========= 书名: 作者:甜饼   文案:   舒雨被一块板砖拍回一九八二年   她只有一个简单的小目标   不是赚他一个亿,而是所有的亲人都能回到她的身边。   推荐作者已完结文《七零年代淘金记》《扶苏每天都在求生》   两本预收文《重生平行世界》《嫡长子的求生之路》   内容标签: 重生 励志人生 商战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舒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镇姑娘的逆袭人生 ========= 第1章 重生   舒雨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拴着两个大/麻袋,一到家,小表弟就挥舞着胳膊,跑到门口迎接她。   小胳膊小腿上前就往麻袋上扑楞,舒雨不得不拎着小家伙的后颈皮,将他提溜进堂屋,再自己顺下麻袋,费力的拖回自己屋。   常红心抓住还想扑腾的儿子,带着些许的埋怨从堂屋里走出来道:“小雨,刚放暑假你不在家歇着,瞎折腾什么,外人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们姐妹呢。”   舒雨不由得笑了,“舅妈,您和舅舅对我们这么好,外头谁不夸您啊。我这不是瞎折腾,是学校布置的功课,叫做社会实验。”   常红心咧咧嘴,带着几分怀疑,“学校还管这个?”   她不是很相信,但没读过书,就没发言权。儿子在她怀里闹着要跟姐姐玩,她一撇嘴把儿子往舒雨屋里一搁,“你看着点阳阳,我去做饭。”   “舅妈辛苦。”舒雨抱起表弟阳阳,把洋娃娃塞到他怀里,让他自己玩。然后将麻袋打开,抖出用五毛钱一袋的价格,从缝纫店收回来的边角余料。   她的房间里有父母留下的缝纫机,熟练的踩着踏板,伴着规律的嗡嗡声,布条被均匀的卷上皱褶。   常红心完全看不懂这些废布条的用处,扎着手去厨房里做饭,心里还嘀咕着,舒雨这丫头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还知道我辛苦,我当然辛苦啦。一末带十杂,烧火带引伢,没有她这个家早就乱套了。   舅妈一走,舒雨踩踏板的速度慢了下来,眉头慢慢蹙到一起,不时叹上一口气。   三天,是她重生的时间,这三天她过的是又惊又喜,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难过的是为什么不再早一点,只要再早半年,她就可以把因工殉职的父母从火场救回来。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不该自怨自怜,而是要迅速行动起来,因为等着她拯救的,还有一大家子人。   怎么行动她暂时没有想好,但趁着暑假的时间,先赚点钱补贴一下是没错的。舒雨重新将目光专注于眼前的布条上,在别人眼里的废料,在她手里可是能够变废为宝的宝贝。   外头传来哭声,还有住在隔壁左右邻居询问的声音,舒雨停下手里的活计,有些奇怪的走到窗前,朝外头瞧去。表弟阳阳也一滑碌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姐姐的衣角,强烈要求凑热闹。   舒雨将阳阳抱起来,放到窗前的板凳上,看到自家的院门被推开,姐姐舒雅领着一行人走了进来。一个老太太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后头一个半大小子故装悲戚,眉头蹙得极深,但眼里却不见一丝悲意。一进来,就伸长了脖子左瞧右看,那目光流露出的,是赤果果的贪婪。   最后头还跟着一个中年人,上身是的确良短袖白衬衣,下头是笔挺的青灰色裤子,斯斯文文还架副眼镜,很有几分干部的模样。   舒雨一眼就认出来人,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原来是他们,时隔多年,她都快把这家人给忘了。不过这会儿一出现,记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小雨,舅妈,阳阳,家里来人了。”舒雅在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其实不用喊,大家也听到了声音,舒雨牵着阳阳的手先走出来,厨房里传出舅妈的声音,“锅里烧着饭呢,等会儿,我马上来。”   “这就是小雨吧,我是你奶奶呀,天可怜见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哟,我的幺儿啊。”老太太一嗓子嗷嗷起来,引来好几个闲磕牙的邻居自发围到院子门口。   舒雅赶紧拍了一下妹妹的肩膀,“愣着作什么,快喊人,这是奶奶,大伯和堂哥。”   “对,我们才是你们的亲人。”大伯也跟着开了口,用充满感情的目光看着舒雨,看得舒雨心头一颤。   这目光里的感情,曾经感动过她,直到后来才明白,此感情非彼感情。人家的感情是工作,是抚恤金,是房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亲情。   常红心这个时候才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往外走,看到来人,发现一个也不认识,出声问道:“小雅,他们是……”   “我们是小雅和小雨的亲人,这些日子,谢谢您照顾了。”老太太说话间将调子拔的高高,咋一听没毛病,再一听毛病可大了。   常红心听了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但也没立刻表露,“原来是亲家过来了,我叫我们当家的赶紧回来。”   说着让舒雅先招呼他们,自己则出门去对面的农机经销点借电话。两个电话分别打出去,常红心才安下心,重新往回走。   堂屋里,老太太一手抓着舒雅,一手抓着舒雨,左一声心肝宝贝,右一声宝贝疙瘩,一副不知道要怎么心疼才好的模样。   “你们爸就是性子犟,从小就死犟死犟的,母子之间哪里来的深仇大恨,竟然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还狠心断了联系,这一断就是十几年,等我们知道消息,竟然,竟然……”   老太太又嚎了起来,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洒。   比起妹妹舒雨的平静,姐姐舒雅就要激动的多,也陪着掉眼泪。越想越伤心,哭得打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事情已经这样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是不是。”大伯适时开口,劝住他们。   老太太连声道:“对,对。”   说着便拿目光去扫舒雅和舒雨姐妹俩,不满道:“瞧你们瘦的,再看这一身寒酸的,你舅舅舅母就这么苛待你们呢?”   舒雅赶紧摇头,“没有没有,舅舅舅妈对我们很好的。”   “好,好什么好,跟我们回家,舒家的孙女,不要外人养。”老太太的气势一下子起来了,声音也调高了八度。   见姐妹俩不说话,痛心疾首道:“你们可是城里人,大城市的姑娘,咱们舒家在省城也是有跟脚的人家。”   舒雅不知所措,她也不过是个只有十五岁,刚刚上高一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强势的祖母。   舒雨则是趁机把手腕子给夺了回来,将缩在门口张望的表弟牵进屋里,平心静气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哪儿也不去。”   舒雅仿佛找回了主心骨,赶紧道:“我们不想走。”省城虽好,却要寄人篱下,还是寄居在从未谋面的亲人身边,让她本能的感觉到畏惧。   老太太不乐意了,“这是什么话,你们父母不在了,就该由我这个老太太作主。”   言语里带着不许人违逆的强势。   “听说亲家母来了,一会儿我爹也过来,一块吃个饭吧。”舅舅金明天请了假,骑着自行车赶回家,一脑门的汗油乎乎的腻在额头上,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工服。   “这就是缝纫机厂的工服吧,这么说是你接了我小叔的班?”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人,看到金明天的工服,很是嫉妒的开口道。   金明天不疑有他,憨厚的点点头,帮着倒了茶就坐到一边,组织了一下语言道:“事情出的太忽然,两个人连句话都没留下,没人知道亲家的联系方式,托了当年的知青带信,也没个结果。”   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大伯顺着接下道:“我们这些年搬过家,等遇到老街坊才知道小弟这边出了事,一家人赶紧买票急急忙忙赶过来。传话的人只留了舒雅的学校,我们一下车就找了去,幸好还算顺利。”   厨房里飘出香味的时候,金明天的父亲,也就是舒雅舒雨姐妹俩的外公,准时到达。   互相打量一眼,别的先不提,远来是客,先吃饭。   “吃过饭……”   “吃过饭……”   舅舅和大伯几乎是同时开口,舅舅赶紧道:“你说。”   大伯摆出一副悲痛表情来,“吃过饭,我们去一趟厂里,我们总不能让小弟就这么稀里胡涂的去了,总得搞清楚怎么回事,也要问一问,后续的事厂子里打算怎么安排。”   舒雨一直没怎么说话,看了一眼舅舅,舅舅没吭声,再看了一眼外公,外公回答道:“应该的,我们陪着你一起去。”   “那倒不用了,我们是以小弟亲人的身份去讨个公道,就不麻烦你们了。”大伯拒绝的十分干脆。   吃过饭,三人没有停留,往朝缝纫机厂出发。金明天则是送他们去客运站坐车,不然这么热的天走过去,得中暑。   舒雅带着妹妹回屋,她在没有经历过失望之前,对亲人抱着天然的好感,很是开心道:“小雨,你真不想去省城吗?那可是省城啊。”   大城市对于小镇子来说,就如同王子的城堡对比农民家的茅草屋子,对舒雅这样的小镇姑娘来说,大城市就象公主裙一样华丽而梦幻,不能拥有还不能幻想一下吗?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面临去省城的选择,哪怕最后选择不去,这心理上的满足感,也已经足够她乐很久了。   “姐,奶奶和大伯来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提一句去看看爸妈的墓地。”舒雨脸上没有一丝喜色,默默坐到缝纫机边上,平静的问道。   舒雅脸上的笑一下子凝固住了,亲人的忽然出现,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让她还没时间去琢磨思考。可是妹妹一句话就将她拉回现实,他们年纪不大,还是学生,可也知道半年前父母忽然离世后所发生的一切。   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包括跟父亲一起当过知青的叔叔们知道消息赶过来,第一件事都是提出去给他们的父母扫墓。   可是奶奶和大伯的第一件事,是去厂子里讨公道。什么公道?父母因公殉职死的壮烈,厂子里安排舅舅接班,条件便是照顾他们姐妹。还有一笔按月发放的抚恤金,每人每月十六元,会一直发到他们姐妹俩都年满十八岁。   那么,他们还要去讨什么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原本的打算是先开嫡长子那本,但写了几回开头都不理想,反而这个开头写的比较顺利,决定顺其自然先开这本!   作者完结文《七零年代淘金记》《扶苏每天都在求生》都是百万大长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康康! 第2章 打赌   舒雅没想到妹妹会这么敏感,勉强镇定道:“也不能这么说,也许他们安排在明天。”   舒雨轻轻一笑,“要不然,我们打个赌。”   姐妹俩说话的时候,金明天也送了人回来,让老婆把儿子抱下去,自己和父亲坐在堂屋里说话。   “刚才在饭桌上,我还以为舒家大伯会说去给姐姐姐夫扫墓,没想到,这就急着要去厂子里。把我没说完的话,直接给咽了回去。只是他们省城的人,也看得上咱们小县城的工作?”   金明天有点不敢相信。   金老头闷头抽着烟,“你不知道,现在带正式编制的工作有多难。他们呐,来者不善。”   “难怪姐夫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家一趟,当初我们还劝来着。那现在要怎么办,毕竟他们是姓舒的,小雅小雨又要怎么办?”   金明天叹着气,姐姐姐夫去的忽然,丢下两个女儿,当初协商善后,跟厂子也是连续拉扯了好几个月,双方精疲力竭才商量出这么个方案。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舒家来人明摆着是有想法。   “不管事情最后怎么着,小雅小雨不能叫他们带走。”金老头恨声道:“不是养在他们跟前的,谁知道会不会心疼,那么老远,孩子遭了罪我们都不知道,绝对不行。”   金明天呶呶嘴,没有吭声,他其实很想说,如果他没了工作就得回去种地,就算家里不缺他们姐妹一口吃的,可是孩子大了,年代也不一样了,不是饿不死就是好日子。孩子得上学,得找工作,嫁人也得有嫁妆,这些不是光拍拍胸脯就能拍出来的。   捶了捶自己的头,他深深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他没用。   父子俩这边陷入沉默,姐妹俩之间也一样,舒雨干脆重新车着布条,舒雅看妹妹将布条车在皮筋上,变成一条条带着着皱褶的花布条,坐到对面蹙眉道:“是舅妈让你弄的吗?”   “不是,我自己琢磨的,等你放假的时候,我再跟你细说。”舒雨今年小学毕业,假放的早,舒雅上高一,得到半个月后才能放假。   这个时候小学是六年制,初中和高中各两年,上学的年龄更是有早就晚,十岁送去上小学的都大有人在。他们姐妹都算是上学早的,下半年一个要上初一,一个要上高二。   “明年我就高中毕业了,不知道能不能去厂子里当临时工。”当时的人,几乎没有走出去的概念,要是家里有人在厂子里工作,那这个家庭的几代人,几乎都会围绕着厂子来规划他们的生活。   “姐,你没想过考大学吗?”舒雨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要是姐姐能考上大学,就能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不用怕那个人的纠缠,更不会有后来的悲剧发生。   舒雅苦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连中专都没考上,考大学就容易了。”   舒雨摸头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八十年代是国家政策变化最多的时期,以至于后世的人根本闹不清这个时候的人,为什么成绩最好的会去考中专而不是上大学,还以为中专比大学更难考,其实并不是这样。   更早以前是高中毕业才能考中专,那个时候中专并没有特别吃香,但八二年改了政策,初中毕业就能考中专。   算一算,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十六七岁就能出来工作,而且是包分配的。   不管哪个单位都是讲究工龄的,分房子也是工龄长的更占便宜,那么早几年上班的好处就太多了。   这才导致初中成绩好的学生,优先选择上中专,越是小城镇这种现象越明显。没考上的才会去上高中,高中毕业若是能考上大专或是大学还好说,要是考不上,高中毕业就等于失业。   而这个时候,不管考中专还是考大学,说一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也不为过。能考上的是凤毛麟角,考不上的才是常态。   “高中毕业在县里也是高学历了,肯定有地方招人的,说不得还能去川市或是省城试试运气。”舒雨记得姐姐高中毕业后,就是参加吴县的社会公开招聘,去了毛巾厂,才会遇到马小虎。   这么说,她的时间只有一年,她必须在姐姐高中毕业之前,替她安排好出路。   舒雅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姐,不要听外头的人嚼舌根,舅舅能在厂子里转正,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舒雨定定看着姐姐,想着前世那些糟心事,在经历了无数的事情后,姐妹俩才算认清,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   可是这个过程当中,他们伤害了多少真心对待他们的人,又多少次被人戏耍于股掌之间。这些糟糕的经历,她再也不想经历一遍。   舒雅眼神躲闪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相信舅舅。”   “你听我说,老厂长去年刚做六十大寿,他随时都有可能退休。在位时答应的事,一口唾沫一个钉,可要是换了新厂长,你知道他会不会解决前头没有解决的事?”   事实上,这个担心不是多余的,前世就这么发生了。   奶奶和大伯抓住姐姐的心理,阻止舅舅转正,等到老厂长没有征兆的退休,姐姐后悔之余,再怎么哀求,新厂长也没解决舅舅转正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影响至深,深到改变了他们姐妹二人的命运。可谓是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将一家人拖入深渊。   舒雅不敢相信,“怎么可能?”   舒雨叹了口气,低下头道:“我知道有人在你面前说闲话,这个名额该是你的,等明年高中毕业,直接进厂转正,凭什么给别人,是不是?”   不等姐姐否认,舒雨便道:“这么说表面上是为你好,可谁也不会告诉你,老厂长随时会退休。也不会有人告诉你,答应得再好的事时间一长都会有变数,他们得不到,搅黄还不行吗?”   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可谓是将身边所有人的嘴脸暴露的淋漓尽致。   舒雅犹自不敢相信,反复道:“可是,可是爸妈是因工殉职,难道,难道……”   “我只知道,拿到手的才是真的。”舒雨打断姐姐的话,放下手里的布条,重拾之前的话题,“我们打个赌吧,奶奶和大伯不提给爸妈扫墓的事,那么这件事你听我的。”   舒雅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妹妹,伸手去摸她的脸,“小雨,你怎么……”   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这还是自己的妹妹吗?那个说话不好听,任性又爱撒娇的妹妹呢?   “姐姐,我们没有父母了,怎么能够不长大。”他们已经没有再当小孩子的权力了,如果不是重生一次,她也不会有这个感悟。   人是会变的,她的原生性格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早就连骨带肉打磨成一个新的舒雨。   舒雅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惊住了。呆坐半响,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妹妹。妹妹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有城府,有心计了,还学会了分辨人心。可是自己呢,竟然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妹妹是多没有安全感,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而这个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不管怎么说,是她没有尽到一个当姐姐的责任。   舒雅一把抱住妹妹,“姐姐听你的。”   舒雨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姐姐,我答应你,未来有一天,我会让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想穿什么样的漂亮衣服,就穿什么样的漂亮衣服。”   “说什么瞎话呢,姐姐才不稀罕这些,我们姐妹要永远在一起。”   “好,永远在一起。”舒雨伸出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妹俩的小指头紧紧勾在一起,在笑声里,发下誓言。   缝纫机厂下班的时间,舒家老太太一行三人准时回来。金明天招呼他们吃饭,然后带着歉意道:“我让红心给你们腾一下房间,地方小,他大伯和大侄子住一间可以吧。”   老太太点头,“就这么安排吧,说起来这也是舒家的房子,我们不是客人,他舅舅不用这么客气。”   常红心脸色一沉,便想说话,硬被金明天压住,让她去收拾房间。   “他舅舅,明天咱们还要再去一趟厂子,这后事办的不满意,咱们有些想法,得当着厂领导的面再说道说道。”老太太吃着饭,还不忘发号施令。   金明天暗叹一口气,知道该来的还是得来,只能点头,“我本来也要上班,一块去吧。”   舒雅看看奶奶,又看看大伯,之前她被奶奶一路给她描述的美好前景给糊弄住了,迷迷登登也没时间细想。   可是这会儿看他们三个人老神在在坐在饭桌上,吃喝住一副应该应得的模样,一句不提去给父母扫墓的事,才明白妹妹说的果然是对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如他们所说,善待他们姐妹,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呢。   “不管什么事,都不可能绕开我们姐妹俩。姐姐要上学,我做代表跟你们一起去。”心里完全清楚舒家人打什么主意的舒雨,吃完饭说道。   “对,小雨要去,小雅也得去,学校那边请个假有多大的事。”老太太不知想到了什么,觉得姐妹俩去对她是有好处的,不光赞同,还让舒雅请假。   “小雅不能再请假了,不然功课跟不上。小雨其实,算了,小雨想去就去吧。”金明天彻底信了老爹的话,不是养在自己跟前的,能有多少感情。简单一句话,就表露的明明白白,可惜两个孩子没经过事,怕是不懂这些吧。 第3章 各怀心思   舒雅把自己的房间腾给老太太,自己搬去和妹妹住一个屋。姐妹俩一个坐在桌边写作业,一个蹬着缝纫机,这也是父母留给他们的念想,原本是厂子里的残次品,低价卖给员工后舒父亲手修好的,舒母用这台缝纫机,不知道给他们姐妹做了多少衣服。   门口传来老太太的声音,“睡了吗?”   舒雅开门将老太太迎进来,舒雨也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她。   “天可怜见的,谁这么黑心黑肝,让我的宝贝孙女干这些活计的。你说是谁,奶奶给你作主。”舒家老太太一脸生气的看着缝纫机。   “是我自己拿废布条蹬着玩,哪里来的活计,废布条子缝出来够干嘛用的。”舒雨早将大堆的布条收拾到床底下,眼前看见的,只有脚下的一个竹筐里堆着的布条。老太太捞起一根,果然是边角余料,这才撇撇嘴,心想这家人真有意思,碎布条也能扎个墩布不是,拿来车着玩,可见从小就被教坏了。   不过老太太显然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扫兴的话,而是摸着舒雅的头道:“今天可把我气坏了,厂子那些领导全都站在你舅舅那一边,他们到底搞不搞得清楚,谁才是家属。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是为你们着想的。幸亏是我们来了,不然还不知道你们得吃多大的亏。”   舒雅看了一眼妹妹,见妹妹嘴角微弯,一抹嘲讽闪过,生怕被奶奶看到,赶紧抬头说道:“厂子里的安排挺好的,还给我们发生活费了。”   舅舅和舅妈没要他们的生活费,让他们自个存起来,这些钱都存在对面的银行里,存折就在舒雅的手上。   “你傻啊,这点生活费就把你给收买了,我告诉你,接班的事得姓舒的才算,给姓金的算怎么回事?”   老太太这么说,其实是有一点依仗的,因为舒父是厂子里的正式工,而舒母是临时工。象接班这种事,只有正式工才有接班的说法,临时工是没这个说法的。   见舒雅没有吭声,老太太继续说道:“你明年就要毕业了吧,想过毕业之后干什么没有?我都给你计划好了,让你堂哥先把工作给你占住,等明年再还给你。咱们都是姓舒的,才是一家人。你看看你舅舅,没提过还的事吧,也是,那么大个儿子摆在跟前,会把工作还你才是有鬼了。”   舒雨看着老太太的表演,面上一脸冷漠,内心只想送她两个字,呵呵。   如果这事真被老太太办成了,会把工作还回来,舒雨敢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老太太则是很满意两个孙女的不吭声,她将他们的沉默视为软弱好骗以及傻。   “这么做,可是委屈你堂哥了,他一个省城里长大的孩子,哪儿来过这么偏的乡下地方。小地方的人才抢着当工人,城里人可不稀罕。我们可是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的,也是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舒字,要是换个人,他说什么都不能愿意。”   舒雅又拿眼去看妹妹,觉得奶奶说的最后一段,还是有道理的,大堂哥自视很高,全程抬着下巴看所有人。他还真不见得,会看得上小县城一个缝纫机厂的工作。   “行了行了,时间不早你们快歇着,我也去睡了。”老太太乐呵呵的走了,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这两个是自己的孙女,怎么办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跟他们解释一趟,无非是怕他们拎不清,到时候闹得不好看,要是自己跟前养大的就好办了,肯定是叫他们往东,就不敢往西。   从头到尾,没有过问一句两个孙女的生活,也没有过问一句他们的父母这么多年是怎么生活的,甚至于没有想起去扫墓的事。   舒雅有些担心的看着妹妹,“要不然,我明天还是请假吧。”   要是妹妹招架不住怎么办?   舒雨赶紧摆手,“别,千万别。我自己正好,有厂里的领导在,有舅舅在,她还能把我怎么样?”   就是姐姐不在,她才好自由发挥,别人对她再了解也有限,但姐姐对她可就太了解了。到时候就不是一句性情大变,可以解释的。   第二天一早,还是常红心做的早饭,一边挥着锅铲一边恨声埋怨道:“我叫你们吃,吃死你们,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没一句好话。把我当丫头婆子使唤呢,这是城里人还是地主老财,换到前几年,地主老财都是押上台批/斗的命。”   嘀嘀咕咕说着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怪话,想拿锅铲敲一下锅,最后还是舍不得,又多骂了几声,才开始盛粥。   舒雅进厨房帮忙,舅妈把她赶了出去,“赶紧吃了去上学,少给我越帮越忙。”   舒雨站在院子里刷牙,含了一口水扑哧一笑全给喷了出来,许久没有听过舅妈的牢骚话,竟然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怀念。   他们家住在长尾镇,镇上只有一条街,住家的开店的,都挤在马路两边,倒也显得十分热闹。骑车去吴县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如果换到走路,得要一个多小时。习惯了在大城市呆的人,可能不觉得什么,但在小地方,这个距离可是远的不能再远。   但是没办法,缝纫机厂的住房条件十分紧张,当初舒父舒母便在金家外公的支援下,在长尾镇修了一个小院。远归远,住宿条件倒是比县里宽敞的多,不过话虽这么说,县城里的人,宁愿住自己的小套间也不愿意在镇上住一间小院。   金明天骑自行车上班,但总不能看着他们走路,便引到镇上的客运站,准备给他们买票。   舅舅一动,舒雨便知道他要干什么,用手将舅舅的胳膊一挽,“舅舅骑自行车带我去厂子,奶奶和大伯坐车过去,咱们直接在厂子里碰头。”   说着跳上自行车后座,金明天不好意思的给舒家人指了卖票的地方,告诉他们跟昨天一样。   舒雨坐在后头,扯了一下舅舅的衣摆,“昨天也是舅舅买的车票吧。”   金明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没多少钱的事。”   客车是到川市的,路过吴县,也就十分钟的事。不过得等着凑满人数才会发车,所以谁先谁后是说不准的事。   “这不是钱的问题。”舒雨可不是十二岁,没有见过世面,不懂世事的小姑娘。   父母的后事虽说是厂子里花的钱,可他们姐妹俩除了哭根本不顶事,舅舅是出了大力的。舒家不来人,这是舅舅应该应分的,没得说。可舒家来了人,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亲疏有别,那他们是不是得感谢一下,哪怕是口头上的呢。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想必外公和舅舅都看得很清楚,所以前世才会那么激烈的反对让大堂哥舒佳富接班,因为舒家的人根本不可靠。可笑他们姐妹还以为是舅舅自私,为此闹上了别扭。   金明天骑着自行车,咧开嘴角笑了笑,他还以为小姑娘不懂,原来,她都懂。   缝纫机厂里,几个关键口子上的领导,也是如临大敌。工会主席,妇联主任,办公室主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俱是叹气摇头。   副厂长是最后进来的,昨天没参与,今天接到求救,带了茶杯过来,笑着问道;“谁说说怎么回事,不是早就说好的事,临着金明天要转正,怎么又变褂了?”   工会主席是最着急的,别人都能跑,就他跑不了,工人的事你工会主席不管谁管。   “韩厂长,是舒家来人了,舒自立的妈和他大哥,还有侄子。”工会主席双手一摊,“说是让侄子接舒自立的班,你们说这是什么事啊。”   缝纫机厂的效益很好,在吴县这个小地方来说,那就是明星企业。人人都想进厂里当工人,接班也有接班的规矩,学历或是工种,起码你得是厂子里用得上的人,否则也不是你想接班就能接的。   金明天能顺利接班的原因,在于他有技术,缝纫机厂的流水线十分老旧,用的是五六十年代的苏朕货,时不时闹点毛病,为了不耽误工期,就得自己修。流水线下的零件,也容易出问题,都得靠工人自己的技术调节。   当初舒自立能够以知青的身份进厂子,也是因为他有这一手技术,没想到这技术还教给了金明天,所以他接班,至少表面上的毛病挑不出来。   换了舒自立的大侄子,昨天工业主席就旁敲侧击过了,初中毕业还弄丢了毕业证,这不就是小学毕业吗?谁知道初中上了几天,就敢说毕业证丢了的鬼话。   那双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能写不能画,还不能干活,厂子的负担够重了,谁想给自己再添个废物。   副厂长一听,“这不是胡闹吗?就是大学生,那也……不可能来啊。”   本来想说大学生也不成,定下来的事就是定了,朝令夕改成何体统。可是再想想,大学生也不可能来他们厂子,就是省里的大厂想招个大学生,都不知道要打多少报告呢。于是最后一句打个弯,临时改了词。   这心理活动大家都懂,顿时都笑了起来。   副厂长自己也乐了,“行了,不管舒家什么样,我在这里定个调子,决定的事不能再改。”   “要是人家姐俩乐意呢?”妇联主任冷不瞅冒出一句。   要知道金明天能接班,是综合了种种原因而定下来的。照顾他们姐妹俩的生活,是厂子里给金明天下的死命令。这也是厂子里温情的一面,不管怎么说得给人家姐俩找个可靠的人拉扯长大不是。 第4章 证明你儿子是你儿子   办公室很快就更热闹了,因为舒家一行三人到了,而金明天也带着舒雨到了。   舒家不愧是从省城来的大城市里的人家,老太太也不愧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老同志,上来一通摆事实讲道理。儿子可怜,孙女可怜,更可怜的是,自己儿子的工作还要被外姓人抢走,这绝对不能忍。说到京城去,都是他们有理。   舒传社斯斯文文,慢腾腾掏出工作证,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这年头工作证绝对比身份证更好使,在大单位大厂子里上班的人,天然就高人一等。昨天没见到厂领导,他就没掏,就等着今天一鸣惊人。   “哟,您昨天可没说,林业局的舒干事,您可是大领导,比我们强。”韩厂长打着哈哈不硬不软的奉迎。   这可不是舒传社理想中的打开方式,按理来说,他一个省城政府部门工作的工作人员,到小县城,那可是见官大三级。厂长出来接待他,都不算过份。   可谁又是傻子呢,干事是什么意思,就是对普通工作人员的尊称。一个在机关单位混到四十岁都没有一官半职的男人,并不值得手握实权的厂领导奉承。更何况,真有点能量,县里的林业局早该派人过来打招呼,或者说是陪同。   既然县里的林业局,正经直属下级都不放在心上,跟林业局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缝纫机厂,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   其实这倒是冤枉了县里的林业局,舒传社是带着目的来的,并不想这件事被太多知道的,才没有跟县里的林业局打招呼。否则的话,一个系统里的见官大三级,可不是说着玩的。   舒传社没有得到想像中的待遇,全程板着脸,脸色黑的象锅底一般,“刚才我母亲已经表达的很充分,很克制,也很明白了。身为亲属,我们反对厂子里的安排,这个班不能叫金明天去接。”   “不是的舒干事,这件事他……”韩厂长正准备解释。   舒传社一挥手,把他的话头截断,语气强烈道:“这不是你们怎么觉得的问题,是我们怎么觉得的问题。而且我可以把话撂在这儿,我儿子接这个班,一年,只要一年时间,等明年舒雅毕业了,就还给她。”   韩厂长心里冷笑,现在答应的再好有什么用,当他没见过赖帐的人吗?现在答应的干脆,等兑现的时候一推二五六,还能绑了他当下酒菜?更何况,现在政策一年一个样,谁知道明年又是什么政策。   “我们可以写保证书的。”舒传社加了一个重磅炸弹。   其实光舒家人闹,只要舒家姐妹坚定立场,厂子里的领导是不会改变立场的。不然当领导的威信是什么,市场里的大白菜吗?刚答应一毛钱给你三斤,扭过头就说大白菜不要了,不然你一毛钱给我三斤土豆。当厂子是你家开的,闹着玩呢?   韩厂长笑了,“这不是保证不保证的问题,接班的事厂子里已经安排好了,金明天接班也是有条件的,他得把舒家小姐俩照顾到长大成年。我知道几位失去亲人,心中悲痛难忍,但您自己也是国家干部,相信更加知道不管什么决策,都不是我们想怎么改就怎么改的。”   开什么玩笑,厂子里原本是想用一笔抚恤金,加抚养费把这件事给了了。能少进一个人就少进一个人,这年头用工指标多稀缺啊。还不是金家外公太精明了,逮着姐妹俩没成年,需要大人照顾,硬是把金明天给塞了进来。   加上厂长这个年纪,随时可能退休,又是他当年亲手将舒自立招到工厂的,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这才同意。就算是这样,厂里的领导也开了一茬儿又一茬儿的会议,还往上跑了好几趟,就这样转正的指标上头还捂着呢,说是下个月才能下来。   临时换人,等于以前的工作全白干了,又要重新再来一回。这一回能不能成功,都是说不准的事情。谁愿意揽这桩事给自己和厂子找麻烦呢,肯定是能推就推的。   舒家老太太冷哼一声,“我们舒家的孙女,不需要外人照顾,我带他们上省城,过城里人该过的日子。我们不是稀罕这个工作,就是噎不下这口气,不能叫外姓人占了我们舒雅的东西。”   韩厂长倒是挺佩服舒家老太太,城里人就是不一样,不像乡下老太太只会又哭又闹动不动撒泼打滚。人家的架子端的高高的,摆事实讲道理,还顺带鄙视你一顿。句句挑不出毛病,但又句句膈应得你难受,埋汰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金明天站在角落,脸都臊得没法看了,天地良心,他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怎么就成了他抢了舒家人的东西,他姐姐不是一样丧身火场,况且接班的事,真不是他们想的那容易,上嘴皮子磕下嘴皮子就能出来的事。   但他不太会说话,只能耷拉着脑袋在一边生闷气,看在别人眼里,倒成了心虚。   舒家老太太眼见自己占了上风,很是得意的将眼往舒雨身上一扫,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得意的说道:“不信厂里的领导问问小雨,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们上省城。”   只要舒家姐妹愿意,这事就成了一半。   妇朕主任走到舒雨身边,拉住她的手问道:“你们姐妹是怎么想的,小雅呢,小雅怎么没来?”   “我的想法就是姐姐的想法,我自己来就行。”舒雨头一歪,忽然看向老太太,“您知道我父亲叫什么名字吗?”   老太太一愣,脱口而出,“舒传家啊,小雨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怕我们是冒充的。”   说着似乎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竟一下子笑出了声,笑完又蹙眉道:“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还是有人威胁你们了,别怕,有奶奶在这儿,没人敢威胁你们。”   说完才发现,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工会主席第一个道:“怎么是舒传家,我们厂子里的职工,明明叫舒自立。”   大家伙一叠连声,“对啊,叫了十几年的自立,还能有错。”   办公室主任更是一锤定音,“绝对没错,我们都是有裆案的。”   工作证,身份证,户口本,粮油本,哪一样不得从厂子里经手。工作这么多年,每个职工的档案都装在办公室主任的脑袋里,绝不会记错。   “是不是后来改了名?”舒家大伯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的亲弟弟,这事还能错吗?   舒雨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们手里有我父亲写给你们的信吗?”   十几年了,连自己的亲儿子,亲弟弟改了名字都不知道,谁听了敢相信这是一家人?   舒老太太的神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痕,这是什么意思,来之前她考虑的很周全,怎么跟厂领导争取,怎么让孙女相信她,就是没有想过,他们的身份会遭到置疑。   “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跟我们说话。”老太太指着舒雨,声音尖锐起来,直接破了音。   舒雨笑了,笑容只限于微弯的嘴角,并不达眼底,“为什么不敢?你们从昨天过来,一口咬定是我们的祖母大伯和堂兄,可是一来便直奔厂子找领导,提过一句扫墓的事没有,提过一句关于我的父母,以及我们姐妹的生活没有?”   “你们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没有我父亲的书信,想必也没有和他的合影吧。那么,我为什么不能怀疑?难道来个人我们就得认?毕竟,就连我父母结婚,祖母都没出现,厂子里这么多人,谁又听我父亲说过关于父母和兄弟的事?”   办公室的领导面面相觑,说对方是骗子,也不尽然,因为现在诈骗还不流行,特别是舒传社有工作证,更不可能是骗子。   但要不是骗子,舒雨说的话也不能不重视。   韩厂长公事公办道:“这样吧,既然出现了新情况,咱们先不说别的,您去街道派出所打个证明,证明和舒自立是亲属关系,咱们再谈。”   “他就是我儿子,还用得着谁证明。”老太太的声音拔得更高了,气得血压飙升,她自己的儿子还得让派出所证明,这是什么事,这像话吗?   像话啊,怎么不像话,二十一世纪都要求证明你妈是你妈,那往前推个三十年,证明你儿子是你儿子,又有什么问题?   一屋子领导摆出一模一样的官样表情,就跟同一家培训机构出来的,“怎么不用证明,咱们得讲证据是吧。不然怎么服众,万一再有人来说是舒雨的奶奶,又该怎么办?毕竟,谁也不认识您啊。”   舒传社最熟悉这种表情,因为他平常将事情往外推的时候,也是如此。正因为熟悉,他知道自己一行人被抓住把柄了,没有派出所的证明,厂子里绝不会再继续跟他们往下谈。   “妈,咱们先回去。”知道赖下去也没用,舒传社深深看了一眼舒雨,“小雨,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不过我们不怪你。毕竟你年纪小,分不清对错,被人误导了也情有可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三人没有拖泥带水,转身便走,看样子是准备直接回省城。   这三个人一走,剩下的人也觉得好笑,没想到这场风波,竟然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化解。但不知道卷土重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韩伯伯,张阿姨,李伯母……”舒雨将屋里所有人都喊过一遍,慎重的对着大家鞠了一躬才道:“谢谢大家对我们全家的帮助,我和姐姐觉得维持现在的情况才是对我们最好的。如果舅舅能早一天转正,我们也能少一点担心和打扰。”   等于是当着所有领导的人,表明了他们姐妹的态度,就算舒家人带着证明重新杀回来,他们也不愿意改变现状。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下 ,太惨了,捂脸!!! 第5章 赚钱事大   开证明这种事,谁开过谁懂。哪怕在二十一世纪,政府使出了吃奶的劲简化各项规章制度,各种开会学习杜绝门难进脸难看的现象,轮到个体身上,往返折回跑仍是常态。但至少态度是有改善的,对话还算顺畅。   放到八十年代,别说简化了,规章上没有的,办事的人怕担责任给你临时加几样都是正常的。门难进脸难看简直是标配,别说舒传社一个普通职工,管不到别的单位,就算是个领导,和别的单位没有好的关系,也一样事难办,最多就是脸好看一点罢了。   再加上下乡知青,手工管理户籍的年代,快二十年前的资料,怎么找怎么查。一个函发过去给相关单位,半个月能给你回复那叫闪回,三个月五个月那叫基本国情。   最妙的是,最后一道协查,得当年知青下放的村里支书盖公章写材料。村支书是谁啊,不就是金明天他爹,也就是姐妹俩的外公。可想而知,不到金明天转正的事尘埃落定,他们是等不到这份材料了。   金明天要送舒雨回去,舒雨摇头拒绝了,她正好去供销社买几卷皮筋,再去裁缝铺里收几袋布头,最后直接坐车回去,很是方便。   于是金明天陪着她去买东西,再帮她把几个袋子塞到车里,叮嘱道:“到站之后,让司机帮你看一下,找你舅妈帮你拿。”   “知道了,我会的。”舒雨坐上车,微眯着眼睛,心情是二百迈的加速度。   自从舒家人出现,她便一直在想怎么让他们滚蛋,并且不影响到舅舅转正。方法有很多,撕逼的,哭闹的,坚决不同意的,不管哪一种,都足够热闹,但欠缺真正的力度。   厂里的领导肯定不愿意多事,但他们必须得有一条站得住脚的理由,才能拒绝舒家人。这不是撕逼打闹,能够奏效的。   而证明你儿子是你儿子,就是这么个理由。非常官方的,挑不出毛病的理由。   舒雨深深舒了口气,朝窗外看去,另外一辆车,正和她擦肩而过,驶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对面车里并排的三个座位上,坐着舒家一行三人。   舒老太太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他改了名字,舒自立,不是我把他拉扯他,他有个屁的能耐自立。当老子的是反骨,两个小的也是反骨,真以为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吗?开证明就开证明,等我拿到证明,我要让他们好看。”   舒佳富打着哈欠迷瞪着眼睛,“奶,我后悔了,这乡下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更别说一年了。”   舒传社打断儿子的话,“胡说八道,你真想在家呆一辈子吗?”   “你骂我大孙子干什么,呆一辈子又怎么样,咱们家养的起。”老太太批评完儿子,扭头冲着大孙子温言细语的劝说道:“用不着一年,最多半年时间,就能把你调回省城。这啊,就叫迂回作战,懂了吗?”   “真能调回去吗?先说好,要是不能调回去,我多呆一天都不行,扭头就走。”舒佳富一脸不开心,这里唯一值得一看的就是长尾镇的小院子,一个人一间房,住着真宽敞。省城什么都好,就是房子太紧张了,他都多大了,还和奶奶挤在一间房里,真够憋屈的。可要跟街坊邻居一比,他们家又成了别人羡慕的对象。   不过他宁愿回省城蜗居,也不愿意一辈子住在小城镇的宽敞小院里。当然,住上几个月半年什么的,倒是能勉强试试。当个别苑,没事带几个哥们过来住几天玩一玩,倒是挺有面的。这么一想,舒佳富才慢慢高兴起来,眼睛一闭一闭的,靠在奶奶的肩膀上,睡着了。   舒家老太太见大孙子睡着了,将声音压到最低,轻声问身边的舒传社,“调回省城的事,你真有把握吗?”   舒传社点头,“现在用工指标太难了,我们科长的儿子都没着落,都只能参加社会公开招聘。”   “咱们佳富可不兴遭那个罪。”老太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舒传社心里清楚,就是他儿子想参加也不行,手里只有小学毕业证,连参加招聘考试的条件都够不上。   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表面还要跟着点头,“我有个老同学在组织部,我跟他打过招呼,他儿子跟传建他闺女一般大,只要侄女愿意跟他儿子处对象,他就给咱们佳富调动工作。他解决不了指标,但调动的事他说了算。”   “那行,回头等事情妥了,我跟传建说一声,就你老同学家的条件,能看上传建家的丫头,那叫天上掉福气,不接是要遭天谴的。”   “妈,您小声一点。”天谴什么的,是典型的封建迷信,浩劫刚刚过去,人人都如惊弓之鸟,哪怕上头下文件说粉碎啥啥的,但大家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老太太嘴一撇,往儿子肩膀上一靠,话说完了,她也得睡一会儿。   舒雨到了站,一手拽住一只麻袋往家里走,麻袋里装的布头并不重,有麻袋套着也不怕弄脏,直接拖到地上,几分钟的路,她可不想折腾两趟。让舅妈来拿,她肯定得唠叨半天。   头一个迎接她的又是金阳,小胖娃颠颠的打开院门。屋里常红心边喊边走出来,“阳阳,谁回来了?”   “小雨回来了,怎么又是麻袋。”常红心上手接过一只,轻轻松松给她搬到屋里,然后神神秘秘的问道:“你奶他们走了?来拿行李的时候,那一脸黑,到底出啥事了?”   舒雨想笑又赶紧忍住,“没啥,就是回去开证明去了。”   “啥证明?”常红心一头雾水。   “证明我爸是她儿子啊,你见过她还是外公见过她,凭什么她说是我奶就是我奶。”   常红心一拍大腿,这一巴掌拍的那叫一个磁实,肉哧拉乎那叫一个响亮。吓得阳阳直往舒雨怀里钻,用手去捂自己的屁/股蛋,明明不疼啊,到底是谁挨打了。   阳阳的小脑袋从舒雨怀里钻出来,就见他妈上下嘴皮子翻飞,正说的唾沫星子直飞,“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早看出来了,一把年纪还当骗子,好啊,都骗到我们家来了,看我,看我……”   舒雨也没法跟她解释,什么叫薛定谔的奶奶,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会再让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受到伤害。   常红心解决了心腹大患,心情大好之下,中午的菜色有了明显的进步。要知道,金明天不在家吃饭的那顿,她都是随便弄点什么凑合一下,说女人在家吃那么多干什么,不嫌撑得慌。   结果中午这顿竟然有蒸白米饭,还炒了一个青椒末斩蛋,这菜可费油的很,轻易不做。一做辣味儿混着蛋香,刺溜一下能飘出半条街,下午准保有人问常红心,你家发财了,男人不在家还做这么好的菜。   青椒斩蛋闻着一股辣味儿,但吴县这边的人吃辣椒就跟吃青菜一样,就连六岁的金阳,也吃的面不改色。   常红心一如即往的一筷子下去,先给她儿子夹上一大块,没给舒雨夹菜,但也没拦着她自己夹,不过她自己是不吃的。舒雨想想前世的时候,他们姐妹常因为这些小事,觉得舅妈对他们不好。   等在外头摸爬滚打的时候,才知道十个手指头都有长短,更何况人心。常红心偏心自己的儿子,但也没苛待他们,过日子不是评选道德模范,要学会看得开。拿父母的标准去看待舅舅舅妈,这个想法从根上就是错的。   舒雨想通了,也就吃的更开心了,还顺手给舅妈夹了一块。常红心急道:“这孩子,你们吃就行了,给我吃干什么,糟蹋东西。”   “大家都吃,政策变了,日子会越来越好,说不定啊,我们以后能天天吃肉。”   常红心大笑起来,“美的你,叫外头人听见,把你抓去三医院。”   三医院是精神病院,意思舒雨说的疯话,站在一九八二年的人们,根本不敢相信未来的中国会发生那么大的巨变。   舒雨只是笑,等吃完饭又帮着收拾碗筷,常红心也回过味来,今天这孩子怎么跟平时不一样了。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孩子懂事了还不好吗?她只负责给他们吃饱穿暖,利利索索拉扯大,别的她可不管,有这功夫她还不如管好自己儿子呢。   所谓管好自己儿子,就是吃的更好,穿的更暖,其余的,她不知道该管什么,更不知道怎么管。   舒雨带着金阳去自己屋里玩,一边踩缝纫机一边跟他讲童话故事,三只小猪,小红帽和大灰狼还有白雪公主。金阳哪里听过这些,眼睛都瞪大了,坐着一动不动,也不怕缝纫机的嘈杂声,听得入迷。   就连洗了两根黄条递进来的常红心都听住了,见舒雨没功夫,就和儿子一人一根黄瓜,咬得卡嚓卡嚓,就跟伴奏似的。一个故事听完,常红心才装着失忆的样子,“我给你拿根黄瓜。”   黄瓜呢?常红心看着自己手里只剩个尾巴的黄瓜,她啥时候吃光的,怎么都没发现。赶紧转身去厨房重新拿来一根,“快歇口气,吃根黄瓜,水灵着呢。”   屋后种了一垄青菜,之前舒家父母要上班,任由一小块空地荒着堆杂物。常红心住进来,给收拾干净,种了青菜,从此菜贩子再也赚不着他们家的钱,菜园子里有什么,就吃什么。   用她的话说,农村女人还去外头买菜,她妈知道了得拿鞋底子扇她。   “学校里还学这些呢?”常红心第一次听童话故事,说不出好在哪里,但就觉得听了心里舒服,痛快,有意思。   “是同学家里买的童话书。”舒雨赶紧解释,学校真不教这个,常红心要是大嘴巴出去说,别人不懂,她姐姐可懂。   “童话书?你同学家肯定特别有钱。”在常红心眼里,不能吃不能穿,看两眼就等于没用的童话书,不是特别有钱,谁舍得。   “我就是借来看看。”意思是不用钱。   常红心很满意的看了一眼舒雨,“没事跟同学多走动走动,你占便宜她也没吃亏。”这就是生活的智慧,一般人她还不教呢。   舒雨哭笑不得,赶紧点头,“她家的书我都借着看了个遍。”   常红心更满意了,“这就对了,我跟你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一世穷,可不兴学外头那些败家子。”   说完叮嘱阳继续留在这里听童话故事,她要出去一趟,那伙冒充舒家人的骗子走了,她得给公爹报个信不是。 第6章 发圈   一转眼舒雅放了假,斜挎着红军包,胸前还挂着个军用水壶,行李被金明天拎在手里,一起进了门。   舒雅在吴县上高中,为了方便在学校住宿,只不过回来的比较勤。   一顿收拾之后,舒雅散着刚洗过的头发,进了舒雨的屋子。   “你那些布头到底干嘛用的,总能说了吧。”舒雅问了几回,妹妹都死咬着等她放假再说,如今她放了假,总没法再推了吧。   舒雨早等着这一天了,往自己的的马尾辫上一指,“你自己看。”   舒雅“咦”了一声,妹妹头上的发圈,就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碎布头,可这么扎在头发上,真好看呀。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这小脑袋瓜,不愧是我妹妹。”舒雅接过妹妹递过来的发圈,是用一块白底小黄花的碎布头车的,扎在头发上特别显眼,而且看着秀气文雅,和她的名字特别配。   也不管自己头发干没干,臭美的扎上发圈,再去看妹妹拿出来的其他花色。   有大花大朵的,有素雅文静的,也有素面的,格子的,还有几种颜色拼起来的。舒雅要不是提前知道这些是布头不够了,看着妹妹专门拼起来的,怕是以为故意剪开这么拼的。不同的颜色拼在一块,要么对比强烈,要么依次渐进,简直是绝了。   舒雨指着发圈,“现在知道我在干什么了吧。”   “知道知道。”舒雅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不过她也有疑问,“这么多,我们戴得完吗?”   一天换一个,一年都不用重样了吧。   舒雨按往眉心,我的好姐姐哟,自己戴她至于费这么大力气吗?   “卖钱?”舒雅惊叫起来,又赶紧捂住嘴,“你是说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罪一直到几年后,才会取消,现在只是松动,不再针对个人的小买卖,但余威犹在,除非是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否则没人会去冒这个风险。总害怕买买干得好好的,政策忽然又变了。   舒雨不奇怪舒雅的态度,现在的人不是这个态度,才叫奇怪呢。   舒雅一直到坐上去川市的大客车,仍然处于疑问之中,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儿?不对,是妹妹对我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为什么会同意,我竟然还成了帮凶。   算了算了,我拦不住她,万一有事,都算在我头上,谁叫我是姐姐呢。   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舒雨,丝毫不知道姐姐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车程还没过半,已经演到妹妹被抓自己跪地哀求的戏码,等到了川市,已经演到自己出狱,妹妹飞黄腾达不愿意认她这个罪犯姐姐。   下车的时候,舒雅一睁眼看到舒雨,眼睛圆瞪,啐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坏人。”   舒雨一愣,一股久别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在她记忆里尘封了二十年的姐姐,终于鲜活起来。这个戏精一样爱幻想爱做梦,娇娇气气但又总记得身为姐姐的责任感,这才是真正的舒雅啊,而不是她记忆里最后停留着的那个,终日泡在苦水里,以泪洗面的女子。   “唉呀,串了串了。”舒雅赶紧将自己拉回现实,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舒雨抿起嘴看着她笑,勾起手指头,“赶紧走,你一个人能行吗?”   “小意思,不过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编织袋下头缝个轱辘架,可真省力气。”舒雅拖着国际大牌同款编织袋,袋底缝了一块结实的油布,轱辘架就缝在油布上,拽着编织袋的另一头,就能跑起来,一点也费劲。   “你看看工地推的小车,不就是一个意思吗?”舒雨简单带过,行李箱什么的,在这个年代只有大城市的人见过,解释起来麻烦,干脆推到别处,反正带轱辘的物件多的是。   舒雨背着一个超大的双肩背包,是她自己做的,不用说,不管是她的双肩包,还是姐姐拖着的编织袋,里头装的都是她放假之后花了一个月时间做出来的发圈。   “为什么让我等在这儿?”舒雅一路上有无数个问题,比如说真有人能买吗?再比如说这么多卖得掉吗?   现在舒雨将她推到人家支着的馄饨摊子上坐着,还给她点了一碗馄饨,自己背着双肩包去人家店里推销。   舒雅一想到要去人家店里推销,就觉得是件很恐怖的事,一路上扭捏着表达了半天,结果等舒雨让她在外头等,她又不愿意了。鼓足了勇气想跟妹妹一块进去,总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不是。   没想到舒雨却正色道:“你敢不敢,我都得这么安排,这叫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舒雅似懂非懂,反正也正好合她的意,也就半推半就应下来。答应哪儿也不去,就在混沌摊子前头等着。   舒雨也没跟舒雅解释那么多,她主要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个人在外头策应,总是更安全一些。   川市比不上省城,但也是正而八经的中等城市,人口众多厂矿企业林立,经济繁荣。整个八十年代,是国产工业品和电器用品的黄金十年,对内是疯狂飙涨的内需,外对是几乎没有入侵的外资。   这个现象到九十年代开始打破,外资合营一个个跑马圈地,人家一出手就是崭新的流水线,一水新招的工人,个个斗志昂扬。   老国营企业背着退休工人的工资,医药费,还背着学校澡堂子这样的非盈利性支出,成本高企,生产线老化,工人还在吃大锅饭,面对竞争几乎是一击即溃。长达十几年的阵痛,才把缺失的课补上。   不提以后,就说现在,慢慢放开个体经营之后像川市这样经济不错的地方,敢开店的,至少有十年时间绝对是赚的盆满钵满。   所以舒雨没想过去吴县,卖不上价,至于去省城,路途太远,没法当天来回,对于两个小姑娘来说,安全系数太低。川市就是她最好的选择,不高不低,经济适用。   川市有条深城街,主打从深城进回来的货,款式多价钱也高,还被当地人戏称为富人街。   现在很多店家的经营范围,还不像后世那么专业,许多都是男装女装,吃的穿的用的摆在一起,也没人觉得不对。   舒雨逛了一圈,走进一家卖女装,帽子和墨镜的丽人服饰店,专门经营女式用品,已经算是这条街上最专业的一家。   店里好几个人在试衣服,老板也没功夫理她这个小孩子。任她在自己店里逛来逛去,不时东摸摸西看看。   有个等着试衣服的女孩,忽然冲舒雨挥了一下手,“小同学,你头上戴的花,是在哪家买的呀。”   比丝巾扎的花球低调,也比彩色的皮筋看着高级,看似随意却又很百搭。女孩一瞬间已经脑补出好几种花色,用来配自己的衣服。所谓精致的女孩要看细节,杂志上说的多好啊,什么叫细节,这不就是细节吗?   “是我舅舅从深城带回来的,是从香港打的样,在深城做的,一模一样的,在香港要好几块港币呢,你猜深城多少钱?”   舒雨自来熟的抓住女孩聊天,一句话就调高了发圈的心理预期。   如果不提这一茬儿,在一般人眼里,一个花布头做的发圈,几分钱到一毛二毛,都有可能。但人家是深城货,还是从香港打的样,谁还敢想几分钱的事。   女孩摇着舒雨的手,“好妹妹,到底多少钱嘛。”   眼睛里的光亮得吓人,做销售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圈进羊圈里的羊,不杀都不行了。   服饰店的老板是个身材高挑的大妞,烫着这个年代少有的大波浪,身上穿着一条自家售卖的红裙子,不怪她家生意好,这一站出去,就是活广告。   老板最注意的就是客人掏钱的需求,女孩眼睛一亮的同时,老板的目光已经像雷达一般精准的扫了过来。有人在自己店里拉生意,她不好扫客人的兴没有多说,但不代表没有意见。   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往舒雨身上一扫,正好和舒雨的眼神撞在一起。舒雨冲她眨了眨眼睛,老板微愣一下,会过意来,立刻回报了一个友善的微笑。这就是生意人之间的默契,确认过眼神,都是手握屠/刀的人。   于是舒雨便笑道:“其实我是替舅舅给店家送货的,你要是喜欢啊,明儿过来,准保够你挑的。”   女孩虽然没问到价格,但明天就能在店里买到,立刻上前拉住老板,“大姐,我是第一个看上的,你可不准要我高价。”   “我是啥人你们还不知道吗?我什么时候给你们这些老客高价,明天下了班过来,我把顶漂亮的给你留起来。”   “明天我也带我姑娘来。”另外几个客人也跟着凑热闹,东西不大,但胜在新鲜啊,自家姑娘肯定喜欢。要是有素净一点的,自己也可以拿一个。   一时间,店里满是快活的笑声。   老板直接让自己请的店员看着店面,带舒雨从后门进了生活区。   说是生活区,无非是仓库加一张床,床上还堆满了东西,乱糟糟一看就很长时间没有清理。   老板将床上的东西往里一推,一拍床沿让舒雨坐下,“小孩,你家大人呢?”   既然是生意,哪儿有跟小孩子谈的道理。   舒雨早有准备,笑嘻嘻道:“大姐,我舅舅是公家人,不方便过来。”   老板有些意外,一撇嘴,“别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啊。”   舒雨怎么可能被她诓到,理直气壮道:“怎么不是真的,我舅舅是替公家去深城进货的,大姐是常去的,应该知道去深城要办通行证的事吧。”   老板一惊,这确实是真的,深城改革开放之初,内地人去深城不是想去就去的,得办/证,不是公家的关系,根本办不了。   她总说自己的货是从深城进的,其实都是瞎掰,都不知道转了几道手才到她店里,一条街上都是这么个情况,也都是这么哄着客人。说他们是一手货源,时尚时尚最时尚,便宜便宜最便宜,才好挣钱不是。 第7章 销售   舒雨也没得理不饶人,继续侃侃而谈。   “我舅舅是公家人,所以别人才客气的很,私人老板是去不了生产线的,人家根本不让看。我舅舅就去看了,一看才知道这是香港老板定的货,他硬从人家生产线上抢了一批货带回来。”   “不是说是从香港打的样吗?怎么又是香港老板定的货。”老板觉得自己总算抓住她的小尾巴了,抓尾巴的意义当然不是逞口舌之利,这是她还价的基础。   舒雨一点也不紧张,甚至还翻了一下白眼,用略带得意的口气说道:“亏您还是做买卖的,您算算帐吧,香港加工一个成本就得一块多,而且越涨越高。深圳做一个才多少钱,就是加了运费回去,也比当地成本低。”   “你连这个都知道?”做买卖的人,当然会算帐,而且眼睛都盯着深城呢,消息灵通的很。一对比就知道,这孩子说的绝对是实话,外行人是绝对编不出这种话的。   老板又要了发圈反复观看,“这也没什么稀罕的呀,用点布头拿缝纫机一车就出来了,我妈都会做。”   舒雨嘻嘻一笑,“那第一口汤,您不喝了呗。”   也没说您就回家让您妈做去呗,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做生意头道汤最好喝。服装的新款,第一批拿到新款货,价格你定,市场全是你的,利润最丰厚。   后头再拿货的,叫跟风,利润越往后越低。等她找好人手买好材料,车好发圈摆出来,市场早被人抢的渣都不剩,该买都买了,再拿出来也卖不上价了。   再说老板的眼睛也毒,这小姑娘头上扎的发圈是最简单的三色拼接,拼色她见得多了,原版就是原版,怎么拼都好看,换个人去拼,拼出来的颜色怎么看都嫌磕渗。   服装市场上,最愿意接受新款的,往往就是最有购买力的那群人。要是为了几个发圈把这群人拱手让给别家,她的店还开不开了。   “我说你这孩子,也太灵醒了吧,吃什么长大的。”老板嘴一噘,算是服了气。   舒雨顺着梯子就爬,“吃可爱多呗。”   老板捶着床沿差点笑岔了气,这个时候可没和路雪,只觉得这词儿好玩儿,倒把舒雨给雷的不轻,至于吗?   “行了,多少钱,你说个数吧。”老板撑不住了,刚才两人你来我往,其实就是在找杀价的基础。老板要是能找着破绽,舒雨的价码就立不起来。找不着,那价码就是舒雨说了算。   “批发价三毛钱一个,您单卖八毛,买了您家衣服的人,您卖人家五毛,也算打了折。”舒雨一开口,老板就呲一嘴凉风。   “你可真能开的。”   “一百个一份,一份起售,我舅舅一共就拿回来一千个。这还是跟公家的东西一块回来,没算您运费的价。我舅舅赚点烟钱,我赚个块而八毛的跑腿费。您要是不乐意,我明天去省城,还能多赚一点。现在除了香港,哪哪都没有,深城的生产线做完了,一个也不留,全运回香港去了。”   “省城也没有?”老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可不呢,您要不再考虑考虑,回见啊大姐。”舒雨一副根本不愁出货的样子,站起来就要走。   老板一把抓住她的书包带子,把她给扯了回来,“小妹妹别走啊,真的只有一千个?”   “您四处瞧瞧,瞧够了真没有我再来。”这个时候不用解释,人家要的不是解释,是信心。   “得了得了,我全要了,不过我可得点数,要是以次充好,姐们也不是吃素的。”   “您准备钱,我去提货,半个小时您够不够。”舒雨压根没理老板的后半句,那是她给自己提气呢,不用管。   “小瞧人不是,不就是三百块的事,你赶紧提货。”老板从床上堆满的杂物中间抽出一个包,用手拍了拍,“放一百个心,只要东西没问题,少不了你一分钱。”   “您是这个。”舒雨竖起大拇指,就这位大姐屋里的乱糟水平,小偷来了也得甘拜下风。扛走几麻袋货,心里正美呢,殊不知真银白金放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没偷着。   “那是,也不看看姐们这儿的生意多好。”   老板明显跟舒雨不在一个脑回路上,舒雨也没功夫跟她逗这个乐。   去混沌摊找着舒雅,取了编织袋,让舒雅还在原地候着,不过这回加了一句话,“我最多两个小时就能出来,如果没出来,就在街上喊,大喊大叫那种,懂了吧。”   舒雅脸刷的一下子白了,“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有危险?要不然我替你去,你守在外头。”   “姐,我是说万一,万一懂吧。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八/九十年代的治安并不好,如果是在企业或是事业单位上班,两点一线的人,未必能感受到。   但做买卖的人,应该感受强烈。一方面是这年头做买卖的,大部分都是没正事可干的人,说他们是原本社会的边缘人物,完全没问题。另一方面财帛动人心,整体素质上不去,周围的人荷包里还兜满了钱,想想这治安,能好得了吗?   好说歹说,舒雨才把舒雅按在原地,“你代我去,那不是露馅了吗?人家一看就知道,就咱两个小姑娘。你不露面,我就能编出一脸横肉的八尺大汉来,威摄,威摄懂不。”   舒雅知道妹妹说的有理,有点后悔,早知道一开始就该自己去。怎么明明自己长了三岁,胆子还没妹妹大呢。看她在外头昂着头搁人家铺子进进出出,还有跟人说话的精气神,真正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啊。   舒雨此时心里正美呢,虽然知道她的发圈肯定能卖出去,但这么顺利,一次出清的结果,还是让她觉得运气当真是好极了。   推着编织袋进来,老板吓了一跳,这才几分钟,立刻明白外头有人等着小姑娘呢。也是,谁家大人还真放心让一个小姑娘当独行侠啊。   再等看到编织袋下头的轮子,老板倒没像舒雅一样惊为天人,只是轻笑道:“比行李箱轻巧,拿来装货倒是个好主意。”   舒雨拿了钱,就坐在屋里,看老板一个人拆了包装点数。点完数还要抽查质量,看完才满意了,“还真是深城的手工,我们这边做不出来,就是仿了也是山炮味。”   生意成交了,当然不用再争锋相对,适当说点好听的,交个朋友嘛。小姑娘的舅舅是公家人,又能去深城,说不准下回又能带回什么好东西。   “大姐是个懂行的,特别是拼色的,人家有设计师有美工,咱们这边拿到啥算啥,硬给拼一块,能一样吗?我舅舅说,谁要一口气把货包圆了,绝对是个爷们。”舒雨又竖起大拇指,这绝对是夸人的话。   老板抿了嘴一笑,“那我要考考你,你这货又不多,一共也就三百块钱,怎么就是爷们了。”   八二年的普通人,低的有一个月拿十八块的临时工,能拿三四十块钱的就算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有高工资月入过百的,那都是评了级别的高工或是有特殊贡献的专业人士,一般人可碰不着。   但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老板,别看外头人瞧不上,处个对象还要被丈母娘嫌弃。但哪一家一天的收入,也能轻轻松松盖过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   三百块钱对他们来说,还真不多。   舒雨也抿了嘴笑,“东西是小,但架不住这是正宗深城货,整个川市独一份,别人想进货都没地方找去,就凭这个噱头能带来多少客源。这些人进了大姐的店,难道买一个发圈就走。这么好的噱头您不留在自己店里,还分给别人,这哪里是分发圈,是分客源啊。”   老板听了心花怒放,她还真没想到这么多。只是赶了巧,她已经在计划去省城开分店的事,如果省城真没有,说不准能在省城卖个高价。   结果舒雨这么一说,仿佛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事情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全凭本能没人总结也没人能将现象和本质解释的这么清楚。可现在,她觉得自己顿悟了,高僧顿悟能够立地成佛,做买卖的人一顿悟,这绝对是要发啊。   老板将舒雨送到铺子门口,还将自己即将在省城开业的铺子地址抄给她,还留了两个座机号,都是拔通之后,帮我叫一下谁家的那个小谁,现在都这样,别说 ,BP机都没影子呢。   “你爹妈有你这么个闺女,可算是想着了,后半辈子等着享福吧。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来找姐,只要姐吃得下,不叫你跑第二家,咱们互惠互利。”   舒雨回报一个特情深意重的笑容,“祝您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快步找到一直等在混沌摊子前的舒雅,舒雅好奇道:“刚才那人就是老板啊,你们说啥呢,站在门口还难分难舍的。”   “能说啥,还不是商业互吹。”   “互什么?”舒雅傻眼了。   “没,我说我们时间不多了,还得去个地方,快走。”   “你在川市还认识人?”舒雅被妹妹带到一片民居,在一片错综复杂的地形的绕来绕去。   再过二十年,这种地方叫城中村,现在就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区。大多是平房,再加上不断的乱搭乱建,导致地形比迷宫还复杂。   可看妹妹明显熟悉地形的样子,舒雅惊讶极了。   “嘘,地址是我偷听来的,你一会儿听着就是,别开口说话。”舒雨心想,我会告诉你初中毕业之后,我在吴县柳大娘的裁缝铺里,当了四年的学徒吗?这里就是柳大娘进货的地方,要不是有这个好地方,柳大娘可挣不着那么多钱给她儿子在省城买房子结婚。   这个地方,还是柳大娘准备关店跟着儿子去省城享福,才透露出来的。她前世也就来过三回,再之后她开启了北上南下四处飘泊的生活,很少再回长尾镇,更别提来川市。   对于舒雨来说,时间过的太久,不时要停下来仔细闻闻味儿,顺着香味找到一面显眼的金银花藤爬满的墙壁,也就找到了地方。 第8章 买布   岳婆婆的布店就是自己家,她儿子在另一个省的大厂子里当采购员,经常能搞到一些低价处理的布料。有时候是瑕疵品,有时候是保存不当被雨水浸了色,又或是抽了丝。有不成幅的料头,也有积压的处理品。   东西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俗话说一白遮百丑,岳婆婆家的白,就是价格低廉。一个便宜三个爱,但岳婆婆有个原则,她不做个人生意,只跟裁缝铺做买卖。   这样的便宜事,裁缝铺也不会告诉竞争对手,所以岳婆婆这个地方一直很隐蔽。除非熟人介绍,一般人提着猪头都拜不着庙门。   舒雨是熟门熟路,但岳婆婆现在哪里知道她是谁,一脸疑惑道:“小姑娘找谁?”   “岳婆婆,我是替我姨婆来拿货的,想问问您家有没有纱巾料子还有蕾丝料子。”   能找到自己家,还知道她姓什么,一开口就是布料的事,岳婆婆也不疑有他。说到底她是做生意的,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是因为不想让人联想到她儿子的工作,但肯定不会把掏钱的客人往外推。   至于别人让自家亲戚来跑个腿什么的,实属平常,没必要细问。   岳婆婆便道:“纱巾料和蕾丝料之前就有,不过都泡过水,颜色花的厉害,你看看能不能要,能要的话,算你便宜点。还有刚到的一批新货,挺多好料子就是不成幅,你自己去挑挑。”   纱巾料和蕾丝料都不是便宜货,而且娇贵的厉害,不能日晒不能雨淋,一出状况就全毁。   “那我们看看,要是真便宜,我们全要了。”舒雨书包里背着还热乎的三百块钱,很是豪迈的说道。   岳婆婆一个人住,房子宽敞的很,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当作仓库。舒雨不仅拿走了所有的纱巾料子和蕾丝料子,又点了各种颜色的厚绸布,这是化纤料子,颜色特别鲜艳,但是不透气。最后翻出几块棉布的料头,直接将编织袋塞得满满的。不够,还在岳婆婆这儿,现捞了一个编织袋才装下。   这些布料一共也就花了一百块钱,舒雨觉得便宜极了,舒雅却觉得贵得吓人。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妹妹到底赚了多少钱,总觉得他们似乎是在干一件大事,心里慌得厉害。   “岳婆婆,您这儿以后会不会有牛仔布。”舒雨问道。   八十年代初开始流行牛仔裤,低腰大喇叭的牛仔裤是这一代潮男潮女的最爱,只要穿上牛仔裤,不管是文艺青年还是摇滚青年,你就是青年里最靓的崽。   舒雨怕岳婆婆不知道,解释道:“就是靛蓝劳动布,不亮堂的那种蓝色,厚的,耐脏。多洗几水,会掉色那种。”   岳婆婆“嗐”了一声,“给小年轻做牛仔裤的那种布料嘛,我知道。不过这种布处理的少,要拿也是合格品,想捡大便宜是没有的,不过指定比批发价还便宜。”   “那您给我定几匹,可以先给您定金。”舒雨眼睛一亮。   “用不着,你下个月再来看看。”岳婆婆很是大气,又告诉她,“这布不论匹的,论米卖,等有了再跟你说价。”反正不管论匹还是论米,都得拆成料头再到她这儿。   姐妹俩重新推着编织袋出门,舒雅总算解除了不能开口的封印,想问的事情太多了,一时竟不知道从何问起。   最后问了一句最不相干的,“岳婆婆挺能干啊,一把年纪还支起这么大一摊子事来。”   “她厉害着呢。”这年头做生意的分两类,一类是社会边缘人物,胆子大出来拼一把的,一类就是岳婆婆他儿子这样的,用单位的关系,给自家捞好处,公私两不耽误的。   “你那一千个发圈,到底……”舒雅最想问的是这个。   舒雨看了一眼四周,伸出三个手指头。舒雅惊呆了,“三,三十。”   就一点碎布头子和皮筋,成本能要多少钱,这一来一去就是翻倍了呀。   “瞧你这点出息。”舒雨故意嗤了她一句。   “难道是,是……”对啊,刚才买布都掏了一百,这钱哪儿来的,肯定就是刚才赚的呀,那是多少,难道是三百。   “你猜对了。”   “天呐天呐。”舒雅的表情不是高兴,而是害怕。要是真赚了三十,她大概会非常高兴。但变成三百,那就成了惊吓。   这可是一个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要是临时工,一年可能也就这个数。但妹妹只用了一天,不对,应该说只用了一个月就赚到了。舒雅满脑子都在想,到底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妹妹是妖孽。   “你知道我做的发圈,人家摆到店里要卖多少钱一个吗?”   “多少,三毛五,四毛,这,这能有人买吗?”几毛钱倒是不贵,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姐妹一个月也有三五块的零花钱。不过就算舒雅再爱美,也不会花好几毛钱,去买个发圈。   可是,真的不会吗?舒雅摸摸自己头发上的发圈,又不能确定了。   “美得你。”舒雨比划出一个八字,“要是她能拿到省城,一个卖上一块钱也不是什么难事。”   “啊。”舒雅短暂的尖叫被她自己给捂住了。   “那我们自己卖啊。”这中间得差多少钱啊,舒雅左算右算,这一进一出要少赚五百块钱,心疼得心口直抽抽。   舒雨白了她一眼,没声好气道:“想什么呢。”   说完快走两步,再不抓紧,他们可赶不上末班车,今天回不了家,舅舅得急死。   一路上舒雅都在纠结这个问题,想到自己没有沿街叫卖的本事,就这么错过了五百块。这心情就跟后世想到了号码没买彩票,结果号码中了五百万的心情,没什么两样。   下车之后,舒雨看着熟悉的家就在不远处,心情轻松道:“别想了,沿街叫卖是卖不出价格的,那叫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改明儿,我教你点别的,帮你把那五百块赚回来。”   “什么我的你的,那你是辛苦赚回来的,明天我给你存银行去。”舒雅终于不纠结了,拖着编织袋,手里拎着给表弟称的半斤饼干,离得老远就喊,“阳阳,快出来,给你买好吃的了。”   一个小身影跟旋风一样卷出来,扑到舒雅腿上,接过零食两手抱住,发现是饼干,笑得见牙不见眼。   隔壁左右有邻居家的孩子听到声音从自家院子里探出头来,看到金阳手里的饼干,扭头就回屋找爹妈。吃过饭洗过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打孩子呗。   于是金阳就在小伙伴一片叽哇乱叫的哭声里,趾高气扬,象个将军一样胜利回朝。   舅舅帮他们把东西放进屋,一指厨房,“锅里有粥,柜子里有拍黄瓜,赶紧去吃。”   舅妈见儿子捧着饼干,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你们俩怎么一出去就一老天,你舅舅从下班开始就坐立不安,一直等到现在。”   一扭头对金明天喊道:“赶紧去洗澡,水晒了一天,再不洗凉了。”   他们这个地儿夏天热的很,白天拎一桶水放在太阳下,到了晚上用来洗澡正正好,也省得再烧热水,省柴省电不是。   “舅妈,这个送你。”舒雨拿出一个发圈,是比较素净的灰白咖啡三色格子,给常红心这个年纪用,正好合适。显得有点格调,又不招摇。   “呀,怎么还有我的呢。”常红心倒是没客气,接过来就往辫子上绕了两圈,学着姐妹俩的样子戴起来。   舒雨在家踩了一个月的缝纫机,她天天看,再看姐妹俩头发戴的,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   “我拿做的发圈跟人换了点料子回来,又接了一个大活,要是舅妈没事可以来帮我们的忙,到时候给您算一份工钱。”   今天早上带走一编织袋的东西,晚上再拖回来两编织袋的东西,住在一个屋檐下,肯定得有所交待。再接下来她事情多着呢,家里能利用起来的人手,都得利用起来。   “啊,还有我的事,我能干啥啊。”常红心不敢相信,她可不会踩缝纫机,主要是她娘家也没有,想学也没地方学去。不过要说缝补的针线活,农村妇女哪儿有不会的道理,打八岁起,她家里的衣裳就该她缝补,到现在,孩子的小衣裳小袄,都是她自己做的呢,鞋底儿都会纳,手艺可没得说。   所以她谦虚归谦虚,心里却是不虚的,不就是针线活吗?不会缝纫机,拿一双手也照样干得出活来。   “您能干的事多了,明天咱们再商量具体的。”舒雨实在是累了,有些熬不住。   常红心赶紧道:“赶紧吃完了去洗洗,晒好的水,热着呢,累了一天早点歇着。”   不到八点,长尾镇上很多人家已经熄了灯,舒家也一样,金明天钻进蚊帐,看儿子在床上滚得一身是汗,只好对着儿子摇起蒲扇,金阳终于在一阵阵的微风里败下阵来,歪在床中间睡的香甜。   常红心把儿子抱到靠墙的方向,让他的头挨着枕头,回头对金明天说道:“诶,当家的,有没有发现小雅小雨他们懂事了,特别是小雨,跟以前真是两个样。”   金明天不想搭话,但常红心却很有谈性,踢了躲在身边的金明天一脚,“你说啊,看出来没有。”   说完有点得意道:“要我说,姐姐姐夫以前就是太惯着孩子了,把两个孩子惯的不成样子,现在可算懂事了。”   她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功劳,既然是功劳就得表表功,不然怎么知道她的能耐。   “你胡咧咧什么呢,想挨揍是吧。”金明天气的要命。   常红心一下子愣住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触到了金明天的逆鳞,翻身坐了起来,拳头一把捶到金明天的身上,她反倒先动了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你想揍谁呢。”   “睡觉。”金明天吼了一嗓子,翻过身去,他懒得跟常红心吵架。反正吵到最后鸡飞狗跳,她也还是她,永远不会认为自己有问题。 第9章 回娘家   金明天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舒雨也起的很早,发现舅妈竟然没有做早饭,便知道肯定跟舅舅吵架了。   舒雨也没等,自己淘了米,去灶上熬粥,舒雅听到动静起床,去主屋喊了几声又推开房门才发现,舅妈带着金阳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肯定是回娘家了。”舒雅去堂屋看了一眼,两辆自行车都不在。这两辆自行车是他们的父母留下来的,一辆给了金明天上班用,另一辆搁在家里,谁需要谁用。   “她跟舅舅能吵什么呀,舅舅还不够让着她的。整个一文盲无知妇女,就知道斤斤计较,还不让舅舅给我们交书本费,说我们自己有钱。我早就交了,根本没打算让舅舅交,我们家的事轮得她说三道四。”   家中难得只剩下姐妹俩,舒雅嘴巴管不住,把之前积攒的怨气都给道了出来。   “你这话说的,她是我们舅妈,怎么就不是一家人了。”舒雨从坛子里摸出一块榨菜疙瘩,切得细细的,再淋点香油,撒点芝麻一拌,配白粥是一绝。   “她可没拿我们当一家人,也不想想,不是厂子里让舅舅照顾我们,她能住进来吗?这里是我们家,她才是客人。”舒雅有些生气,她是大的,关于他们姐妹的事,很多时候大人都是直接找她商量。所以她知道的,远比妹妹多,受的委屈,也比妹妹多。   “姐,你也说了,舅妈就是一无知妇女,咱们跟她计较干嘛。我们的人生才刚开始,我有好多计划,都是关于将来的,我们的时间宝贵。你真的确定,要浪费在较劲上头?”   家里的事,向来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们家所谓的纠纷,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谈不上对错,无非是立场问题。   真的去细究谁对谁错,一辈子时间都不够,耗在这上头,亏不亏啊。他们又不是古代妇女,出不了门,只能跟自己死磕。新社会了,走出去好不好。是外头的野怪不掉装备,还是打出来的金币不是钱啊。   有这时间,舒雨恨不得按住姐姐的肩膀使劲摇,世界那么大,咱得去看看啊,姐姐。   舒雅端上粥再就上一口榨菜丝,胃里一下子舒坦了,眨巴眨巴眼睛,“你到底有什么计划,我刚才跟你说那些,其实都是说着玩的。舅妈已经很好了,至少比后妈好吧,我同学天天被后妈打,他爸也不管。还有被后爸打的,他妈倒是想管,管不了。”   “不是,姐,你以为我在计划什么呢?”一看她姐眼珠子骨碌着转,就知道她准是想多了。   “你是不是想离家出走?然后闯荡江湖?”武侠小说前两年已经登陆各大书店,掀起一股旋风,县里有一家租书店,天天蹲满了人,几个人凑在一块看武侠小说几乎成为县城一景。   各种各样的新鲜词,传播的飞快,就连舒雅也知道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这些说法听起来特别浪漫,对一直生活在小地方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那都是想像,真去行动起来,直觉又告诉他们,不是什么好事。   舒雨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就知道她姐会这样,“我谢谢您,可真看得起我。”   还闯荡江湖,再说下去,倚天屠龙该出场了。姐姐的脑补能力,真是一流。   吃过早饭,舒雅留下洗碗,做饭不洗碗,这是他们家的规矩。   舒雨进屋,把布料拿出来,先处理纱巾料,纱巾料真有不少,说是浸染了,但至少有三分之一还是原本的颜色,完全可以用。把好的裁出来,染了色的放到一边。   纱巾料基本都是大红色,鲜亮的很,有一块里头还夹了金丝线,放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十分打眼。   “这颜色真亮堂,也做发圈吗?”舒雅洗完手进来,摸着料子爱不释手。   “做头纱。”   舒雨的主意是,金九银十,这两个月结婚的人最多。小地方婚纱还没流行开,中式礼服更少见,破四旧的时候,旗袍早被破的没影了,至于中式褂裙,现在哪里有人会做,想都不要想哟。   一般都是请客的时候,穿件漂亮点的新衣服就算完事。大多是一条红裙子,显得隆重,也应景。   “你想想,如果这个时候配个红色的头纱,前头一排玫瑰花跟发夹似的攒成一圈,后头两层纱,还能往前头一搭,结婚的人,要不要买?”虽然是简易版的头纱,但极具象征意义,哪怕穿的再简单,头纱一戴也知道谁是新娘,绝对不会被人抢了风头。   舒雨一高兴,顺手就给画了出来,舒雅的眼睛差点陷在画里拔不出来了。吵着要当帮手,成品还没出来,就已经兴奋的不行,好像这头纱做出来,她能使似的。   头纱做出来,舒雅还就真使了,往自己头上一戴,就在屋里转圈,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那叫一个美啊。   可惜她没法戴出去,不然早出去溜达一圈臭美了。   红色的鲜亮的做头纱,那些浸了色的重新染色,拿来做半纱。何谓半纱,就是攒上三朵玫瑰花,后头配上小指头长短的单纱,直接扎在马尾上,或是盘的圆髻上,还有半披发上都可以。适合追赶潮流的时髦女郎,让他们品品欧洲王室的公主范儿。   “你说的我听懂了,可是染色,要怎么染?”舒雅一摊手。   “大红色浸成水红色,主要是色还不均匀,斑啦巴秃的,先用碱把色洗均匀,用葡萄皮染个紫色,看看能不能填上。”   紫色加水红,最后变成玫瑰紫,姐妹俩又是染又是泡,还得拿盐固色。最后晒干,如果洗一水不掉色,才算是成了。至于经不经得起几回水洗,谁家的头纱还天天洗啊。   “你厉害啊,竟然知道用葡萄皮染色,这是谁教你的啊。”舒家的院子里就种了一颗葡萄树,想要葡萄皮倒是容易的很,不然也不会说动手试验就能立刻动手。   挂在晒衣杆上的纱巾布,几分钟就晒得透透的,舒雅收回纱布,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之前那些斑秃的染色花脸布。   “其实对着光,还是能看得出来,颜色深浅不太均匀,不过我们可以叫他渐进色,也可以叫晕染色。”   舒雅抱着纱布,已经对妹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你这是打哪儿开的窍,要跳崖还是掉山洞子,快告诉我地方,我也去跳一回。”   “想像,想像懂不,你整天胡思乱想,还不兴我学一学啊。”舒雨忙了一天,心情却是无比的愉悦。   因为舒母手巧的关系,姐妹俩或多或少都遗传了一点天份,舒雨更是从小就喜欢这些,很小就学会了踩缝纫机。所以舒雅的印象里,妹妹一直都擅长手工。   而做的这些东西,难点在于想像力,并不是手艺。想像力这个东西,本就天马行空无法量化,所以也不存在怀疑的基础。   舒雅根本不知道,前世妹妹初中毕业后,就去吴县的裁缝铺里当学徒,干了足足四年才出师。别说做头纱,衣服裙子旗袍这些大件都不在话下。   晚上金明天下班回到家,舒雅做好了晚饭,却不见常红心带着孩子回来,问过舅舅才知道,他们是真的回了娘家。   “她回娘家住几天,等我工休的的时候再去接。”金明天不好跟外甥女说他们夫妻吵架的事,只轻描淡写带过。   “每次回常家,阳阳都要受欺负,要不然我们明天去接。”舒雅私下跟妹妹埋怨舅妈,一脸不待见,但对表弟阳阳却心疼的很。   常家那边几个孩子,都比阳阳大,玩起来下手不知轻重,偏常红心那么疼儿子的人,一遇着娘家的事就跟失忆了一样,总不记得教训。   金家住在下溪村,常红心的娘家在上溪村,两个村挨着,离长尾镇都不远。姐妹俩从小就走惯的,金明天也不用担心什么,想想舒雅说的在理,也心疼起儿子来。   “我明天给你们外公打个电话,让他跟你们一块去。”   姐妹俩点了头,第二天便锁了门,先走到下溪村,外公早在家里等着,外婆给外孙女煮了面条当早餐,一个碗里卧上两个荷包蛋。   “你们舅妈怎么回事,跟你舅舅闹了?”两个村子挨的这么近,常红心一回娘家,他就知道了。本来两口子的事,老头子不愿意多管,没想到两个外孙女来接人,这才有些生气,觉得两个大人还不如两个孩子懂事。   “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没见人影了。要是舅妈一个人回来,我才不管呢,这不是还有阳阳吗?”舒雅撇嘴。   等三个人走到常家,还没进门呢,就听到阳阳的哭声。舒雨快走几步,一把推开他们家的院门。   金外公脸色一沉,心里是更不高兴了,儿媳妇跟儿子闹矛盾,她有本事罚金明天下跪老头都不会管,但不能让孩子受委屈是不是。   “哟,这是舒雨来了,红心啊,你婆家外甥女来了。”常家老太太上前招呼舒雨,脸色十分不自然。   但到底对方是晚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舒雨后头还跟着她姐姐,这也就算了,最后进来的竟然是亲家。   老太太慌了,赶紧扬声叫老头子出来招呼客人,自己则拿了钥匙开柜子,抠出过年才舍得泡的茶叶出来待客。   舒雨算是小孩子,直接就往屋里冲了,阳阳被常红心抱在怀里,正在哄呢。   “阳阳。”舒雨一开口,阳阳就拱着身子下地,张着手让舒雨抱。   舒雨抱住阳阳,问常红心,“舅妈,阳阳怎么了?”   “这破孩子,就是闹腾,能有什么事。”   阳阳不干了,他都六岁了,什么事都说得清楚,不是大人能糊弄的年纪了。   大声反驳道:“哥哥抢我的饼干,还打我了。”   “不就是推了你一下,怎么就打你了。”常红心赶紧解释,“别听他的,小孩子哪儿有不打打闹闹的。”   舒雨点头,“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了。”   看阳阳抿着嘴不高兴,又低头对阳阳道:“饼干算什么,给他们了,姐姐明天带你买巧克力。你也是傻,为点饼干被人推一把值不值得,你就该拿着饼干告诉他们,喊一声哥,给你们吃一块。”   当哥哥的既然没哥哥样,那就喊哥呗,我看你常家人臊不臊得慌。   阳阳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扭头看他妈,就见他妈脸红的跟滴血似的,一声不吭。 第10章 同心协力   屋子外头,金外公的声音不急不徐,“我听人说儿媳妇带着孙子回上溪村了,女儿带着外孙回家看看你们两老,应该的,红心这孩子孝顺。老伴就跟我说,咱们两家挨得这么近,儿媳妇得带孙子来看我们一眼吧。”   “我说那肯定的,红心这么孝顺,还能忘了我们公婆,对吧亲家。”   亲家公能说什么,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不过我们两个老的都是急性子,这不,不等红心带着孙子去看我们,就先来了,亲家别见怪。”金家外公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常家老头除了说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进了屋,冲女儿吼道:“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去,以后少给我丢人。”   舒雨和舒雅牵着金阳的手走在前头,金老头上前一把抱起孙子,常红心收拾完东西走在最后头。   回到溪村,一家子好一顿热闹,金老太太烧了一顿好饭,吃得阳阳不时发出哼哼声,吃完往奶奶怀里一滚,“奶奶的饭最好吃。”   可不是咋地,不仅最好吃,还没人跟他抢。   晚上金明天也来了,金外公直接吩咐,“带你媳妇回去,三个孩子今天都住我这儿,明儿给你们送回去。”   意思你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解决矛盾。   常红心走的时候骚眉耷眼,当公公的都出面接人了,金家的孙子在常家哇哇大哭,不是她的错也成了她的错。她还得感谢公婆给她留面子,不然在村里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也只能受着。   不等到家,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常红心就忍不住了,扯着前头男人的衣摆,“阳阳他爸,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舒家两个都是女娃,迟早是要嫁人的,最多五六年她就解脱了。头半年相处是有点难,处处不舒服,这个月明显好了很好。要是都像现在这个样,五六年又有什么难熬的。   回头想想,自己男人不就是不喜欢她说姐妹俩的怪话吗?姐姐姐夫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从不对孩子说一句重话。公爹也一样,疼女儿疼外孙女,丝毫不比对孙子的疼爱少。   自己何必枉作小人,踏踏实实把这五六年耗过去,好日子不就来了。   金明天在前头重重“嗯”了一声,老婆愿意服软他也不要求那么多了,毕竟和外甥女住在一起,如果他们夫妻老是吵架闹别扭,难保外甥女不会多想。   “明天我去接他们。”   “我去接,顺便把自行车骑回来。”   舒雨难得住一回外公家,醒的很早,爬起来四处看看,看家的大黄,鸡圈里昂首阔步的大公鸡,看什么都觉得心里高兴。   外公带着阳阳去下套捉兔子,舒雅陪着外婆做早饭,舒雨拿着阳阳不要的玩具逗狗。   大黄叼走玩具,去跟隔壁家的狗显摆,舒雨支着下巴坐在院子里,看着厨房的烟囱飘出的烟气,思绪也跟着飘回前世。   因为舒家人的各种挑拔,也有他们姐妹俩立场不够坚定的原因,拖到新厂长上台,舅舅转正的事彻底黄了。但也同样断了舒家人让舒佳富接班的想法,舒家人丢下被他们搅得乱糟糟的一摊事,回了省城。   当时舒雅还带着她去省城,找到舒家的住处,向他们讨个说法。舒家把他们姐妹和舅舅的关系,搅得尴尬无比,就这样拍拍屁股跑了,舒雅实在噎不下这口气。   舒雨到现在还记得,舒家老太太连门都没让他们进,堵在门口冷冷说她就是一个死了儿子的老太婆,自己都要靠另外两个儿子养,怎么可能养得起他们两个赔钱货。终于撕下之前的伪装,露出真面目。   但这仅仅只是他们噩梦的开始,得知姐妹俩上省城找人,外公怕他们吃亏,一急之下找过来,在省城出了车祸,虽然人抢救过来了,但身体彻底垮了。对他们来说天价的医药费,让整个家庭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这也是舒雨初中毕业,就去裁缝铺当学徒的原因,家里已经困难到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地步,根本没有余力供她上高中。   忽如其来的磨难虽然让每个人都心力交瘁,但还没有到崩溃的地步,直到马小虎的出现,给了他们这个脆弱的家庭致命一刀。   “小雨,快来。”舒雅推开厨房的窗户,向舒雨招手。   “来了。”舒雨站起来,狠狠甩了一下头,似乎是想将脑子里不愉快的记忆都甩出去。   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勾得人嘴馋,就连去隔壁显摆的大黄,也闻着味儿缠过来。它不敢缠别人,就跟在舒雨的腿边打转,舒雨不时偷偷喂它一口,一人一狗吃得无比和谐。   “这个死老头子,自己玩疯了不回来,也不怕饿着我的乖孙。”外婆不顾姐妹俩的阻拦,出去寻回爷俩,跟赶羊的,走在最后头,拿手撵着爷俩回家。   中午吃过饭,常红心便来了,前头的横杠上坐着舒雨,后座坐着的舒雅还要抱着阳阳。硬是把小小一辆自行车,骑出四个轮子的运输水平。   舒雨重新开始她的头纱大业,今天要做的是把发黄的蕾丝料拿出来用碱漂白。蕾丝一浸水就会发黄,大厂肯定没功夫去给几个料头漂白,还不如低价甩卖了省事。   东西到了舒雨手里,就有了大用处,蕾丝做的头纱可以发挥的空间更大。直接做一个大蝴蝶结歪戴在头上,遮下半寸长的头纱,搭在发间。或是直接做成花朵的形状,再不然变化形态,大花配小花攒在一起,只要好看就成。   常红心学了几遍就能上手,但做出来的东西,总有一种莫名的土味儿。舒雨拿去调整调整,或是重新配一下,甚至只是改变一下位置,效果立刻变得不一样。   就连她自己也发现了,“为啥我做出来的东西就是没有小雨这丫头的灵醒,看得就是蠢笨蠢笨的。”   舒雅摊手,“我也一样,总是差点味道,这大概就叫天份。”   舒雨笑而不语,什么天份,要是给你卖上三年头饰,你也知道怎么搭配才好看。   同样的款式,不同的尺寸颜色和搭配,可以完美的从新清脱俗过度到俗不可耐,可以从腔调高雅过度到地摊LOW货。有时候就是那么小小的一个转换,效果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个转换,靠的是设计师的功底。   舒雨有点像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见的多了,自然而然总结出规律和一套美学标准,叫她说可能说不出所以然,但一动手分分钟能出效果。   婚礼用的头纱是两款,一款红色,一款白色蕾丝。红色在哪儿都能卖,白色至少得到省城,只怕川市都不好使。大城市的人见多识广,解放前就见过奢侈品,见过灯红酒绿,无论是西式白纱还是中式褂裙都没什么稀奇的。   但在小地方,白纱还得过几年才会流行开。   常红心这个帮手来的及时,教她用葡萄皮把剩下的纱染色,这个她做起来又快又好。   “就这些厚绸布和棉布没着落,是准备做什么呀。”舒雅现在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一下。   “厚绸布拿来做发圈,但是这一回做的更精致一些,加几朵同色绸布做的玫瑰花。棉布是给大家准备的,这不是一直没时间拿出去裁。”她能做头纱,能扎花,但要是连衣服都做出来,那就真说不过去了。这可不是一句天份加想像力,可以解释的。   “还有发圈啊。”   舒雨还以为她会更在意棉布呢,没想到更在意的是发圈,头纱就不用说了,半纱虽然是日常用,但在小县城还是太夸张了,还是发圈好,好看还不招摇。   绸布做的玫瑰花,就跟真的一样,而且款式还特别多,有花瓣散开的山茶花,盛开的玫瑰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也有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稍微变化一下大小,层次,又是另一番模样。   时间有限,就算他们有三个人,也不可能一个月内做得完。舒雨把绸布放到最后,半纱也不着急,最先将头纱给赶制出来。   “头纱二百个,六十个红色,一百四十个白色蕾丝,半纱一百个。”最后点出一个整数,给装进编织袋。   “可惜时间不够了,要不然我们不住校了,每天回家也能做。”舒雅出主意,妹妹开学就升初中,也在吴县。他们姐妹都在吴县中学,同一所学校的初一和高二,完全可以骑一辆自行车上学放学。   学校没有升学的压力,至少县城的中学没有,老师更没有高考压力,反正考不上才是常态。作业留的也不多,每天回家的话,确实有不少时间可以拿来做手工。   舒雨也有些心动了,“那开学之后跟舅舅商量一下。”   “放心,舅舅肯定同意,他不放心可以跟咱们一起啊,他不也是骑车去县里上班吗?”舒雅很乐观的说道。   “你真不打算考大学了,最后一年不拼一把。”舒雨还是想劝劝姐姐考大学的事。   “你想考自己考吧,我是没指望了,也别给我这个压力。”舒雅伸出一个手指头,“今年我们学校就一个考上大学的,还是个大专。你想想,我在班上排多少名,年级又排多少名,排第一的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有可能吗?这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填平的。”   舒雅非常淡然的看待这件事,谁不知道考上大学是好事,从此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不是说着玩的。但无论怎么看,她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 第11章 重出江湖   出门的时候,常红心给姐妹俩煮了好几个带壳的鸡蛋,让他们在路上吃。因为舒雨告诉她,他们是去交活的,领了工钱就回来给她发工资。   车上舒雅有些别扭,“瞒着舅舅舅妈是不是不太好。”   舒雨靠在姐姐的肩膀上休息,“你以为我想瞒着吗?但是说出来,麻烦太大了。”   舅舅肯定会多想,没准会拦着他们不许再做,舅妈要是去外头多个嘴,小地方谁不认识谁啊,不用一天就得传疯。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有人来求你带个路,教个手艺,你是应还是不应。不应就是结仇,应的话你有没有这么多功夫?   教完了人家赚不到钱,是不是还得回头埋怨你。总之,都是麻烦事。   还有,万一外头传的太过,以为他们真赚着了金山银山,小痞子混混当了真,又该怎么办?   舒雅打了一个寒战,“还是先瞒着吧。”   一脑补,她也发现,确实麻烦太多。   舒雨出门之前,是打了电话的,那位老板人在省城看新店,接到电话不知道多热情,特意抽了时间回川市等着她过来。   东西不多,又是熟门熟路,便直接将货带到店里。舒雅还是没有进店,在外头找了地方等着。   “你舅舅又去深城了?”老板拿到的发圈,在省城的新店当了大用。当然不是说赚了多少钱,一千个发圈不可能卖出天价来,满打满算几百块的事,还不放在她的眼里。   而是新款新鲜东西的带动力,知道消息的约三五好友去逛一逛,发圈买个三五个已经算多的,但你店里的衣服款式新质量好,人家看了还能不试试?   就靠着发圈的传播力,她新店的生意比隔壁左右的同行至少翻了一翻。这一个月,不知道多少同行来探发圈的路子,不少人四处打听,结果没一个拿到货的。听说也有小厂子拿了发圈去仿,但等仿了货传回来,头道汤早被她美美喝下去,一点不给别人留。   所以她现在对舒雨说的一套,是深信不疑,她说的如果不是真的,怎么解释那么多人跟疯了似的,都找不着货源。   “这回是真正的好东西,也是给香港老板做的,来料加工你懂伐。”舒雨说的头头是道。   老板连连点头,激动的不行,“我懂,我懂。”来料加工绝对是真正的好东西,就是借深城的厂子和人工,但最后东西是要贴香港的牌,卖进大商场,甚至卖到国外去的。   “你懂就好解释了,跟不懂的人解释起来太累。你知道的,人家来料加工,是定料定量的,多少料做多少东西,给你提前控制好。但你也知道深城那些小老板多鸡贼,留了样品自己找了一样的料子,这种你知道叫什么伐,叫高仿。”   老板听得快要急死了,又不好催,只好加快了点头的频率。   “你别看不起高仿,东西一模一样,就是料子差那么一丁点,不过要真是国外的料子,咱们也拿不起,除了京城和海城,别的地方卖不出价来。”   纱巾料和蕾丝料价格不低,但要说是国外的料子,太牵强了。做服装生意的人,肯定摸得出来,舒雨连细节都想好了,魔鬼在细节,她可是喊过口号的人。   做足了铺垫,舒雨才拿出头纱,红的亮眼的头纱和白的素雅的蕾丝头纱一起摆出来,看得老板眼里冒出无数小星星。   谁都知道金九银十,特别是做服装生意的人,都盯着这两个月呢,现在结婚的人又不穿礼服,不都是去服装店买衣服。她特意进了不少隆重的长裙,就是抢这份生意的。结果现在连头纱都给配出来了,简直是瞌睡遇着枕头,美的冒泡。   “大姐一看就知道干嘛使的,结婚不戴个头纱谁知道你是新娘子呀,传统的就戴红的,喜欢西式的就戴白的,各有所好。还有几个半纱,平常就能戴,比发圈的装饰性更强一点,欧洲王室的公主,您懂伐,就是那个腔调的。”   现在才是八二年,除了有数的几个大城市,一般地方哪里见得到这种精致的小玩意儿啊。倒不是说工艺有多难,而是之前饭都吃不饱,也没人琢磨这些不实用的玩意儿。现在条件倒是慢慢好了,但时尚市场没有培育过,直接是空白一片。   “你有多少,我全要了。”老板之前尝到甜头,连价格都没问,便要全包。   “全在这儿了,大姐。这些头纱是工人手工做的,不知道多费工时,香港老板是可以拿去卖高价的,但在我们这儿就有点得不偿失。深城的老板做的也不多,价格太高,我舅舅也不敢多拿。”   老板听到货不多有些失望,但物以稀为贵,不出意外她又是独一份的生意。   “多少钱?”   这基本就是任由舒雨开价了,和上次来谈买卖的待遇,可是截然不同。   “红头纱,五块钱一个,白头纱,八块一个,半纱三块一个。”   老板倒吸一口凉气,这价格真够可以的。但是贵吗?八二年的物价确实不高,但当时工农业产品倒挂,农产品便宜,和生活息息相关的产品也不贵,但工业品远超工资水平,就是靠布票买衣服的年头,一件好衣服也得十几块钱,相当于一个临时工一个月的工资。   后世的人往往看不懂这个年代的消费观,明明一个月拿几十块钱,一家子吃喝是怎么攒下钱来买好几百一台的电器的。这就和当时的国情有关了,吃喝用不了多少钱,好多单位还有食堂这个隐形福利。房子是单位分的,看病全额报销,孩子上学有校办学校,工资虽低但逢年过节发的福利却不少。   工资全攒,又没后顾之忧,不操心买房买车,也不用想着社保医保,身上有一百,敢花一百二。剩下二十哪儿来的,找同事借,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还。   当然,这说的也是效益好的大单位,单位效益不好的,或是干脆没有单位的,那又是另一个光景了。   所以说,头纱虽然卖的贵,但一辈子结一次婚,再小气的人也得大方一回是不是。   “得了,我全要了。”老板没有多考虑,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一千多块钱,她还是拿得出来的。   “一共一千七百二十块,零头给您抹了,给我一个一千七的整数就行。”   舒雨报了帐,一个检查头纱,一个点钞票。现在还没有百元大钞呢,一千七百块钱,全是十块一张的,点完用报纸一包,也是厚厚一叠。   “小妹妹,这十块钱是大姐单独给你的,拿去买糖吃。以后你舅舅再去深城,记得给我打电话。”老板不是没想过,这一切是不是小姑娘编造的,这些东西说不定就是手工作坊里自己鼓捣的。   但发圈还有可能自己鼓捣,这些头纱可怎么鼓捣啊。她算是当地走在最时尚最前沿的那个圈子里的,自己又是干这一行的,都没见过,也想像不出来。他们当地真有人有这个本事,亮出手艺出来单干,生意不得爆棚,根本用不着藏着腋着,偷摸着赚这点小钱。   这么一想,只有一个可能,小姑娘说的,就是真话。   只有端着铁饭碗的人,用自己的积蓄借单位的平台,鼓捣这么点小钱就挺满足的。人家钱少还能拿到他们拿不到的东西,这就是现在有单位和没有单位的区别。   舒雨愉快的收下小费,“谢谢大姐,下回有好事,我保准告诉你。我舅也没别人能使唤,有啥事肯定绕不过我去。”   “那我可承你的情。”老板把舒雨送出去,又站在门口说了一小会儿话,这才告别。   舒雨汇和舒雅,先去称了一斤金币巧克力,这是他们过年的时候,父母才舍得买的零食。舒雅看着巧克力,忍不住动手拿了一块剥掉金纸先塞到妹妹嘴里,然后又塞了一块自己嘴里,“阳阳肯定特高兴。”   “我早早许了愿,都拖一个月,再不买他该不相信我了。”舒雨嘴里塞了东西,含糊的说道。早期的巧克力,甜得发腻,一股子廉价的甜味,但舒雨还是吃的很开心。   接下来还得去岳婆婆家。   岳婆婆半个月前,就囤上了牛仔布,被人拿走一半,剩下的舒雨全要了。   一米一块五,舒雅听着咋舌,却见妹妹面不改色心不跳。   舒雨又顺手挑了几个料头,非常厚实的格子呢,用来做秋冬的大衣那叫一个板正。而且是非常经典的英伦格子,不拿太可惜了。   最后一共付了三百块的料子钱,姐妹俩又拖着满满两个编织袋去赶末班车。这回两个编织袋都装上了轮子,一人推上一个,一点不费劲。   “你打算给舅妈结多少工钱?”舒雅在车上小声问她。   “五,三十吧。”不是她不想多给,而是舅舅没转正之前,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二十八块,等到转正差不多能有四十七块,效益好的时候再发点奖金或是加班费,一个月能五六十块。在当时,足够养活一家大小。   舒家原本的生活水平,本就差不到什么地方去,姐妹俩从小到大都没遭过罪。穷和节俭,只是时代特色,谁叫当时物资不丰,拿着钱也买不到东西呢。但当时有的东西,姐妹俩从没缺过。   舒雅点点头,“这就不错了,多给了反而要疑心。”   常红心今天出了一趟门,拿着舒雨给她的收据,去吴县的裁缝铺取了好几件衣裳。舒雨提前给了钱,到了时间拿着票就能去取。   抖开一看,全家人几乎每人一件,里头有一件细格子棉布衬衣一看就是她的尺码,领子和袖口压了一道细细的荷叶边,是现在最时髦的款式。   可舒雨没明白说之前,她肯定不能当成自己的,一整天不时往大门口瞄上一眼。就是儿子爬梯子趴到院墙上等着姐姐回来,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呼小叫说不可以。 第12章 上学   姐妹俩回来的动静不小,还没走到家门口就是一阵热闹,得到金币巧克力的阳阳,那跳着脚的欢呼劲,又把隔壁左右的孩子都给勾了出来。   这回常红心都主动迎出来,帮着接过编织袋,“小雨,东西我给你领回来搁你床上了,你自己去看看对不对。”   “里头只有两件白衬衣是我和姐姐的,剩下的是你们和外公外婆的,还放我床上干什么,赶紧试试大小合不合适。”   “呀,怎么还有我们的呀,这,这多不好意思啊。”常红心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呀。”舒雨没在意这点东西,回来收拾好了,又拿出三十块钱递给舅妈。   “这么多,是咱们一人十块吗?”在她看来,一人十块已经是顶厚道的工钱了。   “舅妈收着吧,人家对我们的手艺挺满意的,不过您可千万别在外头说,人家做生意的,对新款都讲究一个保密。”   见到自己一个人就有三十块,常红心喜孜孜的收下来,没口子的答应,“这不能,我能上哪儿说去啊。”   怎么不能啊,昨天还听你跟隔壁大姐说的热闹,连葡萄皮染色的事都给说出去了。好在她说话没个章法,零零碎碎的,别人也只当个笑话听,以为是他们姐妹放假在家闲得慌瞎胡闹呢。   马上就要开学,舅舅听他们说愿意在家住,没什么不肯答应的,“那每天早上咱们一块出门。”   下午学校放的早,工厂下班晚,大白天这条路来来往往的人多,金明天倒不担心。   初中报名是舒雅带着舒雨去的,金明天要去,被舒雅拦住了。舒雅手里有两张存折,一张是父母的存款还有每个月厂里打给他们姐妹的生活费,另一张写的是舒雨的名字,存的是舒雨自己赚来的钱。   舒雨的存折交给她自己保管,她手里这张存折,是他们姐妹的日常开销。除了吃饭不用上交生活费,跟着舅舅吃,其他的费用都由他们自己承担。   金明天一直觉得过意不去,但他的工资就摆在这儿,有心无力。也只能由着舒雅跟个小大人似的,自己安排。   舒雨现在也成了小大人,还不忘叮嘱他,“舅舅有空去厂长家里走动一下,催一催指标的事,没准指标早下来了,不知道卡在什么地方不能动弹呢。您不行就带外公一起去,让外公给您出主意。”   “知道了,我问过,厂子里说让我等着。”金明天外表看着五大三粗,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其实脸皮子特别薄,人家怎么忽悠他怎么信。   “您还等啊,再等下来厂长要退休了。”舒雨忽然一惊一乍。   这一下把舅妈给惊了出来,“还有这事,听谁说的?”   “在车站听来的,舅妈有空走一趟,让外公出马一个顶俩。”舒雨忽悠着舅妈。   常红心看了丈夫一眼,忽然灵机一动,“小雨给两老做的衣裳,我得拿回去不是,不然过了季不是白瞎了小雨的一片孝心。”   “要迟到了,赶紧出门。”金明天知道说不过,两口扒完碗里的白粥,起身去推自行车。   舒雨冲着常红心比划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常红心还没反应过来,阳阳在一旁忽然举起拳头,“加油加油。”惹得大家大笑不止。   舒雅被舒雨催了一下,也一口扒掉碗底,起身准备洗碗。常红心把她手里的碗一夺,“你们快去上学,家里有我呢。”   一直到推上自行车,舒雅都有点发傻,这还是舅妈第一回 这么主动的帮她洗碗呢。   金明天把他们送到学校,见他们进了校门,才转身去工厂上班。   舒雅轻车熟路的帮妹妹报上名,初中同学都有些谁,舒雨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不过她现在本来就不该认识他们,倒也乐得再一次重新认识她的同学们。   也有小学的同班同学,再次跟她成为同班,就是眼前这个圆眼睛的姑娘。程燕不客气的坐到舒雨旁边的位置,“咱俩又是一个班啊。”   “是啊。”舒雨倒是记得她,前世她有一段时间,就是通过程燕知晓家里的情况。程燕因为子弟的身份进邮局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小日子过的十分安稳。   “干嘛盯着我瞧?”程燕甩了甩自己的马尾辫,得意的笑道:“是不是看呆了,特别好看吧,我姑妈买给我的。”   程燕头上戴的,正是舒雨亲手制作的发圈,粉红色配上柠檬黄,她还记得这块粉红色的布头太小,但颜色确实漂亮,她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块柠檬黄给搭上。   “特别好看,能做出这么漂亮发圈的,一定是巧手的仙女。”舒雨很自然的赞叹道。   “我举双手双脚同意,我妈还说她用家里的剩布头一分钟能做十个,结果一个能戴的都没有,土死了。”程燕吐槽她妈吐槽的十分欢乐。   “奇怪,怎么别人班的老师都来了,我们班的还没来呀。”程燕性格活泼,家里几代都是吴县人,搁哪儿都认识人,就连学校里,也有她家的亲戚,所以哪怕是第一天进中学的校门,也是半点不发怵。   又过了好一会儿,班主任才匆匆赶到,点了几个男同学去搬书,又按身高排了座位。程燕如愿和舒雨成为同座,拿到新课本便约舒雨放了学去她家玩。   “你搬回吴县是不是就忘了,我家还住在长尾镇呢。”   程燕的父母之前被派到镇上的邮局工作,后来调回吴县,自然也跟着搬了家。   “我忘了嘛,我记得以前我常去你家玩的,摘葡萄,爬柿子树。你爸还会做柿饼,又香又糯……”说完程燕暗叫一声糟糕,她怎么忘了,舒雨的父母半年前已经没了。小地方,这么大的事,没人不知道。   舒雨也怔住了,这么多年,她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就以为她真的已经忘记了。可是程燕一提,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副画面,用麻绳吊住的柿饼,象屏风一样挂在屋檐下。父亲将他们揉捏成饼,自己则跟着父亲跑进跑去,仰头看着柿饼,馋得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所有的记忆都那么清晰,就连父亲手上的掌纹她都记得,怎么可能忘记。   回过神看到惴惴不安的程燕,舒雨微微点头,“你以后也可以去,葡萄树在,柿子树也在,我,其实也会做柿饼。”   “好,我一定去。”程燕松了口气,暗自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注意。   舒雨看了一眼窗外,玻璃窗上倒映出一个小姑娘清秀的脸庞,淡淡的眉,大大的眼,嘴角微抿。眉间没有愁苦之色,只有满溢的青春。她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勾勒出一对夫妻的简影。   怀念并不一定非要伴随着眼泪,也不一定非要假装不再想起,他们曾经来过,这段时光永远属于她。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永远活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窗户外的空地上,两个男生结伴走过,其中一个看到在玻璃窗前发呆的舒雨,用胳膊肘拐了一把旁边的少年,“看看,你才来多大一会儿啊,就有人开始犯花痴了。”   少年人理都没理,昂着头往前走,就仿佛没有听见。   “你可真没劲,看一眼呗,给人家小姑娘留点念想嘛。”   “快点。”少年人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仍然没有转过头,看上一眼。   “嗬,你别说,长的还挺好看。”说话的少年停下脚步,很快发现身边的人走了个没影,又赶紧追了上去。   舒雨画完简影,收回手指,程燕正好看过来,凑近了看上一眼,惊叹道:“你画的不错啊。”   “随便画的。”舒雨擦掉玻璃上的简笔人影。   学校里的没什么新鲜事,同学们老实腼腆了一堂课,便活跃开了。互相打听以前在哪里上的小学,家住什么地方,小地方的好处,就在于随便扯一扯,便能扯出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于是不熟的人,也迅速熟悉起来。   放了学舒雅带上妹妹,之前说好了不用等舅舅下班,姐妹俩直接往家赶。路上姐妹俩聊天,舒雅告诉她,“我们班来了两个转学生,其中有一个生的那叫一个好看。”   “从哪儿转来的?”转校生一般都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而跟着转学,大城市常见,小地方还真不多见。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好看的那个不爱说话,另一个咋咋乎乎没一句正经话。不过肯定是大城市来的,穿的都特好。我们老班看到他们穿的牛仔裤,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羡慕的啊。”   “呸,是人话吗?那是气的。”舒雅回头替他们老班瞪了一眼妹妹。   舒雅他们班上的班主任,简称老班,前些年被学生戴过高帽子,贴过大字报,停发了好几年的工资,好在有惊无险过来了。学校虽然没有高考的压力,但他们老班却是将一腔热血扑在学生身上,盼着能在退休前培养出几个大学生。   考不考得上,那是成绩说话,但老班对学生怎么样,学生怎么会不知道。就算正是叛逆的年纪,也知道老班是真心为他们好。   舒雨吐吐舌头,“早几年看不惯就算了,这都八二年了,大西洋底来的人都播完了,还有什么看不惯的。”   从大西洋底来的人是一部拍摄于七七年的美国电视剧,八零年登陆中国,主角麦克的牛仔喇叭裤配蛤/蟆镜,一下子风靡全国。   当时不少年轻人一开口介绍自己,都是先摸一下自己的牛仔裤,再取下蛤/蟆镜,故作深沉道:“我是一根从大西洋飘来的木头。”   有文艺一点的,还会给自己加词,“不知何处才是我的彼岸。”又或是,“你会是我的港口吗?”此时,表情越做作效果越好。   这是属于当时潮人的时尚,姐妹俩年纪还小,只能划到围观群众这一堆里。   但牛仔裤在早期,是属于被讨伐的对象,象老班这样的人,自然是看不惯。   作者有话要说:  都看到这里了,不 一下吗???对手指怨念中~~~ 第13章 转正   姐妹俩放学回到家,常红心便美滋滋的说,公爹去县城了,说是要请厂长吃饭。   “这就对了嘛。”舒雨很高兴。   舒雅心情也不错,没有舒家老太太的不断挑拔和蛊惑,她对舅舅转正的事,也没什么异议。   常红心的心情更好,金明天一天不转正,她这心里的大石头就一天都不能放下。转正才能转户口,她和孩子都能成为城里人。   她不在乎自己,但儿子成为城里人是大事,这意味他以后不用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就算考不上大学,也能在城里找工作。   如果是农村户口,在当时的情况下,考不上中专或是大学,就算你念到高中毕业,也只能回去种地。至于说招工考试,人家那是面对城镇户口的,根本不招农村户口。   而去南方打工要到九十年代才会盛行,八十年代的人,根本没有远离家乡打工的概念。   一家人吃过晚饭,满心欢喜的等着。舒雨带着姐姐,继续做剩下的半纱,然后是绸布的发圈。   舒雅做发饰已经十分熟练,一边卷着花瓣一边问,“那些牛仔布准备做什么,是做牛仔裤吗?要是能做出来,肯定好卖,不过你会吗?”   看着妹妹熟练的踩着缝纫机,舒雅实在想不起来,妹妹什么时候学会做大件的。但如果妹妹现在说她会,她又觉得自己可能不会惊讶。   “衣裳裤子不行,我只学了个大概,现在做不出成品,先练着手吧。”舒雨之前还把棉布送去吴县的柳大娘那儿做,现在又说自己会,岂不是矛盾。   更何况,她也没打算做牛仔裤,裤子得分男女,分尺码。她本小利薄,辛辛苦苦做出来,零售利润高但家里实在没人能够出面做这个生意。   批发就别想了,头纱那是没人跟她竞争,牛仔裤这东西南方的工厂早就开始批量生产,服装店都有固定的拿货渠道,自己辛苦的半死,也不见得能挣到几个钱。   “我是买来做包的。”牛仔包的款式不分男女,愿意的话分个大小号,不愿意的话,一个标准尺码也没问题。   “还能做成包啊?”舒雅来了兴趣,整个八十年代都属于物资相对匮乏的时期,尤其是小地方,很多东西都没见过。   “能做的东西多了,不过做包相对简单,而且竞争小。”舒雨都想好了,自己在家打个样,把步骤拆开,让常红心在家照着她给的样剪裁,这事她能干,而且肯定干的好。   她自己就利用晚上和周未的时间,把剪裁好的布料用缝纫机踩出来。她也不图时间长短,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去卖货。   只有手里有钱,姐姐毕业之后,她才好插手安排,这一回,她一定不能再让姐姐去毛巾厂上班,甚至于最好不要留在吴县。   天色擦黑的时候,金明天跟着金老头一块到家,两个人身上带着酒气,但眼神还算清明,醉得不算厉害。金老头看一家人都等着,笑笑道:“放心吧,这事跑不掉。”   金老头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他开了口,大家俱是松了口气。当天晚上,金老头歇在长尾镇,说是要住几天。常红心忙不迭的去铺床叠被,心里乐开了花。   晚上熄了灯,金明天也给媳妇交了个底,“指标下来了,卡在工业局。爸准备这几天跟着厂长,把这事跑下来。厂长也给我们说了实话,他早超了退休年龄,上头已经在物色新厂长的人选,很快就要找他谈话。谈过话,他就得退居二线,过度一下就得退休,到时候指标的事,就归新厂长说了算。”   “之前说好了也没用?”常红心没来由的心中慌乱。   金明天用力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常红心理解不了,这么大个厂子,还能说了不算,但她急也没用,只能巴望着公爹给力一些,赶紧把这件事办成,不然她这辈子都不甘心。   金老头也急呢,他只有一儿一女,现在等于是两家归了一家。自己老了,还能活几年,顶梁柱就是金明天。   金明天若有个正式工作,背后有单位靠着,退休了有国家养着,就冲这份恩情,他怎么也得给两个外甥女撑腰不是。嫁出去的姑娘,若是娘家没个得力的人撑着,遇着恶婆婆,有得罪受。   老一辈的人,见得多了,心里认的也是老理儿。   跑了好几天,礼送出不少,总算跑出个眉目来。金明天刚转了正,没过三天,老厂长便退居二线暂当调查员,新厂长风风火火上了任。   再没两个月,老厂长自动辞了调查员的差事,正式办了退休。转身去了川市的儿子家,开始了他的退休生活。   全厂子人都叹金明天好运道,再晚上几天,他这转正的事,可不就得黄了。   一家子喜极而泣,就是金明天也高兴的喝了两杯小酒。这是全家人的大事,个个喜上眉梢,特别是舒雨,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这一幕。   哪怕她知道,缝纫机厂再过不了几年就得走下坡路,到了九十年代初就已经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当时没有破产的说法,但开不了工,发不了工资,跟破产没什么两样。   但至少,他们现在是高兴的,还能将户口转到城里。现在的人对户口和正式工作的执着,绝不是后世的人能够理解的,可以这么说,就算舒雨想办法给舅舅开个店,一个月能赚五千,他都愿意去厂子里,拿五六十的工资,当个公家人。   那么,就让他们高高兴兴的,十年以后的事,等走到那一步,再来解决就是。   更何况,转正对金明天来说,不光是身份的转变,也是一种信心上的提升。看舅舅现在的精神状态,舒雨便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个月后,剩下的半纱和发圈也全部做好,舒雨同样是提前联系了老关系丽姐。   只不过这一回见面,舒雨着实吓了一跳,丽姐的精神状态比之前差了很多,新剪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丽姐这是怎么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   舒雨只当是丽姐为了赚钱太拼了,毕竟两个店同时开着,打货上新都是她的事,省城的新店要打开局面,卖货拉关系也全靠她。一个人精力再好,也经不住这么消耗的。   丽姐苦笑一声,“小妹妹,这些日子你出入一定要小心,提醒你舅舅一声,钱财千万不要露白。”   说着撩起额头的刘海,露出一条狰狞的伤口,舒雨吓得差点尖叫起来,赶紧捂住嘴。   “缝了七针,得亏我命大,不然就交待出去了。也就是看着是你,换个人我都懒得提醒。”丽姐明显不愿意多说,毕竟这么可怕的事,谁又愿意总去回忆。每一次回忆,都是给自己的伤口上撒一把盐。   舒雨又不是真正十二岁的小孩子,就是再好奇也不会多问。脑子里急速的转动着,嘴里已经说道:“否极泰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头肯定有大好事等着您。”   丽姐点点头,眼神犟强,遭了这么大的难,好多人劝她关了店,趁着手里有钱,相个好人家嫁了。表面好意心里都想看她的笑话,她偏不让人看扁,她不仅不会退,还要将生意越做越大,让那些嫉妒她的人,眼珠子滴血去。   半纱和发圈,舒雨一共拿回八百块钱,她自己算了一笔小帐,存款加起来有二千四百块。在八二年已经是一笔巨款,但对舒雨来说,仍然不够。   回去之后,她刻意跟同学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段时间的治安真的不好。程燕见舒雨有兴趣,绘声绘色的告诉她,哪儿出了好几条人命,杀人犯跑到大山里头,警察发动当地近千人搜山,才把杀人犯当场击/毙。又是哪儿出了好多条人命,没抓到人,闹得当地人心惶惶。   离他们最近的就是川市,出现了好几起劫财伤人的事,专门针对女性。吓得好多上夜班的女工,都不敢独自回家。   舒雨简直惊呆了,她前世的生活十分封闭,又被家里的事情占据了大半的精力,根本没注意过外头的事。现在想一想,正因为这两年的治安恶化,貌似八三年,也就是明年,就是第一次严打。   “反正啊,咱们这里虽然还好,但也得小心些。”程燕家里定了报纸,邮局系统遍布全国每一个城市,系统内经常会有交流,所以他们家的消息很是灵通。   现在的普通人家,如果没有电视也不看报纸,根本没有任何消息来源渠道。当地的消息还能听人八卦,其他城市的消息可以说是相当封闭。   刚从程燕这里听完消息,回到家就被舅舅叫到跟前叮嘱,“最近听厂子里的同事说,外头的治安好像不怎么好,你们俩要不然还是住校吧。”   金明天不担心自己,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怕的,但两个如花似玉的外甥女,让他很是担心。   常红心也害怕了,赶紧道:“那些布料子,我白天在家裁,保准给你们弄的标标准准。你们等周天回来踩踩缝纫机就够了,耽误不了什么事,还是住校吧,周六让你们舅舅接你们回来。”   这个时候没有双休,都是一周休一天,再过些年,才有一天半,最后才是双休。   舒雨没有逞强,和舒雅一块整理行李,准备明天去学校申请住校。   作者有话要说:  求 ,撕心裂肺~~~~~ 第14章 游戏厅   姐妹俩开学两个多月了,才申请的宿舍,学校便将他们安排到一个没住满人的宿舍里。这间宿舍里住着的都是各种原因,开学之后才申请宿舍的学生,所以哪个年级的都有。   他们进去的最晚,只有上铺,姐妹俩也没得挑,将床铺收拾好,再挂上蚊帐。   程燕得知舒雨住校,一个劲的邀请她去家里玩。舒雨没法推脱,答应她放学一块在县城里逛逛。   “你家就不去了,学校的热水过了七点就不供应,回来晚了可麻烦的很。”   “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程燕神秘的一笑。   下午不到四点便放了学,往日里舒雨要回长尾镇,现在住校了,时间倒是宽裕了不少。跟着程燕去她所说的好地方,难为她保密了一天,早耐不住想揭破谜底,表现的比舒雨还着急。   一路拉着舒雨跑进一条小巷,舒雨抽抽嘴角,“什么好地方,把门脸子开在这儿,怕不是家黑店吧。”   进了小巷就听到渐渐入耳的喧闹声,离得越近闹得越响,人声混着电子游戏的背景音乐,交织成一派独特的热闹景象。   “朗朗乾坤,哪儿来的黑店。”程燕小脸一扬,兴奋的指着一间门脸儿道:“就是这里。”   “游戏厅。”还没进门呢,舒雨就一口叫出名字来。   “啊,你知道啊。”程燕小脸一垮,顿时蔫巴了,“我还想进去瞧一瞧呢。”   “敢情你没瞧过啊。”   程燕羞涩的摇头,“从门口路过了几回。”   她是想进去,又有点不敢。于是想拉个同学,一块陪着她来。   舒雨一听便懂了,女生都爱这样,干什么都要拉上一个人,别说去游戏厅了,上个厕所都得手挽手呢。   “得了,去瞧瞧吧。”开店做生意的地方,就算是游戏厅,他们看看也不打紧。   程燕一听,喜滋滋挽住舒雨的手,一掀帘子一股带着汗味的热气扑面而来,熏的两人差点背过气去。进都进来了,掉头就走多丢脸,两个人的手挽的更紧了,装作经常来玩的样子,走了进去。   游戏厅门脸儿不大,但里头还真不小,一排排游戏机上头显示着各种拳击的小人,玩游戏的小孩子操纵着游戏杆和按键,无一不是眼放精光,嘴里叽哩咕噜的口号喊着。   每个玩游戏的人旁边,至少站着十几个小观众,里三层外三层的把玩游戏的孩子围在中间,就跟众星捧月似的,那一张张小脸上丰富认真的表情,比玩的人还投入。   玩游戏的也就算了,舒雨还看到屋子的最里头,有一排老/虎/机。玩老/虎/机的人,明显比玩游戏的人年纪要稍大一点。如果说玩游戏以小学生和初中生为主的话,老/虎/机以街头混混和刚上班的年轻人为主。   有个年轻人大概是又输了钱,恼羞成怒用手狠狠拍了一下老/虎/机。掉过头,招呼几个朋友,就要离开。   这人刚一回头,正好被舒雨看个分明。心头一颤,手就一抖。   眼前这个人,就是烧成灰,他都认得,不是马小虎又能是谁。   舒雨低下头,转过身去,程燕等到马小虎一群人出去,才奇怪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就是觉得他好凶,有点害怕。”舒雨赶紧否认。   程燕笑了起来,“不用怕他,他有班上的,毛巾厂的临时工,他是厂子里的子弟。”   一般在小地方,有工作的人,大家便会默认为这个人并不危险。   舒雨勉强笑了笑,心想凡事总有例外,这个马小虎就是例外。   两个人看了一圈,又看完一局完整的游戏,程燕才算满足了好奇心。   但叫她拿钱买币自己去玩,她又不愿意了,无非拉个人壮胆,看个新鲜。真的去玩,对女孩子来说,吸引力还没街上的漂亮衣裳大。   不过对于男孩子来说,现在的游戏厅,以后的电脑室,都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饭可以少吃,衣服可以少穿,上学可以翻墙,休息可以不睡,没有游戏是万万不能。   挽着手出去,程燕还在回味,舒雨忽然把她拉住。程燕愣了一下,打眼看过去,才发现刚才就走出门的马小虎,带着几个狐朋狗友,竟然在巷口堵着人搜身。   程燕再傻也知道了,“他们,他们是在抢劫。”   “别说了,快走。”舒雨拉着程燕便要快步离开。   一般这种堵人收保护费的,很少堵到女生头上,特别是程燕这种家里好几代住在吴县,哪个单位都有人的土箸。他们也是看人下菜,不会失心疯断了自己的后路。   果然这几个人看了一眼两个小姑娘,便撇过脸去,压根没管他们。   程燕被舒雨拉走,后知后觉道:“哎,我们跑什么啊,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应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对对,就是这个。”程燕说着就要往回走。   舒雨一把拖住她,哭笑不得道:“你不看看这条路,不去游戏厅玩的人,怎么会被人堵上。明知道会这样,还忍不住来玩,你救得了今天,救不了明天。”   只是收保护费,又没伤人,今天把人吓唬走,明天呢,还能天天守在这儿。就算是报警,这么点小事,口头教育几句就得放人。到时候把人招惹到他们头上来,程燕不怕,但她怕啊。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程燕正义感爆棚。   舒雨不怪程燕的正义感爆棚,她也知道有正义感是好事,如果连一个小孩子心中都没有正义感,不分事非对错,这个社会就完了。   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瞻前顾后,会因为自己的经历躲避一切有可能的伤害。   程燕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她确实是个胆小鬼,还是积年老鬼中的胆小鬼。   舒雨没说话,程燕却以为她生气了,赶紧道歉道:“小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觉得……”   “没关系,你说的没有错,我就是胆小鬼。”   “不是的,你才不是胆小鬼,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帮我打过架。”程燕搜肠刮肚,要证明舒雨不是胆小鬼。   舒雨笑了起来,是啊,那个时候的事情,如果程燕不提,她都已经忘记了。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我姐该找我了,你也快回家吧。这个地方以后别来了,乌烟瘴气的。”   程燕垂头丧气回到家,程母看女儿这样,过来揪了一把她的小辫,“怎么,有人欺负咱家闺女啊。”   见女儿不说话,原本是调笑的程母不由得急了,“还真有人欺负你啊,这个死丫头,快给我看看,伤在哪儿,是谁干的,还要脸不要脸了,等你爸回来,咱们上门评理去。”   “没有,不是这么回事。”程燕没提游戏厅的事,只说了他们路上遇到小混混欺负人,她想去帮忙,舒雨拉着她走掉,还有后头说话的事。   程母听是这样,才安下心神,摸着女儿的头发,“燕啊,你要知道,舒雨他们姐妹现在跟着舅舅一块过日子。这亲戚再好,那跟爹妈也是不一样的。小雨是个好孩子,知道不能给舅舅添麻烦,等你长大就懂了。”   程燕听着似懂非懂,反手抱住她妈,“反正你们不会嫌我添麻烦,是不是。”   “谁说的,我们嫌啊,嫌死了都,也亏得你是亲生的,不然早给扔了。”   “妈。”程燕撒娇似的把头拱到她妈怀里一通乱蹭。   程父回来正好看见,一脸嫌弃道:“这都多大人了,长不大了是不是。”   程燕又一头扎到她爸怀里腻歪,程父笑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听程母在旁边说舒家的事,唉哟一声,“他们家啊,好像又出事了。”   “啊。”程燕都快急死了,听了消息拔腿就要往学校跑。   “你这丫头,现在去说,他们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大晚上路上出了事算谁的。听我的,你明天一早再说。”程母一把按住女儿。   第二天一早,程燕迫不及待把这件事告诉了舒雨,舒雨一惊,又重新问过一遍,“他们去县里投诉我外公,故意拖延开证明的时间?”   “对,想让县里撤了你外公的职呢。”程燕完全是帮亲不帮理,“不就是一个证明吗,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月也能算拖延,当他们林业局是模范单位呢。”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舒雨心中真焦急,听到程燕的话,忽然灵光乍现。   “不就是一个证明吗?”   “不是,后头一句。”   “他们林业局……”   “对,就是这个话,我懂了,谢谢你燕燕。”舒雨激动的一把抱住程燕,这小姑娘真是她的福星。   程燕并不明白舒雨在想什么,但知道自己可能是帮上忙了,于是也跟着一道傻乐起来。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饭,舒雨就拉着舒雅一块去工厂找金明天。金明天见到两个小姑娘,还想隐瞒,被舒雨一口道破,“我同学都听说了,估计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这些是大人的事,你们好好读书……”金明天就和所有的家长一样,不愿意告诉小孩子大人之间发生的事。   “舅舅。”舒雨无奈的打断他,“我只是想请舅舅给外公带个话。”   金明天听完,一下子愣住了,“这,这不是结仇了吗?”   “人家是怨舒传社还是怨外公,您说了不算,您就记得把这话带给外公,外公愿不愿意听,他自己会决定。”   金明天顿感无奈,怎么全家人人都有主意,就他成了最没主意的那个呢。   “我一会儿在厂子里借个电话打过去。”金明天答应了。   舒雨知道舅舅既然答应,就不会骗她,这才点了头,想了想又问道:“他们没来厂子里闹吗?”   金明天的表情越发无奈,这丫头是成精了吧,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第15章 英雄贴   舒传社都告到县里去了,怎么可能不来厂里,转正的事他是占不到便宜了,但不是还有抚恤金吗?老太太人都在呢,抚恤金怎么也得分一份啊,是不是这个道理。   “新厂长怎么说?”舒雨冷笑一声,前世的情况不同,舅舅没能转正,外公又出车祸,舒家大概也是怕沾上麻烦,怕金家把两个孙女甩给他们,所以避得远远的。   这一世不同了,他们没能占到便宜,但又觉得便宜给金家人占了,怎么肯罢休。工作指标没了,不是还有抚恤金吗?   “新厂长不同意,说这件事厂子里该赔的该做的,都做了,事情已经了了。他们有什么想法,就自己商量着解决,不要闹到厂子里来。”金明天老实的转述。   舒雅讶然道:“他怎么能这么说。”   当时人的观念,家里的事就是厂子里的事,就没有公私分明的想法。   舒雨倒是觉得厂长这么说没有错,“这不是挺好吗?要是厂子里真分他一笔钱,我们不得膈应死。又或者把我姐姐的抚养费分他们一半,那不是更生气。只要厂子里不管,他要敢来找我们,那就尽管来。”   这么一解释,舒雅和金明天恍然大悟,原来这样的处理,对他们来说更好。   “周六放了学,你们在学校等着,我下了班去接你们一块走。最近这些日子,外头的治安越来越坏,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极少吐槽的金明天都开始吐槽,可见治安确实恶化的厉害。   究其原因,还是前些年下放的知青陆续返城,再加上原有的慢慢长大的年轻人,这个数量极其庞大,但按目前的社会分工,根本安排不了这么多的工作。   没有工作的年轻人,能自己想法子找到出路的,是极少数。大部分的人都处于迷茫之中,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没有方向也看不到出路。时间一长,精力无处发泄,心中的愤怒也没个出口,这治安能好得了才怪。   再加上十年浩劫之中,教育基本停摆,文盲都一大堆呢,法盲就别提了。各方面的因素拢归到一处,让治安变得岌岌可危。   中午见过舅舅,姐妹俩挽着手回学校。舒雅指着路上的小摊点道:“你看看,都可以到街面上做生意了,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你说,要不然我们做了发圈在外头摆个摊吧,也不用吆喝,来人了问价就卖。”舒雅心心念念觉得批发价便宜了别人。   “嗯,到时候收保护费的,拿了货不给钱的,你打算怎么办?”   舒雅一下子没了话说,又觉得太过骇人听闻,“不至于吧。”   正说着至不至于的话,前头支着摊子煮汤圆的那家,一口铝制的汤锅被人端起来,一锅子烧开的水和正在煮着的汤圆一股恼被人扔到了马路上。摊贩急眼了,和来人扭打在一起。   舒雨赶紧一把将舒雅拉开,一路小跑回到学校。   “咱们怎么不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舒雅不时回过头,看到打架现场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了起来,深觉遗憾。   “对面有家卖早店的,汤圆三毛一碗,小摊子上汤圆二毛五一碗,你说能有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舒雅惊讶坏了。   “一条路走过去,再一条走回来,有什么看不到的。”舒雨习惯了,遇着店铺看一眼价格表。小摊那边也支着个牌子挂着价格表呢,那么大的毛笔字写着二毛五,她能不知道吗。   都说八/九十年代野蛮生长钱好赚,但拿拳头占市场,靠打架争生意也是野蛮的一部分,野蛮的时候赚钱是容易,但别忘了,野蛮的时候,人身安全也一样不容易保证。   他们刚跨进学校大门,就看门口围着一堆人,乱糟糟的。舒雅定睛一看,大半都是她认得的,上前去打招呼,“咱们班同学怎么都在这儿,有活动吗?怎么没人通知我呢。”   同学一脸傲娇的仰起头,“哪儿有什么活动,女同学就别问了,赶紧回去。”   舒雅一脸莫名其妙,姐妹俩回了宿舍,结果根本不用问,宿舍里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他们自觉的搬个凳子当上了吃瓜群众,原来是学校有人去游戏厅玩,被小混混给打了。逃回来一个报信的,这还了得,立刻就广撒英雄贴,点齐人马要去复仇。   舒雨也听得津津有味,这人呐,上追五千年前,下探五千年后,哪怕从直立行走进化成靠键盘行走,这吃瓜的天性也不会改变。   谁知道这些人怎么得着的消息,被打的人是谁,不知道。谁召集的,也不知道。   但事情就给传开了,而且随着吃瓜的人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细节补充其中。大纲加细节,再添一点脑补,一卷波澜壮阔的大瓜,就摊在了大家面前。   学校难得遇着这么个大刺激,关不关自己的事,都一个个乐得疯掉一样。参与的男同学更是个个与有荣焉,看到女同学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们,故意把头抬得高高,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事实上心里都乐开了花,女同学一走就偷摸着追着人家的背影瞧。   等老师听到消息赶到校门口,拦住一拔出门的学生,吃瓜的女同学个个傻了眼。本来学校都快成狂欢的海洋了,一个急刹车配上瑟瑟秋风一下子就有了肃杀的味道。   气急败坏的老师开始清查人数,一批批学生被叫出去谈话。搞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只有女同学轻松一点,还有中午回家吃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同学归来,听着住校的同学分享大瓜,一个个捶着腿后悔自己没有赶上。   老师在讲台上喷着唾沫星子强调纪律,讲台下学生们窃窃私语,眼珠子放光。若是能有人来张全景图,定然有趣的很。   程燕激动的两眼放光,“外头怎么打的架,都谁参加了。”   舒雨一问三不知,“就知道有老师去了,打架的人不管哪一边的,都跑了个精光。”   可以打架,但不能被抓,这是学生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可真没用,等我晚上回去打听打听。”在吴县这个地界的瓜,她程燕就是迟到了,也能吃个整份,这就是土箸的底蕴。   不等程燕放学回家去打听消息呢,学校里就有人把这事给认了下来。跟外头人打架的,是高二二班来的两个转学生。   这个消息在学生中引起一片哗然,好多人都在私下说本校的男生没种,让两个转学生背锅,一点也不男人。   事实上,背锅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悲壮之感,反倒是把其他人压下来,抢了锅就去校长室报道,生怕晚一步,就背不上了。   “我们是见义勇为,外头的小混混拦住我们学校的学生不让走,还让他们交钱,不然就打人。这事别说是同学,就是不认识的,我们也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嬉皮笑脸的许然说话时,还不时双手抱个拳,起个范儿,跟说书似的。   另一个默不作声,一脸我懒得跟你解释,但事情我全认,怎么着吧。   “路晁,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校长不想理许然,别看路晁这种拽得二五八万的叛逆期小年轻,但这种人通常不会说瞎话,不得不说校长还是挺懂年轻人的。   “他不是说了吗?就是这么回事。”路晁没让校长得逞,漫不经心就把这锅给背了。   “你们知不知道聚众斗殴,是要被开除学籍的。档案里还得背个处分,这是要跟一辈子的。以后在单位评个职称,都得拿出来翻翻,这一翻,得了,机会就跑了。你们明不明白,这事有多严重。”   校长气得直拍桌子,一群学生跑到社会上去打架,这像什么样子,怕是整个县城都传遍了,明天教育局就得找他去谈话。   不管他怎么威逼利诱,两个少年人都咬死了是他们干的,不关别人的事。   气得校长让班主任打电话叫家长,这俩学生他管不了了,让家长自己管去。   过了一晚,程燕又得到了新消息分享给舒雨,舒雨才知道,跟他们学校男生打架的,就是上回在游戏厅见到的马小虎。   “他们明明是帮助同学,不会有事吧。”坐在前排的同学听到八卦回过头,一脸的担心。此刻不管认不认识许然和路晁两个人,但同学们已经拿他们当英雄看待。   程燕和舒雨同时叹了口气,这事还真不好说。等下了课,程燕使了个眼色拉着舒雨到一边,悄声告诉他,“我爸说,马小虎的爸挺会做人的,要是去被打的同学家说个情赔个理,没准这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学被小混混打,出于义愤出去帮忙,虽然造成了聚众斗殴的效果,但出发点不一样,性质就不同,学校多半也就是给个处分然后留校察看。   但如果被打的人改了口,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都不是学校能管的,严重的话都有可能被送去少管所。   舒雨张了张嘴,想说她知道,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吃过马小虎最多亏的人,不就是自己一家人吗?   “真没想到,马小虎是这样的人,不过我爸分析的事统常都不会错。”程燕也替自己的同学鸣不平,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你把这事写下来,我让我姐递给他们,至少给他们提个醒。”舒雨其实还在想,想她前世的记忆里,为什么没有这件事。   “行,我现在就回去写,你在这里等我。”程燕转身跑进教室。   舒雨靠在学校一角的大槐树下,仍在蹙眉苦思。   “喂,我们知道了,谢谢你们了。”从头顶洒下来的声音,吓得舒雨差点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下 !!! 第16章 除却生死无大事   舒雨听到头顶有人出声,掉头跑出好几米,才敢回头看。   就看到老槐树的分枝上,坐着两个人。从浓密的枝叶里,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许然又能是谁。另一个不用露脸也知道,定是路晁无疑。   不管之前认不认识他们,反正经过了昨天的事情之后,是人人都认识他们俩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啊?”舒雨仰着头问他们。   许然扯着路晁跳下来,上前打量一眼舒雨,忽然就抿嘴笑了起来,“我认识你。”   舒雨用手指尖指着自己,“我?”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任何交集,怎么认识的。   “你不就是舒雅的妹妹吗?”许然眼珠子转了一下,很快接道。   原来是这么认识的,想到姐姐跟他们一个班,知道自己的同学有个妹妹在一个学校,倒真不是什么稀奇事。   “既然你们听到了,赶紧想想对策吧。马小虎的父母都是当地人,小地方的人情关系盘根错节,那个挨打的同学就算自己不屈服,他们的家人还得在这里生活,大人总是现实的,压着他改口也未可知。”   舒雨是一片好心,更何况他们打的是马小虎,听说把马小虎打成猪头,连门都不好意思出。站在这个角度,她也愿意跟他们同仇敌忾。   许然看着舒雨笑的意味深长,舒雨心里发毛,不自觉的退后两步,“我要去上课了。”   说完掉头便跑。   许然摸摸下巴,回头去看路晁,啧啧两声,“看你把人家给吓的,全程都不敢看你一眼。”   路晁翻了个白眼,全程没看他一眼,到底是谁吓的,心里没点数吗?   许然用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路晁,“人家这么关心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一点表示?”   路晁无奈道:“开除了不是正好吗?你姑奶奶叫你去美国留学,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   “又没人陪我去,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许然跳起来摘了一片槐树叶子,放到嘴里砸着玩。   “不是说资产阶级小妞等着你去拯救吗?这会儿又没意思了。”路晁嘲笑道。   “你说你为了躲你爸能够来吴县,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去美国呢?”许然忽然蹦出来一句话来。   路晁收起脸上的表情,拔腿就走,许然一脸无奈追了上去。   舒雨回去正好拦下送信的程燕,告诉她人家全听了去,不用费这个事。程燕拍拍胸口,“怎么这么吓人呢,不过也好,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他们那个样子,明摆着根本不在乎,舒雨摇摇头,“我说完就走了,没敢问。”   “也是,你胆子那么小。”程燕接了一句,弄得舒雨哭笑不得。   接下来一堂课,舒雨仍然在回忆,前世的这个时间,正好是他们姐妹去省城向舒家要说法,然后外公出了车祸。紧接着他们姐妹请了两个月的大假,轮流去医院值夜,外公出院后,又去乡下陪外公住了一段时间。   等她们回到学校,便是紧张的补课,参加期末考试,考完试转头就是年假。说起来,当时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真是一点也不知道,不仅不知道也没去关心过。   舒雨前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那么,到底是前世这两个人在期末之前便被开除或是转学,还是压根没有出现过呢,她完全摸不着头绪。   按理来说,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认不认识这两个人,都无所谓。   但直觉就是告诉她,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这件事很重要,她得弄清楚。   一晃几天过去,打群架的事,始终没有结论,那两个全校人眼里的英雄,也还在学校里晃荡着。程燕也打听不到新的消息,毕竟她消息再灵通,也只是针对已经发生或是大家并不保密的事情。   人人都知道这事没完,只是暗流涌动,最后谁胜谁负还未揭晓。   周六很快到了,姐妹俩写完作业的同时等到了金明天过来接他们回家。   家里对他们最热情的要数表弟金阳,一个一个的抱过来,最后腻在舒雨怀里,手里抱着舒雨买给他的奶油饼干,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个时候的饼干也很有特色,一块小巧的五角星形饼干胚子上,点上一小揪奶油,奶油还分了挺多颜色,又是粉红又是粉绿,很受孩子们喜欢。   “别每次都给他买吃的,把他的嘴都给养叼了。”常红心像模像样的嗔怪着,却是一脸的笑意。   丈夫转了正,一家子转为城市户口,她现在回娘家,腰杆子都挺的比以前直。这段日子,她走到哪儿都是被追捧的对象,一路火花带闪电前所未有的风光。连带着,性子也大方讨喜多了。   “家里就这么一个小的,我们不宠谁宠。”舒雨在阳阳的脸蛋上使劲亲了一口。   这话常红心爱听,笑眯眯的去厨房烧菜,原本青椒斩蛋是一个鸡蛋配青椒,今天她又多摸出一个来。   金明天把儿子从舒雨怀里扒拉下来,“有没有点男孩的样子,明年送去读小学。”   镇上就有小学,本来想今年就送,但去学校一看,入学年纪一水七八岁往上走,怕他太小去了吃亏,又给带回来了,准备明年再送去。   金阳知道父亲在,自己腻歪不起来,抱着饼干扭头去找隔壁的小伙伴玩。舒雨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想想就想到了外公家的大黄,也不知道是哪个随了哪个。   金明天告诉他们,“舒家大伯没往咱们家里来说抚恤金的事,大概是没这个脸。”   舒家人能去厂子里闹,说起来明正言顺,放到外头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但来金家闹就不行了,长辈欺负失了父母的孤女,这事放到哪儿都得被人嚼舌根子。舒传社是公家人,必须得要这面子。   “你们外公按小雨的主意办了,这事也就此打住,没听舒家大伯再去县里闹。”金明天感慨了一句,“小雨这么聪明,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好了。”   不过是说一句罢了,小县城一年才有几个考上大学的,跟几百年前中举的效果差不多,最多背着人想一想,压根不敢当真。   “外公的村支书保住了?”舒雅后知后觉的发现,妹妹真厉害啊。   “其实保不住也没什么,外公过来跟我们一块住,也挺好的,还能有个照应。只不过,外公自己不想干可以,被别人闹到不能干,就不行。”   舒雅伸出大拇指,点到妹妹额头上,“你牛。”   舒雨摸摸额头,抿着嘴儿笑,其实她出的主意无非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舒传社不是去县里投诉,说外公没有及时回函吗?那行啊,你们林业局就没干过这种事?随便打听几个事例,咱们也找人投诉去。   够不着省里的林业局,还够不着县里的林业局吗?县里的人又不傻,一看动静就知道是针对舒传社的,一个报告打上去,你们管不管吧。   其实舒传社是没意识到,他的身份不适合闹事,不管有理没理,公家人的身份都特别容易被人反制。   更何况,县里未必就会因为这点小事罚人,形成了定例,那是不是吴县不管哪个单位哪个部门,回函慢一点就得被罚,真那样还了得。只不过,舒雨不愿意坐等,而是选择了先发制人。   别人都打上门来了,不能没点回应不是吗?   好在舒传社不傻,原以为能仗着身份欺负一下金外公,结果对方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最后闹下来,谁损失大,还不一定呢。一见事不可为,倒知道立刻收手。   一家人吃过饭,热热闹闹排着队洗漱,金阳非要跟舒雨一块睡,被常红心按到床上,狠拍了几下,终于老实了。   舒雨回屋,柜子里已经堆好了常红心在家裁出来的牛仔布,她踩了几下缝纫机,一个双肩牛仔包就出现在面前。   舒雅试背了一下,一会儿装了书进去,一会儿装了衣服进去,怎么背都觉得合适。   “小号当书包或是休闲,大号旅游出差。”舒雨决定做两个型号,试试销路。   “先做两个我们自己背吧。”现在大家背的都是斜挎的红军包,不过等不了多久,南方的书包就会铺天盖地而来,各种水粉亮蓝,什么动画片红就印什么在上头。但那些是给学生用的,牛仔包的定位是全年龄阶层。   “等卖的时候,留几个家里用,现在背出去,要是有人仿着做,我们就卖不上价了。”   舒雅一想也是,“没想到做生意,原来有这么多花头啊。”   “把别人的钱装到自己兜里,你说,世上还有比这更难的事吗?”   还真是,舒雅只能点头,“都说除却生死无大事,除却生死之外,就只有钱最大。”   遇不着生死大事的时候,可不就是钱最大。就算真的遇着了,为了省钱不进医院的,为了省钱放弃给家人治病的,这种事又少了吗?   “你刚才说什么?”舒雨忽然一惊,心里某个角落,一点点陈年旧事,被她揪住了尾巴。可惜拽的只是一个线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把旧事给拖出来,她得生拽着,万不可断了。   “除却生死无大事……”   “就是这个,除却生死无大事。”舒雨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姐,太晚了,踩缝纫机费眼,晚上早点睡,明天我们早些起来。”   “行,那咱们都早点睡。”舒雅没有多想,转着身帮妹妹带上门。 第17章 模糊的记忆   舒雨关掉灯上/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房间上头的房梁,月光透过窗帘让室内并不幽暗,等双眼适应之后,舒雨甚至能看到房梁上悬挂的一根钩子。   老式的房屋,顶上都是木制的横梁,舒雨记得她换牙的时候,老想吃糖。父亲不让,又怕她哭,就把糖放到篮子里,挂到她房间的顶上,让她时时看得见。   也不知道她当时是个什么心理,看自己的糖还在,没有给别人吃,也就不哭了,安心等着换牙。   篮子和糖都不在了,这只钩子却一直都在。   舒雨以前都刻意不去看这只钩子,不想勾起关于篮子和糖的回忆,如今,她已经开始学着换一种方式去面对。   环顾四周,渐渐平静下来的舒雨,一点点将自己的思绪放回到前世纷乱的过往中,姐姐那句除却生死无大事,就像阴影中露出的一丝线头,被她牢牢拽在手中,一点点往回拽,看看能拽出什么来。   前世的这个时候,舒雨不认识马小虎,不认识许然和路晁,不知道打群架,更不知道学校是怎么处理的。   她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新年,全家人没有一丝笑脸的困守在下溪村,舅舅一家去常家拜年,舅妈是哭着回来的。他们姐妹守在外公的床前,陪外公说话,给他翻身。   新的村支书上门看他,当时外公说,村子里闹哄哄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舒雨很奇怪,她一点也没发现外头有什么反常,没想到躺在床上的外公竟然知道。   新的村支书就笑,说什么都瞒不过他,说二张蹿逃到吴县,还在镇上犯下大事,外头铺天盖地的发动群众,让大家提供线索。   没过几天,就听说二张拒捕被当场击毙。这件事对当时的吴县,影响是巨大的,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议论,哪怕是舒雨这样足不出户的人,也被动听到了很多详情。   只是她当时心思重,所以这些消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印象。   击/毙二张的事发生在一九八三年初,这一年从年头到年尾,整个吴县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中。吴县只有一条主干道,隔几天便会有一辆大卡车驰过,卡车后头押解着人犯送往刑场。   当时的舒雨不太明白这些社会现象,等回过头来,才知道这就是八三年的严打。   于是记忆里,这些没留下多少印象的东西,慢慢被舒雨拽出来,浮出水面落入眼里。   “二张?”直觉告诉她,她的方向是对的,一定还有什么被她忽略的地方,可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更多的事。   但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像马小虎这样不安份的人,为什么可以躲过八三年的严打。提前得到消息,这绝不可能。有人包庇更不可能,八三年的严打无论力度和级别都不是马小虎他爹一个小小的科长能左右的。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忽然变老实了,猫在家里不出门,什么也不干,当然就不会变成打击对象。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习惯了在外头惹事生非的小混混,肯老实呆在家?舒雨本能的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带着无数的谜团,舒雨沉沉睡去,也不知道梦里有没有找到答案。   第二天一大早,姐妹俩爬起来,一个踩缝纫机,一个守在旁边帮忙。   金阳过来好几趟,发现姐姐们很忙,只好失望的继续拿饼干去馋隔壁的小伙伴。   “早上我出去买油饺的时候,遇着银行的周姨了,她说现在存折可以加密码,让我们想加就带户口本去加。”舒雅检查牛仔包的质量,再一个个压平放好。   “那就加一个。”舒雨随口应道。   长尾镇只有一家银行,叫作人民银行,一直到八五年才从人民银行里分出工商银行。   然后工商银行接手了所有的业务工作,人民银行转为监管部门,华丽变身央行,不再参与对外的业务。但业务也是有的,主要是处理各个商业银行之间的头寸。   而这个时候的存折,即没有联网也没有通存通兑。你在哪家储蓄所开的存折,就只能在这家储蓄所存取。甚至最初的时候,连密码都没有,其实没有很正常,这个时候都没有电子台帐,全是手工台帐。   但随着金融业务的发展,没有密码就会产生大量的偷窃盗取,所以银行也追着事物的发展变化而改变。现在的密码,也就是在手工台帐上加一笔,取钱时核对一遍。但总是多了一层保障,至少不会再有盗取的问题。   银行就在他们家的斜对面,不管站在哪家的门口,都能看到对方的大门。中午吃完饭,姐妹俩溜着弯就去了银行柜台,小周见着他们热情的站起来招手。   现在没有服务的说法,能让周姨这么热情,并非因为他们是客户。只是因为她和舒母认识,小地方都这样,有熟人才好办事。不是熟人,你不去咨询谁也不会主动告诉你存折可以加密码。   加密码的时候,舒雅和柜台里的周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转过头去找妹妹。只见妹妹盯着大厅墙壁上的几张工作照,看得出神。   “小雨,给周姨打个招呼,咱们走了。”舒雅一拍妹妹的肩膀说道。   “周姨再见。”舒雨收回愣怔的表情,跟着舒雅一块回家,一路都处于恍惚之中。一根线头没拽完,另一根线头又被她给拽了出来。   墙上的三张工作大头照,摆在正中间的就是周姨的照片,而这张照片她曾经在另一个地方见过。   前世姐姐带她去给一个长辈上香,灵堂里摆着的就是这张照片。当时外公还躺在医院里,他们姐妹匆匆去,匆匆回,舒雨更是全程被姐姐带着,几乎没有跟任何人交流。   周姨与他们家的关系就是父母的熟人和普通朋友,他们当晚辈的除了见着人喊一句周姨,便没有别的来往。舒雨与周姨更是生疏,若不是那张黑白照片她可能都想不起记忆里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回到家,舒雅催妹妹去午休,“踩了一上午,你休息一下再继续,我中午拿废布头练练手,明明我也会的,总不能指着你一个人受累。”   舒雅嘀咕着,她确实会,但就是一般初学者的水平,想达到舒雨那样,她还有得练。   舒雨也没推辞,让姐姐在自己房里踩缝纫机,她则去了姐姐房里午睡。   周姨那张黑白照片再一次出现在灵堂里,她被姐姐牵着手带去,鞠躬上香,去看望周姨的亲人。   一点点的回忆起已经忘却的记忆,周姨的父母都健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泪人一般。周姨的儿子只有八岁,已经知晓生死离别,抱着外婆的腿,哭着叫妈妈,看得一众旁人心都碎了。   舒雨也被这孩子勾起伤心事,跟着掉下眼泪。   陪在他们旁边的人,是银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张着嘴,在说着什么,舒雨很想听清楚,却又实在听不清。   又来了一个大领导,周姨的丈夫亲自陪着,领导一脸沉痛,周姨的丈夫露出感激的神色,指着自己的儿子,不时和领导说着什么。   舒雨再次竖起耳朵,可惜还是一个字都听不到。   这些都是她前世见过的画面,可惜她当时来去匆忙,没有刻意去听,这会儿自然怎么回忆也不可能回忆出她没有听到的话。   她跟着姐姐离开,穿过一群前来奠拜的人群,里头有一个哭得特别大声,舒雨此时认出来了,是墙上三张工作照排在第一的人。   这个人,不仅哭得大声,还一直重复一句话,“我不该换班的,那天晚上明明应该是我值夜班,明明是我……”   后世的人没有相关概念,因为银行晚上是不放现金的,统一由押运车收到金库里存放,第二天再送到网点。   但早期不是,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样的安排。网点里都有保险柜,里头存放着当天网点留存的现金。只有当金额过大时,才会押送去金库。   所以银行的网点,在最早的时候,是要留人值夜班的。   银行的夜班,长尾镇发生的惨案,二张的出现,所有的点串在一起,舒雨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   她掰着手指头,默默想着,二张的出现,银行网点值班人员的死亡,还有二张被击毙,这是一条线,完全能连得上。   正想下床,听到外头有人敲门,常红心扬着嗓子应了门,三五个中年妇女涌了进来,围着常红心不知在说什么。听到动静的舒雅和舒雨各自推了门,来到院子中间。   “我们就不坐了,就是一家家通知这个事,你们一定要小心,看到可疑的人就去居委会或是派出所报告。”   说话的中年妇女是居委会的干部,外头还有两人分工合作,一个手里拿着一叠白纸,上头印着两个人像,一个刷刷几笔在他们家院子的外墙上抹上浆糊,然后“啪”一声,就将一张通/缉令贴上。   院子里的干部还在继续说话,“是从西林省流窜过来的,一路抢/劫杀/人,还抢了一把枪。极度危险穷凶极恶,遇到了赶紧报告,千万别存侥幸心理。有外人敲门问路的,问清楚,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常红心听得是一脸紧张,连连点头。之前就说这段日子的治安不太好,没想到这一回连通/缉犯都出现了。   姐妹俩去外墙看了一眼通/缉令,两张从身份证上拓印下来的照片,辩识度并不高,唯一算是有辨识度的地方,就是他们兄弟二人,长的极为相似。看年纪并不是双胞胎,但长的就跟双胞胎似的。   舒雅瞅着通/缉令上的介绍,不由乐了,“你瞧这俩人,一个左脸有痣,一个右脸有痣,是不是商量着长的啊。”   舒雨没笑,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通/缉令上的两张照片,好似要将他们的样貌记在心里。 第18章 各有分析   金明天周末也没休息,晚上回家后,带回“二张”犯案的详情。他们一路犯案累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抢劫,每户被抢劫的人家都必被灭口。   抢到足够多的钱,就直奔下一个地方,一个省一个省的流蹿过去。   警察不可谓不努力,但在这个没有监控,没有实名制,警力又严重不足的年代,无可奈何的每一次都落后一步。   舒雨把舅舅说过的内容记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拿了个本子写写画画,最后收到了书包里。   几乎是一夜之间,二张的通缉令贴的满大街都是。在舒雨的刻意打听之下,程燕也将自己听到的消息汇总给舒雨。   “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程燕的脑袋和舒雨凑在一起,仍然是在老槐树下,分享着舒雨的涂鸦本。   “你看啊,二张每到一个新地方,必然会抢劫,抢劫必然灭口,对吧。”舒雨用手指着涂鸦本上的记录,给程燕。   程燕懵懂的点头,“对啊,这又怎么了。”   不是人人都知道吗?怎么就奇怪了?   “你再看,这个地方,二张抢劫一户刘姓人家,预计抢到现金八千余元。再看这个地方,一共抢劫了两户人家,共计六千五百余元。”   “对啊。”程燕继续点头。   舒雨给在金额下重重划了一道,程燕这才反应过来,“我去,够有钱的啊。”   这年头,谁家能有上千的现金,简直就是豪富。不是说没有有钱人,但这样的家庭肯定非常少见。   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二张不抢有钱人家,难道去抢穷人。   “二张是外地人,他们怎么知道谁家有钱?”不是抢劫个十户八户二十户,然后碰到一户有钱人,而是一抢一个准。试问一个外地人,还是不能公开露面的通/缉犯,他们怎么知道这么具体的信息。   现在又没有商品房,住的都是公家分的房子,至少从住处你没法分辨出一片小区里,哪一栋最有钱。而这一栋楼里,更无法分辨出哪一户最有钱,更何况还得分辨出这一家有大量现金而不是存银行,这难道不奇怪吗?   随着舒雨的解说,程燕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你是说,他们还有人手?”   舒雨摇头,心里已经渐渐有一个成熟的想法,浮现出来。   “就算有隐藏的人手,也没这么大的能耐打听到这么具体的信息。我倾向于,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寻找当地人的帮助。”   “这不可能,谁会帮助他们?”程燕下意识的反驳,他们可是通/缉犯啊,难道不是见到了立刻报警,协助警察抓犯人吗。   “普通人当然不可能帮助他们,但如果,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呢?”边缘人物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和联络方式,普通人找不到,不代表二张找不到。   “我们应该马上报警。”程燕激动道。   舒雨看向程燕,“你可以把这些转告给你父亲,如果叔叔觉得合适,就请他跟保卫科或是派出所反应。”   “为什么啊?”这明明是好事,反应给派出所,人家说不定还会给学校送个锦旗,这多露脸啊,还能写进档案。   这个时候所有的用工单位全是国营,档案是要跟着用工关系走的,从学校到单位,不管奖励还是处分,记进档案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一句写进档案,真的不是开玩笑。   包括校长跟两个学生谈话,说要将处分记进档案,也不是泛泛而指,在当时真的就是一件特别严肃,而且极为严厉的处罚手段。   舒雨摇头,“你觉得是我们去说,会有人重视吗?”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她还没有完全把脉络想清楚,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不想暴露在人前。   程燕的父亲去跟自己单位的保卫科反应,一来会受到重视二来也不会暴露。   说到保卫科舒雨还有点不习惯,因为后世保卫科和警察是完全不同的工作性质。但在这个时候,保卫科和警察的关系非常有趣,有着鲜明的时代特色。   保卫科的工作人员从属于用工单位,但在办理具体工作时,又和警察不分彼此,互相都当对方是自己人,甚至还能互相借调一下。作为普通人,去自己单位的保卫科报案,和去派出所报案,是一样的。   舒雨见程燕还在犹豫,继续劝道:“这么重要的事,先报告,其余的事以后再想。”   程燕郑重的点头,“我中午回去就说。”   舒雨抿着嘴笑了笑,但拢在一起的眉尖仍然没有抚平。   这一回树上没人,人跨在院墙上坐着呢,这里是某些学生翻墙出去,翻墙回来的必经之路。   等到树下无人,许然从院墙翻身蹭着树干溜下来,回头斜睇一眼路晁,“这丫头挺聪明啊。”   “别不说话啊。”许然猛一拍路晁的肩膀,“要不然,咱们这几天别去逮马小虎了。”   “等二张落网再去逮,说不定我们已经卷铺盖滚蛋了,我倒不在乎这个,就是生这个气,凭什么啊。”路晁不太高兴的把双手插在裤兜里。   许然一想,“这倒也是,反正我们大白天活动,二张再猖狂也不可能大白天在大马路上活动吧。”   这期间为什么关于打群架的事风平浪静,因为马小虎的父亲正四处活动呢,很有可能最后结果是给他们一个处分,马小虎屁事没有。   这个结果俩人可接受不了,他们受处分行,但不能放过马小虎。少年人嘛,宁愿自损八百,杀人一千,也不愿意息事宁人。   他们俩是准备逮住马小虎,押他到学校认错,顺带让被打的学生现场指认,把这事给平了。反正马小虎必须得认错,至于他们开不开除,背不背处分,早被置之脑后。   少年人冲动认死理,凡事必得分个对错,他们眼里就没有害怕两个字的存在。   马小虎开始是不露面,甚至连门都不出,这两天倒是露面了,但每次身边都有人,没有落单的时候,让两个少年人没法下手。又不是打一顿就跑的事,更不是打晕了拖走的事,得把人活蹦乱跳押到学校,两个押一个都费劲,二对二更不可能成功。   他们跟了好几天了,难得这两天马小虎开始露面,如果不继续,岂不是前功尽弃。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那丫头聪明不。”许然又开始日常开涮活动。   “你以为警察想不到吗?”路晁双手插在裤兜里,脚底刨着灰往教室走去。   “那到是。”许然点了点头。   “你想想,八千块多吗?”   “呃。”许然没想到,路晁今天竟然还挺有谈性。   “这钱不少了吧。”   许然知道路晁肯定是话中有话,如果他只能点头,岂不是显得弱爆了,不行,他也得开动脑筋。   算了,组合是讲究互补的,比如说他有拳头。   “对。”许然略显委屈的说出一个字,没人知道他背后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   “就算他们在逃亡路上开销大,但八千块也能用不少时间了,至于短短几天后,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迫不及待的作案吗?要知道,他们一做案必灭口,刚甩开的警察可就又追上来了。”   这一次路晁的话比较多,里头的信息量也挺大,许然总算砸过味来了。   “你是说,二张急着用钱。”这倒也正常,一路上有人帮他们,这些人就不用打点了吗?吃住行都不能走正常渠道,那各种开销肯定极高。   两人说话间,引得路过的教室里,有学生探头张望。   意识到已经上课,许然干脆拉上路晁逃了课,两个人溜回老槐树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想想平湖省隔壁是什么地方。”他们就在平湖省,隔壁的福省靠海,历来是偷渡的源头。   许然了然,他是真懂了,想要偷渡就得要钱,偷渡到了海外也得有钱,所以他们一路捞钱,最终目的是偷渡。一旦让他们成功,再想抓回来可就难咯。   “要不然,咱们也去报告吧。”许然完全认可路晁的分析,逃亡总得有个目标,一直在中国大地上转圈圈绝不是最终目的。   而且他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不蛰伏,直接杀人抢劫,手段凶残又干脆,说明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在国内找个地方猫起来,而是偷渡去海外。   “你放心,这些警察绝对想得到,福省肯定早就安排了人手。而且你没发现,警察的反应越来越快了吗?之前在别的省份,都是发了案才知道二张来了,但他们在平湖还没有犯案呢,怎么通缉令就直接贴得到处都是了。”   “对啊,为什么啊?”许然不自觉的就表现的像个合格的捧哏。   “找到侦破方向了吧。”路晁猜测。   外界得到的信息有限,但警察内部的信息却是足够的。接到了邮局保卫科的汇报,和其他一些线索放到一起。   “嘿,咱们吴县的民间有高人啊。”内部交流的氛围还是比较轻松的。   “老百姓能猜出来不容易,不过这些都是咱们已经掌握的,大张有前科,他在狱中认识了不少天南地北的狱友,我们根据了解的情况来看,最铁的一个在福省,干的是蛇头的买卖。从他逃亡的路线分析,他们是奔着这个狱友去的。”   “中间犯案的省份,给他提供帮助的人也找出来了,基本都是狱友。”   而离福省最近的平湖省吴县,也有一个大张的狱友,但不巧的是,这人前几天竟然死了。也是警察摸到情况找来的时候,准备把人控制住,才发现这个事。这人没有亲戚子女,后事还是民政局和居委会帮着一块办的。   “我们都不知道人死了,二张也未必知道,我看有可能二张来扑个空才发现人没了,在本地又没人打掩护,正是我们的机会。”说话间,警察一拍大腿激动起来。   这也是二张没有在吴县犯案,通缉令却已经提前下发的原因所在。警察已经全盘掌握了二张的社会关系,就等着他们一头撞进来。 第19章 就是今天   又是一个周末,“二张”暂时没有消息,人们也从暂时的恐慌中恢复过来,该干什么干什么,生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并没受到多大影响。   舒雨得到程燕的 ,知道警察已经掌握了相关的线索,也放下心。只要找到“二张”在当地的策应,想必离他们落网也不远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也已经琢磨明白,长尾镇银行惨案,肯定是“二张”犯下的。犯案的时间,就在近期,问题是,她怎么把这件事报告给派出所呢。   空口白牙说“二张”要抢银行,还是长尾镇的银行,她总不能说是自己作梦梦到的吧。   而且她也只能记得一个大概的时间,具体哪一天,她怎么都回忆不起来,日子每过一天,她的焦虑就要加深一层。   放学的时候,舒雅取出雨衣套上,然后让舒雨坐到后座,再钻到雨衣的披风里。金明天下班过来接上他们,叮嘱道:“路上打滑,骑慢些,有些地方骑不过去就推一段。”   又看看舒雅费劲的样子,“让小雨到我这儿坐。”   平时无所谓,但下雨天就有点费劲了,金明天让小雨坐他哪儿,舒雅也能省些力气。   雨下的很大,他们骑的很慢,此时有一辆客车从他们身边擦过去,溅起层层水花,扑溅了骑车的人一身,金明天和舒雨也没能幸免。   但在下雨天,这些都是难免的,嘴里骂上几句缺德,也不会真去计较,只想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   不过前头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就没他们这么好运了。被水花一带,车头一歪,人就倒下了。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往客车的方向倒,而不是往路里头倒。   这一下子,骑车的人,坐车的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叫声。   还有几个反应快的,大喊着让司机停车之类的话,人倒下了,客车也一个急刹停在了路中间。   刚才还想着赶紧回家的人,这会儿都不忙了,一个个从自行车上下来,凑过去看情况。   好在客车刹的及时,摔下车的人,也就是摔了一跤,手上脸上蹭破了一点油皮。但受了惊吓,坐在哪儿不依不饶,要司机道歉。司机脾气可不好,说他是自己摔的,明显是讹人。   这一下,你来我往,路上的人更不急着走了,都围在那儿想看个结果。有劝和的,有帮着司机的,也有站骑自行车的,竟然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客车上的乘客怨声载道,都快到家了,怎么碰上这种事。大部分人都从车窗里探出头,不时帮腔几句。   金明天不是不想走,是路只有这么宽,一下子被堵住了,想要走就只能下田梗抄过去,平时可以,这会儿下着雨呢,还真不好抄。只好被动的成为围观群众,不时往前挤一点,想慢慢蹭出去。   这个情形下,只能推着自行车,舒雨也从车后座跳下来。她一仰头,正好和车窗里探出来的人对视上,舒雨瞳孔微缩,心中一惊,对方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目光从舒雨脸上扫过去,烦躁的看向车头的方向。   “小雨,快跟上。”金明天在前头叫道。   “来了。”舒雨收回目光,按纳住心中的惊讶,马小虎到长尾镇干什么?对了,他貌似有一个亲戚就住在长尾镇,离他们家不远。这个人前世好歹是她的姐夫,基本情况她还是了解的。   只是这么大的雨,马小虎这种懒得发抽的人,会去一个远房亲戚家,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金明天在前头开路,舒雨跟在后头,她发现,开路的不光有金明天,还有两个推着自行车的人,也在奋力挤出人群。   推自行车的人,都穿着黑色的雨披,仅能看到背影。两个人的个头差不多,偶尔交错的时候,舒雨能看到两个人都戴着防风帽,这种帽子现在属于潮品,能从头遮到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   他们的雨披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眼睛,几乎看不出这两个人任何的外貌特征。   十一月中旬,一场秋雨一阵寒,这个天气骑自行车,戴上防风帽略微显早,但也不算突兀。   舒雨现在看到两个走在一起的男人,就会联想到“二张”,哪怕他们已经挤出包围圈,骑车上路,舒雨宁愿自己撑着伞,也不肯钻到雨披里,就是想看看这两个人往哪个方向去。   长尾镇只有一条街,舒雨亲眼看到这两个人进了镇上唯一的招待所。   金明天毫无察觉,骑着自行车路过银行的大门口,再往前不多点路,就是他们的家。   回到家,舒雨不时怔然的看着银行的方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该怎么办。难道要塞个匿名信到银行柜台里,咦,好像也可以啊。舒雨决定了,找到机会就行动,也庆幸现在没有监控。   至于那两个看不清脸的人,既然敢光明正大进招待所,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因为下雨回来的晚,常红心早在家里准备好晚饭,一时间饭菜飘香,女人张罗着,孩子闹腾着,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饭一端,常红心就开始说街坊邻居的八卦,长尾镇就只有一条街,住的人也不多,互相之间早就熟得不能再熟。路上随便碰到谁,都能数出对方家里的祖宗三代,以及亲戚朋友在哪个单位上班,最近有什么烦心事,或者说有什么好事。   “咱们镇上有人发财了,就是那个陆家的外甥,李家的老三,说是跟着表哥去深城混的,你们记不记得,个不高还有点胖,一脸麻子的那个。”   舒雨记不起来,金明天也摇头,只有舒雅点点头,感兴趣的问道:“怎么就发财了,他们家不是穷吗?”   在一个普遍都穷的年代,被认为穷的人,那是真穷。也就是因为太穷了,总会有人穷极思变,做出改变。   “听说啊,是去香港搬东西到深城,香港真是好地方啊,搬运工都这么有钱。带回来十万呐,整整十万,你们谁见过这么多钱。”常红心一脸羡慕。   舒雅倒抽一口凉气,“香港人的工资得多高啊,这才去了一年,要是再呆几年,岂不是,岂不是……”   百万富翁在这个年代,是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敢想像的存在。   金明天惊讶了片刻,又低下头刨饭,他是这个年代最普通的那种人,哪怕外头再好,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安稳的生活去追求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哪怕这个可能是惊人的财富。   只有舒雨在心里冷笑,什么去香港搬货到深城,这明摆着是走私,没有被抓住就是暴利,抓住就得连本带利吐出来,还得进去关几年。   这种事就跟赌博一样,侥幸赢了就此收手,那就算你真赢了。继续赌,前头不管赢了多少,迟早全吐出来,还得往回找补。   “人家带多少钱回来,还跟你说啊。”金明天终于忍不了常红心这一脸羡慕的样子,插了一句话。   常红心“切”了一嗓子,“人家下午背着包存到银行,好多人看到了,我还问周姐了。”   “周姐能告诉你储户的事?”金明天笑了起来。   “她没说,光笑了,这不就是默认了吗?再说当时小崔在银行办事呢,亲眼看到的。好家伙,全是现钞,堆了那么老高呢。”常红心说的是有鼻子有眼。   小崔是农机公司的出纳,每天下午都要去银行,将当天的货款存进去,所以他说亲眼看见也是有可能的。   “舅妈,您是说,这钱是下午存进去的?”舒雨心中一惊,一个疯狂的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一瞬间身体里的血液几乎统统往上冲,顶在太阳穴这儿,一跳一跳的疼痛。   常红心不疑有他,疯狂的点头道:“就是就是,下午三四点那会儿吧,小崔每天这个时候去银行。”   银行有大额现金的时候,会打电话通知上级分行,让他们派车来押送到金库。   但这种派车押送的行为,一般需要提前安排,而不是临时你打个电话来,就有车能派过来。更何况,周六的下午三四点,大多数单位都是会提早下班,准备过周末。   营业网点不休息,但行政岗位是要休息的,所以这笔钱有九成的可能,并未送走,而就在银行网点的保险柜里。   “今天是不是周姨值班。”舒雨顺口问道。   “对,我去打听的时候,还说让她回去慢点骑车,外头雨大。结果她说小张有事,跟她换了班,她今天是一个下午班带一个晚班。”这种小事是瞒不过旁边居民的,营业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倒班,谁在谁不在,看一眼就门清。若是关系好的,问一句谁值班,也不是什么大事。   营业网点的大额现金,周姨跟小张换班,替了他的晚班,招待所里两个看不清样貌的男人,一块涌到舒雨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来回交错。   “没时间了,就是今天。”舒雨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手里的饭碗一下子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家吓了一跳,金明天的手已经探到舒雨的额头,“丫头,是不是淋了雨不舒服,发没发烧。”   舒雅也急了,“是呀,让她回来就换衣服,她也不听,不知道发什么呆,这下好了吧,肯定是冻着了。”   拉住妹妹的手,才发现妹妹的手心冷凉,连指尖都透着寒气,吓得她转身去房里找药,常红心则是去厨房倒水端了出来。 第20章 危险时刻   招待所里,许然瘫在床上吃背包里带着的晚饭。路晁去水房用开水壶打了热水进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洗过。   “你吃了赶紧去洗洗,他们到八点就不供应热水了。”招待所的房间,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一层楼的尽头有一间水房,中间的大敞间打开水,一左一右分别是洗澡间和卫生间。   “让我再躺会儿。”晃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离八点还早,许然没太着急,依旧对着晚饭狼吞虎咽。   吃完饭一边从背包里拿衣服,一边埋怨,“你说我们跟着他干什么呀?明天等在客运站不就行了。”   原来,这俩人一直没有放弃逮马小虎,结果一路跟到了长尾镇。   “你不觉得这小子,这段时间有些奇怪吗?”路晁也说不出来,自己怎么就跟着他到了长尾镇,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就是一种直觉。   “怎么奇怪了,这些日子不是没落单吗?唯一今天落了单,结果又跑到长尾镇来了。”还是个周末,押回去学校也没人呐。不过也正因为是周末,反正两个少年人也不用上学,说跟就跟了来。   “反正咱们没来过,就当玩了。”   路晁这么说,许然倒也放松下来,往床头的靠板上一仰。   “快去洗澡。”路晁拿毛巾甩到许然的脸上,被许然顺手拿来抹了一下油嘴,踢踢踏踏去了水房。   外头雨落成线,密密匝匝的打下来,寒风一卷雨线噼里啪啦打得到处都是响动。整个长尾镇笼罩在密集的雨线里,才傍晚时分,视线已经到了伸手都看不清五指的地步。   舒雨拦住姐姐递给她的感冒药,脸色煞白的摇头。   金明天先发现不对,“出了什么事?”   “我刚才好像看到两个蒙着脸的人,一起进了招待所。”   “二张?”舒雅差点失声尖叫出来,两只手交叠捂住嘴,眼神还惊恐的四下张望,又猛的转过身去看自家的院门,仿佛下一刻,这两个杀人魔王就会出现在她身后似的。再配上密集的雨声,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常红心被吓得一把抱住儿子,躲到了金明天的身后。   “我不能肯定。”但太巧了,巧到她必须得去确认一下。   金明天果断道:“你们谁都别动,我去找联防员。”   八十年代初,警力严重不足,大量乡镇是没有派出所的,治安靠联防队员维持。联防队在派出所的领导下工作,没有正式编制,甚至不是纯职业的,大多还有自己的主业。在面对重大治安问题时,还真说不好,他们能派多大作用。   但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联防队。   “他爹,又不是冲我们来的。”常红心伸手拉住金明天的袖子,心里闪现过的,全是各种可怕的后果。下意识的,就不希望金明天去冒险。   “我只是去找联防员,能有什么事,你们老实在家呆着,闸紧大门哪儿也别去。”金明天抓起雨披就往外走。   雨声掩盖了大多数人类活动的声音,包括离舒雨家不远的一间住宅里,传出的响动。   推开窗户,马小虎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回头说道:“叔,咱们现在就去和二叔汇和吗?”   “差不多了,走吧。”房间的阴影里,站起来一个人,松驰的眼部皮肤簇拥着豆大的眼睛和微微下垂的嘴角,明明很普通的五官,却构成一副异于常人的阴鸷之感。   “你家亲戚没有怀疑吧。”此人仔细收拾自己的随身物件,黑暗里闪过一道乌沉沉的寒光。   “您放心,他们一家子都靠着我爸吃饭呢,我安排个把人过来住几天,没什么难处。再说我告诉他们,您是出门找闺女的,他们还挺同情您的。”   “我们走了,你打算怎么说?”寒光再次闪过,被此人别进腰间,顺手就能拔出来的地方。   “我就说您得了闺女的消息,急着要走,一刻也不能等。”马小虎战战兢的回着话,小心翼翼道:“他们肯定不会多说的,如果这里出了事,您的行踪不就暴露了吗?”   “呵,最好这样。”想了想,回过头再动手,也来得及,就先这样吧。和二弟汇和,拿到钱才是正经事。   舒家的堂屋里,一家人已经无心继续吃饭,常红心抱着儿子瑟瑟发抖。   舒雨不想增加家里的恐慌情绪,只得安抚大家,“我连长相都没看清,谁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联防员也只是去查个房,看一眼好放心。舅妈给阳阳洗洗,赶紧带他睡觉。”   舒家没有电视,白天起的早,晚上睡的也早。常红心听了抓起儿子就去洗,有事做比她呆在堂屋干着急的好。   “姐姐,你呆在家里,我去接一接舅舅。”舒雨安慰完家里人,眼皮子却开始狂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二张”极有可能就在长尾镇,联防队员连枪都没有,他们能防得住吗?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刚才太过草率,如果联防员没有引起重视,大咧咧去查房,发生点什么事,那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喂,你去干什么啊,我跟你一起,唉唉……”舒雅没能拦住妹妹,看她抓起一把伞就跑了出去。还丢下一句,舅妈和表弟就交给她了。   舒雅急的在院子里转圈圈,刚准备追出去,常红心又跑了出来,一脸紧张的让她到自己房里一起守着。   总不能把舅妈和表弟扔在家里,舒雅只好重新阐上门,跟舅妈一起哄着表弟入睡。   舒雨急匆匆追出去,才想起来,联防队员晚上各回各家,她根本不知道舅舅找的是哪一个。   这一下,她可真急了,一边怪自己思虑不周,一边赶到招待所的门口。不管舅舅找谁,最终都得来招待所,到时候她便可拦住人,提醒他们做好防备。   她刚站定收了伞,就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走过来。此人戴着帽子,帽檐的阴影掩住他的脸,叫人看不清长相。恰时一道闪电划过,映照到了此人的脸上。这人上半张脸被帽檐盖住,下半张脸却被闪电照的透亮。   强烈的白光,将他的半张脸照的惨白一片,皮肤上的坑坑洼洼就像被放大了一般,纤毫毕现。而正对舒雨这边的半边脸颊上,有个指头大小的坑,里头还有没好全的血痂。   舒雨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就看到这人朝她站着的地方扫过一眼,虽然连对方的眼睛都看不到,但舒雨就是感觉到一道阴森到了极点的视线,笼罩到自己身上。   这一刻,一层白毛汗“唰”的一下就从后颈窝一直流到腰窝子上,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极度危险。   身体想要逃跑,脚却牢牢盯在地面,舒雨用尽了全力,才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她不能流露出一丝异样,甚至不应该再站在原地。   走进招待所的大门,前台搭了一眼,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舒雨扬起头往里走,而那个男人,也跟在了她的身后。前台见这俩人没有主动给自己打招呼,站起来用半边身子扒拉在柜台上喊,“诶,这俩人,干什么的。”   “我找刚才过来住店的俩人。”舒雨飞快的反应过来,晚上回来看到的俩人,无论身高和胖瘦都有眼前这个人不同,那么反而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是安全的。   前台一开口,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迟疑,但凡有一丝犹豫,都会被后头这个人看出来。逃亡途中,他们一定非常警觉,而且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似发现他们身份的人。   “一零三号房,你找他们干嘛。”前台中年大妈,打量一下舒雨,就把她给认了出来。   “我舅妈让我来一趟,给他们带个话。”舒雨镇定的说道。   前台摇摇头,心想这没妈的孩子就是没人疼,这么大雨的天,大人不来,指使着孩子来。不是亲生的,还真是不一样。   放过舒雨,又朝后头的人问道:“你呢。”   “我找一零四的人。”   舒雨在前头听着,心里已经肯定一零四里住的是“二张”中的另一个,难怪他们俩这么长时间没被人抓住,看来有策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两个人不在一起活动。   而大家先入为主的将疑心都放在两个结伴的男性身上,不会对单个男性产生怀疑,至少普通老百姓是这么想的。   她心思一动,脚步就有些放慢,紧接着后背一凉,刚才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就像是被毒蛇咬住,毒液正顺着血脉往心口流去,每流一分/身体就麻痹一分。水泥路面都变成了泥淖,让人一脚踏出去,就感觉膝盖一软,有一种腿都拔不出来的黏稠感。   太可怕了,她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险境,也没有面对过这么危险的人。面对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不存在任何侥幸,她绝不能让自己被怀疑。   强迫快走两步开始敲一零三的房门,心里祈祷里头的人已经睡着了,不要那么快开门。那样的话,背后的人很快会走过去,她就能以找不到人的理由离开。   可没想到,背后如芒在背的感觉依然存在,对方竟然放缓了脚步。完了,他果然疑心了,他要看她是不是真的认识房间里的人。怎么办,该怎么办?   舒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脑子一片混乱,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盼着没人开门,还是该盼着有人开门。   房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一个少年人套着一件蓝色的运动衫,一边开门一边道:“洗的够快的啊。”   视线放在习惯的位置,咦……   再往下一瞧,还没看清楚来人呢,就被人抱了个满怀,一声打着颤音的“路哥哥”顺着耳朵眼就飘到了骨头缝里,吓得他直接打了一个激灵。 第21章 都对上了   路晁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就被人扑到怀里,一时没防备,身体往后退了几步,怀里的人也跟着扑进他的房间。   低下头正要发怒,就看到怀里的人仰着小脸,拼命冲他使眼色。   路晁愣了一下,就见房门被怀里的人用脚勾上,接着往外一蹬,“呯”一声就给关上了。房门一关,怀里的人跳的比兔子还快,返身把门锁上,再用食指放在唇边,朝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是,你怎么回事?”路晁没被她吓唬住,但也受她影响,压低了声音。   舒雨一把抓住他的手,路晁还没来得及甩开,就见女孩用葱白似的手指,在他掌心写字。   他耐着性子,忍着痒痒的感觉,看到了两个字。   路晁脸色一变,“当真。”   舒雨脸色凝重的点头,并且指了指隔壁。   “就住在隔壁。”路晁会意。   两个人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距离太近,惊吓过后便是尴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又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动作,不自然的咳嗽一声。   “我舅舅已经去通知联防队员。”舒雨是赶鸭子上架,一步一步被逼到这里,唯一能庆幸的是,门不仅开了,还是同一个学校的学长。在这种情况之下,本能的对他产生信任。   路晁听完,不由抽了抽嘴角,竟然将他和许然当成了“二张”,结果一连串的歪打正着,竟叫她真的撞见了二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运气。   隔壁房间里,兄弟俩人相见,一个人的脸上长满了红色的痘痘,在另一边脸颊上,也有一个指头大的血痂。只不过在满脸痘痘面前,这个坑倒也并不显眼。   “大哥,那小子呢?”   “让他在外头等着呢,一会儿去银行叫门,还得靠他。”大张看着弟弟的脸,满意道:“刘老七这个主意不错,吃点辣椒长一脸痘,谁还认得出你。”   “大哥干嘛不吃。”二张搓了一下脸,他们家乡是不吃辣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吃点辣椒反应会这么大。不过在逃亡路上,倒成了好事。   “咱们俩长的就像,再长一样的痘,生怕没人认出来是不是。”大张对弟弟倒是神色和蔼,还能开个玩笑。   “一会儿还回来吗?”二张推开窗户,一楼而已,翻个身便能出去。   “不回了,去银行拿了钱,回头把那家人和那小子一起解决掉。”大张说的云淡风轻,杀人在他眼里,就跟踩死一个蚂蚁似的容易。   “那小子不是程六指他徒弟吗?”二张有些不解。   程六指就是大张曾经的狱友,出狱回乡,在吴县以修自行车为生。但其实是借修自行车做掩护,专干撬门溜锁的勾当。事实上,他们比警察察觉的更早来到吴县,当时程六指还没死,不过已经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   于是程六指就把自己的徒弟介绍给他们,说这个徒弟跟他们不一样,根正苗红有正经工作,有他掩护肯定露不了行藏。   “程六指真把他当回事,还会介绍给我们?”大张轻蔑的一笑,对于这些人他太了解了,就像了解自己一样。怕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寂寞,想徒弟下去陪他吧。   二张无所谓道:“大哥说了算。”   “李家那小子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竟然会把钱存进银行。”二张又冒出一句,显然想听一听大哥的见解。   “他的钱来的不干净,平时肯定不敢存银行。肯定是听说什么了,不然不会这么大张其鼓送到银行里。”大张一脸不在乎,反正都是边缘人员,这种人是不敢报警的,最多耍点小聪明。   只要有钱,不管是在别人家还是在银行,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商量好,推开窗翻身跳入雨幕之中。大雨很好的掩盖了他们的踪迹,也将小镇的居民都赶回家中,大大减少了被人发现的可能。   隔壁房间里,许然端着盆敲门进来,嚷嚷着道:“路晁,那小子真不对劲,是不是发现我们了,不会反被他给堵住了吧。”   “咦,打扰打扰,要不要我回避一下。”下一秒,看到房间里多出一个人,转身就要走。   路晁揪着他的后脖子把他给拎了回来,“有正事。”   “我知道,我知道。”少年人正处于懵懂之中,似懂非懂,偏偏处处逞强要强调自己很懂。   “你懂个狗屁。”路晁都快被他气死了,直接上脚就踹。   “唉哟喂,你这个重……”许然捂着屁股,回头看见舒雨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路晁也是一脸凝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赶紧把后头的话咽下去。   “你们说什么……二,二……”许然捂住嘴,终于明白了事情有多严重。他吞了吞口水,用手指着隔壁的房间,手指微微打着弯,都没敢捋直。   “他们到长尾镇是想干什么?”抢劫也得去吴县啊,明显县城的人比小镇上的人有钱不是吗?   “镇上的银行,下午收到十万块的现金。”舒雨言简意赅。   许然的眼睛再次睁大,本来是跟着马小虎到镇上,当作郊游,结果直接刺激大发了。最初的害怕过后,气血上涌的少年人,开始激动起来。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别人想当英雄都当不上,他们这是无心插柳手到擒来啊。   他表情一变,路晁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一把拦住他,“就凭我们两个往上冲,不是勇敢,是鲁莽。她舅舅已经去通知联防员,一会儿就会到,咱们等到联防员,配合他们行动。”   从主角变配角,许然咂咂嘴,当然也知道自己幻想单枪匹马擒拿“二张”是不可能的事。   舒雨却这个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会来长尾镇。”   要不是认识这俩人,还知道他们替人背锅的事迹,舒雨可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巧合。   “我们是跟着马小虎来的,我刚才还看见他了,对啊,我一直想说这个事来着。”许然用完洗澡间,出来到水房站了一会儿,从窗户那儿看到马小虎站在招待所外头一处屋檐下避雨。刚才一进门,喊了一嗓子的就是他发现马小虎的事,结果看到舒雨,这才忘了接着往下说。   “你确定是他。”舒雨灵光一闪,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枝叶不全,似乎缺失了某些环节,这会儿许然的话,一下子给她点醒了,但她还需要时间理一理到底怎么回事。   “我当然确定了,我们跟了这小子好几天,他穿着雨衣露半张脸我都认得出来。别人下雨都是穿黑色的套鞋,他非穿双白的,也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的,当成宝贝一样,下雨就穿出来得瑟。”   这个时候比较时髦新潮的东西,多半是从香港过来的,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马小虎。   “他就是二张在本地的策应,对,一定是这样。周姨认识他,他的亲戚跟周姨还沾点亲戚关系。”舒雨看着两个少年人,目光闪动,还有一个猜想她没法说。   前世同样的时间,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参与,但这两个少年人恐怕还是如同现在一样,出现在长尾镇,出现在这家招待所。   许然恐怕也和现在一样,认出了在外头等候的马小虎。前世没有自己,他们不可能联想到“二张”,反倒是有极大的可能跟出去看个究竟。   他们会遭遇到什么,是完全可以想像的。两个杀人如麻的通缉犯对上两个并不知道内情,毫无防备的少年人,会是什么下场,舒雨根本不敢去想。   路晁看出舒雨在发抖,而且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梭动,露出一脸痛心疾首又惋惜的表情。想当然的,他把这种情绪理解为恐惧。   “不用害怕,你一会儿就留在这里,锁好门窗,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想想也是,一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能够表现成她这样,已经足够好了,换个人怕是早就露馅,根本不可能撑到跟他们说出真相的时候。   她能够忍到现在,已经很勇敢。   “我们一起去,前台有电话。”想明白这件事,在为两个少年人惋惜后,舒雨反而冷静下来。   虽然事情还有些微的疑点,比如事后为什么没有追查到马小虎的身上,为什么这两个少年人的牺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过时间紧迫,这些疑问只能留到以后再去思量。   三个人结伴来到前台,就看到一个联防队员和金明天上了招待所的台阶。金明天找到联防员,对方倒是没有推诿,大雨天他也懒得去一户户去找别的联防队员,而是让金明天跟他一起去招待所了解一下情况。   所有入住的人都逃不过前台的眼睛,联防员也不傻,真要是“二张”来了长尾镇,再大的功劳也得有命拿不是,先问问清楚再说。   为什么带上金明天,既然是他举报的,他肯定更清楚细节。这个年代办事粗糙的很,联防员也没受过多少培训,唬唬乍乍带着金明天就上了招待所。   金明天也没多想危险不危险的事,真跟着对方一块来了。   舒雨急急往外迎,金明天往里走,两个人直接在大门口碰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求 !!!感谢在2019-12-18 14:59:28~2019-12-24 13:5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垚垚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逐渐明朗   “小雨你怎么来了。”   “舅舅,你来干什么?”   联防队员走到前台一拍桌子,其实也不用拍了,前台的大姐已经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着联防队员懒洋洋打了个招呼,“陈大毛,又来查房啊。今天就这两个小小子入住了一间房,真没有可疑的人。”   路晁和许然的年龄摆在脸上,一看就是少年人,跟通缉犯八竿子打不着。   联防队员回头看金明天,“你是说的他俩吗?”   金明天又去看舒雨,他也不知道啊。   “一零四号房,我确定是他们,你们最好多找几个人。”舒雨说话间,金明天已经把她掩到自己身侧,警惕的环顾一周。心中更是震惊,没有想到,“二张”竟真的来了长尾镇。   前台大姐一惊,“不可能呀,一零四入住的是一个人,一脸痘痘,脸上也没痣。哟,晚上还来过一个人找他,戴个大帽子,不过脸上也没痣啊。”   大姐低头去看通缉令,这俩人的照片就在上头呢,一边一个的大黑痣,特别明显。   联防队员好歹比前台大姐要专业一些,问明身高年纪还有口音,就觉得有谱。赶紧打了电话,报信叫增援。   “我们还发现了疑似二张在当地的策应,名字叫马小虎,我刚才看到他站在招待所转角的屋檐下头。”许然也赶紧报告他们所知的情况。   二张的房间不敢去查,逮个马小虎还不敢吗?不过谁知道对方手里有没有凶器,一看现场的人,便道:“你们协助我,先把这个马小虎逮起来问问,不就都清楚了吗?”   两个少年人没有二话,随着联防员就冲了出去。金明天带着舒雨留在前台处,前台的大姐已经吓得站都站不住了,腿抖的不像话,扶着前台的桌子想唉哟几声都只敢憋在心里。   金明天护着舒雨进了前台,前台大姐迫不及待的放金明天进来,有个男人在,她才稍微安心一点。   舒雨不时看向室外,不多时三个人便冒着雨回来,路晁一脸凝重,“马小虎不在了。”   “不在?”舒雨的目光投向客房的方向,几乎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如果马小虎这个策应不在,那么二张极有可能已经开始行动。能确定的方法就是去查看房间里,到底有没有人。   联防队员一下子虚了,这可不是抓马小虎,他再不专业也知道去查房这种危险的事,不能再让普通老百姓协助。光他自己一个人,要是正好撞见,那不是送死吗?   可是再拖下去,银行那边可就危险了。   他的眼睛看向前台的大姐,这个时候让大姐找个理由去敲个门,最为合适。   前台的大姐一看他的眼神就明白了意思,战战兢兢道:“窗户,一楼的窗户就在外边。”   可以趴窗户根下听个动静,两个人睡没睡都得有点声音吧,不比她去送死强吗?   联防员也不敢硬劝,大姐这状态真去敲门,怕是一对眼就得被发现,反而坏事。   路晁和许然对视一眼,再次和联防员去了外头,三个人半躬着身子顺着墙根来到一零四的窗户下头。   窗户里没灯,大雨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偷听效果。   路晁蹲下身摸着一块石头,朝两人示意,联防员无奈的点头,他倒是想拖到县里的支援到达再行动。无奈老百姓都这么拼命,他总不能先怂了吧,命重要可面子也不能丢啊。   拉开距离之后,路晁将石子准确扔中一零四的玻璃窗,玻璃的质量显然不怎么样,直接砸穿一个大窟窿,落到房间里,不知道击中了什么东西,顺带着发出一连串的脆响。趴在窗下的许然听的很清楚,这其中并无人声,就连一个粗重的呼吸都没有。   许然双手做出一个交叉的手势,代表没人。双手握住警棍的联防员即惊喜又惊吓,三人直接翻进房间,里头果然空空如也,不管是人还是物,什么都没剩下。   一直到现在,联防员才能肯定,这个屋里的人就算不是“二张”,也绝对有问题。惊喜的是这个功劳稳了,惊吓的是按他们的分析,“二张”这是奔着银行去的啊。   县里对这个情况十分重视,再次拔打电话过来,听到最新汇报,命令联防员去联络镇上其他的联防员,其他人留在招待所不要随意行动,以策安全。   “二张”不在招待所,大家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拔高了二分。   联防队员让前台大姐关好招待所的大门,自己则去联络其他联防员。   “可是周姨怎么办?”舒雨也没想到,一步一步怎么就走成现在这个样子。   今天值班的是周姨,也是因为周姨的一张工作照,让舒雨一点一点回忆出前世零星的记忆,最终拼出一张全图。难道这个时候,要放弃她。   “电话,打电话让周姨谁都不要理。”舒雨打了一个激灵,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这么简单的事怎么现在才想到。   其实不怪她,其他人也照样没有想到。   电话拔出去,根本不通,前台大姐奇怪道:“这个点跟谁聊呢,她家又没电话,不对啊,这也不是占线音啊,这是盲音,不信你们听听。”   前台大姐的思维还挺跳跃,好在也没耽误事,一下子发现了问题。   “他们切了电话线,和报警器是连在一起的。”路晁反应过来。   舒雨一下子懵了,脑袋里嗡嗡的响声连成一片。前台站着的人,也都面面相觑,让他们说不救,这话说不出口,镇上的人谁不认识谁呢。   让他们说救,谁也不敢开这个口,谁的命不是命,家里还有一家老小呢。   “邪不胜正,我就不相信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两个人。”到底是少年意气,许然率先开了口。   见路晁没开口,许然撇撇嘴道:“我一个人去,也能收拾得了他们。”   “胡闹。”路晁狠狠拍了他一下,许然扭了一下肩膀,别开路晁的手,“你可别让我看不起你。”   大雨仍在继续,三个穿着雨披的人,走过空旷无人的街道。其中一个人穿着一双白色的套鞋,在经过银行营业大厅的时候说道:“他们的大门,下了班就上锁,是进不去的。”   “这不是废话吗?”二张冷哼,关键时刻得给这个小子施加一点压力,让他害怕也让他不敢捣乱。身为通缉犯,他们的专业技能熟练的很。   马小虎赔着笑脸,讪讪道:“不过他们晚上值班也不在营业厅里,是在后头的值班室里。”   “那钱呢?”大张不在乎工作人员在哪儿值班,只在乎钱在哪儿。   马小虎不敢怠慢,赶紧道:“钱也在值班室里。”   长尾镇多少年没有变化,住户没变,单位也没变,甚至单位里上班的人,也一直是那么几个。马小虎小时候来的还算多,加上他那点小毛病,四处都摸的明明白白的。这一回更是特意打听过,弄的明明白白。   他也不敢不明白,“二张”抢完银行就跑,他还得留在吴县生活呢。最好是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们拿钱跑路,自己留条性命,再把痕迹一扫,不叫人查到自己头上。   “咱们得绕到背后去,到值班室只有一条路,只要派个人守在路口,别人进不来,里头的人出不去。”马小虎这么说,就是想让他们安排自己守在路口。   “嗯,你继续。”大张知道这小子肚子里的货还没有榨干,他们干的是杀头的买卖,下手之前知道的越详细越好。   “值班室里有电话和报警器,直接连着县里的公安局。她一按下去,那头就知道出事了。”   “不让她有机会按不就行了。”大张很是自信,对付一个女人,别说他一个人,就是一只手都没问题。   马小虎干笑两声,如果事不关己他倒真想看看按响警报之后,“二张”怎么落网。可惜这个时候“二张”落网,他也落不着好下场,只能尽量说服他们,“何必去冒这个风险,把电话线剪了不就行了。”   大张“哟”了一声,“你还会这个?”   对“二张”来说,剪电话线算得上是技术活,这就是他一直找狱友接应的原因,有个当地人,而且是行走在边缘地带的当地人,各人有各人的绝活,做坏事不要太方便哦。   “会。”既然敢提出来,当然是会的,马小虎的意见是先不进去,而是在外头把值班室的电话线破坏掉。   “就这么办。”磨刀不误砍柴功,大张倒是懂这个道理。   招待所里,路晁没理许然,反而看向前台的大姐,“您这儿手电筒和高音喇叭没有。”   “有有有。”前台大姐赶紧把路晁要的东西,都给找了出来,一般公家单位,这些东西都备的挺齐,镇上的招待所也都有备用的。   路晁接过东西就走,许然才知道误会了自己的好兄弟,赶紧跟了上去。 第23章 末路   舒雨不懂路晁的意思,但明白他一定是想到了办法。也跟了上去,金明天也追着几个孩子也出了招待所的门。   “刚才我问过舒雨银行的地形,值班室的道,咱们肯定不能走,去了就得被人套口袋里,多少人也不够往里填的。”路晁站在雨里,把许然推到金明天那一边。   就他一人,罩上雨披,快走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拿着高音喇叭就开始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舒雨一听,想刚开口,他又换成了,“街坊四邻,相互关照。”   走到银行的大门口,就拿着手电筒往里一晃,高音喇叭就支到了大门上,“周晓丽,你爱人找你,电话打不通,你赶紧回一个到他单位。”   舒雨把许然带到自己家,一进家门就有人迎上来,常红心拽着金明天心里叫着阿弥陀佛。许然见路晁一个人站在营业室的大门口,好几次想冲过去陪他,都被金明天拉住。扭个头将常红心赶回屋子,让她守着孩子别出来。   “打更的都是一个人,你不去说不定还没事。”金明天再回头,跟许然说道。   舒雨接了一句,“你一去,准有事。”   “那下雨也没有打更的呀。”哪知许然也不好忽悠。   营业室的背面,值班室外一道铁门,上头有一个小孔。隔小孔,两个人正在说话。   马小虎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姑太太让我给你捎点东西过来。”   “呀,这可怎么好,我现在出不来,要不然你先带回去,我下了夜班去拿。”周晓丽认识马小虎,平时来往的不多,印象中就是亲戚家的孩子,并不知道他平日里的作派。   “知道你们规矩大,我搁地上,你一会儿自己拿。姑太太说明儿家里没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你搁这儿了。”马小虎放下袋子转身就走。   周晓丽隔着小孔叫唤了两声,哭笑不得。亲戚家偶尔也有给她东西的时候,不过多半是送到营业厅,从柜台拿进来,再带到值班室倒是无所谓的事。   可送到值班室门口,这可是头一遭。可面对自己认识的人,还是亲戚家的孩子,周晓丽根本没有防备,只以为这孩子搞不清情况,家里大人大概也忘了细说。   开个门拎起地上的东西就进来,最多三秒钟,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钱也不是堆在值班室,是锁在值班室的保险柜里,值班的人是没有钥匙的。   银行的规矩大,但也分时候,都是越到后来,制度越规范。早年确实要松散一点,特别面对熟人,很难生出防备之心。   就在周晓丽犹豫着要不要扭动门把的时候,听到外头的喇叭声。   她刚一张嘴,才想到自己回话对方也听不见。赶紧坐了回去,一拿起话筒傻了眼,电话没音,这是什么情况。警报器可是连着电话线的,那岂不是警报也失了效。   怎么会这样,想到刚才好巧不巧的马小虎给她送东西,周晓丽一身冷汗唰唰就往下淌。   银行里上安全课的时候是怎么讲的,墙上贴的安全条例是怎么写的。刚才是脑子里没紧这根弦,弦儿一上,立刻清醒过来。   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守在夹道上的二张和马小虎也听得明明白白。   马小虎一脸难看,二张从路口赶过来,找着他们,“没这么巧的事,是不是先撤。”   大张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撤什么撤。”   虽然他心里也有不好的预感,但眼看离福省只有一步之遥,心绪再难保持平静。   一单十万块,放弃了再上哪儿找这么巧的事。就是再抢一家银行,也不见得就有十万块的现金。普通人家,除非极特殊的情况,一般也不会有多少现金。手里的钱不凑够,去了福省也没用,这一单至关重要。   放弃?没有的事,不能放弃。   “放火。”大张沉着脸放了话,让二张滚去路口守好了。   马小虎大惊,“张叔,事先可没说过这个。”   大张呵呵冷笑,他要干什么,还用得着跟马小虎商量,这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马小虎知道失言,赶紧低下头,心里越发焦灼起来,事情闹的越大,他安全脱身的可能性越小。真正是骑虎难下,不办现在就得死,办了以后不知道逃不逃得过。都怪那个老头,竟然把他介绍给这两个煞神。   什么狗/屁师徒,他怎么可能拜个撬门溜门的当师父,不过是跟老头一起掺和了几桩小买卖,各得各的利罢了。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现在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大张开始放火,在门外放火,等烟气进去了,还怕里头的人不出来吗?真不出来,就暴力破坏大门,他是彻底豁出去了。   下了一天的大雨,渐渐停了,站在营业大厅门口的路晁一连喊了三遍才转身。许然直接跑出舒家的大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舒雨也走出来几步,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营业大厅的方向,根本不敢去想“二张”到底有没有得逞。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路晁进了舒家的大门,看舒雨眉头紧锁,下意识的上手拍拍她的肩膀,就跟平日里安慰自家兄弟差不多。   舒雨深叹一口气,别人可以这么说,但她不能这么生受下来。   “来了来了。”许然一指联防员,四五个人结伴过来,见他们三个站在家门口,之前见过的联防员过来问最新的情况。   得知银行的电话线已经被掐断,而他们的人手也已经召集起来,当即立断道:“走,赶紧去抓人。”   有五个联防员打头阵,许然也跃跃欲试,不时拿眼去看路晁。路晁无奈的摇摇头,“得了,咱们跟在后头,有机会就抽冷子下个黑手,没机会就掠阵吆喝。你要是能听我的,咱们就去。”   “听,你不发话我不动。”许然这种时候总是格外的好说话。   路晁转个身将舒雨将里一推,“你可千万别出来。”   金明天有心劝这俩孩子,可人家跑的飞快,他也只能先将门阐上。却也不愿意回屋,守在门口,不时从门缝偷瞄一下对面的动静。   舒雅从屋里出来,一把抱住妹妹。   “小雨,真是二张?”舒雅吓得牙关都在打颤。   舒雨还没说话呢,金明天忽然打开门,“来了来了,县里的警察来了。”   这么会儿功夫,当事人觉得自己过了半辈子,其实根本没多长时间。县里的警察开了好几辆警车过来,金明天自告奋勇去给人家当向导。   增援的人手都到了,舒雨心神一松,腿就跟棉花糖似的,一弹一弹的发软,身子往姐姐身上一靠,就往下滑。   舒雅一把扶住妹妹,将她送回屋,又给倒了热水让她捧上,“这下好了,总算没事了。”   “希望周姨没事。”舒雨捧着茶杯,心里沉甸甸的。“二张”的事她前世没有丝毫参与,今生算得上是主动出击,可她能做的,还是非常有限,是否能改变其他人的命运依旧是一个未知数。   路晁,许然和周姨,是她前世生命中没有留下名字的过客,这一世都成为与她有交集的人,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挺过前世没能挺过的危机。   舒雨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凑这种热闹,只能不时和舒雅从门缝里看动静,就和刚才金明天的动作一模一样。   风收雨停,长尾镇的路灯依次亮起来,不少人家听到外头的动静不一般,打开家门蹿了出来。结果马路上靠近银行的那一头,拉上了警戒线,不许人靠近。   只要有警察在,老百姓的胆子一个个出奇的大,不怕死的围在警戒线边上,伸着头就往里看。   还在哪儿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有说失火的,也有说抢劫的,还有说“二张”的。   金明天作为知情人,带着警察给他们指明了地方,又有警察过来,给他录口供。他哪儿敢隐瞒,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按时间统统说了一遍。   “就是说你外甥女舒雨,看到两个戴了防风帽的人住进招待所,就以为是二张。结果不是二张,却在求证的过程中,碰到了真正的二张住在这俩人隔壁?”   金明天之前还不觉得呢,这会儿一听才发现,这事还真是这么巧。   “就是这么回事,那俩人是县中学的学生,跟我外甥女是同学。”   警察拿着口供让金明天签字,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写的不是口供,整个一碰巧现场。   不过巧就巧吧,真是个幸运儿,这种幸运儿多一点,他们办案子可要容易多了。   “他们俩学生跟着联防员冲进去了,那可是俩好孩子。”金明天踮起脚尖往里瞧,可惜黑鸦鸦看不清,根本不知道这俩少年这会儿身在何处。   路晁和许然跟上联防队员的脚步,首当其冲的就是守在路口的二张,二张一见来人不少,就知道他们彻底败露,立刻扯着嗓子喊道:“有条子,风紧扯乎。”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求 !!! 第24章 大型碰巧连续剧   听到声音联防员就抬头看,不出意外的看到“二张”中的弟弟横跨在树杈子上,手里一道寒光一闪,仿佛在闷罐里炸/响鞭炮的声音传了出来。联防员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缩,一照面就上/枪,通缉犯的凶狠超过了他们的想像。   “退后,不然你们一个也跑不掉。”二张嚣张的拿枪比划着他们,这种距离和天色之下,想要打中的可能性不大,但枪的威慑力却能发挥到最大。他只庆幸来的是联防员,而不是警察,否则他们今天一点机会都没有。   路晁眯着眼睛看着树上的二张,又闻到了焦糊的味道,“不好,大张在里头放火。”   不过也从侧面说明,他们没能进入值班室,所以才想出用烟熏这一招。   联防队员急了,“二张”就在眼前,可是被二张守住路口,他们根本冲不过去。功劳就在眼前,谁想牺牲在这个时候,不由得急了眼。   “他们手里应该没有多少子/弹吧。”路晁问联防员,这些线索只有警方才会掌握。他们的枪是抢来的,子/弹只有那么几颗,不可能一路上没有消耗。比如说刚才,就消耗了一颗。   联防员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专案组的人员才知道的情况,就在这时,听到呼啸的警报声响起。众人大喜,警察总算来了,这下“二张”绝对跑不掉。   警察一介入,两个少年人便被请去提供消息,顺带着录口供。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和马小虎闹过矛盾,一直想把他逮到学校认错,一路跟到长尾镇。遇到同校学生舒雨,得知二张就住你们隔壁,又碰巧发现马小虎与对方有联系。”   “对,就是这么回事,马小虎是二张在当地的策应,他和今天值班的周晓丽还沾点亲戚关系。”   录完的口供递给两个少年人签字,警察看着两份口供,感觉已经升级为大型碰巧现场。   “警察同志,他们在里头放火,里头的人可能会有危险。”两个少年人提醒道。   “火没多大,一会儿就能灭,放心。”警察顺口提了一句。   夹道里,听到警车鸣笛和二张的示警,马小虎就瘫软坐地,面如死灰。一个念头不断在头顶盘旋,他完了,完了,全完了。   大张一咬牙,揪住马小虎的衣领,“是不是你小子告的密。”   “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我要告早告了,怎么会拖到现在。要是被抓,我也一样完蛋。”马小虎急了,他还想知道是谁告的密呢。   “我知道,我知道是谁。”电光火石之间,大张就想到了招待所里,那个找人的小姑娘。当时直觉就告诉他不对劲,但条件不允许他动手,再加上那丫头也没表露出任何破绽。   现在想想,没有破绽就是破绽,自己什么样心里没数吗?真正的小姑娘见了他,就算不知道他的身份,多少也会露出不喜之色。可看看人家,镇定淡然稳稳当当,分明是有问题啊。   大张此时后悔已是晚了,揪住马小虎的衣领就将他拖了起来,这小子对长尾镇熟悉,暂时还离不得他。   两人从夹道赶到路口与二张汇和,就听到二张一声惨叫,大张一听顿住脚步,命马小虎改道。   这里就一条道,上哪儿改,马小虎一个激灵指着路边的树,“翻过墙去就是一片稻田,不过这个时候田里没东西。”   没有任何遮挡物,就是个现成的靶子,可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先冲破了这口袋再说。更何况大晚上的,运气好一点,未必就不能跑掉。   “二张”当中的弟弟被警察牢牢按住,一群人冲进去,好在火势不大,先灭了火,又救出周晓丽。银行的领导此时也匆匆赶到,顿时好一通忙碌。   此时舒家的院子里,金明天带着两个少年和警察进来,舒雨也是重要的人证,也得录一份口供。   “都抓住了吗?周姨怎么样?”舒雨急切的问道。   “二张当场被抓,大张和马小虎翻墙跑了,好多人去追了,肯定跑不掉。你周姨没事,银行里来了人,陪着去了医院。”金明天说完,舒雨顿时放了心。   大张和马小虎等于是被抓了个现行,这种情况下,还能叫他们跑了,整个吴县的领导干脆都别当了。这会儿肯定已经组织起人手,估计用不着到天亮,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警察尽责的给舒雨录口供,问的十分仔细,因为不管金明天的口供还是两个少年人的口供,都显示这件事的源头,是落在这个叫舒雨的女孩身上。   “所以说,你是先猜到二张在当地有策应,又把你的同学当成二张,然后进招待所的时候,看到大张,天空一道闪电,让你看到他的半张脸,猜测他把黑痣给挖了,所以脸上这个位置留下一个坑。”   “对,而且他给人的感觉特别不好,就像被毒蛇盯住了似的。”舒雨点头,后头与两个少年汇合,通过许然的口知道马小虎在外头,从而越发确定了“二张”的身份。   警察看着手里的口供,觉得又进化了,这根本是大型碰巧连续剧好不好。   要是在别的场合,看到这种碰巧碰出花来的事,按他们的职业习惯,本能的就会去质疑一二。   但他手里的口供逻辑缜密,经得起推敲,而且都是半大的孩子,根本没那个能力圆这么大的谎。   所以不管看上去怎么荒诞不经,真实性想必没有问题。最重要的是,“二张”在他们手里被抓,全靠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运气。   这么一想,就觉得这碰巧碰的真是好极了。   二张被抓,大张和马小虎潜逃,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回去睡觉啊,金明天趁机留两个少年在家中,一起等消息。   左邻右舍来了不少人,都聚到舒家的堂屋里,金明天热情的泡了茶水招呼大家。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人人都听不腻,不时还有新邻居加进来,又得再说一遍。   这年头,有电视的人家都少,最多听点广播,小地方的生活千篇一律,乍然出现这种事,个个兴奋的跟过年似的。   第一个好消息来的很早,不到午夜,马小虎落网,大家欢呼一声。金明天让两个外甥女去睡,又收拾了房间,留两个少年在家里休息一晚。邻居们其实还不想走,但见金明天的安排,还是识趣的一个个起身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竟然还没传来大张被抓的消息,金明天一下子紧张起来,特意去外头打了电话给厂子里请假,将两个少年人留下,包括两个外甥女,不许他们出门一步。   两个少年盛情难却,再说也想等着看大张落网的消息,于是留在了舒家。   舒雨这会儿已经恢复过来,又开始踩她的缝纫机。听到响声,两个少年走过来,哪怕房门开着呢,也站在门口问道:“你还会这个啊。”   舒雅请他们进来坐,舒雨一边踩一边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们是不懂的。”   路晁嗤笑一声没有说话,许然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那你可错了,我们小时候过的还不如你们呢。”   俩姐妹虽然是小镇姑娘,但父母都是工人,在这个年代来说,跟城里干部家庭比不了,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们俩不是大城市的人吗?”舒雅说起来跟他们是同班同学,但平时也很少说话,并不熟悉。   许然耸耸肩膀,“我们三岁跟着父母下放到农村,五年前才回来,算起来在农村生活的时间和城里生活的时间一边一半。”   原来是这样,提起小时候在农村的事,之前无形的距离一下子被打破了。舒雨也停下踩缝纫机,不自觉的被他们的聊天吸引。   许然说话有个特点,手势特别丰富,“你们看,我就是这么爬上树的,然后这么骑在树上下不来,又不敢喊大人。”   “那你最后怎么下来的。”舒雅追问道。   “你们肯定猜不着,是路晁借了把雨伞,找了个大孩子一起搭人梯把伞勾到树杈上,我顺着雨伞爬下来,他们再把我接住。”   “那当地人对你们不错嘛。”下放到农村的,有知青也有劳动改造的。   知青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许然和路晁的父母肯定属于劳动改造,能在当地不受人欺负就不错了,可听许然的意思,似乎跟当地人处的不错。   “一开始也不行,后来嘛,后来我……”许然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说不下去的样子。   路晁这个时候终于开了口,“许然的妈妈以前是当老师的,她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我们不先走出这一步,境况只会越来越差。于是组织人手免费教村里的孩子识字算数,给那些要出远门办事的人出主意。慢慢的,关系也就融洽了。”   许然点了头,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一段,两个大男孩都有些沉默。   舒雅以为他们是想到了以前的苦日子,感慨道:“好在都过去了,现在不是都好了吗?”   许然勉强笑了笑,路晁拍了拍许然的肩膀,舒雨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们一眼,解围道:“不过你们怎么到吴县来上学了。”   路晁看了一眼舒雨,“我妈调到吴县工作,许然的爸也没时间管他,所以我们俩就一起到吴县来了。”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这一下舒家姐妹都懂了,许然的母亲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路晁是用这种婉转的方法提醒他们。   “那学校应该不会再给你们处分了吧。”舒雨再次转移话题。   许然终于恢复了原先的神色,面露得意道:“哈,马小虎都成二张帮凶了,校长有本事就帮他看看。”   路晁跟着抿了嘴一笑,舒家姐妹都高兴起来,特别是舒雨,“那真是太好了。”   前世消失掉的两个少年,在这一世获得了新生,虽然她不能跟任何人分享,但这种成就和满足感,是任何其他事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第25章 伏法   “不过,你们在家怎么还要干这种活啊。”许然用嘴角呶了一下缝纫机的方向说道。   路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就听到舒雨大笑起来,“这是我的个人爱好,可不是在干活。”   舒雅也笑了,“是真的,舅舅舅妈对我们挺好的,厂子里也给发生活费,这就是我妹妹的爱好。”   “那就好,我说呢,金大叔看着也不像那种人啊。”许然释然了。   路晁看了一眼牛仔布,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早上大家说说笑笑,加上阳阳时不时过来卖个萌,也就过去了。等到了中午,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原因是最新消息,大张突破包围圈,暂时失去踪影。   金明天在家中大骂,大张要是真跑了还好说,但这种穷凶极恶的歹徒,万一想回来报复该怎么办。这一天不被抓,他连觉都不敢睡。   到了晚上,金明天把房间的顺序调整了一下,让常红心陪着两个外甥女,加上阳阳睡在他们的里屋,他和两个男生睡到隔壁屋。   “下午警察有车回去,我当时就说你们一块走多好,人家也愿意捎带上你们,这俩孩子,怎么这么犟呢。”金明天搬着被子数落道。   “金叔,警察不都说了吗?又动员了好多人手,肯定能抓住,我们明天跟舒雅舒雨一块上学,结个伴也挺好。”许然笑嘻嘻的,要是大张被抓了,他俩肯定不多留,可这不是没被抓吗?   他许然是什么人啊,义字当头啊,最重情义的人,什么时候怂过。他们和金大叔四舍五入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这个时候让他们走人,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人家小姑娘该勇敢的时候都勇敢了,他们两个老爷们,这个时候要是走了,以后哪儿还有脸见人。   金明天感慨,“这些人是得好好治治,日子一天天好过了,人反而一天天变坏了。”   三个大男人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响起。   夜里的长尾镇寂静无声,旷野里的秋虫儿不时发出几声最后的哀鸣,旷野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大张穿着一套本地人的衣衫,在荒野里奔跑,他弯着腰,身形已经不复之前灵活。极度的疲惫,让他再也承受不住,他明白自己已是走投无路。   和之前多少次的出逃都不一样,这一次他孤立无援,弟弟被捕,当地的策应被他推出去阻碍了一下追捕的脚步。   他手里的枪,子/弹空了,腰里别着的刀,只剩下一把。他曾想过,被抓住就是一个死,不如拼个渔死网破,能拉一个垫背的就多一个下黄泉陪他的。就比如现在,既然逃不掉,那就先报仇。   那个小姑娘是长尾镇上的人,他已经抓住一个落单的村民问出来舒家的地址,趁着夜摸过去,报了仇再说。跑不了,他也不亏,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轮弯弯的毛月亮照在当空,老话说月亮有毛,大雨滔滔,大毛大雨,小毛小雨,预示着天气的变化。   十一月的初秋,一场秋雨一场寒。刚收了一天的雨,天色却一直阴着,晚上又是毛月亮,想必明日又得下雨。   天色带给大张许多方便,一直摸到长尾镇都没有人发现他。不由得稍微松了松脑子里那根弦,开始幻想自己得手之后,是不是能顺势逃出去。   自己往吴县的方向逃,应该没人能猜到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说不定就能突围出去。   越想越兴奋的大张,鼻翼微张,猫着腰贴着墙根往舒家的方向而去。现在都是平房的小院,想翻进去太容易了,   刚猫到舒家的小院,还没上墙,大张忽然汗毛竖了起来,如同野兽一般的直觉,让他强迫自己就地一滚。就听到一声闷响,“呯”的一声击中了他刚才准备攀扯的院墙。   糟糕,被人发现了,大张放弃幻想,干脆不逃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再一次翻上院墙,外头响起几声惊呼,都没想到大张会做这样的选择。   后头闪出几条人影,跟着大张翻身上去。生怕自己晚一点,这户主人家就得遭到毒手。   就在外头一声闷响的时候,睡在屋里的三个男人几乎是一瞬间惊醒过来,事实上大家都悬着心谁也没真的睡踏实。听到子/弹声,便一个个跳了起来。刚胡乱套了件衣裳到身上,就听到翻墙落地的声音。   透过玻璃窗,金明天的眼神正好对上大张的眼神,被他狠厉阴鸷的模样吓了一跳,差点就失声叫了出来。   路晁和许然抄起床边准备好的木棍,再将另一条递给金明天,“金叔,狭路相逢勇者胜,都找上门来了,咱们没有退路。”   “对。”想到里屋睡着的家人,金明天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三个人刚挥出一棍子,还不知道打着没打着,自家院墙欻欻接连跳下两个人来,跳下来就往大张身上扑。   大张不愧是悍匪,被人这么压住仍能挣扎。金明天听到院子外头越来越重的声响,赶紧打开院门。   于是乎,后赶来的人又往大张身上一压,四个人合力才算把他牢牢控制住。手一扬,一副锃亮的手铐将大张反手铐住。   里屋的窗户边上,舒雨和舒雅都趴在窗台上看着呢,他们是听到打斗声才醒的。等挤到窗户边上,战斗已经结束。只看到大张昂着头,发出一声嚎叫。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月色下怎么看怎么渗人。   金阳碰巧醒过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哇哇大哭。常红心赶紧捂住儿子的眼睛,抱在怀里哄。   金明天握着木棍的手,抖的几乎不能看,就这样还把木棍紧紧握着,半天都没松。还是常红心出来,才反应过来,一把扔了木棍,从老婆怀里接过孩子,使劲搂住儿子,“没事了,没事了。”   路晁和许然也一下子瘫到地上坐着,别看刚才就那么一小会儿,但精神陡然绷紧到了极致,并且面对歹徒,这种瞬间的消耗,丝毫不比五千米的长跑轻松。   舒雨长长吁出一口气,三人全部落网,他们总算安全了。   “二张”十恶不赦必是死刑无疑,就是不知道马小虎会怎么判。若是再晚一点,严打期间,别说抢/银行了,就是上街抢个路人都有可能死/刑,只可惜时间没对上。   不过就算不是死/刑,他的刑期也短不了,至少对他们全家人来说,逃过一劫。   晚上大家重新归置,舒雨睡回自己的房间里,马小虎的落网让她终于愿意面对前世那一幕幕,没有办法忘记的过往。   姐姐进入毛巾厂工作,被马小虎疯狂追求,舒雅是个有点脾性的姑娘,心气也高,根本瞧不上名声不好的马小虎。   但马小虎伙同几个小混混,趁着金明天下夜班的功夫,在路上袭击了他,挑断了金明天的脚筋。   金明天一照面就被打晕过去,没有证据没有证人,警察也怀疑过马小虎,但有人给他做人证,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加上金明天是临时工,没有相关的保障,上不了班就意味着没有收入,甚至面临开除的危险。   很快,就有人来舒家替马小虎提亲,舒雅自是不愿意,那人就看了一眼金明天,又伸手捏住阳阳的脚脖子,说了一句,“一家有女百家求,拿乔也要适可而止,你舅舅已经被克成这样,难不成还想克到孩子。”   提亲的人耀武扬威走了,常红心当时就疯了,跪下来求舒雅放过他们一家。金明天已经这样,就是好了也是个瘸腿,以后干不了重活。如果阳阳也出事,她就不能活了。   舒雅去报警,可这一句话又能说明什么?   经历了外公的车祸,金明天的被袭,还有对阳阳的威胁,舒雅终于低了头。   舒雨当时年纪小,除了哭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初中毕业就去县里的裁缝铺当学徒。好容易出了师,她也长成了大姑娘,马小虎却总借着姐夫的身份凑到她身边,言语暧昧,动手动脚。   吴县是没法呆了,她当时做出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上了去南方的火车。一路上被人骗过钱,差点相信人贩子,经历了找不到工作,工作后又经历过被老板拖欠工资,老板卷钱跑路等等奇怪又现实的事情。   这一切的噩梦和一路上的颠沛流离都源自马小虎,她还没计划好如何避开这个危险,马小虎就自己作死,一头撞了上来。   舒雨双手合什感谢满天神佛,帮他们姐妹,还有家人渡过一场最大的劫难。   实在睡不着,舒雨静静在心里复盘整件事,那一点点令人疑惑的地方,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前世两个少年人消失的没有痕迹,有极大的可能丧命在“二张”之手,只是起到了重要作用的马小虎却逃过一劫。   再加上前世的“二张”是当场被击毙,不存在事后供词的问题。   所以舒雨大胆猜测,两个少年人的死,可能根本没法查明原因,他们究竟是“二张”在当地的策应,事后被“二张”灭口,还是被卷入其中的无辜者。   可要说无辜,他们好端端来长尾镇干什么,说是策应,他们原本是外地人,也是刚到吴县没几个月。   疑点太多,加上“二张”已死,所以各方面干脆低调处理这件事,很有可能当作意外结案。所以学校才会只字不提,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求 !!! 第26章 宣传   一大早,四个少年人,加上金明天,一块骑上自行车,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舒雨一进教室,就被程燕抓住,一把按到座位上,小脸上满是八卦的兴奋,“你知道吗?二张被抓了,还有马小虎,就在你们长尾镇,快说说,你瞧见什么没有?”   小地方的事,又调动了那么多的人手,哪里瞒得了人。不过大家暂时还不知道,舒雨和两个少年人在当中起的作用。   “昨天半夜抓住的,在镇上闹了一天。”舒雨没有出风头的心思,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这些,于是谨慎的回答着。   “你都没出去看个热闹。”程燕不可思议的看着舒雨,旋即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忘了呢,你胆小啊。”   这世上有两种人胆子大,一种是没经历过挫折和危险,甚至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能危害到自己的事情,所以胆子大,又叫傻大胆。   另外一种是经历过太多挫折和危险,已经总结出一套应对的方法,甚至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胆子大,又叫无所畏惧。   程燕显然是前者,不过她的傻大胆更多的是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并不惹人讨厌。   舒雨自认为不可能成为前者,但也没有修炼成为后者,大概就是属于普通人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胆小鬼吧。   “一定吓坏了吧。”程燕拍拍舒雨的肩膀,以示安慰。   “要是发生在我家附近,说不准我也会害怕。”觉得好朋友的脸色不对,她又多加了一句。   舒雨笑了笑,“我其实已经不害怕了。”   她也有拼命想要保护她的家人和朋友呢,就算是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下,她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害怕。   学校的校长室里,接到了教育局打来的电话,校长立刻带人去校门口迎着。   “迎一辆警车,校长这是等什么呢?”跟着出来的老师,有不解的,互相打听消息。   “等着吧,你们看看校长的脸,一准是好事。”有会察颜观色的,保持着微笑。   一辆警车驰进学校大门,教育局的领导陪同着公安干警,把一面锦旗送给学校。   鲜红的锦旗,上书“育才有方,见义勇为”八个大字。   意思非常直白,肯定是他们学校有学生长脸了,在外头做了好事。而且这好事还挺大,不然不会是警察过来送锦旗,还有教育局的领导陪同。   校长双手接过锦旗,学校的办公室的干事,拿着照相机,就在学校门口给来了一个大合影。   “等一下,还是把几个学生叫出来,一起拍个照吧。”见校领导拍完照就请他们上办公室坐一坐,公安干事有点意外,当事人都不出现的吗?   校长脚步一顿,“对对对,是应该的。”   应该什么啊,他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周末去了外地一趟,还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就是“二张”的事,也是早上到校,听同事们谈了一嘴,才知道“二张”伏法。   但他哪里能想到,“二张”伏法会跟他们学校的学生有关呢。   教育局的领导纳闷了,不是打过电话吗?怎么一脸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表情啊,这校长怎么当的,发生这么大事,竟然一丁点都不知道。   而领导根本不知道,校长接到的电话只是让他出来接人,其他的一概没说。   “你们学校高二,是不是有俩学生,一个叫路晁,一个叫许然,还有……”都是一个系统的,得提醒提醒,省得在人家公安面前丢人。   “我知道,这事我知道,我们正在研究,准备严肃处理。在校外打架斗殴,影响恶劣,绝不能姑息。”校长一个顺拐,就拐到了自己的逻辑里。   教育局的干事傻眼了,“不是,怎么还有这回事,跟谁呢。”   “跟马小虎,毛巾厂的职工,你说这不是瞎闹的呢。”校长理直气壮的说道。   教育局的干事真正是气坏了,这么长脸的事,怎么到了校长这儿,变成了这样。赶紧拦到警察和校长的中间,赔着笑脸道:“误会,误会,校长一时没了解清楚情况。”   “诶,我怎么没了解情况,我知道的太清楚了。”之所以还没宣布处分的事,是因为马小虎父亲答应的好处还没到位。   “行了,你别说了,黄校长呢,你去请路晁,许然,还有舒雨到会议室。”教育局的干事彻底没了耐心,当着外人的面发疯,玩谁呢。   黄校长是副校长,一向沉默寡言,身为副校长也带着班,侧重点在学生的成绩上,对办公室的事,向来敬而远之。   他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哪个班的,赶紧通知他们各自的班主任,把人请到会议室。   舒雨进会议室的时候,路晁和许然都已经到了。抬头看了一圈,老师们都对她露出友善的笑容,公安的干警也冲她招手,“舒雨同学来了,快,快来坐。”   所谓的座谈,就是将三个人的事迹,向学校好好宣传宣传,让学校明白他们干了些什么。以后你们宣传的时候,别弄错了重点,那些负责写材料的干部,也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侧重点是什么。   公安局还发了一张见义勇为的奖状给舒雨,上头有加盖的公章,看着特别气派。   最后必然是一通拍照,握手然后鼓励,座谈会才散去,教育局的人和黄校长一起送走公安的同志。舒雨这才发现,杨校长的表情一直僵硬而又奇怪,其他老师也都尽量不去看杨校长,避免和他的目光对视。   这是什么情况,舒雨看了一眼路晁和许然,有点明白,杨校长大概是栽了。   不过她实在不希望这件事大肆宣扬,面对教导主任说什么巡回演讲,什么组织人来校学习的事,舒雨急的直摇头,“主任,我只是一个学生,目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我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没有您说的那么高尚。”   路晁和许然都和舒雨一样,不愿意接受教导主任的提议。   教导主任一脸失望,要知道学校出了这种事,绝对是全体校领导的政治资本。在这个政治挂帅的年代,这样的事迹比学生成绩还要重要。抓住机会,他们都能跟着沾点光。   可学生不是工作人员,人家不配合也不好硬性要求。   不过很快就有人想出好主意来,当事人不配合,找个愿意配合的啊。把这三人的事写成事迹报告,找个老师上台演讲,不是一回事吗?   于是一篇声情并茂,催人泪下,政治正确,思想正确的事迹报告以最快的速度出炉。当然,这期间银行和周晓丽的锦旗,也陆续送到学校。   站在表彰会的下头,听老师念报告的舒雨,全程没敢抬头,太羞耻了。这中二爆表的耻度,煽情夸张的肢体语言,出神入化的播音腔,让她几度怀疑,这是她的经历吗?这真是她的经历吗?   低头用眼角去瞥自己身边的人,路晁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只不过人家长得帅,就是臊得不想抬头,也自带一种超然的洒脱气质。   许然倒是十分享用的昂首挺胸,不时冲着台下熟悉的同学做点小动作,眨个眼或是偷摸挥一下手指头。逗得下头的同学,不时耸着肩膀笑几下,又低下头去忍笑。   公开的表彰大会终于结束了,舒雨和路晁几乎是同时呼出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又是同时一笑。   程燕因为舒雨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而生气了小半天,好在舒雨把她给哄了回来。   “收到锦旗当天就给你坦白了,你比同学知道的都早,细节你最清楚。我当时也不知道警察让不让说,哪里敢瞎说话。”确实也是真话。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勉勉强强原谅你了。”程燕还是挺好说话一姑娘。   这年头的单位特别热衷于推出先进个人,动不动就全国一窝风的去学习先进集体先进个人。都是公家单位,人家来了就有接待的义务,被学习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有三百天都在做报告,除了做报告什么事都干不了。   最后先进个人苦不堪言,先进集体差点被吃垮,但唯独领导的政治资本有了着落,整天文山会海,冗长的报告,花团锦簇的政绩,就是这么来的。   这种风气得过几年才开始刹车,舒雨可不管领导怎么想,仗着学生的身份推了做报告的事。也幸亏她是学生,要是个有公职的,想推都推不掉。   老槐树已经成了他们三五个人偶尔小聚的老地方,“二张”押回原籍,也是第一个案发地。等着他们的是明正典刑,没有丝毫疑问。   “马小虎会怎么判啊。”这种大案要案,审查和判决的速度相当快。马小虎的犯罪事实清楚,更没有理由拖延。   舒雨没有渠道,但程燕有啊,于是她也成为老槐树下的常客。   “我爸打听过了,说是最大的可能是死缓。”   路晁挑了一下眉头,“死缓变无期,无期改有期,怎么也得十几年,就算出来,人也废了。”   十几年呢,对少年人来说,这是多么遥远的距离啊。   许然却不太满意,“是不是有点轻啊。”   “可以了,他手里没有直接的人命,要不是和二张搞到一起,死缓都重。”会判死缓,纯粹是二张的罪行太重,沾上了都得往重里判。路晁显然也打听过,倒是很清楚里头的门道。   只有舒雨深感可惜,二张的事再晚一个月发生,严打期间,马小虎怎么也是个死刑。但是现在,死缓确实算是重判了。   现在这个结果,她也能接受,十几年后,就算马小虎真能如愿出狱,相信也不可能再对他们产生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4 14:36:12~2019-12-27 23: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梅长苏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牛仔包   “杨校长马上就要调到教育局当研究员了知道吗?”还是程燕的八卦。   接任的不是副校长,也不是空降,而是教导主任,这不出人意外,就冲教导主任牵头办宣传四处演讲的劲头,就知道黄校长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正值壮年呢,调去当研究员,研究什么,研究上头的政策,外行人可能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呢。其实内行人都知道,就是坐冷板凳,公家单位又没有随便开除的选项,不适任的干部总不能让人回家,于是就有了这么个位置。   “活该。”舒雨难得的嘲笑了一句。   路晁和许然是当事人,倒是有风度的没有开骂,只耸耸肩膀表示不在意。   “他确实是活该,不过他也喊冤呢,说教育局的人给他打电话没说清楚事,他才误会的。”程燕继续八卦。   路晁冷笑一声,“成王败寇,阴我们的时候拿腔拿调,被别人阴就喊冤,他难道不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许然放声大笑,“愿赌服输的规矩都不懂,好好研究去吧。”   马小虎如大家所料,很快宣判,正是死缓。   转过年就到了一九八三,轰轰烈烈的严打开始了。街面上的小混混为之一清,一半被抓了进去,另一半机灵的缩回去当起了好市民。   舒雨的牛仔包也终于全部完工,只不过,这一回要出门,金明天不让了。非得有他陪着,才许俩姐妹去川市。   他们姐妹有门路,给人加工赚点零花钱的事,本来在家里就是过了明路的。要是普通人家,这种事肯定得刨根问底,但他们家情况特殊,金明天问明白姐妹俩没有自己掏钱,便没再细问。   主要是被“二张”和这段时间严打的事搞得精神紧张,看谁都是坏人,金明天坚持,姐妹俩也没有拂舅舅的好意,三人一起上了去川市的客车。   去川市的路上,不时看到路上扯起来的横幅,上书一行大字“车/匪/路/霸当场击/毙无罪”简单直白,让人一看就懂。   有乘客和司机聊天,司机也健谈的很,“咱们这一块还好呢,都是乡里乡亲的,公司沿路打点过,没人来闹事。最怕的是那些过山路的,山里的人跟你可不沾亲带故,又凶的很,开始还装着可怜引司机停车抢劫。后头没人上当了,就设路障,一个村的壮劳力都出来干这种事。”   “可不是吗,我坐过那种车,司机都带着家伙,车里好几个自己人,遇到路障闭着眼睛直接冲。”看样子乘客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跟司机聊的十分投机。   其他人听着新鲜,不少人跟着讨论,气氛十分热烈。   到了川市,提前联系好的舒雨独自一人进了丽姐的服饰店,这回带的是牛仔包。   丽姐连声可惜道:“这回怎么没带头花回来。”   “都有仿版了,正版可卖不出价钱来,再说我舅舅去的厂子,人家也是做过头一波就不做了。”仿版连吴县都能看到,舒雨再做也得压低价钱,这个时候的人可不管正版仿版,对于质量也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丽姐有些可惜,她也确实带着压价的心思,没想到人家直接转了向,让她扑了个空。难免心里酸溜溜,想要占这个小姑娘一点便宜,可真难啊。   “为什么不拿点牛仔裤呢?”牛仔裤可不要太好卖的,牛仔包说实话,别说他们店,别的店也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市场接不接受。   “这不是跟头花一个道理吗?我舅舅要拿,肯定是拿新东西,拿别处没有的。没理由香港卖得好,咱们这儿会不喜欢。等到处都是了,我舅舅也不会拿。”   舒雨看出丽姐的为难,这位姐们毕竟是做女装的,对这种偏中性的包包,天然的有种不适应感。   “您也不用为难,不合适我再找找别家,下回有适合您的,我再来。”舒雨干脆利落的起身。   这么干脆,丽姐又有些犹豫了,拉住她,“我也不是说不要,不要然给我留十个八个试试水。”   舒雨一共做了一百个包,六十个小号,四十个大号。小号十二元,大号十五元,丽姐一样拿了五个,一共一百三十五元。   这时候的牛仔裤属于轻奢品,没有二三十块拿不下来,所以牛仔包的定价也没有让丽姐太过难以接受。做生意的人都很清楚,都是裤子,从化纤到牛仔裤,价格能相差一个零。   但愿意花大钱买衣裳的人,就不会多看便宜衣裳一眼,消费人群是完全不一样的。   丽姐没能吃完所有货,确实让舒雨有点小小的失望。不过丽姐大概也是有点担心失去这个客源,特意给她指点了几家店主比较可靠的店面。   “他这家是专门做包的,人虽然精明但绝不会瞎来,另一头这个做的杂,只要他觉得好的货都会上,就是人有点轴,我估计价格上有得磨。还有几家做的都是便宜货,那我就不跟你介绍了,这个价格他们根本接受不了。”   做便宜货和做高档货的店面,针对的客户群体不一样,丽姐是门清儿。   “谢谢丽姐,我留个电话给您,我家隔壁新开的小卖部,每周天我都在家呢。”舒雨也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收好钱走了出去。   舒雨没特意按着丽姐给的名单去找人,而是沿路看着还不错的店面,都进去试试运气。一连三家,都将她给拒了,甚至还有没等她说完,就直接赶人的。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第一次遇见丽姐,将她的好运气给消耗光了。   这一回来的是三个人,所以金明天负责走在街对面,只要看着他们走进哪家店面,注意着时间就行。舒雨对金明天的解释是送货,没有丝毫生意经验的金明天很轻易就相信了外甥女的话。   舒雅则和妹妹一起进了店子,听着妹妹被一家家的拒绝,比别人拒绝她还要难过。正在妹妹准备进第四家店面的时候,舒雅拦住妹妹,“要不然,咱们别去了吧。”   面皮薄啊,根本抹不开,都不敢抬头看别人一眼。   舒雨特别理解姐姐的心情,因为这些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当年工厂的女工收入低,也没什么上升的空间。她听人说销售有提成,比工厂的计件提成可要高得多。   一高兴就跳了槽,跳完槽上了三天班就开始后悔。难怪销售赚钱,比卖傻力气可难太多了。但让她回去被工友嘲笑她更不愿意,于是硬着头皮学。   拒绝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一开始也跟姐姐似的,抹不开面子张不开嘴,羞得不敢抬头见人。等磨破一层嘴皮子,忽然有一天就发现,这个坎不知不觉也就过了。   “那可不行,这包不是卖不出去,是他们没见过,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我得让他们知道顾客是喜欢的。”舒雨才发现自己反应迟钝了,竟然忘了第一回 去见丽姐使的招。   果然困难使人进步,安逸便人退步啊。   舒雨把一个小号的牛仔包翻出来,理理好,将东西给装进去,自家带的水杯插到牛仔包的侧面,往身上一背。   姐妹俩一人背一个牛仔包,上了第四家的店面。   店面里好多人在看包,快要过年了,这几年人口流动比往年前要大得多,买各种旅行包行李袋的人,也多了起来。   两个人一背着包进去,就有顾客问,“你们店里有这种包吗?”   牛仔的厚度和颜色即耐用又耐脏,而且还结实,看看上头好多小口袋,放个车票,零食,纸巾,掏起来多方便。还有侧面可以插/水杯,不用拿手里也不用担心洒到包里,简直是出门旅行必备之物啊。   店家一下子愣住了,牛仔裤他倒是常见,牛仔做的包倒还真是少见。款式也特别,要是稍大一点就好了,肯定卖得上价。   舒雨故意笑了笑,冲着顾客道:“这是我舅舅从香港带回来的,京城怕都没有。”   姐妹俩穿的是经典苏格兰格子呢料做的短风衣,两个斜口袋,双手往里一插。头上扎的是最近正流行的发圈,白白净净的小脸,乌溜溜的黑眼睛,透着一股子干部家庭的矜持味儿。   背上再背一牛仔包,别人说这话不一定可信,打扮成这样的小姑娘说的话,倒有几分可信。   客人一走,舒雨便问老板,“我是以前给丽姐店里供货的,喏,就是这些发圈头花。现在新得的货是牛仔包,你要吗?”   一条街做生意的,谁不认识谁啊。老板心里一喜,又有点不敢相信,要知道这发圈虽是小东西,但当初可是让一帮子人找疯了。   丽姐把供货渠道藏的严严实实,生怕人知道。   这期间不是没有人用各种手段诈骗的,他们开门做生意,见的最多。   “丽姐开着门呢,你现在就能去问?咱们家的情况特殊,每次货都不一样,这回的货跟丽姐店里的东西不搭,所以她没拿几个。我顺道问问你们,要是不成,我就去省城了。”   “你俩位先坐,咱们聊聊。”老板把自己老婆叫来看店,他们没有里屋,好在店面还挺大,找了个角落,将帘子一拉就当成了隔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十号更新! 第28章 另寻买家   舒雨把舅舅是公家人,经常替公家拿货,所以常去深城的事又说了一遍。   “所以我舅舅不可能每回拿一样的货,他本小利薄,赚的就是人无我有的新鲜劲。烂大街的东西他不会拿。这是刚刚流行起来的,等传到咱们这儿,还不知道得几个月半年一年的,不过哪个时候,价格怕也做穿了。”   一问价格,老板犯了难,“你看得到,我这家店主要是做包和鞋的,你这款包是不错,但价格太高了,我没多少利润。”   “您以为丽姐卖一个发圈有多少利润?”舒雨点了他一句,做生意的人,能听得懂就听得懂,听不懂硬劝也没意思。   “等一下,我感觉这是话里有话,不过我这人脑子不灵光,要不你再说说。”老板倒不是那种油滑的人,虽然舒雨年纪小,也没跟她装腔拿乔。   舒雨顿时笑了,“牛仔包的价格肯定很高,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但它摆在你们店里,就是一种广告。意味着您店里的东西最全,质量最好,顾客挑选的余地最大。”   上哪儿买不是买啊,做销售的这种事见得多了,奔着这家店有名的东西来,最后因为价格,实用性等等原因没成交。但只要有购买的意愿,再 一款适合他的不就是成交吗?   老板一拍大腿,“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丽人那边生意好,不是发圈赚了多少钱,都是被发圈吸引过去的,顾客多了,卖什么不是赚钱。”   舒雨笑的十分灿烂,“老板说的对。”   “什么老板,叫我强哥。”强哥的店以实用为主,他把剩下的三十五个大号牛仔包都要了,小号只要了十五个。   一共七百零五,抹了个零头,舒雨收了七百。牛仔包当然是一个一个的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姐妹俩才离开店铺。   还剩下四十个小号牛仔包,又跑了几个店面,被三家分别吃下去。后头这几家,有舒雨背着包做示范,而且全是丽姐给她指明的方向,虽然要的数量不多,价格还磨的厉害,但总体还算顺利。   最后一算帐,到手一千二百块钱。后头几家舒雨多多少少让了一点价,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总不能真拿到省城去。将钞票扎起来放到包里,赶紧去找金明天汇和。   舒雅十分感慨,“原来是这么不容易的事,亏我还以为多轻松呢?”   “已经很容易了。”也就是这个年代,一个小姑娘拿着点东西就能忽悠店家买下来,再过几年,很难有这种好事了。   一是商业发达,各种小商品市场,小家庭作坊如雨后春笋般成长起来,无限量低价格供应一切你想得到的,看得到的小商品。二是物流发达,人口和商品流动快,一个流行从南到北,都用不着半个月。   见到金明天,姐妹俩齐声住了口,只说又接了新活,别人有交待,所以说的多了些。   再次去岳婆婆家中,这回舒雨要的是各色夏天的裙子面料,上回就交待过,仓库里果然备着货。   “都是原样的好货,从我这儿走是批发价,这种布要是瑕疵品完全没法要。你要的配件也是大厂子里拿的货,是你自己说的,一定要质量好的。”岳婆婆的东西都是从大厂子里出来的,最重要的优势就是质量有保障。   正好舒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开拓其他批发布料的上家,她现在最看重的是质量有保障以及方便。岳婆婆家两样都占上,价格上她反倒没那么在意。   “五百块的夏天面料和配件,现在不是冬天吗?”舒雅和金明天都帮着搬货,也亏得金明天来了,不然舒雨也不敢买这么多。   “等做好就是夏天了。”她不准备再频繁的来往川市,这些布料慢慢做到五月份,到时候找丽姐或是这一次认识的店家销货。   “这些不都是做裙子的面料吗?”舒雅可是识货的人。   “我觉得自己的手艺差不多了,可以试试做衣裳。”舒雨确实用废布料在练习,舒雅一直看着呢,虽然惊讶于妹妹练习的速度,但也只推到天赋上,没有多想其他。   如果是这样,舒雅立刻高兴起来,不用说自己夏天有新衣服穿了。   回去的路上,舒雨照例买了好吃的,回到家又结算给常红心五十块钱的工钱。金明天见了,刚要数落老婆,就被两姐妹联手拦住,只说舅妈不收钱,他们以后就再不好意思找舅妈帮忙,这才让金明天作罢。   舒雨看了一眼自己的存折,已经有三千块钱。美滋滋把存折收起来,有一种小仓鼠囤粮的快乐。   八三年除了严打还有别的好事,金明天涨了工资,当然不是他一个人涨,是整体都涨。公务员和效益好的单位,都在涨。实在是不涨不行,取消票证之后,物价飞涨,搞得连高收入人群都在喊吃不消。   其实整个八十年代的工资一直在涨,从初期的几十块一个月,涨到后期的二三百一个月,但都追不上物价的涨幅。   而八十年代初期和后期的物价,就仿佛像两个世界,差距之大,远超其他年代一头一尾的对比。仅随其后的是九十年代,再往后,物价才趋于平稳,不会像这二十年间,差距巨大。   涨了工资物价再一次应声而涨,这一切都和舒雨无关,她拿着一支笔没事就开始设计款式。   八十年代有一种独有的审美,刚从那十年里走出来的普罗大众,腻味了没有性别之分,单调朴素的颜色,开始彰显自我,并且开始了有意识追求时尚,这个时期整体的风格倾向于浮夸和华丽。   象蝙蝠衫,踩脚裤,格子呢,太阳裙,喇叭裤以及荷叶边,都是这个时代的标志性审美。而发型呢,各种大波浪以及高耸的盘发,还有男士留长发,也都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时髦。   夸张和华丽更多的是一种渲泄和对这个世界的宣告,宣告与过去灰白黑的告别,宣告新世界,我们来了。   而这个时候的人,特别是知识份子,精神上是浪漫的,面貌上是昂扬的,追求的是诗和远方,燃烧的是激情。无数新旧思想,西方和中国的思想,历史和现代的思想,碰撞出灿烂的火花,到了九十年代,戛然而止,可惜又可叹。   舒雨仔细研究之后,发现不能完全按自己的喜好来,她喜欢的是内敛简洁又注重剪裁的款式。但站在什么年代就得贴近这个年代的审美,不能完全忽略。   “剪裁却是我与别家的衣服,最大的区别,这一点必须得到发扬光大。在这个基础上,吸纳一部分这个时代的特点。”舒雨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不时记上一笔,又或是画上一画。   就算别人看到了,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这个时候的人哪儿有服装设计的概念呢,只当她胡乱画着玩呢。   就连程燕也只是瞅了一眼,便没再当一回事。   舒雨没想到,刚过一周,丽姐就给她打来电话,问她手里还有没有牛仔包。   “确实是没有了,我舅舅只拿回一百个,那天你看到的就是全部。剩下的我卖给其他几家店铺,一个都不剩。”   就多出几个准备自用的,不算在那一百个里头。   丽姐叹了一声,问她舅舅什么时候再去深城。   “听我舅舅的意思,到四五月份,有可能弄些香港款式的夏装过来。不过价格肯定高,估摸着得到省城才卖得上价。”   丽姐这回倒是打了包票,“四五月份,你给姐打电话,有多少我要多少,千万别给别人。”   “只要合适,姐放心吧。”这种信口承诺的事谁不会啊,丽姐又不是第一回 说这话,可觉得不合适的时候,还不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人家开店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觉得不赚钱肯定不会收,舒雨完全理解,所以一开始也没拿她的承诺当一回事。   “我可是说真的,你头一个给姐消息,姐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谢谢姐,我记得了。”舒雨放下电话,总算有点安心,说明自己的思路是对的,牛仔包果然有市场。   她并不知道,丽姐几天前就后悔了,她拿着牛仔包去了省城的店子里,仅仅一天,就全卖掉了。   这速度,把她给弄懵了,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包奇特在什么地方。中性,不秀气,不华丽,价格还高。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不断有顾客来问,她手里哪里还有货,扯住一个熟客仔细问了才知道,这包为什么受人欢迎。   确实不是舒雨的牛仔包有多好,而是全靠同行衬托的好。现在的日常用包基本是布包,小小巧巧一个,拎在手里上下班。如果想要个实用的,背出去装点东西可以腾出双手来,就基本没什么像样的选择。   实用型的背包,无一不是傻大粗,这些刚刚觉醒时尚,追求时髦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   牛仔包在实用型的包里,首先是百搭,其次是耐看,而且中性也很好,不分男女都能背,自己不用了还能给孩子当书包。反正一个牛仔包,全家男女老少都能用,出差旅行游玩一包解决。   价格是高了点,但性价比也高啊。   丽姐悔的肠子都青了,回川市的时候还想,要是其他几家店的包卖不动,干脆自己收回来。结果一去看,人家也卖得红红火火,还勾来了不少新顾客,每家店提起来,都嫌自己拿少了。   那几家推掉舒雨的店子,更是气得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丽姐打电话过来,就是抱着万一的可能追货,结果人家手里不仅没有,看样子冬天也没什么机会带货,一竿子支到四五月份。不知道是联系上了别家,还是说的真话。   接下来几个月,丽姐给照看川市店面的店员派了个活,盯着拿过牛仔包的那几家,要是谁家有什么新潮的东西,立刻报告给她,要是看到舒雨,不管使出什么招,也要把人留住,然后立刻通知她。   风声鹤唳闹了几个月,结果什么也没发现,若是舒雨知道,怕要被笑死。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求 !!! 第29章 告别   八三年的二月中旬是新年,学校拖到二月初放的假。放假当天,路晁和许然接大家伙去他们家里吃饭。   请的客人有舒家两姐妹和程燕,还有一个男同学,就是他们从马小虎手里救出来的那一个,是高一的学生,叫作郑升。   两人住的是县政府大院的楼房,进了屋除了舒家姐妹,其他人才知道,他们住在一起。   路晁解释了两句,“他爸没时间管他,我妈的工作调动到这里,所以就干脆跟我一块来了。这顿饭其实我早就想请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跟大家告个别。”   “告别?”舒雨愣了一下,他们姐妹在“二张”那一次,就知道他们住在一块,但并不知道路晁的妈在县政府工作。   感觉刚跟他们成为朋友,没想到竟然就要告别。   “为什么啊?”郑升最接受不了。   “先坐,我妈加班去了,咱们自己涮肉吃,咱们老家的吃法,你们也试试。”   路晁招呼大家坐,端了一只黄铜锅子上来,里头的骨头汤浓白鲜香,锅底下烧着炭,不多时就已经滚开。   切得薄薄的羊肉片,粉丝大白菜还有豆腐,围着锅摆好。   许然也招呼大家别拘束,“路阿姨调回原籍,一会儿我们把地址留给你们,咱们时常通信。”   原籍啊,舒雨瞧了一眼铜锅,心里也搞不清,路晁的妈是个什么路数,怎么从吴县能直接调回京城。   “能回原籍肯定是好事,恭喜你们了。”舒雨想,不管怎么说,回大城市肯定是好事。   嚷着让他们别走的郑升,叹了口气,垂下头。   “京城的教育水平高,你们回去是不是有机会考上大学。”舒雨关心的问道。   许然摇头,“哪儿的也不好考,再说上大学有什么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呢?”舒雨有些怅然,她放下课本已经太久了,虽然这半年很努力的在学习,但事实证明,重生并不能让她的智商变高。但专注力和理解能力,确实要比真正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很多。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念大学是重要的事,而不像很多同龄人浑浑噩噩,只因为困难就轻易放弃了努力。总以为机会多的是,最后才发现自己完美避过了所有正确的选择。   “我想读大学,随时都能出国念,不稀罕。”许然浑不在意道。   舒雨“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八十年代如果说有什么愿望是排在第一位的,非出国莫属。在座的所有人,除了舒雨眼睛都亮了,不管自己有没有这个想法,但听到别人能出国,多少都带着一丝羡慕。   路晁去旁边拿了纸笔,将地址交给他们,一人一份,舒雨接过来放到包里。   “少听他胡咧咧,汤开了,下肉。”大概是临别在即,路晁的态度也比往日温和,至少没有再摆出一张不耐烦的脸给人看。   “什么时候走,我们送送你。”吃过饭,大家准备告辞的时候,舒雨顺口问道。   “不用了,年前的车票不好买,只能买到哪天算哪天的,别麻烦了。”路晁送大家到大门口。   程燕挽着舒雨的胳膊感慨,“以前还觉得路晁这个人谁都看不起,喜欢摆脸子,其实熟了才知道,他就是不爱理陌生人。”   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人,会发现他并不难相处。   郑升在和舒雅说话,他一路都在说出国的事,在他嘴里,国外的月亮都比中国圆,国外的空气都比中国香甜。   舒雅听着不舒服,“你这么喜欢你怎么不去。”   “我要是有许然的机会,说什么也得去,这不是没机会吗?”郑升沉浸在自己想像的世界里,根本没发现舒雅对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舒雅终于找着郑升住口的机会,略停脚步与他拉开距离,自然而然的挽住妹妹的另一边胳膊。   与大家告辞后,姐妹俩骑着自行车回到长尾镇。他们的行李早就搬回家,今天是去取成绩单的,没想到还遇到路晁告别的事。   “感觉才刚认识他们呢,结果这就要走了。”舒雅感慨了一句,顺口问妹妹,“你从程燕哪儿拿了什么。”   一个硬皮册子塞到书包里,要不是刚才有郑升在,她早问了。   “让程燕帮我买的邮票。”一九八零年出的,整版的猴票,小地方的邮局,谁能想到压箱底里还留着好几版呢,舒雨全给要了。也幸好是找了程燕,换个人谁会给她翻仓库底啊。这会儿送她一版她不会当一回事,等过些年再送,也好全了这份人情。   “你还集邮啊。”舒雅笑道:“那以后看到邮票给你留起来。”   “好啊。”   不光买了邮票,舒雨还买了电影杂志,大众电影创刊于一九五零年,后来特殊时期停刊,到了七九年重新复刊。一跃成为那个时代销量最高的杂志,几乎没有之一。   而七九年某月刊登的封面是一张灰姑娘与王子接吻的剧照,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有人喜欢就有人愤怒,有人写信怒喷毒草,并且扬言让编辑有本事就全文刊登他的信,让全国的读者评理。   大众电影还就真的刊登了,并且邀读者来信阐述各自的观点,一时间信件如雪片飞来,一麻袋一麻袋的扛到编辑部。其中大部分持赞同的观点,但怒喷毒草的也不示弱,于是双方隔空对喷盛况空前。   各种精彩的句子,令人拍案叫绝的观点,都被大众电影刊登出来,引发一轮又一轮的狂潮。   所以说年轻人别以为自己多新潮,不管是天涯互喷的还是微博互怼的,都是你们大爷玩剩下的。   大众电影从背包里一取出来,舒雅的眼珠子就挪不开了,姐妹俩头挨着头,凑在一块翻看。聚精会神的态度,可比学习的时候认真多了。   “要拍红楼梦。”舒雅纯粹是感慨一下,根本没有多想。   倒是舒雨打量了一眼舒雅,眨了眨眼睛,“姐,你不想写封信去试试吗?”   “我?怎么可能呢,我什么都不会。”红楼梦剧组面对全国招聘演员,在当年也是引起轰动的事。全国各地的艺术团体,学生,工人,稍有一些想法的都会写上一封信,里头夹上自己的照片寄过去。   一封信一张照片一张邮票而已,这个时候又没有黑幕的说法,更没有带资进组指定人选的事,人人都有机会,万一呢,是不是。   “人家既然敢公开招聘,就不是指望你会什么,肯定有培训。反正拍张照片,也不费什么事。”在舒雨的鼓动下,舒雅也被说动了心。就跟妹妹说的,试试吧,万一呢。   姐妹俩第二天就折腾到吴县的照相馆,特意带了一条能显出身段的长裙给她换上,各种姿势来了几张,姐妹俩还合拍了几张,惹得照相馆的师傅直发笑。大冬天特意带了裙子来拍照的,他们还真是第一回 见。   舒雅出了照相馆,脸蛋一直红红的,小声埋怨道:“都说不带了,看看,被人给笑了吧。”   “笑笑又不能少块肉,怕什么。”舒雨才不在乎呢。   “你教我的摆的那些姿势,是怎么想的啊,古人真那么坐,那么站吗?”舒雅很好奇,妹妹怎么什么都懂,上哪儿学来的呀。   “想像的呗,红楼梦嘛,咱们含蓄温婉俏皮一样来一张,不拘能演什么,哪怕演个小丫头呢,也是好事啊。”她自己能够重生一回,必然会走出长尾镇,去外头更广阔的天地。   而姐姐呢,不出意外会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浑浑噩噩的被这个社会一步一步推着,被动的做出改变。   不若趁着年轻的时候,走出这方小天地,世界那么大,应该出去看一看。哪怕看过了,还是觉得家里好,那就回来好好享受家乡的安逸,至少以后回想起来,不会觉得遗憾。   考大学其实是最好的一条路,但这真不是你想行就行的事,现在又没扩招,真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走过去的,就只有那么几个。   舒雨还以为,得等到她再长大一点,才好给姐姐谋划,没想到会在大众电影上看到这样一个消息。   他们虽是姐妹,但长相却是不同的风格,姐姐是古典美人的长相,瓜子脸柳叶儿眉,眼神灵动,不浓艳不妖媚,最适合把额头露出来扎个马尾的打扮,清清爽爽。   而她跟姐姐是一样的瓜子脸,但因为还小的缘故,脸儿有点婴儿肥,看着更像小圆脸。眉眼和姐姐区别就大了,眉毛浓密眼睛是标准的杏核眼,看上去更像甜美的娃娃长相。   有这样的消息,姐姐又有这样的自身条件,不争取一番岂不是可惜。   舒雅没想到,写封信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为了写封信还得看一遍红楼梦。”舒雅看着妹妹拍完照,直接去了一趟新华书店的成果,一本精装的红楼梦,不由一拍额头,这个寒假可有事干了。   “看完了写个几百字的心得体会,不论你怎么想的,只要是你自己体会到的便好。既然是争取机会,咱们就要做到最好,就算落选也不遗憾。”舒雨挥了挥小拳头,一锤定音。 第30章 家务事   舒雨翻出书包里路晁写的地址,压到了书桌的玻璃下,现在的书桌流行在上头放一块透明玻璃,下头压着照片和一些经常需要用的电话和地址。   舒雅看到地址笑道:“给他们写信,算不算是笔友啊。”   “笔友那是不认识的,认识的算朋友。”舒雨再一次觉得好笑,没网络的时候是笔友,有网络就成了网友,不管哪个年代的年轻人,都有属于他们独特的时尚潮流。   长尾镇位于平湖省,气候比较独特,冬冷夏热是基本操作。冬天潮湿阴冷又下雪,却没有暖气。   大人孩子一个个把自己裹成球,越在家里坐着越冷,凉气从脚底板直往上钻,钻到人的骨头缝子里,逼得人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唱歌不用加特效,自带抖音。   今年冬天金明天提前好久去买了蜂窝煤还有木炭搁到家里,请了工匠到家,铁皮小炉子支个铝合金的烟道直接从窗户上挖个洞伸出去。小炉子烧蜂窝煤,往上可以放个水壶烧热水,这样家里一天都有热水用。   烟气从烟道里排走,虽然比不得暖气,但坐在室内至少不用抖。这种只是相对安全,晚上还是不能用的,容易煤炭中毒。   铁皮炉子支到堂屋,放在窗边,然后堂屋正中间再架一个炭盆。这种炭盆是个四方的木头架子,中间放个铁锅似的底架在木头架子里。锅里就放木炭,优质的木炭没什么烟气,也没有明火,最适合取暖。   当地人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炭盆边上烤火聊天,脚架上木头架子上,扔几个土豆红薯橙子到炭灰里捂着,聊得差不多了,就能从灰里扒拉出来吃一口热乎的。   缝纫机从房间搬到堂屋里,大家白天的活动都集中在堂屋,人多热闹也省得一分开,炭盆都不够用。   舒雅专心的炭盆里埋红薯,阳阳每隔五分钟都要问一回,熟了没有。   常红心在厨房和堂屋里穿梭,灌香肠腌腊肉腌腊鱼,这可是评价这家人会不会过日子,媳妇能不能干的标准。常红心哪里能服这个输,忙起来那叫一个走路带风。   舒雨踩着缝纫机练手,这期间收到了路晁的第一封信,还有一个包裹,除了给他们报平安外,还给她寄了一些京城的土特产。   “舅舅,他们跟您问好呢。”舒雨把吃的东西推给阳阳,乐得小家伙恨不得趴上去用手划拉着,每一样都想打开瞧一瞧,再尝一尝。就连花花绿绿的包装盒,都觉得好看。   “这俩孩子真懂事,寄这么多东西来,得花多少钱啊,咱们可不能白要人家东西。”金明天说道。   “嗯,我们肯定得回礼。”   常红心洗了手进来烤火,“人家京城啥没有啊,咱们得回什么?”   “我来准备就行了,舅妈不用担心。”舒雨接过话茬,常红心抿嘴笑了笑,顿时满意了。   天太冷,晚上舒雅跟妹妹挤到一张床上睡,小声吐槽,“舅妈就是不想自己回礼,故意推给你的。”   “本来就是我们的同学,我也不会让他们回礼。”一个屋檐下能住几年呢,这点小事舒雨懒得跟她计较。   更何况,前世舅舅出事后,她娘家上门好几回,就想让她改嫁,人都挑好了,舅妈却死活没同意。   就算她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关键时候没丢下舅舅和阳阳,也是难能可贵。自始自终,舒雨都承她这个情。   “我也不是跟她计较,就是烦她这点。她不说,难道我们就会让她花钱不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舒雅烦的就是她这点,总以为人人都跟她似的斤斤计较。   其实舒雅要求也不高,表面装一下,大家把面子圆过去就行。她偏不,就小气巴拉的,还要自以为聪明的拐弯抹角,好像别人都傻,就她聪明似的。   其实这种自作聪明的小聪明,最是让人看着心烦。   舒雨叹了口气,“这种事是无解的,我们能怎么办,当面噘她一顿,她这个人还好面子,到时候互不搭理,舅舅夹在中间多为难。再不然,赶她回去和外公外婆一起住,阳阳读书怎么办,舅舅每天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只能休息的时候回去看一眼,你说最后难为住谁了?”   为什么家务事难办,就难办在这个地方,他们的情况又特殊,真正是不说话心烦,说话又容易伤着和气,最后难为到自家人。   舒雅听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这算不算进可攻退可守,明明是她膈应我们,结果我们还只能让着她。”   “清官还难断家务案呢,亲戚嘛,远香近臭,以后我们离得远了,自然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   “咱们还能去哪儿?”舒雅压根没有想过自己除了吴县,还能上别的地方?   “姐,如果不考虑任何现实的因素,你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你不能问人的理想是什么,人人的理想都是科学家,工人和老师,没别的。   “我不知道。”舒雅摇头,她想不出来,也没想过。   舒雨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们所受的教育,所经历过的成长环境,都是如此单调而缺乏变化。人在见识有限的情况下,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天赋或是喜好在什么地方飘着。   打个比方,可能有个农村孩子,对服装款式和颜色搭配有着绝佳的领悟力,但他可能生活了半辈子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职业叫服装设计师,也不知道T台走秀,甚至从来没有看过一场时装秀。   这个时候你问他爱好,理想,纯属白搭。因为他的生活甚至还没有上升到,能够认识足够多的职业和技能,而将他的天赋迸发出来的程度。   信息的闭塞让很多年轻人,都处于迷茫之中,我想干什么,我喜欢什么,根本不知道。   所以舒雨更坚定的一定要创造机会,让姐姐走出去,到大城市里看一看,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什么,才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没关系,等毕业之后,咱们再想。”舒雨也没那么着急,但转移话题之后,舒雅的注意力终于不继续在常红心身上打转。   “那你准备回什么礼,我去取钱,你的留起来。”舒雅转头想起了这件事。   “送两个牛仔包吧,再把当地特产买一些,一起打包寄过去。”舒雨也没打算送什么特殊的东西,自己做的东西,加点特产就行。   “行,去县里的时候你记得叫我一起。”   也不知道舒雅对常红心的不喜,是不是真的有心灵感应,他们去县里买完东西再打包寄走,回到家才发现常红心娘家来人了。   舒雨对常红心的娘家人才是真正的不喜,看到他们冷淡的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和姐姐回屋里待会儿,等她走了再出来。   “别走啊,小雅是吧,留下陪你大姨说说话。”亲戚的亲戚,怎么个叫法也没定论,按着辈份瞎叫吧。   舒雅不好意思直接摆脸子,只能在堂屋里坐下,舒雨一见更不会走,看了一圈便道:“阳阳呢。”   “跟他哥一块玩呢。”常红心满不在乎道。   舒雨见常红心这不长记性的样子,便站了起来,“屋里多冷,我带他们来这儿。”   阳阳和常家的孩子在常红心的屋里玩呢,阳阳抱着京城寄来的果脯,给一块他哥,他哥就叫一声,“哥。”   舒雨顿时捂了嘴,笑的不行,别看阳阳在她面前憨里憨气的,关键时候还挺会记事。舒雨就教过他一回,还是为了怼常红心才故意这么说的,没想到,他竟然能记到现在。   “阳阳,带你哥去堂屋里玩,这边冷。”孩子才不怕冷呢,有吃的就行。   不过金阳很听话,见姐姐叫,就抱着果脯跟了出去,常家的孩子也乐颠颠跟了上来。   堂屋里,常红心的大嫂正在问缝纫机厂的效益,得知他们刚涨了工资,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一个劲道小姑子有运气。   一拍大腿,一个劲的笑,“都说你有福气,看看,时来运转了吧,这日子啊,眼看是越过越兴旺。”   常红心抿着嘴儿,略带着得意的笑,却不知两个外甥女一起蹙起了眉头。   瞧这话说的,什么叫时来运转,舒自立夫妻不死,金明天也不会进厂子当工人,这是时来运转的事吗?   你们娘家人,关起门来在常家说,随你们的便,跑到舒家来说,还当着他们姐妹的面,这是什么意思?   舒雅正要说话,舒雨抢先开了口,“舅妈,今年是我爸妈的头一年,我们去县城的时候,把香烛元宝都带回来了,大年初一就去,您这边不用特意准备,省得买重了。”   常红心和她大嫂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到了脸上,常红心讪讪道:“你们怎么去置办了,该我们来的。”   家里有大人在,让小孩子去置办这些,让外人知道了,不得说闲话啊。   “没关系,都是一家人,谁置办都是一样的。再说舅妈忙着置办年货,哪里像我们这么有空。”舒雨今天出去,还真就置办了,这是给自己父母的,不管常红心置不置办,她都会自己置办一份,表达的是自己的心意。   但这都什么时候了,离大年初一还有几天,也没见她有动静,可见根本就忘了这件事。   常家大嫂赶紧转移话题,问起金明天,厂子里上班都得到三十当天才能放假,大嫂赶紧说让他们初二记得回娘家,一家子都等着他们呢。   又转头对舒家姐妹道:“你们一起来,人多热闹,咱们家也添了人,都是亲戚,认个脸熟,省得在外头撞上都不晓得是一家人。”   舒家姐妹礼貌的点点头,其实他们心里清楚,肯定不会去,但也用不着当面噘回去,点个头算是面子上过得去吧。   常红心起身送她大嫂出门,也不知道要送多远,反正半天没看到人回来。   阳阳从堂屋玩到自己屋,忽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姐妹俩赶紧寻过去,还以为他摔到了,结果是对着一个拉开的抽屉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 !!! 第31章 借钱   “糕糕,糕糕没了。”阳阳跟姐姐们哭诉。   姐妹俩对视一眼,明白了,常红心拿了京城的糕点送给她娘家人。阳阳早把这些东西当成他的所有物,这会儿没了,可不得跳起脚来哭。   舒雅冲妹妹挑挑眉,嘲笑的味道十分明显。还伸出手指头往妹妹额头上一点,“怎么着?”   舒雨只好双手一摊,“得了,是我错,行了吧。”   昨天晚上刚劝舒雅别跟她生气,一家人难免磕磕碰碰,结果今天就这样。你娘家来人,送点东西是应该的,送就送吧,偷偷摸摸的干什么,他们姐妹看到还能抢回来不成。   “我可不生气,我又不缺这点吃的。”舒雅冲妹妹呶呶嘴,“赶紧哄哄,我去堂屋烤火去。”   昨天不是才哄过我吗?今天哄这位小祖宗试试,看看好哄不好哄。   舒雨牵着阳阳出去买了一兜烟花爆竹回来,才哄得他开心起来。说好了要留着过年那几天,回下溪村再放。   晚上金明天回来,吃饭的时候,常红心提了一嘴,说她大嫂今天来看她了。   “你大嫂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又是为了她侄子做生意的事吗,不是我说,年纪轻轻好好找个工作不好吗?生意哪里有那么好做的。再说现在做生意的,都是些什么人,传出去也不好听。”   金明天的观念也是当时大部分人的观念,做生意哪里有上班好听,一提做生意跟盲流差不多,社会地位极低。   “又没找我们借钱,你急什么?”常红心不乐意了。   其实不是没找她借过钱,是金明天上班也就一年不到的功夫,转正只有这么几个月,根本没攒下钱来。大嫂一开口就要借一千,她哪里拿的出来,不用问金明天就直接给拒了。更何况,这是大嫂的侄儿,又不是她的侄儿,她才不费那个事呢。   金明天不知道借钱的事呢,她就当没这回事,显得硬气。   “得得,我不急,我有什么可急的啊。”金明天端着饭碗,扒得呼噜作响。   到了晚上,常红心才把大嫂的来意,单独说给金明天听。   “替人给小雅说亲?胡闹呢不是,小雅才多大,还在读书呢,赶紧给我推了。”金明天还没听完就烦了,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常红心。   常红心推了他一把,“你就不听听她介绍的是谁。”   “就她能介绍什么好人家,小雅的事轮不到她上心。城里人没有这么早嫁姑娘的,都是上几年班,慢慢寻摸一个合适的,最好是自己谈上的,有感情基础。”   “啥意思,我们是介绍的,没有感情基础,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不然没完。”   瞬间歪楼,金明天把被子拉起来蒙住头,“一把年纪说这个有意思吗?你以为我没看中你,会有人给咱俩保媒。”   “啥意思,就是你先瞧中我的呗。”常红心喜滋滋的,大嫂给舒雅介绍对象的事,被她给抛到了脑后。   常红心的大嫂又来了一回,常红心直接拿话回了她,“他们家的事,我不好插手。管得好也不会感谢我,管得不好肯定得落埋怨。再说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等她上了班,自己找一个,以后好赖怨不着我们。”   这倒是常红心的心里话,给舒雅介绍对象的事,成不成功对她都没好处。   常红心的大嫂知道小姑子是个犟脾气,拒了就是拒了,很难再改变主意。眼珠子一转,就道:“现在都流行自己谈,要不然这样,初二你带小雅上咱们家,让他们见见面。要是他们自己谈上了,那就是缘份,就是你公婆也不能说什么,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不好吧。”常红心有些犹豫。   常家大嫂便道:“不是我说你,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你现在也算是一家之主,不至于发个话让他们去坐坐,他们都不听吧。”   常红心这么好面子的人,能认这个输吗?必须不能啊,拍着胸脯就答应下来,“瞧你这话说的,我在家里说话还是管用的。他们俩个没少孝敬我,我不跟你说了吗?夏天还给我做一衬衣呢,多好看。”   “那咱们就说定了。”常家大嫂借驴下坡。   “初二准去。”   大年三十一大早,一家人就收拾了东西去下溪村,一直会住到初八金明天上班,才会重新回到长尾镇。   金明天还得上班,他下了班会直接赶去下溪村,一块吃晚饭。   一大早金老头就在村口等着,一辆自行车,常红心骑着,前头坐着金阳,后头驮着行李。把行李和孩子一丢,再骑到半路,去把姐妹俩接上,直接骑回家。   金老头老太太见着孩子们,乐得嘴都合不拢,各种好吃好喝的端上来。   “都是去县城给你们买的,阳阳赶到好时候了,现在买点糖啊果的,都不用票了。以前他们姐俩小时候,可没这么好的条件。不过现在也不晚,多补补。”金老头逮着时机就教育儿媳妇,别苛待他外孙女。   常红心最怕的就是公公,不打不骂,就是一张嘴啊,让你难受的很,偏偏还不知道怎么反驳。别说她,他们常家一家子,都怕这老头儿。   “爸,我去厨房给妈帮忙。”常红心识趣的进了厨房,老太太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也不用她干什么,就跟着打个下手。   “你们舅妈她大嫂去你们家了?”金老头看外孙女剥了糖纸吃糖,高兴的眯了眼,他们这一辈是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临老了,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孩子们多吃点多喝点。   “嗯,去了。”   “知道是啥事不?”金老头问道。   “不知道,舅妈没说。”舒雅如实回话。   “那行,没事了。”金老头也没说什么了,快过年了,娘家嫂子去看一眼小姑子也没啥出奇的。可按常家人的尿性,未必这么简单。   “她没打你们手里存折的主意吧。”金老头还是觉得应该提个醒,常家嫂子的内侄子,听说在外头借了不少债,准备做生意。自己儿子手里有多少钱,他是清楚的,常红心想借也拿不出多少钱。就怕他们啊,把主意打到舒雅的头上。   姐俩的父母,可是干了不少年的工人,这么多年下来,也攒了不少钱,再加上十八岁前每个月还能领生活费,手里是有点积蓄的。   舒雅赶紧摇头,“没有,提都没提过。”   别说没提,就是提了,她也不能借啊。   金老头满意的点点头,没提就好,看样子儿媳妇还是知道分寸的。   中午吃过一顿丰盛的午饭,还有更丰盛的晚饭等着他们,金明天到家才算真正的一家团圆,大年三十晚上的团圆饭才是圆满的。   金家没有电视机,三十晚上也只能一家人围着火盆聊天。金阳带着姐姐买给他的烟花,在院子里放,不多时就将全村的孩子都吸引过来。   大人就坐在堂屋的火盆旁边,看着门外孩子们跳跃着,欢呼着,终于让人感觉到,真正过年的味道。   第二天,全家人起了个大早,舒家父母的墓地就在下溪村,金明天一家人,陪着姐妹俩去扫墓,烧了香烛元宝和纸钱,舒家俩姐妹在墓前磕头,小声跟父母说这一年的变化。   老俩口没来,不是不想来,是家里人拦着没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容易缓过去了,这一来怕又受不住。   姐妹俩说完话,仔细擦干净墓碑,这才往家转。   到了下午,压抑的气氛才算缓过来,老太太帮着准备明天儿媳妇带回娘家的年礼。   吩咐自家儿子,“你爸在县里买的烟和酒,你拿去送老丈人正合适。”   “红心她准备了,爸买的就留着他自己喝点抽点。”金明天不要。   “你今年进厂当了工人还转了正,和以往不一样了,加一瓶酒一条烟,也是为了你的面子不是。”老太太也是会做人的,把烟和酒都塞到了金明天手里。   常红心则是专门找到舒雅,“明儿跟我们一起去,我弟弟添了个大胖小子,我嫁到外地的妹妹也要回来,去认个人吃顿饭。”   “真要去啊?”舒雅当时对常家大嫂点头,纯粹是顾个面子,没想到常红心还当了真。   “去,怎么不去,都是一家子亲戚,起码要认个脸熟吧。”常红心的话,扔到饭桌上,也挑不出毛病来。   老头老太太也不好反对,舒雅只能点头应下来,和妹妹对视一眼,俱是一脸无奈。   晚上姐妹俩睡一个被窝,小声说话。   “怎么这么奇怪,非得要咱们去,特别是你。”舒雨觉得这事挺蹊跷的。   舒雅凑到妹妹耳朵边道:“外公提醒我了,说是防着那边的大嫂借钱。”   原来是这么回事,舒雨哭笑不得,也想到了舒雅手里的存折,一共还不到一千块钱,竟然被人掂记上了。他们两个孤女的钱也想借,她还真想听听那边的人怎么开这个口。   “舅舅怕还不知道吧。”舒雨笑道。   “可不是,怕是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呢。”姐妹俩对自己舅舅是个什么样,实在太清楚了。   说完姐妹俩抿着嘴,在被窝里闷笑。   初二早上,常红心早早起了床,给全家人都换上了新衣裳,拎着年礼,挽上姐妹俩就出了门。   金明天骑自行车带着老婆孩子,舒雅骑自行车带上妹妹,村里的路不好,一颠一颠的。金明天就抱怨,走路过去挺好的,非得骑车。   常红心穿着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还扎着一条纱巾,翘着腿侧坐在后座上,就是不吭声。   舒雅感觉到自己腰上的衣服被妹妹一扯,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手。姐妹俩无声的交流着,空气中涌动着快活的气氛。 第32章 谣言   上溪村的常家今天十分热闹,农村看一个家庭兴不兴旺,最通用的一条标准就是这家人口多不多,尤其是儿子多不多,然后才是子女有没有出息。   常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中途没夭折一个,齐齐整整长大成人,对常家老俩口来说,就是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三个儿子务农,两个女儿其中小的那个叫常红书嫁给邻村一当兵的,多少年没回来,现在转业到了川市,两口子都有正式工作。大女儿就是常红心,嫁到隔壁村支书家里,原本是务农,结果阴错阳差男人顶工进了厂,她如今也跟着成为城里人。   于是两个小姑子在常家的地位是水涨船高,为什么常红心放着更保暖的棉袄不穿,非要穿这件红呢子大衣,为什么不肯走路要骑车。就算是亲姐妹,这么多年没见也想比划比划,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虚荣心嘛,谁多多少少都有一点。   到了常家,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吉普车,村里不少小孩子围着车打转。刚伸手想摸一把,常家就有人站在院门口让孩子们别围着,刮掉漆他们可赔不起。   常红心惊了一下,从自行车上蹦下来,就见自家大嫂迎了出来,一边把他们迎进来,一边朝屋里喊,“大姑子回来了。”   闻言常红书从屋里出来,姐妹俩多年未见自是要好好亲热一番,先问老公再问孩子,述完姐妹情,就得暗中比较一下各自的生活。   比较完,得意的那个就会摆着手,“不重要,这年头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最重要。”   这一回,说这话的是常红书。   常红心暗暗咬了咬牙,也只能憋屈的附和,毕竟人家都开着车回村了,自家怎么比。   常家的大嫂听到外头的动静,又迎了出去,不多会儿带进屋一个人,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娘家侄子桂华,快给几个姑姑问好。”   又特意指了舒家姐妹道:“我们大姑子的外甥女,在吴县念高中,你有空可以多去走动走动。”   小伙子年纪不大,头发梳的光光滑滑,皮肤也白净,看穿着是个讲究的。就是拿眼瞧人时,带着一股打量的味道,就跟上秤之前掂量货物的重量一样,令人十分不喜。   舒雨一打眼就瞧出这人的特质来了,难怪叫桂华,明显是桂花头油抹多了,这股子油腻味糊的啊,简直没法看。   舒雅瞧了他一眼,目光转到金明天的身上,这场合他们做晚辈的不合适撕破脸皮。当然,如果金明天不替她撑腰,她自然会开口。   金明天眼睛一瞪,“我就在吴县上班,你侄子有空来找我就是,找他们两个丫头干什么,学校是读书的地儿,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他瞬间就领悟到了,常红心跟他说大嫂想给舒雅介绍对象的事,怕这个对象就是桂华。   心里这个腻歪啊,之前拒都拒掉的事,还背地里来这一套,啥意思,不拿人当人看呗。还是亲戚里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   说完狠狠瞪了一眼常红心,吓得常红心眼神一缩,也埋怨大嫂把事情做的这么明显干什么?说好了让他们自己认识,有缘没缘随他们孩子自己处去,这明晃晃的一说,不还是介绍对象吗?   常家大嫂跟没听出金明天的口气似的,还是一脸笑盈盈,“唉呀,他们年轻人在一块有话说,我们掺和什么啊。华啊,快跟你两个妹妹一块坐着说说话去。”   舒雅腾的站起来,跟上了膛的子/弹似的,伸手牵住妹妹,“舅舅,我们刚给常爷爷常奶奶拜过年了,这会儿也该回去陪外公外婆,您和舅妈好好玩,晚点回来也不怕。”   说着姐妹俩便出了门,桂华竟还跟了进来,觍着脸说要送送他们。   舒雨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开口,上下打量一眼桂华,笑嘻嘻道:“我说你是不是傻啊,放着开车回家的亲戚不找,找我们干什么?我姐存折上的钱,没外公的同意,谁也不能动。”   说完跟姐姐长扬而去。   离开上溪村,舒雅便下来推着车和妹妹并肩说话。   “他不会真跟舅妈的妹妹开口借钱吧,大婶子一口气得罪两个小姑子,倒也是能耐。”要不怎么说是亲姐妹,舒雅一听就知道妹妹刚才是故意引着他得罪常红书,常红书傻了才会借钱给一个刚认识的人,肯定得把这笔帐算在大嫂身上。   “我没想到舅妈会这么做,她是傻了吗?这种事对她能有好处。”舒雨也是真没想到,她是极力想和舅妈维持好关系,不想让舅舅为难,也不想让外公外婆担心。   可一个人蠢起来,总能不断跌破底线。当你以为这是地平线的时候,别慌,还有一个大海沟在前头等着你呢。   “她未必是怀着什么恶毒的心思,就是蠢。她这人好面子,她大嫂拿话激一下,就得上当,根本不会管后果。”舒雅气完了,反倒说了句公道话。   姐妹俩都不傻,经历了人生的巨变,舒雅也快速成长起来,倒是越来越有当姐姐的风范。   小时候他们还常吵架,打起来的时候也不少,可现在,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明白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姐妹相依为命,除了彼此再没有别人比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   回到下溪村,姐妹俩都默契的没有多说,只说常家人多,他们呆着嫌没意思,拜过年便回来陪他们。   老俩口虽然有点诧异,但也没有多问,老太太赶紧去厨房挑了新鲜菜搁到案板上一会儿做。别人家大年三十做一桌,剩菜还要吃好几天,金家不一样,除了二三样大菜,其他每天现做。   老太太回来报了几个菜名,都是姐妹俩爱吃的。   “这习惯还是你们妈改的,说你们爸小时候总在家里吃剩菜,她发誓以后再不叫你们爸吃剩的。”金老头想起女儿女婿,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   面对老太太无声的指责,讪讪道:“不说了,不提这些。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就走了,给你们做一碗红糖糍粑,先垫垫。”   老头去了厨房,老太太也没拦着,毕竟老头子做的最好的就是红糖糍粑,得叫他在外孙女面前露露脸。   “外公,只做一碗就够了,我和小雨分着吃。”舒雅追了一句,不然一会儿看着吧,满满两大碗,吃完一天都不用再吃东西了。   “金婶子在家吗?”外头有人上门,小雨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堂屋里放着火盆,姐妹俩搬了个小方桌搁在火盆旁边,写各自的作业,来的客人不少,围着老太太坐火盆的另一头说话。   过年嘛,说说吉祥话,互相送点年礼,礼物不重是个心意。等其他人都走了,就有一个跟老太太关系好的留了下来。   “你外孙女这么急着处对象干什么,我记得这孩子不是刚十六吗?”留下来的老太太看了一眼舒雅,压低了声音问金家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顿时炸了,“春子娘,这是谁说的,咱们家小雅还在念书呢,处对象是咋回事?咱们自家人都没听说。”   春子娘一听也诧异了,一拍大腿,“姓常的真是不干人事,我说呢,你们也不是那样的人家啊。要说和睦孝顺,整个下溪村那也是你们家数第一。”   还想接着夸呢,老太太一把按住她,“这些话你省省,赶紧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急都快急死了,这个时候就别拍马屁了好吗?   春子娘眉眼舒展到一个夸张的程度,绘声绘色道:“就是一大早,从上溪村嫁到咱们村的建国媳妇在传,说常家介绍大儿媳妇的内侄子跟你们家的小雅处对象,结果没多大一会儿,你们家明天就带着两个丫头一块去了常家,大家就以为是真的。”   老太太的手按在胸口这儿,鼻翼扩张,忽扇忽扇的喘气。吓得旁边姐妹俩一前一后冲过来扶住外婆。   舒雅用手帮老太太顺气,舒雨见外婆平缓下来,应该问题不大,腾出功夫对春子娘道谢,“成奶奶,今儿的事谢谢您,要不是您,咱们还不知道走趟亲戚,都能被人编瞎话。上别人家的门,说几句吉祥话,不说收红包,好歹也能吃块糖甜个嘴。他们家好,上门给长辈拜年还拜错了,一家子欺负我们两个孤儿,算他们常家有脸,我们惹不起,以后可得躲着点走。”   春子娘愣了半天神,多看了舒雨好几眼才走,边走还边嘀咕,以往只知道大丫头嘴皮子利索,原来小丫头也是一个路子。利索点好,不然被欺负了只知道哭有啥用。   这话啊,她也得在外头好好说道说道。上溪村的人欺负到下溪村来了,连自个亲戚都不放过,年岁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真不是个东西。   等春子娘走了,金老头从厨房端了碗出来,“人都走了?”   人刚来的时候,金老头出来打了声招呼,就重新进了厨房,他也不爱跟这些老太太凑一堆说话,这会儿红糖糍粑做好了端出来,人也走光了。   舒雨接过糍粑放到桌上,老太太这会儿也缓过来了,寒着脸起了身,“常家是欺人太甚,大过年的也不给自己积德。”   听完老太太的添油加醋,老头才明白怎么一回事。   他早知道常家大嫂的内侄子四处借债,以为自己叮嘱好外孙女看好存折就行了,没想到他们家这么缺德,竟然想用这种方式骗舒雅的钱。借钱是不成的,要是把人娶回家,钱不就成了他的,都不用借。   “缺德玩意儿。”老头是真没想到,这么缺德的事他们也敢做。还在外头放话说什么介绍对象,想干什么?造成舆论,逼人就范是怎么着?   “我去叫建国带他媳妇到咱们家来一趟。”老头出去碰着人,叫人带了话,再转回来,“该吃吃,该喝喝,这点事有什么好怕的,有我在呢。”   这句有我在,听得舒雨眼泪夺眶而出,掩饰般的别过头,不敢叫人瞧见。 第33章 生气   中午饭刚吃完,建国就带着他媳妇进了金家的门,建国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里拎着年礼,说着过年贺喜的话。   “知道明天哥今天去了他老岳人家,所以今儿才没来,还准备明儿过来陪明天哥喝点酒呢。”意思是解释,不是他没来拜年,是等着金明天在家的时候来。   “我一个糟老头子,拜不拜年的,什么时候拜年都无所谓。来来来,屋里坐,外头冷,先烤烤火。”   金老头把他们夫妻招呼进来,建国的媳妇还傻乎乎的冲着舒雅挤眉弄眼的乐,气得舒雅扭过头懒得搭理她。   “建国媳妇,听说你今天早上在外头传我们家舒雅的瞎话了?”金老头也懒得跟他们绕弯子,建国媳妇就是个棒槌,跟她绕弯子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被骂了。   这种人吧,通常是恶心别人成全自己的存在,但金老头能让别人恶心他?   不存在的。   建国一听傻了,扭头就冲自家媳妇喊,“你个败家娘们,你又干啥好事了。”   建国媳妇也傻了,她啥也没干啊,眼珠子转到舒雅身上,明白了。   “常家大嫂说要把自己的内侄子介绍给舒雅,他那内侄子我见过,白白净净一小伙,两人挺配的。”   不就是这点事吗?怎么就是传瞎话了。   “我们家小雅和小雨,是我让去的,给亲家公婆拜个年,我们老胳膊老腿就懒得动弹了。这里头没有别的事,常家的内侄子好到天上去,那也不关我们家小雅的事。没事多在家孝敬孝敬老娘,关心关心两个孩子的学习,别整天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别人家过的再好,也匀不到你头上去。”   金老头这话算是很重了,建国听得头直往地下垂,“叔,这事是她不对,我回去一定好好说说她。”   建国媳妇在村支书家里不敢发作,回家却发了狠的跟建国大吵一架,“不就是没瞧上常家内侄子吗?扭头就不承认有这回事,眼光这么高看看以后谁还给她介绍。一个不成二个不成的,名声都坏掉了。”   后世的人恐怕完全没法理解这个时候的人对待相亲的态度,这个时候相亲是一件很隆重也很慎重的事情。   双方家长会事先打听好对方孩子的长相,人品,学历工作,甚至包括对方父母是否好相处这种事。   觉得合适,才会安排见面,没瞧上当然也不能把人怎么样,但次数多了,一个挑剔眼光高的名声可就落下了。   甚至还有些地方,会因为相亲次数太多,而评价这人轻浮或是作风不好。总之相亲绝不像后世,兴起了去瞧一眼,瞧不中继续,相个百八十次,也没人能说你什么,最多就是缘份还没到。   金家这么生气就是这个原因,自家啥也不知道呢,被相亲一次算怎么回事?以后毕业工作了,再正而八经给外孙女介绍对象的时候,人家一说前头相过一回亲,这得多难听。   因为常家干的事,金老头老太太生了一天的闷气,两姐妹劝了半天都不管用。   舒雨悄声跟姐姐说道:“外公憋着火呢,舅舅回来得遭秧了。”   舒雅撇嘴,“要骂也不是骂舅舅。”   但当公公的人,总不能骂儿媳妇,别人家可以不讲究,但金家向来讲究这些老礼。   金明天是回来了,金老头蓄势待发的怒火却一下子浇灭了,儿子喝得醉熏熏的走在前头,儿媳妇哭哭啼啼推着自行车,带着阳阳走在后头。   一路从村尾走到村头,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再加上成老太在村子里传的话,大半人都知道常家不干人事,金明天估计是跟老丈人闹翻了。   老太太一见儿子这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赶紧扶着他坐下来,“怎么喝成这样,明天媳妇也不知道拦一拦。在外头不知道护着自家男人,这是女人干的事吗?”   常红心听了嘤嘤嘤的抹泪,还是舒雨一把拉过阳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阳阳还不能理解关于介绍对象引起的风波,但吃饭时候发生的事,他倒是记得清楚。哪怕说的过程中言语颠倒,断断续续,众人也听明白一个大概。再说常红心就站在旁边,也没有反驳。   原来吃午饭的时候,矛盾就开始了,金明天不满常家大嫂的做法,对桂华更是看不顺眼,桂华给金明天敬酒的时候,金明天便借机发作,数落他不知礼数。   桂华饭吃到一半便跑了,这下轮到常家大嫂生气了。说金明天是当上了工人,就看不起她,顺带看不起她的娘家人。也是亏了不常回家的常红书夫妻两边打圆场,才勉强消停下来。   到了晚上,矛盾再一次爆发。   这一回常红书夫妻都拦不住了,金明天喝了几杯闷酒,饭都没吃,便直接走了。常红心哪里还呆得住,赶紧带着儿子在后头追。这一回,她是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任老太太责骂也没敢抬头还半个字。   “空着肚子睡觉怎么行,我去煮碗烫饭。”老太太麻利的进了厨房,所谓烫饭,在当地的冬天是非常普遍的一种吃法。剩菜剩饭加水煮一煮,再弄点新鲜菜叶子进去,简单方便,省得饭菜热好了没等上桌就凉了。   不过正而八经做烫饭,就不是这个敷衍的做法了,首先要用汤水,鸡汤或是藕汤最契合烫饭的味道,汤水烧开加入米饭和新鲜的大白菜叶子,略微煮煮捞起来,汤汤水水有滋有味。   金明天吃了一碗烫饭,肚子里有食,酒得也醒得差不多了。看着舒雅一个劲的叹气,“是舅舅对不起你们。”   一想到自己跟着常家人一起坑了外甥女,金明天心里就膈应的慌。   常红心一看男人认错,也期期艾艾挪过来,“我,我也没想到。”   是啊,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世上原本有许多事,出发点都是一句没想到,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会这样。只因为自己不是故意的,便觉得无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都与她无关,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舒雅搭了她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舒雨沉默不语,这事轮不到她原谅,也轮不到她打圆场,毕竟伤害的是舒雅的名声。哪怕这种事过不了多久就不算个事,但在现时当下,就是大事。   “早点睡吧,有事明天再说。”老头不痛快,但看儿子这个样,也忍不下心肠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赶紧洗洗睡吧。   这个年没过痛快,常红心小心翼翼赔小心,金明天赌气不理她。阳阳最无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气氛不对劲,都不敢撒娇哭闹,整天黏着舒雨,跟小尾巴似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到了初六,金明天得回厂值班,全家人一块回了长尾镇。老头老太太跟他们定好了,元宵节要回来过,吃了元宵再回去。   “到时候一定来,就算我要上班,他们也会回来的。”金明天做了保证。   “你们好好的,看阳阳这几天吓的,小雅小雨他们离出门子还远,这中间的年头家里还得有人。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日子总得过,你该教的也要教,不说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金老头劝儿子道。   金明天苦笑,“有时候想想,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当时就该听您的。”   当年金老头替儿子相中一个姑娘,长的不如常红心好看,家里条件也不如常家,但金老头就是说人家姑娘通透聪明,绝对能过得好日子。但年轻小伙子,哪里有不爱颜色的,瞧不中那家姑娘模样普通,让媒人求了常家姑娘。   可是过日子过日子,日子是用来过的,不是用来看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等到过日子当中的磕磕绊绊来临,才知道模样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两个人能想到一处,而不是处处挖坑。关键还不是故意挖的,要真是故意的这日子早不能过了,一刀两断还简单,可不是故意的,这坑还是坑啊。   “孩子啊,这个时候再说这些个,有什么意思。你自己选的,该过什么样的日子就是什么样的日子。年轻漂亮的时候你不嫌,跟你过了七八年,生完孩子你就嫌笨嫌蠢了。她蠢她笨你可以教,你不教就是你的错。”   金老头是瞧不中儿媳妇,但儿子真的动了心思不想和儿媳妇过下去,他也是不能同意的。   金明天若有所思,金老头继续教他,“出了事别总想推到别人头上,先问问自己,你媳妇蠢,你现在才知道?既然知道你是不是应该平时多问问。这事是个教训,你啊,好好反省反省吧。”   一家子回到长尾镇,舒雨继续裁她的裙子,舒雅继续看红楼梦,看到动情处不时长吁短叹一声,“看红楼梦有一大恨。”   “恨什么?”舒雨顺嘴问道。   “恨佳人薄命。”各样女子活出各样的可爱来,偏偏谁也没得着好下场,怎么不叫人心疼恼恨。   这算是读进去了?   舒雨摸摸下巴,“记得写信的时候,把体会写进去。”   “就这么写?”别看几百字的体会心得,她可是涂涂抹抹改了多少遍,到现在仍不满意。可见之前说是随便试试,这会儿倒是上了心。   “自己怎么想的怎么写,无论你写成什么样,都不可能跟那些专家学者相比。与其矫揉造作,不如真诚直白。”舒雨帮她出主意。   “我怎么矫揉造作了。”舒雅恨恨回屋,把自己笔记本上用尽了修辞手法的心得体会,一把撕了去。 第34章 回信   舒雅的信终于寄走了,接连好几天有都些魂不守舍,不过终究是件虚无缥缈的事,很快便自己开脱出来。   元宵节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回了下溪村,要说起元宵节的热闹,还得看村子里和小城镇。每个村子,都有各自的绝活。有舞龙的,有戏狮的,下溪村擅长的是高跷。   这些农民组的表演班子都谈不上专业,就是业余爱好,一个村有一个会的,就能把一个村带动起来。农闲的时候学一学,逢年过节的时候装扮上,出去耍一耍,混个烟钱零花钱还是靠谱的。   下溪村的高跷队有八个人,正好装扮成八仙,纸糊的倒骑驴,掉漆的拐杖,竹编的葫芦,排成一队跟着音乐舞动。从村子里穿来穿去,每到一户人家的门口,都会停留一会儿,跳上一小段,这户人家就得放一挂鞭,再送上几盒好烟。   若是条件好的人家,也会塞上一个红包,是多是少就看心意了。若是特别吝啬的,不好意思,高跷队压根不会从你家门口过,吉祥话也不会说给你听。想看呐,追在人家屁股后头看吧。   邻近的几个村都会去绕上一圈,若有时间再去镇上转一转,公家单位大方,红包不一定,烟一定是好烟。   别村的舞龙舞狮也会绕到下溪村,村支书家里是必去的,一家人哪儿都不用去,坐在家门口就能看个遍。   金老头买的鞭一挂一挂的放,成盒的烟送表演队,散烟洒给围观的村民,糖果瓜子不时端出来让村里的孩子抓一把慢慢吃。   元宵煮上一大锅,招呼一声,谁遇上了就来吃上一碗,要说热闹比过年那几天还热闹。   舒雅看完最后一支来下溪队耍的表演队,端了一碗元宵拿了两个勺出去和妹妹一块吃。   “舅妈今天提都没提回娘家的事。”舒雅咬了一口元宵含糊道。   “才跟舅舅和好,短时间是不会回去的。”长时间不回去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她的娘家。只不过金明天已经放了话,明年初二让常红心自己回娘家,他是不去的。   “阳阳,过来吃颗元宵。”舒雨看到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的阳阳,他正在炫耀手里的烟花,这些是过年时舒雨买给他的,剩下最后几个,让他今天一口气都放了。他跟宝贝似的,走哪儿带到哪儿也炫耀到哪儿。   小孩子有得玩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吃,摇着头跟村里的孩子们一下子就跑了个没影儿。   “咦,那不是常家大嫂吗?”舒雨远远瞧见一个人走过来,惊讶道:“她还敢来。”   常家大嫂笑的如同一朵花,进了门就叫,“红心啊,给你下喜贴来了,我娘家侄儿下个月初五结婚,准时来玩啊。”   金家人听见,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怎么,才设计初二跟舒雅见面,还费劲的特意传出闲话,想制造舆论压力逼舒雅就范。结果他们低估了舒雅的脾气,也低估了金家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最后做了无用功。   这才多长时间,半个月不到就要结婚了?   常红心也是一万个没想到,拉着大嫂细问几句。常家大嫂自然是极尽夸张之能事,什么对方姑娘多好的条件,主动瞧中了桂华,又怎么一对眼就看上了,别人再介绍的都不想见了。   “可见是上天注定的缘份,该你的呀,跑不掉。”   “对对对。”常红心偷瞄一眼舒雅,又瞄一眼丈夫,“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就我一个闲人,到时候带阳阳去,对,对,一定去。”   “那可就说好了,新娘子漂亮的跟朵花似的,你不去瞧一眼怎么行。”临走又夸了几句新娘子陪嫁丰厚的事,才昂着头,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走掉。   自以为是打了金家的脸,倍有面儿。殊不知金家松了口气,结婚好啊,结婚了就没人再拿这事出来说嘴,等舒雅上班处对象的时候,怕是早没人记得这回事。   至于说相完亲不到半个月就决定结婚这种事,在当时来说,并不是很难理解。条件相当,相处几回觉得合适,就能商量结婚的事,若是处得太长一直不结婚,反倒是要被人说嘴。   常红心也松了口气,上回的事是她上了大嫂的当,可桂华也不差啊,怎么就搞得跟侮辱人似的,好像谁给舒雅介绍个老头是怎么着。这回可好了,不光大嫂扬眉吐气,她也觉得自己缓过一口气来。   金明天在旁边“啐”了一口,“爱找谁找谁,别来咱们家坑蒙拐骗就行。”   常红心一听,悄悄那把口气又给缩了回去。   舒雨倒觉得这桩婚事蹊跷的很,回忆了一下却没想起什么来。前世这个时候他们家风雨飘摇,常家大嫂不可能给舒雅介绍对象,自然也就没有这一出。不知道桂华这个人,更不知道他后来娶了谁,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这个小插曲过后,舒家姐妹开了学,重新过起了住读的生活。而开学后半个月,常红心如愿参加了桂华的婚礼,回到家捎带嘴提了几句,满眼都是羡慕。听到女方长的漂亮,嫁妆还多的时候,舒家两姐妹对视一眼,轻笑一声。   “瞎眼的真多。”舒雅打趣。   “还不一定是谁瞎眼呢。”舒雨回了一句。   常红心气了个半死,可看了一眼自家男人,只能忍了。她男人大多数时候脾气都不错,还挺受她摆弄,但不能触了他的逆鳞。上一回她男人看她的眼神,吓得她好几晚睡不好觉,就怕男人提离婚。   好在最后这场风波过去了,常红心也明白了一件事,金明天并不会无限度的包容她。要是再有下回,他说的很清楚,这日子就不能过了。   心里编排了一大筐的话,一个字也不敢说,憋的常红心胸口疼,平时吃一碗饭的人,今儿只吃半碗就饱了。   “对了,路晁来信了,我搁你桌上了。”金明天看他们聊完,加了一句。   路晁的信寄的是他们家的地址,舒雨回屋拆开信,开头是例行公式感谢她寄来的东西,都正好合用,又说让她破费很不好意思的话。若是她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在当地不好买,尽管写信过来,千万别跟他客气。   最后一段告诉她,许然决定去美国留学,她收到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出发。如果她需要学习英文的资料,可以叫许然寄回来。   到了末尾忽然提了一句,“我和许然放松下来,回忆在吴县发生的一切,才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你的出现。也许我们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遭遇到可怕的事情,我和许然必须慎重的向你说一声谢谢。”   舒雨笑了笑,将信递给舒雅,舒雅摇头,“收信人只写了你的名字,我才不看,听听就行了。”   得知许然去了美国,舒雅啧啧几声,“这事可不能叫郑升知道,不然他得变兔儿爷的眼。”   舒雨听完呆了一下,转了一会儿才明白姐姐的意思,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笑得肚子疼。   舒雅反复回味了一下,“我也没说什么呀,怎么笑成这样。”   晃了晃脑袋耸耸肩膀,走了出去。   郑升没变兔儿爷的眼,却拿着许然去美国之前寄给他的信,激动的四处宣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国的不是许然,是他郑升呢。   时间一滑到了三月份,这天程燕一大早从进教室就开始有点魂不守舍,忍了两节课,终于忍不住了,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舒雨,给她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一同来到老槐树下,舒雨瞧着她一脸激动的模样,心想,你可算忍不住了。   “小雨,我一会儿跟你说的话,你可能不相信,但你一定要相信,因为都是真的,是我亲眼所见。”程燕激动的小舌头都在打颤。   舒雨完全是一头雾水,“你倒是说啊,什么事这么激动。”   “气功大师你知道吧,发一下功能把病治好,还能延年益寿,美容养生,白发变黑,永葆青春。当然,这都是小道,往大了说还能保家卫国,防御导/弹,刀/枪不入。”   程燕一口气说完,语气真诚的一点都不像骗子。   舒雨一时呈石化状,这绝对不是气功大师,这是奥特曼呐。   不对,奥特曼也没听说有医疗型,延年益寿型和美容养生型的啊。   “是真的,我绝对没有骗你,你不知道,现在可多人练气功了。我听说有个人,回家的路上遇到车祸,眼看车子就要撞上他,他大喊一声师父,就感觉到一股气把自己托起来,避过了灾祸。车子开过去人腾空而起,司机都惊呆了,现在也跟着气功大师学习呢。”   程燕越说越激动,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啊,连神话故事都出来了,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仙侠玄幻异次元大陆什么的。   “气功大师到吴县免费教徒授功?”舒雨直接了当一句话问过去。   听语气都充满着不信任,还有些微的嘲笑。   程燕一下子怒了,小脸涨得通红,“你怎么能这么说,小心气功大师听到,发功收拾你。”   行吧,科幻故事虽然迟到,但没缺席。 第35章 气功锅   气功大师确实是免费教徒授功, 但是呢, 听好了,大师不可能永远留在吴县,人家得将祖宗留给我们的传统文化传遍祖国大地。   “但是呢,大师心怀慈悲, 心系所有愿意跟他学习气功的弟子。怄心沥血研制出无线气功放大锅,这不是普遍的锅,更不是让你们在家里炒菜做饭的锅。这是接受大师气功频率的锅, 只要你们练功时, 头戴无线气功放大锅, 就能接受到远在千里之外大师的传功。”   如下一片激动的惊呼声, 已经有人高叫, “给我来一个,多少钱都要了。”   被人群裹挟其中的舒雨, 看了一眼左边激动得一脸通红的程燕, 再看一眼右边明显有被洗脑迹象的舒雅,尴尬的举起一只手挡到眼睛上, 这场面真是一言难尽。   台上大师的首席大弟子仍在深情表白,“大家少安毋躁,大师要对每个无线气功放大锅进行气功开光, 没有经过大师开光的无线气功放大锅都是假冒产品,不仅没有接功的效果,反而会阻挠大家修行的进度。”   长长一篇讲解之后,便是, “结合现代最新科技和气功大师开光的无线气功放大锅,出厂价成本就高达二百九十九元,但大师为了弟子能够更好的修行,亲自上门与厂家商谈,最终说服厂长零利润销售无线气功放大锅,每只仅售九十九元。数量不多,欲购从速,过时不候。”   舒雨很想问,成本价不就是零利润吗?这中间的逻辑错误就没人发现?看看现场,“哗啦啦”台下掌声响成一片,许多人拍的手心都红了,急着回去取钱的,去银行取存款的,还有没钱的,急的抓耳挠腮的想着该问谁去借点钱。   好吧,舒雨在心里回答自己一句,知道了。   九十九元这个价格,放在一九八三年倒是巧妙,普通人一到二个月的工资。从这个价格可以看出,定价的人还是颇有些见地的。定高了买不起,定低了达不到割韭菜的目的,九十九不多不少,正好在这些人买得起,掏得出的坎上。   台下的人几乎大半都去排队买无线气功放大锅,没排队的也是因为没带钱,各种步履匆匆,生怕晚一步没了货,他们的修行之路就此中断。这前头可是延年益寿,美容养生,四舍五入就是长生不老,这能耽误吗?必须不能啊。   眼看程燕跟着她的父母去排队,舒雅扯了一把妹妹的袖子,看着四周激动的人群,咽了咽口水道:“咱们要不要也买一个。”   舒雨直接翻了个白眼,“算我求你了,智商税这玩意儿咱不能交,不是心疼九十九块钱,是搁以后再回想起来,往事不堪回首啊,一辈子的黑历史。别说了,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拖着姐姐便走,其实今天会来,一是抹不开情面,要是真不来,程燕真得和她翻脸。二是舒雅被程燕煽动的跃跃欲试,与其她自个被人带去洗脑,不如她陪着,也好有个人把她看住。   “你还懂气功?”比起气功大师,舒雅明显还是更相信妹妹。只不过美容养生呢,就这么走了,有点不甘心啊。   “真这么有用,当初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时候,他们上哪座仙山修行去了?十年浩劫的时候,上哪座牛棚念经去了?哦,轮到改革开放,牛鬼蛇神就都下山骗钱来了。”   舒雨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谁,说谁骗钱呢。”   舒雨一扭头,一个老阿姨正对着她怒目而视。   不好,刚才吐槽太大声,一时没注意。   “说我姐呢,我姐让我别信大师,我正在批评教育。”舒雨一勾舒雅的手指头,小声道:“跑。”   趁着老阿姨发愣的功夫,脚底抹油跑的飞快。老阿姨终于反应过来,在后头跺脚,“诶诶,别骗我,我刚才听见了,跑这么快,心虚吧你。”   一口气跑回学校,姐妹俩乐得差点打滚。   回宿舍一瞧,上铺的一姐儿,头顶着一只白色的小锅,正盘腿坐在床铺上,双手掐出一个法诀,正在打坐。   舒雨惊得差点一跟头撞门上,宿舍里其他人拼命冲着他们姐妹俩做手势,作“嘘”音。俩人会意,放轻声音坐下来。   就有人俯在她耳朵边小声道:“听说这是大师开过光的,可以提高成绩。”   除了舒家两姐妹,其他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上铺打坐的同学,仿佛已经看到她考上中专走上人生巅峰。   舒雅恶寒了一下,刚才在台下被洗脑的那一段,彻底被眼前的一幕给抹了去。偷摸跟妹妹吐槽,“她的成绩能考上中专?别说顶个锅,就是头顶个气功大师也没用。”   舒雨闷声偷乐,如果说有谁格外想念八/九十年代,那真是非气功大师莫属。这个时期,国家对气功大师的态度也是暧昧和模糊的,甚至有官媒还对某几位气功大师十分推崇。   民间对气功大师的态度更是狂热,各地都有气功热,那个时候公园里没有广场舞,全是练气功的。   有一群人顶口锅打坐的,也有一群人作各种动物状滚来滚去的,还有摆出稀奇古怪造型口中念念有词的,都属于不同的流派,有时相安无事,有时抢抢地盘,总的来说是和谐发展,共同繁荣。   舒雨把这件事当笑料写到信里,寄给路晁,舒雅看她寄信,眼儿一斜,“你们通信通的还挺勤呢。”   一个月一封也叫勤?   “京城挺多新鲜事的,我想听听不行啊。”其实两个人在信里,除了初时还拿对方当同学外,后来便慢慢改变了态度,就仿佛是个能听他们内心倾诉的笔友。   他们算是对对方十分了解的朋友,但在这个年代不出意外又很难再次见到,吐槽也好,倾诉也好,都觉得十分安全。   大概就是这种特性,让他们写信时都很放松,而在交流的过程中,彼此再次发现相处时没有发现的,对方的优点。   路晁的信和他的脸,就不是一种风格,并不冷漠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信中更多的是对身边的观察,每每都有出人意料的想法出现,令舒雨茅塞顿开。   舒雨的信也没有她本人看上去那么甜美可爱,相反,吐起槽来简直令人捧腹,而观点之犀利也每每让路晁拍案叫绝。   这种反差,让他们越发珍惜这样的交流,于是每个月一次的通信就这么保持下来。路晁偶尔还会给她寄一些学习资料,家里人知道,也没什么能挑剔的。   舒雅虽然有所怀疑,但妹妹收到的信就那么放到抽屉里,从来不上锁,她想想也就释怀了,妹妹还小呢,再说这天各一方又能出什么事。   四月中旬,丽姐的电话再次打来,舒雨接了电话便道:“还真有一批货在路上,看我舅舅发回来的电报,数量还不少,您这边……”   “我全要了。”丽姐只嫌少不嫌多,她可有两家店铺。再说自己销不掉,隔壁左右的铺子招呼一声,还怕没人拿,少赚点就是,怎么也亏不了。   “那行,我下周过去一趟,您在店里等着我吧。”舒雨跟她约好时间,回头跟舅舅和姐姐说好,还是三个人一块去川市。   这一回无论是剪裁还是缝纫都是舒雨一手包办,自然也就没有常红心什么事,不过做好的裙子,舒雨还是送了她两条,至于姐姐和自己的,当然也不会少。   倒不是她因为过年的事记恨上了,不肯让常红心帮着分担,而是她这回做的裙子和之前不一样,甚至和现在很多市面上的裙子也不同,一般人还真剪裁不了,别到时坏了布料,她还不好说。   金明天从来没问过舒雨帮人干活能赚多少钱,不过看她风风火火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厂子里有消息,说是今年还得再涨一级工资,你别太辛苦了,家里有我呢。”   “我又不累,纯粹闲着也是闲着,赚钱先不说,这不是还能练练手艺吗?老话不是说,身有一技之长,胜过黄金万两。有门手艺在手,一辈子吃穿不愁,您说是不是。”   金明天乐得笑出了声,“小雨这当当当一大篇,还挺有道理。”   舒雨也乐了,“可不,我说的哪句话没道理了。”   到了川市,舒雅陪着妹妹进了丽姐的店,看着从三轮车下搬进来的货,丽姐笑的脸儿开了花。   她的额头仍梳着一排刘海,但脸色红润,眼神自信而又光芒,看样子之前的事已经彻底过去。   “哟,全是裙子。”夏天的裙子好卖,现在工资一级级往上调,大家买东西的时候手也更松,生意比前几年还好做。   “先不谈价,这条裙子,您上身试试再说。”舒雨挑出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拿在手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丽姐接过裙子,在心里嘀咕了一下,这深城来的裙子也没见多特别啊。   等穿到身上再走出来,对着镜子当时就惊呆了。   V字领口,巧妙的露出锁骨,裙子做的荷叶式带着飘逸的动感,身上再无半点累赘的地方。这样的裙子挂在店里,怕是没人试穿,因为不符合现在大部分人喜欢鲜艳,喜欢夸张华丽的心态,也就这点荷叶边的袖子有点意思。   但是穿在身上,这效果立刻就出来了,胸是胸腰是腰,处处熨帖的跟量着你的身材做的一般。不对,就是裁缝也做不出这么合适的裙子,就好像你的第二层皮肤,处处都妥贴,越看越喜欢。   丽姐并不知道什么叫立体式剪裁,也不知道这是后世高档时装最重要的标准之一。在一段时间里,打版师一度是服装厂疯抢的人才,收入那是杠杠的。   但丽姐是女人,也是经验丰富的服饰店老板,衣服一上身就知有没有,这绝对是高档服装,也只有深城才做得出来这种衣服。甚至于,在深城都得是大厂子,一般的小厂子都出不来这种活。   “丽姐是懂行的人,我就不跟您说这衣服好在哪儿了,就跟你说说这衣服的来历和卖点。”   “你说你说。”丽姐爱不释手的摸着身上这条裙子,不用说肯定得留下几条自己穿。   舒雨的故事多,舒雅是见识过了,默契的别过脸去观察丽姐仓库里的陈设。不过耳朵里,还是传来妹妹滔滔不绝的声音,轻重缓急张驰有道,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住。   “这批货是香江委托给深城的厂子做的,也是要运到香江去卖的,是牌子货。这是厂子里多做的一批,剪了标的,您给顾客讲清楚。不剪标叫对方品牌知道,是要打官司的。”   丽姐听得直点头,有故事好啊,有故事跟顾客讲,才能卖得上价啊。再一翻看领口,可不是,上头一个小标,都用剪刀给绞了名字。   “在香江这些裙子没有几百块,你都不用问价的,说实话,我舅舅拿货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因为真的太贵了,不过货确实是真的好。”舒雨做作捧心的动作,实力演绎舅舅当时的为难。   “每条的价钱其实都不一样,但如果你全要了,就一口价,一条裙子二十。”舒雨抛出最后的价格,这价格听得舒雅心口乱跳。   进价二十,买到四十一条是最少的,贵吗?要知道现在一件的确良的衬衫,都得十几块一件。也有便宜的,十块钱一条的裙子也有的是,这得看面料看东西。   丽姐也是心口一痛,进货价就这么高了,她得卖多少钱才够,四十可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川市是不用想了,最多留个十条八条,全得往省城送。   只有省城,才有那个消费实力。下意识的,她已经认可了舒雨关于裙子的定价,并且已经在积极想销售策略。   “这种剪裁叫做立体剪裁,您知道吗?深城的厂子为了做这批单子,从香江请的打版师,光工资一个月就要付两三万。没那边的打版师,他们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其实这裙子穿在您的身上,效果并不是最显的。”   丽姐又学了几个新词,不过什么叫穿在她身上效果不是最显的,意思是她身材不够好吗?自认为身材保持的不错的丽姐,有些郁闷的偷瞄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还是挺好的呀。   舒雨笑了,“其实您没发现吗?身材越好的人,对剪裁的容忍度就越高。料子差点,款式差点,剪裁差点,反正人家身材好,怎么穿都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丽姐满意了,笑的嘴角都快翘到耳朵边上去了。   “相反是那些生完孩子,身材多多少少有些走样的妇女,穿出来效果最好。因为对比实在太强烈了,试完这些裙子再试别人家的,我敢说,别人家的裙子白送给他们也不会穿。”   立体剪裁能够最大限度的修饰人的身材,对于一些身材局部走样,需要靠穿对衣服来遮掩的人群来说,这些裙子就是他们的解药,多少钱也得买呀。   而最需要这些裙子修饰身材的人,也是条件相对比较好,收入比较高的人群,可以说是完美应对。   丽姐也想到了这一点,赶紧打开所有的包装袋查看款式。果然款式都相对简洁大方,穿出去上班开会见领导见下属,绝对不会轻浮。   也有款式活泼一点的,比如说衣领带着一圈荷叶边,或是裙摆带着一圈荷叶边的。还有之前没用完的蕾丝,用来镶裙边镶领口,轻纱镶裙摆,年轻少女的款式,肯定也得有嘛。   “真漂亮,这套西服套裙我敢说,穿出去见外宾都不会失礼。”毕竟衣服不便宜,丽姐基本把每个款都上身试了试,测试是不是每款衣服都是她所说的立体裁剪。   结果越试就越兴奋,看上去越平淡无奇的衣服,出来的效果就越惊艳。   “这衣服看着跟孕妇裙似的,没想到这么显瘦。”丽姐指的是身上这款H型的拼色连衣裙,只有腰间有一点点别致的横纹,乍一眼特别普通,实际上身的效果却让人不忍心脱下来。   丽姐现在还不会形容这种感受,舒雨帮她说出来,“这个就叫高级感,身材不够好的人,特别我们这个地方的人个头普遍不高挑,穿的太华丽就会显得人更胖更矮。简洁的款式,会显瘦显高挑。最重要的就在于剪裁,我敢这么说,这些衣服人家买回去,仿出来的款都不能上身,一上身就得扔。”   “有道理,也只有我这种手里有熟客的店,才敢接你的衣服。要是别人的店,光看款式就不会要。”丽姐还是忍不住想跟舒雨磨磨价格。   “多的抹不了,一共一百七十条裙子,总数是三千四百元,给您三千二百元,您看怎么样。”   “算你想着姐。”丽姐早准备好了现金,三千就是三扎十块的纸币,包在一起可不老少。又悄悄数出三十给她,算是小费。   “谢谢姐。”舒雨装模作样的接过去。   不能不接,不接她编的故事可就漏馅了。   舒雅出了门,才吐了吐舌头,真可怕,就这么一下子就三千块。不过再想想,这裙子妹妹可做了半年多,从画图到剪裁一手包办,周未可是一丁点没休息。   眼见治安好了,天气转暖,这两个月他们基本都是天天回家,这才全部赶工完成。   这么一想,三千块虽然多,却是辛苦钱。   “这回还去岳婆婆那儿拿布料吗?”舒雅问道。   “去呀,怎么不去。转来转去,还是衣服的利润高啊。”就是时间耗的也多。   但一开始拿衣服出来,一是不好跟家人解释,二是在店家这边也不好推销。但经过了头花等一系列畅销的小商品之后,循序渐进之下家里人对她会做衣服的事能接受,丽姐这儿一口气进三千块的货也没半句为难的。   换到去年开头就这么干,怕是两边都得翻车。   欲速则不达啊,舒雨很满意,虽然赚钱的速度慢了点,但稳当啊。   姐妹俩找到金明天,再次去岳婆婆的家,路上金明天问舒雅,“今年的预考过了吗?”   舒雅吐吐舌头,“没过,大家赶紧放弃幻想,我可没那个本事。”   “结果还没出呢,你就知道过不了。”金明天不死心道。   舒雅叹了口气,“舅舅,大家考完是要比分的,我们高二就两个班,一共不到六十个人,只有二十个预考的名额,看看平时的成绩,再比比答案,能过不能过,心里都有谱。也就四五个不一定的,这会儿还慌着呢。”   何谓预考,这也是时代特色,后世高中毕业几乎就是默认要参考高考的,哪怕你高考分数铁定考不上三百,那也得走一遭。但现在不是,高考是有名额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   当然,这个名额不在于为难有可能考上的,而是筛掉绝对不可能考上的。就比如县中学这样,每年都不一定有人能考得上大学,但也有二十个名额。先提前考过一遍,二十名内的才参加高考,剩下的准时拿毕业证就完事。   舒雅对自己的成绩有数,说差算不上,说好也不好,中不溜吧,前二十是没指望的。   金明天盘算了一下,没两个月就要毕业,那现在就得打听工厂招工的事。缝纫机厂早就人满为患,老早就说两年以内会招工,临时工都不招。   “毛巾厂的效益还不错,听说他们今年要招临时工。”一个小小的县城能有几家工厂,自然是熟得很,最好的是缝纫机厂,其次就是毛巾厂。剩下几家不是小的可怜,就是根本没什么定单,全靠财政拔款活着。   “舅舅,你忘了马小虎他们家就是毛巾厂的。”舒雨小声提醒。   马小虎的父亲在毛巾厂上班,而且还是个小领导,按小县城的通病,估计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近的远的亲戚在毛巾厂不会少。舒雅要是去毛巾厂,那不是羊入虎口,人家肯定得拿她撒气。   金明天一拍脑袋,一语惊醒梦中人,“看我,连这么大的事都没想到。”   舒雅也抖了一下,她也同样没想到,赶紧表态,“看看别的吧,我可不想跟他们家的人打交道。”   上回的事,太可怕了,事后她连做半个月的噩梦,幸好噩梦醒来发现,梦都是反的。   金明天犯了愁,县里除了这两个地方,再没什么好去处。政府部门倒是好,问题是不对外招聘,他们自己的子弟都不知道怎么安排呢。   这也是八十年代最为头疼的问题,大量的青壮年亟需就业岗位,但岗位只有那么多,于是一批又一批无法就业的人员,造成大量的社会问题。   这个问题一直到九十年代才得到真正的缓解,但又滋生了另外的社会问题,民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贫富差距越来越大,难免惹人眼红。   于是那个年代出了不少亡命的悍匪,基本都奔着求财去的,绑架勒索无所不用其极,于是到了九六年,又轰轰烈烈开始了第二次严打。   进入二千年,无论法制还是老百姓的法律意识都有了极大的提高,整体环境硬件软件都得到提高,才真正成为后世被无数人称道的最安全的国家之一。   当然,这些指的是社会整体治安现象,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生活环境,表现出来的肯定不一样。   你要在国营企事业单位上班,平时不结交社会闲散人员,八/九十年代你也感觉不出什么危险来。可同一个地区,你要是做生意的人,必须得和社会上不同阶层的人打交道,可能会面临绑架,敲诈以及各种威胁,这种感受又是不一样的。   金明天发愁舒雅的工作,又不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三人轻车熟路来到岳婆婆的家。   舒雨的打算当然是在过年前做一批冬天的呢子大衣,呢子大衣卖得上价格,而过年前大家也有添置新衣的习惯,这个买卖肯定做得。   “呢子面料给你备好了,还有你要的扣子,商标,拉链五金件,都是大厂出的,你自己挑。”岳婆婆对舒雨也是印象深刻,每回来要的货都不少,还专门挑好面料。   “我儿子说最近开始流行皮料,不过那玩意儿贼贵,一件衣服上千,我们这里怕是没人买得起。”   这话没收着说,听得金明天目瞪口呆,一件衣服上千元,完全超出他的想像,半天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舒雨真是有些佩服岳婆婆的儿子了,竖起大拇指,“你儿子的眼光真好,我也听说了,不过主要是京城,海城这些大地方,咱们这里省城怕都没有几个人穿得起,川市就更别提了。”   不能因为大家都是普通人,就忽略这年头已经有了冒头的万元户,也有了各种利用政策批条富起来的一代人。走私这些非法的就不提了,当时可谓是泛滥成灾,也造就了大量的有钱人。正经做生意发家致富的人,也不老少。   京城和海城这些地方,别说上千块的皮衣,八十年代初就买国外奢侈品的,也不少见。只不过这个时候消息闭塞,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见不着更想像不出人家的生活。   等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皮衣就跟蝗虫过境似的,席卷祖国大地。几乎成为中产家庭的标配,夫妻俩一人一件,狐狸毛领的羊皮大衣,过年穿出去走亲戚倍有面,有这条件还穿大棉袄出门,是会被人嘲笑抠门的。   “要是您这儿有点边角余料,我倒是愿意要。”舒雨相信岳婆婆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皮料的事,可要说皮料还能放走水甩卖,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么贵重的料子,肯定不会随便堆在仓库里,而且真有点瑕疵,员工自个就买走了,怕是轮不到送到岳婆婆这里来。   整副的不可能,岳婆婆压不起这么高价的货,那就只能是边角余料。   岳婆婆一听,心想自己还真没问错人,笑眯眯道:“还真有一点边角货,东西可全是好东西,做点小东西还是使得的。”   就算是边角余料,因为是皮料,岳婆婆也收的好好的,有人问了才拿出来给人看。   舒雨用手一摸就喜欢上了,又软又滑,这种独特的手感都没法冒充。稍大点的料子,控制的好能做个手包。   “这点边角料,也就只能拿来镶个边。”舒雨说着挑剔的话,顺手就将这些皮料全给收走。   瞬间花出去一千二百块,岳婆婆乐的合不拢嘴,还白饶了几块棉绸布给她,又叫了一辆三轮车,帮他们把货送到车站。   “拉车的是我们老街坊,你们可以放心,一个人跟车,其他人慢慢去车站。”岳婆婆帮着讲了价钱,拉一趟两块钱。这个时候的人力十分便宜,对于商人来说,是真正的红利。   下车之后,姐妹俩守在车站,金明天先跑了一趟,再推了自行车出来,才将全部东西都拿回家。   舒雨每回出门,必要给阳阳带礼物,阳阳从下午就开始盼着,这会儿跟在舒雨后头转悠,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十分可爱。   “去去去,没你的东西,哪儿有回回买东西的道理,惯得你。”金明天作势抬脚,其实根本不会踢出去。   阳阳却委屈的不行,刚想转身被舒雨一把揪到怀里,赶紧亲亲他的小脸,“别听你爸的,一会儿偷偷给你,不叫他看见。”   “嘿嘿。”阳阳把脑袋靠在舒雨的肩膀上,一只脚还勾起来,得意的小模样招得舒雅笑个不停。   舒雨给阳阳买的文具盒,还有她之前做好的牛仔书包,肩带用海绵加宽加厚,文具盒里是全套的文具。   阳阳乐的欢呼一声,背着他的新书包就冲到堂屋里大喊,“我要上学啦,上学啦。”   九月份才开学,阳阳已经盼了好些日子。   常红心过来道谢,舒雨笑笑摆手,“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小孩子不就图个乐吗?”   舒雨的存折上,已经有了五千二百块的现金,手里一千块的面料,从现在做到十一月份,正好可以赶上秋冬过年前那一波。   关于款式,她在做夏装的时候就已经琢磨了很久。如果一味妥协现在的审美,那么她和其他便宜衣服根本无法区分出来,让顾客无法分辨好坏,这可是大忌。   于是她在华丽和简洁之间做了个平衡,在注重版型的同时,部分款式相对年轻也更活泼华丽,而大部分则是强调版型,针对三十岁以后身材走样的妇女,适合在比较正式的场合穿着。   按照她的经验,工作单位比较好的女性,对于上班能穿的衣服,更舍得掏钱。   丽姐的喜欢给了她极大的信心,但最终的结果还是得看销售情况,舒雨决定先画大衣的草图,等一段时间打电话问问丽姐销售情况,再对呢子面料动手。   舒雅帮着妹妹归置面料,上手摸了摸道:“我以前不知道面料的价钱,那天跟同学去逛街,到县里卖布料的地方问了问,价格要高好多呢。”   她现在摸着呢子料,心里想的已经不再是这面料做成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好不好看,而是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学门手艺,如同妹妹所说,身有一技之长胜过黄金万两。   “岳婆婆的布料是批发价,肯定比外头零卖的低。而且岳婆婆一直强调她给我们的比批发价还低,是出厂价。不过我们也没时间去批发市场比较,她的东西质量有保证,要什么提前说,都能给我弄来,只要能保证我中间有利润,就够了。”   批发市场得去省城才有,而且还不成气候,还真不一定有岳婆婆家齐全。   “你说,要不然我毕业干脆跟你学手艺怎么样,开个小店卖自己做的衣服。”临到毕业,舒雅终于感觉到压力,万一找不到工作,总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吧,那多丢人。   “可以呀,有想法是好事,家里零碎布头多的是,练吧。”舒雨早就学会,不要去打击任何人的想法,只要让她去做,就知道这想法是不是真的。   然后你就会发现,百分之九十九的想法都只是幻想,你根本不用打击,自己飘着飘着就变成泡沫飞走了。   “好。”舒雅雄心万丈的拍着胸,“看我的吧。”   舒雨轻笑,“行。”   真能学会,哪怕以后不做这一行,艺多不压身,总归是一件好事。   新开的茅厕还有三天香呢,初学者的劲头总是最足的,舒雅热火朝天的投入到缝纫大业当中。   一个月还没到,舒雨的电话没打过去,丽姐的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衣服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舒雨心里咯噔一下。   “衣服有问题,问题就是卖得太好了,你舅舅最近能不能再去一趟,拿些秋装,费用我出。”丽姐焦头烂额,原本这么贵的衣服,她是打算慢慢卖上一个夏天的。结果这才头一个月,已经卖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眼看也顶不上一个月。   但这个时候再拿夏天的裙子已经不合算了,最好趁着这波风头拿同一批厂子的秋装,肯定能大赚一笔。   舒雨哭笑不得,“我舅舅上班的事,可不能说走就走,他要去也得十月十一月了,如果这家厂子的货好卖,我跟他说说,看看能不能拿些秋冬的大衣回来。不过大衣想也知道多贵,肯定死贵死贵的。”   “多贵我也要了。”丽姐拍着胸口,心里苦恼着自己八/九十三个月得去哪儿弄些高档货回来,才能稳住她店里的名气,又庆幸有秋冬的大衣可以期待,大衣可是女装里最赚钱的门类。   丽姐打完电话回去,就看一群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的人进了店,赶紧迎上去,好一通忙碌,坚持微笑服务坚持不讲价的原则,一口气卖出七条连衣裙。   看店的小姑娘是丽姐的亲戚,吐吐舌头道:“姑,这些海城人真有钱,而且只挑贵的。”   “他们海城人可是出了名的讲究,也是亏了他们给我传出去的名声。”丽姐很是得意。   这事说来也是巧了,省城有个大厂子,听说要和海城的一家厂子谈合作,于是从海城来了一大帮子人。人来了,住下就是二三个月的事,当地厂子里的人肯定得热情招待吧。   海城人特别是海城的女人,向来以精致出名,吃穿用度都很讲究。这种讲究并不是说非得有多少钱,而是在相同的收入之下,他们就是能把日子过的比别人精致优雅,这也是骨子里的东西,别人学都学不来。   虽说这里是省会城市,但对海城人来说,那也就是个大农村,或者好听一点,大集市吧。   海城人自带优越感,当地人也习惯了自己城里人的身份,时间一长怎么会没有摩擦。正好天气转暖,许多人逛街回来说这里没有什么好买的。丽姐有个老顾客,就是这个厂子里的人,知道丽姐店里新上了一批好货,便带着人杀了过去。   衣服看着平常,只要肯上身试,就没有愿意脱下来的。海城人有眼光那也是出名的,丽姐又会奉承,再把故事添油加醋一讲,四十五到五十五一件的连衣裙也不贵了。去香江买一模一样的得几百块,你在这里花几十块买一样的东西,占多大便宜心里没数呢。   至于说东西好不好,到了这个年纪家里条件又好的女人,打一眼再一试穿,谁也没脸说东西不好。心里也有数,面料未必是香江的面料,但款式版型肯定是人家的,就这也占了大便宜。   魔鬼在于细节,这种低调的奢华感,真正是得了海城人的青睐。来这边出差的人,就没人说不带一件回去的。   于是丽姐这家店出了名,也就是裙子太贵,不然早就抢空了。不过真抢空了丽姐没处补货去,只有慢慢卖才能做到效益最大化,可以带动一下店里的普通款式,这个夏天,她的店真正是火极一时。   作者有话要说: 上架了,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们,留评送小红包,群么么哒!!! 第36章 京城来信   舒雨听了丽姐夸张的说辞, 在电话的另一头哈哈大笑, 同时也放了心,看来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认同。 果然衣服得靠穿,穿得好看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几乎是同一时间,舒雅顺利毕业, 正在积极练习手艺,已经可以拿着棉绸布给家里人做夏天的小褂,准备招工不成就在县城开个小店售卖自己做的衣服。   而此时, 一封京城的来信, 寄到长尾镇。   舒雨回家一听说有京城的来信, 比舒雅还要激动。上前按住舒雅的肩膀就问, “怎么样?有希望吗?”   舒雅得意的一笑, “让我去面试,你说我去不去。”   “去啊, 怎么不去。”成不成另说, 见见世面有什么不好的。没这个理由,哪家大人敢放他们去京城。   “你看看时间, 能等着我吗?我陪你一起去。”舒雅是毕业班,舒雨还得半个月才能放暑假。   “应该能,我看看人家怎么说的。”舒雅拿出信坐下, 舒雨就站在她身后,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往下瞅。   “是不是得开介绍信啊,咱们去哪儿开。”八十年代初介绍信仍然非常流行,得到再晚几年, 介绍信的作用才慢慢被身份证取代。   “居委会吧,不然派出所?”舒雅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这不是有舅舅呢。   晚饭时舒雅一说来信的事,全家人都惊呆了,常红心更是惊得筷子都掉地上了,“咋地,拍电视剧,真的假的,别是蒙人的吧。”   根本不敢想象,京城拍电视剧怎么可能写信让他们小镇上的姑娘去面试。舒雅好看归好看,还能好看到惊动中央?   舒雅被常红心逗得差点笑趴下,舒雨也笑得捂住肚子叫唤。舅妈办差事的时候,是真膈应人,说笑话的时候,也是真能笑死人。   金明天也不敢相信,但听舒雅解释是写过信去毛遂自荐,再看了人家面试的地址,才半信半疑道:“真能成?”   “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得面试之后等通知。”舒雨赶紧解释,“千万别在外头说选上了,只是一个面试的机会。”   “那也很了不起了,全国多少人写信去,能面试的才多少?”金明天很骄傲,“这是好事,我明天去厂子里请假。”   舒雨很想说不用,不过忍了一句,没有吱声。就他们俩个大姑娘,金明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们单独出远门。   开介绍信的事金明天包了,“还用得着居委会吗?去厂子里开是一样的。”   又忙不迭打电话回去,把好消息告诉金老头。全村就一部电话,放在村支书的办公室里,半个私人电话也差不多了,通起消息来十分方便。   电话那头的金老头一听就发了话,“你不用请假,我陪他们去,我不在的时候,让你媳妇带孩子回家陪你妈住几天。”   农村结婚都早,金老头现在还不到六十岁,硬朗的很,根本就不服老。不就是出远门吗?陪孙女出去一趟,完全可以嘛。   金明天还是担心,但舒雨倒觉得这主意不错,也劝舅舅,“我们是去京城面试,即不肩挑也不手扛,更不是出去做苦力非得壮劳力。按说我和姐姐一起去都没问题,但没个大人你们肯定不放心,何况去京城又不是别处,治安肯定没问题。”   最后一句话让金明天放了心,今年还在严打当中,治安问题真是好了许多,而且是去京城,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   等了舒雨半个多月,爷仨买好火车票,上了去京城的火车。   火车票是拜托厂子给定的卧铺,卧铺票不管什么时候,都难买的很,得跟铁路系统关系好,才能定到。   吴县不通火车,得到川市才有。金明天还是请了一天的假,送他们上了火车,才怀着满腹担心回家。   金老头按了按自己坐着的下铺,一连说了几个真好。想到现在物价涨的厉害,也不知道京城的消费怎么样,转念想到他兜里装着自己攒的钱,还有儿子给的,心里才踏实不少。   舒雅和舒雨在两个中铺,放好东西下来,一人随身带着一个腰包,牢牢系在腰上,藏在衣服里,里头放着顶要紧的现金和介绍信。   治安再好的时候,扒手小偷都少不了,直到大家不用现金改用 付款,小偷们才会被迫改行琢磨新的营生。   火车上的小偷更是重灾区,舒雨临走前做的腰包,只要不是明抢,被扒肯定能发现。   姐妹俩坐在下铺和外公说话,舒雅夸妹妹的成绩,“比小学的时候可强上不少,小时候皮着呢,又犟又拧,脾气也大,学的不好也不在乎。现在开窍了,这一回考试排到班上前十呢。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说不定我们家真能出个大学生。”   舒雅是真心在夸,听得舒雨直脸红,重生一回的人,跟小孩子一起坐教室,要是还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不努力学习,那真是白回来一趟。她前世不努力吗?可是很多机会,就是有学历的门坎,你拼尽全力奔跑的结果,可能就是和一个有学历的人,勉强站到了同一起跑线。   当然,人家读书的时候努力了,你读书的时候没努力,那么后头想和人家站在一起,就得付出加倍的努力。这些道理,都是舒雨在一步一磕绊的道路上,得来的经验。   除非你不上班,自己创业没人看你的学历,但相对容易成功的年代,她一无所有,别说金钱经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懵懂的,连创业是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她有了积累,很多机会和风口都已经过去。   前世的舒雨过的不好不坏,对于一个没有学历一无所有的小镇姑娘来说,能够在大城市立足,有房有车有工作,可以说不算坏。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奋斗那么多年,却没有一个让她放开手脚释放自己想法的平台,始终是一种遗憾。   金外公听了不由憧憬道:“小雨要是真能上大学就好了,你爸当年成绩就好,又聪明又好学。可惜啊,没遇着好年景,家里人也不看重他。”   舒雅闻言冷笑道:“那帮人,自从证明的事之后,就再也没来过。还什么亲奶奶亲大伯呢,狗/屁不如。”   工作不成,亲戚总是真的吧,亲奶奶对亲孙女就这么不闻不问了,外人听着都寒心,更别提当事人。   舒雨前世知道更寒心的一段,巴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但舒雅不知道,提起来便觉得生气。   外公拍拍舒雅的手背,“提起来生气就不提,咱们不求人,腰杆子硬着呢。”   舒雅哼了哼,“为了一个工作跑来折腾,在省城也不见得过的有多好。”   聊完天又发愁,找舒雨拿主意,面试的时候应该说什么?   这话她已经问过一百遍了,舒雨开始还跟她好好商量,这会儿听了只想翻白眼,“有完没完。”   “算了,我自个再琢磨琢磨。”   爬上床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手边还放着舒雨买给她的红楼梦,这半个月被她翻得 都快熟了。   他们这个隔间里,另一个下铺和两个上铺,在川市没人上车,一直等到省城两个上铺才来人。他们是同一家厂子里的业务员,一路都在交流现在世面上紧俏的货源,或是抢货时的新鲜事。   “他们冰箱厂的货,这头才下生产线,那头就等着装车。厂子里腾不出人手,就自己花钱请人装车,你说厉害不厉害。”   “这算什么,你怎么不说他们家为了排队的事,按顺序发的拿货单,转个手出去就能赚一万。”   “这钱归谁?”   “呵呵,你说呢。”   两个业务员交流的事,让金老头暗暗称奇,可见这世道是真的变了啊。   到了隔壁省,另一头的下铺才有人上来,矮胖的五短身材,腋下夹着只手包,拉着现在世面上少见的带滑轮的行李箱。翻领的T恤衫扎在一条西装裤子里,腰上系着的皮带,中间一个明晃晃的金色字母。   手腕上一块金色的手表,阳光一照,晃花了人的眼。   满车的人都朝他行注目礼,不用人提醒也知道,绝对是现在刚刚富起来的那一茬。   金手表将行李箱往床底下一塞,开始跟隔间里的人打招呼,显得十分外道。金老头和姐妹俩都是只是淡淡的,他往舒雅脸上扫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热情的邀请两个业务员一起玩牌,省得枯坐半天累得慌。   “不带彩吧。”业务员满世界转悠,什么没见过,同样老道的很。   金手表啧了一声,“小兄弟说的是什么话,打发时间,能带彩吗?”   三个人玩牌,很快就热络起来,中午别人都拿出自带的食物,金手表却大方的招呼两个业务员,“走走走,去餐车,我请客。别啊,客气什么,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你们就当陪我的。”   等他们一走,舒雅侧过身问对面床的妹妹,“诶,你说他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对于刚毕业的舒雅来说,金手表和她好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她看到的是舅舅一个月赚六十多块钱,满足得不得了。可在人家嘴里,几万块好像都唾手可得,随随便便就能赚到。   舒雨从耳朵里揪出两块绞成团的卫生纸,转身面对姐姐,“事情是真的,但他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   塞着两团卫生纸,都挡不住魔音入耳,金手表说的事还挺真,各种细节都有,不过皮带是假的,衣服也是假的,金手表是不是假的没细瞧不知道。   当然,这种公然模仿奢侈品牌商标的事,在中国会有一个漫长的阶段,有些人就是冲着这个商标买的,有些人根本不认识只是当件普通的衣服买。所以这个时候,爆发户穿仿款也不能代表什么,他都未必知道什么是真的,更没有假的概念。   不过男人最在乎的首饰莫过于手表,也很愿意在上头花钱。那么困难的六七十年代,都有人愿意攒上二三年的钱,买一块好手表。如果一个爆发户买块假表,那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身价有水份。 第37章 假的   舒雅听了半天没说话, 金手表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她不在乎, 她只是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有他所说的那些事情发生。   “外头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舒雅终于产生了极大的疑问,当然更多的是好奇。   一直以为, 她所生活的环境,放大再放大就是整个国家的环境,大家生活在不同的地方, 但应该过着差不多类似的生活。可刚才受到的冲击, 让她不敢相信, 原来, 这个世界和她想像的完全不同。   金外公喊两个外孙女下来, “快下来,我去打点热水, 咱们吃点饭。”   他们当然不会去餐车吃饭, 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就蒸好馒头, 煮好鸡蛋,还有一小瓶榨菜,再配点开水, 也是挺有滋有味的一顿。   “我看火车上有小推车,晚上可以吃盒饭,明天中午到京城,再去京城吃好吃的。”夏天的食物不能多放, 他们只准备了中午这一餐。   “怎么都行。”姐妹俩没有异议。   姐妹俩坐在下铺跟外公说话,另外三个人从餐车回来,金手表笑呵呵道:“您几位吃了吗?”   “吃过了,家里带着呢。”金外公也回了他一个笑脸。   “哟,怎么还从家里带呢,早知道跟我们一块去吃了。”金手表客气一句,金外公也客气一句,都是场面话,谁也不会当真。   舒雨坐在靠窗的地方,拿着一本杂志翻看,金手表和外公说话时,手腕子正好摆到了她不足半米的距离。眼一瞥,视线就落到了金手表之上。   只看了不足三秒,舒雨就在心里轻笑一声,假的。   国内造假的技术曾经一度达到真假难辩的地步,但现在还没到那个份上,一眼就能瞧出假来。真正的牌子货,表链子是不会掉色的,戴个十年八年只要注意保养也光亮如新。而这一块,手链子内侧靠皮肤的这一边,已经开始泛白。   表盘子上有几颗红宝石,虽然小巧但极为闪亮,而且红的特别深沉。这人手表盘子上的红宝石,打眼一看就是玻璃的,亮归亮,颜色不对。红宝石跟红玻璃,不用多懂行的人,也能瞧出区别来。   会戴假手表的,不用问了,肯定是真装阔假大款。   他们几个人的终点都是京城,三个男人的谈话还在继续,而且随着关系的加深,三个男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到了晚上,金手表看对面的老头睡着了,中铺也没什么声息,才托出自己的计划。   “这么紧俏的物资,真能拿到。”两个业务员都有些心动,因为出个手一单就能赚上万块。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需要借用二位的身份,我根本不会告诉你们,谁愿意把嘴里的肥肉分出去。这不是没有办法,新来的厂长管理严,不跟我们私人企业打交道,你们出身份我出钱,事后给两位这么多的好处费。”   金手表伸出一个手指头,两位业务员对视一眼,双双摇头。一千块两个人分,要是平时遇到这种好事,肯定是上竿子往上爬。但有转手一单一万的价格摆在前头,这五百块就不够看了。   “你们一分钱不出,还想要多少?”金手表也急了。   “我们要是出呢?”其中一个业务员慢悠悠的说道。   他们出来采办,手里是有应急款的,自己手里也有点钱。他拿着转个手,上万块两个人一分,一人五千装进口袋,和五百块一比,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金手表一脸苦笑,“这,这可真是,让我想想,想想。”   一副他根本不缺钱,不想让别人分一杯羹的样子,但他越不想让人投钱,两个业务员就越觉得这个机会他们赶上了,最初那点警惕之心已经被他们抛到脑后。   “这样吧,如果你们坚持的话……”   两个业务员显然商量好了,一起点头,“不让我们参与,这事免谈。”   金手表一脸郁闷道:“行吧,算我服了你们,你们这些做业务的啊,真是一点都不好打交道。一个个精的跟猴似的,半点便宜都不让人占啊。”   没再说具体的事,但两个业务员心照,这就是答应了。   是夜,业务员翻身到上铺休息,睡在中铺的舒雨缓缓睁开眼睛,心里轻轻摇头。都说面对诈骗,只要记住不贪就不会上当,可事到临头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提醒他们吧,万一得罪这个金手表,谁知道他有多少同伙,又隐藏在什么地方。不提醒吧,两个业务员花的可是公款,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来。她的提醒,可能关系着这两个人后半辈子的命运,真不管不顾,多少有点不忍心。   第二天中午,火车不出意料的晚点,大家伙都收拾好行李,坐在下铺百无聊赖的等着到站。   舒雨带了饼干,大家垫巴垫巴,准备到了地方再去吃口热乎的。   眼看还有半个钟头到站,金手表站起来,趁着这功夫去趟卫生间,不然一会儿到站卫生间就得上锁,火车站里的卫生间还不如火车上的干净呢。   舒雨看金手表走远,将手心里写的几个字迅速摊开放到两个业务员面前。确定坐在对面下铺的他们看清楚了,舒雨掌心一收,若无其事的捧着杯子喝水,任谁也看不出他们之间交流过的样子。   两个业务员心中一惊,迅速对视一眼,拎起行李,朝四周看了看,其中一个大声道:“去门口等着吧,我看也差不多了。”   说着朝另一个方向的车厢走去,京城是终点站,哪个车厢都能下,走得足够远,就算同一辆火车下来的人,也很难碰得上。   等金手表回来的时候,发现两个业务员连人带行李不见了,顿时大吃一惊。惊疑不定的看着舒雨他们三人,最张将目光定格在金老头的身上。   “您看到我的两个朋友没有,说好了一起下车的,怎么不见人了。”   金老头一直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他是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摇摇头指了一个方向,“快到站了,估计是准备下车了吧。”   舒雨接过话头,“你一走他们俩就开始嘀咕,不过我也没细听,反正后来他们就走了。”   将小脸一扬,看向金手表,一脸无辜。   金手表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快步走到隔间,一个小个子男人走了出来,两人站在一块说了一会儿话。就见金手表沮丧的一拍大腿,和小个子一块走出了这节车厢。   舒雨一直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发现他们并没有怀疑自己,心里暗松一口气。同时也庆幸自己足够小心,对方果然有同伙,如果说话,就算再小心也有可能被人察觉。   她在手心写了几个字“手表是假货”就收了回来,摆出拒绝解释也拒绝交谈的表情。也幸好两个业务员没有鬼迷了心窍一心钻到钱眼里,看到提醒立刻醒悟过来。估计也是经验丰富,起身就走,没有片刻迟疑。   舒雅听妹妹的话睡在下铺假装补眠,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坐起身,有些后怕的从背后靠到妹妹的肩膀上,小声问她,“他们真是骗子。”   舒雨轻轻点头,没有过多交谈这件事。   “你说路晁会不会来接我们啊。”舒雅也不敢再提这件事,转而问起别的事。   舒雨可是将他们要去京城的事写信告诉过路晁。   “我只是提了一嘴这件事,其他什么也没说。我们办完事,回去的头一天,去他家看看不失礼数就好。”舒雨可没打算麻烦别人。   这年头出趟远门不容易,分在两个城市的人,好多年见不了面都正常。如果去朋友所在的城市连个招呼都不打,是要被人怪罪的。但太过打扰别人,也是不美。所以舒雨折中,打算临走之前去拜访一下。   “小雨说的对,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有能力招待我们,别给人添麻烦。”金老头应声附和。   舒雅歪着头做了个鬼脸,“知道了。”   又小声嘀咕,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啊。   舒雨忍不住的笑,笑着笑着伸出手去摸姐姐的脸,这是前世为了保护家人,舍出自己一生的姐姐啊。这一世,她终于能够活的象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女,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现在是夏天,三个人带的行李不多,一人一个背包就能搞定。也幸好如此,不然想挤出去都得费不少功夫。   “这人也太多了吧。”舒雅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就是元宵节舞龙舞狮的时候,恨不得家家户户出门,也不能和眼前这个场景相比。   “这就是天子脚下的气派啊。”金老头格外的精神,心心念念想着来一回京城,看一眼城楼,看一眼画像,没想到临老了还真有这个机会。   “赶紧先出去再说吧。”舒雨没那么多感慨,京城她来过,远比现在的景象气派十倍都不止。不过能和家里人一起来,气派不气派都不重要了。   “小雨,你快看,那是不是你的名字。”站外一个高举的纸牌,比其他人举的都要更高更显眼,上头写着舒雨的名字。 第38章 招待   舒雨一抬头, 就看到接人牌上自己的名字, 字体正是她所熟悉的,不由笑了起来,又奇怪道:“他怎么会知道?”   顺着人群钻出去,牌子下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两个人一对脸便笑。   “外公,我是舒雅和舒雨的同学,您上我们家吃个饭, 再带您去招待所, 我都安排好了。”路晁笑着自我介绍。   旁人或许没什么感觉, 舒雨可就惊讶坏了, 这还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路晁吗?收敛了往日的傲气, 也化冻了脸上时常带着的僵硬,竟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惊讶的她都忘了问, 路晁是怎么知道他们今天到京城, 还能知道车次的。   金外公是第一次见路晁,但一直知道有这么个人, 倒不知道他前后的变化,只觉得眼前是个极精神的小伙子。笑眯眯跟他打着招呼,心想可惜离得太远了, 又是京城人,要是在吴县该多好。   可是京城也不错啊,不对不对,离得这么远, 一看就是家庭条件好的孩子,到时候家里看不上他外孙女,受欺负怎么办。得了得了,这都是孩子们的事,自己还是别瞎操心了。   谁也不知道,一个眨眼间,金外公心里能蹦出这么多的念头。可见舒雅丰富的内心戏,也是有源头可追溯的。   “听说你准备复读。”舒雅听妹妹说过,路晁准备复读考大学,不由得佩服他的勇气,现在愿意复读的人可不多。   路晁一边招呼他们往外走,一边道:“对,已经联系好了,打算复读一年。”   “还是许然命好,说出国就出国,郑升羡慕的口水都流出三丈远了。”舒雅感慨道。   “你也够厉害的,能通过红楼梦剧组面试的人可不多。”路晁带着大家上了公交车。   现在的条件就是这样,路上的出租车基本只对外宾,除了配专车或是能借单位用车的人,都只能公交或是自行车。至于说私家车,不好意思,有钱也没处买去。   说起这件事,舒雅还是有几分得意的,不过在外人面前得收着点,抿着嘴笑不露齿,“也就是运气好吧。”   心里想,主要还是妹妹胆子大,全国各地的美人儿天知道有多少,但除了专业的艺术团体单位,外头人会写信去的,终究是少数。   接到信后,妹妹还给她制定了计划,天天早起锻炼跑步,练站姿,不是为了减肥,只是为了让身形看上去更挺拔匀称。   路晁家住的是她母亲恢复政策后,单位还给他们的房子,是一间四合院中的两间房。   一个不大的四合院,满满当当住了七八户人家,每家都在自己家门口搭了一间小厨房,还有人多实在住不下,搭间小屋子的,挤得那叫一个拍案叫绝,没人带路你都不知道从哪儿下脚。   三个人都没见识过京城的住房条件,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过惊讶,路晁解释道:“外地人都以为京城多好,其实单说住房条件真不如其他地方好。”   “那也是因为京城是好地方,大家都想上这儿来,人多住的地方自然就挤。我们那儿倒是不挤,不也没人愿意去吗?”金外公肯定不能叫好心招待他们的人难堪,话捧着话说。   听到动静,屋里有人走出来,一个端庄文雅的中年妇人,热情的将他们迎进屋里。   “你们就是路路的同学吧,长的真是水灵,难怪能去面试。您老好福气,两个外孙女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懂事。”   “您家的也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金外公乐的合不拢嘴,路晁他妈看上去不难打交道嘛,得了,这是心思又活动开了。刚才还说不瞎操心,结果内心戏根本停不下来。   路妈妈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就等着他们上桌。这一间明显是路妈妈的房间,用一道布帘将房间隔成客厅和里屋。客厅是平时活动的空间,还摆着一台黑白电视机。   有人来的时候,将折叠桌摆出来,整间客厅就几乎没什么活动空间。虽然拥挤狭窄,但处处摆放整齐,收拾的干净利索,一看就知道家里的主妇是个讲究人。   “火车就没有不晚点的,不过好在是夏天,也不怕凉,我就在家慢慢做着,等做得了,你们差不多也就到了。前段时间出差,这几天本来就该我轮休,不碍事的。”路妈妈面对金外公的感谢,说着回应的话。   “说起来,在吴县的时候,我就该去拜访的,如果不是小雨这孩子,真不知道我们家路路和许然会出什么样的大事。我一想起来啊,这心里就揪得紧。怪就怪他,在吴县的时候捂盖子,死活不跟我说实话,还是回了京城才撬开他的嘴。”   路晁一直没得到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逮着个口子,赶紧插话,“是我不好,当时看你忙,许然也不想叫他爸知道。后来想想才知道是我们办差了,您说归说,可别再损我了。”   说完一脸生无可恋,可见拿他妈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路妈妈是个人情练达之人,主要也是给金外公解释,不是她拿乔不去他们家感谢,是当时真不知道具体情况。   金外公自然是一个劲夸路晁,“要说感谢,还得感谢他们俩个大小伙呢,不是他们,大张摸进来的时候,我们一大家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咱们呐,是互相感谢,这事啊,就是个缘份,孩子们的缘份,也是咱们两家人的缘份。”   “对对对,您说的对。”路妈妈也很高兴,明白人遇到明白人,一杯白开水说说话都觉得舒服,就是这么个感觉。   吃饭的时候才知道,路晁听说舒雅要来京城面试的事后,就写了信过去,结果一直没等到回信。他就想,舒雅肯定会等舒雨放了暑假一起过来,等到舒雨放假的时间,他打了电话到缝纫机厂找金明天,轻易要来了他们三人的车次和到达时间。   “你这是不拿我们的革命友谊当回事啊,上京城都不打算找我,亏我还拿你们当朋友呢。”路晁跟舒雨开着玩笑。   “这不是怕你忙着复习吗?再说怎么可能不找你,本来就准备下了火车安顿好再来看你的。”舒雨在饭桌上跟他说说笑笑。   吃完饭,路晁带他们去招待所,路妈妈本来也打算去,被金外公给劝住了。大夏天的,有路晁带路就行,让路妈妈在家休息。   “这间招待所离你们要去的地方很近,而且周围不管坐车还是吃饭都很方便。”为什么以前的人总说出外靠朋友,也是现实如此,两眼一抹黑的到另一座城市,什么都不知道,有个当地人带着能省多少弯路。   后世就不一样了, 在手,天下我有,打开APP,吃穿住行伺候周到。科技的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的进步,同时也慢慢瓦解构建人情社会的基础,那就是相互的需要和帮忙。是好是坏,见仁见智,只能说是这么个社会现象。   拿出介绍信,金外公定好房间,路晁知道他们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也没多留,只说明天早上过来,带他们去剧组面试便离开,分寸掌握的刚刚好。   金外公给自己定的是一个八人间的大房,现在不是按房间定,是按床位定,八人间的床位费最便宜。给外孙女定的是一个两人间,就他们自己住。   重要的东西都搁外孙女房间,他就晚上过去八人间睡个觉,安全和划算都有了保证。   每一层一个大洗漱间,三人各自洗漱完,倒头就睡。一觉睡到第二天,还是金外公来敲门,姐妹俩才醒。   舒雨盘腿坐在床上,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坐火车的时候不觉得,晚上挨了床才知道多困。   “人家路晁已经来了,带了包子豆浆,你们快点吃,我去下头陪他坐会儿。”   姐妹俩起床,舒雅对着行李里的裙子开始嘀咕,“这条是不是太简单了,显得不够重视。这一条又太新潮了,会不会觉得我轻浮啊。”   在家的时候挑了半天挑出来的裙子,这会儿又开始自我怀疑。舒雨抽出那条新潮的,“这里可是京城,人家什么没见过,你觉得新潮,人家还觉得土呢。”   “哦,有道理。不对啊,要是人家觉得土怎么办?”   “快点穿。”舒雨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穿了穿了,这就穿。”舒雅不敢再招惹妹妹,赶紧将一条浅蓝色带羽毛花图案的连衣裙套头穿上,剪裁的效果穿在年轻少女的身上,盈盈一握的腰身,修长的腿,还有优美的脖颈不多不少露出一截锁骨,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   袖子用的是白色的薄纱,作成斜的燕子尾,轻飘飘搭在肩膀上,风一来跟蝴蝶似的摆动,飘逸灵动。   舒雨自己穿的是一条娃娃裙,简简单单配一双白球鞋,光腿穿一双短袜,背着双肩包嘴里叼着包子,将塑料袋里的豆浆倒到自己带的碗里,赶紧喝上两口,又递给姐姐。   等姐妹俩下楼,金外公赶紧起身抻抻衣摆,可见是等的急了。有路晁这个当地人带着,又是一点弯路没绕,也不用四处打听,走着就到。   “哟,也是一间招待所啊。”舒雨发现面试的地方也是一家招待所。   “全国各地来面试的人不少,哪家单位也不够这么折腾的,剧组在招待所包了几间房当临时办公室。”   路晁连这些都打听过,金外公听完不由在心里点头,所谓人品心性不是靠看脸,靠的就是看他办事牢不牢靠。至少在金外公这儿,路晁得了个办事牢靠的评价,再对比他的年纪,这份心性更是难能可贵。 第39章 两手准备   等着面试的姑娘还真不少, 来之前舒雅嘴里谦虚, 心里还是挺有信心的。 从小美到大不是白说的,到这儿来一看才知道什么叫井底之蛙。   环肥燕瘦,从容长脸鹅蛋脸到瓜子小脸,应有尽有。各种身量个头, 大长腿小蛮腰,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摇曳多姿。就说什么也不干,单单往哪儿一站, 婷婷身姿都带着一股仙气儿。   更别提那一张张脸蛋, 不经任何人工雕琢都美到可以入画, 眼波含情顾盼生辉, 真正是到了美人窝子里。   这些都还只是面试的人选, 可想而知等到万里挑一出来的演员,该是何等惊艳。   舒雅的脸色当时就垮了, 越看越觉得自惭形秽, 只想掩面而走。   倒是舒雨用力握住姐姐的手,给她打气, “怕什么,他们美他们的,我姐姐也不差啊。要知道, 你看别人如此,别人看你当如是。”   确实,好多等着面试的人目光不时朝舒雅身上飘过来。舒雅的长相在他们当中确实不算顶美,但整体形像却十分加分, 特别是纤瘦的身形被裙子勾勒的恰到好处,一张不算艳丽却清秀的小脸,不就是古人该有的模样吗?   于是注意力飘着飘着就飘到了她的裙子上,甚至有性格活泼的过来问她,“你这裙子在哪儿买的,可真好看。”   “一看就不便宜,是大商场买的吧。”有人开头,就有人接着凑上来。   这年头的人,集体属性非常强,放在同一个环境里,人与人之间很容易自来熟。   更何况在这个阶段,竞争对手的关系,不会被人看的这么重。大多都是各地文工团的艺术工作者,能选得上最好,选不上就回家继续上班呗。   再说红楼梦光女性角色就有一百多个呢,你知道最后是跟谁竞争呢,现在操这份心,都是没谱的事。   舒雅脸色微红的摇摇头,“不是,是我妹……”   “是我姐姐自己做的。”舒雨用手指在姐姐的掌心按了一下,截住她的话头。   “自己做的呀,做的这么好,真厉害啊。”众人一水的夸赞,舒雅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眼神求助的看向妹妹。   舒雨用去卫生间的借口,把姐姐拉了出来。   “一会儿面试的时候,如果问你有什么特长,你就说会做衣服,这身衣服就是你做的。”   “这,这不是骗人吗?”舒雅摇头不肯。   “那你会做衣服吗?”舒雨问她。   舒雅点点头,会是会,不过远没有妹妹的手艺高超。   “那不就行了,你只要继续练习下去,我再教教你,做成这样没什么难的。再说我才多大,扯上我万一再把丽姐那头扯出来,咱们可是赚了她不少钱的。”   听到妹妹这么说,舒雅才点了头,这可是真话。妹妹编的瞎话都快成连续剧了,要是揭穿还不知道丽姐得怎么疯呢。   舒雨这才笑着挽着姐姐的手重新过去排队,自己则和外公坐到另一边,听外公和路晁说话。   刚才说的那些,当然是骗舒雅的。因为她发现,现场所有的面试者,几乎都有特长,文工团会唱戏会表演身段好嗓子好,这些姐姐都比不了。唯一能算得上的特长,就是缝纫。   就在刚刚,她忽然福至心灵般想到,红楼梦需要演员,不是同样需要后勤工作人员吗?大量的戏服谁做,设计肯定有专业的老师,但一针一线得有人动手吧,那么多的戏服还能让设计师自己做,肯定得请裁缝。   当不上演员去当裁缝不也是一份工作,不也一样出来见了世面。根本不用非在一颗树上吊死是不是,演员竞争激烈,但她不信裁缝也有这么激烈的竞争。   终于轮到舒雅,她站起来按按胸口往里走,推门进去就看到房间摆着几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后头坐着几位面试官。再往后的房间角落里,堆的乱糟糟,全是一捆捆的信件,还有一个柜子里堆满了文件夹。   “哟,真人比照片漂亮。”面试官态度和蔼,一句话让处于极度紧张中的舒雅放松下来。   “没有没有,其他面试的同学都比我漂亮。”这个时候可没人会说谢谢,都是自谦表示不敢当。   其实她不知道,这句话人家见着过于紧张的,都会这么说,主要是让他们放松下来,才好聊。   “我看舒同学的资料,今年才十六岁是吧,刚刚高中毕业。怎么会想到给我们寄信呢,平时爱看红楼梦吗?对红楼梦有什么评价,比较欣赏书中的哪几个人物。”   “是,就是一时突发奇想,家里人也很支持。觉得国家重拍文学经典,意义重大。不管我选不选得上,首先作为人民群众得有个支持的态度。至于说评价,这个话题太大了,我只能说书里的每一个女性人物,都极其丰满,爱过恨过也抗争过,但都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事实上也是时代的枷锁。但无论结果如何,谁也无法否认这个过程当中,他们绽放的美丽。”   又问了几个问题,果然问到了特长上,舒雅犹豫了一下说道:“裁缝算吗。”   “还会这门手艺啊,如果演员没选上,愿意来当裁缝吗?”面试官其实就是随便一问,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想当演员有可能,想当裁缝的能有几个?   再说来剧组一个月才开多少工资,工作任务还繁重,这样的小姑娘怕是很难愿意。   “愿意。”舒雅在听到面试官说这句话时,惊讶坏了,当时就想,妹妹连这也算到了吗?让她这么说,怕就是做着两手准备吧。   至于当裁缝,她和妹妹的想法一样,当演员也好,当裁缝也好,都是一份工作。虽然前者光鲜亮丽,但对于选不选得上她已经不抱太大希望,落个裁缝又有什么不好,一样是份工作,还是京城的工作,说出去一样体面。   “你身上这件衣服,是你自己做的吗?”面试官也没想到,小姑娘竟然愿意,于是干脆多问了一句。   舒雅犹豫再三,终于说道:“身上这件衣服,是别人做的,我就是跟她在学习,我相信我很快能做出一样效果的衣服来。如果到时候我做不出来,您可以不用我。”   面试官轻笑一声,在她的考评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告诉她,“回去等通知吧。”   “谢谢,谢谢您。”舒雅鞠了一下躬,才走出去,叫了下一位面试者。   “怎么样?”舒雨上前挽住姐姐的胳膊。   “我也不知道,反正人家问的,我都答了。我现在脑子乱的很,嗡嗡的。”在里头的时候放松下来,出了门反倒又紧张起来,一会儿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的不够自信。   反正怎么想都是懊恼,恨不得回头再来一遍。又觉得再来一遍,自己也不会表现的更好,这个矛盾哟,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纠结什么,但就是纠结。   “行了,别问了,反正我也发现了,这事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有合适不合适。”金外公看外孙女这样,就知道怕是砸了,但也没所谓,孩子大了出来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路晁说带他们去公园玩玩的事,舒雅拒绝了,她现在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回床上躺着。金外公也不去,可不敢让舒雅一个人在招待所呆着,便让路晁带舒雨去玩。   “她一个小孩子,难得来一趟京城,不去趟公园怕是不乐意。你要是真有空,带她去看一眼长长见识也好。还有,可别再花钱,中午让小雨代我请你吃饭。别担心,外公手里有钱的。”   金外公塞了十块钱给舒雨,舒雨自然是乖乖接下来,还冲路晁摇了摇,“我现在是大款了,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吧。”   两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去公园,金外公带着舒雅回招待所。   “许然从美国寄了东西回来,你不是说想看他们那边的时装杂志吗?我包里背的都是。”路晁取出三本杂志递给舒雨。   舒雨翻看了一下,放到自己包里,“这可真得好好谢他,可惜他离得太远谢不了,一会儿你替他多吃两口吧。”   路晁“噗嗤”一笑,“我得把这话转告给许然,他肯定得举一反三,说帮我们在美国多吃几块牛排,就当请我们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中国也满是牛排馆了,他可跑不掉。”   “你倒是很有信心。”路晁笑了。   “你不是也一样,我知道如果你想去,肯定能和许然一起去。”两家的关系不一般,而且就许家来说,肯定也愿意儿子在那边多个伴。   “那不一样。”路晁确实可以去,甚至许然的姑奶奶愿意多承担一份学费。   许然的父亲也一再说这些开销对美国的姑妈来讲不算什么,但路晁不能这么想,他不愿意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不过,知道你复读,我还是挺意外的。”因为路晁之前并没有对考大学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或者说他其实对什么都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公园到了,日头正对着人的时候,晒得头晕眼花。但往树荫下的长椅上一坐,只要日光不能直接照到的地方,就会自动吹来一点微风,又很惬意舒适。   “因为我们总得学会长大,长大就意味着承担责任。怨恨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情绪,但他实际上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好的改变。”这一段话,路晁是等了很久,才说出来的。   舒雨直接愣住了,她一直从路晁的信里感受到他有心事,但对方不说,她不好硬问。可现在当着面,她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如果你想说什么,我就听着,听完就会忘记。如果你不想说,我就陪你在这儿坐一会儿。”舒雨想,他应该不需要别人的建议,因为她感觉到他已经找到了方法去面对。   路晁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小朋友想这么多,会长不高的。”   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来说,自己是大人,十三岁的小姑娘是孩子。   舒雨朝他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抹平自己的头发,不再说话。   路晁侧过身冲着她笑,“生气了。”   “倒也没有,每个人都有藏在心里不想说的事,等到哪一天能够说出口,大概才算释怀。”   路晁看了一眼舒雨,很想再揉一下她的脑袋,可想到刚才的白眼,又把手放下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说这些话,其实有些怪怪的,但是想到她的经历,路晁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概,这也是她能理解自己的原因吧。人,总是要经历过才能成熟,有时候和年龄无关。   不远处,一位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正对着湖面声情并茂的朗诵诗歌,“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第40章 放下   路晁回到家中, 看到母亲正在清扫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 抢过她手里的扫帚,“我来。 ”   路妈妈欣慰的看了一眼儿子,“我煮了酸梅汤,给你盛一碗出来。”   然后念叨着说要是家里有个冰箱就好了, 特别是夏天,冻点吃点的喝的,该有多方便。可惜冰箱太难买了, 拿着钱都买不到。   路晁扫完地洗过手, 接过酸梅汤一口气灌下肚, 路妈妈和儿子闲聊, 问舒雅面试的情况, 又问他带着他们去什么地方玩。   “妈,是不是他们又来了。”   路妈妈笑了笑, “是, 又来了,想让你把姓改回去, 说你是姓晁的,不该跟我姓路。”   “以后他们再来,直接关门, 还招待呢,根本就多余理他们。”路晁十分不满。   路妈妈拉着儿子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你奶奶是长辈,不理他们外头会说闲话,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你不用替妈操心。妈就是想问问你,复读的事,你是不是认真的。今天你爸过来说,可以安排你去他们单位上班,先干临时工,他会想办法给你转正。”   虽然不想理会前夫,但事关儿子的前途,不由得路妈妈不上心。如果他们真能给儿子安排一个好工作,就算让儿子把姓改回去,她也能接受。归根究底,自己的恨也好,怨也好,都比不上儿子重要。   “妈,您不想我读大学吗?”路晁认真的问道。   “当然想,你爸就是大学生,懂技术有本事,塌了天他也能活得好好的。”可惜啊,就是个软蛋。但儿子和他不一样,如果也能读大学,一定比他的前途更加远大。   “那不就行了,您是不相信我能考上吗?”   路妈妈就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我当然相信我儿子。”   “那就够了。”路晁按了按母亲的手背,“我不会再改姓了,这辈子我都姓路。”   小时候,他叫晁路,父亲姓晁,母亲姓路。那个时候的他,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直到有一天,有人冲进他的家,给他母亲戴上高高的帽子押出去游/行。只因为母亲的出生不好,是地主家的小姐,哪怕她根本没有享受过所谓地主家大小姐的生活,可在疯狂无理性的行为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父亲签下离婚协议书,同母亲划清界限,当然,他是一边哭着一边签的,因为乡下的祖父母过来,以死相逼要他与母亲离婚。母亲答应离婚唯一的条件,就是带走儿子晁路,后来改名为路晁。   那边犹豫了,因为他是晁家的一根独苗。但孙子还是没有儿子重要,更何况有儿子,还怕没有孙子吗?   离完婚路妈妈带着儿子被下放到农村改造,遇到了和他们同样情况的许家,不同的是,许家是一家三口,不管境地多少艰难,总归是完整的一家人。   许妈妈同情路妈妈的遭遇,成为很好的朋友,他们互相扶持着摸索着,在乡下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路晁想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这天下的事当真就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吗?好不容易盼来政策上的平反。许妈妈却因为积劳成疾,在回到京城不久便因病离世。   想到这里,路晁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取出许然最近的一封信,开始给他写回信。   “如今才觉得,自己的愤怒在现实面前一钱不值。对这个世界的愤怒在那么多人悲惨的遭遇面前,只会显出自己的幼稚无知。至少,我一直处在母亲的保护下,而许多人却要硬生生的面对生离死别。个人的力量在洪流之下,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这是他变得不那么愤怒的原因,因为一旦放开心胸,他看到了更多遭遇过比他更悲惨事情的人,可他们仍然活得积极乐观。   相较而言,他的愤怒真的象小孩子在无理取闹。他观察着这个世界,慢慢修正心中的天平,也慢慢修正自己的观念。于是,愤怒渐渐淡去,更多的是怎么和这个世界和解,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这个世界相处。   于是他继续提笔写道:“而对他的愤怒,根本没人在乎,他们要的不是我,只是一个能够传宗接代的姓氏。多可笑,我如今才明白自己有多可笑,活得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明白。”   很多的话,如果当面对着许然,他可能一个字都不会说。但如果许然还留在京城,相信也不用他说什么,对方自然能看得懂。   如果没有舒雨今天的一句话,他可能还是不会说,但就在听到那句话时,他忽然释然了。自己所谓的愤怒,其实是仍然抱着期望,因为当一个人真正释怀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并不是愤怒,而是放下。   他对父亲的愤怒,更多的是希望他能看到自己,希望他能忏悔,希望他来祈求原谅。但现在,他并不这么想了,也许当他想到的这一刻,他已经在学着放下。   舒雨回去的时候,手里拎着半斤鸡蛋糕,天太热不经放,不然她还想多买点。   看到鸡蛋糕舒雅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拿出来咬一口,“这才是真正的鸡蛋糕呢,吃着都是鸡蛋味,咱们供销社卖的都是什么啊,跟谁尝不出来似的,一股子面粉子味儿也不知道要哄谁。”   金外公刚说不爱吃,嘴里就被外孙女强塞了一个进来,只得拿在手里,“京城真是什么都好。”   现在这年代,可不就是这样,看京城,海城,深城几个地方,真是什么都好。去出差的人,恨不得一个单位的同事全拜托着带东西,就跟现在出国的人不敢吱声一样,不然全是带奶粉和护肤品的。   舒雅吃完终于道:“不管了,反正都过去了,行不行听天由命吧。”   “我跟路晁说了,明天我们自己呆会儿,不用他陪着。玩几天带点东西去路家谢谢他们招待,咱们就回家。”   “是这个理儿,不能太耽误别人的功夫。”金外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昨天是接火车,今天是办正事。之后都是他们闲逛,不好再麻烦人家。   再说呆了两天金外公也没闲着,早就打听好了怎么去看城楼。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事,一定得去。   “去,明天就去,咱们不光去,还要照相呢。”舒雨拍板,先完成金外公的心愿。   舒雅挑出一条红色的裙子,“我听说京城有彩色相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其实要说彩色摄影的技术,老早就有,不过在早期这项技术并没有在大众中间普及。   要到八一年左右,才出现在老百姓可以触及的照相馆。八四八五年左右,差不多铺开到全国各地。吴县是小地方,没有不奇怪,想必京城是有的。   “肯定有。”舒雨也挑出一套鲜艳的衣裳来,黄色的娃娃衫配绿色的百褶裙,奶油黄配奶油绿。   第二天穿上身,舒雅就开始喊,“妈呀,我还说这颜色相冲,配的不好看,原来是我错了。”   鲜嫩的跟从菜园子里刚掐尖出来的菜叶子似的,水灵灵还少女感十足。   “不过也就你这张洋娃娃的小脸适合,皮肤还白。”舒雅羡慕不来,她眉眼清秀,不适合这种对比色。   穿出去果然拉风的很,站在城楼外头拍照,摄影师在没看到金外公的时候,甚至用英语跟她交谈,以为她是归国的华侨。   等见着抹完眼泪出来的金外公,听到他们用家乡话交谈,才相信这姑娘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不由再仔细打量他们一眼,“你们是海城过来的人吧。”   这回准保没错。   “我们是平湖省人。”在外头说省份就行,说吴县几乎不可能有人知道。   摄影师越发惊讶了,什么时候地方上来的人这么时髦了?   “一共六张照片,你们是自己来取还是给个地址寄过去。”摄影师把自己的工作证掏出来给他们看,“我们都是挂靠着公家的,肯定给你们寄。”   不挂靠公家单位,也不可能让他们来拍照。   “我们自己来取。”难得来一趟京城,舒雨还想好好逛一逛,看一看呢,三天时间怎么也得呆。   金外公有些意外,回了招待所开始商量回去的时间。   “咱们先买票,看看能不能买到卧铺票,有哪天的票,我们就哪天回去。”票不难买,但卧铺票难买。   金外公说去排队,被舒雨给拉住了,靠排队可买不来卧铺票。直接去了前台问招待所的服务员,他们自然是没有门路的,但是舒雨表示愿意加钱的时候,服务员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我给你联系联系,一张票得加不少钱呢。”服务员试探道。   “那也比坐着回去强,三十几个小时呢,真扛不住。”舒雨笑道。   一个电话打出去,很快有人过来,一张票加五块钱,五天之后的票,舒雨一口答应,“加钱没有问题,票要是假的,我谁也不找,可得找招待所讨个说法。”   服务员赶紧道:“那你放心,他敢给你假票,我能把他这身皮给扒下来。”这五块钱里,也有她的提成,也就是现在,换以前可没人敢干这种事。   再说了,就算是赚钱,不是熟人谁敢介绍,别看人家招待所的服务员,现在可是铁饭碗,很金贵的。   票钱舒雨自己就掏了,根本没跟外公吱声。要说来回的所有费用,她都包圆了也没问题,但是这叫外公怎么想。所以外公掏钱的时候,舒雨从来不拦着,但外公看不见的地方,肯定自己掏。 第41章 游玩   金外公去了城楼便心满意足, 正好路晁过来看他们, 金外公要留在招待所跟人下象棋,让他带着舒雨姐妹俩去逛商场。   “我就是感兴趣,想看看京城都有些什么东西,给亲戚朋友买几样礼物。”舒雨其实是想看看京城的服装款式, 多了解一下这个年代流行的特点。   八三年的京城其实没什么看头,但和吴县相比那还是差别太大了,像舒雅就挪不开眼睛, 拿定主意就是过来当个裁缝, 也比呆在吴县好。回去就跟妹妹学手艺, 再也不偷懒。   看完商场, 就算舒雨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 但还是很失望的摇摇头。路晁不懂什么潮流,但直男的审美最是耿直不过, “还没你身上穿的好看。”   舒雨穿的是白色木耳边短袖衬衣, 下身深蓝色短裤裙,掐腰贴背刚刚好一身。和大多数人身上明显大一号的宽松感, 形成鲜明的反差。   舒雅穿的仍是连衣裙,黄底小碎花的普通面料,但剪裁的效果大大提高了裙子的质感, 越发显得舒雅身形挺拔婷婷玉立。   不光路晁这么想,逛商场的时候,还有人赶上来问,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上哪儿买的。得知是自己做的, 不由嘀咕,怎么他们这儿的老裁缝都做不出这么合身的衣服来。   不是做不出来,也不看看前头几十年过的什么艰苦朴素的日子,谁家做件衣裳不是放大再放大,只图能多穿几年,多穿几季。哪家裁缝要是贴着身的给做衣服,能叫人骂死。   这么些年下来,再好的手艺也松了劲,更别提这期间学裁缝的,压根没有贴身这个概念。   再加上立体剪裁和平面剪裁本身也有区别,这中间需要过渡的时间且长着呢。   商场逛了一圈,舒雨信心爆棚的同时,也有点可惜,自己的年纪实在太小了,不然这个时候完全可以将自己手艺上的优势利用起来,给自己搭建一个更大的平台。   离开商场去了书店,参考书还是只有数理化自学丛书,路晁向她 ,“这套书不错,我就买了一套,书里的知识点还挺全面的。你可能不知道,刚恢复高考那年,买这套书的人,早点五点到书店外头排队,只要认真照这个学的,都考上了大学。”   这事我也知道啊,舒雨只好告诉他,“我也买了一套,正在学呢。要是有不懂的,正好向你请教。”   “那没问题。”路晁拍着胸口保证。   舒雨又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就是教辅书,连知识点带习题的教辅书来一套,她不信卖不疯。要知道,数理化丛书再好,那也是二十年前出版的书籍。   不过这需要强大的专业知识,最重要的是得有背书。很简单一个问题,就算是一个大学生编一套教辅书也没人给你出版,更不会有人敢用。得是怎么回事呢,得某某大学最好还是师范类的大学,多少位教授,多少位特级教师联合编撰,这样就好出版了,而且也好卖。   可惜得有相关的资源进行整合,否则她就是想出这个主意,也是白搭。更何况,她连大学生都不是,凭她自己的能力是做不出来的,只能指出这一块的前景不错。   “怎么了?”路晁发现舒雨摸着 不说话,出声问道。   舒雨抬头看了一眼,姐姐在不远的杂志分类,对着一本故事会翻得起劲呢。   示意路晁跟她到一边说话,把自己的想法整个倒了出来。   “你这个想法是真的不错,我自学的时候就发现,数理化丛书好归好,但有些知识点,确实已经和改版后的课本,在重点上有些合不上了。”   数理化丛书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一套教辅书,而是一套单独的自学丛书,是当作教材用,也就是当作课本用的。   现在和以前的情况不同,教育系统已经在逐年恢复,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课堂进行正规的学习。大家最需要的其实不再是自学的教材,而是一套辅导学习的习题和深入讲解知识点的教辅书。   “是啊,这一块肯定有前途,不过得有资源,我们是不用想了。”舒雨纯粹是朋友之间聊天,并没有别的想法。   不过路晁倒是摸了摸下巴,“我倒是可以跟我妈商量一下。”   “路阿姨?”舒雨记得路妈妈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怎么会有相关的资源呢。   “其实我妈以前念过中专,是师范专业的,她的同学有不少都在教育部门。之前吴县教育局,就有她的同学。”不然也不能坑到校长,不过这事只能做不能说,不然他妈的同学以后可没法做人。   政策恢复后,路妈妈本来是回原单位的,也就是一所中学教书。但前夫想要回路晁的抚养权,母子俩都不同意,于是前夫走动关系把路妈妈调到地方上,想着这样就能顺理成章把儿子接到自己家。   没想到,路晁宁愿跟着妈妈去小县城,也不愿意去生父家中生活。再加上许然的父亲恢复工作后,慢慢活动关系又把路妈妈给重新调了回来。   这一趟调回来,直接给调去了以前的母校当行政人员。虽说是中专,但那可是教育专业的,而且这个时候的中专学校,牌子并不虚,出个针对初中的教辅书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倒是真可以张罗一下。”舒雨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八三年是什么都缺,干什么都能发财,只在于你敢不敢踏出这一步。   再说她能想出的点子多了去了,问题在于,很多事单靠她是没有办法实现的。如果能帮到身边的人,又有什么不好呢。   路晁回去一商量,路妈妈就动了心,她是个有胆色的女子,不然也不能在当年那么困难的情况下,还能把儿子抢到自己身边。   “你找时间把人请来,我好好问问,这丫头的脑袋瓜可真灵光。她姐姐不是说给剧组写信的事,也是她提的醒吗?可见这人有没有本事,跟年龄没什么关系。有些人活一辈子,也不过是活成猪狗罢了。”   路妈妈以为恢复工作会是新生活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面对能量越来越强大的前夫,还是落于下风。她这么好强的性子,又怎么会服输,靠工作上的积累压倒前夫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能另辟蹊径。   儿子带回来的主意虽然朦胧,但路妈妈就是有一种直觉,这可能是她弯道抄车的机会,至少她得试试再说。   “他们买了回程的票,我已经请了他们头一天来家里吃饭。”   “儿子,自从回京城你就变了,虽然变得越来越好,变得让妈妈很欢喜。但妈妈希望你是真的解开心结,而不是装给别人看。”路妈妈的手揽住儿子的肩膀。   重新调回京城之后,工作上的事千头万绪,前夫和前婆婆的打扰也一直困扰着她,让她分/身乏术,没有时间好好和儿子谈谈心。   她一直都知道儿子的心结,但她也一直认为这种事最好顺其自然,孩子长大了慢慢就会想通以前小时候想不通的事。如果只是为了让她不担心而假装,她宁愿看到儿子最真实的一面。   “许爸爸带我见了很多人,也听了很多的故事,真实的故事。我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许妈妈离开了,他还能活得那么乐观。因为不管遭遇过什么,我们既然活着走出来,就该替那些死去的人,好好活着看这个世界。”   “路路。”路妈妈眼眶含泪,叫着儿子的小名,就算姓名颠倒,她也一直这么叫他小时候的乳名。   两家人相逢于他们人生中最落魄的时候,感情自是要好,两家的孩子都这么叫。许然叫路晁的母亲,也叫路妈妈。   招待所里,金外公正在分配礼物,“这个太贵了,你们留着自己吃,我拿点散糖回去发一发就行。”   “没关系,好歹是来一趟京城,总得带点封皮上有京城两个字的东西回去吧。这个盒子多好看,请人来家里玩的时候摆出来。人来一看,立马被吓住。”舒雨故意说着小孩儿话,逗得外公哈哈大笑。   “去路家带什么好,也没有拿当地特产送当地人的吧。”金外公又开始犯愁明天送礼的事。   “水果罐头和麦乳精就挺好,我早买好了,外公你看。”舒雨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兜,里头码得整整齐齐。   “我看也行,再添点水果,不能叫人家觉得我们失了礼数,不能给我们吴县人丢脸。”金外公很满意,决定就是这些了。   路妈妈又做了一大桌子饭菜,看到礼物自然是各种推脱。   “不行不行,哪里有上家里来吃饭还送礼的,又不是外人。”   “那怎么行,这几天可多亏你们招待,再说买都买了,快收下。”   中国式的礼节,激烈一点像打架,温柔一点像吵架,反正一定要这么推搡一回,宾主双方才觉得礼数到位,可以就坐。   事前便知道舒雨和路妈妈有事要商量,吃完饭金外公便带着舒雅先回招待所。   舒雅很是疑惑,路上问外公,“妹妹真这么大的本事吗?路晁的妈妈多有本事啊,有什么事还得跟她请教。”   她自己是承认不如妹妹脑袋瓜子灵活的,可京城的人也这么认为,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金外公轻拍外孙女挽住自己的手,“这人和人呐,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就比别人聪明,也有些人经历一番挫折之后大彻大悟一下子通透了。但绝大多数的人,就是一辈子平庸的命。只不过啊,不管你是什么资质,都得看你生没生对时候。”   “知道自己比不过的时候,就得服气。人呐,可以跟人争,但是不要跟命争。你们这辈子赶上了好时候,也要懂得知足长乐。”   舒雅轻轻靠在外公的肩膀上,“外公的学问,比我们老师的还高。”   “外公哪里有什么学问,就是这辈子啊,什么乱糟的事都见过,见得多了,觉得人这辈子,争来争去,没什么意思。但有本事的年轻人,又怎么能不争呢,各人有各人的福咯。” 第42章 生意经   舒雨留下来, 帮着路晁收拾饭桌, 路妈妈把东西收进厨房,回来见到饭桌折叠起来靠上墙,儿子扫完地去洗手,回来的时候端上酸梅汤。   “小雨外公干嘛急着要走, 一块坐下说说话多好,他年纪大见识多,还能帮我出出主意。”路妈妈刚才可是挽留了半天。   “外公想早点回去收拾收拾, 要是差了什么, 还能赶紧去买。”舒雨知道, 外公对于做生意的事不热衷, 甚至有些不喜, 留在这里出主意八成是要泼人凉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干脆不听不说省得忍不住。   “那也是, 快尝尝阿姨自己煮的酸梅汤。”   浸在井水里降过温, 喝一口暑气全消。   “我听路晁回来说教辅书的事,也觉得好, 可是想干吧,又有点无处下手的感觉。”路妈妈是真的想过一遍。   如果当成给学校的建议,最大的可能是束之高阁。就算做, 恐怕自己这个提议人也会被领导抛开,另选他的亲信去操办。做得好了,学校是又得名又得利,她又能落得什么呢?说不定还会碍了领导亲信的眼, 不仅没好处还要被打压。   不是路妈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种事在人员架构无比臃肿的单位,真的再平常不过。她一个刚刚调去的新人,哪头都不靠,真干出彩来了,比默默无闻更招人恨。   “您单位有校办企业吗?”现在的机关单位,多数都办有企业,安置单位员工的子弟,包括积攒点小金库,十分方便。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一直到九十年代,才因为中央的一纸文件宣告结束。   这也是一直被人垢病,机关单位即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一个方面。自己管着相关行业内的企业,结果自己下属办着相关企业,里头还都是自己单位的员工子弟,很多时候走漏消息或是抢定单,再不然多发几张奖状,或者帮着捂捂盖子,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时间一长,行业内别的企业怎么想,随着国家体制的完善化和正规化,这事必然要做个了断。   不过了断也是以后的事,现在就说现在的事,路妈妈工作的师范中专肯定是有校办企业的,而且不止一家。   “出版社,印刷厂,酒楼,总共这么三家。”路妈妈对学校的基本情况,可以说是相当了解。   学校还开酒楼,别觉得好笑,只要地理位置好,有沿街的门面,怎么就不能开。开一家酒楼对外营业,领导招待客人还能签单,提前定座点菜,不比去外头方便。   出版社印刷厂倒属于校办企业的标配,当然,说是社说是厂,规模都极小。出版社小到就小猫二三只,负责出版校办期刊,给老师下任务,每个班都得有百分之三十的学生交钱订阅。   “这事老师和学生都不高兴,印刷厂还能在外头揽点活,出版社是完全靠学校养着。”路妈妈苦笑,出版社的总编是校长的亲弟弟,这也是出版社存在的理由。   印刷厂的厂长是副校长的小舅子,为人比总编灵活一点,但也和总编一样喜欢摆关系户的谱。总之舒雨听完,陪着路妈妈苦笑,这关系真是够复杂的。也总算理解了路妈妈的担心,抢功什么的根本不是担心,而是必然嘛。   “我原本是想,挂靠着出版社,然后找学校业务能力强的老师编撰辅导书,最后以学校的名义请一些中学的校长或是老师过来宣传宣传。”通过宣传,让老师对学生直接 ,显然是最有效果的。再说只要教辅书的质量好,老师 起来不会有任何压力。   这个方法,路妈妈肯定得让出一部分利益,因为需要学校的支持,但想保住自己的一部分利益,也需要领导的大气。   而中间路妈妈即得出力又得垫钱,最后的结果还不好说,不是教辅书的问题,而是现在的制度怎么解读都可以,万一领导反悔路妈妈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说签协议,这个时代跟机关单位签协议,几乎没有任何意义,愿意遵守没协议人家也会遵守,不愿意遵守协议就是一张草纸,说撕就撕。   问问早期的民营企业家就知道,一肚子烂帐,翻出来都嫌酸。只能说国家往市场经济转换的时候,无论思维还是制度,都需要一个过程,而处在这个过程中的人,被风浪扫到也就扫到了,这就是命。   至于教辅书怎么编撰,舒雨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这方面人家路妈妈才是专业的。   路妈妈也就是知道自己专业,该怎么去做教辅书,才会这么上心。不然告诉她现在服装行业暴利,她也就是羡慕一下,自己参与不进去,利润再高也没她什么事。   至于说辞掉工作专门做生意这种事,这个时候的人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得到了九十年代才开始有大量的公职人员下海潮。现在还是公职的天下,特别是社会地位和做生意的人完全不同,这个差距在目前来说,不是有钱可以弥补的。   聊得差不多了,路晁送舒雨回招待所,约定了明天送他们上火车。   回到招待所,金外公还等着她呢,看她回来赶紧问道:“你出主意就出主意,可千万别劝。”   “外公,您今儿一早就开始嘱咐我,怎么会忘呢。我真的就是出一主意,其实真想干还挺难的,里头有风险,我可不敢劝。”舒雨知道外公是为她好,生意上的事,最怕失败之后找后帐,往往到最后朋友亲人都得翻脸成仇。   “你也没提合伙的事吧。”   “这事没法合伙,我们离得远出不了力,光凭一个主意合伙,没有这么办事的。”就算是到后世,一个主意也不值钱的,除非你参与进去,不管出钱还是出力,至少得出一样,主意才能算一点附加值。   从现在再往后几年,倒是疯过一阵点子大王,但人家也没说拿点子合伙,就是赚点门票钱,赚点出版钱。不过这些人成功的关键,是会忽悠,能靠演讲煽动人的情绪,而不是真的能倒出多少含金量的点子来。   外公彻底放了心,“对,合伙的生意不能做。”前头说生意失败了翻脸成仇,孰不知生意赚钱了,有可能翻脸更快。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我们县中学的老师好多自己都只是高中毕业,有些知识点讲都讲不清楚,我当时就想,要是有配套的辅导书,再加一些新颖的习题该多好啊。这不就是随口一说,结果路阿姨上了心吗?”   “嗯,辅导书听着就比锅靠谱。”金外公觉得外孙女真机灵啊,顺便就吐了一嘴槽。   舒雅笑得倒到床上,“我还没问呢,程燕用那口锅,用出效果来没有。”   反正他们宿舍那个天天顶着锅练功的上铺同学,准备老老实实上高中,再也没人见过她的那口锅。   “嗯,天天说她皮肤白了,身体也好了。直到请假去医院打退烧针,才没继续提了。不过她特意跟我解释过,这只是说明她练的不到位,跟大师无关。”舒雨很辛苦的忍笑,才把这段话说完。   舒雅笑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就连金外公都差点笑出眼泪,“以为换个名目就不是江湖骗子吗?解/放前就是这一套,换汤不换药,这太阳底下啊,没有新鲜事。”   “发了电报回去,你们舅舅会去接我们。”金外公回去睡他的八人间,留下姐妹俩,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儿得早起。   “咱俩晚上睡一张床呗。”舒雅非要挤过来。   还好都是瘦子,舒雨拍拍床沿,“你不怕热就行。”   “别看京城也热,晚上倒是凉快,比我们哪儿好。”   “是不是觉得这儿什么都好。”舒雨知道,姐姐一定是有话想说,甚至都忍不到回家。   “嗯,马路宽,楼房高,人多车多,这里的人天南地北什么都知道。”   “嗯?”舒雨心想,他们也没打车啊,坐公交也能遇着出租车师傅啊,这是上哪儿被侃晕的,她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面试能不能通过。”如果舒雅没有来过京城,接到剧组拒绝的消息,难过一天就能抛到脑后。   但来过之后,心里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如果现在接到剧组拒绝她的消息,估计在很多年内,都会成为她一提起来就觉得遗憾的事情。   “姐,我不知道面试能不能通过,但如果你想来京城,我会非常支持。”舒雨希望姐姐能走出长尾镇,走出小县城,如今她自己也这么想,她当然是全力支持。   “可我能来干什么?”舒雅叹气,呆在这里不是目的啊,得在这里找到工作才行。   没想到,舒雨竟然轻笑起来,惹得舒雅去挠她的胳肢窝,“我都愁死了,你还乐。”   “傻姐姐啊,你忘了自己的手艺吗?”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开个裁缝铺子,或是干脆开个另类的服装店,专门卖自己做的衣服,还怕没生意。   “对啊。”舒雅一巴掌拍到妹妹的大腿上,惊得舒雨直叫唤,惹得舒雅又是笑,又是给妹妹揉腿。   一边还要抽空说个话,“跟你学裁缝,大概是我长这么大,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你的手艺还差的远呢,想出师回去有得练。”舒雨故意打击她。   “你放心,回去我就头悬梁锥刺骨,每天拔刀一万次我就不信我练不成绝世神功。”   舒雨还没说话呢,舒雅又道:“我现在有点后悔了,真的应该好好学习的。”   如果能考上京城的大学,不就顺利成章留在京城,还能分配工作吗。可惜啊,往往都是学习的时候不知道学习有多重要,等毕业了才知道后悔。   “你一定要考上大学,考到京城来,到时候咱们姐妹还在一处。”舒雅开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第43章 回程巧遇   “一言为定。 ”舒雨伸出手, 和舒雅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并不是舒雨嫌弃自己的家乡不好, 而是在这个年代,想要做些事情,一定得到大城市。哪怕最后年纪大了回去养老呢,但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去大城市看一看寻找机会。这个道理, 其实在很长时间里,都是适用的。   当然,如果觉得安逸的生活适合自己, 并且不喜欢折腾, 那么留在家乡也是不错的选择。   翌日, 路晁如约前来送行, 带着路妈妈洗干净的水果, 还有几包方便面。   “这就是方便面啊。”舒雅一下子被方便面吸引住了。   舒雨都快没脸看了,不过也不奇怪, 吴县还没方便面卖呢。这个时候方便面还真是稀罕玩意儿, 主要是产量不高,大家买来就是吃个新鲜, 没吃过的才会嘴馋,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   真吃过一回,再叫他吃, 未必愿意吃第两回 。   “我妈昨天晚上去朋友家拿的,说你们坐火车上吃正合适。大夏天别的东西也不敢多带,就这玩意儿不怕放。用开水泡一泡,倒上调料就行。”   一路送他们去火车站, 还买了站台票将他们送到车厢里才告别。   后世站台票几乎绝迹,现在却十分盛行。什么意思呢,就是没有车票是进不了站台的,但很多情况下,乘客的行李多,或是亲人不放心想送上火车。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站台票,票不贵,一毛二毛,后来涨到一块二块的,买这个票就能去站台送人上车。   在车窗跟路晁挥挥手,舒雨重新坐了回去,加了钱的卧铺车厢拿到的却是两个上铺一个中铺。可见这年头,钱还是没有关系好用。   不过有卧铺他们也不挑什么了,金外公身体很好,干惯了农活爬个中铺根本不在话下。只是没有想到,不断有乘客上车,有两个人经过他们车厢时,与舒雨无意中对视一眼,一下子双方都给愣住了。   来京城时火车上住上铺的两个业务员,就这么巧又是同一班车回去。   “唉哟小姑娘,上回可真是谢谢你了。”两个业务员赶紧道谢。   舒雨连称不敢当,“可不敢说谢,人家说的未必就是假的。”   两个业务员闹了个面红耳赤,“不不不,真是多亏了小妹妹提醒。我们还自诩老江湖呢,结果还是差点着了人家的道。”   他们是没上当,但骗子可没闲着,又找了一个目标。这事已经在他们业务员的小圈子里传开了,人物都能对得上,就是那个金手表。上当受骗的业务员还在京城的招待所里哭呢,挪用了公款,这是够得上判刑的事,大家私下估计,没个三五年出不来。   工作没了,还得坐牢,可以说毁掉了一个家庭,这教训也太大了,谁不后怕啊。特别是两个差点上当的业务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人家小姑娘好心提醒一句,现在哭的就是他们。   再想想家里的老婆孩子和父母,手脚软得跟泡了水的面疙瘩似的,提都提不起来,说是小姑娘救了他们一命也不为过。   这会儿见着了,可不就赶紧道谢。   金外公在旁边听了个周全,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不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的手表是假的。”   金光灿灿的金手表,当时可是闪瞎了一群人的眼睛,就连金外公都多看了好几眼,可谓是印象深刻。   舒雨故作无奈道:“还不是他跟外公说话,手表差点怼到我脸上,内里都被汗水浸得发白了,谁家的金手表还兴掉色的呀。”   金外公看了一眼自己手腕子上的手表,这是闺女孝敬他的,一块国产梅花。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掉色。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两个业务员越发庆幸,要不是遇着小姑娘心细还好心,他们一准踩坑。中午非要请他们去餐车吃饭。   金外公赶紧拦住,“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们也是拿工资的,谁不是一家大小要养,不兴这么浪费。咱们带了方便面,不在火车上吃可惜了。再说了,咱们也算老乡,哪儿有老乡不帮老乡的道理。这是小事,可别放在心上。”   外孙女可是说过,火车跟方便面最配,吃方便面就得在火车上吃,否则在哪儿吃,都少了这个味儿。   两个业务员没办法,干脆留下他们的工作单位和地址,请金外公有空带着他们去省城玩,“你们来全程招待,没有二话说。”   盛情难却,金外公收下字条,“有机会的,到时候去省城肯定麻烦你们。”   两个业务员的票是在隔壁车厢,眼看说话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怕堵着路,这才告辞。   金外公把字条给了舒雨,“放着吧。”   就算他们去省城,也不会麻烦别人。   舒雨拿着字条看了一眼,工作单位是省城的皮革厂,这家厂子她知道,是生产人造皮革的,就比如现在公职人员人手一个的文公袋,就是用这种人造革做的。日晒水淋之后易脆易折,只不过现在的人没什么选择性,加上价格不高,所以销量还是很好。   箱包的销量好,可以推导出皮革的销量应该也不错。   “这家厂子规模不大,在省城可排不上号。”金外公倒是插了一句话,对于省内的工厂企业,当地人可是门清儿。主要也是现在的工厂企业都是国有,几十年如一日的存在,没有变化,不用经常更新记忆,也就记得清楚。   舒雨将字条收进包里,翻开从书店买来的故事会,爷仨一人捧一本,看得津津有味。故事会可以说是现在最流行的小说期刊,五十年代就开始发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中途停刊过一段时间,复刊后又因为太受欢迎,从双月刊改为月刊。   他们这一行,除了买吃的用的,就数杂志和书籍买的多。等到了中午,舒雅迫不及待拿了搪瓷缸子出来,要尝尝方便面究竟是个什么味儿。   这个时候的方便面只有一袋调料粉,连个油包都没有,除了一点五香粉的味儿,白生生一碗面条看着就没什么食欲。当然,这只是针对舒雨来说,舒雅还是吃得挺开心的。   回程又是三十几个小时,金明天早买了站台票等着呢,一来就扛起行李,“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还挺沉。”   都是杂志和书,可不沉吗?   一行人再坐汽车回长尾镇,天都黑透了。到了家,谁也没力气说话,赶紧洗漱休息。   第二天外公就要和外婆一块回家,外婆是头一天来的,特意到长尾镇等着他们。看家里人平安无事,就开始挂念着自己养的鸡啊猪啊,还有菜园子里的青菜,“麻烦了谢家的帮我照应,可得送份礼。”   “肯定的嘛,你自己挑。”金外公回来就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   走之前去找舒雅,非要塞给她五十块钱,“你们姐俩在京城花了不少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在外头不方便跟你们扯这个,反正这钱不能叫你们花。”   反正是推来推去也没推过,舒雅只好接过钱和存折放在一起,她也没好意思说,自己带的钱其实没用上,这钱都是妹妹花的。   等外公外婆回去,这钱又被舒雅塞给了舒雨,“别跟我扯,是外公给的,我拦不住。”   “我先收着吧,要是不收外公怕是连觉都睡不着。”非要拒绝肯定会伤外公的心,舒雨心里也清楚。   从京城带回来的糕点吃食,除了给外公带回去,给邻里分一分,再叫金明天带到厂子里给同事分一分,剩下的都留给阳阳。   这一回常红心总算是学乖了,拿着一盒糕点说想走亲戚的时候送,毕竟是京城的东西,送出去有面子。   她说出口的话,谁还会为了一盒糕点打她的脸面,舒雨问姐姐,“这回舒服了吧。”   舒雅想了想才知道妹妹的问什么,支起下巴看向妹妹,“你说奇怪不奇怪,从京城回来,再看家里的事,就觉得好没意思。管她说不说呢,又管她给谁呢,我干嘛要在乎这种小事。”   “对,你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嘛。”   “臭丫头。”舒雅扑过来跟妹妹扭成一团,又被妹妹挠到胳肢窝,自个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闹过后,舒雅认真道:“你说的对,家里这点破事不值得我们费心,不过该给她掰过来的,还是得给她掰过来。她懂得道理了,舅舅和阳阳不得轻松点。”   此时的舒雅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把自己摆到了另一个位置。她更关心的是自己的手艺什么时候能够练好,剧组什么时候能够给她消息。   常红心带着糕点走亲戚,回来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是去看她大嫂子家的内侄儿桂华的爱人。而原因就是,桂华的爱人怀孕,说是胎相不稳要回娘家住着安胎。常家大嫂知道消息去看,特意邀上了常红心。   舒雅听了一阵无语,你去看桂华的爱人,拿着我们从京城买回来的东西送人。难怪之前不敢说是谁,说出来舒雅宁愿把糕点倒了喂狗。   舒雨故意问道:“哟,不知道大婶子送的是什么?她的亲侄儿,送的肯定得比舅妈送的好吧。”   常红心大方道:“咱们一块去的,一份礼不就够了,一个晚辈用得着那么抬举吗?”   金明天听到这儿才出声,“哦,难怪人家喜欢约你,挺好。”   自己娶了个傻媳妇,就跟父亲说的一样,人是自己挑的,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你还想当陈世美啊。   常红心到这个时候还没明白呢,反正已经说漏了,不如直接就说道:“人人都说她旺夫呢,一嫁过去,桂华的生意就开了张,火的不得了。这才多久,又怀上了,听说有可能是双胞胎,年底再添两个大胖小子,这日子得多美。”   “生姑娘就不美了。”金明天故意找茬儿。   “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嘛,美,一样美。”常红心可不敢挑战这个,他们金家人不讲理,真信男女平等那一套。大嫂都替她叫屈,说她在金家生儿子算是白生了,要是换到别人家,早就该她当家作主。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遥祝坚守在岗位的医护工作者平安渡劫,顺利安康!!!   本章留评发小红包,群么么大家!!! 第44章 奇怪   没想到, 这人就是这么不经提, 距离常红心去看了人回来,还不到半个月呢,桂华媳妇生了。   “头胎本来就难,又是双胎, 早产了。一个大胖小子还没了,娘家那边哭的呀,真是心疼啊。”常红心又被她大嫂约去看望产妇。   回来没忍住, 跟家里人道可惜。这种事是挺可惜的, 舒雅都没再挑她的刺,   “可真是遭了大罪, 得好好养身体。”   “看到孩子了吗?是不是得送医院啊。”舒雨知道对方是在家里请的产婆生产, 可是早产儿不得上医院吗,搁家里万一有事, 再往医院送都来不及。   “说是孩子太小了, 不好见人,过些日子强健些了再抱出来。听说活下来这个, 还挺壮实。”常红心说道。   总算是活了一个,可惜的同时也庆幸。   常红心说产妇要坐双月子,到时候直接办百天酒, 到时候她再去看看孩子。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那头常家嫂子又找来了,说桂华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就是忙。现在有了孩子, 就更忙了,想请个人去店里帮忙,因为要收钱就想找个知根知底的。   “觉得我们家舒雅不错,我是没同意,但大嫂子非要让我问问。”常红心也觉得不妥,但又拗不过大嫂的请托,就想着问一遭也行。   舒雅把筷子一搁,“还挺会摆资本家的谱,爱找谁找谁去,我高中毕业,给他当跑堂的,美得他。”   桂华开了家鞋店,从海江省进的货,样子漂亮价格也不高,生意相当火爆。   “我这不是想着,在家待着也是待着,出去好歹能赚个工资不是。”常红心见舒雅像是死心塌地等着京城的信,就百般的不踏实。这要是京城的信不来,她是不是就在家里当待业青年。   不管干点什么,出去上班就有钱赚,要不是她识不了几个字,还得带孩子,她都想去。   金明天不乐意了,还没说话呢,就听舒雅道:“我和妹妹每个月交生活费,行了吧。”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常红心倒是想收,但她不敢。她知道要是敢应个是字,公婆和丈夫都得跟她没完。   “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待着也是待着,这里是我家,我爱怎么待就怎么待。”舒雅彻底怒了,之前还说不跟常红心一般见识,可这话真正是惹恼了她。感情在家待着,也碍了她的眼。   换个人她没准还真会考虑一下,出去工作积攒点社会经验也行。但对方是桂华啊,人家老婆刚生孩子,她眼巴巴去人家店里上班,算怎么回事?   是家里揭不开锅呢,还是她上竿子犯jian呢。   “舅妈,之前常家大婶子过年闹的那事,您可能忘了,但我们姐妹还没忘呢。这会儿往跟前凑,我姐姐的名声就这么不值钱,还是您觉得我们整天在跟前晃,碍了您的眼。”   舒雨也忍不住了,她是真的不想和舅妈闹起来。还一再替她辩解,她只是蠢是爱给人当枪使,不是心眼儿坏。   但一而再再而三,真的没意思。   常红心也把碗一放,“我说什么了吗?我不就是问你们意见吗?又没逼着让你们去,这不是别人问了,我传个话的事,怎么都怨上我了。”   感情她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她还委屈上了。   金明天脸都黑了,指着常红心,“存心不想好好过了是不是?别人问了你就要应啊,别人来买你儿子,你是不是也得问我卖不卖啊。什么话该应,什么话当时就该拒绝,你多大个人,自己不会想想吗?”   “从今天开始,你娘家大嫂不许再上我们家的门,来一回打一回。咱们家不欢迎这种挑事的长舌妇,你也少跟她来往,蠢的没边了天天被她当枪使。你以为她是为你好,她是巴不得你在家吵得鸡飞狗跳,她好在一边看笑话。”   这话说的,姐妹俩都惊呆了,舅舅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没想到他不仅会说,说的还挺在点子上。   舒雨也发现这一世的舅舅,和前世有很大的不同。   她并不知道,这跟金明天这一世顺利转正有关。男人在这个年代有一个铁饭碗,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而且能够极大的提升自信心。   在厂子里见识得多了,也有一个学习消化,然后提高的过程。   金明天一口气说完,常红心闷不作声回了房间。以前他们也吵过,但丈夫从来没有当着外甥女的面这么说过她。这一回,连最后的脸面也不给她留,她心里这个火啊,蹭蹭的往上蹿。   这一个晚上,家里所有人都火冒三丈。   舒雨和姐姐睡到一张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舒雅打了妹妹的后背一下,“你这是怎么回事?气归气,可别往心里去,小小年纪别学着怄气。”   “不是的,姐,你不觉得奇怪吗?”舒雨索性坐了起来,本来她只顾着生气,根本没多想。可等气过了,下意识的回头去想这件事,怎么都透着古怪。   “有什么奇怪的,舅妈就是个蠢货。要不是运气好嫁给舅舅,换到别人家,一天得打八顿。”   “去你的。”舒雨推了姐姐一把,知道她说的是气话。   “她娘家大嫂,以前也没看跟舅妈这么好,怎么这些日子,老来找她。你说舅妈是个蠢货,我们都知道,但她可不是蠢货。”   常家的大嫂可是个精明人,就是在常家也吃得开,得公婆得重,又能管得住丈夫。常红心不知道后果,但常家大嫂绝对知道,只要大姑子回娘家一说这话,家里就得炸。   “你想想舅舅说的话,他其实比我们想的还明白。就是常家大嫂子在挑事呢,叉腰想看我们家的笑话。”   舒雅仔细想想,也明白过来这个道理,“可是她图什么呀?常红心还是她大姑子呢,她就不怕舅妈反应过来,回娘家告状啊。”   儿媳妇和亲闺女,娘家会是什么态度还用说吗?   “所以才奇怪嘛,她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干这种事吧。成功了她也没好处,失败了还有风险。”   挑拨成功常红心离婚回娘家住着,对她有什么好处?被看穿了告到常家那儿,公婆和丈夫怎么也得呲她一顿吧。   “切,这些人也许就是看不惯别人家过得好呢。见别人家过得和和美美就难受,非得跟你挑点事,看你笑话。”舒雅说的其实也是实情,很多时候亲戚之间邻里之间,挑事的未必是有什么目的,谁叫你日子过的比他们好呢,这就是原罪。   “也许是吧。”舒雨也想不通,因为无论怎么样都对常大嫂没有实质性的好处。   姐妹俩重新躺下,舒雅知道妹妹开了学自己就没地方继续学手艺,越发用功。早起便往缝纫机面前一坐,不到吃饭不起身。为了让她练习,舒雨还特意又去了一回川市,补了些五金件的同时,又收了些有瑕疵的面料回来,给姐姐练习。   “怎么还带了一个模特回来。”从行李袋里掏出塑料模特的时候,舒雅吓了一跳。这回是舅舅陪着妹妹一会儿去的,她留在家里练习。   “你基本功掌握的差不多了,我这几天正好给你讲讲,什么叫立体剪裁。”初学者没有模特可不好操作,而且也更容易让她明白,和平面剪裁的区别。   说简单点,人体是三维立体的存在,而不是二维平面的存在。老式的剪裁方法,很容易穿出紧绷感。一旦贴身,活动的时候就会各种扯住。   但立体剪裁出来,却让衣服如同人的第二层皮肤,看着合体,却不会觉得紧绷,而是刚刚好的美感。活动起来也没有阻碍,合身而不影响活动。   再比如一句,就像是后世正版和仿版的区别,明明看起来一模一样,但上了身效果就是不一样。   练习的日子里,舒雨接到了路晁的信,路妈妈还是不想放弃辅导书的生意。但她工作的学校明显不适合合作,好在她妈的同学圈有牛人,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学校操作。   “他怎么说。”舒雅专门拿棉绸布来剪裁,照着妹妹之前画的图纸,一个样一个样的裁过去。   见妹妹看完了信,手里不停嘴里问道。   “路阿姨找到一个同学,夫妻俩都是她中专时的同学,其中一个还被送去大学深造过,现在在一所挺有名的中学,一个当校长一个当老师。”   “那确实合适。”舒雅感慨道:“同学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啊,真好。”   同学圈属于关系圈中亲密度还比较高的圈子之一,读的学校越好,同学圈越有用。倒不是说势利眼,而是这种帮助原本也是互相的。   谁有难处大家拉拔拉拔,以后自己有了难处,自己的孩子有了难处,也能让人拉拔拉拔,关系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舒雅终于又意识到了一点,“要是能读大学,同学里一定有更多厉害的人物。”   停顿良久,舒雅说道:“小雨,你一定要考大学,我赚钱供你,你好好念书就行了。”   舒雨当然想考大学,但赚钱的事也不用放手,她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安排时间。   “路妈妈恢复政策的时候,有一笔补发的工资,准备拿这个做启动资金。”舒雨继续说给舒雅听,“路晁说要是真能做成,会给我寄一套辅导书。”   “就寄一套辅导书啊,不打算感谢感谢你啊。”舒雅纳闷道。   “我要什么感谢啊。”要是人家不准备感谢你,这会儿肯定通篇都是感谢,但真准备感谢你,反而不会在言语上说的太多。   舒雨心里明白,也相信路晁是这样的人,但默契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美了。更何况,他怎么感谢都是心意,她压根没想过在这上头占好处。截住姐姐的话头,把她往另一个方向带。   “等把所有款式的连衣裙做出来,咱们要不要试试做一套古装。”   果然,这话一下子将舒雅给吸引住了,之前的感谢不感谢,都被抛诸脑后。满心剩下的,就是怎么做一套古装。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越来越沉重,好像之前一直没有跟大家说过,我就生活在武汉城区。   在昨天之前我还一直挺乐观,但情况越来越严重,还摊上一群不忘好好过年热热闹闹看晚会的领导。   医疗系统几近崩溃,缺乏最起码的防护装备,忍无可忍的医院只好自己发出求救信息向外界求助,全程不知道领导在什么地方?哦,他们去参加团拜会看节目了,呵呵!!!   封城停运所有交通工具,却没考虑过医护人员怎么上下班,怎么吃饭?没有车的家庭如果出现发病者,又该怎么去医院?医院处处爆满,几无立锥之地,医生难,患者难,只有领导歌舞升平!!!   罄竹难书!!!   千古罪人!!!   实在是替医护工作者感到难过,天灾又逢**,希望武汉挺住,医护工作者都能平安无事,大家也都平平安安!!! 第45章 报道   暑假快要过去的时候, 舒雅终于收到京城来的信, 握着信封的手抖个不停,半天都拆不开信封。   好不容易拆开哆哆嗦嗦抽出信,一眼就瞧到一句话“请于十月十五日之前来报道”返身抱住妹妹尖叫一声,也说不出来是哭是笑。舒雨感受到这动静也知道, 姐姐必是梦想成真。   “赶紧再看看呀,什么时候去,要带些什么, 可别落下。”舒雨提醒道。   舒雅赶紧再展开来信, 和妹妹一同看了起来。   地址和时间都写的清楚, 最终能不能得到角色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培训之后再定。   “这是什么意思, 到底选上没选上啊。”一个电话出去, 当天金外公就来了长尾镇,这可是大事, 得帮着参谋。   “意思是上了最终入选的名单。但是谁演谁还没定, 得看他们的形像和状态适合谁。如果培训的时候,实在进入不了状态, 那就谁也演不了。”舒雨把信里的内容揉碎了,讲给外公听。   “就是也不一定。”外公接过信,心想到这一关了还是不确定, 这要是耽误的时间长了,有工厂招工怎么办,岂不是两头落空。   舒雅看出外公的犹豫,赶紧道:“我想去试一试, 不试一下我不甘心。再说这期间,人家发工资的。”   是真的发工资,而不是片酬。不管主演还是配角一律平等,有工作的暂时把工作关系调到剧组,没工作的去剧组就算是临时工。工资在剧组里拿,给包食宿。   金外公知道有工资,让人去干活能不给开工资吗?可这不是工资的事啊,拍完了戏可怎么办。   “拍完了再说拍完的事,那么大一京城,还怕姐姐找不到工作吗?”舒雨赶紧接茬。   说话间金明天也回来了,爷俩把这事一对,想法都一样。稳定压倒一切,肯定是有个稳定的工作,比去当个一二年演员再回来强。   倒不是说他们出尔反尔,之前跟着舒雅一块乐呵,纯粹是奔着长长见识,自家孩子真争气这个想法去的,压根没觉得这事能成真。等事到临头,发觉这事可能奔着真的去了,才暴露出他们真正的想法。   舒雅直接把嘴一噘,“我不管,我就是非去不可,机会都来了我要不去,这辈子都得恨我自己。”   大人不管怎么想,都架不住孩子乐意,就愿意去大城市。   “得了得了,孩子愿意,去吧。人家还不一定选不选得上呢,真能演也是好事。”大不了再回来,家里总有她一口饭吃。金外公最先投降,孩子的想法最重要,总不能逆着她来。   金明天也跟着道:“反正小雅年纪小,去两年长长见识,回来也不到二十,再找个什么样的工作不行。”   又跟着叛变一个,风向还转的贼快。   常红心在旁边听着,心想你们爷俩根本就是多余发表意见,不情不愿又怎么样,舒雅一句非去不可,你们就认了。换到别人家,还能想干嘛就干嘛,不听话怎么办?一天按八顿揍呗。   最后商量的结果,还是金外公送去,舒雨就不让去了,她得读书呢,一来一去好几天,多耽误学习。   在舒雨开学的九月,舒雅总算在妹妹那儿获得了小有所成的认可,姐妹俩轮换着踩缝纫机,你剪裁时我踩,我剪裁时你踩。越是这样争分夺秒,学习的热情就越是高涨。   舒雅看着代表自己手艺最高水平的裙子道:“看看,心灵手巧就是咱们家的遗传。”   这话舒雨认可,他们的父母都是手巧的人,就跟正正得正负负得负一样,没理由就她遗传到了,姐姐没遗传到。事实证明,舒雅只是懒,一旦上了心,天赋就从血脉里激发出来,看着经验条蹭蹭蹭就涨了起来。   “这两个月天气还算好,我放了学回家住,天气冷了再住宿舍。”舒雨仍旧定了宿舍,但不准备一开学就住进去。这个时候的管理也松散,金明天去学校打声招呼就行。   “白天我在家帮你做大衣。”舒雅自觉分配好时间,除了帮妹妹的忙,也开始琢磨古装的事。又学着妹妹画草图,一开始线条都是歪的,一段时间后竟然还像模像样的能唬弄唬弄外行。   她坚持自己原创,不让妹妹掺和,舒雨也乐得让她自己摸索。有些事,还真是只有自己摸索过一遍,把雷都踩一遍,才知道该怎么做,也知道有人提醒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舒雨自己手里的活,本来是进度稍慢,但在舒雅手艺过关后,开始帮她做工,进度很快追了上来。不过她也不是很着急,反正这批大衣的件数并不多。   她也不准备赶工,而是要保证每一件大衣都质量上乘,零碎的时间还拿着皮料拼了几个男士的带着腕带的手包出来。   舒雨收拾行李的时候,拿出给姐姐做的大衣,驼色的短款大衣,大翻领宽松款,但一上身就是能显出腰身来,俗称显瘦。下头是一条牛仔裤,在现在流行的喇叭裤上做了改良。大腿和腰身都是贴着身材做的,到了膝盖下头才开始放成喇叭状,但放的也不多,长度正好在鞋跟那儿,看着就精神。   “这一身穿出去,能把所有人都比下来吧。”舒雅摸着大衣舒服的料子,挣扎了一下道:“这一件能卖不少钱吧,不然还是拿去卖了,给我穿可惜了。”   “拉倒吧,我姐姐是要去京城的人,怎么也得有一身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你呀,就好好打扮着,别让全国人民小瞧我们小地方的人就对了。”   “你等着,姐肯定好好混,到时候把你和外公外婆都接到京城过好日子。”舒雅扬着头,青春的脸庞洋溢的全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行,那我可等着呢。”舒雨又让姐姐把手里存折的钱取出来,带在身上。   “我说给你,你肯定不能要,你手里的存折有多少钱都取了,大老远在外头,不带着钱我们哪里能放心。”   舒雅是要带钱,但只准备带一百块钱,她振振有词,“有工资呢,还包吃住。这一百块我也就是留着防身,没什么能花钱的地方。”   万一真有事,不是有剧组呢,这年头对工作单位的依赖就是这么大。舒雨想想也是,人在剧组里能有什么事,真有事打个电话回来,给她汇钱过去也不是难事。   “那也行,去了那边要是有行李箱,不管什么价钱赶紧买一个,不然你们要是转战几个地方,光搬行李都够麻烦的。”   “知道了,小管家婆。我不在家里,你去川市也好,又想什么心思也好,一定得叫舅舅陪着,千万不能一个人去,知道吗?”   姐妹俩的互相叮嘱,一直持续到十月份。金外公带着舒雅,踏上去京城的火车。这一回,缝纫机厂的领导都特意来过问了一下,毕竟这一回是真选上了,在剧组拿工资呢,在一般人眼里可不就是选上了。   在他们小地方,还是件挺大的事,就连程燕都问了好几回,羡慕的不得了。   “还没谱呢,去了也不一定就能当演。就算能演,没准就仨镜头,到时候扒着放大镜都不一定找得着。”问的不止程燕一个人,不管谁来问,舒雨回的都是这句话,尽量给这事降降温。   “切,我信你个鬼,你这人不老实。”程燕嘴噘的可以挂油壶。   舒雨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啊有点好事老爱藏着掖着,“你说又没人找你发糖,怎么就不能说了。”   “现在说的热闹,后头没成不是招人笑话吗?”舒雨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爱招摇。   “果然还是老毛病,胆小鬼啊胆小鬼。该威风的时候就威风,你以为你不威风,人家该落井下石的时候,会少踩你一脚。”   舒雨“唉哟”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一个周末没见,学问见涨啊。”   程燕回了一声,“哟,被你看出来了。”   舒雨差点被咽住,手一搭朝她肩膀拍过去,“讨厌。”   眼儿一瞥,被班上一个男同学的造型给惊呆了,竟然扎了个辫子。其实这个男生一直在留头发,但之前没扎起来,便不显眼。等头发过肩,他在脑后一扎,就显了形。   同学看热闹,老师则是气了个半死。让他去剪,谁知道男同学脖子一梗,说现在诗人都留长发,他也要留。   “你是诗人。”老师顺口就怼了他一句。   “那当然。”男同学仿佛就等着这一句,递上自己的笔记本,还真是他自己的诗集。   老师被一本诗集怼得哑了火,拿起来就奔主任办公室,搬援兵去了。   同学们又是新奇又是佩服的看着自己的同学,只有他的同桌,很骄傲的说道:“他真的会写诗,都是我看着他写出来的。”   “那怎么让老师拿走了,万一给你烧了不是可惜。”同学们还挺会替人担心。   诗人同学一扬脖子,“那是我的手抄本,原本怎么会给他。”   同桌又帮着宣传,“他投稿给出版社了,等着出版呢。”   出版两个字,直接让教室炸开了锅。后世的人可能没法理解这种心情,在**十年代,所有铅字印刷出来的文字,都被视为神圣不可动摇,也是绝对不可质疑的。甚至在今后的好多年里,都有人愿意自费出版,就为了把自己的文字印成铅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我没事,很早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了,家里人本来是二十九三十当天会大采购的,也被我拦住了,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省着点别讲究了。   下楼扔垃圾,我也是戴着口罩,回来就洗手液洗手的。   现在网上很多关于武汉的谣言,让人难过又气愤,但也有不是谣言的真事,更让人难过。   民间自发组织车队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民间自发组织给医护人员送饭,民间自发组织去联系酒店让无法回家的医护人员免费休息,这都是真的。   医生缺口罩,缺防护服,缺检测用的试剂,病人挤爆医院看不上病也是真的。   病人绝望,医生也绝望,我都不敢想在这种情况下,医护人员感染的概率会有多大。   武汉封城,湖北省其他十几个城市也陆续封城,这十几个城市的医院都面临这种情况。   今天开始机动车限行,说明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   真的很希望中央派人接管武汉。   有些人就不配为人,就该千刀万剐,钉在耻辱柱上示众!!!   今天开始很多物资到达武汉,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感谢,这个时候的医疗物资不是物资,是医护人员的命,再一次双手合什表示感谢!!!   很抱歉大过年的,让大家都跟着难过,以后不提了,大家该开心过年的还是要开心过年,再一次感谢大家的关心,我会好好的,大家也都好好的,待在家里就是最大的贡献! 第46章 诗人   后世的人谈起九十年代, 感觉一点也不陌生, 但谈起八十年代,似乎就非常有距离感。 哪怕对于出生在八十年代的人来说,那个年代也已经模糊不清。   在一些老少边穷地区,□□十年代甚至没有明显区别, 一直到二千年以后,生活才开始改变。   事实上,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都各自有着鲜明的特点, 而且绝不相同。   八十年代也不像后世以为的那样灰暗或是落后, 在经济上, 已经有了先富起来的一代人, 草根里开始出现百万富翁, 那些拿着公职给自己捞好处,不能提的人更不知道赚了多少。   在精神上, 八十年代的蓬勃更是超乎人的想像。诗歌和文学才是受大家追捧的远方, 赚再多钱的生意人都上不了台面。知识分子充满理想和激情,想要改变这个世界。新旧思想和碰撞, 中西方思想的碰撞,激烈的出乎人的想像。   而国家在这上头也抱着谨慎但又乐观的态度,大多时候处于中立, 任由民间不同的思想激辩和争论。   到了九十年代,当时人称自己为迷茫的一代,这一代不是指出生在九十年代的人,而是指九十年代的年轻人。   昨日里还在醉酒当歌阳春白雪, 今日里醒来满目膏梁物欲横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卖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给人看病的不如给人剪头的,设计房子的不如开发房子的,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于是乎,九十年代追求物质,下海经商成为主流。诗歌和文学一夜之间被扔进故纸堆,在很多文艺青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这个世界就已经变了模样。   舒雨的思绪被炸了锅的同学拉回现实当中,程燕正使劲摇着她的胳膊喊,“我们班要出一个诗人了。”   前世有这么一回事吗?舒雨有些茫然,实在想不起来了,顺着程燕的话应道:“那是好事,咱们也与有荣焉。”   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又没结过仇,捧着说两句,大家都高兴,不是挺好。   当时的小孩子也纯朴,都没人多想更没人质疑,个个与有荣焉。诗人同学被人一捧自己也飘飘然起来,恨不得踱着方步,在学校里横着走。每天都有别班的同学趴在窗口看看他,还有人想认识他,跟他交朋友。   诗人同学一面作不屑状一面到处吃吃喝喝,过的无比滋润。问到出版的事,回答永远是在等出版社的信,反正他是很有信心的,因为那些出版过的诗集他都看过,觉得还没自己写的好呢。   兴致来了,还会当场吟一首,惹来大家的叫好声。   “我怎么觉得他是唬弄人呢。”时间久了,出版的回信等不到,终于有人开始质疑。   最早质疑的还是同班同学,因为他们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外头的人知道的晚一点,有些刚刚知道,还没到质疑的时候呢。   程燕永远最关心这些八卦话题,开始观察之前根本没留意过的诗人同学。舒雨原以为这事跟自己无关,没想到自己却在放学后,在宿舍下头被诗人同学拦住。   “舒雨,找你说点事。”诗人同学拦住她。   都是同班同学,舒雨顿住脚步,“有什么事?”   “那个,借一步说话吧。”就在宿舍门口,进进出出都是人,诗人同学可不想被人听了去。   错开几步,挪到离门洞远点的地方,舒雨便道:“说吧,学校的热水有时间限制,去晚了打不到水。”   姐姐走后,舒雨开始住校,和以前一样只在周未回去。   “没多大事,就是我约了人去吃饭,身上忘了带钱,找你借一点,过几天还你。”诗人同学说的一脸坦然。   舒雨一摊手,“我没带钱。”   “你上去拿呀,我在下头等着。”住宿舍的同学怎么可能身上没钱呢,最低限度也得有一段时间的生活费吧。更何况,舒家的情况谁不知道,工厂给姐妹俩发抚恤金,姐姐还去了京城的剧组拍戏。怎么看,手里都不可能没钱。   舒雨摇摇头,“生活费花光了,幸好提前买了饭票,不然吃饭的钱都没了。”   诗人同学脸涨的通红,大概是没有想到,舒雨竟然会拒绝他。想骂几句,又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瞪了她一眼,愤然转身。   回了宿舍,几个人宿友从窗子前缩回脑袋,有关系好的来问,“你们班的小诗人找你干嘛呢。”   “找我借钱,正好生活费用完了,没钱借。”舒雨没当多大的事,顺口说了出去。   “她还找你借了钱啊。”上铺那个曾经顶锅的女同学,从蚊帐里伸出头,支着身子问道。   “怎么,也找你借了?”舒雨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了,看样子诗人同学找不少人借过钱。要知道,这一位可是高一的学生,都不是一个班。   “是啊,说有急用,这都快小一周了,也没还。”上铺的同学家里条件不错,想也是,能买锅顶头上的,条件都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又因为住宿,通常身上都有一个月的生活费,对学生来说,这钱可不少。   舒雨也只能隐讳的提醒她,“你就说自己没钱用了呗。”   “算了,他怎么可能不还钱,我还是等等吧。”上铺的同学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后头进宿舍,住了舒雅那张床的舍友,忽然来了一句,“舒雨,你中午掏了钱包,不是还有钱吗?”   舒雨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这种人,回头冲她一笑,“那不然我下去叫他,说你愿意借钱给他。”   “诶,不是,我又没钱,关我什么事。”   “对呀,我有钱没钱,又关你什么事。”要不是怕她听不懂,舒雨真想来句雨女无瓜。整天劝别人大方善良的人,自己遇到事跳的比谁都高,嘴脸比谁都刻薄。   宿舍一直以来融洽的气氛,从今天开始被打破,舍友被舒雨怼了一脸,气得爬上床嘤嘤嘤的哭。   竟然还有人来劝舒雨道歉,“你道个歉算了,不然她怎么下台。”   “有本事自己上台演大戏,还没本事自己下台吗?”舒雨眼一瞥,得了,又得罪一个。   上铺的哭声更大了,舒雨将行李一收拾,干脆今天晚上回家住去。   周未,舒雨带着自己的成品,和舅舅一块上了川市。金明天还是坐在舒雅以前老坐的馄饨摊上,大冷的天吃碗馄饨再喝碗米酒,寒风吹在身上也不觉得冷。   丽姐早在店子里等着,迫不及待的带着舒雨去她的仓库里验货。   “一共六十件大衣,还有五个男士皮包,真皮的太贵了,我舅舅没钱多拿。”舒雨将大衣挂出来,展示给她看。   短款大衣俏皮,腰带可以系在身后,看着中性大方,可以系在腰间,又显出娇俏来。   中长款或在腰间或在袖口镶了同色系的真皮做装饰,特别是镶腰线上的真皮,将腰线提高,穿上身营造出脖子以下全是腿的视觉效果。   考虑到当地人的身高,长款不多,也就那么几件,黑色大衣料子,宽宽的黑白千鸟格面料镶在腰线上,略显沉闷的大衣瞬间活泼几分,显出与众不同的格调。   丽姐几乎每件都上身试了试,穿了便不想脱下来,无论是做工还是质量,尤其是款式都是上上乘。穿在身上,哪怕宽松款都一样能显出身材来,这是丽姐觉得最神奇的一点。   五个真皮手拿包,一摸就知道是最好的小羊皮,一看五金件就知道是大厂的货。丽姐就算没拿过真皮的货,也知道真皮的价格有多高。如果数量多,丽姐还真不敢拿,但只有五个,便觉得拿来试试水也可以。   “大衣四十五一件,真皮手包六十一个,一共三千块。”舒雨报价。   贵归贵,倒是没超出丽姐的预料,她暗自松了口气,用略带轻快的口吻道:“也就是你,姐去谁家进货,不得被我磨掉三层皮。”   舒雨抿了嘴儿笑,“要不怎么咱们合作愉快呢,姐爽快我也不会开高价,不然咱们调高了价慢慢磨,互相浪费时间,也伤感情不是。”   丽姐伸出一只手指头点上舒雨的额头,嗔道:“真是个能说会道的丫头,等你长大了,要是出来做生意,哪里还有我们混的份。”   “瞧您说的,我还小呢,等我出来做生意,丽姐早成了百万富翁,回去享福去咯。”   “能当万元户我都阿弥陀佛了,还百万元,你可真能想。”丽姐姐打了个哈哈扯过去。   舒雨也清楚,丽姐早就是万元户,离十万块也只多不少,不过财不露白,没人敢说自己赚了多少钱,不然被人掂记上了,不知要生出多少事。   这一批的大衣,丽姐一件都没留在川市,全部打包送到省城。省城的消费水平,也在逐年拉开距离,穷人依旧是穷,有钱人却一直在增加。   特别是出于补偿心理,前些年不能穿也不敢穿,没得吃也买不到。现在放开市场,又暂时没有教育医疗房价三座大山压顶,老百姓特别舍得在吃穿上花钱。   “你舅舅什么时候还去?”丽姐可算是食髓知味,要是没有这姑娘送来的衣服,她的店也就是省城众多服装店中的一间,靠着她的能力生意也许会稍微好一点,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独占鳌头,一提起她的店,就是顾客口中的标杆和精品。   “春天的时候吧,应该还是拿夏装。”春装和秋装直接被舒雨忽略掉了,一是她时间忙不过来,二是春季和秋季比较短,不像夏装和冬装穿的时间长,夏装走得起量,冬装走得起价。   她又不是做什么品牌供应商,要讲究大而全,她只是一个裁缝而已,只做适合自己的就行。   又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道:“你看看手包的销量怎么样,给我回个信,我好告诉舅舅下回带不带手包。”   “行,我准保给你回话。”赚钱的事,丽姐肯定积极。 第47章 手艺   这一回, 岳婆婆早给她准备好了夏季的面料, 照旧有边角的皮料。 舒雨看到仓库里堆了不少花棉布,才知道这是一批有瑕疵的面料,染色出了问题,花色没调好染出了重影, 边角叠上边角,其实不算太严重,但作为面料也算是废了。   一问价格, 倒是相当便宜, 因为这样的面料做不成衣服, 只能拿来做罩布或是包布用。或者做件汗衫, 在家里穿。   舒雨算了算价格, 拿了不少这种花棉布回去。岳婆婆又帮着叫了三轮车,还是隔壁那家。   上了车, 一路没怎么说话的金明天问道:“买布的钱, 有人给垫吧。”   “有,都是说好的事, 您别担心。”这一回一共花了差不多八百块,要不是那几块皮料,还会更便宜。主要也是夏季的衣料比较便宜, 不像冬天的毛料,岳婆婆也说过毛料的价格低了他儿子拿不出来,因为料少价高盯的紧,不像夏天的衣料好运作。   “我跟你说个事, 咱们厂啊,就有人遇到了骗子。认识四五年的人,特别守信,结果一次没守信,就把老刘一辈子的积蓄都给坑进去了。”金明天在厂子听了这事,自己衡量一番,发现若是他遇着这人,一样得栽。   “认识四五年,那不是知根知底吗?”舒雨也很惊讶,骗子不可怕,但认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是骗子。   金明天摇头叹气,“谁想得到啊,前几年流落到吴县的一个单身汉,租了房子找了工作,特别爱干净,人脾气也好,又有学问。大家都猜是前几年遭过罪的人,心灰意冷或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回不去了,才会到咱们这个小地方待着。”   这人下的一手好棋,于是和周围爱下棋的人慢慢结识成为好友。每年这人都要消失一段时间,有时候是几天有时候是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就会带些大城市的特产回来送人。   于是关于他的来历,大家越发好奇,可惜的是他自己是什么都不说,越说自己什么都不是,越让人猜测他来历不俗。   “去年找认识的人借钱,借了一圈就走了。大家伙都慌了,结果人家回来了,不仅还了钱还照百分之二十给了利息。说是在大城市有认识的人,可以拿批条,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分润他一点好处。但想要好处,就得投入。”   舒雨明白了,“所以今年再借,大家都相信他,特别相信他的人还掏空了家底借给他,想赚百分之二十的利息。”   结果你想人家的利息,人家想你的本金。   这一回人走了,大家都没当回事,等着他去大城市干点什么再回来还钱。结果一去不回,大家伙一合计找房东撬了锁,房间里毛干鸟净,什么都有用的线索都没留下。   一个多月过去了,大家才发现,除了一个名字,他们对这个人竟然一无所知。就连警察都哭笑不得,唯一知道的人名百分百也是假的,怎么抓人,查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查。   也直到这个时候,厂子里的老刘,最相信他的那个人,才肯接受现实,自己真的被骗了。   “所以你看,就算合作了十次八次,但人家最后一次耍诈,就能把前头的都赚回去。”金明天怕舒雨年纪小,跟人合作的好,就相信别人的话,钱垫出去容易,再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您放心,都是拿着别人的钱去定的货,您想想,我自己就赚个手工钱,想垫也没钱垫。姐姐的存折我让她锁着呢,都不在我手里,怕的也是这些事。”   这么解释,金明天才算放心一点。   舒雨暗吁一口气,不过她是要小心些,严打之后治安明显好转,但骗子却是越来越活跃。大家伙好多年没怎么见过骗子了,忽然一下子涌出来,根本是防不胜防。   再加上,也没有前车之鉴给大家参考,骗子的手段层出不穷,老百姓的应对却是一片空白。   大家就想想,二千年以后,都能上网了,信息该多发达。骗子一个电话,就能叫人汇钱又卖房,受骗的可不止老年人,年轻人也不少。   现在行骗可比后世还要容易,缺点就是现在电话诈骗不好使,得面对面交流才能行骗。   别说骗老百姓,骗工厂骗单位都不鲜见,甚至于骗政府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舒雨坐在车上假寐,心里其实在考虑,她知道的行骗手段可以说比现在任何人掌握的都多。那她能不能做一点事情,帮助这些人呢。总有人经过提醒,能识破骗局避免损失。   最重要的是怎么传播,舒雨想了半天也没想好,不过她决定先写出来再考虑传播的问题。   回到长尾镇,第一件事就是存钱。存折里的七千四百块钱,在这个年代已经属于巨款。可对舒雨来说,想要做点什么,还差得远着呢。不过她也不着急,反正年纪小用不着太过激进,像现在这样慢慢来就挺好,万一被人知道,也说得过去。   夏天的面料不着急,皮料也不着急,她打算先将花棉布的问题处理好。这些棉布的质量还是没问题的,全棉的料子,贴身穿舒服的很,就是没法穿出去,所以她打算设计成睡衣。   现在的人几乎没有睡衣的概念,夏天穿个短裤和汗衫就算是睡衣了。得到九十年代大家才有睡衣的概念,但真正一年四季备好多套睡衣,还是二千年以后的事。   这确实代表睡衣是空白市场,也同样代表大家的经济水平低,许多人买件新衣裳还得算计半天,买家里穿的睡衣不是浪费钱吗?   也就是这批面料便宜,加上有便宜的人工,不然这个钱可没法赚。设计好睡衣的款式,剪裁之后便问常红心要不要接这个活计。   常红心自然是愿意,儿子阳阳今年上了小学,现在又不流行家长辅导作业,就是流行她也辅导不了。时间一下子空出好多,她也闲得慌。见外甥女又给她活做,她一口答应下来。   “你先按我打的样剪裁,周未回来我教你踩缝纫机。你要是能学会,把这些活包下来,我估摸着一百块的工钱跑不了。”缝纫机没什么难的,教会常红心正好把时间都利用起来,她也能多门手艺。   “唉哟,那我可得谢谢你。”常红心之前和姐妹俩为了桂华的事闹过一场,后头还冷战了些日子,时间长了才慢慢和好。主要是一个屋檐下住着,一直冷战着谁都别扭,也只能和好。   但之前的事,常红心没觉得自己做错了,症结还在,不过就是大家默契的不去提起,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要是非得追究个谁对谁错,除了把这个家拆得七零八落,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这就是为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家的三观和思想压根不在一个次元,交流不了,又怎么轮对错。只能吵过之后,试探出对方的边界,下回到了边界再退回去,互不越界。   指望一个成年人改变她自小形成的三观,比愚公移山还要难,不然怎么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谢什么呢,一家人嘛,多门手艺有什么不好。本来就准备教给舅妈,之前是不得空。”舒雨真心想要跟她亲近的心思已经被磨平,就剩下这点虚伪又不失礼貌的客气。   舅妈得了活计,晚上做了好菜,热情的招呼舒雨多吃一点。   常红心在缝纫上还是有点天赋的,农村的女人都挺在乎手巧不巧,自小就学着缝缝补补,长大了做衣服纳鞋底,再学踩缝纫机,比舒雅学习的速度还快。   舒雨见舅妈学会了,便将棉布和剪裁全部交给她。其实这批睡衣肯定卖不上价,她也没指着靠这个赚钱,最主要的是让舅妈学会这门手艺。   再过几年,缝纫机厂经营不下去的时候,有门手艺至少能靠自己吃上饭。裁缝铺再没落,支撑一家三口的开销还是做得到的。   她迟早是要离开这个家的,总得替他们想想往后的出路。倒不是说她以后不会帮着舅舅,而是一个家庭若是连吃喝都得依赖别人支援,脊梁骨就算是折了,她可不希望舅舅以后落到那个地步。   周一一早到了教室,便听得教室里嗡嗡直闹腾,再看程燕支着耳朵的模样,便知道肯定有什么八卦发生。   果然一落坐,程燕就一把拉住她,“诶诶,我问你,诗人找你借钱没有?”   “找过。”   “那你借了吗?借了多少。”   “手头正好没钱,就没借。”舒雨心想,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程燕一拍桌子,“幸好幸好,你运气真好,知道吗?诗人带着大家的钱跑了。”   “啊。”舒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实话对同学来说钱挺多的,但拿到外头能顶什么事。更何况,他才多大,跑出去能干什么?   她还以为是个借钱不还的故事,没想到,竟然是个卷款潜逃的故事。不对,这点款都够不上卷的,应该是个离家出走的故事。   诗人同学确实不是跑路,他留了信,说要去出版社问个究竟。这会儿,父母已经去追,而学校也在统计他究竟借了多少人的钱。   最后一来二去,发现他还真借了不少人的钱,不过总数不多,也就不到一百块的样子。除此之外,收了不少同学的小礼物,也吃了不少同学请客的聚餐。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看在舒雨眼里,就是个中二少年犯了病。   “要是出版不了,他得多丢脸啊。”程燕一语道出诗人同学离家出走的症结。 第48章 启发   诗人同学被父母给追了回来, 还从他手里搜出出版社发来的退稿信。 回头到学校替儿子还钱还礼物, 又办了休学手续。打算休学一年,避避风头。   “真相大白,原来是退了稿,所以不甘心, 这才借钱筹路费。”程燕啧啧几声,“这么一想,你低调确实是对的, 事情还没办呢, 这么大声嚷嚷出来, 办不成丢脸可丢大了。”   诗人同学简直成了全校同学的八卦, 原本事情不大, 无非是自信过头,最后骑虎难下。可是到了同学嘴里, 就跟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我们宿舍之前还有人怪我为什么不借钱呢, 这会儿倒是骂他骂的最大声的。明明她根本没借过钱给诗人,真借钱的那个反而什么都没说。”舒雨摇摇头, 有些人看着人模狗样,遇到事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诗人的同桌也是骂他骂的最厉害的,骂他写的是狗/屁, 明明之前就数他夸的最多。”   “所以自古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呢。其实做人,不落井下石就可以算是美德。”舒雨不由想到后世的键盘侠,在他们眼里, 别人做过的所有事都得按道德模范的标准来衡量,自己在网上指挥方遒肆意嘲弄辱骂的时候,就有道德豁免权。   “你这话说的在理。”   对于学生来说,另一个忽如其来的消息,才叫晴天霹雳。明年开始,初中高中各改为三年,而不是之前的两年。中国那么大,各种情况都有,很多事情也没法同步进行,反正吴县是从明年开始改。   “嚎什么呀,至少我们初中赚了,读高中的人多一年而已。”舒雨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淡然处之。   “你读高中吗?”到了初二,大家伙都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前程。   “当然要读,你呢?”   程燕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家里条件更是不错,舒雨虽然记不得她前世的求学路,但想来肯定是继续读书。   “家里想让我考邮电中专。”他们是子弟,读系统内的学校有加分。程燕自己估计了一下,有很大的希望考上。   “那你刚才嚎什么,你又不读高中。”舒雨朝她吐了一个“切”字。   “中专以前三年,现在改四年。”程燕翻了个白眼。   整个八十年代,学校也是各种折腾,改来改去,好不容易调整到满意的状态,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到了九十年代,又开始升级合并之路,各种中专升电大,专科升本科,这下总行了吧。   二千年以后,人家不升级了,开始拆分改名字,要高端要大气要上档次,要听着就像是藏了一百个院士的高级货。   当然,大体时间线没那么标准,但意思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考中专。”程燕其实很想劝舒雨跟她一块去读邮电中专,虽然舒雨没有加分,但她成线不错,努力一把还是有机会考上的。   到时候一块上学,再一块工作,该多好啊。   “我想考大学。”舒雨从一开始就定下这个目标,相较而言,她宁愿放弃赚钱的时机,也不愿意放弃考大学的机会。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但青春却只有这么一回。她要在最好的青春里,实现前世没能实现的愿望。   程燕嘴张的大大的,半天才重新闭上,又忍不住说道:“我的妈呀,你还说做人要低调,怎么这么快就叛变了。”   “人不轻狂枉少年。”她不想在这件事上给自己留退路。   “你厉害。”程燕无话可说,撑着下巴叹气,“那我只能祝你梦想成真了。”   “你其实是想说白日做梦吧。”舒雨大笑,不过她不在乎。   “舒雨,你快看,快看呐。”程燕忽然使劲拍舒雨的肩膀,指着窗外。   窗外飘起雪花,被风吹得颤巍巍打着旋儿从天上拍下来。有些被拍到窗户上,被热气一烘,瞬间只留下一星星的水渍。   “初雪的时候许愿最灵。”程燕把舒雨全身上下瞅过一遍,也没能揪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只能认命的说道:“说不定,你还真能心想事成。”   “那我可就承你吉言了。”舒雨心头舒畅。   周未回家收到姐姐寄来的信,和之前的信一样都是报喜不报忧。   “路阿姨去看过她,给她带了好吃的,把姐姐给激动坏了。看样子,剧组的日子也挺紧巴的。”吃饭时,把信里的内容说给舅舅听。   “在外头哪儿有不吃苦的,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她本来就瘦,这下得瘦成什么样。可不能叫公婆知道,不然又不知道得多心疼。”常红心很是关心的说道。   金明天把目光移到厨房,“小雨,一会儿我摘几条腊肉和腊鱼下来,你给她寄去。”   常红心倒是没说话,只瞥了一眼厨房,开始给儿子挟菜。   “不用了,姐姐在那边是住宿舍吃食堂,东西到了也没法做,再说了她手里有钱,不会饿着自己的。”   说了半天,金明天才没有坚持。   舒雅的信中还有一些剧组中的八卦,这些舒雨倒是没有多说。听姐姐的意思,剧组的经费十分紧张,之前定下的服装设计大师,因为经费的原因,很有可能没法合作。外头 了一些新人,还有毛遂自荐的设计师过来,那些新人倒是不在乎经费,而是很在乎这个机会。   又因为舒雅的手艺是在剧组挂过号的,所以还被调去帮忙了一段时间。从姐姐来信的字里行间,舒雨能感受到她的快乐。   剧组里的美人儿多,可就在美人这么多的剧组里,也有那么一个人美到惊心动魄,美到任何人都服气的地步。   “可惜啊,我看她的心思根本不在剧组,不知上哪儿认识了一个香江导演,整天忙着约会。”   舒雨略一思索就对上了号,没办法,这位美人儿的遭遇实在让人扼腕叹息。原本有大好前程,是红楼剧组里最早定下的重要角色之一。可惜被一个有妇之夫灌了**汤,放弃大好机会去香江,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整个八十年代,许多崭露头角的演员和普通人一样向往西方,有机会的都往美国跑。可惜他们都忘了那句老话,人离乡贱,更何况还是曾经立法歧视华人的地方,有名的排华法案也不过就是前不久的事,离的并不远。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哪怕后来回国,最好的青春过去了,机会没有了。想要东山再起,资源人脉积累你有哪一样?除非有大气运加身,否则还是泯然众人矣。   舒雨并不是鄙视这些跑出去的人,在八/九十年代的整体环境里,个人很难不受集体思维的影响。再说人嘛,谁不向往更好的生活呢,追求美好生活是每个人的权利,只要没影响其他人,那么其他人也无权指责。   只不过,作为后来人,她能够重新回到这个时候,必然有许多的感慨。特别是那些活在新闻里,传说里,历史里的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种奇妙的感觉着实让人无法形容。   舒雨写信的时候提了一句,意思是香江导演的年纪如果不小了,说不定在那边已经结婚,就算谈恋爱也得搞清楚情况是不是,可别被人骗了。   贴好邮票压到玻璃板下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专门的笔记本,开始写防骗指南。写来写去,涂了抹抹了涂,都不太满意。   防骗口诀她记得不少,可那是大家都知道有诈骗这么回事,并且知道很多行骗手段时,才能一看就知道在说什么,起个提醒的作用。   现在的人,连人家的行骗手段都不知道,甚至有些单纯的人怕还不知道世上有诈骗这么回事,光有一个口诀可起不到什么作用。   那就写详细一点好了,把行骗的过程写出来。可这么一写,又显得枯燥乏味,大段大段的论述,多少人有这个耐心去看。而且,也不利于传播。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舒雨把笔记本一推,又开始怀念后世的电脑打字。   “姐姐,念,念。”不知道什么时候,阳阳拿着一本故事会跑了进来,让舒雨给他念上头的故事。   “就念过一回你就记住了呀。”舒雨接过故事会,翻到一篇适合小孩子看的故事,把阳阳抱到自己腿上,给他念故事。   阳阳刚进学校,还处在识字的兴奋当中,看到 上有自己认识的字,就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再大声念出来。   一篇故事念完,舒雨照例开始问他,“学校有同学欺负你吗?”   “没有。”阳阳回答的很大声,看表情也不像是装的。   “那就好,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得告诉姐姐,知道吗?”舒雨在阳阳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没想到,阳阳把脖子往后一仰,“我长大了。”   长大了不让亲亲,舒雨乐得在他头顶薅了一把,“臭小子。”   阳阳伸出手,“香。”   “臭。”   “……”   “阳阳,快来洗洗。”常红心过来,伸手招过儿子,她要是不招手,俩人能一直这么玩下去,玩到天黑。   常红心抓走儿子,舒雨刚准备收起笔记本,手边不知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她捡起来一看,是阳阳把故事会落在她这儿了。   拿着故事会正准备送出去,忽然一下子顿住脚步,一拍脑门,“我是不是傻。” 第49章 防骗指南   最简单易于传播的是什么, 显然是故事啊。 舒雨也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思路一开立刻文思泉涌。   好歹她后世还有看网文的习惯呢,该知道的套路还是知道的。干脆将行骗的招数,写成一个个的小故事。有人物和情节,骗子用什么方法让人信任他, 再用什么方法让人上当,最后怎么把钱拿到手。   故事的最后,就是一句防骗的口诀, 这样一来, 看过的人肯定印象深刻。   只不过真要按故事写, 就得有各种配套的人物和场景, 不能重复还得时时出新意。这么一撒丫子, 字数可就打不住了,远超她之前所预计的一篇短小精悍的防骗指南。   既然短小精悍做不到, 舒雨干脆什么也不管, 只管自己写痛快了再说其他事。   写故事的同时,路晁的信也来了, 忙活了好几个月,路阿姨还真把这件事在过年前给忙下来了。辅导书另寄了包裹过来,分为初中和高中两部分。暂时定为数学和外语两门, 如果销量好,再增加科目。   “不日就是推介会,虽说一所中学做推介效果肯定不如大中专院校,但最终辅导材料看的还是内容。内容经得起考验, 才能长久。”路晁的信里是这么写的。   最后才提上一句,说是路阿姨给她汇了款,让她记得查收。钱不多,就是一点心意。让她万万不要推辞,一定要收下。   汇款单很快就到了,足足一千块钱,邮递员送汇款单到家的时候,常红心听到这数目,眼睛都直了。忙不迭的问金明天,“这是啥意思,把小雨给许出去了,给的彩礼钱还是什么钱?”   被金明天一嗓子吼了回去,“小雨才几岁,脑袋瓜子整天瞎琢磨什么呢。”   请了假陪舒雨去邮局取了汇款,再转存到银行里。回来才跟大家商量道:“邮递员来送汇款单,左领右舍都看到了,肯定会问。就说是京城的熟人寄过来,帮着他们买缝纫机的钱。少在外头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听说现在还有绑小孩子找家长要钱的,叫什么绑架。”   后头这句主要是说给常红心听的,就怕她在外头嘴没个把门的。   等到金明天知道是舒雨给人出主意,事情办成了给的谢礼,不由砸舌,“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大城市的人,办事可真讲究。不过,这钱咱们真要啊。”   舒雨也没想到路阿姨如此大手笔,可别小看这一千块钱,做个简单的换算。   现在拿一千块去川市能买一套房子,等到房地产开始暴涨,分分钟能值几十万。就算不买房子,买点金子存起来吧,现在银行里挂牌的金价二十一块钱一克,一千块能买四五十克,放在什么时候,四五十克的黄金也绝对是重礼。   这钱她必须得收,不是她贪这笔钱,而是人家给了,说明认可你的主意,你拿了也等于认可把这个主意给了人家。你不收的话,人家会猜测你是不是嫌少了,还会猜测你是不是想在这门生意里插手。   倒不如拿了这笔钱,干干脆脆,对方还了人情也放心。   舒雨也不好跟舅舅解释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得说道:“我先替他们存起来,要是他们以后要钱周转,我再给他们。不收的话,拉拉扯扯离得又远,再弄出什么误会来就不好了。”   金明天这才放心,“这样最好,先帮他们管起来,等你去了京城再还给他们。”   说完金明天自己郁闷了,从什么时候起,他下意识开始觉得舒雨也会去京城呢。可能是这个孩子太优秀,也太懂事了,总觉得他们小小一个县城,留不住这丫头。   收到钱不久,包裹也到了,好在书不怕摔,包装都磨烂了,书还好好的。   先给路晁回了信,告诉他钱和书都收到了,这套书来的及时,她正好想要补习却苦于没有合适的辅导书。   现在老师的学历普遍不高,特别是小县城这样的地方,高中毕业教高中在后世是不敢想像的,现在是正常现象。能分来一个中专毕业的老师,都算是高学历。大学毕业,呵呵你可真敢想,大学毕业人家想教书直接当大学老师了,中学还指望分来一个大学生当老师啊,美得你吧。   当然,这个现像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和九十年初期就已经开始改善。但在八十年代初,人才断档的厉害,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   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大学生,五六十年代大学毕业的,还活跃在工作岗位上呢。但是他们的工作,多半在厂矿企业或是科研单位,很难得出现在中学。偶然因为特殊原因有那么几个,遇到的人就惜福吧。   所以舒雨也面临这个现状,想提高老师水平不够,又没有合适的辅导书加深理解或是做扩展性的练习,对最新的题型一无所知。教辅书一到手,她直接从头翻到尾看了个大概,越看心越痒痒。   “从学生的角度,这套辅导书太实用了,哪怕是老师,特别是教学水平不够的老师,也能按图索骥提高教学水平。”舒雨回信的时候是这么写的。   她大大方方把辅导书拿到学校,程燕第一时间就回家让她妈汇款。   顺便提一句,□□十年代很流行的一种购买方式,就是邮局汇款然后人家给你把东西寄来。像故事会大众电影这些杂志,承接的广告很大部分都会在上头提供汇款方式。   因为商业流通领域的不发达,只是打广告的话,很多人在当地根本买不到商品。而那个时候在全国铺货,不管是从渠道来讲,还是从企业的财力来讲,都是不现实的。   所以辅导书直接把汇款方式和联系电话,印到最后一页,这种针对性极强的辅导书也非常适合这种推广方式。   “真逗,还写着千万不要购买盗版,一字之失缪之千里。”程燕翻看的时候,还找出这么一句。   “不过可不是这个道理,数学印错一个字,或是答案印错一个数字,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节省那点钱,都不够后悔的。”说完又自己给自己解答。   舒雨只是抿了嘴笑,当时她提醒过一句,要是赚了钱肯定会有盗版,劣币驱逐良币的事并不鲜见。   没想到,路阿姨能发挥的这么好,有这么一句话,确实能起到恐吓的作用,毕竟辅导书不同于小说,是带着功能性的,要是有错误,又岂是节省那点钱能挽回的。   程燕这咋咋唬唬的性子,转头整个班的同学都知道教辅书的事,就连老师都闻讯过来借阅。来自京城的教辅书,根本没人怀疑好不好,家里有点条件的,都抄了汇款地址准备买书。   家里没条件但成绩不错的,期期艾艾想跟舒雨借来抄,舒雨也大方的答应,她不用的时候就给他们抄写。   “你可真大方,换个人肯定藏起来自己偷偷看。”程燕的书收到了,整天抱着做题,有一种打通了任督二脉,自己也是学习天才的错觉。   “不管中专还是大学,我们面对的对手,都是全国的考生。又不是我们县高中这点人,再说母校成绩好一点,以后成了名校,对我们又没坏处。”不光初中,高中那边知道辅导书有高中版,也有很多人汇款去买,老师更是人手一套。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程燕已经足够了解舒雨,别人都小气的地方,她偏偏大方的很,什么都好就是胆子有点小,但偏偏又能说出立志考大学的豪言壮语。   到了年底,舒雅的信再次寄回来,角色已经开始分配,她落选了。但因为缝纫的手艺,被调去配合新的设计师,制作剧组的戏服。   设计师是毛遂自荐中的一位,学美术出身,对古典服饰有着极深的造诣。   画出的服饰图,彻底打动剧组,最终入选成为剧组的服装设计师。负责设计全剧二千七百多套服饰,角色有大小,服饰却不分轻重,一律用最高的标准来要求。   舒雅在信里对这位设计师推崇备至,说她买了高中的辅导教材,打算用业余时间学习,如果可以她想在剧组的工作结束后,再试试高考。这一回,她很明确的说出自己的志向,她想学习美术,想要画出美丽的衣服,和一切美丽的事物。   舒雨很喜欢看姐姐的信,姐姐在信里总是事无巨细将她身边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妹妹。那个漂亮的让所有人服气的演员,还是去了香江,哪怕舒雅委婉的提醒,也没能引起她的重视。   “她太单纯,也太相信那个男人,其实不光我劝,剧组里德高望重的前辈也劝过,他们经的事多见过的人也多,都觉得那个男人不可靠。可惜,她根本听不进去。她说,这是爱情,我不懂。”   舒雅只有面对妹妹时,才会这么吐槽,“她说我不懂爱情,可我觉得,她不懂生活。”   舒雨“噗嗤”一笑,被姐姐给逗乐了。不得不说,走出舒适的环境后,舒雅的成长比她想像中还要快。 第50章 保媒拉纤   堂屋里架着火盆, 舒雨一边看着姐姐的信一边笑, 常红心从炭盆的灰里扒出红薯递给儿子,转头问金明天,“他爹,我今天听供销社的几个人说, 他们主任拿到电视机的批条,开价五百,好多人都去了。 ”   “又是这些倒爷, 现在东西越来越贵, 都是他们生出来的事。”金明天很生气, 但又没有解决的办法。   常红心一直想要一台电视机, 单说电视机的价格, 一台在四五百的样子,等他工作个两三年, 还是能买的。但问题是电器属于紧俏物资, 没有批条拿不到货。然后这些批条被倒爷倒来倒去,光是批条都比电视机的提货价还高, 这谁负担的起。   “现在都这样。”常红心噘了一下嘴,虽然知道这个价格自家接受不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金明天。   舒雨在旁边听着, 其实这些事她不是很熟悉,不过路晁倒是在信里对她提了一嘴。说现在好多紧俏物资被倒爷捏在手里,一张批条最多的时候倒手十几次,每一次倒手都意味着利润, 可想而知最后加价都得由最终的消费者承担。   而这些批条是怎么出现在倒爷手里的,其实前言有提过,现在好多单位都办第三产业,就是下属公司,主要是安排单位子弟就业的问题。但这些人哪里是办公司的料子,想要赚钱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老爹拿批条,然后倒手卖出去,稳赚不赔。   这批人,可以说是国内最早的百万富翁,空手套白狼,赚得盆满钵满。因为原始积累的早,又有背景,里头不少人后来成为有名有姓的大商人。   “咱们家什么条件,跟人有什么好比的。咱们厂的李叔,工作多少年了,人家一个月多少钱,也没看买台电视机回来显摆呢。”金明天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也不觉得拥有电视机是件多重要的事。   但常红心整天在家,眼看着左邻右舍好多人添置了电器,心里那个羡慕啊。就算明知道丈夫工作的时间还短,可就是忍不住的想去比。   “你怎么不说李叔家五个孩子,三个儿子要结婚,以前的彩礼是三转一响,你知道现在的彩礼是什么吗?”   “是什么?”金明天确实不知道。   “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这也是刚刚吹出来的风,指的是现在先富起来的那些人办婚事的标配。   “呸,那几个爆发户能代表所有人呐。”金明天不屑一顾。   常红心也不认为能代表所有人,只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准以后都得这样,咱们就只有阳阳一个,可不能委屈他。”   “我看都是只能生一个给闹的,厂子里小年轻一结婚就戒烟戒酒,女职工一怀上就恨不得请产假。放在以前,哪儿有这种事,我姐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还在厂里忙活呢。”   金明天说归说,自己算了算三大件,觉得从现在开始攒钱,等阳阳长大了,还是能给他置办上。   只有舒雨在一旁不言不语,身处其中的人不会知道,自己的国家发展起来会有多快。   等到阳阳长大,三大件早就换成了房子车子和票子。   冬天黑的早,常红心去厨房准备晚饭的时候,顺手一拉灯,扭头就冲屋里喊了一嗓子,“停电了,把蜡烛拿出来点上。”   八十年代停电是常事,多数不是线路故障而是拉闸限电,要优先保证工厂医院这些单位的用电,就只能限制居民用电。   等到九十年代这种情况还时有发生,但不会那么频繁。一直到二千年以后,城市里几乎很难再有停电这种事发生。再往后,连农村都是村村通电,小朋友要不是过生日,怕是都没见过蜡烛。   蜡烛是常备用品,金明天熟练的从抽屉里取出一根放到火盆里点燃,烧了一下蜡油,再用蜡油将蜡烛立在饭桌中间。   就着蜡烛吃晚饭,应该属于八十年代的日常记忆。九十年代还有一种应急灯,就是专门给停电时用的,照明度不输电灯,在那个年代卖得非常火,就跟BP机一样属于独特的年代产物,过了相应的年代便再难见踪影。   吃着饭,常红心又开始聊闲篇,说自己认识个人,死了丈夫,身边带着个六七岁大小的闺女,想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你们厂子有没有合适的,能过日子就行。”常红心很热心。   就连金明天都挺热心的把自己厂里没老婆的职工拔过来算过去,最后找出一个,“你说铁兵怎么样,也是死了老婆,孩子刚上学,条件相当。”   常红心点头说好,“那我回头问问人家的意思,要是行你再去说说。”   “铁兵那头肯定乐意,你去说。”   等过几天常红心问过了,回头一脸为难的告诉金明天,“人家说铁兵是个临时工,怕是有顾虑。”   金明天乐了,“要是正式工,他还能等到现在。正式工里也有,老黄头再过五年退休,前年死了老婆,儿女都成了家,倒是说过想找一个作伴的。”   “那都多大年纪了,人家肯定不乐意。”常红心一听便自己否了,那头女方还不到三十呢,怎么也不肯配个老头啊。   “舅妈,你说的这人,到底是谁啊。”舒雨好奇起来,看舅妈这上心的程度,倒是和她关心自己娘家的态度差不多。   常红心笑了笑道:“是我家大嫂子的堂妹,我亲眼见过人,长的可俊。”   见丈夫没说话,她继续说道:“人家可懂事了,知道我给她张罗事,小小一直说要来谢我们呢。”   肖小小之前嫁的不错,公婆都是县里有工作的人家,一直跟公婆住在一起。现在丈夫死了,公婆年纪也大了,婆家跟娘家说好了愿意她带着孩子改嫁。   结果折腾半年多也没遇到合适的人选,不是工作不满意就是年纪不满意,未婚的倒有看上她长相的,但人家又不愿意多个孩子。   “用不着谢,这事不也没成吗?”金明天一听是常家大嫂那边的人,便生出不喜。   不过人家执意要上门,他也不能拦着。肖小小来的也快,第二天就带着礼物上门,大雪天的穿着掐腰的小袄,下头笔挺的毛料裤子,就是有些年头了,可以看出以前的日子过的不错。   头发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脸庞,一双柳叶眉丹凤眼,一笑起来眼角弯成月芽儿,跟狐狸眼似的妩媚多情。   金明天见了她上下打量一番,总觉得眼熟,对方倒是掩口笑道:“姐夫是不是还有点印象,有一回我姐领着我,咱们在路上见过一面。当时姐夫急着上班,也没说上话。”   常红心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将人让到屋里,坐到火盆边上暖暖。一边安慰她,“咱们慢慢找,你这样的好人才,怎么可能找不着,都怨咱们小地方,把你给耽误了。”   “我如今也不想这些了,都是命。生下来就是苦命的人,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拉扯我长大,现在男人又没了,真不知道还能靠谁。”说这话时,头一低,眼波儿一颤,真真是我见犹怜。   常红心也是农村出身的女孩里长的好看的,但和肖小小站在一块,光看气质肖小小就能甩开她十条街。常红心始终摆脱不了身上一股子村炮的土味儿,但肖小小就跟一株水仙似的,开的娉娉婷婷,自带一股别人没有的气质。   两个女人凑到一起,坐客的当真有个客人样,处处捧着常红心说,逗得常红心笑开了花。还会不露痕迹的捧一捧金明天,话说的好听极了,就连金明天都没再板着脸,还招呼常红心留人吃饭。   舒雨在旁边的小桌上做作业,顺便辅导阳阳的学习,不时瞥过一眼,也摸不清这人的路数。   等人走了,常红心无不骄傲道:“我说小小长的好吧,你去厂子里再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农村出生的女孩子,爹死的早也没落个正经名字,就取了肖小小这么个名,但和样貌摆在一块,这名儿又显得格外动听。   “行吧,我再问问去。”金明天点了头,女方只要长的好看些,找人家总归是容易的,小地方作亲都是熟人介绍,已婚人士更是不分男女的喜欢保媒拉纤。   自那儿以后,肖小小便常来,有时候还会带着女儿玲玲,玲玲跟阳阳一般大,但女孩子比男孩子早熟,和阳阳待在一块,就显得跟个小大人似的懂事。   肖小小不白来,每回来都帮着常红心干活,用她的话说,公婆家小,转个身都难,难得有人不嫌弃她,她也有地方透口气。帮着干活是应该的,她一个家庭妇女本来就是干惯了家务活的。   这期间金明天也真给她介绍过几个,有的见了面便没了下文,有的打听一下连面都没见。渐渐的金明天便不再热心这件事,在他看来肖小小有点不切实际,女人长的好看肯定是优势,但绝不是全部。   舒雨给姐姐写信,“我感觉,我找到了常家大嫂,当初挑拔舅舅舅妈关系的原因了。”   舒雅回信只有幸灾乐祸的几个字,“活该。”   对常红心只有幸灾乐祸,但不能看着舅舅掉进坑里,提醒妹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舒雨当然知道,现在的人对生活作风看的很重,要是被肖小小找到机会诬陷一下,事情可就不会那么容易收场。   只是她要怎么跟舅舅谈,手往桌子上一拍,当然是找外公说去。 第51章 聪明的笨女人   教室里, 程燕伸手摸了一把舒雨的棉袄棉裤, 心生疑惑道:“我还以为你为了俏,故意减了厚度。 可是上手一摸,跟我的也差不多,怎么你的就这么服贴, 我就跟披了个棉被一样。”   当地的气候是冬凉夏热,春秋短,还没暖气。有句玩笑话, 说平湖省过冬天全靠抖, 基本就是用意志力跟严寒做斗争。   教室里一坐一节课不能动, 真跟冰窖一样。各家给孩子做的都是棉衣棉裤, 外头配个罩衫和裤子, 一个个臃肿无比。反正人人如此,大家伙谁也别嘲笑谁。   冷不丁出来一个异类, 反应迟钝的还没感觉出什么来, 程燕这种小人精儿,自然是一眼就瞧出了区别。   “我这身还是找裁缝铺做的, 怎么还不如你们自家做的。你舅妈竟然有这种好手艺,要不然明年的衣服让你舅妈给我做,该给裁缝铺多少钱, 我也一分不少。你赶紧答应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行,怎么不行。”舒雨从来没在外头说过自己的手艺,这一身当然是她自己做的。舅妈现在踩缝纫机的手艺也出来了, 除了不会立体剪裁,别的和县里裁缝铺的手艺几乎不分上下。   立体剪裁不是她不教,而是舅妈从小学着做衣裳,有自己的一套,对舒雨教她的这一套不感冒,只对怎么用缝纫机感兴趣。舒雨见她这样,也没有强求。   “你今天怎么心神不宁的。”程燕见舒雨兴致不高,推了她一把。   “今天外公外婆要来家里,想他们做的好吃的。”   “那你今天回家呗。”   “肯定回呀。”舒雨点点头,下雪天学校放的也早,除了骑自行车太冷之外,没别的缺点。   土灶上熬着的土鸡汤,黄澄澄清亮亮,一揭盖子冷嗖嗖的空气里都带出一股暖意。锅里贴了一圈玉米饼,揭下来表面焦脆内里绵软又有嚼劲。整条的鱼放上自家做的剁辣椒,在灶上一蒸,鱼香里带着辣子味,引人食指大动。   自家腌的萝卜条切成丝,淋上小麻油,青菜大火快炒,几个家常一端上来,立刻引来一桌子的吸气声。   舒雨和阳阳最为高兴,他们面前有老太太给特意盛出来的两碗鸡汤,一人一条鸡腿,还有最好的肉块。   轮到金明天就是一只鸡爪子,老太太还煞有介事的说道:“人家出过远门的人说了,这外头啊流行吃鸡爪子,吃了鸡爪子会抓钱。”   金明天哭笑不得,“得得得,两只都归我。”   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是全家只有他一个挣钱的,必须承担起抓钱的重任。   常红心有点神不守舍的模样,眼里不时闪过疑惑,又不时觉得困惑。舒雨一看便知,定是被外婆教育过了。只是看她的模样,唯独没有愤怒,怕是还不太相信吧。   至于金明天,因为上班的关系,回来的比舒雨还晚,到现在为止,压根还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外公的策略是不惊动儿子,只告诉儿媳妇。舒雨低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打算干涉这件事,她相信只要外公出面,肯定能用最小的内耗,解决最大的问题。   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常红心做了什么动作,还是肖小小有什么心思,反正肖小小是来的更勤了。还有好几次去厂子里找金明天,不是送双手套,就是送个雨披,被人看到还说是常红心托付她的,让她看着点天气,帮着照顾照顾金明天。   金明天在家抱怨了好几回,“这算怎么回事?你让她来厂子里给我送东西算怎么回事,让人看见多不好。跟你说,她的事我可真不管了,我算是发现了,她不是打算结婚过日子,是打算结婚当地主婆。”   埋怨间又提起常家大嫂,“你大嫂不是能干的很,让她操心去。”   常红心忽然冷笑几声,又神经质一般的大哭起来。这变故一下子将金明天吓住了,“我说什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   “诶诶,你到底怎么了。”看老婆扭身进屋,还把门给插上了,金明天在后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舒雨一摊手,“晚饭我来做吧。”   她做饭的手艺是特意练过的,挥动锅铲的时候,她还时常会看自己的手。嫩葱一样的手指头,还没有如前世一般印下生活的苦难。也没有为了不值得的人,勤学苦练而留下的疤痕。   蒜苗炒腊肉,蒸两条香肠切片和大葱一起炒,再蒸上几块腊鱼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饭。到了冬天谁家都是腊货当家,不光是因为方便,也是因为过年的时候,物价上涨东西还不好买。   吃饭的时候常红心总算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的冲舒雨道:“等我出来做呗,怎么还自己做上了。”   等看到菜色不由抽抽眼角,心里恨自己,以后哭也得挑时候哭,不能赶在做饭的点。看看这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主,一餐做三个荤菜,这是今天吃完明天不过了吗?   又不好当着金明天的面说这话,不然就是找吵架。   “大晚上的,少吃点,小心积食。”   没人听她的,一个个吃的满嘴抹油。心疼的常红心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最后只挑了蒜苗吃。   第二天常红心回了一趟娘家,往年这个时候回娘家,都是为了送东西,快过年了嘛,厂子里发的年货也多,多多少少要往娘家搬一点。金明天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份都由着她。   所以常家人一看女儿回来了,都露出笑意,眼睛往她两只手上一瞥,再往自行车的前后座一瞥。奇了怪了,怎么是空手回来的。   常红心拉着老太太进了屋,将房门一关,将其他人都拦在了外头。常家人好奇的很,常家大哥猜道:“莫不是和妹夫又吵架了?大过年的,晦气不晦气。”   常家大嫂两眼冒着精光,不时往老太太的屋里扫上几眼,漫不经心道:“听说这回吵的还挺厉害的。”   两个弟媳一听大嫂知道原委,都围了上来,“大嫂真不地道,自己知道就瞒着我们。”   谁都喜欢听别人的八卦,要是被八卦的是自己认识的人,那就听的更有滋味了。   “唉呀这事叫我怎么说呢。”就是再想说,也得先做出保密的样子来。   两个弟媳赶紧上前,“你不说我们一会儿怎么劝,再说要是惹得老太太伤心,我们当儿媳妇的也得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找个理由,现在你能说了吧。   抓住台阶,常大嫂乐得借坡下驴,先是神秘的一笑,然后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往外说。”   “肯定不说。”那才是有鬼了,最后半句咽到肚子里,自己知道就行。   “前段日子大姑子来找我了,说是跟妹夫过不下去了,你们也知道金家那边的人整天把两个外孙女捧的跟什么似的,独一个的大孙子都没当一回事。就说去京城的路费吧,全是妹夫掏的,还偷偷攒私房钱,准备留给两个丫头片子,你们说气不气。”   两个弟媳妇气坏了,在他们眼里,家里所有的财产都理所当然的归儿子所有,怎么能给外姓人呢。   “换我我也忍不了,是不是得叫亲家来谈谈,可不兴这么做的。”   常大嫂撇撇嘴角,“金家老头那性子,外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人家是当干部的,能说会道。跟他谈有什么用,我看得叫大姑子放强硬点,吓吓他们才好。”   “要是弄假成真怎么办?”   常大嫂心想,弄假成真好啊,她反手就能把小小塞到金家。就凭小小的手段,还不把金明天治的服服贴贴的啊。至于大姑子,金家又不可能让她带孩子走,单独一个人长的又好,再嫁一回容易的很,还能再得一份彩礼。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常大嫂装出为难的样子,“大姑子自己不强硬起来,就得忍一辈子。”   几个妯娌说话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常红心从里头走出来,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让几个嫂嫂刚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一堆话堵在嗓子眼,差点没咽着。   “成成妈,你进来一下。”老太太招手喊自己的大儿媳妇。   常大嫂满带得色的朝两个弟媳妇笑笑,“妈叫我呢,我先进去了。”   两个弟媳妇眨眨眼,他们都习惯了,大嫂得公婆器重,他们比不了。   “啪”一声响,两个弟媳妇站在外头都看傻了,他们对视一眼,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婆婆竟然打了大嫂一巴掌,这一巴掌响的,光听音儿就知道有多用力。   常大嫂一嗓子就嚎上了,捂着脸就喊自己丈夫快来,“你个死人,你婆娘要被你妈打死了。”   “出什么事了。”常大哥闻风而来。   “妈,你打她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常大哥一看自家媳妇的脸,大年跟前的,这怎么出门。   “你还有脸帮着她,你知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老太太气坏了,闺女回来跟她说的事,她一开始都不信,还笑闺女是疑神疑鬼。   闺女是怎么说的,她一开始也不信呢,公婆上门特意指点她,她都没信。结果一试探,结果摆在这儿,反问她这个当妈的,如果换了是她,信还是不信。   所以说不管多笨的女人,遇上婚姻家庭这点事,也可以瞬间调动所有的智商点在这道题上,发挥出最高水平。这头跟大嫂抱怨要离婚,那头肖小小就找到厂子里去献殷勤。   更不提之前有大嫂带着肖小小偶遇金明天的事,还有大嫂挑拔离间,让她跟金明天起间隙的事。以前不觉得,如今回头摆在一起,这都是什么,是证据,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常家老太太也着了恼,老一辈最在意的就是家庭和睦,离婚放在十年后,在农村都得被戳脊梁骨,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宁愿女儿被女婿打死,都不愿意女儿离婚的老头老太太都多是的。   更何况,金明天多好,家世好工作好长的好脾气还好。要是女儿跟他离了,老太太觉得自己能被怄死。 第52章 缝纫机   常家老太太带着气恼, 把儿媳妇做的事倒了个干净, 常家大哥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个婆娘怕是疯了吧。”哪儿有挑着大姑子离婚,再把堂妹嫁过去的道理,那他们常家成了什么,岂不是成了上溪村的笑话。   “我没有。”常大嫂捂着脸, 虚弱的解释着。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眼里其笨如猪,除了命好什么都不好的大姑子, 竟然能看穿她的谋划。   老太太活了几十岁, 真假还看不破吗?看大儿媳妇这气势就知道绝对被猜中了心思, 她要没这心思, 现在能一蹬腿闹上房顶, 你信不信。   “真的假的你都管管你们家那个妹子,以后不要再去找金明天。这些日子, 你也少出门, 省得我们老常家被人笑话。”老太太一锤定音。   等常家老头回来,也是连连顿足, 大儿媳妇的事归老太婆管,跟亲家道歉的事就只能由他去。自己家儿媳妇差点把女儿女婿的婚事给拆了,他这个当公公的怎么也得当面去道个恼, 不然会被亲家笑话不懂事,老不羞。   他们常家在上溪村也是有名有声的人家,怎么能丢得起这个人。常老头狠狠瞪了一眼大儿子,拎两瓶酒, 腋下夹着两条烟,拔腿奔去下溪村。   舒雨周未回家的时候,常红心正在堂屋里蹬着缝纫机,她学会之后除了拿那些花棉布做睡衣,还顺便接了街坊邻居的活计。冬天的棉袄棉裤,毛呢大衣毛料裤子,干的是热火朝天。   “小雨回来了,炉子上温着红糖生姜水,去喝一碗。外头风大成这样,吹一路回来冻坏了吧。”   “还真是冻得嘴都歪了。”舒雨摘下手套,用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下去肚子暖融融的,再往炉火边一坐,真是舒服得不想起身。   糖放的还挺多,不像是舅妈的作风啊,舒雨放下杯子,心中疑惑。   “灶上炖着汤,你去看看火,要是饿了就盛一碗先吃。”常红心踩着缝纫机,头也不抬的说道。   “哦。”舒雨越发疑惑,去厨房一看,腊鸡炖藕,这菜色可不常见。舅妈以前可从来不会说,让她先吃一碗这种话。怎么也得等舅舅和金阳一起上桌,才肯把好菜端上来。   把火调小了一点,舒雨回到堂屋,“刚喝了姜汤,还不饿,等舅舅回来一起吃。阳阳呢,他还没放学吗?”   “去隔壁家玩去了,跟姓李的那小子,好的跟哥俩似的。”   小孩子都这样,放学了不爱回家,就算回家也得把好朋友带回去一起写作业。今天上你家,明天就得上我家。到了吃饭的点,自然就回来了。   “我去接回来吧。”舒雨起身去接表弟金阳。   回来的路上悄声问他,“你妈最近去什么地方了吗?”   “去外公家了,不过这回我妈什么都没带。”上了小学的金阳,跟忽然开窍了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   “她带东西去看你外公外婆,也是应该的,男孩子不要这么小气,知道吗?”舒雨从他嘴里问出,原来是隔壁的李阿姨嘴碎,老在他面前提这些,这才叫他记住了。不过这小子蔫精蔫精的,还知道不能跟他妈提。   “我不小气。”金阳可大声的提醒姐姐。   “对,我们阳阳是个大方的孩子。”拎着他的书包进了家门。   看儿子抱着杯子喝红糖姜汁,常红心一撇嘴,“李家连点红糖水都没给你们冲吧,以后少上他们家,小气的哟。”   舒雨低头把阳阳书包里的作业掏出来检查,一边在心里憋着笑,这些街坊邻居们,半斤对八两偏偏都爱在背后嚼别人家的闲篇。好在谁嘴里也没饶了谁,谁也没占到便宜讨得好去。   “我差点给忘了,你姐又信来了,在你桌子上头的玻璃板下头压着呢。”   舅妈主动放低了身段讨好,舒雨知道她心里明白了。有些事就算是一家人也没法说开,至于说道歉的话,又不是三十年后,现在谁家长辈给小辈说对不起。   给做了好吃好喝的叫你去吃,其实就是长辈的道歉。   常红心见舒雨拿了信来,跟着嘀咕了一句,“还大城市呢,一个月才二十八块钱,寒酸的哟。”   舒雨一边拆开看一边跟舅妈逗乐,“包吃住嘛,钱肯定会少一点,再说他们剧组穷啊,国家拔点钱拍电视剧可不容易。”   “你让她在外头好好瞧瞧,有合适的就谈一个。不过可别谈外地的,要谈就谈个京城的,以后咱们家在京城也有亲戚,多好。”常红心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替外甥女考虑周全的好舅妈,换个人可不能跟她这么似的掏心窝子说真话。   “知道了。”舒雨随口应下来。   对于常红心来说,她真心觉得这是对你好的话,舒雨能说什么。很多人跟自己的父母都讲不通道理,她没那个强迫症,非得跟人讲清楚道理。   姐姐最近忙的脚打后脑勺,不过跟着设计师学了好些东西,最基本的素描已经能上手。人只要活在希望当中,就是再忙再累,也觉得是快乐的,值得的。舒雨感觉的出来,姐姐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晚上舅舅回来,舒雨托他从厂子里再买一台缝纫机,金明天一听便将眼睛转到常红心身上。   舒雨赶紧说道:“舅妈踩缝纫机还是我教的呢,现在能帮接点活计回家做,其实是好事,阳阳这么小,以后还不知要怎么用钱呢。舅妈这么年轻,能顾家的同时做点事,她自己也愿意的很。”   常红心忙点头,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农村出身的女孩子,不提性格学识,有几个是懒的,大多都勤快的很。   这会儿替人做活,简直是没有想过的美事,只收县里缝纫铺一半的工钱,这个月算一算,净赚了二三十块,这可是靠她自己赚的,无论如何她都不想放弃。   “我帮人做活赚的钱,买台缝纫机正好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再买一台缝纫机,咱们俩个都不耽误赚钱。”舒雨说道。   出钱的是舒雨,常红心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金明天显然不这么想,“缝纫机本来就是姐姐姐夫留给你们姐妹的东西,既然你舅妈要用,我给她买一台就是了。”   常红心心里那个肉痛啊,不过她知道丈夫的脾气,加上肖小小的事情摆在前头,不敢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只能咬着嘴唇闷不作声,当作默认。   “吃饭。”金明天一锤定音。   新的缝纫机到位之前,舒雨将旧缝纫机搬回自己的房间里。这样新缝纫机来了,直接就给舅妈用。   提笔给姐姐写信,“这件事应该过去了,舅妈收敛了许多。没有那边大嫂的捣乱,她除了小气点,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   “肖小小再也不来咱们家了,听舅舅的口气,应该也没去厂子里找过他。舅妈总算聪明了一回,没引狼入室将舅舅拱手相让。”   家里的事,舒雨也是事无巨细的写信告诉舒雅,这件事她没敢问任何人,凭着自己偷偷的观察,得出结论,这个危机应该是过去了。顺带让常红心长了点记性,让她明白关键时候,到底是谁站在她这边,帮她维护住这个家。   写信的时候,金明天下班回来了,站在院子里跟她说话,“小雨,你们什么时候考试,要开始收东西了吧,我下班的时候过去,帮你往回带。”   女孩子零零碎碎的东西多,大冬天的气候不好,骑自行车一次还真不好带回来。金明天都是提前就开始将舒雨的行李往家拿,等到最后放假那天,就能轻松些。   “下周二三四考试,考完就放假。”舒雨回道。   “从下周一开始,你每天五点半拿着东西到校门口等着我,或者直接拎到厂子里给门房。”   “我直接送去厂子里的门房吧。”这头两人商量好,进了堂屋,那头常红心开始端着饭菜上桌。   舒雨要去端菜,金明天一把按住她,“我去,你别烫着。”   阳阳见父亲走了,赶紧滚到姐姐怀里,双手抱着姐姐的腰,就是穿得太多,有点抱不过来,就跟一只胖企鹅似的,支楞着两只小短手。   “怎么了,我们阳阳不是放假了吗?不高兴啊。”   “李傻蛋说他爸妈过年带他去公园。”   原来是这个事,舒雨笑了起来,“他的外号还跟去学校了呢,你有外号没。”   “我没有。”金阳高声道。   “没有外号怎么去公园,进门的时候都得报外号才能进的。”舒雨骗起孩子来,脸不红心不跳。   阳阳仰着脖子,眼珠子溜溜转的观察姐姐到底是不是在骗他。无奈舒雨一脸正经,阳阳败下阵来,“他们叫我胖墩。”   傻蛋胖墩还有什么黑皮,真是具有时代气息的外号。再过些年,那些起外号的,才不会这么仁慈。   “大年初三之后吧,哪天天气好,我就带你去省城的公园玩,好不好。咱们还拍照片,彩色的,羡慕死他们。”   “姐姐最好了,我最喜欢姐姐。”金阳将脸蛋贴到舒雨身上欢呼。   金明天端了菜进来,“你又许了他什么,可不许乱花钱。”   舒雨说了过年去玩的事,金明天倒是没有反对,他想起小雨也才十三岁呢,一样是个孩子,怕是自己也很想去玩吧。以前姐姐姐夫在的时候,就常带孩子去公园,轮到自己愣是没想起来这回事。   常红心进来听了眼角直抽抽,才花了一大笔钱买缝纫机,又要出去玩,这得花多少钱啊。不过肖小小的事,直接影响了她的发言权,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反对。   舒雨却是觉得值得,也只有当小孩子的时候,才能获得这么简单的快乐。等他长大了,想要获得同等的快乐,那代价可要大的多。   小孩子也许不会记得那么多的事,但这种被亲人爱着宠着的感觉,却能成为他一生都感到温暖的力量。所以,不要因为孩子小可能记不住,就忽略他的感受,这些统统都是形成他性格三观时,重要的能量。 第53章 放假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 紧张的人不多, 大部分人都沉浸在马上就要放假的喜悦当中。   程燕也使劲和舒雨说着家里的好事,“我一个表姑,人可好了,你也见过的是不是, 长的好性格又温柔,就那么一点缺点。”   说的是他们家一个在粮油社当会计的表亲,大姑娘什么都好, 就是小时候摔过一回, 正骨之后两条腿不一般长短。其实走路慢一点, 也不太看得出来, 一点也不影响生活。   可就是这么个缺点, 到现在二十四五岁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对象。   “一开始就是她嫂子坏了事,尽给她介绍些赖汉, 还哄着她去。去过几回, 人家条件好的就不愿意跟她见面了。”程燕提起来气得直咬牙。   为什么说小地方这些糟心的事多呢,人和人都认识, 有些人恶毒起来,真是叫人防不胜防。若是从一开始,给姑娘介绍的都是正经人, 肯定有能够看对眼的。毕竟这点缺点,并不能掩盖她身上的优点。   可是一开始姑娘的嫂子就尽挑些不着四六的赖汉,姑娘脸皮又薄只能去见,幸好她性子还算要强, 不合适的坚决不同意。可这么一来二去,外头的名声就不好听了,说什么一个瘸子还挑三捡四。还有些人一听姑娘之前是跟什么人相的亲,便觉得姑娘肯定有问题。   时间一长,年龄一过,小地方可选的余地也少,越发难得找到合适的。   “现在可好了,我家一个姑奶奶给介绍了一个对象,过年就回来相亲。照片都看过了,还通了几回信,我看表姑的意思是觉得能嫁。”   男方是本地人,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前几年跑去深城,不知怎么混出了一点名堂。去年回家盖了新房子,又放话说想找个本地媳妇。男方快三十了,年纪不小但没结过婚,现在又有点身家,对程燕的表姑来说,已经是个还算合适的人选。   “我表姑是当会计的,那边说过了年就跟着他去深城,给他管帐。”程燕的表姑是临时工,如今粮油社已经日渐萧条,正式工的日子都一般般,临时工更没什么可留恋的。婚姻和工作二选一,当然是选婚姻。   “那可算是苦尽甘来了。”舒雨也挺感慨的,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就被人嫌弃成老姑娘。并不是现在,而是很多年以后都是如此,为什么小地方留不住年轻人,环境太不友好。   考完试金明天过来接舒雨,最后一点行李架到金明天的自行车上,两个并排骑着车往家去。   “你姐什么时候回来。”在外地工作,也得回家过年,剧组平时工作再紧张,到了过年期间也得放假。   “她得下个星期才能回。”工作放假都晚,不像学生放假早。   “到时候我请假去接她。”从京城回来得坐火车,火车只到川市。   “我们一起去。”舒雨也没说让舒雅一个人从川市搭车回来的话,大过年的又是大老远的回来,有人去接没人去接,那心情能一样吗?   事实证明,幸好他们去接了,不然舒雅一个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拖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个大号牛仔包,手里还挽着一个行李袋。配上她清秀的脸庞,和掐着腰的红棉袄,一副标准衣锦还乡的打扮。   看到妹妹和舅舅,舒雅扑上去抱住妹妹,“我活到现在,从来不知道原来长尾镇那么好,也从来不知道原来我会那么想家。”   离开家乡的时候只有满怀的激动雀跃,飘泊在异乡的时候,才知道家乡意味着温暖,思念,还有再苦再累都能坚持下去的力量。   “快别酸了,先回家。”舒雨上前接过行李袋,金明天接过行李箱,又要去接背包,被舒雅拦住了,好歹自己也得背一样。   三人从火车站转客车回长尾镇,一路上舒雅的嘴就没停过,“我们镇上算好的,还有客车能到,我才知道有些地方,走出来都得几天几夜,几乎都没有路。”   “我算是见识过了,真是什么人都有,看你比她能干就睁眼说瞎话诬陷你的,也有人真的好,看不得别人有难就愿意伸手。”   “拍电视剧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换上戏服就仿佛换了一种人生。”   舒雅的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把这几个月攒下来的话,都说给妹妹听。   回到家,外公外婆已经来了,做好了饭等着给她接风。   “明天,去拿酒来,咱们家头一个出远门的回来了,得好好庆贺一下。”外孙女能留在剧组工作,不管干什么,都是肯定了她的才能。金外公嘴里说担心,其实心里还是挺自豪的。   现在谁家孩子找工作不难,舒雅靠自己在京城找着工作了,这不是本事是什么,别人羡慕不来的。   外公外婆没在长尾镇歇,金明天和常红心一人骑一辆自行车,把两个老人送回下溪村,说好了大年三十全家人都回去过年。   离大年三十没两天,舒雅在家歇着的时候,左右的街坊邻居都来打听,有羡慕的,有给她介绍对象的,也有问外头怎么找工作的。   舒雅拿了从京城带回来的糖果招待他们,有板有眼的说着,自觉自己很尽心。可是没两天还是传出舒家的姑娘去了趟大城市,回来飘了,看不起家乡人的话。   气得舒雅直拍桌子,“是谁求着让我说的,要不是街坊邻居谁跟他们说这么真。现在倒回头说我的不是,有本事他们自己出去试试看。”   舒雨翻着路晁寄来的时尚杂志,当然是转过一道手,由许然先从美国寄到京城,再转寄给她的。   听着姐姐发牢骚,在旁边“噗嗤噗嗤”的笑,“人家想听的根本不是真话,人家只是希望听到在外头过的还不如家乡好,这样心态才能平衡。谁跟你似的,哇哇一通说,我拦都拦不住。”   “大城市怎么可能还不如小县城好,我要这么说,亏心不亏心啊。”见过外头广阔的天地,恨不得昭告天下才好,收着说都不肯,又怎么肯说反话。   “人家不知道外头好吗?”舒雨又翻动一页杂志,外头再好有些人去不了,看着身边的人去了,不得找找话说。   “我说不如家里好,他们又要笑话我白折腾一趟。我宁愿他们眼红,也不愿意他们笑话。”舒雅微哼一声,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春风得意。   舒雨微微一愣,是啊,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年纪的事。十六七岁的少女,怎么能和她一样无趣又无聊。   “小雨啊,我可没说你不对,你考虑周到又聪明,我比不了你。可是现在家里人人都好,日子过的蒸蒸日上,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好吗?”舒雅回头看妹妹发愣,赶紧安抚她。   舒雅在外头谁都不担心,就只担心妹妹,不是担心她胡闹也不是担心她不懂事。恰恰相反,她担心妹妹太过懂事,太过有分寸,一点都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始终认为,这是父母去世后,自己没有承担起一个做姐姐的职责,才让妹妹在极度没有安全感之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姐姐,你说的对,何必在意这些人的看法呢?只要我们自己活得痛快,眼红的就让他们眼红去吧。”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眼光里谨小慎微,就怕一步踏错给家里人带来更大的负担,那是前世的自己。   这一世,她应该摆脱掉这些枷锁,才是对于她个人来说,重来一次的意义所在。而不仅仅是赚到更多的钱,过上比前世更好的生活。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影响姐姐,其实姐姐也反过来,在用她热烈的情感影响着她。   回到下溪村过年的时候,金明天就如同去年说的那样,没有去常家的打算,但也没拦着常红心回去。没想到常红心也不打算回娘家,只说年前已经去过了。   其实是她不想在初二的时候,和妹妹碰面,妹妹肯定带着老公孩子一起回娘家。她要是一个人回去,妹妹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恐怕知道大嫂的事,还得笑话她蠢。   “外公也去吧。”舒雅在跟外公外婆说他们准备上省城的公园游玩的事。   “你们自己好好玩,年节跟前我们得守在家里,上头还要下来慰问老红军呢,我肯定得在。”   看外公外婆确实是一点想去的意思都没有,舒雅这才作罢。   可临到在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常红心才说,她也不想去。   “我就在家守着,你们去玩。”劝了半天,常红心也不肯改变主意,大家猜出她可能想趁这个机会回娘家看看,也就不再劝说。   初五是个好天气,金明天抱着儿子,舒雅挽着妹妹舒雨,四个人上了去省城的客车。去省城的客车要用川市转,所以他们得先坐车到川市,再转车去省城。天没亮出的门,等到了已经是当天下午时分。   找个招待所住下,金明天不由有些新鲜,他还从来没有因为玩,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现在的普通人也没有旅游的概念,只能感叹,“到底是生活好了,你看看现在的人,和以前真不一样了。”   以前有点钱,得顾得一张嘴,现在不仅不会饿肚子,还有余钱出来玩。想想就觉得自己身为一家之主,颇有成就感。 第54章 眼线   到达的当天肯定是没精力去公园, 先去找地方吃饭, 以前的国营大饭店除非有大师级的厨师坐镇,否则生意是一落千丈。 大量的小饭馆开在各种角落里,也有摆明车马开在大马路上的,不过这种一般都是机关单位的三产饭店。   现在不像后世, 过年期间抢着做生意,现在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关门歇业到十五。   国营大饭店就更不用想了,铁定是没开门。   “小雨, 我们去哪一家吃饭。”舒雅问道。   “我带你们去。”舒雨带着大家, 穿过大街小巷, 来到一片居民区, 准确无误的找到一家私人开的小饭馆。   “几位?”打门里钻出一位少年人, 穿的干干净净,板板正正, 一笑露出俩酒窝。   舒雅在心里赞叹一句, 好一个干净的阳光少年,声音都跟着放轻柔了, “我们四个人,你们这里有些什么?”   “我们家做的最好的就是鱼,酸菜鱼, 水煮鱼,剁椒蒸鱼头,鱼头泡饼。还有清炒的小菜,厨房有的都能点。要是赶时间, 面条饺子也有。”   少年人很会说话,不管是豪气来吃大餐的,还是想节约一点的,又或是囊中羞涩只打算弄点东西填饱肚子的,面子里子一一给你照顾到。   专门出来玩的人,这些都在预算以内,金明天可不想亏了孩子们的胃,豪气道:“酸菜鱼吧,小孩子别吃那么辣,再给我们炒个青菜,还有什么特色的小炒也来一个。”   “您第一次来,不知道我们家的份量,你们点一份酸菜鱼就够吃了。先给您点一份,要是不够再加,您看行不行。”少年人倒是先叫了停。   金明天对这店好感大增,心想省城人的觉悟真不一样,点头道:“就听你的。”   旁边的老食客跟着笑,“老杨蔫坏了半辈子,感情好事都攒在他儿子头上了,这小伙子真是不错,可惜我们家没闺女,不然非得结个亲不可。”   “去去去,人家是要考大学的后生崽,你就算有闺女也配不上。”看得出食客都是附近的人,互相之间都认识,对这家店也极为熟悉。   也有人不阴不阳瞧了一眼说结亲家的食客,声音很小的跟了一句,“等你真有闺女,就不会这么想了。”   酸菜鱼的味道确实好,满满一大盆端上来,占了半个桌子,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吃得肚圆。金明天更是赞不绝口,“这是独门手艺吧,我真是第一回 吃。”   “老杨是川省人,这些都是他的家乡菜,跟着爱人才到了我们这个地方。”旁边的食客帮金明天解答。   能做得了街坊生意的饭馆,味道和价格缺一不可,前者得高后者得低。这家店还得加一个勤奋,因为过年期间不关门的店,可真不多。   吃完饭,舒雅挽着妹妹在省城压马路,顺带消食。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才发现,自从进了小饭馆的门,妹妹就开始沉默。竟然到现在,都没出声。   “怎么了,看上人家小哥了。”舒雅揶揄道。   “胡说什么?吃太饱了,犯困。”舒雨把头靠到姐姐的肩膀上,“姐,有你们在,真好。”   有亲人在身边,她就不会因为贪恋那一点点的温暖,投入这个人的怀抱。没有想到的是,在他阳光开朗的外表之下,却是比坚冰还要冰冷的内心。可笑她还妄想用自己火热的心,去融化这块坚冰。   事实证明,大自然的坚冰可以被融化,人心里的坚冰是不能被外人融化的。   “小嘴这么甜,说吧,是不是看中什么东西了,姐给你买。”舒雅浑然忘了妹妹手里的存折,已经有一笔巨款。   舒雨更不会提起,伸手拔高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明天都算你的。”   “本来就该算我的,别看我们工资不高,可也没地方花钱。除了年前慌慌张张买了点东西带回来,剩下的我都攒着呢。”舒雅这个年纪,又没家庭负担,可不正是潇洒的时候。   姐妹俩头靠着头走回去,后头是金明天抱着已经快要睡着的阳阳。   次日又是早起的一天,舒雨打着哈欠爬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立刻清醒过来。   公园里游人如织,光从公园就可以看得出,省城比下头的县市繁华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就是这些游人的穿着,也有了几分新潮的意思。长呢子大衣配踩脚裤,再穿个高帮靴,也有了那么几分意思。   红色的丝巾斜系在脖子上,特意歪出一个弧度,更说明许多人爱美的天性被激发出来,开始萌生出个性化的时尚。   最奇妙的是舒雨还在公园看到她制作的大衣,被穿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身上,黑色的短款大衣敞开着穿,露出里头的白毛衣,下身一条牛仔喇叭裤配上高跟鞋。虽然这个形象不适合逛公园,但回头率绝对高。   “这人也不是来逛公园的,人家是来谈恋爱的。”舒雅眼一瞥就发现了妹妹在看什么,也看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他们姐妹穿的也是呢子大衣,舒雅穿的就是妹妹给她做的那一身,带去京城又带了回来,舒雨穿的是娃娃领,更偏向可爱孩子气一点的大衣,用的也是极浅的驼色。下头牛仔裤,大毛靴子,再背个牛仔包。   其实他们姐妹俩的回头率一点也不比对面那个女孩低,一路还会遇到有人问他们衣服是在哪儿买的。   舒雨一律回答丽人服饰店,反正是免费的广告,不做白不做。至于价格不知道,家里人给买的,只知道不便宜。   也是被这些人给招了起来,舒雨忽然有点想去丽人服饰店看看了。   “能开门吗?大过年的。”除了大商场开着门,街道上无论什么生意,都是铁将军把门。   “倒也是,不然咱们先逛逛商场吧。”舒雨提议,她和姐姐明显很难在公园待上一整天。   在公园著名的雕塑以及刻了字的石头前合完影,说好了下午三点来取相,金明天还要带着阳阳去坐公园里的小船,碰碰车和什么飞天大转盘。   出了公园的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大商场,姐妹俩跟舅舅说好,分头行动,下午直接回招待所碰头。   “我还说出钱的,结果门票都没让我出。”舒雅摸了摸口袋,打算一会儿给阳阳买套学习用品或是衣服。   “这不是我俩说着玩的吗?有舅舅在,他怎么能叫你出。”舒雨回头看了一眼售票点,也就是现在进公园还得门票,再过个十来年,逛公园都是免费的。   商场如今还是柜台式的,商品都是从国营大厂进的货,和以前的区别是买东西已经不需要凭票。但没有区别的是,营业员还是高高在上,爱搭不理。不买还让他们把柜台里的衣服拿出来看的,能在你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没有试衣间,也不让试,外套能让你在身上套一套,别的就自己比划大小。没有上身看效果的说法,只分尺码穿不穿得上。   要等再过个几年,外头的私营商店把商场挤兑的门可罗雀,他们才开始慌了,又是改制又是学习先进经验。等到营业员能拿销售提成,才彻底改变商场的面貌。凭借着营业面积以及进货渠道的优势,又重新抢夺回零售份额。   舒雅现在对服装款式以及配色十分上心,不时指点着款式,“质量倒是好,比外头那些店里卖的粗制滥造的东西强。不过真和南方的好货相比,就不行了。款式还是老旧,特别是剪裁,就是你教我的那种,都没人会用。”   到这个时候,舒雅才想起,为什么妹妹会这种剪裁呢。就是拿到京城去,设计师也是赞不绝口的。   “你忘了我叫许然从美国给我们寄了杂志回来,人家杂志里就有介绍。”一推四五六,那些花花绿绿的美国杂志,舒雅可是见过的,不过铁定是不会看里头的内容,尽看那些图片去了。   就是想看内容,凭她现在的英语水平,也基本就是say hello。   “别人看杂志就是看个乐,你还能看出门道……不对啊,这时间对不上吧。”其实舒雅自己也记不清了。   “我自己琢磨出来一部分,又看杂志得了提点。”这么一说,舒雅总算不再追问下去。   “我初十就得走,你一个人在这里,可得好好的。等到放暑假,我接你去京城玩几天。”舒雅跟妹妹约定。   “好。”舒雨也很想看看红楼梦到底是怎么拍的,姐姐好歹算是工作人员,带她去瞧一眼总可以吧。   商场实在没什么可逛的,姐妹俩一琢磨,干脆去丽人服饰店转一转,丽人不开店,那条街上总有人开店吧。   没想到,不仅丽人服饰店开着门,这条街上至少一半的店铺都开着门迎客。而顾客也着实不少,初五之后,不用再待在家里等人拜年,该走动的亲戚该拜年的人家也都走得差不多。剩下还有二三天的假期,现在又不让打麻将,不逛街还能干嘛。   可能很多人不理解,自己家里打点小牌小麻将还管啊。当时真管,无法就业的人数高企,一面造成治安问题,对应的就是严打,一面造成赌博问题,对应的也是严打。   在中国有个弊端,不管什么事一严抓,就容易过线,当时自己家里打点小麻将只要被举报也一样挨抓。只到后来,公安部明令说亲戚之间在家里打点小牌,不算赌博,这风气才被刹下来。   丽姐忙得脚打后脑勺,都没瞧见站在店门口张望的姐妹俩。舒雨也没声张,和姐姐将这条街逛了一遍,仔细看看这里的物价和顾客喜欢挑选的物品,才又转头进了丽姐的店。   “唉哟喂。”丽姐仍是厚厚的刘海,盖住她额头的伤口,露出一双纹过眼线的大眼睛,吓了舒雨一跳。   “嘿嘿,傻眼了吧,我去深城纹的。”丽姐把两姐妹让进来,“你们可是贵客,赶紧坐。”   扬声叫了店里看店的小丫头泡茶,小丫头是丽姐家亲戚的孩子,看着就一脸机灵劲。 第55章 遭贼   丽姐看到舒雨, 心里纳闷, 怎么电话没一个这俩姑娘就直接来了省城。 怎么什么东西都没带,不会是准备另外找合作的店家吧,心里的弦一下子给绷紧了。   “我姐去京城工作,过年才能回来一趟, 寻思着来省城玩玩。这不是,想着你在这里开店,就顺路过来看看嘛。”舒雨看丽姐的神色不对, 知道她在想什么, 便出声解释。   原来是这样, 丽姐松了口气, 又听说舒雅到京城工作, 很是恭维了一番。心想不愧是有门路的人家,还能把孩子安排到京城去上班, 真牛。   “上回还说真皮的手拿包不管卖的好不好, 都给我回个话,也没听到你回话。”舒雨一直挺奇怪这件事的, 不过手拿包本来也是小件,她也就没有追电话去问。   没想到,丽姐听了直叹气, “我忘了给你说,真是对不住,主要是前些日子遭了贼,弄得我焦头烂额。”   丽姐当着舒雨的面道出苦水, 原来是有人看她的店生意好,晚上来人撬了锁。   “幸好我这个店面后头没有住人的地方,货不存在这里,大衣我都惜着卖,也没放几件。最可惜的就是手拿包,刚摆出来没几天,好多人问呢,结果一个都没卖,就全没了。”   原来是这个事,舒雨恍然,她说怎么丽姐一直没吱声呢。谁遇上这种倒霉事,都得烦死,事过境迁丽姐提起来都肉痛,当时更没心情跟人说。   “要不我怎么去深城呢,一是朋友约我去散心,二是顺道纹了个开运的眼线。现在全中国,也没几个地方有纹的,老贵了。”纹眉纹眼线,曾经是一代人的噩梦,当然,在当时是美梦。   九十年代初站在最时尚的大街上放眼望过去,妇女都是一模一样的青虫眉。等到国人的审美正常化后,两道卧蚕一样的眉毛,弯弯曲曲粗的跟眉毛似的眼线,再加上时间一长开始发青或是发蓝的纹眉和眼线才退出时尚潮流,当然又让洗眉的人赚了一大票。   不过洗完眉的人又有了新的选择,绣眉,植眉,植眼睫毛,反正就是有本事让你在一件事上,反复掏钱。   舒雨安慰她一番,承诺下回再拿几个手包回来让她卖,因为实在不想违心的夸赞她的眼线好看,提出告辞。   出门后,舒雅有点好笑道:“纹眼线的人是不是手抖了,跟蝌蚪似的还美呢,换我得让他们赔钱。”   舒雨也觉得好笑,“就是一种从众的心理,身边人都纹了,都说好看,时间久了就觉得也好看了。再丑的东西,不停的给你灌输你也会觉得是美的。”   “那可不一定,还是得分人。”舒雅仰起头,一脸骄傲,就是再多人跟她说丑的是美的,她相信自己也不会盲从。   姐妹俩说说笑笑往回走,结果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盯着他们看个不停。   舒雅不悦的用半个身子挡住妹妹,正准备喝斥对方。   结果对面的人一脸兴奋道:“真是你们?”   舒雨一愣,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没想起来,舒雅倒是瞧出来了,“你不是火车上那个?”   “对对对,就是火车上遇到的。唉呀,你们过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也好让我做个东,正而八经感谢你们一回。”   这人就是火车上,被舒雨一句金手表是假的,给救下来的两个业务员中的一个。   谁也没想到这么巧,外地遇到熟人总是会觉得很亲切,站在马路上聊了几句,舒雨婉拒了对方请吃饭的好意。眼神一瞥就看到了他腋下夹着的一只手拿包,黑色的真皮,小巧精致。   最重要的是出自自己的手。   她亲手制作的东西,绝不可能看错。顿时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心里打起了鼓,试探道:“你还在皮革厂工作吗?我刚才还听别人说,你们厂效益挺好的。”   “还行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业务员笑着,并无勉强的神色。   “你这包不错,我们小地方都没这种款式,是在哪一家买的,我一会儿去看看。”舒雨干脆直接问道。   “哈,你喜欢这个包啊,好眼光,这可是真皮的。朋友从深城拿回来的,便宜让给我的。”业务员还以为舒雨有什么想法,接着说道:“我改天问问他还有没有,给你拿一个去。”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出来逛街呢。”舒雨松了口气,是从别人哪儿拿的就好。   对方是陪家里亲戚出来逛街的,他懒得跟一群老娘们待在一起,所以出来抽个烟,准备就在路口等着他们逛完了回家。   既然发现了线索,舒雨不可能不通知丽姐,这头跟业务员道了别,再三婉拒他的邀请,然后从另一头绕到丽姐的店,把她拉到店门口,悄悄一指给她提了醒。   又叮嘱最好不要提到她,不然扯出她舅舅的事,别说以后不能去拿货,工作怕是都保不住。   丽姐自然是连声答应,装作去别家店说话,路过业务员身边时,张目一看,顿时就怒火中烧,拉着对方的手不松,高喊着报警。   舒雨远远等着,看到警察来了,才跟姐姐离开。她可不敢继续围观下去,万一被扯到,她手工制作衣服的事肯定会暴露。虽说暴露了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编点商业瞎话也不犯法,但多少会影响到她跟丽姐的交易。   舒雅连叫几声可惜,要不是为了妹妹的生意,她怎么也得留下来看个热闹。   等他们回到招待所,金明天已经带着阳阳回来了,正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的看呢。阳阳特别兴奋的喊,“是彩色的。”   八四年的省城,也已经有了彩色摄影,等普及到吴县这些地方,估计还要等到明后年。   “家里不是有我们在京城拍的照片吗?就是彩色的呀。”舒雅接过底片,挑出几张合影的,准备带到京城洗出来放在钱夹里。   初七又是大半天的车程回到吴县,金明天初八就是上班,回去便早早歇下。阳阳把照片显摆给常红心看,常红心取下家里的相框镜子,挑了几张最好的摆进去,再重新挂回墙上。   “怎么又买东西,你在京城给阳阳买的东西够多的。”常红心看舒雅给阳阳买的一双鞋,一边埋怨一边高兴着。   “衣服你们会做,学习用品我在京城买了,想了想小孩子费鞋,干脆就给买了一双。”舒雅不在意的摆摆手,“阳阳又不是外人。”   他们家的人口少,论到这一辈也就三个孩子,金阳说是表弟,跟亲的又有什么区别。   常红心拿着鞋子去放好,心想姐姐姐夫活着的时候就是大方人,这俩姐妹看样子也是随了根。对自己家人这么大方当然好,可要是在外头也这么大方,岂不是很吃亏。   她倒是好心去提点,拉着舒雅翻来覆去的说,听得舒雅头都是疼的。   晚上跟妹妹挤到一张床上,“要不是看她确实是好心,真想跟她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买东西了。”   “在她看来,这是跟你示好呢。”舒雨也无奈,不在一个次元的交流,确实是头疼。   金明天上班,舒雅也要回京城,这回是外公和舒雨一块去送。回来的时候东西多,走的时候东西也没少带。有舒雨给她做的衣裳,包包,还有带给路家的礼物,又有家里给舒雅同事准备的零食小吃,还有听说他们能自己开伙后,又给带上的腊货。   回到家的舒雨空落落的,又要重新习惯姐姐不在身边的日子。干脆动手将手里的皮子制作成手包,准备过些日子和夏装一块给丽姐拿去。   常红心洗了一个苹果进屋递给她,“可甜呢,尝尝。”   “谢谢舅妈。”舒雨接过来,常红心也就顺垫坐到她的对面。   “那个小雨啊,我跟你商量个事。”   常红心跟舒雨打听,那些花棉布做的夏装是哪家要的,能卖多少钱。常红心眼里没有睡衣的概念,这些衣服对来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夏装。短袖配裤子,或是连衣裙,无非就是宽松些,反而正对她的审美。她可穿不来城里姑娘那些刚刚掐腰贴背的衣裳,多看几眼都觉得不好意思。   舒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干脆问道:“舅妈你直说准备干什么?要是能商量呢,我去跟人商量。”   常红心一听能商量,身子立刻往前倾了一个度,“我们村有个货郎,你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上溪村下溪村在农村算是条件好的,离镇上也近。但农村和农村是不一样的,越是交通不便的地方条件越差,他们购物也很不方便。只能是等着货郎一个月挑一次日用品进去,赚他们一点点跑腿的费用。   这活累,赚的也不多,前头几年不让倒买倒卖,货郎的生意也停了好些年。   “他们家又开始干这个了。”这生意也是祖传的,上溪村有户人家,祖祖辈辈都是干着农活之余,再做货郎找点贴补。   “可不是,他家的媳妇上回来我这儿玩,看中那堆花棉布了。说是能不能倒给他们,做好的衣裳也要,剩下没做完的也要。”也不知对方出了多少钱,反正常红心很热心的样子。   舒雨一听原来是这点小事,原来也没指着这批布赚什么钱。拿来给舅妈练手艺的目的达到了,剩下的只要不亏本就行。   “这批布是处理价,原本人家也没打算赚多少钱,不亏本就行。要是你们确定要,我就去问问。”舒雨没当回事,常红心却是当了一件大事。   这么点小事,常红心来来回回跟人商量,拖了好几天才说要,舒雨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舅妈,一百块你们全拿走,不过之前答应过你的工钱肯定是没有了。”   这批布的价格极低,舒雨统共也就花了不到一百块,看舅妈好像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干脆成全她。   “那是,那还提什么工钱。”常红心满意了,那头来人痛痛快快给了一百块。   不过据舒雨观察,舅妈不像是把东西卖给对方就算完事的,总感觉他们是打算一块干些什么。   但又一副神神秘秘,不想别人知道的样子。搞得舒雨有心提醒吧,也没机会说得上,最后只能想着,统共就是这么点东西,随便她吧。 第56章 抢婚   等到开学, 见着同学各自都是一番热情的招呼, 人人都是一副开心的模样,不少人的脸都圆了几分。   唯有自己的同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舒雨上前一拍肩膀,“怎么, 嫌今年的压岁钱拿少了呀?不是有个外地大老板的表姑夫吗,他没给你压岁钱啊。”   不提这个人还好,一提起来, 程燕都快气炸了, “我们家都快被这个人气死了, 昨天我表姑留了信离家出走, 现在全家都快急死了。”   又是气又是急的, 听得舒雨一脸莫名其妙,“怎么回事?怎么会离家出走, 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问了半天才知道, 原来程燕的表姑被人临门一脚抢了老公。   “你是说肖小小,那个带着孩子的寡妇?”等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 舒雨的嘴张得恨不得能塞下一只鸡蛋,这个消息也太劲爆,太出人意料了。   “对方一回来就跟我表姑见了面, 满意的不得了,到处跟人说是天赐姻缘,以后会怎么怎么对我表姑好。还让表姑过了年就去辞职,他们初八领证, 办了酒席就回深城。”一切都很顺利,解决了家中一个大龄女青年的婚事,程燕家里的所有长辈都觉得松了口气,不然总觉得自己没尽到责任。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和肖小小勾搭上了,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还瞒着我表姑,瞒着我们家的人去肖小小的娘家提亲。你说这叫什么事,没看上直说就是,偷偷摸摸算什么回事?还怕谁还会赖上他不成,呸,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一副什么德行。”   男方确实长相一般,也就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显得有几分像成功人士,这才多了几分耐看。   “初八上班,我表姑辞了职,拿着户口薄找他打结婚证。结果他倒好,和肖小小领完证就上了火车,连个照面都没敢跟我表姑打,一句解释都没有。你知不知道这事,让我表姑受了多大的委屈,外头的人不说那对狗男女,还说是我表姑把人吓跑了,变着法子的嘲笑她。”   舒雨是真没想到,过个年县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我表姑哪里受得了这个,性子再要强也受不住啊,留了信说要去大城市找工作,等安顿好了就写信回来报平安。”   一个大姑娘,就这么出去,外头一个人不认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家里人如何不担心。可人是自己走的,也没法报案,连找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我们家的人说了,那个男的要是敢回来,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程燕咬牙切齿。   舒雨叹气,“至少几年以内,人家是不会回来的。”   程燕默然,他们家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舒雨后知后觉的想到,难怪常红心这些日子对舅舅特别殷勤,估计是早知道了这件事,在心里后怕吧。   就算心里郁闷,可随着课业的加重,程燕也没时间再想,而是将时间投入到学业当中。要知道,有了教辅材料后,别说学生,老师也是憋着一口气,想在今年来个一鸣惊人。   舒雨的时间安排的越发紧凑,随着天气的转暖,等到将夏装和手包都准备好,才想到丽姐那边遭贼的事也不知道处理的怎么样。干脆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丽姐从声音里都能听出疲惫来。   “小雨啊,找时间跟你丽姐见个面吧,有些话我没人可说,可要是不说,我得疯。”   “是你来吴县,还是我去川市。”舒雨心知丽姐那头肯定有什么变故。   “我来吴县吧。”丽姐很快做了决定。   吴县还没有什么能坐着说话的茶室一类的地方,幸好天气还算暖和,干脆去了县城的小公园里坐一坐。县城的公园十分破败,除了假山和一潭死水,就是套圈和打汽球的,幸好石板凳挺多,他们不愁找不到地方坐。   “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特别想跟你聊聊,可是临上车的时候,又后悔了。这些破事烦我一个人就够了,干嘛要说给你听,你肯定觉得我很无聊又讨厌吧。”   “怎么会呢,我们虽说是因为生意才认识的,但丽姐从来没有因为我是个小孩子,就故意欺负我作弄我,更没有半点不尊重。我在心里是把你当姐姐看的,要有什么事,哪怕我帮不上忙,但说出来你心里舒服一点也是好的。”   丽姐也是太想找人倾诉了,不然也不至于特意跑这么远,来跟个孩子说这些话。不过舒雨虽然年纪小,但和丽姐打交道的过程中,一直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再加上她知道前因后果,这也是丽姐愿意跟她倾诉的原因。   事情的起源,还是要从初六哪天报警开始说起。皮革厂的业务员当然不是小偷,人家是从一个朋友手里拿的货。警察顺藤摸瓜找了去,最后挖出真正的小偷。   “这个小偷跟你一样也姓舒,父亲还在政府里头上班,可惜养了个废物儿子。这些都不提,最可气的是,他跟我们店里那个丫头在处对象。”   这才是丽姐最最头痛的原因,小偷找到了,但小偷为什么偏偏偷他们家,是因为有内线的通风报信。也就是丽姐亲戚家的孩子,舒雨去的时候还打过一个照面,当时就觉得那丫头挺机灵。   没想到,机灵劲没用对地方,竟然伙同外人撬了自己姐姐的店。   “等一下,丽姐知不知道那个小偷的全名,还有他父亲在什么单位工作?”舒雨听了,心里直呼,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小吧。   “舒佳富,他爹在林业局当个普通办事员,上蹿下跳的不知多嚣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当多大的官呢。还有他那个奶奶,更是没法说,一开口能气死个人。”   丽姐说完,才后知后觉的看向舒雨,“怎么,你认识?”   “也说不上认识不认识,非要说关系的话,算是有仇吧。”舒雨轻轻说道。   丽姐惊讶半天,才想起来开口,“真是没想到。”   舒佳富和谢小兰一起被抓,丽姐家里顿时炸开了锅,谢小兰是丽姐大伯父家里的幺女,从小就顶受家里宠爱。再加上大伯父年轻时为了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颇吃了些苦头,一直都以家里的恩人自居。   “让小兰给我看店,一个月工资二百,年底还要再给三千块的红包。这是他们家提的要求,还说是委屈小兰了。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我爸的面子上,我都忍了。”   家里这些小事,真是说都说不完。丽姐头几年赚的钱,几乎都填进家里的大窟窿。后头才慢慢觉醒,知道自己藏着点,可是父母伸手,亲戚伸手,她又不可能一毛不拔。   “你可能不知道,我额头伤了的时候,一家子都说我破相了没人要,想抢了我的店,赶我去嫁人。别人告诉我京城有医院能去疤痕,我问我妈拿钱,她说浪费这个钱干什么?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家里人闹得丽姐店都开不下去,只能去派出所销案,可这是刑事案件,不属于民事可以调节的范围。丽姐只好写谅解书,又重新报了他们店的损失,将损失压到最低,再加上舒家人四处活动,这俩人才被放出来。   不要以为放出来就算完了,对于丽姐的家里人来说,这件事完全是丽姐的错。不是她多事,谢小兰就不会被抓进去,更不会害得全家担惊受怕。   妹妹拿姐姐一点东西,这能叫偷吗?还不是因为丽姐给的工资太低,赚那么多钱对亲戚这么苛刻,简直是新时代的资本家,压榨到自家人头上来了。   “他们现在让我拿钱给妹妹开店,不然就把现在的店转给她。”丽姐被家里人伤透了心,怎么肯拿钱,更不肯把自己赖以生存的店转给妹妹。可是家里人的轮番骚/扰,外加扬言要跟她断绝关系的父母,让她心力交瘁,又怎么能安心做生意。   “舒佳富天天到我店里捣乱,生意被他们搅得一落千丈,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的朋友都劝我宽容,不要跟家里人闹翻,我真的是听够了。”   丽姐一股恼把事情倒出来,手掌捏成拳头狠狠在自己的胸口捶了几下,“不过说出来,真的感觉舒服多了。”   舒雨跟着听了一场大戏,实在没想到,最后竟闹成这样。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不告诉丽姐,让这件事过去好了。   没想到,丽姐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想法,摆摆手道:“如果你不说,他们迟早会再次下手,直到被抓为止,或是直到让我关店为止。事情的根由一直都在,不过是趁着这件事挑破了而已。”   根由就是她一个姑娘家赚了大钱,以后嫁人这些就全是别人家的,别说家里这些亲戚,就是她的父母都在谋算怎么从她身上咬下最大一块肉来。   “你,应该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吧。”舒雨没有去安慰,任何安慰对她来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里的一切我都不要了,存在我父母那里的钱,就当是报了他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呵,这些钱养十个我,都够了。”丽姐手里有后头两年存的一点钱,再把两家店铺都低价转给同行,准备去大城市闯荡。   “准备去哪儿?”舒雨倒是能想到这个结果,否则又能怎么样呢,留在这里,永远都要受家里人的摆布。   而现在的国情是,涉及到父母亲人的事,就算丽姐报警都没什么用,永远都只有调节两个字。而身边所有的人,无论知不知道原由,都会无条件站在父母这一边,指责她这个当女儿的冷血无情。   现在的问题,真的就只剩下,去哪儿?可对于丽姐来说,这个去哪儿,当真不好抉择。   “你有好的建议吗?”丽姐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么一句,天知道她为什么会问一个孩子这个问题。可是冥冥之中,好像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也许她会给自己一个好的建议。 第57章 去哪儿   “你在哪儿有认识的人?”舒雨问道。   她还记得, 丽姐说过自己在深城也是认识人的, 还跟朋友一块花大价钱纹了眼线。   “深城我倒是认识人,但那边的生意都是大进大出,况且我不是本地人,很难。”丽姐知道自己在深城所谓的认识人, 吃吃喝喝还成,真要去投靠他们,未必靠得住。   一旦拿着所有的积蓄过去, 万一朋友见财起意, 她连个呼救的地方都没有。   “想没想过去京城?”舒雨说出口之后, 越想越觉得, 这个主意不错。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 无非就是单身一人,担心安全问题。要说安全, 天子脚下不可能说没有犯罪, 但总要比别处好一点。我姐姐也在那边工作,至少刚开始可以给你找个安全的住处。”   丽姐其实不太缺钱, 她最大的担心就是安全问题,还有面对陌生环境的未知危险。一个女人独自去外地生活,还要做生意打拼, 又是在这个年代,绝不是一个容易做的决定。   为什么丽姐的家人毫不退让,因为他们不认为丽姐有逃出他们身边的可能性。   丽姐动了心,不得不说舒雨的一句话打动了她的心, 再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她去试试水探探深浅,总是可以的。   “其实最近新到了一批货,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再去联系一下别的买家。”舒雨其实已经在心里琢磨,如果对方真的去京城,她是干脆将之前的事和盘托出,来争取以后的合作,还是让她给自己介绍个新的买家呢。   “别,还是给我。川市那家店,我来之前已经转给了隔壁。省城那家,我也跟人说好了,还说把货源介绍给她。她还趁机压我的价呢,正好拿了货源让她看看,压价这批货就不给她了。”   丽姐之前还说没考虑好呢,这会儿倒说了实话,两家店已经瞒着家里人转掉一家,另一家也谈得差不多,就差最后交接。   “我不太方便去省城。”舒雨挺舍不得丽姐这个渠道的,可惜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那没事,她进货还不是得出远门,让她来吴县好了。”丽姐雷厉风行,直接去邮局挂了电话,对方说明天就来拿货。   丽姐就在吴县住下,等着这位新买家的到来。   盘下丽姐铺子的也是个女人,以前下乡的知青,回城后没有工作,便自己开了店。刚开始什么都不懂,撞得头破血流,丽姐出于好心,加上两家的货也不冲突,便指点了她几回。这一回她落了难,转铺子也不敢大声说,只敢私下问几个关系不错的店家。   人人都知道她的店生意最好,熟客最多,怎么会不想要。但人人都趁机压价,恨不得从她身上刮下一层油来,好生占占便宜才甘心。   这一位也压价,但好歹有个谱,用她自己说的话,“我算是良心了,干咱们这一行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就我还留下点,你就知足吧。”   见了舒雨大吃一惊,“你就是那个在深城有办法的供货商?这么一丁点?”   大家都知道丽姐有个厉害的供货商,能拿到深城的尖货,多少人翻遍了深城也没翻出货源,看着她赚独家,不知道多眼红。   还有人编排说丽姐的供货商是香江的大老板,她给人当小蜜才有货拿。   当看到舒雨,对这一位的冲击力,远高于丽姐当小蜜。   “你别理她,她就是这么疯疯癫癫的,说话也没个把门的。人不坏,就是小心她给你压价。你呀,叫她燕子姐就行。”   丽姐给他们互相介绍着,“你就叫她小雨,家里有深城那边的关系,大人是公家人不方便出面,你也别打听别问,省得给人惹麻烦,知道吗?”   “知道,反正我只管拿货。”验货的地方在丽姐住的招待所,不招人眼又能试衣服。   等燕子把所有的款式试了一个遍,终于相信丽姐的话,“以前觉得那些顾客是被你忽悠了,自己试一下才知道有多大不同。”   她也是快速成长起来的店主,以前主打的是价格便宜的低档货,对丽姐忽悠有钱人那一套,其实一惯觉得是交智商税。质量好的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哪里有她说的那么邪乎。   可终究是懂行的人,穿上身就知道,这些衣服是多么的不同。   “每件二十五,这里一共一百五十件,应该是三千七百五十元。咱们第一回 合作,我给你三千五,就当是我恭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贺礼了。”   燕子果然还想压价,舒雨直接摇头,“看在丽姐的面子上,我才找的你,也没找过其他人。如果好打交道,以后我就只找你一个。如果每次非得跟我压价,那我就再找找其他人。我们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合作也要看对方的诚意以及好不好打交道。”   “小小年纪,真是厉害啊。”燕子知道丽姐店里那些衣服卖的是什么价格,也可以推导出批发价,知道差不离,从背包里掏出现钞来,一边数一边还要嘀咕几句太贵了之类的话。   果然是人和人啊,要看缘份的,再想找一个跟丽姐一样爽快的,怕是难了。   舒雨知道他们之间还要谈店铺转让的事,于是先回学校,只让丽姐等着她,她晚点过来再跟她说说话。   她是请了半天假出去的,下午上课的时候程燕一个劲问她怎么回事。   “有点不舒服,就请了半天假,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这个燕子没有丽姐好打交道,但好歹有个还算靠谱的下家,这件事对她来说,也算是圆满解决。   放了学去找丽姐,燕子果然一刻都等不得,带着货和转让协议回了省城。   “我那铺子的租约还有三个月到期,跟房东讲好了,跟燕子续约。铺子里没什么货,就是个招牌值点钱,价钱谈好交了钥匙,现在是一身轻松。”   丽姐的店子,最值钱的就是这块牌子和维护了很久的熟客,还有供货渠道。这批客人的质量高舍得花钱,渠道就是指舒雨这里的好货。燕子要不是眼馋这个,哪里愿意花钱接她的店铺。   “我车票都买好了,明天转车去理县,从理县搭火车去京城。”压根都不从川市走,带着一辈子都不打算回来的心气,准备重新开始。   舒雨知道她准备走,没想到会这么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包递给她,示意她打开。   丽姐打开一看,是五个真皮的手拿包,疑惑道:“这是?”   她现在孑然一身,去了京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拿货拖累自己。得先看看那边的行情,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门面,然后再重新联系舒雨。   “不是卖你的,是送你的。服装这个行业你干惯了的,门路也熟,没有必要改行。这算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一切顺利,平平安安。”只要人平安,凭丽姐的本事,肯定能生意兴隆,舒雨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五个手拿包,进货价也不过三百块,这点钱平时从不会看在丽姐眼里,这会儿却惹得她当场大哭起来。   舒雨陪她坐着,“哭了也好,痛痛快快哭一场,以后心里就不用掂记着。”   “对,我谁也不掂记,最后关头谁也靠不住,只有钱不会不认你。”丽姐收下这五个包,“我收下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对于她来说,一个人情可比三百块钱贵多了。   说完又抹着眼泪,“你得指着我好,要是落魄了,这人情可就不值钱了。你去过京城,你姐姐还在那儿上班,你跟我说说那儿的行情。”   眼泪还挂在脸上呢,就开始琢磨着生意上的事。   舒雨忍不住抖着肩膀笑,“我肯定盼着你好,京城的行情我可不敢说多了解,咱们就当是聊闲篇吧。”   “大城市的竞争肯定比我们这里要激烈的多,不管钱还是门路,京城的生意人都能找得到,咱们小人物可比不了。我觉得要做,就得有一点自己的特色,然后找个盲点切入进去。”   “盲点?什么样的盲点?”丽姐听的很认真,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懂行的人给她出个主意。哪怕她用不上,也有可能举一反三,或是触类旁通。   “我自己瞎琢磨的,还得你自己去跑市场,看看当不当得了真。”   舒雨想到的盲点是租赁演出服,随着大学的正常招生,人数会越来越多,按着中国人的习惯,逢年过节不来点演出那像话吗?演出就得有演出服,有主持人穿的礼服。不光大学,各家单位也有演出服的需求不是。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结婚的人越来越讲究,想穿一身婚纱结婚的人不在少数吧。就算不穿婚纱,大红礼服是不是也得有一身。   “你是说?”   “我说的就是租赁市场。”用租赁带流量,反哺给服装生意。   “我懂你的意思了?就是说如果当地的买卖不好干,就用租赁切入市场,这个需求是铁板钉钉的,做的人也少,不愁没人。等有了人,还用得着怕生意不好吗?”   舒雨拍手,“不一定非得租赁,不管是什么,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演出服对着学生太繁琐了,婚纱这个好,肯租婚纱结婚的人手里肯定宽裕,到时候不得顺带买些衣服回去啊。”丽姐瞬间就领悟到了生意经。   舒雨耸耸肩,响鼓果然不用重锤,一眼就看出婚纱租赁市场的潜力。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到这个时候,不说不行了,影响两个人以后的合作放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舒雨觉得通过这件事,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朋友,再隐瞒下去,不是朋友之义。 第58章 人丑就该多读书   丽姐听舒雨说完, 几乎都要石化了, 整个人呆坐在床沿边,半天没有动弹。 大脑急剧运转着,消化舒雨坦白给她的真相。   好半天才抬起头,伸手去摸那五个手拿包, 反反复复去看针脚,去看五金件还有夹层里缝着的商标,商标中间人为剪开一个小洞, 代表着尾单的身份。   之前所有的衣服, 丽姐都是亲自熨烫, 反复检查过的。无论从哪个细节, 都没有过一丝怀疑。   可如今, 眼前这个小姑娘告诉她,发圈也好, 衣服也好, 手拿包也好,全是她手工制作出来的。   “如果你不是个天才, 那一定是我疯了,不然就是你疯了。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见过裁缝的手艺, 绝对不是这样的。”丽姐喃喃自语,一时半会儿根本无从接受这个事实。   舒雨想过丽姐发飙或是坦然接受,唯独没想过她根本不相信。只能苦笑一声,摸摸鼻子, 这算什么,变相的夸她手艺好吗?   “你说的,是真的?”丽姐终于从自我怀疑的情绪中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舒雨。   “是,当初为了卖上一个好价钱,不得不编了这么一套瞎话。”舒雨虽说跟丽姐坦白,但不代表她认为自己做错了。   如果实话实说,恐怕店主们都会用见入为主的想法去挑剔她的货物,多半是不会接受。就算接受也会拼命压价,让她没有利润可言。商业行为上,不涉及到金额和质量的诈骗,背景故事稍作夸张和编造,舒雨认为是可以接受的。   丽姐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一边摇头一边苦笑,“真是没想到啊,我丽姐在这一行趟的年头也不少了,自信这双招子还是挺亮堂的。结果最得意的交易,竟然是被人给骗了。”   不过她又很快说道:“骗的好,如果不是被你骗了,我的生意也不会做得这么好。你呀,虽说是个小骗子,但也是我的贵人。”   舒雨“噗嗤”一笑,“我可不认为自己是骗子,最多就是将来历做了一下艺术加工,最终衣服的质量,你的收益都没上当受骗,也就是咱们的交情到了这个份上。要是你一直开店,我也不会告诉你。”   “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要是知道真相,给顾客 的时候还能有那么足的信心和底气吗?你自己没底气,东西再好顾客也不信。”   销售的最高境界,就是你自己首先得相信,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那传递出去的信息第一波就打了折,还怎么让顾客相信。   丽姐气乐了,“感情还是为了我好。”   “那可不,这叫营销策略。”舒雨得瑟道。   “行了,这事就这么着了,燕子那边我不会说的,你该怎么编还怎么编。”丽姐也知道,舒雨是真拿她当朋友了,才会坦白。不然她不说又怎么样,自己永远不会知道。   更何况,她不仅没有损失,还从这些交易中赚到了大量的利润,更没有立场指责什么。   只不过,她冷静之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立刻跳了起来,“你会做婚纱是不是,快告诉我是不是。”   丽姐也是见过婚纱的,深城有个别的厂子会接到婚纱的订单,据说工序相当繁琐,价格也高。中国人在当时是不可能花那么高昂的价格,买一件只能穿一次的婚纱。租倒是可能,但丽姐得掏钱进货不是。   舒雨一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歪头想了想,“丽姐,这件事吧,我觉得你先观察行情,再去深城打听打听进货渠道。您可能不知道,我做婚纱的价格,可能比工厂要高的多。”   至于为什么,她现在没必要多说,这种事情得比较。不比较丽姐永远会觉得,手工做的东西价格必须比工厂低,不然就是蒙人喊高价。   丽姐若有所思,“就跟你做的连衣裙和大衣似的。”   舒雨一摊手,“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婚纱礼服租赁这门生意本来就新,你完全不必要找我。从工厂进货,利润更高。”   没见过的人,见着啥样的婚纱也会觉得好看,而丽姐也必须经历一个完整的过程,才明白到底是她需要舒雨的手工婚纱,还是舒雨需要她的销售渠道。弄不明白的时候,宁愿等一等,也别把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搞得好像给谁好处一样,到时候反而影响交情。   丽姐再次思索之后道:“无论如何,我先去了再说。”   舒雨把手里的一封信递给她,“上头是我姐的地址,你去了直接找她,信里头我叮嘱她帮你找个住处,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谢谢你。”丽姐收下信。   偌大一个京城,能有个地方投靠,找个安全的住处,对她现在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帮助。   丽姐走了,没有让舒雨送,舒雨坐在教室里,看着外头的蓝色天空,低头给姐姐写信。交给丽姐带走的信里,主要是拜托她给丽姐找个住处,其他都没说。   前因后果还有涉及到舒佳富的事,她得给姐姐交待一下。还有那些衣服是自己做的,这事给丽姐交过底,不用再瞒着。   写完又给路晁回了一封信,前几天路晁的信寄来,正好赶上丽姐过来,她还没时间回信。她拜托路晁告诉许然一声,给她挑几本国外的婚纱礼服类的杂志寄过来。又祝他高考顺利,能够如愿考上大学。   写完又加了一句,跟他聊了聊自己写防骗指南的事。写完连画好几个感叹号,发出自己的感叹,“可惜,我投稿好几个地方,人家都不收。”   课间把信扔到学校的邮筒里,班主任找她去办公室说话。去了一看,班上成绩排名前几位的都在。   “你们五个人,都是有能力争取一下中专的,学校想问问你们自己的想法。”说是问,其实很是笃定,有这个成绩的学生,肯定愿意拼一下中专名额。   没想到,最被老师看好的舒雨摇了头,“我打算升高中,争取考大学。”   班主任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也就是记起了自己的职责,不然真想问问她为什么想不开。他们高中重新开课以来,一共考走了几个大学生,一只手都够数,这个志向可真是不小。   “你可想清楚,高中现在改三年,你念完都十七了,到时候考不上大学就得在家待业。人家十七岁中专毕业,可就分配工作上班去了。就算你能考上大学,多读四年出来,也比别人少吃四年皇粮,少四年工龄。”   就当时来说,老师说的可谓是肺腑之言,单位里分房子可不看你学历,首先看职务,其次是工龄。涨工资就不用说了,职务工资,工龄工资等等。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可不就是工龄工资。   准备冲击中专的学生,老师是要单独开小灶的,见说不通舒雨,老师直接联系到金明天。   没想到金明天的信心比舒雨还足,“小雨说能考上大学,就肯定能,到时候我买一万响的鞭/炮来学校门口放。”   呵呵,还鞭/炮,谁没听过响是吧。老师忍了很久,看在金明天的大高个上,才把呵呵两个字给憋回去。   不过这一下舒雨的志愿算是传了出去,有人相信就有人嘲笑,也幸好她成绩不错,经过两年的努力,稳稳进入班级前三,否则嘲笑的人恐怕会更多。   宿舍里那个曾经怪舒雨没借钱给诗人同学的舍友,仿佛等到了机会,听到消息就回宿舍宣传。   “难怪平时一脸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原来人家是憋着要考大学呢。”说着啧啧好几声,看宿舍里其他人的反应。   曾经顶过锅的舍友已经是毕业班的学生,如果考不上大学,就面临着找工作。最近正抱着辅导的教材一遍一遍作题呢,暗戳戳在心里希望,哪怕能考个最末流的大专也是好的。   从上铺探出脑袋往下,扬了扬手里的教材,“我说李巧,你复习的教材还是人家舒雨从京城买回来,咱们才知道的。不就是为了诗人的事撅过你一回,至于记到今天吗?”   “董露,你把话说清楚,我说她什么了,我不就是说她准备考大学,这不是她自己说的话吗?她能说,我怎么就不能传了?”   典型的转移话题,人家董露说的是她不能传话吗?说的是她话里怎么这么大的恶意。但董露不太会说话,被人一噎就给挺住了。   “体肥还需少吃饭,人丑就该多读书。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丑就该多读书。此生无望白富美,人丑就该多读书。命苦不能怨政府,人丑就该多读书。”   宿舍的门是开着的,舒雨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开水瓶。刚从水房打点开水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席话。虽说她一向不理会宿舍里的派系,但也没有别人怼到她脸上,她还装没听到的道理。   真要问李巧自己看不起谁了,她准保又要转移话题,当着你的面否认你还能撕了她的嘴不成。   干脆送她一句打油诗,让她自个琢磨去吧。   上铺的董露笑到捶床,看一眼李巧就笑一声,再看一眼李巧又笑一声,根本控制不住。   宿舍里其他人看看李巧的肤色,再看看李巧的身材,最后看看李巧的长相,也忍不住拿了课本展开,挡住脸狂笑。   “你,你,你嘲笑同学。”李巧快要气疯了,她要告诉老师,告诉同学,告诉所有人舒雨的真面目。   “我嘲笑谁了,这是我的立志诗,刚写的。喜欢宣传的,就帮我宣传宣传,为什么要考大学,都在这诗里呢。”舒雨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展颜一笑,眉毛轻轻一挑,终于有了一个十四岁少女调皮的模样。 第59章 合伙   立志诗李巧是没脸宣传了, 但还有别人宣传啊, 比如说程燕。 拉着舒雨叽叽咕咕,一脸兴奋,大有这种好事我竟然没有赶上,真该申请住校的遗憾。   “她也不自个照照镜子, 她什么成绩你什么成绩,还有脸编排你。”程燕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为什么李巧会跟舒雨比。   李巧也是没了父母, 寄养在叔叔家, 按理比舅舅还亲呢。可明明叔叔家就在吴县, 自打念了初中就开始住校。平日里老听她说叔叔婶婶如何苛刻她, 刚开始许多人都对她抱有几分同情。   可人和人之间是需要打交道的, 时间一长就知道她这个人嘴碎,还不是那种爱唠叨的嘴碎, 而是爱说人是非的嘴碎。好几回被人抓包编瞎话, 慢慢也就失了人缘。   “我是自嘲,不是嘲笑她。”舒雨可不会承认。   “得了吧你, 在我面前还……有本事你别笑啊。”程燕扑到舒雨身上,去挠她的痒痒。   两个人笑闹之间,郑升在外头敲了敲窗户, 朝着他们俩招手示意。   自从路晁和许然走后,他们跟郑升极少来往,主要是聊不到一块。   出了教室程燕一抬下巴,“你不好好准备高考, 找我们干嘛呀。”   郑升比路晁许然以及舒雅低一级,今年正好毕业班。郑升倒也不客气,直接问他们打听许然在美国的地址。   程燕摇头,“我跟他们早没联系了。”   她跟路晁还有许然,也只是出于礼貌来往过一二封信,后头便没有再联系过。许然出国的事,都是听舒雨提的。   舒雨也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跟他们不是一直有联系吗?”   郑升捏紧了拳头,“就是一直有联系,许然去美国后还给了我一个地址,我们俩还通过信。结果这几个月,我怎么寄信过去,都没有回信,寻思是不是换了地址。”   “要不你写信问问路晁吧,他的地址不是一直没变吗?”舒雨只能这么安慰他,心想上个月路晁还给她寄了美国的杂志,证明和许然一直有联系。想来许然那头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不知道跟郑升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郑升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冷冷说道:“他才不会告诉我,这个小人。”   “喂,你少胡说八道,路晁怎么小人了,亏人家还救过你,你这算什么,恩将仇报吗?”程燕最是嫉恶如仇,听不得这种话,立刻反驳回去。   郑升被程燕的态度激怒了,一甩手道:“肯定是他在许然面前说了我的坏话,许然才不肯答应我。他自己假清高不肯去美国,就拦着别人求上进,不是小人是什么,你们可别叫他给骗了。”   说完愤愤而去,光看背影也看得出来他带着多大的火气。   “什么意思啊,一大通的。”程燕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舒雨已经明白了,“他想通过许然去美国,估计是被拒绝了,然后把火气撒在路晁的身上。”   “我去,怎么会有这种人,他们家能拿什么出来留学啊,没有这么办事的。”程燕看着郑升的背影,露出鄙视的表情。   就连程燕都清楚,去美国得花钱,而且是非常非常多的钱。   不说别的,郑升家里出得起一张机票钱吗?一无所有就敢开口让许然帮忙他去美国,他以为自己是谁,开了口别人就得出人出力还加出钱啊。   更何况,许然自己还是个学生,他就是答应也还得去找长辈呢,长辈能为了这种关系帮忙吗?   无论怎么想也知道结果如何,真不知道郑升是怎么开的口。   在这个年代,如果郑升真想出国,首先应该考上大学,成绩足够优秀的情况下,申请到国外的大学,只是缺一个担保人,这个时候写信求助许然,还是有几分机会的。但高中毕业去美国,需要的是全方位的帮助,人家凭什么要这么帮你呢?   舒雨在心里记下这事,准备下回写信的时候,告诉路晁一声。最好离郑升这个人远点,省得莫名其妙溅一身血。   周末的时候,舒雨再一次让舅舅陪她去川市,虽说以后不用再去川市送货,但还是得去川市买布不是。   这回还是呢料,岳婆婆又拿了新的面料出来给她瞧,“看看,夹棉的涤纶料,现在大城市都用这个做棉袄,棉裤。”   舒雨一看这个不由得笑了,这就是最早的棉服料子,一直到后世都还在大量使用,不过后世运动服用的比较多,面料也经过了几轮改善。   新料子肯定得拿,给自己家里人做一身新衣服正合适,轻便又保暖。各种配料五金件不能少,还有攒起来的皮料。   “价钱可一年比一年高了。”岳婆婆这里的价钱确实是公道的,但也一样年年在涨。   “这可不怨我,到处都一样,现在物价一年一个样,做出来的成品也得涨不是。”岳婆婆也叫苦。   舒雨倒是知道,现在涨价不算涨,再晚个三二年,那才叫涨得凶。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物价,摆出来都能让后世习惯用淘宝的人怀疑人生。   这么一想,自己是不是该提前攒点料子啊,可是那个时候自己也该高中毕业,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学,她都不会继续在长尾镇呆下去。于是念头一闪而过,最终放弃。   掏出二千块钱数给岳婆婆,金明天实在忍不住,趁着岳婆婆拿货低声问舒雨,“这回没看你送货拿钱啊。”   “人家去吴县拿的货,钱当时就结了。”   金明天摸摸鼻子,好吧,外甥女越来越本事了。   回去的时候因为货太多,还被司机要求打了一张货票。   等到了长尾镇大包小裹搬进屋,常红心一下子闪身进来,“小雨啊,这回还有没有上回那种花棉布啊。”   “没有,人家就是印错了那一批,现在要拿就是好货,价格可不一样。”常红心一大早拜托的,舒雨还真替她问过。   常红心一脸失望,但丈夫是跟着一起去的,想来也不可能骗她。   只好又道:“那你下回再问问。”   舒雨趁机说道:“那不是卖给货郎的吗?我们家还负责给他们带货啊,谁有那个功夫。”   她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处理的布料赚什么钱,本来就累还给别人带货,凭什么呀。   常红心没想到舒雨会这么说,气得转身去找金明天抱怨。   没想到金明天却乐了,直接问她,“你平常不就是这么教育他们的吗?做人不能太大方,得学会斤斤计较,吃不穷穿不穷,不会算计一世穷。怎么,现在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常红心被金明天噎的一个字说不出来,越发生气,高声道:“又不是别人的事,这事是我跟他们家合作做的生意。”   “你,你还会做生意?”金明天一拍脑门,是啊,按常红心的个性,怎么可能帮着别人问这种事呢。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事她在里头占着好处啊。   “当然了,那一百块买布的钱,我和他们家各出五十。等卖出去了,咱们俩家五五分。”常红心很是得意。   城里人不要这种印错了的花棉布,但出入不方便的偏远农村怕什么,人家拿来做床单,被罩,衣裳,什么都可以,用处大着呢。   听到只有五十块,金明天暗松一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只半开玩笑让她等着发财。   常红心听了直乐,“发了财我还能用在别人身上。”   又严肃起来,“你回回跟小雨一块去,要是有合适的布料,你可记着点开口。你带着点钱,就当是我们直接买的,你给带回来。”   “行了。”金明天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内心对媳妇的小心思嗤之以鼻,常红心能跟他们村的货郎一块赚到钱,他敢把自己的金字倒过来写。   舒雨再次接到姐姐的来信,里头说了对丽姐的安排,又说丽姐几乎不用她帮什么,一来就自己忙开了。   而且丽姐知道她是裁缝后,好像有什么想法想说,但是又没开口。   舒雨看着信“噗嗤”一笑,丽姐怎么可能没想法呢。提笔写了回信给姐姐,如果她有空的话,可以效仿自己之前做的那样,给丽姐供货。不过,一定得丽姐自己开口,她可千万别主动。   很快就是路晁的回信,很意外的是,里头夹了一页纸是路阿姨亲自写的。表示对她所说的防骗指南很感兴趣,问她能不能将稿件寄过来给她看看。   本来是想让儿子转达,后来觉得还是自己写信过来比较好。   其实路阿姨亲自写信过来,就已经说明她很重视这件事,至少是对这个思路有兴趣的。   但没有看过稿件之前,她不好拍着胸脯说什么大话,毕竟舒雨的年纪摆在这儿,立意再好,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写出来的东西,究竟能不能看还真不好说。   舒雨打开抽屉,里头摆着好几封退稿信,都是她之前寄出去又退回来的。这事她跟谁都没有说过,只跟路晁抱怨过几句。   只是没想到,他会跟他妈提起来,看样子是想在他妈面前,替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舒雨在心里打鼓,之前寄的一直都是杂志类的编辑部,从来没打过出版社的主意。毕竟出书这种事,她连想都没想过。   也许是个机会呢,舒雨干脆也不再多想,把稿件塞进特制的大信封里,熟练的写上地址。 第60章 茶话会   夹棉的涤纶料子表面光滑, 厚度适中, 可塑性极高,舒雨又开始在自己的草稿本上涂涂画画,设计适合冬天穿的棉服。   因着马上就要毕业考试也同样是升学考试,哪怕天气好了, 舒雨也没回家住,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毕业没什么说法,当时基本上念完了初中, 参加毕业考试就给发毕业证。但升高中也是要看成绩的, 成绩太差不收。   舒雨在考试前收到姐姐寄来的的包裹, 吃的穿的用的, 都是京城最流行的小玩意儿。还有一支钢笔, 压在一块黄符纸的上头,放到钢笔盒里。信里特意说, 这是她去孔子庙里求来的。   现在不仅不破四旧, 反而还在修缮之前被破坏掉的庙宇以及宗教场所。国人见庙就拜的习惯也在慢慢恢复,特别是为了家里的考生求符的地方, 更是挤得比过年的庙会还热闹。   舒雅拉了丽姐一块去求来的,说是能保佑她考试顺顺利利。   顺便在信里告诉她,丽姐的生意已经开张, 婚纱和礼服的租赁生意十分火爆,丽姐还抽空在学化妆,除了租赁还能再赚一份化妆的钱。因为忙不过来,服装生意暂时搁下, 说是专心把婚纱的事忙起来再说。   程燕一边吃着舒雨给她带的好吃的,一边含糊道:“有个姐姐可真好,要是我有个姐姐就好了。”   “拉倒吧,我姐姐只会跟我打架抢我的东西。那么大个人了,一点也不懂事。”坐在前排的女生转过身子跟他们一块开小茶话会,听了程燕的话,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表示她不服。   “就是,还得分人,我哥也不怎么样,比我还娇气。”几个关系不错的女生,趁着课间休息功夫坐在一块说话吃东西,这会儿都跟着点头,家里有哥哥姐姐的人可不少,但象舒雅这样的可没几个。   舒雨只是笑,心想如果不是父母的意外,舒雅和自己都不会改变,他们过的应该是和大家一样的生活。吵吵闹闹打架抢东西不懂事又有什么不好,被父母宠着爱着的小孩子,才有资格不懂事啊。   这种小团体的茶话会,最是八卦传播的好时候,前排的女生吃了舒雨这么多东西,当然也要贡献点什么。   压低声音一笑,“李巧最近又在说了,说叔婶不让她念高中。”   程燕听了差点喷出一嘴饼干沫子,“她也得考得上再说这话吧。”   就她那成绩,根本考不上高中,那是让不让她念的问题吗?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这么说,怎么把问题甩给别人。”大家都捂着嘴的笑,这话算是猜中了李巧的心思。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巧正好从走廊路过,站在窗户外头把这段话听了个十全十。听完整个人就不好了,回了自己班,手指头揪着衣服角,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同桌叹了口气,默默翻出自己的课本作读书状。李巧“哇”的一下就哭了,让人想装听不见都难。   “怎么了这是。”同桌装不下去了,只能转过脸安慰她。   李巧边哭边说,恨得直咬牙,“他们一个个过的是什么日子,跟富家小姐似的享福。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这么惨了,还要踩我一脚。是不是非得我死了,他们才甘心。”   同桌心想,你死不死关人家什么事啊,你过的什么日子,更加不关人家的事。   你说你没事去招惹舒雨干什么,人家一来学校就干了件大事,抓二张立了大功。   再说成绩,人家学习努力,成绩一年比一年好,大家眼看着起来的。   最后说人缘,人家对谁都笑呵呵的,不惹事非不说闲话,不说多少人喜欢,反正是没听说谁格外讨厌她。   都是没了父母,人家跟舅舅舅妈住一起,谁信一点矛盾都没有,可打人家嘴里就没说过一句舅舅舅妈不好的话来。遇到人问,嘴里也只有好话。   可这些话同桌哪里敢说,真说出来,李巧非得死在她当面不可。   只能出于同桌的责任敷衍的安慰道:“人家就是随便一说,也是无心的,你跟他们计较什么呢。马上就毕业了,以后也不用再打交道。”   反正你们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等毕业了,人家上高中的上中专的,你得回家待业。有这功夫生这些闲气,倒不如打听一下哪儿招工,不行给人家私人老板看看店也行,总好过白待在家里。   李巧听了,意外的止住眼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同桌一见劝住了,欣慰的拍拍胸口,自己调解的功力又见涨啊,照这样下去,以后是不是能去居委会试试。   同桌畅想自己的就业计划时,并没看到李巧忽然冷笑一声,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呵,上高中,你凭什么呀。”   舒雨收到路晁的来信,第一页又是路阿姨亲手所写,而且是好消息,出版社觉得稿件的立意非常好,而且用故事的方法写出来,生动活泼有趣的同时还能受到教育,殊为难得。   所谓的教育一直是中国文化界颇为人诟病的一个恶习,早年前你说民众需要教育,也还能说得过去,大家文化水平不高,见识不广,需要见多识广的文化人给点拔点拔。   可是随着教育的普及,再去谈教育民众就变得十分牵强,因为往往那些负责教育的文化人,还没一个普通阅读者的文化水平高呢。一旦出现这种倒挂,僵硬的教育语言只会起到反作用。   阅读者心中一晒,就你这还教育人呢,人丑就该多读书。   不过这个时候嘛,教育还是个好词儿,说明你写的内容政治正确。作为一本书来说,就成功了一半。   出版社要出版,路阿姨来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还说会尽量给她争取最好的条款。出版社的意思是想用一笔钱买断,大约在一千五左右。这笔钱放在这个时候可不少,等于是一个普通工人二年左右的工资。   好处是这笔钱不少,坏处是如果这本书卖得再好,也和作者无关,等于是买断给了出版社。而且买断就等于是卖掉了这本书的所有权益,基本奔着一本书的一辈子去的。无论多少年后,作者都不可能再拿回版权。   路阿姨告诉她,还有一种叫作版税,一般只针对比较出名的作者。就是印刷一版给一版的钱,按书本定价的比例来支付。   好处就是如果书卖得多,可以再版那作者就一直有钱拿。坏处是现在的书籍销量普遍不高,很少有书能够再版,生命力可能就只有那么第一版的几千本。这么算的话,这钱就少得可怜了,不如买断来的保险。   版税有具体的年限,一般需要协商,有三年五年的,也有八年十年的。   路阿姨的意思,这两种方式她都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不管选哪一种,她都可以帮着争取。   舒雨看着信,觉得路阿姨挺够意思的,不管哪个行业,一个外行人刚闯进去的时候,多多少少要交学费。有个内行人肯给你指点,当真是她的运气。   知道现在出版的收入不会太高,舒雨也没打算靠这本书赚多少钱。   但买断等于是把一本书的寿命从生到死,直接捏在了别人手里。这一点,是她无法接受的。   显而易见的选择版税,至于版权的年限,她选择了三年。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导致这本书出版不了,其实这就是一个心态问题。如果舒雨是个希望靠写作成名,甚至还要靠写作吃饭的作者,在讨论合同的时候,肯定处于弱势的一方,只能别人说什么,你应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她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换成成语就是无欲则刚。更何况,有路阿姨的话在前头垫着呢,人家愿意帮她争取。   人和人之间的来往,不是你欠我人情,就是我欠你人情。大家的关系就是在一次次欠人情,还人情的过程中,逐渐加深的。   琢磨完这件事,继续往下看信,下头就是路晁的信了,上回舒雨把郑升的事给他提了提。这次回信,他特意解释了几句。   “许然在美国的地址一直没有变过,不是郑升联系不上他,是许然回信明确拒绝他之后,还不断写信去哀求,许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不回。”   果然是这样,郑升根本不知道去美国意味着什么,固执的认为是许然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被许然拒绝之后,还不肯死心。   路晁知道这件事,特意写信给郑升解释现阶段去美国,根本是不现实的想法。如果他真想去美国,无论是自身还是金钱都得有一定的准备,才能再谈到让许然帮忙。   可是郑升却不这么想,他认为是路晁从中使坏,才让许然不帮他。种种言论即狭隘又可笑,让人十分无语。   因为这事说出来只会让人心烦,所以他才没有特意跟舒雨提,没想到,郑升会跑去找舒雨。   又提到他也看了舒雨所写的防骗指南,实在没想到她还有这方面的才能。又说出版社那边看完了稿子就很喜欢,让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千万别为了出版而放弃自己的正当权益。   显然他是特意去了解过出版的相关规则,才特意提醒她,言外之意其实也是鼓励她选择版税。   舒雨愉快的提笔给他写着回信,就听到院子门“哐当”一下子打开,舅妈怒气冲冲回到家里,冲着堂屋里给儿子念故事的金明天吼道:“你跟我一起去,我就不信要不回这笔钱。”   作者有话要说: 留评发小红包,么么大家!!! 第61章 提防   舒雨赶紧放下笔, 去堂屋问道:“舅妈, 出什么事了?”   周未的一大早,常红心就骑着自行车出去,去的时候满脸笑容,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   金明天却像没看见常红心的怒气一样, 慢条斯理道:“什么事你就让我跟你一块去。”   “我的钱啊,整整五十块,烂……的龟……, 下三滥的……”一长串骂人的词蹦出来, 似有滔滔不绝之势。   舒雨赶紧将金阳拉出去, 让他到自己屋里呆一会儿, “你就在我屋里写作业, 一会儿再出去。”   “姐姐,我不会和黑皮一样吧。”金阳一脸忧愁。   黑皮是金阳的同学, 今年父母离了婚, 黑皮跟着他爸,整天鼻涕流的老长都不擦, 衣服好几天不换,又酸又臭,大家伙都不爱跟他玩。   “不会的, 你妈是跟外人生气呢,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舒雨快步走向堂屋。   里头常红心大概是骂够了,终于消了一些火气,却又想起了伤心事, 抽泣着哭诉道:“凭什么呀,我好好帮小雨做工,还能赚一百的工钱呢。结果一分没要,还掏钱跟他合伙,结果他连我也坑。”   听了一会儿舒雨总算听明白了,常红心和货郎合伙拿了花棉布,货郎负责挑进山里卖给不方便出来的农民,赚的钱他们五五分。   结果今天去结帐,货郎说花棉布印错了花色不好卖,只能贱着价处理,而且村里人个个都会手工,成品也卖不上价。最后算了帐,只能保本,把五十块成本给了常红心,就算是五五分了。   也就是说,常红心忙了一场,最后一分没赚。   “那不是也没赔钱吗?”金明天却觉得,货郎竟然没把那五十块也吞了。说明良心是大大的不错,该知足了。   常红心可不这么看,到手的一百块没赚到,跟他们家去合作,结果一分没赚,那就是赔了。   “他们纯粹是胡说八道,这事得找他们说理去。”   金明天一直在笑,“我去找他有什么用?他说没卖上钱,你说卖上钱了,要知道真假,就得去找那些买了货的村民,一家家打听问价去。是你去还是我去,再说去了人家就能说吗?”   那些村民是相信总给他们带货的货郎,还是相信陌生人,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常红心气得在堂屋里打转,“那就这么算了?”   不甘心哟,盘算了好久的发财梦,竟然这么断了。   “不算了你还想怎么样?真以为外头人那么好打交道啊,这还是一个村里的人呢,不是一样坑你。要我说,你就该遭这一回罪,知道知道外头的人怎么回事,看着俩钱比自己爹妈还亲,人家爬山涉水背货走山路赚的钱能分给你?不是自己家人,谁搭理你呀。”   金明天早就想吐槽了,可算是等着这一天了。小雨让她帮着做工,一给就是几十上百块,还手把手教了手艺,让她现在每个月都能赚个十来二十块的零花钱。她倒是心安理得,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被外头人骗了,才晓得还是家里人好吧。   常红心总算可以肯定,属于她的利润拿不回来了,“哇”一声就哭了。   舒雨全程一脸懵/逼的听完,暗中对舅舅竖了大拇指,可以啊,这一套套的说辞,比以前可强太多了。   金明天乐呵呵的笑,“别哭丧着一张脸,也有好事,我们车间组的班长退休,主任跟我说,打算推我当班长。”   车间主任管着车间,里头分一个个的班组,班组里还有班长,也有地方叫组长的,一个意思。   常红心瞬间高兴起来,“真的,你中午想吃啥,我给你做。”   公家单位的升职,肯定比她的事重要,这一点常红心倒是将位置摆的很正。   “咱们自己家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过我打算过两天请班组里的同事来家里吃个饭,到时候你可得露个脸。”   “那你放心,我肯定给你置办的好好的。”不就是做饭吗,常红心信心十足。   舒雨见没她什么事,干脆回屋陪着阳阳写作业,她继续回信。   “你爸妈没事呢,你少操心。”   见自己不用跟黑皮一样,金阳用肉乎乎的小手拍拍胸口,可算放心了。以前整天在家里傻玩的孩子,上了学跟同龄交往之后,心智那是蹭蹭的往上涨。   随着中考的临近,舒雨原本不该紧张的,可也随着气氛紧张起来。宿舍里的气氛倒还算平静,主要是没有考中专的,跟舒雨一个年级的,就有俩,一个李巧根本考不上高中,另一个虽然成绩不如舒雨,但考高中十拿九稳。   主要是班级里,就坐在舒雨旁边的程燕要考中专,从倒计半个月就开始莫名的紧张,弄得舒雨也紧张起来。   “我跟你说,我现在每天喝水,看到水杯不是之前我放的位置,我都会疑神疑鬼,怀疑有人下/毒。”现在的学生还没有奢侈到买水喝的时候,谁家不是背个水壶放在课桌上。班上这么多人走动,难免碰到再给她摆正。   见她竟然紧张成这样,舒雨实在是无话可说。   “你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才听以前下乡的知青说的,刚恢复高考那年,就有人这么害人。害得另一个人拉肚子,自己就去考试。结果一样没考上,被拉肚子的人死命揍了一顿。”   “他以为恢复高考全国就俩人呢,害另一个拉了肚子,自己就能考上了?”舒雨实在是哭笑不得。   “切,自己考不考得上另说,另一个不就铁定考不上了。有些人啊,就是黑了心肝的。”程燕说的煞有介事。   一天结束回到宿舍,舒雨习惯性的拎起开水瓶,准备先去打水。就看上铺的董露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跳下床也拎了开水瓶。舒雨默契的跟董露一前一后出了宿舍门,肩并肩走到楼底下。   “我跟你说,李巧最近不太对劲,你防着点她。”董露家里条件好,一惯和宿舍里的人处不到一块去,也和舒雨一样不爱掺和宿舍另几个女生的破事。   舒雨没想到,她会向自己示警。   “那可谢谢你了,我知道你这人不爱麻烦事。”舒雨赶紧道谢,同时也不免摇头,李巧的心胸也太窄了吧,这么点事能记到如今。感情在她眼里,只有她可以说人长短,别人回击就要记仇。   “无所谓啦,整个宿舍,我也只看你和你姐顺眼,其他几个人我可瞧不上眼。我说的可不是他们有钱没钱,就是他们再有钱,我也瞧不上眼。”董露大概是经常被人误会,所以对舒雨解释。   “我明白,三观不合嘛。”舒雨表示理解。   董露疑惑道:“三观?”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这句话换来董露一个巴掌拍到她肩膀上,“说的太对了。”   舒雨对董露的提醒感谢归感谢,可是不知道李巧想干什么,又从何防起呢。要知道,天天住在一间宿舍里,总不可能弄道墙把她给隔开吧。   想着想着,面上就带出一点异样,被如今正敏感的不得了的程燕给发现了。   “你怎么了,不会和我一样紧张吧。完蛋了,我传染给你了吗?”   “这倒不是,是有人给我提醒,让我防着点李巧。我正想呢,要不然这些日子,干脆回家住吧。”又不是冬天,早起不吃力,也不用冒风雪,这是舒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程燕听了,紧张的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了,“这可怎么得了,你可不能吊以轻心。可你要是回家住,她再想别的招对付你怎么办。”   被害妄想症临时患者程燕,已经脑补出各种各样舒雨受伤的画面。越想越紧张,手都开始抖了。   舒雨看她的样子实在害怕,放了学干脆送程燕回家。程妈妈这些日子跟单位里的人说好,每天都会早点下班回家给程燕做饭。见着舒雨很是高兴,还以为是女儿带同学回来吃饭。   “程阿姨,我是想跟您说,您在家开导开导燕燕吧,她这段时间紧张的不得了。我怕再这样下去,上考场上的时候,她手抖的都写不了卷子。”   这种症状在后世有个专有名词,叫考前综合症。其实没多大事,家里人好好开导一下,加上考生自己调节调节,也就好了。   “哟,我说燕燕这些日子怎么感觉怪怪的,我们还想着,快要考试紧张一下是好事。这孩子,平时从来不爱操心的,没想到还真紧张上了。”程妈妈从厨房里擦了手出来。   可能会影响到后半生工作和生活的考试,程燕的心就是再大,也难免会紧张。再加上家里已经笃定她会考上一样,经常讨论起来就是上中专以后怎么怎么样,好像压根没有没考上的选项。   “我的傻闺女,考不上就上高中呗,高中毕业了,我和你爸退一个,你不就能接班了。我们是怕说你考不上你不高兴,这才变着法子哄你玩的。结果你还真不经逗,这么点事就吓成这样。”   程妈妈一哄,程燕的包袱瞬间就放下了,扑到她妈怀里腻歪半天,又想起来舒雨在这里,赶紧坐直了拉住舒雨的手,“妈,可是舒雨遇着难事了。”   小孩子之间的事,在大人眼里,一向觉得是小题大作,也就是因为舒雨是外人,程妈妈才没有表现出来。   “李巧的叔叔在县医院的药房里工作,她婶是农村的,心灵手巧很能干的一个小媳妇儿。有个儿子还在上小学,为了李巧的事也是愁坏了。”   县城巴掌大的地方,国营单位之间亲戚关系姻亲关系,就跟蜘蛛网一样盘的牢牢的,程妈妈在脑子里一过,李巧叔婶的信息就出来了。   “不然我去跟她婶婶说一声,让他们说说李巧。”程妈妈试探道。   “不用了,李巧跟叔婶的关系不好,如果这么去说,怕她的逆反心理更强。我大概知道她想干什么了,谢谢程阿姨。”舒雨可不好麻烦别人去说这种事,更何况说了也没用,李巧这个人,是不会听的。 第62章 开水瓶   舒雨从程家吃过饭回去, 心里已经明白李巧打算怎么做, 有现成便利的条件,她怎么可能不利用。   回到宿舍,不见李巧,董露大约是想给舒雨提醒, 故意开口道:“李巧不是跟叔婶的关系不好吗?怎么又要回去吃饭。”   “不是回去吃饭,是她叔叔今天值班,她去医院陪她叔吃食堂。”李巧跟董露和舒雨关系不好, 但跟宿舍里其他人关系还是不错的, 这个时候自然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除了舒雨和董露, 宿舍里剩下的六个人时不时分成二派, 甚至三派, 有时候和好,有时候连话都不说, 还有时候拉着这个孤立那个, 就跟一出闹剧似的。有人冒了头,舒雨才知道, 这几天李巧是跟这个人要好。   等李巧回来,只字不提去医院的事,舒雨故意抬头问董露, “我这几天打算回家去住,你上回不是说喜欢吃我舅妈做的辣酱吗,我给你带点来。”   “一直住到考试吗?”董露一听就知道舒雨想套话,顺着她的话问道。   “嗯, 反正天气好。”舒雨说道。   “你们不看天气预报的吗?考试那一周都是大雨。”李巧忽然开了口。   宿舍里其他人听了,不由道:“真的呀,那舒雨你可别回去住了,万一考试的时候迟到可就糟了。”   “怎么这么倒霉啊,算了算了,董露,辣酱我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带。”舒雨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放弃了回家住的打算。   董露半真半假道:“那你考完试记得回头给我送辣酱,我毕业可就回家了,咱们两家都不在一个县。”   她家不是吴县人,而隔壁县城,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会来吴县读书。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肯定做到。”舒雨考试比董露早,回头来一趟学校也不是什么大事。   私下找着机会,董露偷偷问舒雨,“你发现什么了?”   “她叔叔在药房工作。”   一句话一点就透,董露倒吸一口凉气,“她敢下/毒?”   “我估计她没那个胆子,她叔叔也不可能给她拿这种药。”最有可能的就是假借不舒服的原因,去找她叔叔拿点通便的药物。然后再找种种理由,多拿几份。   拉肚子最多把人拉脱水,又不会死人。再说拉肚子的原因可太多了,一般人只会怀疑自己吃错了东西,而不会怀疑到别的地方去。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宿舍角落的开水瓶上,吃饭在食堂,李巧不可能有机会,最方便的就是开水瓶。大家的开水瓶都堆在一起,摆在宿舍的角落里,想做手脚太容易了。   “你打算怎么办?”董露目露一丝兴奋,她还是头一回亲身遇到这种事,难免有些激动。   程燕听到消息的反应和董露一模一样,这俩人就没一个害怕的,都是又兴奋又激动。不停给她出主意,什么告诉老师查房搜药啦,什么偷偷把药搜出来倒在她的开水瓶里等等,总之没有一个靠谱的。   分别对他们表示鄙视再轰走之后,舒雨也开始托腮,不中招只是底线,总不能就这么轻轻揭过吧。如今只是一个毕业考,要是高考呢,万一没人提醒,说不定就因为这一件事,改变了一个人后半生的命运。   中考的头一天,舒雨和平常一样打了开水放回宿舍,然后去了一趟教室收拾课本。回来的时候,纹帐里的董露朝她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按约定的手势对过暗号,舒雨顿时心中了然。   左眼眨一下表示李巧去过放开水瓶的地方,但那个角落,人往那儿一站,背对着大家,想干点什么,根本看不到。况且,自己宿舍的人去倒水而已,谁又会去看呢。只要当事人舒雨不在就行。   比划了一个V字的手势,表示李巧去过开水瓶的方向后,没有离开过宿舍。   舒雨走过去一看,放开水瓶不远的地方就是垃圾筒,一个药房的纸袋被人捏成团,扔在里头。   毕竟是没有经过卷福和小学生熏陶的年代,大家还不晓得做案也得讲究严谨,要消灭证据,还要找到不在场证明。下完药顺手将纸袋一捏扔到旁边的垃圾筒,如果她不是想下/药害自己,舒雨都想夸她一句可爱。   纸袋上还写着药名和建议的剂量,不出意外的出自县医院药房,用于通便的药物。   中考当天,学校来了一群视察的领导,这年头的考试还不像后世弄那么大场面,也没什么家长送考或是等在外头作焦虑状。甚至都没有换校考试,环节相当简陋,但领导倒是一惯的重视。   不管最后能考出什么成绩来,教育局的领导肯定要来关心一下县里最好的中学,巡视一圈坐镇半天,等考完一场没什么事故发生,然后皆大欢喜吃个中饭再走。   一大早,李巧看着舒雨喝下一大杯水,终于放了心。   收拾好东西,舒雨走出宿舍,董露就在宿舍的蚊帐里打眼去看李巧,只见她恨不得在舒雨的背后剜出一个洞来,之后和另一个人今天要考试的人结伴而去。   下楼没多久,舒雨又上了宿舍楼,离考试的时间还早着呢,回来拿东西什么的,也是正常的。   一颗小纸团在她的手心里抛了抛,考试这几天,全校学生放假,不考试的基本都回了家。宿舍里就董露是高中毕业班,家又在邻县,于是呆在宿舍里。   看舒雨进来,董露把头从蚊帐里露出来,一脸兴奋的看着舒雨把纸团搁到李巧的枕头下压住,又看她想了想最后塞到枕头套里藏好。   然后伸手就拎着两瓶开水下了楼,没去教室而是直接上了教学楼。摆到了教育局领导坐镇的地方,这里人多,不时有泡着茶水,端着果盆的人来了又走。像她这样拎着两瓶开水过来的,真是一点都不显眼。   “舒雨,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今天不是考试吗?”有老师认识舒雨的,出声喊住她。   舒雨一脸无奈,“我下楼吃个早饭呢,结果有人喊住我,说什么没开水了,让我赶紧拎两瓶过去。这不,我就拎开水来了。”   老师笑弯了腰,“肯定是哪个职工,把你当成办公室的小丫头了,得了,拎来就拎来了吧,记得一会儿把瓶拎回去。”   学校人不多,师生关系大体都不错。说说笑笑间,舒雨挥一挥衣袖,放下两瓶水,不带走一片云彩。   放下水瓶去考场,就这么巧,她和李巧被分在一个考场,她的位置靠后,李巧靠前。舒雨坐下来和旁边认识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开始闭目养神,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坐在前头的李巧开始还稳坐钓鱼台,但左等不见动静,右等也不见动静,忍不住回头看她。只见舒雨闭着眼,一脸放松,不由疑惑,难道放了一个晚上,没效果了?自己可是把药片碾成粉,足足的量全给灌进去了。   等到铃声响起,试卷放下来,舒雨终于有动静了,李巧心中一喜,答题都不着急了,转头就往后头看去。   “干嘛呢,坐好,别东张西望。”唯一和后世保持同样高水平的,就是监考的严格程度。监考老师一声吼,李巧吓得赶紧坐直。   就听得后头舒雨问一道印刷的不够清晰的题目,希望老师再确认一下。这个时候没有后世的科技水平,印试卷用的是油墨,可能这种墨九十年代后出生的人都不一定见过。一旦印的数量多了,就容易粘连发糊。   所以这几年考试,考场上经常有老师穿梭于每个教室,把某道大题重新在黑板上写一遍,省得学生看错题目,冤枉扣分。   被监考老师喝斥过的李巧,不敢再回头,却迟迟听不到舒雨的动静,不由心急如焚。   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考生们沙沙书写的声音。本来成绩就不好的李巧,因为不停关注着舒雨的动静,原本十道题总能做对二三道的水平,下降到十不对一。   监考老师过了一眼李巧的试卷,就知道肯定是差生,并且一开始就有回头的动作,于是将她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只要李巧稍稍偏下头,监考老师的目光就追过来了,时不时咳嗽一声,或是走到李巧旁边,用手指叩叩她的桌面以示警告。   都是认识的同学,见李巧被监考老师特殊对待,就有人发出轻笑声。老师看李巧的眼神越发不善了,严厉强调了一下考试纪律,教室里的杂音才又渐渐平复。   不时有视察的人经过,走到这间教室时,一个监考老师走出去与来人打招呼,“怎么就您一个人,不是说领导全来了吗?”   按理这些领导得像模像样的走一圈啊,今年是怎么回事,样子都不装一下了吗?   这人双手一摊,“别说了,刚坐下喝点茶,一群人就开始跑肚蹿稀,好家伙,裤子还没提起来又得往下蹲,也不知道早上吃错了什么。”   监考老师想笑又不敢大声,憋得脸通红,“幸好没等中午吃完饭,不然得怪到学校头上。”   大会议室里,校长的脸色凝重,一再确认道:“学生没发现问题吧。”   教育局的领导也有幸免于难的,脸色比校长更凝重,“一定要保证学生的安全。”   一开始跑肚蹿稀,大家还以为是个别现象,等一个接一个出现后,又以为是教育局的食堂出现了问题。   可是一问之下,这些人早上有在食堂吃的,也有在家里吃的,还有在外头吃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饮用了学校的茶水。这么一看,似乎又是学校的开水房出了问题。   但问题又来了,一起饮用了茶水的这么多人,有人却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最关键的是,如果开水房有问题,那学生们,特别是住宿的学生,岂不是个个会出问题。   好消息是,学生一个出问题的都没有。   问题又重新转回校长这里,究竟,问题出在哪儿啊? 第63章 哭闹   终于有一个数学老师, 从众多的排列组合当中, 找出一条线索来。 伸手指向柜子上摆着的开水瓶,“会不会是其中一瓶水有问题。”   众人一拍大腿,“肯定是这样。”   “也只能是这样。”   得赶紧找出问题的原因,不然时间拖长了, 学生出事怎么办,那可就成了大事。从教育局到学校,全得受处分。   正在考试呢, 也没时间去找地方验证, 干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将开水瓶一字排开, 肚子没事的后勤人员过来, 一人分别喝上一口。一个人对应一瓶水,简单快捷。   不到十分钟, 有一个人捂着肚子唉哟, “我去一下,我这里有问题。”   其他人都好好的, 得了,罪魁祸首找到了。   找到的同时,所有人松了口气, 至少说明,只有这一瓶水有问题,涉及不到学生那头,万幸。   “呀, 这瓶水是学生拎来的。”就在众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舒雨的老师一眼认出惹祸的开水瓶,是自己的学生一早给拎来的。   校长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声音都拔高了,“学生人呢,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的,怎么让学生拎个开水瓶过来,还有,学生开水瓶里的水怎么会有问题。   要说学生故意下药害他们这些领导,校长是不信的,最近又没有学生被记大过。再说了,能被记大过的学生要是真想报仇,人家才不会下/药,直接动拳头才是正常行为模式。   更何况,老师一说拎开水瓶的是舒雨,就更没这种可能了。这可是得过表彰的孩子,成绩又好,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几个老师敲开舒雨宿舍的门,里头就剩董露一个人,正抱着教辅书做练习呢,听到老师问她水的事,一指宿舍的角落,“我早上看舒雨拎下去的,一瓶是她自己的,一瓶是我的。怎么了,都是我们昨天晚上打的开水。”   董露的脸色有点紧张,不过老师忽然间跑来找她问开水瓶的事,是个人也得紧张一下。   领着董露去认开水瓶,一眼认出有问题的开水瓶是舒雨的。   “拉肚子,怎么可能,这是她天天用的水瓶,谁还会往自己喝的水里下药啊。她今天可中考呢,唉哟我的妈,会不会是……”   “是什么。”老师一看董露犹豫不绝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知道点什么,赶紧追问。   “这可不是小事,万一造成**,咱们学校,甚至一个县的中考可都完了。”不搞清楚怎么回事,校长加老师,外加教育局领导,哪一个敢放心。   “舒雨和李巧前些日子在宿舍里闹过矛盾,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董露一脸为难,“我可没说是她干的,我就是说有这个事。”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舒雨不让她说李巧的叔叔在药房工作的事,又为什么不让她说李巧昨天晚上在放开水瓶的地方停留了很久的事。   有老师就忽然道:“李巧的叔叔不就是在县医院的药房上班吗?”   校长一听,脸色猛的一沉,立刻指派人手,“你们两个去找李巧的叔叔,问清楚。你们仨去宿舍。”   三个女老师跟董露再次前往宿舍,董露一指李巧的床位,三个老师便开始搜。老师查寝,向来有这规矩,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很快就从枕头下摸出一团纸袋,展开一看,熟悉的白色小药袋,上头印着的就是县医院的字样。   “太过份了,竟然干这种事。”前因后果串一串,就是傻子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群人拿着纸袋去会议室交差,董露重新拎回开水瓶,并且保证不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这是校长要求的,现在一切都要以考试为主,天大的事等考试之后再说。   去医院问人的也回来了,就在几天前,李巧去找过叔父说自己和几个同学都有点不舒服,让叔父给她拿了一些润肠的药。   药袋找到了,出处找到了,矛盾也有,简直就是人赃并获。中考这么大的事,让学校在教育局面前丢了这么大一脸,校长气得是七窍生烟,火冒三丈。   “再大的气也给我憋回去,等考完试再说。另外,暂时将两个当事人隔开,以免发生更不好的事。”教育局的领导刚说完,眉头一蹙,手往皮带上一扣,急匆匆又奔着厕所去了。   舒雨考完试就被自己的班主任拦住,让她下午考完上自己家住。舒雨佯装不解道:“为什么呀。”   老师含糊解释了几句,舒雨一脸震惊,“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些人没出什么事吧。都怪我,怎么就直接把水给拎下去了。”   “不怪你,幸好你把水拎下去了,领导喝了也就是跑几趟厕所,你们喝了可怎么办。”班主任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事,一个是恶毒恶毒真恶毒,一个是运气运气真运气。   想想今天这事,一个环节没扣上,这水就得被舒雨灌下去,今年的考试肯定是别想了。万一再要倒给其他人喝一喝,可就真造成**了。   “要不然,我去程燕家里住吧。”   老师考虑到舒雨的心理压力,怕她太过紧张影响后头的考试,同意了她的想法。   李巧回了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倒水喝,然后便是盯着舒雨的水瓶发呆。她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舒雨躲过一劫。   “咦,舒雨怎么还没回来。”另一个不知情,同样参加考试的舍友奇怪道。   中午一般都会回宿舍休息,却一直没见舒雨的人,董露耸耸肩膀,“不知道。”   下午到了考场,舒雨早坐在座位上等着了,她中午是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休息的。班主任负责隔开她和李巧,确保在考试的过程中,不发生任何意外和不可控的事件。   等到考完试,舒雨直接回宿舍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李,便跟着程燕回家。宿舍里剩下的几个人,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李巧是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事发生了似的,但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董露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脸我不知道,你们别问我的表情。剩下一个更是一脸莫名其妙,看看李巧又看看董露,最后干脆闭上嘴,一心准备她的考试。   程燕回家忙着对答案,舒雨赶紧拦住她,“考都考完了,别对出错题影响心情。赶紧复习,明天考完就解放了,爱怎么对怎么对。”   两个人吃过饭继续复习,程家安静的不得了,电视机都不敢开,夫妻俩早早关到房间里,怕他们出现影响到俩孩子学习。   “给我说说怎么回事?”舒燕好几次挑开头,心里痒痒的。   “明天再说,要是考得不好,我就永远不告诉你。”舒雨知道程燕的脾气,不说还好,要是说了,她至少能兴奋两小时,今晚的复习就全耽误了。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不能浪费时间。   她现在年纪小不觉得什么,要是明天发挥失常日后再想起这事,难保不会膈应。   程燕也知道舒雨的性格,她说不会说,就是肯定不会说了。撇撇嘴,做了个鬼脸,低头翻开复习大纲,挑重点难点的记忆。   舒雨复习的同时,默默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不过事情都做了,她承认自己恶毒,但不会后悔。   她早就想清楚了,如果只是把水给李巧喝了,她反而得了一个考不上高中的借口,也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如果是自己喝了,事后查出来是李巧干的又怎么样?她只能再多读一年,至于李巧,即不会被判刑也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学校还有可能为了声誉,尽量减小这件事的影响,不许相关人员在外头议论。   只有让领导喝了,才能让这件事得到最大限度的传播。   考试的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同样的考场,舒雨和同学打着招呼带着一脸轻快走进来。打眼扫过李巧,被吓了一跳。   才一个晚上,李巧的脸都瘦出尖下巴来了,眼圈黑黑的,跟画了烟熏妆似的。双目无神的同时,又透出神经质一般的紧张来,就跟受了神的兔子似的,但凡有人大点声音,都能把她吓一哆嗦。   舒雨心想,不能吧,能干得出这种事的人,心理竟然脆弱成这样。难不成她干这事的时候,真以为百分百成功,一点也没考虑过被人抓住的后果吗?   看到舒雨进来,李巧迅速的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挪开自己的目光。她现在只希望永远这么平静下去,不管舒雨是因为什么原因避开了那瓶水,最好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瓶水已经被她倒了,他们没有证据,对,没有证据。   很显然,她的想法并不能实现。   下午考完最后一门,班主任准时出现在教室里,带走舒雨和李巧,同学们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李巧一路低着头,紧张到肩膀都缩成了一团,抖的厉害。   班主任去的不是自己的办公室,而是校长办公室,办公室里有一个人,正是李巧的叔叔。看到侄女儿进来,李巧的叔叔上前就扬起了手,想打却始终没有打下去。   只是高声指责她,“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你整天说你婶婶没文化没受过教育,你受过教育有文化,这就是受过教育有文化的人做出来的事?”   李巧却忽然一下子激动起来,哭着喊着道:“又是我的错,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婶婶欺负我你也怪我,同学欺负我你也怪我。我有什么错,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帮我,我只能帮我自己。”   说着便往外跑,舒雨一下子反应过来,“快拉住她。”   李巧飞快的跑到走廊,翻身就想跳下去,被她叔叔和班主任死死拉住。   原来的谈话继续不下去了,在中国不管谁对谁错,死者最大,再者就是想死的人最大。   校长铁青着脸,“你把人带走,从今天开始,她已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以后也不要进我们学校的大门。你看不好让她跑来学校,出了什么事可别找我们闹。”   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一会儿就跟门房和保卫科说清楚,以后不准让李巧靠近校门半步。   李巧的叔叔拉着李巧的手,飞快的走掉了。眼看得了好处,学校是没法再追究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64章 毕业   到了舒雨这儿, 校长的表情语气换成了和风细雨, 安慰之后又为难道:“本来按学校的想法,这种人就该记个大过,再取消毕业证。 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好的没学会, 净学会旧社会无知妇女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学校的处理意见我不敢说什么,但就我个人来说,其实并不记恨李巧, 她一看就不正常, 我怎么会跟个病人计较呢。反倒是因为我的关系, 让学校的领导和教育局的领导代为受过, 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抱歉才好。”   舒雨十分上道的表明立场和抱歉, 实话说,李巧有没有这个初中文凭, 受不受处分, 都没关系。   与其为了这点小事,弄得李巧要死要活, 还让人指责他们残忍,指责学校失职,倒不如大大方方放过, 让这件事告一段落。   “就这样被她混过去了。”程燕不愿意了,憋了一天,还想听个皆大欢喜,皇帝出面将奸臣斩落马下的大团圆结局呢, 结果就这么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舒雨想到高中就没法再跟程燕同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现在受到的处罚越轻才越好。”   做下这样的事,还没受罚,不管是学校还是她这个当事人,都对她仁至义尽。以后李巧不管怎么样,都怪不到他们头上来。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只会记住学校和舒雨的大度,以及反面角色李巧的恶毒和胡闹。   经历了这么难忘的一个中考,教育局的领导,学校的领导老师,这么多的学生,但凡有一个还生活在吴县,李巧的所作所为就永远不会被人忘记。   不管她找工作,找对象都不可避免的被人调查到这样的背景,任何好一点的工作,好一点人家,都不可能接纳她。   甚至于以后生了孩子,孩子在学校推了人一把,都会有人把她过去干过的事翻出来,指着她的儿子说,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巧这辈子,只要待在吴县,都永远越不过来这个坎。   更何况说惩罚,要怎么惩罚?   不给毕业证,学校给记个大过,甚至于开除,学校最多能做到这一步,可这些对李巧来说,算什么惩罚?   至于说报警,那更是个笑话了,拉肚子而已,一个未成人的恶作剧,让警察来训斥她几句,对她来说又算什么惩罚?因为这点事就想让她坐牢,根本是不可能的。   程燕听完舒雨的解释,不停的眨眼睛,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舒雨苦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程燕摇头,“觉得你真不容易。”   如果是她遇到这种事,二话不说就回家找父母哭诉,她知道父母一定会替她解决问题,将所有的危险和伤害挡在门外。   可是舒雨什么都没有,就连姐姐也不在身边,而她是绝不会麻烦舅舅舅妈的,最终所有的事情都只能自己扛。   “我宁愿你坏一点,也不希望你被人欺负。”程燕想了想,认真道:“至少,从我认识你这么久,我没见你主动欺负过别人,老话都说三岁看到老,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李巧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这也是她该得的。”   “谢谢你。”舒雨敢和程燕说这番话,是因为程燕对她的理解,包含了太多感情的成份。   同样的话,她就绝不会对董露说。   送程燕出了校门,回宿舍收拾自己的床铺,抬头一看,李巧的床铺已经空了。   “刚才班主任叫人过来收拾的,说是给送到她叔叔家,不许她再回学校。”董露已经隐隐约约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有些不安的看着舒雨。   至于宿舍里的另一个人,早就被父母接回家,现在宿舍里就剩他们俩,说话倒也方便。   “是不是有点后悔,事情闹大了。”舒雨知道董露的感觉,原本就是觉得刺激,结果眼看着事情闹大了,又开始害怕。   “这倒是没有。”事情她也有份,怎么也跑不掉,后悔不后悔都得说不后悔。   “学校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她会顺顺利利毕业,唯一的区别就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事。”舒雨这么一说,董露才放下心来。   既然李巧能顺利毕业,那就没什么好愧疚的,这事本来就是李巧做的,他们又没冤枉她。   “我回去了,过几天来县城的时候,给你送辣酱。”舒雨跟董露打过招呼,出了宿舍。   回到家,常红心很是殷勤的嘘寒问暖,围着舒雨忙前忙后,舒雨一看就懂,笑道:“我这儿有一堆活计想找舅妈帮忙呢,还是我打样,您帮着我剪裁,不算件也不算天,等这些活计都做得了,我跟那头老板说说,反正不会低于一百,您看行不行。”   “行行行,怎么不行。”常红心等的就是这个,之前舒雨拿回来那么老些料子,都堆在舒雅的屋里,后来又去了一趟,拉回来的布料都堆了快小半屋。   因为考试的关系,舒雨一直没什么动静,常红心又不好催,这会儿终于放了假,可不得赶紧过问过问。   想来想去,还是丈夫说的对,外人靠不住,出了本钱的生意最后说一分不给你就是一分不给你。   在舒雨这儿,一分本钱不用出,干活拿钱就得了,工钱给的还高。再加上她自己接点外头的活,每算一回自己的私房钱就要偷偷乐一回。   她也歇了去外头折腾的心思,做生意的都是妖魔鬼怪,她这脑子去了只有被骗的份,还是干点本份事,赚点本份钱得了。   放了假比上学更忙,去学校送辣酱,去吴县看程燕,帮她估计分数。再回来设计服装款式,剪裁衣料,又拿着皮料子做了几个钱夹和女式的斜挎小包。   因为皮料是边角的缘故,每张都不大,做不过来一个包,就正反用两种颜色。而且两面都做成一样,美名其曰,正反两面都用。就跟有一度流行正反两面都能穿的衣服,是一个意思。   等着毕业证的日子,程燕的分数终于出来了,学校对系统内的子弟录取分数降低了二十分,程燕将将高出录取分数线一分,可谓是惊险过关。   拿毕业证的日子,同学们仿佛一夜之间都长大了,甚至有手脚快的已经参加工作,还有正在相亲的。   考上中专的破天荒有六个,是学校有历以来的最好成绩。引得好几个隔壁县城的中学跑来取经,本来大家都一样,你们怎么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最大受益者自然是因为二张事件,而换上的新校长。   校长和老师都知道,这个破天荒里,京城出的教辅材料绝对占了大功劳。但这事说出去,不就是多了好多竞争者,而且也分薄了校长和老师的功劳。于是,在没有任何统一口径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到教辅材料,可谓是默契十足。   不过别的学校也不是傻子,学校里没问出什么来,人家不知道问学生吗?学生总有单纯和不知道厉害关系的,很快教辅材料的事被他们的打听到。   等不及邮寄的,干脆买来毕业班学生用过的旧书,看一页骂一句娘,看完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这么大的事,竟然瞒得死死的,京城出了教辅书的事,为什么他们能打听到,我们就没一个人能打听到。”隔壁县的校长气得拍桌。   “那咱们怎么办?”   “买呀,买。”校长更气了,依葫芦画瓢还不会啊,他手下这都是什么人哟。   学校之间的事,学生们并不知道,除了考上中专的,就数一个顶替父亲进厂的同学最为风光。这个时候初中毕业上班的人多的是,十几岁工作也是正常现象,再说大多数人上学晚,初中毕业好多都已经十五六岁。   程燕比较好奇的是班上一个去相亲的女生,“相了亲也不能结婚,你相这么早干什么?”   女生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要是合适就先办酒,等到了年纪再拿证。那头答应只要办了酒,就给我找个工作。”   “就为了一个工作啊。”程燕更是一脸不解。   “你们以为现在找工作很容易吗?再说了,我又不是你们。”女生有点不高兴了,舒雨赶紧拉着程燕跑掉。   现在找工作确实不容易,人口远远大于可以提供的工作岗位,深城又没发展到可以容纳大量工作岗位的阶段,那得到九二年领导人南巡讲话之后,给私营公司松绑,再一次的飞跃才有全民涌入深城打工的现象发生。   “唉,同学好像一下子都成了社会人,只有准备继续读书的看上去还傻乎乎的。”程燕的感慨也是舒雨的感慨。   “你以后要来省城看我,不过我也会经常回来的,到时候我也来看你。”程燕入学的中专就在省城。   “不是还可以写信?”舒雨提醒她。   “对啊,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还有笔友在省城呢,说不定能见一见。”程燕忽然想起来自己交的笔友。   舒雨按了一下眉心,“见笔友可以,但得在大白天,公共场合。最好找个同学一起,可别单独见,也别跟人家去什么隐蔽的地方。”   “嗨,我就那么傻吗?肯定是叫他们一起来我们学校啊。”   舒雨一听,感情还有好几个呢,大型线下聚会,不知道算不算是后世同城群友见面会的前身。   这头领了毕业证,那头听说李巧的毕业证是学校让她叔叔来代领的,还真就贯彻了不许她再踏进学校一步的政策。   “她回了家就跟婶婶见天的闹,到处跟人哭诉婶婶对她不好,街坊四邻说完了又去找她叔叔的领导,闹得是一家子鸡飞狗跳。”程燕拉着舒雨,一定要她来自己家里玩,两个人在程燕的房间里边吃着雪糕边说话。   “她也是傻,人家亲生的也免不了吵吵闹闹呢,更何况还隔了一层。跟外人说家务事有用吗?就是报警人家也不管家务事。”舒雨这头说的是肺腑之言。   那头程燕却误会了,雪糕拿在手里,震惊道:“你舅舅舅妈一直对你不好吗?”   “瞎想什么呢,我外公还在呢,他们要是对我不好,我外公也不能饶了他们呀。我是说,别说现在人家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婶婶对她不好,就是真的,她的方法也错了。”   家庭内部的问题,指望引入外部舆论,靠外人的压力来解决,是不现实的。自己家的问题,就得自己内部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就想办法跳出去。   除非是家暴一类的事件,打你骂你让你挨饿,否则绊几句嘴,吵个架,外人根本不可能分得清,你们家的事,到底是谁对谁错。   又或者说两边都有错,甚至于两边都没错,但是搁到一块就是闹腾的,也不少见。   本站确认后将会立即删除。 第65章 出发   从程燕家出来, 舒雨骑上自行车回到长尾镇的家。 家里响着缝纫机的“嗡嗡”声, 阳阳在院子里搬了板凳摘葡萄。   舒雨在门口朝阳阳一招手,再作了一个“嘘”的手势,阳阳会意,踮着脚尖跑了出来。   长尾镇有家小卖部, 每天都会去县里的冰糕点采购两桶冰棍回来。现在一般人家买不起冰箱,小卖部也同样买不起冰柜。可能有人会想,没有冰柜怎么卖冰棍, 其实从九十年代往回数, 很多小地方卖冰棍用的都是保温桶。   一个类似小桶似的保温桶, 专门用来装冰棍, 外头还罩着一床棉被, 人来了揭开棉被,拧开桶盖, 从里头拿出一根根的冰棍。早上进货回来, 能一直卖到晚上。   保温桶其实没有制冷的效果,材质约等于家里用的开水瓶, 但是开口大,不像开水瓶是收口的。起到隔绝温度的作用,让冰棍最大限度的延长融化的时间。   现在县城里, 已经有人开始沿街叫卖冰棍,高档一点的用保温桶,有些直接拿泡沫箱子装冰棍,然后紧紧裹上棉袄, 也能管上几个小时。   舒雨招手就是叫阳阳去小卖部给他买雪糕吃,冰棍五分钱一支,奶油雪糕二毛钱一支。   “给我来二支雪糕。”舒雨带着阳阳就坐在小卖部门口,吃完了才回去,省得常红心看到了,又要唠叨个没完。   她一惯觉得有这钱割点肉吃好不好,买什么雪糕啊,一点冰砣子,想吃大冬天直接上外头吃去,吃这个根本就是浪费钱。   “呵,阳阳真是好命,这么好俩个姐姐叫你摊着了。”小卖部的老太太坐在柜台里,手里永远织着毛衣。   金阳一脸得意,嘬得更大声了,引来不少小朋友围观,不多时就有人拿着零花钱过来买上一支,就地蹲在阳阳旁边,对于小孩子来说,一起吃有味道加倍的特殊效果。   “小雨啊,你姐今年回不回。”柜台里的老太太,坐直了身体,努力将脸露出柜台外,对舒雨说道。   “过年肯定得回来。”   “我跟你说个事,你写信给你姐姐说说,咱们镇上有个后生瞧中你姐姐了,等她回来见一见。”老太太一听回来,立刻热心的说道。   “不用了,她以后多半留在京城,不会回来的。”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有热心肠的人帮着牵线,舒雨也谈不上反感或是不反感,反正礼貌而不失尴尬的拒绝就对了。至于对方说话好不好听,跟个老太太也没法计较。   “哪儿有不回来的道理,飞的再远,也得落叶归根不是。再说一个地方的人,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啊。上外头找的人,都靠不住,让你姐千万别在外头找。”   这就管的有些宽了,舒雨想敷衍也敷衍不过去了,只能道:“她的事会自己看着办的,我们都不操心,外人更不用操心。”   说完扔掉雪糕的棍子,牵上阳阳的手,“走,咱们回家了。”   他们一走,老太太在柜台里“哼”了一鼻子,嘀咕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外头呆那么久,能是什么好事,家里能有人要就不错了。我倒要看看,现在鼻子翘上天,以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回来。”   阳阳捏着雪糕的棍子扔掉,问姐姐,“她是不是说了姐姐的坏话,以后我不去他们家买东西了。”   “乖,他们问你姐姐的事,别理他们就行了。”舒雨摸摸阳阳的脑袋,刚理过的头发,硬扎扎的。   “小雨,是不是又领他去吃啥雪糕了。”常红心从里屋出来,看着俩人就生气。   “没有。”阳阳否认。   “吃完嘴都不擦,还没有呢。”常红心一指,罪证确凿。   阳阳赶紧擦嘴,擦完就喊,“这回真没有了。”   “你们一个个的就惯他吧,你的信,有好几封呢,全在你桌子上。”   “知道了。”舒雨让阳阳继续去摘葡萄,鼓励他摘了洗干净,晚上端出来给大家纳凉的时候吃,算他对家里做的贡献。   邮局的人也不会天天来长尾镇,攒到一块一个星期送一回,所以常常几封信一块送来。   还真是有好几封,姐姐,丽姐和路阿姨。   舒雅的信直接了当,问她考试情况如何,让她在家等着,她会按约定的时间打电话过来。   丽姐的信说的也是请她来玩,重点介绍了自己的生意,说婚纱租赁的生意特别好,她还学会了化妆和盘头,又招了两个店员都有点忙不过来。抱怨说结婚的人都扎堆,天天早起给人化妆盘头,快累死了。   感谢她支招的同时,也带着一点小小的炫耀。毕竟来京城之前,犹如丧家之犬,带着满满的忐忑和担心。   好强又风光了好几年的人,忽然一下子落了下风,叫人瞧到了自己的落魄样。当时不觉得,这会儿反过劲来了,心里肯定有些不舒服,也算人之常情。   舒雨笑了笑,将她的信放到一边,丽姐这个人不错,可是自尊心太强了,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刚者易折,上善若水,这句话放在性格上也适用。   路阿姨的信主要是通知她出版的事已经谈好,因为舒雨没有对价格讨价还价,主要是条款和年限,其实还算好谈。这边已经开始校对,就差一个合同。问过舒雅,知道她暑假要来京城,便让她干脆来了京城再签合同。   放下信,舒雨第二天便等来了姐姐的电话,当然是打到不远的小卖部,人家扯着嗓子一叫,这头便过来人。多数时候都是约定好的,比如舒雨就直接按时间等在小卖部,时间一到电话铃便响,不用问直接接起来。   “毕业证拿到了吧,要我说等什么毕业证啊,浪费这么长时间,就该考完试就来。”舒雅在电话对面“噼里啪啦”就是一大通。   “那可不行,毕业这么重要的事,再说还要拍大合照呢。我和程燕也去照相馆拍了合影,总之好多事情。”最主要是,还得在家里把布料剪裁分类出来,交给常红心,她才能放心出门。   “你是不是故意等着高考完了才过来。”中考和高考差着大半个月呢,中考是六月初,高考是七月初。今天刚进七月,再耽搁个几天,正好高考完。   高考是全国统一的时间,后来才改到六月,现在还是七月初。而中考的时间由各省自己决定,有早有晚,而他们省是六月初的几天。   “我等这个干嘛。”   “路晁不是今年高考吗?”舒雅想了想说道。   舒雨都懒得跟她生气,“这都不挨着,你想你妹妹点好,行吗?”   “得,不挨着,这可是你说的。”舒雅在电话那头做了个鬼脸,心想再等几年看看吧,看在你还小的份上,不跟你说那么多。   知道程燕考上中专,舒雅在电话那头啧啧好几声,又问她,“你真不后悔吗?”   妹妹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中专,如果考上,用不了几年就能分配工作吃皇粮。能够放弃眼前可以看到的好处,而去选择一条更艰难的路,舒雅都想不明白,妹妹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   虽说她也愿意妹妹考大学,最好考到京城,甚至还鼓励她,但这种事,万一呢。   “不后悔。”真正后悔的只有这几年考上中专的学生。   初中成绩最好的几个人,选择中专放弃高中和高考,殊不知他们的学历只给他们带来了短短数十年的风光,然后便以极快的速度陨落,最后变成提拔干部都达不到学历标准的低学历。   如此大的落差,也不知让多少人悔不当初。   她之所以没有劝程燕,是因为知道她是个在事业上没有野心的人,邮电局的工作稳定,而她一直在吴县过着幸福的小康生活,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必要强求她去改变。   事实上,也是有改变的,前世的程燕并没有考上中专,而是高中毕业之后母亲选择内退,让她进邮局上班。如今考上中专,可以直接分配,不用母亲退休,对他们全家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好的改变。   “反正你主意大,你的事忙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请假回来接你了。”舒雅肯定不能让妹妹一个人上京城,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家里人不可能放心。   “你可别,来回几十个小时的火车,谁受得了。我跟人说好了,还记得省城的两个业务员吧,他们过几天要上京城,我让他们帮我买了票,然后舅舅送我去省城跟他们一起上车。到了地方,你来车站接我就是了。”   业务员都是省城有工作单位,有名有姓的人,再加上他们一直想找机会谢谢舒雨,那头接了电话一口答应下来。   舒雅想了想,“那也行,可说好了,在车站等着我去接你,没见着我可不许跟任何人走。”   舒雨还能说什么,只能都应下来。   结果付了接电话的钱,小卖部的老太太又叫住了她,“小雨,我问问你,你和你舅舅每次去川市,弄那么好些布料回来,是干嘛使的。”   “家里的熟人,给我们介绍了一点活,帮着加点工,赚点辛苦钱呗。”从川市拿布料回来,一次二次不打眼,老这么干,邻居可不都上了心吗。   抽空就要问一句,舒雨早就准备好标准答案,问了就送你一份。   “哟,那还要不要人呐,我家有个表侄女,手上的活可是利索着呢。”   “人家是看在我爸妈的面子上,照顾我们的,越到后头活越多钱越少,干一年也赚不到二百块,贴补一下而已。”   一听一年都赚不到二百块,老太太顿时没了兴趣,她开个小卖部,一个月也有二百块的利润呢。   想到这里,顿时优越感又上来了,“也就是你舅妈是农村出生的,要是换个城里人,可不给你干这个。”   “可不,城里人发财的机会可多着呢,您的表侄女哪里用得着别人照顾,您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她花的。”   舒雨不轻不重把话送回去,带着一脸笑意往家去。 第66章 闲话   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 金明天带着舒雨去了省城, 皮革厂的业务员很热情的让他们住到厂里的招待所。   第二天登上火车,金明天就在省城拍了电报去京城,这才又坐车回去。   金外公在家里埋怨呢,原本他是想送的, 可外孙女偏不让。   “小雨当初让你说在那边呆上一个月,是谁说不肯的,非得送了人就回来。你不放心小雨一个人去, 她也不能放心一个人回来不是。”金外婆劝老伴。   “明天去人家厂子里打听过了, 正而八经上班好多年的职工, 再说小雨那么聪明, 怎么可能会有事。”十四岁在农村, 都不能被称为孩子了,金外婆反倒比老伴看得开。   火车上舒雨拿出一大早在省城买的烧鸡, 请他们一起吃。   “哟, 这是李大娘家的烧□□,他们家做的味道最好, 你们可真会找地方。”一推旁边一位,“你前几天不是还嚷嚷想吃吗?赶紧吃两口,省得以后想吃啊, 都不一定吃得上了。”   另一个业务员拿了一块鸡肉一口咬下去,“你这心里还憋着气呢。”   见舒雨一脸好奇看着他们,起头那个赶紧摆摆手,“我们说单位的烦心事呢, 小雨这么聪明,以后考大学分配个好工作,可别像我们一样。”   “齐叔这样过的还不好呀。”   齐楚达就是过年的时候,夹着包遇到舒雨的那个人。两个人里头,他是单位销售科的副科长,另一个是业务员。   “你齐叔就是瞎操心,单位的事看开点,就是这么回事。领导瞎搞不瞎搞,国家也不能让厂子垮掉,你说是不是。”这个叫孟传良的业务员,明显就想的比较开。   他的思想也是现在的主流思想,工农是国家的主人啊,国家还能让主人失业?农民能分到田地,工人就能分到工作,田地不能消失,工作还能消失?   一直到九十年代还有人抱着这样的幻想,可是历史的进程,国家的发展才是大势,个人的想像并不是。   直到历史的车轮缓缓驶过,将所有的幻想碾得粉碎,才能清醒过来。这里没有对错,在国家的生存和发展面前,讲究的永远不是对错,而是趋势。   齐楚达仍然忧心忡忡,“有钱不更新设备,反而去盖饭店,不就是他儿子想承包饭店当经理吗?”   “饭店每年得交不少钱给厂子呢,好多员工都支持,说是拖着没报销的医药费可有着落了。”孟传良劝自己的好友兼上级。   省城的皮革厂不大不小,效益也不好不坏,财政拔款下来那一阵手里就宽松,下半年就紧张。好多效益一般的厂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不给报销,等几个月财政拔款了就给报。   反正火车上闲着也是闲着,两个人也没拿舒雨当外人,便跟她说了自己厂子里的事。厂子里有个副厂长,是个顶厉害的人物,眼光也长远,说现在日本有一种最新的技术,做出来的皮革可以和真皮媲美。   然后跑前跑后,终于跑下来一笔贷款,亲自去日本准备引进最新的生产线。结果日本那边的谈判受到了挫折,不仅开出了天价的转让费,还只提供六十年代的技术。并且合同条款苛刻到了极致,看了恨不得吐血那种。   副厂长还在准备第二轮谈判呢,后院起火。   家里坐镇的厂长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拿这笔钱圈地盖大饭店,还要盖员工宿舍,直接就把那头谈判的副厂长撂在了半空。   那头的副厂长得了消息从日本往回赶,厂长急忙把跟副厂长交好的中层干部都打发到外地出差。齐楚达就是被打发出去的一个,理由也挺好,出去催缴应收货款。   孟传良就和所有普通职工一样,觉得盖大饭店也挺好的,厂里承诺饭店的所有员工都优先安排厂子里的子弟和家属。每年还交五万给厂子里,这笔钱是不用上交的。盖宿舍楼就更好了,现在家家住房都紧张,一听盖宿舍楼,多少人红了眼睛啊。   齐楚成摇头,“咱们终究是皮革厂,姚厂长这一动身,别的皮革厂都知道动静了。我们没抢到先手,被别人抢到了,到时候人家的东西好,谁还要我们的皮革。”   皮革厂如果都没效益了,财政拔款就会更少,难道这么大一个厂,能靠一家饭店活着?   “你操的什么心,是东西就有人要。他们好不得卖得贵吗?一个便宜三个爱。”孟传良劝他放一万个心。   舒雨默默的想,至少得货物是一样的,才能到拼价格的环节。如果产品都是注定淘汰的,拼价格都轮不到你啊。   所有非天然的皮革,都可以统称为人造革,但人造革其实是个相当大的门类,象眼前这家皮革厂生产的就是最传统的合成革。易折易脆,日晒雨淋都会使其产品老化或是材质变形。   年轻点的人可能都没见过,七八十年代那种老旧的公文包箱包谁家要是有,翻出来一看……   哦,碎了。   姚厂长所提到的最新的生产线,估计是指PU革的生产线。PU革具有天然皮革的绝大多数优点,基本上可以代替天然皮革在绝大多数场景的应用。从专业的角度讲,就是聚氨酯,但咱们不专业,就用一般消费者的认知描述。   PU革的应用范围极为广泛,从服饰到鞋类,从箱包到沙发以及汽车座垫的运用,均有PU革的用武之地。而前头这些应用,哪怕是其中一个门类,也是极其广阔的市场。   传统的合成革,在PU革面世后就面临着淘汰的命运,没有及时更新生产线的皮革厂,恐怕都活不过九十年代。   但这些舒雨不能说,就算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人们更愿意看到眼前的好处,比如说家属可以安排就业,将饭店承包出去马上就能入帐的五万块,能让自己拖了几个月的医药费现在就报销。   比如宿舍楼,老员工可以换宽敞一点的房子,年轻人分到房子才能结婚,这都是现实的不能再现实的问题。   看他们越说心情越不好,舒雨干脆岔开话题,“我昨天听招待所的人说,过年的时候,齐叔遇到事了,现在没事了吧?”   “还有人拿这个事说嘴呢,嗨,完全是倒霉催的。”齐楚达没什么不能说的,也完全没联想到这件事跟舒雨有关。   当件趣事说给舒雨听,“最后是怎么回事呢?是我一个朋友在林业局,听信了他们单位一个同事儿子的话,帮着给销了赃。可惜退回去了,东西可真是好东西。那家店换了老板,不然我还得找她买一个。”   这事显然整个皮革厂都知道,孟传良也跟着笑,“可不是嘛,听说这事里还连着事,小年轻谈恋爱内外勾接着偷亲戚家的东西,还想占人家的店。吓得店主转店跑了个没影,那家人去店里堵了好几回让现在的店主交人。”   “呵,现在的店主可横的很,大嘴巴子朝着人的脸上就扇,骂他们是撬门溜锁的贼,让整条街上的人都好好瞧瞧,见到他们躲远一点。”接店的燕子是省城当地人,丽姐的家人是川市人,舒佳富倒是省城人,但他一个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来二去也就没人敢再去捣乱,据齐楚达的说法,虽然换了老板,但店子里的生意和以前一样好。   或者说,比以前还要好,因为除了老顾客,还有知道这些事的人,跑去看热闹的。结果发现这家店的东西真的好,然后也成了顾客。   舒雨抽了抽嘴角,难怪燕子敢接店,愣的怕横的,一物降一物不是。   也不想想,现在敢出来开店的人,胆气都壮着呢,真胆小也不敢这个时候冒头。丽姐家里人再厉害,那也是窝里横,对着丽姐什么都敢,对着外人就怂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聊着天说着话,时间就过去了。京城是终点站,舒雨不慌不忙的收拾东西,还没下车呢,舒雅就上了站台,站到了窗户底下,冲着舒雨招手。   舒雅谢过这俩人,领着妹妹出去坐车。   “丽姐也想来,可是店里太忙了,我们原想着七八月份哪里有人结婚。结果没曾想,人也不少。”   舒雅跟妹妹解释,剧组包了一个招待所,她因为要管理服装,所以她一个人一间屋。之前丽姐就跟她挤了一段时间,后头找着合适的位置开店,才搬出去,在店铺的附近找了个四合院,租了人家一间房。   “一对老夫妻,恢复政策之后,把房子也给退回来了。自己住一间剩下的租出去,也是组里有人认识给介绍的,丽姐自己特别满意。”   “她自己满意就好,相识一场,能帮就帮吧。幸好有姐姐在这里,本来是我的事,又推给你。”舒雨感慨道。   “我们姐妹之间的事,有什么推不推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舒雅一揽舒雨的肩膀,“车来了,上车再说。”   上了车一路颠簸,半个小时后,车子里才稍微宽松一点,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大城市就是这点不好,从哪儿到哪儿都费劲,上个车一坐就是半个多点一个多小时。”车不好路不好,其实路程并没有那么远。但是等车和路都好了,环线也一天天扩大,出趟门只会更远。   舒雅抱怨着,并不知道舒雨心里想的是,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吧。   “我晚点带你去丽姐的店里瞧瞧,说好了,今天晚上她请客。”   “行啊,我也挺想瞧瞧的。”舒雨点头。 第67章 婚纱店   舒雅住的虽然是个单间, 但因为堆放着大量的布料和服装, 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张上下铺,她自己睡了下铺,上铺放着行李,处处满满当当。   舒雨也没什么可挑的, 现在的条件就这样。帮着舒雅努力将东西归置归置,终于弄出个转身的空间,能容张椅子坐一坐。   “别看这里住的条件一般, 洗澡间还挺方便。”到底是招待所, 这方面的设施还是有的, 领着妹妹洗去一身尘土, 换好衣服出来。   舒雨摸着湿漉漉的头发, 在太阳下拿毛巾挤着水,总算没了一身臭汗味。   行李里有给舒雅带的两套睡衣, 棉绸的面料, 短袖配七分裤,大大方方。   “我是想你在屋里, 穿的板板正正不松快,脱了吧万一有人来也不方便。就给你做了两身睡衣,回来就换上, 见人也不尴尬,自己穿着也凉快。”   “要不怎么说是亲姐妹呢,外人再好还能替你想着这个。”舒雅收下睡衣,觉得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妹妹这心思总能想到人的心坎上去,说起来不起眼,但就是让人舒服痛快。   头发半干,两人便动了身。赶到婚纱店,已经是打烊的时间,丽姐打发走雇的俩小孩,自己在店里头候着。   见着舒雨自有一番亲热,先看个头,“又长高了,更漂亮了。”   舒雨闷着声儿的笑,丽姐这是生意做惯了,养成了看着人先夸一夸的职业习惯。   “快来看看姐姐这店,怎么样,给提提意见。”丽姐得意的将灯全都打开,灯光之下,一件件婚纱套在塑料模特身上,看起来熠熠生辉。除了店铺的装修简单了一点,门脸小了一点,其他都不错。   “好,特别好。”舒雨拍起了巴掌,她知道丽姐这个时候最想听的是赞美,而不是意见。就算意见对她有好处,但都不如赞美让她痛快。   人生嘛,何必处处好为人师,商业互吹才是王道。   丽姐笑的嘴都快裂到耳朵根了,虽然这个主意是舒雨出的,但还得有人去做不是,开服装店多容易啊,还有人亏本关门呢。所以说,成不成功还得看谁来做。   见舒雨夸她做的好,化妆盘头也想的好,更是受用得不了了。她现在不想听别人夸,就想听舒雨夸,只有她肯定了自己的能力,才能让她觉得,自己真正又站起来了。   “走,吃烤鸭去。”来京城就一定得吃烤鸭,一提烤鸭大家想的就是全聚德,不去全聚德就如同没吃过烤鸭,不吃烤鸭就如同没来过京城。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   “跟我客气那是骂我呢。”来的时候不长,丽姐已经学会了一口当地人的语气。   等到了地方坐下来,丽姐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用的是什么鸭子,木头有什么讲究,又得掌握什么样的火候。一只鸭子片成一百零八片,一张面饼攥在手里一握,松开即恢复原样。说的是头头是道,就跟这店是她开的一样。   “看样子你这些日子没少**啊。”舒雅叹道,来了京城这么久,只来过一次全聚德。还是跟妹妹和外公一块来面试的时候,进来过一回。   丽姐哈哈大笑,“是不是还挺能唬人的,我实话说,这是头一回来。刚才那些全是听客人说的,你们不知道当地人嘴多贫,聊起来真是门门都是行家。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投错了胎,这里才该是我的故乡。”   看样子就知道丽姐在这里不光是找着了事业,就连生活也融入了当地的氛围,其实后者才是最难得的。一个人的性格脾气若是和当地格格不入,就是事业再好,也始终有一种异乡人的局外感。   只有像丽姐这样,才会真正觉得生活的舒服自在。   “要你这么说,全国人民都得怪自己投错了胎,谁不想生在大城市,天子脚下啊。”舒雅被她给逗乐了。   “那可不一样,有些大城市一点也不比京城差,但就不适合我待。”丽姐反正是死心塌地,要留在这儿好好发展。   听到舒雨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丽姐本能的觉得,她肯定不是来玩的。   舒雨也没隐瞒,直言道:“我想看套房子,如果价格合适就买下来。”   “买房子?”丽姐一拍大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啊,为什么她就没想过房子的事呢。   舒雅也惊讶道:“在京城买房子,那得多贵呀。”   “贵也得买呀,姐姐要留在京城,我以后也得来,总不能一直租人家的房子住吧。房东有事赶你搬家,刮风下雨外头飘鹅毛大雪你也得走不是。”前世关于租房子的经历,舒雨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她受够了没有自己的房子,要不停搬家的尴尬。   舒雨这话一说,点醒了在场的两个人,舒雅一想也是,如果想在这里发展,房子是必须的。他们又没单位,不可能分房,可不只能买嘛。   丽姐一转到这个念头,简直就有一种抑止不住的冲动,对啊,得买房。   “不过,上哪儿买啊。”   现在可没有商品房,不过八十年代初开始,已经在逐步落实办理房产证,而且也允许个人拥有产权的房产进行交易。   当然,单位分的房子,是没法拿来交易的,那得房改以后拥有房产证才算个人拥有产权。现在算是单位租给个人的,每个月的工资单上,还有一块几毛钱的扣款,就是单位向个人收取的租金。   至于个人拥有产权的房子,得是祖上留下来的,然后建国的时候国家承认是你个人的,拿京城举例子一般以四合院和自建的房屋居多。   丽姐不喜欢四合院,她更喜欢公寓楼,“住的高看的远,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四合院,没卫生间没暖气没现代化的厨房,冬冷夏热。”   她现在住的就是四合院,条件算是好的,也让她适应了许久才勉强习惯下来。如果买房子,她更愿意买公寓楼,看着就光鲜亮堂,条件还好。   “不过我可以帮着你打听一下,胡同里那些老太太,整天挂着袖章家家户户走动,有点什么问他们就得。”丽姐决定等一等,以后要是有买公寓楼的机会,她肯定不会错过,四合院就算了。   晚上回到招待所,舒雅忍不住道:“你手里的钱够吗?要是不够,我临走不是还给了你一个存折吗?那里头的钱也是你的,你要用就全拿走。”   舒雅手里的存折在离开长尾镇后,就交到了妹妹手里。里头是他们父母留下的积蓄,外加每个月都会领抚恤金往里存,算一算到如今,也有一千来块。   “我心里有数。”舒雨表示明白。   舒雅得上班,不可能全程陪着舒雨,不过第二天是路阿姨亲自来接,她也就放心的把人交出去。   路阿姨是开着车来接她的,一辆普通的面包车,只留下司机一排和后头一排,最后两排都被拆掉,看上去空荡荡的。   “这是出版社买的旧车,专门用来运教材的,请个司机太费钱,我干脆去学了一个证,还以为多难呢,结果也就这么回事。”路阿姨很潇洒的甩了甩头发。   她天生就有些男子的英气,从小就胆子大,不然怎么当初怎么敢自己带着孩子去乡下呢。事业的成功重新焕发了她的心性,连心态都变得年轻了,什么都敢去尝试一番。   “您厉害。”舒雨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美。   出版社就是路英同学当校长那间中学的校办企业,之前办的时候,纯粹是给教师家属有个地方待着。结果被路英这么一折腾,赚钱了。   “真正厉害的人是你,就那么一个主意,等于是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这里头简直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由我们来创造的世界。”   路英的校长同学也有眼光,项目运行之初便看出潜力,使了力气把她调到自己学校,这个月刚刚被任命为出版社的社长。   从中专到中学,在一般人看来是越混越差,所以之前的中专很轻易就放了人,还暗中嘲笑她失心疯。结果没有想到,她这么快打了翻身仗,直接将一个可有可无的出版社救活,还大大的赚钱。   路英一任社长,便根据政策要求承包,一年上交五万块给学校,算是挂靠的费用。这也是现在的特色,私人是办不了公司的,你必须得挂靠到国营企业的名下,或是承包国营企业名下的三产企业,每年上交挂靠费或是承包费。   “不不不,说是主意,其实倒不如说是刚需。今天我不说,明天也会有人说,但说出来不管用,这里头的事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成功的。”舒雨心里很清楚,这事比丽姐开婚纱店的难度要大的太多太多。需要有专业知识,还得需要资源的整合。   “嗨,不说这个,反正我承你的情。”路英爽朗的大笑。   她这门生意,除了承包费,还要负责全社所有员工的工资。最终的利润,还得和校长对半分,赚到的钱并不如外界想像中那么多。   但自己一手掌控出版社的心情又不一样了,管理员工,摆平所有的事情,还要衔接所有的环节,沟通好各个方面,拓展广告渠道,解决每天发生的各种问题等等。忙得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瓣用,心情却是无比的舒畅,就算再辛苦也是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对于她来说,成就感比赚钱更让她满足。 第68章 出版   “之前的合作虽然好, 但一忙起来顾不上本职工作, 老得请假。 中专那边有意见,这才干脆调过来,调过来也是有好有坏,之前的合作方式肯定不能干了, 再者钱都赚到自己身上也不行。”路英跟舒雨聊天说着自己的现状。   事情一旦运作开,就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进行,自然就会衍生出很多出乎预料的变化, 舒雨深以为然。   再者要是只想着自己赚钱, 转头人家就能连骨带皮吞了你。只有该洒的洒出去, 利益均沾, 自己那一份才能安稳的拿到手。   “我就知道你听得懂。”路英开着车, 说完自己的事,又开始说起儿子高考的事。   “今天最后一天考完, 晚上正好一起给你接风。”   说话间便来到出版社, 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打印好了摆出来, 就等着舒雨签字。   至于书名,之前便商量好了,就用通俗易懂的四个字, 防骗指南。   现在的合同条款十分简陋,加在一块一页纸都没打满,舒雨痛快的签下名字,顺口问道:“封面出来了吗?”   封面一般是请人画个应景的插图, 不过舒雨这么问,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路英招手要来封面的底稿,直接问她,“你想怎么改?”   舒雨最想的是印一行字,公安部 防骗指南,不过想想也知道,路英不可能够得着,还是别难为人家了。   “这画还挺好看的。”文艺清新,柔和素雅,如果不是用在她的书上,她可以给一百分。   “不过我的封面不能用这个?”舒雨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是她自己画的封面。   黑色为底色,上头飘着一张张带血的钞票,钞票当然做模糊处理,让人能看出来代表的是钞票就行。钞票上头印着带血的手指印,书名更是用夸张的血红色,写就防骗指南四个大字。   书名下头还有一行行的小字,“史上最全诈骗指南,包教包会,一经使用即可喜提监/狱包吃包住床位一张!”   “中国第一本揭露诈骗术的实用型小说,一人食用全家受益!”   路英“噗嗤”一笑,“你这个封面能行吗?”   也太另类了吧,要说显眼那绝对是显眼的很,但是审美呢,审美上哪儿去了?简单粗暴的恐吓,带着血的钞票不就是说不看这本防骗指南,钱财就会受损失吗?   再来几句无厘头的幽默,化解了被人恐吓的不快,又增加了几分翻看的兴趣。从营销的角度,确实能起到促进消费的作用,但从文学的角度来看,就如同一个人明目张胆的在脸上写下急功近利四个字,是要被喝斥为异类的。   “您觉得换这个封面能多卖几本吗?”   “那肯定能。”路英想像了一下,如果自己是消费者,路过书摊想买本消遣的书翻一翻,肯定一眼就看到这个封面,再一看书名和上头写的字有八成可能买回去。   “那就行,我这是一不是什么文学名著,二不是什么传世佳作。就是一本运用于当下,实效性极强的揭露型小说。”舒雨双手一摊,“多卖几本就能少几个上当受骗的群众,我也能多赚几个稿费,这叫双赢。”   “我看可以。”路英拍板,封面就按舒雨的画稿来。   路英亲自陪同,手续办的快速极了,这头签完合同那头五千本首版的稿费,那头一共四百八十元的稿费已经点好交到舒雨的手里。   两人在路英的办公室里喝茶聊天,隔壁办公室里的总编看着新换的封面发愣。几个编辑纷纷过来凑热闹,一个二个的看完都是摇头。   “这是什么呀,我就是画砣狗/屎都比这强。”小时候学过几天美术的编辑,负责对接所有的封面,之前的封面就是他请人所画的得意之作。   “总编,我可是卖了老脸才请人画的封面,你说我这下怎么跟人交待。”心里是格外不甘心啊。   “你也看到了,是人家作者跟社长一起定的,我能说什么。”总编倒是挺喜欢这本书的内容,但是对于封面和出版社的大多数人一样,觉得没有美感。   “呵,一个十四岁的作者,也就你们信。”有一个人直接抛开封面,谈起了舒雨的身份。   总编直接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还有你们,手里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大家悻悻闭了嘴,不再说话。有两个员工一嘀咕,借着尿遁挽着手出去。   到了卫生间一边洗手一边破口大骂,“你说凭什么呀,出版社之前明明归学校说了算,现在说承包出去就承包出去。这么赚钱的买卖,一年才收五万块钱,要说这里头没事,鬼才相信。”   “跟我们校长是同学,鬼知道是什么同学呢?我看也就校长的爱人被蒙在鼓里,这年头没点关系,谁给你这么大好处啊。”这位是副校长家里的亲戚,原本在出版社可以颐指气使,这会儿却只能老老实实干活,心里不痛快着呢。   骂骂咧咧一通才又挽着手进去,唯独没有提到的是,教辅材料是路英拉着一班人,自己垫了钱搞出来的。   当然也不会提到,在路英和出版社合作之前,他们只能发百分之六十的基本工资,而现在不仅工资能发全,加班费和福利也都不差学校一星半点。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骂的痛快的时候,卫生间里的舒雨正一脸哭笑不得的推开门走出来。   回到办公室里,舒雨刚才就想问路英,首版五千本的信心是从哪儿来的。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书籍畅销的年头,对于一本小说来说,五千本的压力可以说是相当大了。   路英哈哈大笑,“你怕是不知道,这本书我谈好了,能上铁路的小推车。”   火车上是最难打发时间的地方,现在又没什么 平板,多数人都会带本故事会上去翻。但总有没准备的,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干熬可难受的很。小推车也是卖杂志和小说的,销量还不错。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火车是发生诈骗最多,也是最猖獗的场景之一。作为诈骗案件里,常年出现镜头最多的背景,铁路系统也深感无奈。   每趟火车其实都配了铁路警察,但问题是,等你反应过来自己上当受骗,骗子早跑了。   所以这件事除了是路英的渠道厉害,最重要的还是调性相合。   舒雨听完恍然大悟,“您可真厉害。”   这样的渠道都能找到,也不怪人家能够把教辅材料的事一手操持起来,还顺便当上了出版社的社长。   “卖教辅材料和卖小说的渠道不太一样,不过有个出版社在这儿,总不能只盯着一样,什么渠道都得拓展一下,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再说我拓展的渠道也就是几条线,整个铁路系统那是不敢想的。”   路英接手出版社,就一心想把出版社搞好,以教辅材料为主,但其他的也要跟着张罗起来,打的主意是全面开花。   舒雨不想说这个思路怎么样,但是通过刚才听到的闲话,她知道路英在这个学校还是根基不稳。   她得提醒提醒,“国家对于三产迟早会规范化,我觉得路阿姨应该居安思危,想想后路。”   事实上到了一九八/九年国家就已经认识到了企事业单位办三产的危害性,正式下发文件要求取缔。但三产对很多单位来说,已经成了孵金蛋的小金库,大家都是国营事业机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谁在上头还没点关系,拖着呗。   于是又到了一九九八年,国家三令五申还有部分单位不进行改制切割,于是动了真格的,直接让执法机关进行清查。前前后后还抓了不少违规的领导干部,这才把三产完完全全切割掉,摘掉了他们国营的帽子,理顺了经济关系,以及日后经营时的从属关系。   现在是一九八四年,身在天子脚下,又只是一所中学,这家出版社在第一轮文件下来时就得跪。满打满算,现状还能维持五年。   路英一惊,下意识的就道:“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问完又觉得自己傻了,舒雨可不是京城人,更不是她刻意交好的那几个消息灵通人士,她怎么可能接到上头的消息。   舒雨自然是摇头,“这种事其实不需要听消息,您想想看,我们国家已经确定了基本的调子,改革开放是不会动摇的,对不对。”   这种重要的国策,路英当然是知道的,下意识的点头,“这绝对不会走回头路。”   “您再想想,国家正在不遗余力的引进外资,而且势必会重新申请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想和全世界贸易就不可能不加入这个协定当中,您说对不对。”   “你还知道世贸组织。”路英这一下是真的有些惊了。   她确实听人说过,有关单位正在积极接触相关组织,已经在筹备工作组,据说这一二年就会启动复关程序。   舒雨捂着嘴笑,“不关心国家大事怎么做生意,更何况,这也算时事政治。”   每年考试的时候,都有时事政治这一项,身为考生必须得关心国家大事,不知道算不算中国特色。   事实上中国的复关申请,确实是在两年以后,也就是一九八六年启动,然后经历了长达十五年的谈判,最终成为世贸组织中的一员。   话说到这个份上,路英已经明白过来。中国想要加入世贸组织,想和全世界做生意,就必须做出改变。至少那些属于中国特色,而又不符合世贸组织协议的经营行为,肯定会被取缔。   而国营企事业单位下属的三产企业,明显就属于不被世贸组织所接受的中国特色。再归结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出版社这摊事,并非长久之计。   想到这里,路英直接冒出一身冷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就是她现在的状况啊。 第69章 亲闺女   路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办公室的大门, 起身道:“咱们回家, 边做饭边等。 ”   原本是准备在外头吃的,但有些话明显不适合在外头谈,路英临时决定回家做。带着舒雨出门,提前下班。   总编一个劲道:“按说您这两天都不用过来, 路路高考那么大的事,轮到谁家不得请几天假啊。您尽管去,等成绩出来还得喝您一顿酒呢。”   要是能考上大学, 肯定得请客, 这是捧着路英呢。   路英笑呵呵道:“那我可就承您吉言了。”   一路出去都是奉承之声, 无比和谐。   面包车平时就是路英在开, 两人上了车回到之前的住址, 舒雨发现,路家从之前的两间屋子扩大到了四间屋子。一下子分出卧室和客厅还有单独的厨房, 宽敞了许多。   “这套四合院解放前是我们家的, 后头经的事太多,解放以后分给我们家两间, 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经历了十年浩劫,两间房碾转一圈失而复得,又回到她的手上。   这几年可以□□交易, 她放出话想买,隔壁两间房的主人,单位正在分房子,但拥有住房的不在分房名单上, 索性就卖掉去住单位的房子。   “单位的房子好,有卫生间厨房,还给装暖气。我也就是觉得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不能轻易舍了,再说学校分房也难。”路英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整个院子都拿到手,也算是给儿子留下一份完整的祖业。   “阿姨,要是不麻烦的话,您这边有没有地方可以打听一下,我还挺想买套院子的。”舒雨其实最开始准备拜托的人就是路英,她是本地人,人面广,消息来源也多,这种事请她帮忙最为合适。   “哟,你打算在京城买房子?”路英一脸惊喜,她从第一回 见面,就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要是能来京城定居,路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是越扩越大。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保准给你打听一家合心意的。”路英大包大揽。   舒雨往客厅里一坐,这一回皮革沙发,组合家具,还有电视机,冰箱洗衣机,整整齐齐摆起来,饭厅客厅用一组博物架隔开,看着就高端上档次。   乱搭乱盖的厨房被拆的干干净净,空地上搭的是石板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盆盆的鲜花。整间院子被路家占了四分之一,也就这四分之一的地方能看,剩下的还是挤的一塌糊涂。   路英从冰箱里取了汽水出来,插上吸管给她喝,“喝这个,凉快。”   “晚上咱们吃炸酱面。”大夏天的,就三个人,一路上舒雨是强烈建议吃的简单点。   路英拍板做炸酱面,舒雨举双手赞成,“听着就有食欲。”   真烟熏火燎整出几个大菜,大家伙都是一身汗,还不一定乐意吃。更何况,交情到这个份上了,太客气倒显得生份。   路晁回到家的时候,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到里头正在说话的两个人,一个站在灶台上挥舞着锅铲,一个站在案板边上拿着菜刀切着什么。   厨房的门开着,路晁走进去接过舒雨手里的刀,“你来了,给我吧。”   转头问她妈,“怎么让客人帮忙。”   路英嗔了儿子一眼,“手洗了没有就你来,舒雨是你的客人,可不是我的客人。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我亲闺女。”   路晁放下刀去洗手,“舒雨是你亲闺女,我是你假儿子,切菜的事让你亲闺女歇着,假儿子服其劳,好不好。”   “去你的。”舒雨哭笑不得,和路英默契的都没有提起关于成绩的事。   反倒是路晁自己切了几下葱丝反应过来,“我说你们不会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吧。”   “我觉得考的还行。”路晁又对舒雨道:“多亏了你的方法,估分应该估的比较准。”   高考历来是中国最严格的考试,没有之一。出入都不允许携带纸张,而现在的报考是在分数出来之前,所以估分就尤为重要。   经常有人为了保险而不敢冒险,导致最后明明可以录取更好的大学而错过。   “什么方法?”路英问完才发现,这段时间因为工作的关系,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高考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没好好给儿子参谋过,连他们现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买了好几块大号的橡皮擦带进去,记完答案再带出来。”纸张是带不出来,但是文具可以带出来。只要文具带进去的时候没写字,没人规定出来的时候不能写字。   “我也是偶然听说的,你能用得上就好。”   路英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把面条捞起来道:“你们今天都要多吃一点。”   也亏得儿子懂事,没让自己操心,路英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舒雨,都是不让人操心的好孩子啊。   但论起性格,还是舒雨最好,这孩子庞辱不惊,处事大方得体。端看她指点的这门生意,指点的时候尽心尽力,看人做出成绩来了不居功不争利的心态,就知道日后必成大事。   要是换个人,看着自己的主意被别人做出这么大的成就,早就气得在家捶桌子。再见面恐怕不是红眉毛就是绿眼睛,再不然就是阴阳怪气的想争个名份或是硬要凑个份子进去。   其实路英之前也担心过,万一舒雨要是寄笔钱过来说要合伙,她接是不接。没想到,她一声没吭,还坦然受了自己寄过去的一千块钱,这才让她放下心,知道这孩子是一点掺和的意思都没有。   这样的性子,太难得了。不然怎么有句话说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呢,财帛动人心啊。   倒不是说路英不知感恩,而是这桩生意太吃关系和执行力了。可以这么说,同时把这个主意告诉一千个人,其中有九百个会想一想,然后放弃。剩下一百人去行动,只可能有那么二三个人最终取得成功。   而生意上的事,可以听取别人的建议,可以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但最终决定权只能在一个人的手里。特别是她这样的生意,开拓渠道花的钱有时候都没法记在帐上,要是合伙,很多事说都说不清楚。   这方面,路英考虑的极为清楚,所以她宁愿记下这份人情,从别的方面还给舒雨。但生意的事,必须她一个人说了算。   相比舒雨的云淡风轻,自己儿子的心思就要重得多,特别是回京后,跟他父亲那边的关系处理的越来越紧张。她能感觉到,不管复读还是选择专业,儿子都在跟对方较劲。   说是放下了,其实,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路英最后捧着一碗炸酱走出去,看着走在前头的两个人的背影,还没落山的太阳,落下一层霞光,笼罩在他们的身上。   儿子微微侧过头,高挺的鼻梁下微微翘起的嘴角,笑的那么温柔。仿佛感觉到目光所至的舒雨,也抬起头看向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年轻真好啊。”路英由衷的想,不知不觉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妈妈在我眼里一直都很年轻。”可能是听到了妈妈的话,路晁回过头说道。   舒雨也回头笑道:“阿姨年轻着呢,走出去人家都以为我们是姐妹。”   路英大笑,“我可没服老,心态还是十八岁。”   她也曾经年轻过,可他们那一代年轻人的青春大多是灰色的。好在她的儿子赶上了好时候,她希望,他的青春是一抹最绚丽的色彩,照亮他的人生。   路英的工作也好,生意也好,从来不瞒着儿子,可能是家庭结构的原因,路英从来都是教导他,他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要学会承担责任。   总不能平时总说他还小还小,什么也不让他知道,然后忽然有一天就说妈妈不行了,你顶上吧。那就是再能耐一人,也顶不上啊。   舒雨很喜欢路家的家庭氛围,路英对待儿子就像是朋友,放在这个年代是非常难得的一种体验。而她自己家里,则是传统的家庭氛围,就是有家长在,你们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什么事都不要你们操心。   其实说不上谁好谁坏,都是家长竭力对孩子好的一种表现。只是对于孩子来说,可能更喜欢前者的氛围。   “我觉得舒雨说的对,如果加入世贸,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不公平的竞争存在。大家得遵守市场规则,公平竞争。”路晁也认可这个说法。   “可是切割的话,总不可能让出版社关门吧,到时候我拿过来经营怎么样?”路英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   “不对,到时候肯定很多人跟我抢。”不需要别人提醒什么,路英一旦进入状态,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到时会面临着选择,是回学校继续公职,还是选择拿下出版社,彻底成为生意人。   路英只能庆幸,她能提早开始考虑,如果是事到临头,她还真理不清,自己到底该如何选择才是最好的。   “妈,你都不用考虑,到时候肯定不是校长能说了算的事。”路晁接过舒雨的碗,帮她拌好面条,再重新递回去。   “其实阿姨真正该考虑的,是怎么能够全身而退。”舒雨接回自己的碗道谢。   这个时期的承包,有亏有赚的,赚钱的里头免不了一些瓜田李下之事,在当时的社会环境来说,具有普遍性。但如果要上纲上线,那肯定就是问题。   这还只是其一,还有其二,教辅的前景和出版社的前景来比,明显是前者更有作为,而出版社目前不能说夕阳,但肯定不算是朝阳行业。   教辅材料的版权以及利益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否切割干净,和校长的利益关系留没留下首尾,是路英能否全身而退的关键。   响鼓不用重槌,路英一听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看着俩个孩子,感慨万千,“我这是什么运气啊。” 第70章 奶糖   路英对出版社的事心里有了数, 也不再纠结, 更何况这也不是迫在眉睫的事,还有时间去筹划。   倒是儿子的事,得多花些时间。在她想来,最好读外贸, 英语这些专业,未来肯定很吃香。   没想到路晁根本不是这么想的,用不容转圜的语气表示, 自己要读化工专业。展开就是化学工程, 这个专业在几十年间名称略有变化, 但大体是一个意思。   非要详细点说, 化工其实和人类的衣食住行都有紧密的联系, 无论是食品还是制药,又或是材料等等方面, 都有化工的身影。   路英听了直蹙眉, 却没在舒雨面前说什么,从冰箱里拿出两支雪糕, “晚上还这么热,吃点凉的,降降温。”   吃雪糕的功夫, 同一个院子里住着的邻居来喊路英说话。她一走,屋里便只剩路晁和舒雨两个人。   “你也觉得我选的专业不好吗?”路晁有些郁闷,一口咬下雪糕的三分之一。   “我觉得挺好,只要不出国, 坚持自己的专业二十年不动摇,到时候你就是这个行业里顶尖的专家。”舒雨这话并不夸张,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成绩最好的那一批都跑去国外不回来,剩下的只要不改行,不瞎混,最后都能出头。   而且真正赚钱的行业,并不是大家能够看到的服装鞋包,甚至也不是房地产,而是能打破垄断铁幕的技术行业。只不过前期投入巨大,不是一般人能玩转的,加上老百姓平常接触不到,不了解也就无从想像前景如何。   “我看你一直让许然给你寄国外的杂志,还以为你挺喜欢国外呢。”路晁小口咬着雪糕,去看舒雨。   “好的东西人人都喜欢,还管他产在哪儿?国外的东西好,咱们可以买,也可以学,为什么非得去呢?”   路晁深以为然,“国外是挺好,家家户户洋房轿车空调电话,一去就是现代化生活。但终究不是我们自己的地方,去了就得守别人的规矩。”   就好比他跟着母亲下乡那几年,就得抛弃在大城市养成的习惯,去适应当地的生活。还不能露出分毫,不然当地人瞧出来就得说你看不起他们,还得嘲笑你们这群城里来的人多事。   当初他们母子吃了多少苦,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在一个国家,都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更何况飘洋过海,去另一个国家。无论外头怎么宣扬民主自由,宣扬满地黄金,说的再是天花乱坠,他也抱着谨慎怀疑的态度。   更何况他出国,母亲怎么办,他在这里,父亲和祖父母多少会收敛一点。他不敢想,若是自己不在,父亲和祖父母那样的人,会做些什么?   两个人的出发点并不相同,但殊途同归,结论是一样的。   “上次来就没好好逛逛,这回正好都有时间,我陪你四处走一走。”路晁想到舒雨可以呆上一个月,燥热的天气仿佛都变得凉爽起来。   路英很快回来,脸上带着喜色,“又有一家想搬走,问我买不买。”   这几年的经济情况相当不错,好多单位都开始修建宿舍,而自有住房的人是分不到单位住房的。看到前头的房主卖掉房子转头就分到宿舍,这一位也动了心。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也知道要不了高价,也就是我能接盘,真去外头吆喝一嗓子,有人买他也卖不成。”这又要牵扯到复杂的居住环境了,建国后大量的四合院被分割为好几家住户。   都是老居民,知根知底,就算有矛盾也能凑凑合合住下去。但若是一个住户要把房子卖出去,卖给当地人还好说,要是卖给不知道根底的外地人,其他住户都不能答应。   更何况,有几个人愿意花钱买这样的房子呢,就算真遇着买家,人家也是要整间的院子,而不是被分割之后的屋子。   双方都知道怎么回事,也知道前头的成交价,比着那个价,都没有讨价还价,成交的相当痛快。明儿就去过户,然后让他们继续住到单位分到房子再搬家。这也就是老邻居,才能这么商量。   晚上路英和儿子一起送舒雨回去,说有了房子的消息就给招待所打电话。另外,她这几天也得跟儿子把填报志愿的事,谈明白。   等到回去的路上,路英便忍不住了,“志愿的事,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   “是因为他吗?”他的父亲也是名牌大学毕业,也是相同的专业,现在他已经是这个行业里,极有份量的领导之一。   “是,也不是。”路晁知道不跟母亲谈清楚,她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有些人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如果想让他真正感受到挫折,感受到自己是个失败的人,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折断他的骄傲。”路晁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想法。   “路路。”路英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不稳了,声音也急促起来。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血脉的力量比我想像中更强大。虽然我并不以此为傲,但却不得不面对一件事,选择这个专业也许能让我,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路英的后背重新落到靠垫上,抛开人品和家庭,她也得承认那个男人在工作中是出色的,否则她当初又怎么会对他一往情深。   拿那个人当目标的话,如果有一天,他真被儿子踩到脚下,路英想了想,竟然觉得十分痛快。   “妈妈支持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任何时候都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路英将车稳稳停住。   “不会,因为不值得。”路晁说话间,路英停稳车,母子俩一下车,就看到胡同口站着一个人。   母子俩的眉头几乎是同时一蹙,不悦的表情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晁千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以前嫌弃路英的脸过于英气不够柔和,可没想到被儿子继承后,却意外的帅气逼人。就连年轻时并没有那么美貌的路英,人到中年反倒因为这张不够柔和的脸,显得飒爽英姿,大气端庄,把那些年轻时比她美貌的姑娘给比了下去。   可惜啊,有些事后悔也没用,更何况当初他也没有多大的过错,忠孝不能两全,他只是选择了孝道。为什么就非要将他当成生死仇敌呢,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他还是路路的亲生父亲。   “我想跟你谈谈。”晁千保拦住路晁。   “妈,你先进去,我说会儿话就来。”路晁拦住要发作的母亲,领着晁千保去了墙根下头说话。   晁千保很是高兴,儿子的表现比之前亲近许多,果然是长大了,就会慢慢懂事。   不等他开口,路晁便道:“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不要打扰我妈。你是结了婚的人,来得多了,对我妈影响不好。另外,如果你是想说高考的事,我的志愿已经确定好了,不劳你们费心。”   说着便将晁千保拔拉到一边,甩开大长腿就往胡同里走去。   “你等一下,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影响不好,我是他丈夫,是你亲生父亲。”   “是前夫。”路晁回头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回家陪你的老婆孩子去吧。”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老婆生的是个女儿,国家又开始执行计划生育,祖父母也不会整天撺掇着想把他要回去认祖归宗,父亲也不会这么有空想起他这个儿子。   父亲晁千保的原名叫晁千宝,千里地上一根独苗宝贝的意思,后来是考上大学觉得不好听,才改名叫晁千保。只凭一个名字就能看得出来,晁家的家风如何。   路晁一点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的联系,可如果非得有个人撂狠话,他宁愿是自己,而不是让母亲一再去面对她根本不想见到的前夫。   “路路,你也是我的孩子啊。”晁千保深情道。   去年父母从老家过来,各种闹剧都上演了一遍,结果越闹越让儿子跟他们离心。他今年好好反省了一番,听从了高人的建议,把父母送走,然后亲自出面打感情牌。   父子连心啊,血脉这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只要坚持下去,儿子迟早会回到他的身边。   更何况,跟在前妻身边能有什么前途,她能给他什么呢?孩子太小,很多事不明白,等他慢慢懂了自然就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高人说的太好了,晁千保决定一一照办。   路晁点头,“我没否认过,只不过,我长大了,也有选择自己如何生活的权力。我不希望你总来打扰我的生活,明白吗?”   “路路,你不原谅爸爸,爸爸不怪你,你妈一定说了很多爸爸的坏话,我都能理解。只不过,爸爸会再来看你的,我是你爸爸,我也有权利来看望我的儿子。”   晁千保走了,路晁双手插/进裤兜里,晃了回去。路英果然没有走远,一直在大门口徘徊。看到儿子回来,赶紧快步两步迎上来。   看到母亲一脸紧张,路晁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捏在手上递到他妈面前。   “一块奶糖?”路英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儿子递给她的,她就下意识的接住。   “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见到不喜欢的人,就吃一块吧。”路晁自己也摸出一块,剥开糖纸放到嘴里。   路英此时的表情跟见了鬼一样,“你从来不吃糖的。”   “是吗?”路晁微微蹙了蹙鼻尖,表情可爱,“人是会变的。”   招待所里,舒雨捧出一兜奶糖递给姐姐,“我昨儿买的,放在包里忘了拿出来,你也没提醒我。今天坐车上才想起来,尝了一块可甜了,回去的时候我得多买一点,阳阳一定爱吃。”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食就会让人心情变好。”舒雨剥开一块糖塞到舒雅的嘴里,“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一脸纠结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留评发小红包,群么么大家!!! 第71章 绝招   舒雅身上发生的事说起来其实顺理成章, 年纪不大的男男女女搁一块生活这么久, 总会有几对处着处着,就处对眼,最后修成正果。   她遇着的,就是有人对她表白的事。   舒雨拖长了声音, 怪笑一声,“哟,难怪这种表情, 那你喜欢他吗?”   “就是不知道。”要是知道, 还纠结什么呀。   “那我可帮不了你。”舒雨哈哈大笑。   “你就不问问对方人品学历家庭条件怎么样?”舒雅奇怪道。   “你敢保证他告诉你的都是真的, 或是你了解到的都是真的?学历家庭条件都可以摆到一边, 这些不重要, 人品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不能看他说了什么, 得看他做了什么?我再教你一个绝招。”   “什么绝招?”舒雅一下子被绝招吸引住了,其实自己喜不喜欢那个人, 好像都不重要了。   “我不是要买房子吗?你就把这个事,模模糊糊欲说还休的讲个三分,看他的表现如何, 你就知道了。”舒雨纯粹是闹着玩,其实一看舒雅的表情就知道,未必就是多喜欢对方。   无非是朝夕相处,关系不错的人过来跟她表白, 对方貌似还不错的样子,舒雅又没男朋友,对这些正是懵懂无知的时候,是个女孩子都会有几分窃喜。   舒雅听了讶然道:“就这事啊。”   在当时,小城镇的人反而理解不了大城市的人对房子的执着。小城镇的住房条件不说多好,也还算过得去。而城市越大,住房条件越紧张,一家五六口人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屋子里,是真有其事,而且并不鲜见。   当然,到了后世房价飙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都说是绝招了,你等着看吧。”如果人品过关,舒雅又喜欢对方,舒雨肯定不会反对。年轻的时候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谈恋爱。哪怕最后不能修成正果,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没几天,路英那边就有了回话,过来接她的同时,让她上自己家住几天。   “你住的这个地方太远了,出去玩也不方便,看房子更不方便。干脆上我家住半个月,等房子的事办好了,再回来陪你姐。”   这话在理,舒雅也同意,她要上班,不能陪妹妹出门。而这里实在是偏远,妹妹出趟门费劲不说,也怕她回来晚了不安全。   “那就麻烦路阿姨了。”舒雅收拾了妹妹的行李,送他们上车。   刚把人送走,另一头送布料的人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很是吃惊道:“没听说你们家在京城有亲戚啊,还挺有能耐啊。”   这个时候压根就没有私家车的概念,车子基本属于单位,能把单位的车开出来的人,那必然是有些能耐的。   舒雅见了心中一动,想起了妹妹跟她说过的话。其实这个向她表白的,并不是剧组里的人,而是因为工作关系认识的,时间一长,两人年纪差不多,自然就熟络起来。   “那不是我们家的亲戚,是我们以前一个同学的妈妈,我妹妹找她帮个忙,这不是有信了,所以过来接她。”   “什么事啊,怎么不告诉我,说不准我也能帮上忙。”王锋顺口说道。   “还能有什么事,我妹想买套房子。”舒雅说道。   王锋一听这话,眼看着热情高涨起来,“你们打算在京城买房啊,这是好事啊,我也帮着打听打听。”   “不是我们,是我妹。”舒雅认真的纠正。   “你们不是亲姐妹吗,再说她一个孩子,哪儿来的钱买房子,还不是你们父母留下来的。”王锋不以为然的同时,深觉震撼,现在小地方的人都这么有钱吗,平时也没看出来呀。   “我和我妹的事吧,我解释不清,反正是我妹的。”舒雅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忽然一下子站住了。   “怎么解释……欸,小雅你怎么了,头晕吗?”王锋伸出手准备去扶舒雅。   没想到舒雅忽然后退几步,躲开他的手,“太阳太大,被晃了一下,我进屋歇会儿,你先找吴姐做个交接。”   舒雅被太阳光晃了一下眼睛,一下子把一件陈年旧事给晃了出来。当初舒家的老太太和大伯来家里的时候,她被人用言语一哄兴高彩烈,还是妹妹提醒她,为什么他们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给父母扫墓,才把她惊醒。   妹妹来京城的事,她早几天就告诉了对方,并不是指望对方做什么,而是她心里高兴愿意往外说。可是对方呢,一没有跟她一块去火车站接人,二没有买点好吃的来看看妹妹,三提都没提说要请妹妹去吃顿饭。   舒家人的性子都大方,他们姐妹俩从小就养成大大咧咧不爱计较的习惯。舒雅就是这样,说直白点就是有点傻乎乎的,一回反应不过来,二回还是没反应过来。   要不是妹妹来这一趟,她还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捂着额头进屋,收拾收拾去上班,剧组就这点好,工作地点和住的地点几乎挨在一起。   结果王锋等也等着舒雅出来,关心的话说了一箩筐才走。这些好听的话说完,舒雅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心眼了。   中午吃完饭,同事打外头进来,递给她一根冰棍,“看你这小脸都热红了,吃点冰的凉凉。”   “哪能让你破费,回头我把钱给你,不过咱们这哪儿有冰棍卖呀。”舒雅咬了一口冰棍,一口凉的下去,暑气去了大半,心情顿时大好。   “那么大纸牌子上写着,挂在门口呢,进出都能看到。你说招待所看门那家的小子多有头脑,买个保温桶,早上蹬着自行车去进货,一天能进帐好几块呢,说是给自己挣学费。这小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同事说着话,自己也拿着一根冰棍咬的“咔咔”作响。   舒雅听完,刚好一点的心情又沉了下去,想到王锋不由苦笑,倒不是说她非得图人家给她花多少钱。她只是想起妹妹以前说过一句话,给你花钱不代表对你多好,但连钱都舍不得给你花代表一定对你不好。   当时是为什么说起这个话,好像是跟人闲聊说起怎么孝顺老人,怎么对待家中的弟弟妹妹和晚辈。有人就说把“好”字放在心里就行了,都是一家人不一定非得要做些什么才算是对他们好,但妹妹却不同意,这才说了上头的一番话。   如果没有钱呢,她记得妹妹还说,哪怕回家陪老人说说话,扫个地糊个顶棚,怎么也好,都比把这个“好”字放在心里强。   可是一根冰棍又算什么,连同事都不在乎的小事,他是想不到还是舍不得呢?   这头舒雅还在苦恼,那头舒雨跟着路英来到了她住的附近。   “我这几天打听了一下,还真有一家符合你的要求。”路英从小在这里长大,人头也熟,打听来的消息自然是这一片的。这一家好巧不巧,就在路英家的隔壁。   “张奶奶,我把人带来了,想看看您家的房子。”路英张嘴喊道。   “来了来了。”张奶奶应声过来开门。   张奶奶穿着时下最时兴的的确良短袖配长裤,脚下一双凉鞋。一头白发还烫着小卷,本该是个时髦的老太太,可是一脸的皱纹,加上重重的法令纹,却破坏了整体的效果,显得十分苦相。   “来了,就是这个丫头想买吗?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院子不二价的。”张奶奶说话硬气的很,口气也不是说多冲,但确实不好听。   “知道了,咱们得先看看房子,再商量商量不是。您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我吗?”路英也无奈,但这么一把年纪的人,当晚辈的也只能哄着。   小院不大,一看就知道和路英住的院子是同一个格局,但明显房间少了许多,可见路英那个院子里,好几间都属于后来的乱搭乱建。一进的小院,坐北朝南,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有单独的厨房,正房一排是三间,中间堂屋两边主卧。   小院中间有口井,院子里光秃秃的,连颗草都没种,但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张奶奶打开东西厢房锁着的房门,“里头可乱,以前被人糟践的不成样子,进来了得自己收拾。”   是够乱的,墙壁上不是乱涂乱画的涂鸦,就是被炉子熏成的黑色,好几间房窗户都没了,顶上也漏着光。   张奶奶一个人就住了一排正房,中间堂屋,左边一间当了卧室,右边一间当了储藏间。   “我收拾的差不多了,房子卖掉我就搬到宾馆里住,我闺女立马就能来接我。要是卖不掉,我最迟下个月也得走,到时候再想买,就看我什么时候死在外头,让他们回来办身后事。”   张奶奶语气平静的说着,手心抚摸着门框,一下一下的,没着没落。   “张奶奶,我们看得差不多了,一会下午来给您回话。”路英示意舒雨跟她回家再说,不要当场表态。   “嗯。”张奶奶点点头,终于说了句客气话,“你也不容易啊,英子,没想到最后关心奶奶的,还是你。”   “多少年的街坊,您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先走了,您歇着。”路英摆摆手领着舒雨就去了隔壁自己家。   “路晁去学校了,一会儿回来,从明天开始他都有空,正好带着你到处走走。”路英取来汽水给舒雨喝。 第72章 果断出手   等开了电扇坐定, 路英告诉舒雨, 隔壁张奶奶以前就是这个脾气,人家被老伴宠了一辈子,儿女都有出息,胡同里就数她活的最骄傲。   可惜就是儿女太有出息了, 特别是女儿,早年前出了国,这可就埋下了祸根。   前些年家里有海外关系的, 个个被整, 他们家也逃不掉。   “都是下放到农村改造, 我拉扯着儿子抗住了, 她的老伴和儿子都没了。自己一个人回来, 家里住满了人,成了大杂院。单位说要不然就发扬一下风格, 把主屋还她, 东西厢房就给人住着。”   张奶奶是什么脾气,提着菜/刀就杀上原单位, 不把这些人弄走,她就闹腾,反正她一把年纪, 早活够了。   实在没办法,加上单位也理亏,因为这房子建国以后就确认了归属,整个是他们家的。不能因为十年浩劫, 就把人家的房子给缩水一半吧。   这跟路英家的情况还不一样,路英家是建国以前房子属于他们,后来确认归属的时候,因为成份等等问题收归国有,重新分了两间给他们。   “这不是中美建交了,又和女儿重新联系上了,女儿要接她去美国养老,以后就不回来了。”其实这个时候卖房子的,大多都是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想着以后不回来,有几个人愿意卖掉祖宅呢。   “就是房价实在太高了,她要五千块,一分都不少。其实几个月前,她就出价要卖了,一直没卖出去。要不是实在没有合适的,我也不带你来看她家。”四合院在建国初期,基本都收归国有,只有少数承认了个人产权。   收归国有的部分,分到不同的单位,再由单位分割,最后成为职工的住房,许多四合院都沦为名副其实的大杂院。象张奶奶这种单独一个院子的,实在少有。就算有,也很难这么巧就碰到卖出来的。   至于舒雨藏在心里悄悄想过,但没敢说出来的二进三进的大院子,那些根本不可能落到私人手里。归属权基本都在单位,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还得有关系和机遇。可遇而不可求,至少不是舒雨现在能打的主意。   路英打听了几天的消息,一间间看过去,最后还是只有张奶奶家的能够入眼。   “如果你只是担心以后和姐姐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前几天买下来那两间房退出来了,给你们留着,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路英不是不赞同她买房,但是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物美价廉的房子实在困难。倒不如她慢慢寻摸,遇到合适的再过来买,岂不是更好。   舒雨却摇头,这几天丽姐那边也有回话,基本上都是大杂院的单间。环境先不提,就说院子里挤了那么好些人,家里放个屁邻居都能闻到味儿,实在是不方便。   想要整间的院子,据说人家直接回了丽姐三个字,“想啥呢!”   可见不管什么时候,想遇到合适的房子,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她能力范围内的部分,价钱反倒是最不重要的。不管五千还是一万,十年八年以后,就只是一套房子的零头   “就这套吧,如果张奶奶愿意,今天就去过户。”舒雨打着买房的心思出来的,身上带着户口本,现金也捆在一起搁在随身的背包里,好在她的年纪小,没人想到她身上能背这么多的钱。   路英吸了口气,“想好了?”   她倒是不担心舒雨拿不拿得出来这么多钱,能给她出这么大主意的孩子,肯定还有自己赚钱的路子。再说真就差一部分,她也想好了,自己贴上就是。   “想好了。”不过舒雨还是奇怪,“按说她的房子这么好,路阿姨没想过拿下来吗?”   路英嫌弃的摇摇头,“要不是这里是我家的祖业,我才懒得费这个心拿下来。京城已经在研究商品房的事,听说准备建一大批供应市场,我要买也是买公寓楼。”   行吧,这年头人人都喜欢公寓,舒雨表示理解,如果不是有前世的经历,她也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买四合院。   “我下午去张家回话,看看能不能杀点价,另外这钱我帮你先垫上,等你回去了再慢慢还。”   “不用了阿姨,我带着呢。”舒雨一拍自己的背包,她包里正好就背了五千块,原以为肯定很宽裕,没想到也不过是将将够数。   也多亏一来就拿了几百块稿费,昨天晚上姐姐还塞了她一百块零花钱,否则背包里的钱交出去,真是一分不剩。   路英见她连钱都背来了,知道她是铁了心想买,转身去了张家,谈定了下午就去过户。   有路英带着,张奶奶那头准备的也齐全,这年头过户手续也不复杂,当天就交易成功。张奶奶说话算数,直接拎着东西搬去宾馆,一天都不多待。   等路晁从学校回来,才知道舒雨的动作这么快,眨眼间就搞定了隔壁张奶奶的房子。   路英和路晁陪着舒雨看房子,东西厢房得彻底修缮才能住人,但主屋三间房完完整整,家具被褥都是齐全的,铺上新被单就能住人。   “我家人口少,姐姐暂时也得住在剧组,等几年我过来再慢慢修缮,现在维持原样就好。”舒雨留了一套钥匙给路英,拜托她隔一段时间进去瞧一眼,开开窗子透个气。   “是,新房子修好了得有人住,等几年再说。”路英收下钥匙,也不由感慨,“以后咱们两家就是邻居了。”   舒雨轻笑,“可不是。”   路晁看着院子里的空地,“你喜欢什么树,我给你种两颗,等你再来的时候,就能吃果子了。”   “葡萄和柿子,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你。”这两种水果并不是最好吃的,但在她的心里,却是无法取代的。   想到舒家就种着这两种果树,路晁轻快的笑了,“这有什么麻烦的,我去找找,争取给你弄个好点的品种。”   胡同里的交易瞒不了街坊邻里,路英带着舒雨一回去,已经做完交易的邻居出来,意思便是嫌之前卖的价低了。   “比照着张奶奶来,谁家的价不低。要是你们能合在一块都卖给我,我也愿意出五千。”   手里有钱就是底气,路英忽然就想通了,宁愿被他们宰一笔,一次性把房子拿回来,也比现在这样零零碎碎的强。要是到最后有一户人家不搬,等个十年二十年的,他们家的祖业岂不是永远缺一块,相比而言五千块钱倒是一点也不肉痛。   这个时候,路英倒是理解了舒雨的心思,虽然多出了钱,但节省的是时间成本。有这个时间,她能干多少事,赚多少钱,何必消磨在这些小事上。   “你说真的?”刚刚完成交易,还住在房子里的主人家,顿时眼睛都亮了。   “当然是真的,五千块摊到面积上,包括之前交易过的李家,该补的钱我也给补上。”   刚交易完的那家人最为主动,积极的去和各家紧急磋商。没交易的还有主动权,但他们家刚交易完,如果不能促成这件事,就只能认之前的交易。难得路英肯放话,他们肯定想抓住机会。   他们这条胡同里,住的人家多数条件还算不错,如果现在的房子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就算单位分不了房,也可以去稍远一点的地方,买别人家独门独户,面积大一些的房子。   “你们也应该听到消息,国家准备放开商品房的建设,到时候谁都可以买。不过买可得掏钱,难得路英肯出个好价钱,你们硬挺着,等到要钱的时候再卖,人家可没这个价格给你。”   大家伙都有些动心,但真谈起卖房子,又多少有些不敢,想要商量的,想要打听的,总之注定了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邻居们无心睡眠,路英反倒是平静下来,跟两个孩子讨论心得,“什么是市场,这就是市场。如果一家家买过去,最后一家不走,又看出我的需求,非得要个天价才肯走,哪怕她一家问我要五千块,我也只能咬牙付了。”   “但现在,我抛出诱饵,逼他们自己整合,看似我一次性付出了更多的经济成本,但其实掐断了未来的隐患,于我而言,反倒是占了便宜。”   舒雨佩服道:“阿姨天生就该经商,这举一反三的头脑,一般人真比不了。”   这是真心话,放到后世,是个都能说一大通经济学原理或是市场规律。但是现在,计划经济还没有完全放开的时候,仅凭一点点的触角,就能感受到市场运行的规律,路英的经营头脑绝对不一般。   路英大笑起来,“原本我不信的,不过现在想想,遗传真是个无比奇妙的东西。我们家祖上最早是农民,一点点积攒家业到了其中一代已经是乡下的地主,再然后攒了钱到城里办纺织厂,开洋行。”   没有想到,到了今日,祖上的荣光似乎有在她身上复兴的可能。想到这一点,路英越发觉得干劲十足。 第73章 考上了   邻居们商量来商量去, 始终没个结果, 路英也不着急,却在外头留意起整间卖的院子。 风声传回来,邻居们终于急了,明摆着人家要是能买着一个整间的, 这里肯定就不会要了,就算要,也不会花大价钱。   在路晁带着舒雨去过长城回来的一天, 邻居们跟路英完成了交易, 从此整间院子终于重新归到路英的手里。   “你们继续住, 一年以内, 我不收租金。”一年时间, 别说买房子,就是他们重新去外头起间房子的时间也够了, 算是仁至义尽。   “都是老街坊, 应该的。”路英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说的这话,这天还特意把之前交易过的老邻居找来, 重新补了钱。虽然没直说,但街坊邻居都明白了,这间院子以后归路英所有。   回到家里, 路英痛快的往沙发上一靠,“当年我们母子从这儿走的时候,多少人看笑话。今天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就算遭了难, 我路英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他们只有看着的份。”   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味道,这是难免的,除非是修炼得道五根清净,不然谁也不可能面对自己的成功,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你们玩的怎么样,明天去哪儿?”   “不玩了,我跟路晁说好了,今天晚上回我姐那儿。”明天出分数,路晁得去学校,现在还没有网上查分的事呢。   舒雨想了想,觉得明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还是留给他们母子单独相处为好。考不考得上,考没考上报考的学校,都会导致巨大的情绪波动。这样的情绪,不一定适合有外人在场。   其实路晁是觉得舒雨多虑了,但舒雨坚持,他也不好挽留。   就见路英一拍手,“瞧我。”   还以为她准备自责呢,就听她继续说道:“出成绩了,我们的教辅书正好顺着宣传一波。”   路晁在旁边摊手,朝着舒雨无奈的一笑,路英回头,“我是相信你,我的儿子一定行的。”   到这个时候,分数该出也出来了,志愿该填也填了,没有后悔药吃,不管明天是个什么情况,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吧。   晚上母子俩一起送舒雨回招待所,舒雅才知道房子的事已经搞定,不由得惊叹道:“这么快。”   “钥匙我放了一套在路家,这一套是你的,改天带你去认个门。你没事去收拾收拾,休息的时候就过去住。什么时候这里完事,什么时候搬过去,有个落脚的地方就算暂时没着落也用不着心慌。”   舒雅收下钥匙,京城的房子啊,随着这几日刻意的打听之下,多少也明白了在京城一套房子意味着什么,更别提一整间的院子。   说句直白的,换个五十岁的大叔有这么一间院子,扭个头就能娶个二十岁的大姑娘回家。   “你那个追求者怎么样了?”舒雨还记挂着这回事呢。   舒雅歪歪嘴,“你没说这些的时候吧,我觉得还挺好。可是你一说吧,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舒雨大笑,“不管因为什么不顺眼,都说明你不喜欢他。”   “是吧。”好多小细节,舒雅不想跟妹妹说,省得她笑话,就说了关于房子的事。   “三天二头来问房子的事,问为什么是你的不是我的,又问你哪儿来的钱买房子,还说给你介绍房子什么的。我嫌他烦,直接给拒了。”对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时候,舒雅已经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   八字还没一撇呢,是不是太热心了。妹妹来了好几天,没说买房子的时候,他可是提都没提过一句,现在倒是天天问怎么不见你妹妹。啊呸,那是我妹,又不是你妹,用不着你见天挂在嘴边。   “房子的事你别跟外头的人说,自己收好就行。”舒雨听到她说拒了,也就将这个人,这件事抛到脑后。   “对了,这几天丽姐来找过你,我问是不是房子的事,她说不是。问她也不说,你要不要跟她联系一下。”   舒雨摇头,“明天出分数,我在招待所等消息,她要是有急事会再来的。”   第二天舒雨就真坐到了招待所一楼的大厅里,拿着绘画本画着服装箱包还有鞋子的款式。还有偶尔想到的一些事情,怕自己忘记了,也会随手记下来。   刚画了几张,就见到一个年轻小伙子站在门口张望之后,直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小伙子堆了一脸的笑,“你就是小雅的妹妹吧,我问了好几回,都说你不在。想见你一面,还挺难呢。”   这话吧,同样的词儿,得分谁说。比如说眼前这个人说的,前头一句还没事,后头一句就带出一丝不满来。   问题是,你是谁呀,你想见谁谁就得立正站好,等着你接见是怎么着。   舒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跟我姐姐很熟吗?”   王锋脸色一僵,没想到舒雅的妹妹这么难搞,可是很快他就若无其事道:“你没听她提起过吗?我是她朋友。”   “她倒是说了,剧组里的人都是她朋友,不过人太多,还没听说到你这儿。”舒雨笑笑,不用问她也知道眼前这人是谁,没想到舒雅都拒了他,还能自己找上门。   “你这孩子,你姐拜托我给你帮忙找房子呢,怎么不识好人心呢。”王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一个大人这么捧着一个孩子,结果对方不仅不领情,说话还冲,他哪里还能维持得住笑脸。   “我没让我姐拜托过别人,再说你可能听岔了,我们小地方的人哪里买得起京城的房子,你看我们像是有钱人的样子吗?”舒雨见他还不死心,有些烦燥的摆摆手,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王锋心想,你们是小地方的人不错,可我也不是京城人啊。要不是借住在叔叔家实在不方便,他也不会这么热心不是。现在告诉他没有这回事,心中一时无法接受。   就在这个时候,前台的电话响了,舒雨赶紧起身,果然就听到有人喊,“舒雨,舒雨在不在,有你电话。”   “来了来了。”舒雨起身去接,正是路晁打过来报信的。   “我妈定了三天后的酒席,到时候我去接你和舒雅。”路晁明明很激动,却又装出很淡定的声音,少年人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考上了。”舒雨不自觉的追问,声音里全是惊喜。她知道路晁很聪明,复读这一年是下了死力气用功的,他自己估的分数相当乐观,第一志愿直接就填了京城大学。   她和路英表面上没说什么,但都悬着心,不敢踏实了,生怕一脚踩空。   话筒里传来路晁的轻笑声,少年人的声音清脆好听,还带着一丝骄傲,“总算不用看你们小心翼翼的转移话题了,挂了,改天见。”   路英翘着脚坐在办公桌后头研究菜单,见儿子挂了电话,略带几分戏谑的问道:“我要是不跟你一块去学校,你会先给谁报喜。”   路晁看了一眼老妈,“我先走了,跟同学约好了,吃了饭再回来。”   “可不许喝酒。”路英追在后头叮嘱。   “知道了。”路晁头都没回,骑上自己的自行车离开路英工作的出版社。   这头的舒雨付了接电话的五毛钱,夹着绘画本就往舒雅的屋里去。王锋一下子拦到她的跟前,“诶小妹妹,咱们话还没说完呢。”   “你再拦着我,我可喊了。”   前台齐唰唰好几道目光扫过来,王锋吓了一个激灵,八三年的严打才过去没多久,可没人敢往枪/口上撞。不由得悻悻的退到一边,看着舒雨从容离开。   当天舒雅下班的时候,听到舒雨的报喜,反应颇有些心不在焉。   舒雨奇怪道:“路晁考上京城大学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一般人听到,不“哇”一声,也要“啊”一声吧。   “啊啊,我不是这意思,挺好,老班当时就说过他聪明,不用功可惜了。”舒雅越解释越心虚。   最后向妹妹担白,她是被一块馅饼砸中,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是说有个女演员考上大学,要去读书,只能找人接她的戏份?然后剧组考虑让你接?”舒雨跟听天书一样,万万想不到,还有这种操作。   事关姐姐的前程,路晁的事毫不犹豫被抛到一边。   “嗯。”舒雅点头,到现在还晕乎着呢。   后世觉得半道换人的事不可思议,在这个时候还真不是特例。红楼剧组算是协调的够好了,一百多个角色的剧组,一拍两年,中间也只有二三个半道换角的。   有些戏,连主角都能连换三拔人。不是说不敬业,而是这个时候演员都隶属于各家单位,会有各种突发状况,只能说当时有当时的国情。   剧组虽然可惜,但也不能阻碍演员有更好的发展,就想到了舒雅。她本来就是之前备选的演员之一,该参加的培训也参加了,又一直泡在剧组里。   “这是好事啊,你还想什么?”舒雨不解,姐姐不是很想当演员吗,怎么这会儿还犹豫上了。   “是好事,我也挺乐意的,但我手里的事也不能扔了啊。”舒雅的苦恼就源自于,她即想当演员,又不想放弃现在的工作。   当演员源自于一点虚荣心和一点初心,就跟圆梦似的,怎么可能不想。现在的工作虽然不能跟演员相比,但她跟同事相处的很好,又跟设计师学了很多东西,半道扔下走人,多不地道。   舒雨明白姐姐是为什么犹豫了,只不过这样的取舍,只能由她自己决定。 第74章 博弈   舒雅也没纠结太长时间, 忽然就自己开了窍, “谁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那边的角色又不是主演,戏份也不重。 那边答应下来,这头的工作也兼上, 拿一份工资干两份活,难道会有人不乐意?”   舒雨拍手大笑,“这倒是个好主意。”   舒雅等于是把自己豁出去了, 事情归她干, 自然不会伤了情份, 也不会伤了关系。就是她得两头挑着, 辛苦可想而知。   不过她自己不在乎, “我年轻着呢,这点苦算什么, 咱们妈像这个年纪的时候, 还在地里干农活呢,再苦能比她还苦。”   舒雨竖起大拇指, “要是外公在,肯定得夸你觉悟高。”   老一辈人夸人,最喜欢说觉悟高, 意思就是肯吃亏。   剧组又不是什么机关单位,一个萝卜一个编制,调来要手续,调去要发文。这种临时机构, 上头只管这活有人做,管你是身兼几职呢,你自己乐意就行。   “我明儿就去说。”舒雅考虑好,整个人放松下来,终于也有功夫感慨,路晁竟然能考上京城大学,斜睇一眼妹妹,“你也考一个。”   舒雨赶紧摆摆手,“谢谢你看得起我。”   重生不代表她就能变聪明了,但确实更懂得自律,理解能力也更强,最重要的是,她懂学历的重要性。不是说没有学历就没出息,而是你得付出更多的代价当成砖头垫上,才能弥补因为学历而跨不进的门坎。   所以知道该努力的时候,就得努力。小时候快乐教育长大了就得痛苦找工作,能一辈子快乐是因为你爹妈把两代人的苦一个人吃掉了。   “反正你一定得来京城。”舒雅搂住妹妹,“我不要和你分开,不想和那些人一样,天南地北一辈子见不了几回面。每一次见面的时候,都要做好准备,这是不是诀别。”   这个年代啊,亲人之间太多这样的离别了。交通不便,工作生活还有经济的负担,让他们很难说走就走,很多时候,见一面就是诀别。   “我们不会分开的。”舒雨歪到枕头上,这一世,她不求什么,亲人都在身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最好的生活。   “对了,王锋来找过我。”舒雨提了一嘴。   舒雅直接气炸了,“我都说了不合适,这人怎么能这样?”   “烈女怕缠郎呗,只要你不告诉他房子的事,他觉得没意思就走了,千万别心软。”舒雨告诫道。   “哼,一套房子就现了原形,我才瞧不中这种人。”舒雅的心气可是高的很,根本瞧不上市侩之徒。   第二天丽姐再次出现,一见舒雨回来了,立刻长吁一口气,“你可算回来了,妹妹,姐姐又来求你救命了。”   丽姐这人该低头的时候,还真豁得出去低头,面对舒雨这个十四岁的孩子,都不带不好意思的,开口就是救命。   舒雨将她让进屋,“不是好好的吗?能有什么事?”   丽姐对着电扇风的方向坐下,“你看我,都快语无伦次了。”   说什么救命,在舒雨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她铺子对面新开了一家做同样生意的铺子,店面比她的大,装修的比她的好,这都算了,可关键是婚纱都比她的款式更好更新。   “你不会以为能一直做独门生意吧。你以前卖服装,不也是一条街上全是服装店吗?租赁婚纱的生意,人家看你干的好,买卖兴旺,插一脚再正常不过了。”这么大个京城,别说一家二家婚纱店,就是几条街的婚纱店,也不会没有生意做。   在舒雨看来,丽姐纯粹是多虑了。   丽姐绞着手指头,这个道理她当然知道,但这次不一样啊。   “对面那家店进的婚纱,我在深城的时候见过,厂家说是香江定的货,他们出厂价都得上千。到了那边,价格更是打着滚的往上翻,没有三四千是拿不下来的,还得用港币。我当时本来想咬牙拿一套,当作镇店之宝。”   比如说定个八百的租金,让人可望而不可及。但有这么一件,至少让人知道你店里有好东西,连带着你店里的普遍货色,也会变得精贵起来。顾客的这种心态,丽姐是最清楚不过的。   “结果人家厂子根本不卖,说什么都不行,我转几个地方,又问了朋友,知道婚纱的制作比一般的服装讲究太多,能做的厂子本来就不多。那种款式的,只有一家能代工,绝对不会对外卖。如果想要,只能直接去香江拿。”   去香江拿贵就不说了,更何况,现在去一趟香江,难度跟去美国也不差什么了,丽姐只能羡慕的擦掉口水,当这件事不存在。   “所以呢?”舒雨知道,丽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   “对面的婚纱,至少摆在窗户跟前的三套,都是我看到的那种新款。”至于店家是从香江买回来的,还是动用关系从厂子里拿的货,丽姐不得而知。   “这种价格拿的婚纱,肯定租的贵,对你说是有影响,也不会影响那么大吧。”   舒雨知道丽姐家现在的价格,一套婚纱的租金是八十八,说是按天算,一般人肯定也就租一天。盘头带化妆收费六十六元,这么一套下来抹掉零头,算一百五十元。   旺季的时候,一天能有三四千的流水,一个月将近十万的流水。就算现在是淡季,一个月也有二三万的流水。   而且你得知道,婚纱是租赁的,成本摊到每一次,低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盘头化妆更是纯劳力,就是一点化妆品和员工的工资。   这当中的利润有多惊人,是个生意人都算得出来,干一年还了得,扣掉房租和工资,几十万揣兜里啊。   没人跟风才是怪事。   丽姐深深叹了口气,“这些我都知道,但他们还没开业就贴出标语,九月十月两个月份搞开业酬宾,高档婚纱租金九十九,中档婚纱租金六十六。”   不用说,高档婚纱就是那种三四千一套的香江货,中档婚纱不用说,都是从深城进的货,款式就那么几种,她有的,别人全有。一下子把价格砍下三分之一,这才是最要命的。   更不用说,因为高档婚纱而吸引到店的客人,就算定不到高档婚纱,也会顺势定店里的中档婚纱。这么一挤兑,就算丽姐跟着降价,生意也会大不如从前。   丽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直白的竞争,以前大家都是一起吃顾客的,新开一家店,老板也会把价格维持在同一水平。没想到,京城的竞争会这么激烈,一上来就是刺刀见红,一点都不留余地。   舒雨张了张嘴,“你是怎么想的。”   一般情况下,只能跟着降价,当然舒雨也有其他办法,但她想听听丽姐自己怎么想。   “婚纱拉不开档次,只能跟着降价,如果不降婚纱,就送一项盘头或是化妆。”丽姐想了好几天,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其实也有一个办法,就是请舒雨出山,制作精美高档的婚纱,直接从货品上拉开档次。至于舒雨会不会制作婚纱,她根本就没有怀疑过。   就跟之前卖服装一样,一百块的货和十块的货,压根就不是一个顾客群。你十块的货降价到五块,穿一百块衣服的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只是她之前表现的太飘,现在有点拿不准舒雨的想法。一是不确定舒雨会不会帮她,二是舒雅还在京城呢,会不会打着主意让自己冲锋献阵,然后趁着难处拿住货源,让舒雅也掺上一脚。   她想的有点多,也挺复杂。导致她请舒雨出山制作婚纱的想法,一再噎到喉咙管,却没说出来。她怕自己说出来,就被人捏住七寸,再也不能反抗。   舒雨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只顺着丽姐点头,“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丽姐带着失望走了。   舒雨在背后轻轻摇头,现实哪里有什么主角光环,任谁看到你就死心塌地供你驱使当你的工具人,那是不可能的。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聪明人,有能耐的人,怎么可能甘愿成为别人的马前卒。   丽姐这种老江湖,更不可能指望她成为自己的棋子,她的可取之处在于,做人有底线,算是言而有信,并不是那种只拿好处不认帐的滑头。   否则大可以许诺一堆好处,先把婚纱拿到手再翻脸不认帐,把眼前的难关过去再说。   上班的人遇到这种无赖的机会少,做生意的人,特别是早年前,这种无赖遍地都是。   虽然她有可取之处,但她以前落难的时候说过的话听听就好,别以为翻身了,还能和以前一样。   所以舒雨现在对待她的态度,不可能和以前落难时对待她一样,该抻一抻的时候就得抻一抻,该让她着急的时候就着急一下好了。   晚上舒雅下班,知道这么一回事,又听妹妹说了双方的心态,不由得啧啧道:“你们这些生意人的心思,可真深呐。”   一点事,要绕这么久,还要憋着一口气,非要对方先说出口,累不累啊。   并排躺在床上,舒雨伸脚踢了姐姐一下,“这门生意很赚的,你就没想过自己开一家。”   舒雅想想道:“我知道开店赚钱,说不动心是假的。可是丽姐的生活,我一点都不羡慕。”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丽姐的生活状态她是一清二楚,困在店里脱不得身,开门到关门,唯恐一处不周到。身边来往的就是那两个小丫头,最多就是和顾客在有限的时间里聊聊天,对于自己的认知,在极度自卑和极度自大之间徘徊。   扪心自问,这种生活是她要想的吗?答应是否定的。 第75章 升学宴   舒雨没想到, 舒雅能想到这么多, 斟酌道:“你是说,没有上升的空间。 ”   舒雅一拍大腿,“这个词儿太好了,我想了很久也只有一点模糊的意思, 但始终差那么一口气才能说明白。你几个字,就顶我一席话,就是这么个意思, 除了能赚钱, 剩下的是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对于金钱, 舒雅没有太多的概念, 毕竟他们还处在有钱没钱, 大家过的日子,其实差不太多的环境里。   她更在意的, 是工作对自己眼界和能力的提升, 另一面就是舒雨所说的,个人上升的空间。还有一种很微妙的, 叫做成就感的东西,不过舒雅现在只摸到一点边,还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可不管做什么事, 都得有原始积累的阶段。”舒雨认同舒雅所说,人不能一辈子困在这个小格局里,但作为积累资金的手段,开店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过度。   “你要是需要, 我可以帮你。”舒雅很是傲娇的偏头说道:“外头的人哪里靠得住,咱们可是姐妹。”   只要不让她以此为业,单纯的给妹妹帮忙,她还是愿意的。   “你等着吧,我肯定会开口的。你读书的事,还是那么考虑的吗?”舒雨问道。   “我复习着呢,等拍完戏就去考试,我就不信考不上。”舒雅的生活安排的特别满,业余时间要学素描,复习功课,工作时间要演戏还得做戏服。不过她自己是没有半点怨言,甚至还挺享受这样的生活。   “你呢,想读什么专业?”   这个问题,舒雅问了,之后的酒席上,路晁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舒雨也想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但她现在还没有答案,只能摇摇头,表示她还在考虑当中。   三天后的升学宴,出现在酒席上的,大多是路英的同学和同事,还有路晁复读这一年的老师。这种喜庆的事,好多人都把自家的孩子带上,开玩笑说要沾点文曲星的光。   “路阿姨真是大手笔,这家酒楼一看就不便宜。”舒雅跟妹妹说着悄悄话。   路英没有亲戚,同学都是路英那个年纪的,只有同事里头,有几个年轻些的,舒雅便拉着妹妹坐到了路英年轻同事的那一桌上。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还有两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吃着桌上的瓜子和糖,磕着路晁的闲话。   “社长的儿子是跟她姓的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显然不是很清楚路英的家事,这会儿奇怪的问身边的人。   “早就离婚好多年了,带着儿子下放,才回来没几年的事。那个男人不是个东西,当初跟她断绝关系,这会儿没有儿子又跑来争。”另一个小姑娘看样子是消息灵通人士,立刻科普相关八卦,唯恐有人不知道详情。   这一桌上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把嘴一撇,“好多人给她介绍,她都没答应,一个离婚带了儿子的女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挑的。我看啊,还掂记着前头那个呢,现在人家可是身居高位。当初离的容易,现在想想,怕是舍不得呢。”   原本舒雨不知道她是谁,这会儿她一开口,立刻听出这是当初在出版社的卫生间里,背地里嚼路英闲话的其中一个。   定睛朝她看过去,从他们互相之间的对话里,得知她的名字叫作姜彩霞,亲叔叔是学校的副校长,在出版社一向是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   不然也不会在同事面前,不管熟的不熟的,就敢信口雌黄。   两个年轻小姑娘不敢惹姜彩霞,对视一眼,低下头专注于磕瓜子,即不接她的下茬儿,也不跟她对着干。   眼瞅着音乐响起,姜彩霞才算住了这张嘴,就听主持人将老师请上台,然后是路晁上台鞠躬道谢敬茶,又应了下头起哄的众人,讲了一通学习的方法论。   台上闹得差不多了,开始有服务员上菜,姜彩霞招手喊自己的儿子过来,她儿子才五六岁的年纪,和另外一桌的小姑娘玩的正开心,直接来了个充耳不闻。   姜彩霞没办法,从包里掏出玩具,冲着儿子喊,“再不回来,我把你的玩具送人了。”   “玩具,我的玩具。”小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把戏,还真以为妈妈要拿他的玩具送人,急的什么似的,冲着姜彩霞这桌就跑了过来。   一个服务员正端着菜过来,还没走到桌子跟前呢,忽然双腿被人一推,身子一个前倾,踉跄一下,手里的盘子一滑,整个盖到了桌子上。   离得最近的姜彩霞被溅了一身的汤汁,当即就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服务员脸色一白,掏出腰间别的帕子就要帮姜彩霞擦干净,嘴里还不住的道着歉,“对不住,对不住,刚才有人推了我一下。”   身后是个什么情况,服务员一时也没弄明白,明明回头,身后也没人,怎么会有人忽然绊她的腿呢。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的新裙子,昨儿才买的,好几十块钱呢。才穿头一次就被弄成这样,没说的,赔吧。”姜彩霞尖厉的嗓音,传遍了邻近几桌,大家纷纷停下寒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朝着这边瞧过来。   服务员一下子就急了,“大姐,我给你洗。肯定能洗掉的,肯定能。”   她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块,哪里赔得出好几十,要是不赔就得丢工作。现在的工作可不好找,服务员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下意识的伸出手,就去拉姜彩霞的手腕。   “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什么玩意儿。这么大一酒楼,就找这种素质的人当服务员,泥腿子洗干净了没有。”姜彩霞气呼呼的冲着服务员发脾气,她的性子,无理还要搅三分,有理还能饶人?   偏这个时候,路英不在,路晁正陪着自己的老师说话。   舒雨离得最近,眼看姜彩霞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干脆站了起来,走到他们中间,“姜阿姨,刚才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儿子跑过来的时候,推了她一把,她才没站稳摔了盘子。”   姜彩霞一时气结,眼看旁人脸上带笑,这是要看她的笑话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儿子推的,你也是来吃酒的人,胳膊肘怎么往外拐。”这个时候她倒是想起,他们是一伙的,怎么刚才堂而皇之说路英闲话的时候,怎么不念念大家伙都是同事呢。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不光我,坐在我这个方向的人,都看到了。另外,今天在这儿的人,不管多大身份,祖辈往上数几代,谁家不是种地的泥腿子。才进城几年呐,眼里就没人了。没农民种地,你吃个屁。”   舒雨已经忍了她很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底线。但因为路英的事怼她,容易激化矛盾,而且是给路英找麻烦。   她跳出来找服务员的茬儿,简直是神来一笔,舒雨提着自己四十米的长/刀就站了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骂人。”别看姜彩霞有事没事怼天怼地,闲话说的满天飞,那是因为没人跟她针顶针的计较。   真跟她正经怼起来,她又露出一副业余的嘴脸,连怎么应对都不知道。   “你这小姑娘说的就不对了,服务员干的就是这份工作,自己的工作没干好,怪到顾客身上,还能有理了?”另一个年轻妈妈站了起来。   嗓子一亮,舒雨又听出来了,那不是卫生间说闲话的另一个吗?难怪这俩人能成为朋友,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她儿子撞到人,还有理了,你小时候没上过学,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五讲四美文明礼貌吗?你们不懂也就算了,可别教坏祖国的花朵。”舒雅也站了起来,一母同胞的姐妹,哪里能弱到什么地方去。   “你……”这人正准备反驳。   就见一人拦在他们中间,正是急匆匆走过来的路晁,“你的衣服多少钱,我们赔你,大家伙难得凑在一块高兴高兴,别为了这点小事扫了大家的兴致。”   姜彩霞一噎,觉得这句话满处都是嘲点,嘲笑她的点。   但又找不到反驳的地方,到底是要脸面,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主人家赔钱,只能恨恨道:“我哪里是在乎这点钱,我就是气不过,看在你妈的面子上,算了。”   舒雨和路晁交换一个无奈的笑容,服务员也赶紧收拾好摔在桌上的盘子,重新换了新的端上来。   “真看在路阿姨的面子上,也不会这个时候闹起来。”舒雅在心里吐槽,拉着妹妹坐下。   路英带着一堆东西回来,原来是去准备送客人的礼物。然后带着儿子,给每桌的客人敬酒。   敬到舒雨这桌时,酒杯端起来爽朗道:“我儿子的一点小事,劳动大家前来,是大家伙给我面子。彩霞吃了亏可别往心里去,明儿姐姐给你买条新裙子,可不许回家给你叔叔哭鼻子。”   姜彩霞一脸阴沉着的脸,这会儿才算开了颜,路英还是知道厉害的,句句捧着她和她叔叔,不像那个小的,就知道得罪人。   “唉呀,我也就是一时气不过,社长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脸儿一扬,傲气的很。   敬完酒服务员将一个个的礼品袋送到每位客人的手上,有人打开一看,笑了,“不愧是升学宴,还配了本书,真应景。”   “哟,这书的封面有点吓人呐。”   “哪里吓人了,我看挺有意思的。”   “你们就知道看书,还有一盒香烟,一袋洗衣粉呢。”看完礼物的人暗赞路英讲究。   要知道每个来的客人都是送了份子钱的,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人情往来。但这礼物的价值等于是将份子钱还了回去,还白落一顿大餐。 第76章 老乡   舒雨没想到收到的礼物里, 竟然有自己写的书, 更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印刷完毕。 掏出来摸摸封面和纸张,相当的有质感,可见成本不低。   舒雅根本不知道妹妹写书的事,不过一看作者名, 再看看妹妹,“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她知道妹妹聪明,有生意头脑, 但是也没见妹妹有什么文艺细胞啊, 怎么忽然就成了作家出了书。   当时能出书的人, 绝对是凤毛麟角, 走到哪儿被人叫一声老师一点不为过。   舒雨点点头, “其实就是一个故事。”   不少人当场就翻开 看了起来,才看一个开头就被吸引住, 甚至有人饭都不吃, 捧着书看个不停。   舒雅也是其中一个,她比其他人更多一些感慨, 毕竟写书的人是她妹妹。一边看一边笑,一边捧腹,“这也太逗了, 怎么全被他们家给遇上了。”   既然是以小说的形式写防骗指南,就得有小说的剧情和走向。   舒雨写的是一个大家庭,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具有这个时代的典型性, 都能在生活中找到原型。   退休工人罗老头和被返聘回学校工作的小学老师罗老太太,抚养的三儿二女,有当工人的,有下放回城的,有当临时工,也有没工作自己做点小生意的。再加上孙子孙女,真是好热闹的一家人。   家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工作,生活,出差,交友,等种种原因,遇到各种各样的骗子。   被骗的过程是曲折的,骗子是精明的,家庭成员有聪明的,也有憨厚的可最终一样被骗。当然,在最后关头,警察叔叔总会及时出现,把骗子抓住,再告诫他们一句发人深省的防骗语录。   而这个家庭中,被视为最傻的弟弟,在遇到骗子时,却能识破骗局,并将骗子送去警察局。   书中最后一段,说的就是这个弟弟的故事,警察当着家庭成员中的每一个人总结,诈骗千万条,贪心第一条,道出了防骗指南的终极奥义。   而家庭里的每一个人因为诈骗的发生,各种因缘际会,有收获爱情的,有亲人和解的,最终是大团圆结局,happy ending。   就因为这么一本书,导致酒席的时间比预定中的起码多坐了半个多钟头。等客人们起身告辞,路英站在门口一一握手相送。   舒家姐妹留到最后,舒雨上前给路英道谢,“没想到出版社的动作这么快,这本书的质量也好,都是您费心。”   “前几天就该印出来,催了好几回,还好赶上了。我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肯定畅销。”路英拉着舒雨的手,“你和姐姐坐一会儿,一会儿带你姐去看看房子,晚点我送你们回去。”   此时酒楼的一角,一个服务员低头站在角落里,正听着一个男人的训话。   “你到底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行了,本来腿脚就有缺陷,还得罪客人,照这样下去,迟早收拾包袱走人。”男人穿着白衬衣,头发梳得光溜溜,偏偏肩膀上落了一层头屑,猛一看体体面面,细一看面面糟糟。   服务员双手交叉在身前,手指头紧紧抠着衣角,因为腿脚的原因,她四处求职而不得。她的本职工作就别想了,人家只招京城本地人。就算是稍体面一点的工作,京城都有不少闲在家里的年轻人呢,哪里轮得到她。   也只有这种,当地人不愿意做的服务性工作,才轮得到外地人,轮得到她这个腿脚有缺陷的外地人。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也就是分管他们的经理。待人实在太过苛刻,动辄得咎不说,真遇着事从来不出头,事后骂人倒是来的飞快。   好不容易听完训斥,她慢慢走出来,看到大厅里之前帮她说过话的两个姐妹正坐在一处说话。   想了想,她走了过去,不管怎么说也得跟人道个谢不是。   “刚才的事,真是谢谢你们了。”   舒雨一抬头,正好瞧到服务员的正脸,讶然道:“黄灵。”   刚才黄灵一直低着头道歉,又盘着头发穿着服务员统一的白衬衣,舒雨也没刻意去看人家的长相,这才没有瞧出来。   此时脸对脸,她哪里有瞧不出来的道理,别说真人,就是照片都不知道看了几回。县城的客运站,现在都贴着她的寻人启示呢。   黄灵的惊讶一点也不比舒雨的少,“你认识我?”   舒雅也奇了怪了,妹妹认识的人,自己就没有不认识的,这个人是谁。等一下,她叫什么来着,黄灵啊,知道了。这不就是妹妹同学程燕的表姑吗?因为说亲的事黄了,离家出走来着。   “我是程燕的同学,我是舒雨,这是我姐姐舒雅。”   小地方就是这点特点,人连着人,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舒家这种出过事的人家,提起来哪里有人不知道,再说,她和自己的表侄女程燕还是同学。   “呀,怎么是你们呀,这,这……”   黄灵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之前在吴县,好歹也有份体面的工作。后头出了事,她离家出走,原本是带着悲愤的心情,想着衣锦还乡。   可真出来了,才知道外头有多难。在家再不好,嫂子再冒坏水,总有片瓦遮头,不用担心被人赶出去露宿街头。总有碗热饭食,不用担心挨饿受饥。可到了外头,一切在家里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都不再理所当然。   但让她回去,她又不肯了,她可是对自己发过誓的,不混出个人样,绝不回家。况且真回去了,嫂子再想把她胡乱嫁人,她等于失去了抵抗的立场。   只是没有想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也会遇到老乡,还是熟知自己情况的老乡,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这要是回去一说,又该怎么办?   黄灵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舒雨认出黄灵的同时,也在苦笑,找着黄灵是好事,但看她现在过的艰难,心里又有几分替她难过。就好像,看到前世的自己。   “过段时间我就会回吴县,要不要替你捎个信回去。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到人家的地头混生活,哪里有那么顺利的,慢慢就好了。”舒雨顾着黄灵的颜面,替她兜着说道。   黄灵脸色更红了,心里直叹气,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担心人家笑话她,结果人家处处顾全她的颜面。   再说刚才没认出自己的时候,都愿意替一个陌生人打抱不平,又怎么会是那种捧高踩低的小人呢。   舒雨不想让她太过难堪,留下了舒雅的电话和地址,“就这几天,你写信也好,带句话也好,都可以找我给你带回去。”   “谢谢你们。”黄灵攥着地址,面色复杂。   路英这边也跟酒楼算完帐,路晁将车开到门口,接上他们。   “那个服务员是来谢你们吗?还挺有心的。”路英看到他们在说话,上车后,顺嘴问道。   “您猜怎么着?那个服务员是我们的老乡。”舒雅嘴快,把这桩巧事说给路英听。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路英也跟着笑,但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从酒楼回路英家倒是快,全在市中心这一带。舒雅还是第一次到新买的房子这里来,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喜欢的不得了,“你可真是能耐。”   又看一眼隔壁路英的院子,再看一眼嘴角噙着笑意的路晁,心里哼了一声,心想自己家的白菜可得看好了,还没抽芽呢,怕是就被人盯上了。   不过妹妹还小,根本想不到这上头去。路阿姨绝对心里明镜似的,一副乐见其成,还卖力制造机会的样子。   至于路晁,这小子看着就聪明,内心比看着的还要聪明,两个聪明人遇到一块,也不知道是不是良配。   站在院子里脑补一通,最后担心的想,妹妹还得回吴县上高中,三年时间呢,路晁在大学得遇到多少女生啊。自己可得盯着点,要是敢脚踏两只船,或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她至少得保证妹妹不能上当受骗。   想着想着,眼神里带出一点意思来,朝着路晁就瞪过去。   路晁后脊梁一凉,回头看舒雅不善的目光,不由摸摸头,这是怎么了,自己哪里表现不好了?   以至于回到路家,路晁殷勤的给舒雅又是拿汽水,又是取冰棍,还来问她要不要喝绿豆汤,他马上就去煮。   路英悄摸着把儿子拉到厨房,“你搞清楚了,到底中意哪一个?”   自己儿子还小,人家姑娘更小,但不妨碍先跑马圈地,把人圈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对吧。   再说她养的是儿子,跟养闺女的人家是两个心态。儿子一大,她正是两眼放精光,看谁家姑娘好就恨不得带回家的状态。养闺女的人家,恰好是看谁家小子往跟前凑,就跟防贼似的,恨不得一巴掌扇得越远越好。   舒家两姐妹都是好姑娘,哪一个她都喜欢,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舒雨。但儿子这是怎么回事,她之前看的挺明白的,不是跟人家舒雨小姑娘挺要好的吗?这会儿怎么又跟姐姐献殷勤。   路晁赶紧摇头,“妈,你胡说什么呢?我们都还在读书呢。”   他和舒雅之间的默契,一个眼神就交流明白了。此时不讨好大姐,什么时候讨好。   路英抽抽嘴角,“呵。”   舒雅都已经工作了,还在读书的是谁,不言而喻。 第77章 找人   舒雅开始试装, 背台词, 正式进组,接替去读书的演员,继续一个配角的角色。 舒雨也有幸圆了梦,去现场当了一回围观群众。   这会儿拍摄的条件跟后世完全无法相比, 舒雨看遍了剧组也只看到一台摄像机,据说经费少的可怜,甚至中途还断了炊, 几乎无以为继。几经张罗之后, 才能继续拍摄。   可见拍出一部好作品, 资金固然重要, 但最重要的, 还是来自于全组能够沉下来浸入人物的这种状态,和源于对艺术的追求。从主角到配角, 谁也不跟谁掰手腕子抢番位, 认认真真踏踏实实想的都是怎么揣摩人物心态,拍出好作品。   其实只要作品好, 不管几番都能跟着红火一把。作品要是烂,你就是一番唯我独尊番,不也就是一筐烂蕃茄里, 个头最大的那颗烂蕃茄吗?   看了几天拍摄,舒雨看的是津津有味,就连舒雅都纳闷,妹妹怎么干什么都能乐在其中啊。   回到招待所, 前台跟他们说,有个小姑娘来找他们,坐了半天了。   舒雨还以为是丽姐,但前台见过丽姐好几回,从没有称呼过对方小姑娘。路英更不可能是这个称呼了,难道是黄灵。   从大厅的角落站起一个人来,瘦瘦小小的个头,一张稚气的娃娃脸,还真是个小姑娘。关键这小姑娘,舒雨也不认识啊。   “你,你就是舒雨,是灵姐的老乡?”小姑娘的口音极重,舒雨听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得知是黄灵的同事,便把她让进屋里坐。   还以为是黄灵忙不过来,让同事给她带信,结果不是,小姑娘是来找人的。   “黄灵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大一活人,怎么可能不见。”舒雨傻眼了,就算黄灵想躲着她,也不至于直接玩失踪吧。   三个人带比带划,总算搞清楚了怎么回事。黄灵和这个叫丁妞的小姑娘同租了一间屋子,也一同在酒楼里当服务员。   黄灵其实一直都想换份工作,但找工作不易,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可酒楼的经理这段时间十分针对黄灵,让她没办法再待下去,刚巧领班给她介绍了一个新的工作,她一去就应聘上了,便欢欢喜喜辞了工。   “那边包食宿,还能省份租钱,灵姐就准备搬过去。”事情到这里,其实应该就是完结。她行李不多,卷吧卷吧便能走,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关键是,黄灵跟丁妞说好了,等在那边安置好了,晚上回来请她吃个散伙饭,再拿走剩下的一半行李。   舒雅看了一眼妹妹,姐妹俩对黄灵的为人都不熟悉,这种话有可能就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但丁妞显然不这么看,坚持称黄灵不可能骗她,“她的行李还有一半在屋里呢,她给家里写了一半的信,还有你们的地址都没拿走。”   这是昨天发生的事,丁妞也不是没找,可她不知道黄灵的新工作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是家美容院,是门新行业,还能学手艺。她也去问过领班,因为工作是她介绍的。   可领班却说没有这回事,她根本没有给黄灵介绍工作,猜测是不是黄灵找的托词。   丁妞直接就懵了,她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又是个很执拗的人,反正她不相信黄灵为了一餐饭就这么跑了。问遍了人才想起来黄灵说过遇着老乡的事,所以又拿着地址抱着万一的希望找了来。   舒雨细细听完,凭现在的线索也不能肯定什么,有可能是丁妞神经过敏,比如黄灵的工作太忙,一去就忙开了,所以打算晚几天再回去拿行李。也有可能剩下的行李就是不想要了,想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所以干脆不和以前的同事来往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遇到什么事,这也是丁妞最担心的。   说完话丁妞就“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灵姐人特别特别好,我年纪小,口音又重,总弄错客人的意思,天天被经理骂,都是她帮着我。”   “要不然,我跟她过去看一眼,姐,你就别去了,我看完了就住路阿姨家里。”   舒雅还得工作,因为舒雨过来已经请了几回假,实在不适合再请假。   “那也行,你到了路阿姨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舒雅本来不想应,但看丁妞哭得小花猫一样的模样,心一软,还是应了下来。   天色还早,他们坐上公交车,路上舒雨一直在询问,颠颠倒倒反反复复,倒是可以证明一件事,丁妞说的肯定是真话。谎言可以编造,但编造的谎言是顺时针的,也就是可以从头说到尾,但没法从尾说到头,掐去开头结局只截当中,更是会漏洞百出。   丁妞的语言逻辑虽然不太灵光,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在舒雨的有心盘问下,不管时间顺序还是事情的顺序,都没有出错。   随着舒雨的关心,丁妞的胆子也渐渐放开,话就更多了,虽说有些不着边际,但也更说明了她和黄灵的感情是真的很好,黄灵也不是那种做事没有交待的人。   其实想想黄灵以前的工作,会计出身的人,性格也确实相对稳重一些。再加上她的年纪,更不象是会随意玩失踪的人。   “熟客都说,我们酒楼走掉的服务员都是长的最好看的。之前走掉的也是一走就没了音讯,同乡都找不着,欠的钱都不还了。可是灵姐又不欠人钱,再说她和那些人也不一样。”   “等一下。”舒雨抓住丁妞的一句话,着重问道:“你们服务员走的很多吗?”   丁妞一下子被舒雨问住了,其实她就是心慌,以前黄灵是她的主心骨,现在舒雨一出面就占据了主导地位,自然被她当成了主心骨。她就是鸡一嘴鸭一嘴的想用说话来平缓自己的心慌,刚才说了些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   一经提醒,丁妞不加思索道:“可不,走了不少人呢,五六七八个总有的吧。”   具体多少人,丁妞也不知道,因为有些走掉的人,是在她来之前。   “服务员换工作很频繁吗?你以前呆过的地方,也是这样吗?”这是舒雨会觉得奇怪的原因所在。   八几年的时候,工作非常难找。就算是保姆和服务员这种后世流动性特别快的行业,在这个时候,也是相对固定的工作。住家保姆一干好几年,最后跟亲戚似的走动,还有帮保姆解决正式工作的,都不鲜见。   一个酒楼就那么十来个服务员,一走五六七八个,这流动性真的是相当高了。   丁妞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问到,认真想了半天,才道:“我以前只干过一家小餐馆,请的服务员干了三年,是要回去结婚才走的。我干了半年,没想过走的事,可是老板动心思想让我嫁给他的傻儿子,我蹲在餐馆的后门哭,被灵姐看到,她劝我辞职,介绍我去了现在的酒楼。”   哪怕只是一间私人的小餐馆,丁妞受了委屈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辞职,而是哭。如果不是遇到黄灵,说不好因为年纪小,被人连哄带吓,稀里糊涂就真嫁了傻子。   “他们都是为什么走的呢,不管是你看到的,还是听说的,都说出来让我听听。”舒雨让丁妞好好想想,她想知道更多相关的情况,才好分析黄灵会遇到什么事。   丁妞说话一如既往的颠三倒四,口音极重,但舒雨还是从中间听出了一点问题。   大堂经理也就是那个头屑男,只针对酒楼里长的好看的服务员,象丁妞这种瘦拉巴唧的小丫头,哪怕犯过很多错误,虽然也会骂,但不会盯着人针对。   这些走的服务员,说是辞职,其实都是被他逼走的。而这些服务员走之前,好几个都透露过,说是找好了工作。然后这一走,就再无音讯。   也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性质以及同事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互相之间并没有那么好的感情,走掉之后再不往来,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舒雨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这可是天子脚下,就算有犯罪,也不至于这么猖獗吧。说不定就是巧合,没准她跟着丁妞回去之后,就能看到黄灵正等着他们。   可惜,事情不会这么如人所愿。舒雨在出租屋里,翻看黄灵剩下的行李,里头有她的初中毕业证书,还有几张登记照,给家里人写了一半的信,展开一看,大意是说自己在外头找到了工作,请家里人勿念等等。   别的都不论,单说毕业证,黄灵不可能连毕业证都不要。她还记得程燕说过这个表姑当年的成绩不错,一心想读高中,结果嫂子不让,这才没能继续学业。这一直是她的痛处,还自己买了高中课本,时常翻看自学。   再看看行李里别的东西都是随意放着的,只有毕业证用手绢包起来,生怕弄脏一点。就知道毕业证对她来说,是很珍惜的物品。   “报警吧。”舒雨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这个时候还没有妇女儿童失踪可以当时报警的说法,得二十四小时才算失踪,算一算时间也到了。   丁妞自己根本不敢去报警,但有舒雨这个主心骨在,她才壮起胆子一起进了派出所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两句题外话   估计大家都知道,但还是多一句嘴,身边有妇女儿童失踪请立刻报警,针对妇女儿童已经取消了二十四小时才算失踪的说法。   另外文中的官职,单位名称都会做模糊处理,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第78章 线索   从警察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 没有太当一回事, 黄灵的事情放在偌大一个城市里,一个外地人换份工作,不和原来的同事联系,简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提供的证据都是主观臆测, 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指明这是一件失踪案。更何况,还是一件孤立的案件,就更缺乏说服力。   舒雨失望的带着丁妞离开, 她说的再多也没法改变人家办案的原则。除非她能拿出实质性的证据让警察重视, 否则谁会拿两个小姑娘的猜测当真。   晚上去到路家, 把路英吓了一跳, 很快将她让进屋。一听这事,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也同样觉得黄灵只是不想和前头的同事继续联系。   路晁倒是赞同舒雨的分析, “我明天陪你去酒楼, 找找其他服务员,说不定能有线索。”   “对, 让路晁陪你去,有什么事可以照应一下。”路英倒不反对舒雨继续调查,反正有儿子陪着, 不会有事。   酒楼里有个最年长,呆的时间最长的服务员被丁妞叫出来。   舒雨跟人握一握手道:“我是黄灵的同乡,前几天在你们这儿吃酒遇上的,她是我一个同学的表姑。说好了让我帮她带封信回家, 人就这么不见了,实在是奇怪。又听说你们这儿,经常有服务员换掉工作就再也不出现了,就想找您打听打听。”   年长的大姐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丁妞,显然不愿意掺合到别人的事情里。   舒雨多会察颜观色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大姐多少知道点什么。但想让她老实说出来,怕是不容易。   还没想好对策,就听旁边的路晁先开了口,“黄灵失踪的事,我们已经报警了。你是想对我们说实话,还是让警察来找你。”   路晁一口纯正的本地人口音,一下子将大姐给吓住了,赶紧摆手,“别别,别让警察来找我,我还想保住这份工作呢。”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百姓都挺忌讳这种事,好像警察来找过你,你就一定不是好人,就不兴了解一下情况似的。   现在这位大姐就是这个心态,生怕警察一来,老板把她开除了。   只好说道:“是有好几起子这种事,别人我不知道该说啥,我只知道我有个同乡,本来在这里工作的好好,结果天天被经理骂,就想换工作。”   有一天这个同乡高高兴兴跟她说,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更好的工作,结果这一去就和大家断了联系。   “她和我是同乡,还是我带出来的,和别人断了联系也就算了,跟我也不来往,这心里能不生气吗,觉得她不地道。”   可是回乡一问才知道,这个同乡经常给家里寄钱呢。   “一寄就是五十一百块,除了……你们自己想想,什么工作能赚这么多钱。”大姐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见舒雨年纪小,又及时刹住。   大姐眼神里的鄙视却是表露无遗,“干了丑事,怎么敢和以前的同事联系,这种人,不联系也好。”   舒雨懂了,路晁也懂了,两个人对视一眼,舒雨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忍着焦虑说道:“黄灵不是这种人,我相信她。”   这位大姐的同乡是不是这种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黄灵绝对不是。   大姐犹豫了一下,要说黄灵确实和他们这些从农村出来的不一样。在大城市的人看来,小城镇和乡下没什么区别,但他们自己却是知道区别的。   黄灵对他们来说,也是城里人,以前还干过会计,就算回家也不需要种地,再加上她平日的作派,确实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   “你说你同乡给家里汇过款,能不能问一下,她有没有回过乡,或是和家里写过信联系过,留下过地址。”舒雨急切道。   大姐作了难,这可怎么问。   路晁帮着出主意,“可以打电话到村支书那里,请他家里的人来接电话吗?就算什么都没有,汇款单上也是有邮局地址的。”   因为母亲出版社的教材,好多都是走汇款的缘故,路晁比一般人倒是知道更多细节。比如说汇款单上会有汇出地邮局的戳,上头写着邮局的名称,如果实在没什么线索,至少能知道个大概位置。   总比现在,满京城不知道从何下手强吧。   舒雨一听,“对对,这是个办法,而且你也再仔细想想,你同乡就真是自愿的吗?如果是被人胁迫的,你现在不说,就是从犯。”   “诶诶诶,不关我的事啊小同志,我是冤枉的,我就是一个伺候人的,怎么可能,唉呀呀,我帮你打这个电话,你自己跟他们说。”大姐再一次屈服。   只能说幸好大姐不是从什么深山老林里,走几天才能出来的地方,和之前下溪村差不多,都是小城镇周边的农村,条件相对要稍好一点。至少一个村子,村支书的办公室,总是有一部电话的。   不过话说回来,真是那种深山老林,还得过些年,慢慢有消息传进去,才会有人走出来。   请假的时候经理闻讯而出,一把拦住大姐,装腔作势的冲着舒雨道:“你们干什么的,快走快走。”   头屑男色厉内荏的样子自然吓不住他们,舒雨再一次被路晁扒拉到身后,拦在她和头屑男的中间,“你们酒楼的服务员失踪,你身为经理不仅不关心,还阻止别人追究真相。我还想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别耽误我们做生意。”头屑男慌乱的眼神自然逃不过舒雨的眼睛,路晁也察觉到了。   随即眉头一蹙,“我们已经报警了,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警察过来了,你也这么嘴硬。”   “报什么警,他们辞职了,去做见不得人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说破大天去,也赖不到我们身上。”人一慌说话就会有漏洞,就像现在,如果真和他无关,怎么会知道他们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路晁回头朝舒雨递了一个眼色,让舒雨把准备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再将头屑男从上看到下,看得头屑男越发慌张起来,“你看什么看,不是我们做的,还能赖到我们身上不成,警察来了我也这么说。”   “好,我们下次就和警察一起来。找不到黄灵,或是没看到她报平安的信,我们是不会罢休的。”路晁拉住舒雨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是头屑男不停喝骂大姐的声音,这位大姐唯唯喏喏,不敢吭声。   走出酒楼的范围,路晁跳上车,舒雨就坐在副驾驶室上,“你怎么不让我揭穿他。”   “咱们等。”路晁摆摆手,“揭穿他又能怎么样,我们终究不是警察。”   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对成年人是没有什么威慑力的。除非把警察叫来,可是警察明显不相信这是个案子。让他们过来陪着演戏,根本没可能。   舒雨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有想到呢,赶紧顺着路晁的目光盯住了酒楼的后门。至于后门的位置,是丁妞带他们来的,员工上下班,走的都是后门。路晁过来时也顺手把车停在后门,然后再绕到大门进去的。   路晁知道她明白过来了,让她坐到后排,“出来的人,估计不会注意到开车的人,不过还是注意一点。”   舒雨依言坐到后排,把脸藏到了前排司机的靠背后头,又拉下车帘。而路晁则是戴上一副墨镜,坐在驾驶的位置上。   不出两人所料,很快从后门走出一个年轻的少妇,一边走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裳。正在松开盘发,将头发重新扎成马尾,刘海在额头中间分开打了一个弯,想像不出来的话,就想想水兵月。   “她就是领班,上班时间换了衣服出去,肯定有情况。”舒雨一看就认出来,升学宴那天舒雨就见过这位领班,也是丁妞所说,给黄灵介绍工作的人。   路晁开着车,跟了上去,领班果然四下里张望,却没有多看这辆面包车一眼。毕竟在这个年代,汽车属于单位或是公司的财产,根本不会有人想到,两个来找茬儿的少年是开着车来的。   领班上了公交车,刚开始上上下下的人太多,这年头前门上后门下只存在于标语当中,舒雨盯的眼睛都要冒火。面包车没有空调,平日里都是窗户打得大开,这会儿为了隐蔽,舒雨关上自己这一侧的窗户,拉上车帘,只留一条缝,用于观察。   不多会儿,就热出一头的汗,后脊梁上的汗珠直接滚到后腰上,一摸,几乎透湿。   路晁别过头道:“她应该不记得我们。”   “那可不一定,我们在酒楼里摆过酒,刚才还和那位大姐说了半天话,谁知道她看没看见。”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路晁嘴角微微翘起来,抿着嘴儿的笑。   舒雨盯着外头的动静,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口误,看到公交车再次启动,里头的人已经很少了,抬头招呼路晁,“她没下车,我看到她坐到窗户旁边的位置上了。”   结果抬头就见路晁的视线几乎黏到她的脸上,有些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沾了什么东西吗?”   路晁回头发动汽车,“没有,看你热的,让你喝口水也不喝。”   舒雨哪里敢喝水,还不知道领班要去多远的地方呢,摆手示意不用。 第79章 浮出水面   领班终于下了车, 这里已经是京城的郊区地带, 散乱的建着一间间的院子,真正的大杂院那种。 每间大杂院的院门都开着,不时有人出出进进,竟然还挺热闹。   路晁看舒雨张望, 解释道:“这里算是郊县,都是农民的自建房,这几年京城涌进许多外来人口, 租住不起城里。这里的房租便宜, 反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生活圈, ”   城里也没那么多地方给外地人住, 自己住房都紧张着呢。倒是郊县的农民修建的平房, 面积比较宽敞。   这周边有便宜的小饭馆子,还有一看就很便宜的理发室, 澡堂子, 大白天就有人光顾,很是热闹的样子。   他们的车再开进去就太显眼了, 停到路边,两个少年下了车,舒雨用手一指, 路口一家邮局就扎在他们眼前。   路晁点点头,远远缀着领班跟了进去。这里的地形如同迷宫,领班则是如鱼得水一般,几个拐弯之后, 就失去了踪影。   舒雨急了,“黄灵肯定在这儿。”   可是怎么搜,这么一大片地方,上百户大杂院是有的,人口怕有小几千,难道一间间去搜,那也得人家让你搜不是。   站在原地不是办法,已经不断有人张望过来,在这里出现的多是熟面孔。就算生面孔,是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也是一望即知。路晁和舒雨无论是外表还是穿着,都和这个地方的气质格格不入,难免让人多看几眼。   路晁拉着舒雨的手出来,可就这么回去,舒雨又不甘心。眼睛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邮局里头。   干脆拔腿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要找领导。   人家还以为是什么事,舒雨直接抓住人家的手,神色激动道:“我是来找我姐的,她多少年没有寄一封信回去了,我们担心她出事。”   口音瞬间切换为家乡话,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对寻亲的事,大家多少抱着一点同情。舒雨说话的功夫,反正这个点也没什么人上门办业务,几个前台的员工都围了过来。   “什么地址来着,你再说一遍。”   “汇款人呢,汇款人叫什么?”   “汇出地真盖着我们邮局的戳吗?没搞错地方吧。”   舒雨哪里说得出来具体情况,只能乍着胆子道:“每回汇款不是五十就是一百。”   这个数字可不少,邮局办理汇款的前台工作人员,倒真有一个人,对这件事有些印象。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每次都是一个男的来的,汇款人写的又是女人的名字,是不是你姐嫁了人,没告诉家里。”   “每个月都是同一个人过来吗?”舒雨追问道。   邮局的员工回忆之后,奇怪道:“倒是一个人过来,不过不对啊,他每回来,得汇好几张汇款单呢。”   “从来没有别人跟他一起吗?都是他一个人?那你们知不知道他住在哪儿?”舒雨一听,心越发的往下沉,几乎可以肯定,事情在往最坏的方向发生。   “肯定住这儿附近,不过我们上哪儿认识去啊。”这个人的身边就没出现过旁人,每次都是独来独往,拿着几百块钱,一张张的填写汇款单。   收款人天南地北什么地方的都有,汇款人又都是不同女人的名字。平时没人提,倒没什么,舒雨一提,就有人想起来,毕竟每个月都来,多少有些印象。   路晁和舒雨眼一对,正好邮局就在这儿,直接挂通了路英出版社的电话。   路英隔着电话线,在另一头跟着儿子说话的频率点头,“确实不对劲。”   越想越觉得,这不是小事,“我找找你李姨,她老公就是警察。”   毕竟是当地人,从小到大的同学朋友同事,到了她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单位里的中流砥柱,找人办办事问题不大。   舒雨就和路晁等在邮局里,邮局领导得知对方报了警,警察会过来了解情况,也紧张起来。   路英带着李姨的老公赶过来,穿着制服的警察就是不一样,邮局的领导出来接待,然后叫来了个片区里人头最熟的当地人了解情况。   当地人听邮局的员工形容完那个汇款男子的外貌,眼神闪烁的同时,也在尽力的往外推,“这上哪儿知道去?我们这一片的外地人多着呢,你要说本地人我知道,外地人我上哪儿知道去。有些人不识字,让人帮着填单子的事多着呢,有什么可奇怪的。”   警察哪里看不出来他的言不由衷,一拍桌子道:“你家租住了多少外地人,办了暂住证没有。”   当地人吓得一哆嗦,办暂停证是要交费的,谁会主动去办啊。明摆着不配合就要拿他开刀,顿时汗出如浆,全家老小打牙祭就指着这点租金呢。   算了算了,反正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是尽力帮你们瞒了,实在瞒不住我也没有办法。   当地人想明白了,立刻竹筒道豆子,倒了个干干净净,“就是王瞎子他们家,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守着爹娘留下的院子,本来不值什么钱的,这几年倒成了香饽饽,指着租金吃喝,半点不愁。”   房子租给了两个外地人,结果隔一段时间吧,这俩外地人就往家里领一个姑娘,反正现在院里住了十好几个姑娘。   “领这些人回来,到底干什么?”警察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但不能凭猜测行动,必须要确凿的口供。   当地人嘿嘿乐道:“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干那种事的。这里租房子住的,七八成都是单身汉子。”   舒雨听完,几乎站立不住,身子一摇就感觉到身边的人扶住她的胳膊,支持住她的重量。   她不断的深呼吸,尽管拳头已经紧紧握住,一秒钟几百次的想挥出去,还是咬住牙关忍住。她睁着眼,去看这个人的脸,从他的脸上看不到羞耻心,也没有任何愧疚之意。   身为一个类似地头蛇一样的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妇女不是自愿的,他们是被欺骗后失去人身自由。身边发生着这么恶劣的犯罪事件,他却可以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来,没有半点生而为人的良知。   舒雨的胸口发闷,警察让当地人坐在邮局领导的办公室里,哪儿也不许去,邮局领导赶紧叫了两个保安进来看住他。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出去,警察也没想到,原本是出来帮自己老婆的朋友一个忙,没想到真有案情出现,如果所料不差,还是个大案。不管是强迫妇女还是组织妇女,这么多人就在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也绝对是件大案。   要是按八三年的严打标准,恐怕得枪/毙好几个。   就是放在现在,这刑期也低不了。   路英在一边叹着气,“居然有这种事,人怎么能活得还不如禽兽。”   舒雨也在心里叹气,为什么有句话叫富长良心穷生奸计呢,这句话你要说是至理名言,那肯定是不对的。   但放在比较宽泛的标准里,不苛求绝对的话,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生活在太平盛世,经济发达,整个国家欣欣向荣的时候,从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接受了多年的教育,明明有大好前程,却蜕变为犯罪份子,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这种可能性肯定会小一些。   可整个八/九十年代,国家不断探索着发展的道路,失业率和受教育的比率一高一低。很多人甚至从小生活在极为困苦或是恶劣的环境当中,又没有接受很好的教育,不知对错。进入大城市后看着别人的花花世界,心态失衡之下,更容易走向犯罪道路。   警察打完电话回来,正好听到路英感慨,摇头道:“京城已经算好的,毕竟是天子脚下。你不知道下头有些地方,有些案子,就连我们这些老公安,都不忍听不忍看。”   舒雨在旁边听的心有戚戚焉,她是真的知道,这年月当真是有好些杀人如麻的悍匪,真正是视人命如草芥,心肠之狠毒让人无法相信。二三十年后公开卷宗,普通人看了恨不得把桌子拍碎,某些犯罪份子根本不能称其为人。   她也知道,治安会随着社会的进步,经济的繁荣逐渐变得越来越好。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呢,当一切就在她面前发生的时候,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路晁仿佛能看懂她心里的想法,伸出手将她的手掌包在自己的手心里,紧紧握住。   “你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没有放弃任何一条线索,浪费一点时间。等一会儿,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要明白,那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事情只会更糟糕。”   舒雨点了点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只能等待。   之前警察不重视,因为不相信是一桩案件。但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案件,重视起来行动自然非常迅速。   特别是之前接警的派出所,更是积极行动,直接就去酒楼将头屑男经理和水兵月刘海的领班,带到派出所配合调查。   领班不明所以,还挺自以为是的拿出一封信,说是黄灵给她的,人根本没失踪,只是换了个工作不想和以前的同事联系。   而另一头,路英请来的警察,他辖区的警力和当地的派出所已经联合办案,进入目标区域进行外围排查,争取一击即中,不放走一个犯罪份子。   邮局领导的办公室暂时被征用,成为临时指挥部,舒雨不愿意离开,路英和路晁也留下,三个人一起等着最后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结束了,留评给大家发小红包,群么么哒!!! 第80章 包围   派出所里, 领班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到头皮发麻。 意识到她的行为有可能暴露, 干脆闭口不语,不管警察再问什么,都当听不见。   而隔壁的头屑男就没有领班这么好的心理素质了,从进派出所就一直在抖, 被问了几个问题便脸色煞白。   警察坐在桌子后头,慢条斯理道:“你不说也可以,尽管不说。你们俩个人, 先开口的至少落得个戴罪立功检举揭发的评语, 是能够争取宽大处理, 减刑用的。后开口的也不用开口了, 你不是在跟我们耗, 你是在跟你的同伙耗,明白吗?”   对于犯罪份子来说, 都泯灭良知走上邪路了, 怎么可能相信别人。   头屑男一下子就顶不住了,“我交待, 我说,我什么都没干。是她,她说她亲戚家开的店缺人, 又招不到合适的,让我把几个她相中的服务员逼走。到时候她就揽到亲戚家的店里去,反正都是打工,在哪儿干不是一样的。”   领班最开始, 确实是这么说的,问题是,这话里的漏洞都能漏出一条大尾巴狼了,你也信啊。   无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逼走一个人,他能从领班哪儿拿到五十块钱的好处费,何乐而不为呢。   录完口供的警察去了隔壁,与审讯领班的警察小声耳语几句,警察露出一脸轻松的笑容,“那还审什么,押下去先关起来吧。”   领班一下子急了,“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凭什么关我。”   新进来的警察扬了扬手里的口供,“他都交待了,受你的指使,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说就不说,咱们可没功夫跟你耗着。你上午去了什么地方,坐的什么车,又是怎么回来的,你以为我们没掌握吗?得了,等我们把人都抓回来,你招不招也无所谓了。”   领班一听彻底慌了,他们竟然摸到了老巢,这怎么可能。   警察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在慢慢瓦解,给了她最后一击,报出一个地名。   “我说,我说,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不敢不听话,我要是不听,他们会杀我全家的。”领班听到这个地名,就知道全完了。   如果她再不说,那些人肯定会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她的身上,她不想死,更不想一辈子都被关在牢里。   领班的口供,让写供词的警察都愤怒了,这些人当真是禽兽不如,不配为人。   另一边,警察已经摸到王瞎子所住的院子周围,左右两边的邻居也都悄无声息被带了出去,以防犯罪份子狗急跳墙,这里人口太密集,伤了路人或是逃跑,可就功亏一篑。   王瞎子在自己院子里纳凉,一边的桌子上摆着切成片的西瓜和一把茶壶,茶壶不大,正好单手可以把玩。托起来对着壶嘴嘬上一口,再来块西瓜,美得不得了。   “前儿来的小娘们还是不肯听话啊。”王瞎子不是真的瞎子,是小时候受过伤,一只眼的眼角处有个伤疤,导致一只眼的形状是歪的,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个外号。   “关几天就好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啃了一块西瓜,一抹嘴舒服的往后一靠,椅背托着他的体重,咯吱一下,挺住了。   从屋里走出一个年轻人,一脸凝重,“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王瞎子不以为意。   “到这个时候,都没一个人进门,你们还美呢,赶紧出去打听一下。”从屋里走出来的年轻人,倒是一副的首领,对着胖子发号施令。   胖子认命的站起来,“还早呢,都没下班,下了班也得先把肚子搞饱才有力气摸过来不是,你呀,就是太小心了。”   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走了出去,他知道年轻人的脾气,从来就是信奉小心无大错。   胖子这一走,还没走出跟前这条胡同呢,路过隔壁院子的时候,有两个人同时走出来,都是胖子没见过的生面孔,他还没反应过来呢。   就见这俩人同时出手,一个捂嘴,一个反剪双手,直接就把胖子给拖进隔壁的院子。   糟了,真出事了,胖子惊讶之下开始奋力挣扎。   “咔嚓”一副手铐亮出来,胖子顿时不动了。遇着黑吃黑的,可以挣扎,遇着警察挣扎是没用的,这点他心里很清楚。   “我松开,你叫一声试试。”警察的手还捂在他嘴上呢,怕他一叫被隔壁的人听见。此时见他不挣扎了,情知他知道厉害,一问之下,胖子赶紧摇头,表示服从。   胖子的嘴一松,就开始叫冤,“警察同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帮着跑腿的。”   警察被他给气乐了,“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呢,都摸到你们门口了,你觉得我们会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对哈,胖子垂下头,如丧考妣的歪着嘴,“我自首,我戴罪立功争取宽大。”   一听这个词儿就知道,这人不是新手,以前肯定犯过事。   警察迟迟没进去,是因为时间太短,还没了解清楚里头到底有几个人,万一漏了一个,用人质威胁他们,就会将事情陷入更难办的境地当中。   没想到,他们还在外围了解情况呢,里头竟然有人跑出来自投罗网,简直得来全不费功夫。   没人有功夫纠正他这不叫自首,而是争分夺秒追问屋里的情况。   除了经常在外头露面,就是当下被抓的胖子,房东王瞎子,首领瓶子,还有两个从未在外人面前露头的大汉,负责打手的工作。   幸好抓了胖子,外围了解一圈,只知道三个人,并不知道还有两个没露面的打手存在。   问明了他们现在的位置,警察开始部署行动计划,务必要一击即中,一举抓获所有犯案人员,也要保证所有受害妇女的安全。   瓶子站在院子当间,眉头紧紧蹙着,不停踱着步子,“不对,不对,很不对。”   左眼疯狂的跳动着,好似要脱框而出,每当有危险发生时,他的直觉都会如约而至,助他逃过好几回的劫难。   王瞎子又嘬了一口茶水,“你放心,咱们这个地方,外人哪里找得到。再说,你都够小心了。”   瓶子没理会他,直接进了屋,王瞎子“嘁”了一声,完全不以为意,现在的日子过的要多爽有多爽,他还想过一辈子呢。这个小年轻也就是运气好,要是把他拱走换了自己,该多美啊。   收服胖子他有信心,但那两个打手太难办了,完全是油盐不进,怎么套近乎都不行。王瞎子正琢磨着美事呢,就听到大门哐当一声,从正当中被人给踹开。吓得他炸毛一样跳了起来,嘴里嚷道:“干什么呢,赶着投……”   门一开涌进来一群警察,王瞎子双腿一软,就往地上瘫,不多时,地上晕开一滩黄水,发出刺鼻的骚臭味。   一个警察一边给王瞎子铐上,一边骂道:“怂货,这就尿了,干脏事的时候,怎么就不怕雷劈死你呢。”   两个打手所在的房间发出激烈的打斗声,甚至还传出了枪/声,哪怕最后被几个人压在地上反剪双手,仍一脸凶悍的挣扎,没有一丝惧怕之意。   两个打手有/枪,完全是预料之外的事,不知道是胖子有意隐瞒,还是他根本不知道。也幸好打手的枪/法十分生疏,给冲进去的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不过就算这样,还是一个警察的胳膊上中了流/弹,被扶到外头,邮局门口救护车已经等候多时,没想到受害妇女没等到,先等到一个受伤的警察。   舒雨从邮局的台阶走下来,看到医生正在给警察包扎伤口,又在说什么枪/伤,心不断往下沉。对方竟然有/枪,又一次出乎她的预料。   其实早年前,民间是有/枪的,还有民兵团呢,正规合法的持有/枪/支。那个时候管理哪里有那么严格,再加上历史遗留问题,解放前留下的枪/支或是从境外偷运过来的枪/支,数量肯定不多,但也确实是有。   老百姓肯定见不着,只有凶穷极恶之徒才会想尽办法搞到枪/支。   随着历次的严打,以及不断的普法工作,才慢慢将散落在民间的枪/支都收缴上来。   看到两个少年立在台阶上看着他,受伤的警察认出是报案人,冲他们和蔼的一笑,“你们放心,人都被扣住了,肯定能把你姐姐救出来。”   舒雨小声道:“谢谢你们。”   干脆站在了原地,视线朝着路口张望过去。就见一行警察押着人犯往外走。里头的道路复杂,车辆开不进去,警车也好,救护车也好,只能停在邮局门口的空地上。   路两边的院门两极分化严重,有人端着饭碗站在门口看热闹,也有人“呯”的一声关上院门,也不知道是在心虚什么。   王瞎子是被警察架出来的,两条腿在地上拖,沿着来路滴出一副带着骚味的路线图。不时有人指着他的模样,大笑出来。   两个打手人高马大,到了这个份上,还昂头挺胸,眼神桀骜露出凶光,丝毫没有半点后悔的表情。   等把这几个人押上车,有警察过来招呼护士们进去帮忙。舒雨抬腿跟上去,路晁正要跟着,路英一把拦住他,“你留在这儿,我去。”   里头不定是什么情况呢,他们女同志进去还能帮着安慰安慰,一个男的进去能干什么,添乱呢。   王瞎子的院子里,妇女都被解救出来,披着床单裹着被子的,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失声痛哭,还有一个奄奄一息,护士来了第一个就先将她抬出去。   临时指挥官,也就是被路英喊来帮忙的警察,气得跳脚,“首领怎么会跑了,前后左右全是我们的人,我就不信他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搜,肯定还在屋里。”   舒雨走到半路,看到担架上躺着的正是黄灵,立刻跟上过去,护士抬手拦住她,“你是家属吗?别激动,她现在极度虚弱,需要马上送到医院,你一起来吧。”   路英揽住舒雨,“走吧,剩下的人,会妥善安排的。”   她不想让舒雨看到更多更悲惨的事情,只是光凭想像她已经觉得无法呼吸,她不敢想要是亲眼看到,会是什么样。   舒雨点点头,跟在了担架后头。   他们身后,护士或是女警也一个扶着一个的,引着受害人往外走。按流程会将他们先送到医院做检查,再由公安局联络妇联安置他们,通知家属等等,办理后续的事宜。   这些妇女出来的时候,这一片的居民好像一下子噪动开了,不时有妇人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恶狠狠的看着那些被扶出来的受害女性。还有一个直接一口唾沫吐出去,差点啐到一名护士的脸上。   气得护士急了眼,“你干什么?”   妇人阴阳怪气的叉着腰道:“我干什么?我爷们就是被这群小妖精勾搭着,一宿宿的不回家。啐一口怎么了,我还想打人呢。”   走在前头的舒雨,猛的一下子顿住脚,积攒了一天的怒气,腾的一下子直接冲到头顶。再怎么捏紧拳头,都已经按纳不住。   “啪”   随着一声响,嘈杂的人声一瞬间安静下来,如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就连妇人也愣住了,捂着脸不敢相信自己被打了。   一嗓子还没嗷出来,就听得舒雨叫的比她还大声,“警察同志,这位妇女举报她爱人是强/奸犯,所有人都听见了,快来抓人呐。抓犯罪份子,□□妇女在严打的时候是要判死刑的,现在判个十年八年算是轻饶了他们这些杂种。”   前后都有警察,听到这话有两个真的走了过来,妇人吓得腿都软了,扶住院门道:“你胡说八道,他,他,他给了钱的。”   “人在做,天在看,人活着不能没有良知。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看你的年纪也是养儿养女的人,要是有一天你的亲人子女被人害成这样,我等着看你一口啐到谁的脸上。”   舒雨的嘴皮子极利索,不仅声音大,还带着阴阳顿挫,一口气说完,气都不带喘一个的。   围观的人都看傻了,眼见警察进屋当真押着妇人的老公出来,个个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多看一眼。妇人更是直接闭了嘴,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自家男人就要被押走。   “啪啪”几声,好些人家的院门,不仅给关上,还给闩上了。   刚才骂人的妇人追着自家男人跑出去,鞋子都跑丢了一只,还在哪儿喊呢。   舒雨按着自己的胸口,在别人眼里,是她出了气,但她心里一点也不痛快。   肩膀一沉,是被路英揽住了,“走吧闺女,不要对人性抱有太大的期望,也不要对人性太过失望。有野蛮的,无知的,就会有善良的,知事非对错的。”   “我只是气不过,撒出来就好了。”舒雨勉强笑了笑,此时所有受害者都被扶了出去。   “走,我们自己开车去医院。”路英想着黄灵肯定走了,反正她知道是哪家医院,自己开车去是一样。   邮局门口,最后一辆救护车还没走,等了一会儿,警察来过问,才知道有个受害妇女忽然要上卫生间,便借用了邮局的,护士还在这儿等着她呢。   警察一听已经等了一小会儿,想到还有一个漏洞之鱼,一拍大腿,“你赶紧进去找。”   又拉住一个女警,让她一块跟着去。   护士不明所以的被催进去,不一会儿就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人怎么不见了。”   女警察也出来,沉声道:“从窗户跑了。”   一群警察涌进卫生间,窗户大开,窗户台上还印着一个脚印。不用量尺寸也知道,这不是女人的脚。   此时再一回忆,想起这人的身量还真比普通妇人要高一点,但一直偻着腰才没显出来。护士被警察围住,差点哭出来,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她当真没有细看。   “她,他就是一脸土,我哪里看得出什么了,是觉得骨架子大,但是我也没有多想。”护士这儿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指挥官闻讯赶来,也是捶胸顿足,不用想了,跑掉的肯定是首领瓶子。   谁能想得到他换了一身衣裳,连假发都准备好了,装成女人蒙混过关呢。也没人想着去监视一个受害者,就这么让他给跑了。   警察跟着追了出去,可是人跑了至少得有十分钟,能不能追得上,实在难说的很。   舒雨和路英过来,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他们也只能惊讶加愤怒,希望警察能快点拿点主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去看黄灵,招手叫上路晁上车,直奔医院。   医院里黄灵正在输液,找到医生一问,得知她被殴打的同时,几天都没让她进食,双重虐待之下,身体极度虚弱。   “从检查结果来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时间来恢复。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舒雨长吁一口气,去看了一眼黄灵,得知她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便给她留了张字条。   舒雨又借住到了路家,路英家的邻居有一户已经搬家,据说是买了一套公寓。   “现在就有商品房了?”舒雨很是惊讶。   “他们家可真是深藏不露,我给的那点钱,可买不起商品房。”京城确实已经有了商品房,但不是开发商开发的,算是建委一类的单位开发的,主要对象是归国的华侨,定向的单位,还有一些有经济条件愿意自己花钱改善住房的个人。   这批房子不多,基本没有对外供应,直接就在内部就消化光了。   路英的邻居估计早就在计划买房子的事,正好撞到路英出了一笔血,差的那点缺口也就补上了。麻利的买了房子,倒也没耽误路英的事,用最快的速度搬了家,就这一点来说,还是挺讲究。   “你要是喜欢商品房,下回有卖的,我打电话告诉你。”路英发现了,舒雨对房子特别有兴趣。   舒雨赶紧道谢,先不说别的,至少得给舒雅也置办一套房子放着不是。不管她折腾成什么样,也能有个自己的窝。   第二天再去医院,黄灵醒了,还有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坐在旁边掉眼泪。   见到舒雨进来,黄灵挣扎着想坐起来,被舒雨一把按住。   旁边的小丫头正是丁妞,一见舒雨便要给她跪下,也被舒雨一把捞起来,嗔怪道:“你们一个二个的,要是都这样,我可不来了。”   连番的道谢之后,舒雨坐到黄灵的床头,“别说你是我的同乡,还是我最好朋友的表姑,就是不认识的人,知道对方有难,也得帮一把不是吗?”   黄灵听了偏过头,眼泪又开始往下淌,她被囚禁之初,哭过喊过叫过救命,可以说是喊破了喉咙。她敢保证,至少一墙之隔的院子,绝对听得到,她曾期望过,会有好心人偷偷报警,可是,她什么都没盼到。   丁妞也跟着哭,她不懂,为什么这些人会丧尽天良,明知道有犯罪行为就在眼前发生,却当作看不到。   舒雨是懂的,房东的眼里只有租金,他们不愿意改变眼前的一切,如果发生案件招来警察,有可能会让他们的房子没人租,也有可能会降低租金。   而招来警察的另一个结果,可能会带来一次彻底的清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租客一点问题都没有,万一再引火烧身呢?所以他们干脆选择沉默。   而租客呢,能选择租住在这里的租客,无一不是对金钱十分敏感的人,他们害怕失去一个可以寄身的地方,因为他们可能找不到另一个象现在这样,价格不高生活又相对方便的租住地。   如果他们选择报警,就是得罪了所有人,根本没有办法再住下去。和自己的方便以及利益相比,他们选择了沉默。   黄灵抹了抹眼泪,“小雨,这件事你回去千万不要告诉我的家人。”   舒雨点头,她知道厉害关系,就算黄灵得救得早,并没有受到侵犯,但这样的事传回老家,想想也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我晓得的,别说你的家人,我谁都不会说的。”告诉一个人,就等于告诉了所有人,指望别人保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别开口。   “灵姐,我们,我们以后怎么办呀。”丁妞是个没主心骨的人,遇到事了,身边有谁就问谁,叫她拿主意,能把自己给吓死。   “出什么事了?”舒雨问道。   听了半天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酒楼暂时关了门。别说服务员,全体员工都被解聘,老板都得换人干。   黄灵叹了口气,拉住丁妞的手,“别怕,总会有办法的,等我身体好些了,咱们就出去找工作。”   说话间,隔壁传来凄厉的哭泣声,吓了他们一跳。舒雨站起身,“我去看一眼。”   她记得,隔壁住的也是这次被救出来的受害妇女。   过去一看,原来是妇联的同志到了,正在登记他们的家庭住址,准备联络他们的家人。没想到这一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个个全都哭开了。   没有一个人敢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家里人,更不愿意被家里人接回去。   到了饭点路晁送了鸡汤过来,舒雅也请了假过来,好歹是同乡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来看看。同时给妹妹带个信,丽姐又来找她了,没找着人,这回是真的很急的样子。   “她干嘛呢,那么大个人,生意都做上了,赚的可不少了,怎么还来找你。我跟你说,这回的事不一样,你可千万别插手。”舒雅说这回的事不一样,是有原因的。   “听听她说什么吧。”舒雨把见面的地点,放在自己新买的房子这里,客厅里沙发都在,倒是现成可以待客。   丽姐这回是真急了,一见面就服了软,“小祖宗,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为什么丽姐这回是真急了,因为对面的婚纱店老板过来找她,要收她的店。   丽姐当然不会同意,对方很文明礼貌的告诉她,“滚,不滚老子继续降价,有本事你就跟我耗。”   房东也来找她了,说年底到期就要收回铺子,不租给她了。   没打人封店,确实是够文明礼貌的,只不过丽姐的店眼看难以为继。这个时候丽姐才知道,自己的得瑟是多么的没有意义,什么叫个体户,就是出了事就你自己一人儿担着,没人会帮你。   不管前头赚了多少钱,说把你打回原形就打回原形。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这句话真不是白给的。要是舒雨不在,她也只能到了时间关店走人。可是有舒雨在,她又觉得事情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舒雅就是知道这么回事,才不想妹妹插手,过江龙都未必斗得过地头蛇,更何况他们哪里算得上是过江龙,充其量不过是几只小蚯蚓。   “这事我知道了,你想继续开店?”舒雨看着她,颇有深意的问道。   丽姐肯定的点头,她只会干这个,让她关店,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舒雨没说话,只是继续笑。   丽姐知道该自己表态的时候到了,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些,“条件你提,你要是愿意合伙,我保证不拆伙。”   她一直撑着不肯说这个话,可现在撑不住了,只能认输。虽说她有小生意人的通病,格局不大,也太过于看重金钱。   但她也有自己的优点,承诺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弦易辙。至少,现在这个时候,绝没有过河拆桥的想法,只要买卖能干下去,她愿意让出一半利润。   “你先回去,我得跟人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咱们再理个章程出来。”舒雨其实已经预料到了现在这个结果。   你一个外地人在人家的地头上大赚特赚,京城的能人,有关系有钱有权的多的是,随便出来一个动了心思的,你就别想再干下去。   如果你是当地人,哪怕就是当地一个小老百姓呢,人家都不会这么直白的赶尽杀绝,会给你留口饭。对外地人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当时就是这么个风气,你说这风气不好,可过个十几二十年,又有人开始怀念这股风气。因为风气存在的同时,也有规矩,风气没了,规矩也就没了。   大家又要开始适应资本那一套,资本席卷而过,行业一度涌入热钱,花团锦簇一片繁荣。资本一撤,一地狼藉,行业是被摧毁还是被重建,每个人的看法都不相同。   其实不管之前还是以后,法则总会存在,只是用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你面前。   舒雨所说的跟人商量,当然就是路英,这件事如果路英有兴趣,她有信心能够重新将买卖开起来。   路英“啊”了一声,“婚纱租赁啊,我倒是知道这事,还听我们出版社的小年轻说过呢。没想到,又是你帮人出的主意。可现在光一个出版社就够我忙的,再分出精力管别的,怕是力有不逮。”   “不是让您去管,我所说的合伙,其实是各用各的资源去整合。说是合伙生意,又和合伙生意不太相同,我觉得更恰当的说法是合作。”   “哦,怎么个不同法,说来听听。”路英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出版社里,她向来都是说一不二,并不喜欢合伙生意,也是她刚才表现出兴趣不大的原因所在。   舒雨其实也不喜欢合伙生意,但她现在要读书,不可能完全腾出手去做生意。需要一个工具人,帮她实现一些想法,然后大家都能赚到钱。   所以她给婚纱租赁店设计的合作方案,最大程度的规避了这一点。只是合作,而非合伙。   她提出的建议是这样,路英购买一套商铺,用商铺的使用权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只参与分红,不参与任何管理以及店面的经营。   有一个额外的要求,就是需要她出面的时候,她得用自己本地人的身份站出来亮个相。   到时候对外说店是她的,丽姐是她雇佣的,都可以。一般程度的找茬儿,她得出面应付。这对路英是不难的,因为真了不得的人物,多的是更轻松利润更丰厚的赚钱方法,看不上这点小生意,也不会屑于跟个老百姓去争抢,也失了身份不是。   能够出来找茬儿的,也不过就是当地人,你能找人我也能找人,最后大家掂量一下,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只要摆平找茬儿的人,公平的商业竞争,各凭手段,舒雨可不怕。   舒雨自己则提供婚纱和一些合理化建议,用以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也同样只分红,不参与具体管理。   丽姐负责店面的一切经营管理事宜和相关的前期投入,甚至哪一天她不想干了,要把店铺转让出去,大家按比例把钱一分,这场合作就算到了头,谁也不许有异议。   路英听完“咦”了一声,“这个说起来容易,实际很难做到吧。况且,她一手包办经营,那钱上的事,怎么说得清楚呢。”   舒雨不怕她质疑,质疑说明她在认真考虑可行性,至于买店铺的事,舒雨相信以她现在的财力肯定能够办到,而且她以后绝对会感谢自己,这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路英也没提出对于店铺的疑议,想必也是认可这一点,没觉得这是难事。   “一切写进合同,三方签字。我远在吴县,不可能干预经营,阿姨这么忙,您也不可能去管这些小事。至于钱上的事,我们可以派个会计过去,会计的工资由我们承担就是,这不是问题。”   至于这个会计是谁,那还用说吗?黄灵就是现成的人选。虽然舒雨还没跟她提,想必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丽姐再次出现的时候,听得十分认真,只在最后一点表示反对,“会计的工资,大家一起承担就是,这才多少钱,还特意分出来。有会计是好事,不然我以前又管钱又管事,经常出错。”   既然决定了,她倒是没有再斤斤计较,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   对于路英和舒雨各占百分之二十五,丽姐其实是相当庆幸,她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站在这么有利的条件下,会不会只要这么一点。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一个出铺面,一个出婚纱,她只出一身力气和少量的资金投入,却能拿一半。这么有利的条件,在进个门之前,她根本没敢想。   至于舒雨的想法,干活的工具人是必须得有的,她也可以卡得人□□,但是有什么必要呢。   工具人整天想着怎么找靠山独立,然后把你们一脚踢开,与其这样,不如让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生意再好做,不也得有人去干这份辛苦活,早起晚归的盯着,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这也就是觉得是自己的生意,否则谁能乐意。   至于说只请员工,自己坐在家里就能收钱的,纯粹是胡说八道。就是再赚钱的生意,最后一算帐,倒赔二百万你信不信。   “路阿姨去看店铺了,我画了一个大概的设计图,你得投入装修费用,然后铺子里的周转资金都得由你支付。”   “我知道,这是应该的,合同里也写着呢。”丽姐不停的点头,拿过舒雨递给她的图纸,直接就惊呆了。   墙壁直接凿开,做成宽屏的玻璃面,里头立着穿婚纱的模特,上头一圈顶灯,灯一亮打在婚纱上,她光想像就知道有多招眼。   装修以白色为主辅以银灰色,软装以粉色温馨为主。营造出格调与梦幻般的场景,试衣间一定要大,要宽敞,大大的拉帘直接上到顶,一拉开两面必须是跟墙壁等齐的镜面。   “还有二楼。”丽姐看的很仔细,她发现二楼的用法,好像有点不同。   “不出意外,路阿姨买的铺子应该是两层的,二楼用来拍婚纱照。你可以请摄影师过来,开出高薪加提成。”   婚纱店的装修,直接照搬后世她见过的格局。婚纱摄影才是她的杀手锏,只要好好经营,至少还有二十年的风光。   否则只凭婚纱租赁,哪怕她能提供高质量新款式的婚纱,也撑不过几年就得让位。到时候婚纱租赁都成了拍婚纱照的添头,单干这一桩买卖,最多几年就会直接失去市场。   丽姐一拍大腿,“这个主意好,结婚谁不想拍几张照片放大挂在家里啊。”   这个时候的婚纱照再简单,专业摄影师拍出来的,也比自己拍的好。肯定有人愿意花钱,而且也等于成了一站式服务,拍照租婚纱,化妆带盘头。   等这些盘顺了,再物色几个司仪,摄像等等,婚庆公司的活也可以揽下来嘛。不过现在提还有些超前,舒雨只在心里想了想,没写到计划书上。   “真没想到,结个婚还有这么多名堂可以挖掘,我服了,是真的服了。”丽姐是个心气挺高的人,哪里服过谁,就觉得自己顶能干,顶厉害。   可是一套一套,环环相扣的计划读下来,她只能说,靠自己永远不可能提前想到这些。等别人开始做了,她再去赶,永远晚人一步。晚人一步是什么下场,等于是将利润最丰厚的阶段拱手相让。   这一半利润让出去不亏,丽姐苦笑,人家要真想抛开自己,直接拿这套计划开店,让舒雅管理,就能将她的店打到地下十八层去,到时候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我这辈子,就算以后不和你合作,也绝对不会和你对着干。有你这样的对手,我怕是觉都睡不着。”   “这套计划能不能执行,怎么执行,还是得看你怎么落实。具体的事我帮不了你,只能说辛苦你了。”   丽姐哈哈大笑,“辛苦算什么,现在外头有多少人想辛苦都没地儿辛苦去。还有客户跟我说什么,统计出来的失业率一点也不高,我呸,要我说数据肯定做假了。”   这是真的,在中国失业率最严重的时候,统计出来的失业率都不高。   “数据没做假,你想想,从来没有就业过,何来的失业。”这就是失业率不高的原因,当然数据是数据,领导心里是有数的,不然也不会大力发展制造业,因为只有制造业才能最大限度的容纳就业。 第81章 买房子   丽姐听完生意经, 商量着按新店的规模, 至少得有七八个店员才忙得过来。 干脆招十来个进老店培训,到时候新店一开,直接拉过去就能上岗。   黄灵自不必说,就是丁妞也跟着进去当了店员, 但能不能过试用期留下来,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丽姐还特意问过舒雨,她为什么能设计出这么漂亮的衣服, 甚至婚纱礼服都可以。会缝纫不奇怪, 关键是设计, 还有剪裁的水平。   毕竟她信任是一回事, 但总归没有实物摆在面前, 这么多人像模像样的忙起来,前期投入也不小, 心里的疑惑肯定需要一个答案。   “其实我有一个同学在美国读书, 他经常给我寄国外的服装杂志。那些大衣和裙子,都是照着杂志上的款式做的。外国也有很多喜欢做手工的人, 还有专业的书籍教人剪裁,老实说,我学的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头的。”   “原来如此, 差点害我以为,这个世界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呢。”   丽姐松了口气,大衣和裙子的来历有了。也算是解答了她心里一直存在的疑问,可是婚纱呢?   要知道, 婚纱的工艺和普通的服装又不一样。可以这么比方,说全吴县的人都没见过婚纱可能有点夸张,但说百分之九十九没见过,一点也不夸张。   象舒雨这样生活经历一目了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见婚纱,对着杂志就能做出来吗?   “婚纱和服装的工艺完全不一样,我跟美国的同学联系过,他可以帮我购买那边设计师的图纸和工艺图,这样我对着工艺图就能把婚纱做出来。”   “还得买啊。”丽姐没有想到。   “是的,婚纱不是普通的衣服,是有版权的。京城也不是我们小地方,外国人很多,如果明目张胆侵权,说不定会引来国际官司。”   丽姐一听,饶是胆子够大,脸也吓白了。   本来听说可以买,丽姐还动了一下心思。   但很快舒雨就说,得用美元购买,她会和同学协调商量购买的事,不用她操心。   丽姐听到需要美元就完全熄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年头,国家外汇都紧缺的很,更不用提个人。   安抚好丽姐这边,舒雨又跟着路英跑了几趟派出所,主要是录口供,路英的朋友还特意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小雨,叫李姨。”路英带着舒雨和路晁过来,他们是小时候的同学,关系亲近的很,不然也不会在家里请吃饭。   “真是个水灵的丫头,你也是有孩子缘,走到哪儿孩子收到哪儿。”前两年有个许然追着她叫路妈妈,现在有个漂亮小丫头跟进跟出,李宝媛拉住舒雨的手,招呼他们进来坐。   “说好了老许也得在的,怎么也要敬你一杯酒,结果这不,一个电话就给叫走了,你可别见怪。”李宝媛一指家里的电话机,“电话一响,我心里就慌。”   “你们家老许就这工作性质,咱们谁跟谁,有什么可见怪的。我还得感谢他帮忙呢,不是他出面,还不定怎么样呢。”路英进了厨房,帮着李宝媛洗碗洗筷子。   路英下乡时两人的关系断了,回城和以前的朋友恢复走动,关系又给续上了。   “那你可说反了,是你帮我们老许的忙才对,凭这一件事,我们家老许拖了许久的事,怕是能成了。”李宝媛心里满是高兴,心想路英可真是个福星,跟谁沾上谁沾光,看看那个当校长的同学现在多风光,她以后也得把关系维护好。   路英一听连声恭喜,“步步高升,这可是好事,就是没这桩事也非你家老许莫属,这些年的劳苦功高,领导知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这里当朋友的可是看的明白。逢年过节的忙活事,照顾老人孩子,亲戚朋友的红白喜事,哪一样不是你顶着,他啊,早卖身给国家咯。”   几句话说下来,李宝媛听了,笑的嘴都合不拢,“可不是嘛,不是说非要争这个,工资也涨不了几个钱,但辛苦一场,总得让人有点盼头,你说是不是。”   “这是老理儿。”路英说着话,两个人往外端饭菜。   饭桌上不可避免的说起这桩案子来,因为中间扯着一个路英,李宝媛对这个案子也很上心,打听过好几回。   “幸好这案子是明的,不然又得跟我强调什么纪律,我呸,我还能拿个大喇叭在外头宣传啊,我又不是傻子。”李宝媛动辄吐槽几句,就这个情况来看,吐槽警察最多的绝对不是老百姓,而是他们的家属。   首领瓶子至今外逃,这是最可惜的一点。   “他们分析着,有可能出国了。”最后一条线追到了福省偷渡最猖獗的地方之一,而现场也没搜到多少现金,瓶子手里有钱,极有可能选择偷渡,逃脱法律的制裁。   两个打手是瓶子的心腹,真正是嘴硬如铁,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胖子以前干过不正规的洗头房,八三年严打的时候从家乡跑出来,正落魄呢,遇着瓶子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半道加入瓶子的犯罪团伙,只知道瓶子心狠手辣又有头脑,虽然急着捞钱但行事又以稳妥为主。   据胖子所说,一切都是瓶子策划的,他手段高超,思维慎密。先是找到以前在胖子手底下干过的领班,用她的家人和以前的事威胁,让她为自己所用。   领班买通头屑男经理,逼走长的好看的服务员,再假惺惺介绍工作,忽悠大家去面试,再用提供食宿的借口,把他们送到王瞎子的院子里。   失去人生自由的妇女,在威逼和毒打之下,不得不沦为他们手中的赚钱工具。而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人发现,是因为瓶子会隔三差五给他们的家里汇款。   谁会想到,一直在给家里汇款的人,竟然是失去人生自由的状态呢。等汇款停下来,再等到对方家里觉得不对劲,至少得有一两年的时间,他有大把的时间安排脱身。   “胖子交待说,瓶子计划干两年,两年之后把这群妇女全部卖掉,还能换一大笔钱。拿着钱再重新换地方开张,一直这么打时间差,永远没人能捉住他。”李宝媛说出来,也是气愤不已。   “他们这些人,就没有娘老子,没有兄弟姐妹吗?怎么能够做得出这种事,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路英也一起加入声讨,“脏心烂肺的东西,枪/毙十回都不嫌多。”   按理,受害妇女还可以举报那些嫖/客,他们都是些如假包换的强/奸犯。可是受害妇女顾虑重重,没有几个愿意再提这件事,更不愿意出面指证,导致这件事进展缓慢。   “管理那片的派出所,已经带人去清查那片地方,扫出不知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李宝媛摇摇头,同为女性,她能理解这些妇女。但想到就这么放过那些强/奸犯,又免不了恨得牙痒痒。   舒雨心思一转,忍不住道:“这些妇女不可以提出民事赔偿的要求吗?”   要知道,王瞎子可是有一套房子的,拿来赔给那些妇女,也是好的。   李宝媛还真不知道这些,“我回头问问去,对啊,凭什么这么放过他们,不是还有一套房子摆在哪儿的吗。”   这一提醒,都想起来王瞎子还有套房子呢。   王瞎子的房子不值钱,地段太偏,城里人根本不上那个地方去。就一个好处,地方倒是够大,这也是当初瓶子挑中他房子的原因。   两个打手的来处终于查出来了,在家乡杀人劫道无恶不作。也是八三年严打逃出来的,两个打手押回原籍,判处死刑。胖子和王瞎子都是无期,没收全部财产,王瞎子的房子也在其中,作价一千五百块,和其他搜出来的现金加在一起,赔偿给所有受害妇女。   要钱还是要房,所有妇女一致的意见是要钱。那套房子带给他们的噩梦怕是一辈子都抹不去,就是皇宫,也没人愿意再和那套房子沾上任何关系。   一千五是舒雨掏的,找路英借的钱,房子封存起来,不住也不租,只等着日后拆迁。倒不是说她故意占这个便宜,其实是无奈之举。   因为出过事的房子根本卖不出去,也没人愿意掏一千五买这个地段的房子。可是大家都眼巴巴等着这点赔偿金,至少他们能拿点钱租到合适的房子,然后赶紧找份工作。   再痛苦再难过,首先要考虑的还是生存,得先活下来,才能再谈痛苦。   所以舒雨一说这钱她掏了,许警官私下还谢过她一回,路英都劝她,说这不是她的责任,让她不要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房子挂在哪儿慢慢卖,什么时候卖掉什么时候再赔给他们就是了。   舒雨能说什么呢,只能一面掏钱一面说不为难。她要是说,这不是吃亏,是占便宜,估计路英得带她去看医生,精神病院的医生。   舒雨和路晁又从派出所领到奖状一张,路英凑趣说了“二张”的事,又拿出防骗指南送给许警官,“这孩子也是和你们有缘,上哪儿都不忘帮你们破案来着。”   “我早听说二张的案子是吴县的老百姓帮了大忙,没想到竟然是你们。”这真是没想到的事,所以这本书许警官当着面就翻看起来   “哟,这本书不错啊。”许警官看完一个小剧情,再看舒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热情的问道:“小姑娘,有没有兴趣以后考公安大学啊。”   路英把舒雨揽到怀里,摩挲她的肩膀,“去去去,自己卖给国家了,还想打别人家姑娘的主意。”   许警官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一笑,“我是看这孩子有悟性,这样吧,这本书我给往上 。”   因为主导这个案件而解救出十几名妇女,还捉到两个漏网的杀人犯,直接把他给推上了现在的位置。原本候选人有三个,都在伯仲之间,破完这个案子,直接让他无可争议的往上走了一步。   有人在这一步一蹉跎就是十几年,一直熬到退休上不去的也多的是。一旦在这个年纪迈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前路可期。   路英赶紧替舒雨道谢,“那我可替孩子谢谢您了,孩子是好孩子,书也是好书,都是替你们公安系统宣扬好事呢,你们不给推推可寒了人民群众的心。”   这才是路英真正的目的,公安部只要见过这本书,就算什么都不说,她下回就敢在封面上印上一行字,公安部倾力 。   舒雨赶紧道谢,带着许警官的承诺,和京城警方发给她的奖状,终于决定启程回吴县。   路晁说要送,黄灵也说要送,最后还是舒雅请了探亲假,亲自送妹妹回家。   姐妹俩一起回家,外公乐滋滋的去川市接他们直接回到下溪村。舒雨还有事要办,便先回了长尾镇,舒雅留在下溪村要陪外公外婆多住几天。   回到长尾镇,便看到舅妈额角有块伤疤,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郁气。这一看就是有事,可舒雨不管怎么问,舅舅一口咬定没事,搞得舒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舒雨回到长尾镇的当天就取了钱,第二天去了吴县的邮局汇款,买大杂院的一千五是问路英借的,得赶紧还上,然后拿着黄灵的信去找程燕。   程燕看到黄灵的来信,激动的都快哭了,看完信拉着舒雨的手道谢。   黄灵没提自己的遭遇,只说遇着舒雨,还给她介绍了一份会计的工作,现在过的很好。   等她激动完了,才后知后觉的“哎呀”一声,“听说桂华也借了你舅舅家的钱,要回来了吗?”   舒雨一拍额头,“快给我说说,我说怎么舅舅舅妈不对劲呢,问他们还不肯说,非说没事。”   她顺手将一个真皮的斜挎小包递给程燕,当成是从京城买回的礼物,还有一些真正从京城带回来的糕点,摆到一起。   程燕把包挎到自己身上,对着镜子怎么看怎么美。   “你走之后没几天,桂华说要去深城进货,借遍了认识的人。少则一百,多则上千,有人把孩子的奶粉钱都借给他了,现在哭天抢地的,真是造孽。”   “他许诺了什么?”不然解释不通,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借钱。   “说是回来卖了货,就给百分之二十的利息。他的店生意还不错,前些日子卖了一批凉鞋,都用抢的。”有店开着,老婆儿子也在,谁还能不相信他。   “是不是出事了?”舒雨也纳闷,父母和老婆儿子都在本地,这是和家里人多大仇,才能干得出这种事,怕不是在外头遇着事了吧。   程燕神秘的摇头,“本来大家也以为是出事了,想着先把钱拿回来吧,结果呢,去桂华的父母家,他父母说,桂华是成家立业的人。他开店可没孝敬过他们两老一分钱,再说他们还有好几个子女呢,管不了桂华的事。”   大家一想,有道理啊,有家有口的成年人,脱离父母生活,得找他老婆孩子去。桂华的老婆急了,说桂华走的时候把家里的钱全带走了,还找她娘家借了钱也一样没还。   有心人觉得不对劲,寻摸来寻摸去,不要老婆可以理解,总不可能不要儿子吧。   所以得说民间有高人,硬是发现桂华的儿子身体强健没有半分早产儿的模样,再通过孩子的轮廓发现五官和桂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你猜这孩子像谁?”程燕憋着笑,这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可是劲爆的不得了,炸得吴县热闹极了,茶水都要比平常多消耗几百斤。   “你的意思?不是桂华的?”   必须不是桂华的呀,不然他怎么会折腾这么大一圈,卷了钱跑路呢。除了亲戚朋友,借的最多最狠的就是老婆那边的亲戚,就是借机报复呢。   孩子长的像县里一个已婚的单位领导,之前隐隐绰绰传过他俩关系不一般,不过不等传开,女方一转身嫁了人,这传言也就散了。   没想到,竟然还是连续剧。   不用想,常红心肯定借钱给桂华了,家里的存款单都在常红心的手里,想着不声不响能赚百分之二十的利息,却没想到,本金都没了。   “对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明天就要去省城报道了,还以为赶不上见你一面呢。”程燕拖着舒雨的手撒娇,“等我去把好吃好玩的地方都打听好,你来找我,我带你去玩。”   “好,有机会我肯定去。京城那边倒没什么事,主要是随着我姐方便回家的时间回来。”   下午舒雨回家,看到常红心有气无力的坐在堂屋里发呆。   “舅妈,您到底借了多少钱给桂华。”舒雨坐到她的对面问道。   一听这话,常红心的眼泪都下来了,站起来就往墙上撞,舒雨一把将她拉住。顿时明白了,原来额头上的伤疤是这么来的。   “诶诶诶,上当受骗也不能寻死啊。不管多少钱,咱们慢慢赚,慢慢攒,总能攒回来的。您要是有个三长二短,阳阳可怎么办呀。到时候舅舅给他找一后妈天天挨打,您在天上看不过眼可也回不来了。”   “你你你,你还气我。”常红心倒是站住了,不得不说外甥女的话比丈夫的话更让她听到心里去。   “舅舅才上几天班,您手里有个几百块钱顶天了吧。为了几百块钱去死,以后金阳说亲都说不到好姑娘,亲家一听,哟亲家母为了几百块钱就去死,现在一个月工资都好几千了,这人得多局气啊。害怕金阳遗传知道吗?”   “一个月工资好几千,你也敢说。”常红心这些日子过的是生不如死,心疼钱啊,心疼得不得了。   自己省吃俭用,炒菜都舍不得放油,什么都舍不得,结果反倒便宜了外人。一想起来,这心尖尖就绞痛绞痛的,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   丈夫倒是说了不怪她,权当他们没有存下这钱来。可是男人嘛,哪里会安慰人,又怕刺激到她只好少说话,一来二去搞得家里气压低来越低。   气压一低这人的压力就大,更爱胡思乱想。于是陷在这个里头,险些拔不出来。   外甥女这几句插科打诨的话,倒是一扫之前的低气压,让她肩头一松,心里的压力顿减。   “怎么不可能,我去京城又接了活,要是干的好,赚的更多。你好好跟着我干一年,翻倍把钱赚回来不就行了。整天坐在家里哭有什么用,是能哭死桂华呢,还是能把钱哭回来。”   “真的。”赶紧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自己不好意思了,“我不死了,不死了。”   本来也没打算死,刚才就是一下子被刺激到了。   “当然是真的,之前我留给你的布料,你都剪裁出来没有。事情一件一件的做,钱呐,是赚不完的。”   常红心赶紧道:“你留给我的活,早就做完了。”   出事那会儿,她没日没夜的做活啊,不找点事情做,她怕是早就疯了。   “那正好,趁着我还有几天才开学,我把后头的也教给你。”舒雨准备把制作大衣的后续工作都交给常红心,她得专心制作婚纱,否则赶不及明年初的新店开张。   常红心没想到后续的制作这么复杂,和她平常的做法完全不一样。舒雨怕她省事,赶紧强调,“这是人家要求的,不按这个做,不仅不结帐,还得赔人家的料子钱,你看看这料子,赔得起吗?可千万别糊弄。”   “我保证不糊弄,跟你做的一模一样。”常红心被吓住了,偷懒的心思刚冒头,直接被扼杀在摇篮里。   舒雨也算是掌握了和常红心相处的办法,该吓的时候吓,该祭出胡萝卜的时候祭出胡萝卜。   另外跟她说话的时候别藏着掖着,把话说透说到底,让她明白后果和你的底线。别指望她会猜,让她猜能从北极猜到南极去,保证跟你希望的不一样。   不懂事的人就得用不懂事的方法,别不好意思就对了。   舒雅在家,也在旁边帮衬着,常红心别的不行,学缝纫倒是真有天赋。没两天教会常红心,又送舒雅回京城,舒雨便该去学校报道,开始她的高中生活。   顺便去邮局给岳婆婆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有没有婚纱的料子以及相关的配件,岳婆婆手里当然不会备着这些,拿着笔一项项记下来,“姑娘,这些东西可不便宜,你真要?”   “真要,您不放心我改天给您送一笔定金过去,但东西的质量一定得好,要最好的。”舒雨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也就是遇上我了,放心吧,有些东西我儿子的厂子里没有,让他去别的厂子给你挑,不行去批发市场给你找。你真心要,过半个月来一趟,先拿些东西回去。”岳婆婆是天生的会做生意,不收定金但是分批发货,有诚意你就来,没诚意我也不用压太多货在手里。   “我一准来,您放心。”舒雨放下电话,想了想又给燕子打了个电话过去,约了再过二十天,让她来取货。   燕子一直等着她的电话,接到电话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说,“你的要价可不能太狠了,现在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周边好几家都拿了好货,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你的衣服撞了车。”   舒雨笑了笑,“要是撞了车,你再找找别家就是了。”   一句话噎得燕子是吐不出也咽不下,挂了电话气得直唉哟。   升到高中,大半都是熟悉的同学,这回同桌的是初中时坐在自己前排的女生,她几乎是抢到了舒雨的旁边坐下,“没有程燕可真不习惯。”   “可不是吗?”舒雨也同样不习惯,新同桌也算是之前小团体的成员之一,倒也不缺人说话。   从原校升上来的学生,都十分的放松,看肢体语言都看得出来,大咧咧的坐着,高谈阔论,十分自在。从其他镇子或是别的学校过来的,就相对拘谨,灵活些的已经开始找人攀谈,内向些的还在暗中观察。   不过终究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这一丝的疏离感很快被打破。   同桌王露继承了程燕的爱好,正在八卦暑假里吴县的头条新闻。   “桂华的店早就到期了,还欠了房东好几个月的租金,房东不仅要不到租金,还要天天被人闹上门,现在铺子根本租不出去,房东都快闹心死了。”   舒雨心念一动,“他们家的房子好像是个人的吧,不是单位的。”   “可不是,房东就是把靠街的一面墙打开,腾出一间房做了铺子,一家人都住在这里头呢,现在天天有人来扔砖头,都快气死了。”王露是县城人,消息也算灵通。   利用中午的时间,舒雨跑了一趟,私人建的房子,有好些年头了,面积也不大,三间房带一个厨房,厨房是搭在院子里的,开了门院子就只剩一个过道,等于是没有院子。   刚一敲门,就听到里头有人应声,“我们和桂华没什么关系,他还欠我们房租呢,别来了。”   “跟桂华的事无关,就是来问问,您家卖不卖房子。”舒雨没指着对方一定会卖,但是问问也没关系。   里头的人听了,一个女声愤怒道:“不卖,卖了我们一家人住大街上啊。”   又有一个男声传出来,“先让人进来听听。”   舒雨被让进来,这一对夫妻男的是手艺人,干木工活的,女的在家带孩子,没有工作。   从农村嫁到城里的女性,一般都是当家庭妇女,一方面是因为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不太适合出去工作,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用工单位要求城镇户口,基本不给农村户口进入用工单位的机会。   农村户口想要吃皇粮,读书几乎就是唯一的出路。   在当时来说,也是一种调控手段,农民呆在农村种地好歹不会饿死。城里本来就有大量待业青年,再跟他们抢用工机会,可就真得饿死人了。   男主人经常在外头做工,接触的人多,所以还算是好说话,也比较客气。女主人就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打量着舒雨,也不知道她是在警惕什么。   “你一个小孩子,问这种话干什么,你们家大人呢?”男主人一看是个孩子,便有些后悔把人让进来。   “我舅舅在缝纫机厂上班,叫金明天,您一打听就知道是谁了。认识的人都知道,我们家的事,我们姐妹可以作主。”舒雨说道,只要对方一打听就知道他们姐妹的身份。想必也知道,他们真的有钱买得起这套房子。   “我知道乍然一问,您肯定没主意,不然您再想想,过几天我再来。”人家都没想过卖房子的事,也不信任她这个孩子,当然不会现在就答应。舒雨也没指望马上就能得到结果,扔下一句话便走。   晚上放学回家,和舅妈两人加班加点的制作大衣,好在常红心学会之后,有白天的时间可以用,进度大大超前。   等了几天,再去孙木匠家里敲门,是孙木匠亲自开的门,搓着手道:“你是舒雨吧。”   “我就是。”上次来她没报名字,其实小县城,对方一打听就知道,她等这几天时间,也是等着对方去打听的。   孙木匠点点头,和他打听的一样,姐妹俩手里有父母留下的抚恤金,听说还有抚养费,确实有钱买得起这套房子。   他们家这几天也不平静,父辈就传下来的房子,到他这一辈子卖掉,总觉得有点不孝。但桂华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警察都统计出来了,一共在吴县骗了三万多块钱,被骗的人数过百。   这么些人,每天来几个就够他们受的,现在的人可不管你是不是房东,反正桂华以前在这儿开店,那你肯定也得承担责任。   好几户偏执的人家咬定孙木匠不放,警察都说了不关他们家的事,还是不好使。   其实哪里是不懂事,无非是桂华跑了,孙木匠还在。能咬出多少是多少,反正他们是受害者,干什么别人都会同情他们。   桂华的父母和老婆也没少受气,父母直接搬到乡下去住,老婆带着孩子跑了,去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就剩下孙木匠呆在县城碍大家的眼,可不就成了别人泄愤的对象。   要是以前孙木匠肯定不会卖房子,但现在整天提心吊胆的,既然有人想买,便动了心思,干脆卖掉县城的房子去镇上盖一间,还能换个宽敞点的院子。   “你们能出多少钱?”孙木匠问道。   “你们想卖多少?”舒雨反问道。   县城里的房子目前极少有交易的,价格不用说,肯定不高。后世曾经就有住在深城的孩子回忆过,自己的祖父用深城的一套房子换了一台彩电。然后哭笑不乐的问网友,这是什么水平的交易。   一度引发沙雕网友的欢乐吐槽,更是引来不少人吐槽关于那些年错过的房子。   “八,八百。”孙木匠一咬牙,说了一个自己都心虚的价格。   舒雨“噗嗤”一笑,“孙叔,您是在开玩笑吧,消遣我也没什么意思。您不愿意卖,我也不勉强的,无非就是再换一家问问。这么大的县城,我又不着急,总能找到合适的。”   “这样吧,您诚心想卖,我让我外公来跟您谈。合适的话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房,您看行不行。”舒雨知道这价格得磨,对方看她年纪小,又是主动找上门的,开的价肯定低不了。   不过她也表明了态度,虽然是我主动找的,但要是不行,可以再换一家,无非是在县城安个家,哪套房子都行呐。   “我,我家有个铺面可以出租的。”孙木匠还在努力,虽然他的铺子一个月才十块钱的租金,但也是一笔收入不是。   舒雨摇摇头,“我们家不做买卖,再说房间也不够用,就是买下来,也得改回来。”   这就没辙了,舒雨扭头跟外公打了电话,外公很是惊讶,“你们买房子做什么,长尾镇的房子不好吗?是不是你舅妈说什么混帐话了,还是又干了什么混帐事。”   把家里的钱借出去给人骗,他也就忍了,毕竟儿子都没怪她,自己当公爹的也没什么可怪的。   可要是跟外孙女过不去,他可不能依。   舒雨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外公,高中三年呢,我不太想住宿舍,每天回家又太远。再说舅舅的工作,阳阳以后读书,都得着落到县城里。迟早是要买的,不如早买。”   “那我跟他聊聊,八百简直是开玩笑,到我们村里建个三层小洋楼都够了。不行就找别家,又不是非他们家不可。”   “他们家离学校近。”舒雨找了这么个理由,其实真正的理由是,这个铺面过几年可以用起来,给舅舅开个裁缝铺子。   “行,我明天找他去。”金外公应下来。   像他这样身体健康的老人家,最喜欢后辈来麻烦他,麻烦他是因为他有用,立刻精神百倍,出去找人打听孙木匠的消息去了。   舒雨扭头又给舒雅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动用姐妹俩的存款,在县城买套房子。   “就写你的名字。”舒雨名下都有两套房子,怎么也得先给姐姐来一套,等过几年上京城,再去京城来一套。   钱一点点的赚,房子慢慢的买,她不慌不忙低调稳当的,悄悄增加着自己的资产。   “我人都不在,直接用你的名字吧,那钱是咱们俩的,写谁的不一样。”舒雅根本无所谓的态度。   “那我决定了,写你的。”舒雨也不跟她掰扯,都说了她人都不在,写她的她也反抗不了。   舒雅没反对买房子就行,外公那头的行动也飞快,直接找了块地,跟孙木匠谈条件,五百块钱的同时,让柳湾镇把这一块好地批给他当宅基地。   这年头农村和小城镇的宅基地不算难批,但想找块好地方也不容易,金外公人头多熟,一下子摆平了孙木匠可能需要很大力气才能摆平的事。   孙木匠一盘算,也不矫情了,五百就五百,麻利的搬到媳妇的娘家暂住,然后张罗着去起房子。   买房子的事惊呆了金明天,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要在县里买房子,更不明白为什么要买这套有麻烦的房子。   舒雨只能拿读书和工作来说事,然后使了一个眼色给外公,这是他们路上商量好的。   金外公会意,转头对金明天道:“你也在单位挂个名,别以为他们俩姐妹的房子就是你的,你只是暂住,属于无房户。无房户单位是给分房的,凭什么不要,你是不是傻啊。”   金明天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从来没那么想过。”   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有地方住,根本没操心过单位分房子的事。   舒雨也是今天去过户,才听说缝纫机厂在讨论建员工宿舍的事,一问金外公才知道舅舅提都没提过这件事。所以特意让外公提醒他,一定得参加单位分房。   这事她不能提,提出来好像是她赶舅舅舅妈走一样。外公提醒就不一样,不会落埋怨。   而单位分房是这家注定会破产的工厂,给员工为数不多的福利之一。金明天是正工员工,而且是无房户,完全符合条件,不参加才是傻子。   金明天就属于那个年代培养出来的傻子,根本不知道去争取利益,也根本不会去想这个社会也许会有变化。习惯于依赖国家或是单位给他们安排一切,自己只要好好干活就行。   这里的傻子不是贬义词,而是感叹词。许多家庭可能都会在未来的二十年三十年里,感叹当初的父辈有多傻,那些年错过的机会也好,房子也好,十个手指头都不够用的。   金外公一点情面也不留,“既然没想过,为什么不报名,听我的,明天就去报。”   “单位里住房紧张,还有好多小年轻等着房子结婚。”这也是金明天没有报名的原因。   “别人紧张,你借住在舒家,就不用紧张。以后小雅小雨结婚,带着外孙女婿住进来,你们还好意思一起住?”金外公干脆把话点明了。   常红心在旁边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更是猫抓一样痒痒,可她不敢说话。   家里的存款被她败了个一干二净,换到别人家,打到半死娘家人都不敢说什么。可在金家,丈夫也好,公婆也好,都没为这件事对她动手。光这一点,她就只能装鹌鹑。   其实在她心里,早就视长尾镇的房子为己物,不是说她想要,而是想着以后肯定是阳阳的。金家就这么一个孙子,外孙女还能占房产吗?没有这个道理。   之前这些事没说开,大家就这么住着,也没人提。今天金外公把话挑开,常红心知道公爹说一不二,丈夫更不可能反驳。心中涌起巨大的危机感,是啊,他们竟然没有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中政府部门,单位,职务等等,都会模糊化处理,也可能会改个名字出现,大家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千万不要深究! 第82章 君临天下   “他爹, 你明天一定得去挂个名啊, 不然以后阳阳怎么办,娶媳妇都娶不到。 ”常红心一下子急了,他们老了可以回农村,下溪村的房子公爹总得留给儿子吧。但阳阳怎么办, 必须得在城里有套房。   金明天无奈道:“我知道了,明天就去。”   缝纫机厂这几年的效益特别好,等着拉货的车经常从出货区一直排到厂门口, 相应的, 建宿舍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哪家工厂效益好了不建宿舍, 是得被员工骂到死的。毕竟关系着全体员工的利益, 老员工等着分大房子娶儿媳妇, 新员工等着住进老员工的旧房子娶媳妇,一个等一个, 都急着呢。   金明天去报名, 登记的人看了他一眼,“无房户才有资格。”   “我就是无房户, 长尾镇的房子是我俩个外甥女的,我爹作主,早把户主改到他们姐妹名下, 你们可以去查。”   “你们家老爷子是个狠人,就不怕以后闹纠纷吗?”登记的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写下金明天的名字。   金明天哭笑不得,知道同事是误会他们家造假, 这事解释不清,反正看到自己的名字登上了就行。   所有申请分房的员工名单都会被贴在墙上公示,是有人质疑金明天的资格,但是一查,长尾镇的房子还真是落在舒雅和舒雨的名下,他金明天确实是无房户。   新盖的员工宿舍金明天肯定分不着,那都是领导和老员工才够得上的,最终分给金明天的是一套老宿舍的小两居。得等新宿舍盖好,老员工搬进新居腾出旧居,金明天才能领到钥匙。   虽然暂时搬不了,但常红心还是很高兴,长尾镇的房子不是他们的就不是他们的吧,城里的楼房更好。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到了,舒雨背着一个牛仔包,拎着一个编织袋,跟舅舅一块去了川市。   她看了一眼川市这条熟悉的商业街,之前丽姐开的那家店,仍然开着门,装修和店名都没有变。但是进去一看,全是审美一般,质量一般的大众货,完全没有之前的品质和新意。   不时有顾客进来看一眼,然后再扫一眼看店的老板,不用问也知道换了老板,最后失望离开。   舒雨也就是感慨了一下,转身去了另外几家自己卖过牛仔包的店。有的店已经换了老板,有的店老板不在,只有一家老板还在,正在热情的接待熟客。   看到舒雨忽然眼睛一亮,让店员招呼客人,自己迎了上来。   “小姑娘,你可算是来了,上回也是我的不是,竟然联系方式都没留下一个。”事后再想找她补货都找不到,被老婆骂了个半死。去问丽姐,丽姐怎么可能告诉他。   原以为这小姑娘不会出现了,没想到事隔这么久,竟然再一次出现在他店里。   舒雨笑道:“老板还记得我呀,那算省事了,我以为还要再自我介绍一遍呢。”   “赶紧坐,快快,先留个联系方式给我。”老板二话不说,大笔一提记下长尾镇隔壁小卖部的电话号码。   也同样留了自己的电话给舒雨,“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这家店是卖包的,舒雨把编织袋里的包包拿了出来,“我以前给丽姐供货,在省城这种真皮包卖得上价,也很畅销。不知道在川市,你们做不做得了。如果做不了,我就让接了丽姐省城那家店的燕子看看。”   “不过您知道的,省城太远,我去一趟不方便,所以先来给你们看看。”   舒雨通过和燕子的电话联系,总觉得那人不太靠谱。想要分摊一下风险,如果川市能收下这些皮包,她也多条路不是。   有了牛仔包的畅销在前,老板自然是相信这位小供货商的眼力,上手一摸就知道绝对是真皮。   “这价格怕是不低吧。”真皮的东西,先不提外观,就是这料子的价格都不可能低。   更何况,老板再一翻看式样,都是他见都没有见过的款式。无论男包还是女包,都透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质。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洋气。   “这些是给日本供货的款式,料子和款式一模一样,除了剪掉商标。去了日本的商场里,低于一千人民币,我赔您一万。”   舒雨气势很足,一副笃定的样子。废话,能不笃定吗?上哪儿找一样的款式去,找不着怎么办,太畅销卖断货,你打我啊。   老板的手都在抖了,翻看商标,果然中间绞得碎碎的。心呯呯直跳,这样的好货他得留一件自用,老婆肯定也得留一件。剩下的卖多少钱好呢,怕不是要过百吧。不对不对,进价是多少,他还没问呢。   舒雨没急着说价,而是将丽姐关店的由来告诉了他。   “你是说,起因就是这几个真皮包引起来的。”老板还是第一回 知道丽姐关店的具体原因,谁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舒雨苦笑着点头,“丽姐店里,拿他们当奢侈品卖的,每一个的售价都超过二百。这个不是用来走量的,而是提升档次。有这个镇着店,客人嫌你店的东西不好,您拿出来足够让人心服口服。有真正花得起钱的客人进门,也不会流失。就是去了京城,海城,深城这些地方,能找着差不多的货,价格必然不会低于三百。”   这些话,老板是相信的,他干了这么多年,别人赚够了钱不是去花天酒地,就是把店交给店员不想自己辛苦。他则是一如既往的,扎在店里守着客人,不然就是去外头寻找新货。别看他一脸土憋相,其实眼光毒辣着呢。   “进价呢,你有多少个。”   舒雨知道自己的辅垫起了作用,“一共二十个,男包十个,女包十个,都在这里了。一个七十元,不二价。”   一共一千四百元,这点钱还不放在老板的眼里,不过生意人嘛,不讨价还价总觉得自己吃了亏。好一番拉锯,最后舒雨还是饶了一百块,收了一千三百块,留下所有的货。   这家店只卖包包,而且只做精品,比较契合舒雨的要求。在心里可惜他们家怎么不卖女装呢,想了想问道:“您知不知道,这条街上,有没有做精品女装的。”   老板想了想,“倒是有一家,丽姐转了店之后,她就顶起这条街精品女装的牌子。不过我不做这一块,倒是没什么研究。”   指了店名,舒雨道谢之后,便直接去了这一家专做精品女装的店铺。她上手一摸便摇头离开,心中充满了失望。价格倒是挺精品的,什么纯羊毛,根本就是睛纶,羊毛呢的大衣看着光鲜,下水就得糟,不变尿布她敢把舒字倒过来写。   可惜这个时候的顾客,大多都是外行,还没被市场教育出来,并不知道怎么分辨面料和成份的好坏。让这些以次充好的商品,大行其道。   导致几年,人们一听是国货就不想要,一听外国货就觉得是好东西,就是因为在缺少监管的情况下,市场被大量的奸商破坏,造成的口碑反弹。   找到在外头等着的舅舅,金明天现在也是轻车熟路,带着舒雨直奔岳婆婆家。岳婆婆见着舒雨,心里松了口气。   “婚纱面料贵不说,只有你一个人要,量上不去,单价就高,你还要好货,我那个傻儿子可是费老鼻子劲了。我先把话说在前头,真不便宜。”   “再不便宜,您也得让我先看看东西不是。”舒雨看到亮面的厚绸布,欧根纱还有雪纺和蕾丝,心里乐开了花。   “确实是好东西,多少钱。”   一共二千元,而且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后头还不少东西,会陆续运来。   “过半个月你再来一趟。”岳婆婆收了钱,心里有了底气,看来这桩生意能做。这些面料不像别的,小姑娘不要别人还能要,婚纱面料别家可没需求,她要是不守信,可得砸自己手里。   回去没几天,燕子就到吴县,还是往招待所里一住,舒雨把货给她送去房间。   “一百件大衣,一件五十,不还价。”   燕子噘了噘嘴,“你不知道,现在有可便宜的呢子大衣,看着一点也不比你的差。”   “你也知道只是看着不差,我劝你买一件,洗一水再挂出来,让顾客自己比比质量。一件好呢子大衣可以穿一辈子,就算现在条件好了,十年也要穿的,算算帐是我们的贵,还是只能穿一次的贵。”   燕子没想到,她连这些都知道,不情愿道:“顾客都会比较的嘛,你的价格高太多了,卖不出去的。”   “你也可以进那些便宜的呢子面料嘛,实在不行,我运到海城去得了。”   “丽姐现在在海城啊。”燕子眼珠子一转,羡慕道:“她可真是本事,走到哪儿都能立住脚跟。”   “海城的消费高,那边的人也懂得分好坏,这个价格去那边可是一点也不贵。”舒雨继续含笑说道。   一面是威胁她,一面也不能说的太狠让她下不来台,舒雨仔细把握着分寸。   “行了行了,这么多货你拿去那边,不得累死人啊。算我做好事,都拿走吧。你可一定要给我算便宜一点,现在生意真的不好做。”   舒雨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这几年生意不要太好做哦,完全的卖方市场,这还嫌生意不好做,过几年你不得哭鼻子啊。   “五十一件,一百件,一共五千块,真少不了。”   磨来磨去,少了二百块,舒雨拿到四千八百块钱,数的时候抽出十张假/钞,面无表情的递给燕子,“麻烦换一换。”   “咋了。”咋咋乎乎一通,给她换了钱。   舒雨没有多提,就当作她真的不知道这是假/钞吧。   不过这回的交易,确实让她觉得糟心极了。就这样,还是丽姐嘴里比较靠谱的,可想而知不靠谱的,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存完钱看看存折上的余额,舒雨仍然笑了。虽然给对方让了价,但她的单价也比给丽姐的时候多报了一点,最后算下来,不仅没吃亏,还多赚了二三百块呢。   回到家,递给常红心三百块当工钱,吓得她一哆嗦,赶紧擦擦手接过钱,“有这么多。”   “是呢,不过大衣裙子这些,换了老板不好说话,我以后不做了。只做从京城接的活,你要是愿意帮我,一样能拿工钱,比给川市的老板干,要拿的多。”舒雨决定以后以婚纱为主,偶尔做点真皮包,大衣和裙子直接停工,不做了。   “愿意,怎么不愿意,这么好的事,谁不愿意啊。”常红心赶紧将钱存去银行,再将存单仔仔细细藏好,她发誓就是以后不管谁问她借,她都不带借的。   孙木匠零零碎碎的东西多,说是马上搬家,还是折腾了大半个月。舒雨也没催他们,反正现在总有人来闹事,她暂时也不会住进去。   等孙木匠彻底搬走了,舒雨便将铺面的门一拉,上头贴了告示。大意是说这套房子已经通过交易换了主人,与桂华事件无关,店铺也不再用于出租,而是收回自用。   告示贴了一个月,常红心倒是常来这里打扫卫生,把原主人留下的东西能用的修一修,不能用的扔出去。   “咱们以后住这里啊?”常红心不是很中意这套房子,比不上长尾镇的宽敞,也比不上楼房方便时髦。   舒雨心想,我也不中意啊。一方面是为了赶制婚纱,节省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舅舅舅妈以后的生计着想。有这个铺面在,开个裁缝铺总能养活一家人不是。   “先住着吧,舅舅上下班方便,阳阳转学到县里的小学,教学质量也更好。我也有时候弄婚纱,不然大冬天来回都不方便。”   “这倒是,房子小是小了点,不过总归是方便的多。唉呀要我说,早知道厂里能分房子,这房子就不该买,买的太急了。”常红心替她可惜,五百块钱啊,就买一套这样的房子,又小又破。   舒雨笑而不语,“反正也买了,说不准以后能升值呢。”   常红心直接嗤之以鼻,“怎么可能,等着单位分房子不好吗?谁会花钱买。”   心想也只有外甥女这个呆子,才会花大价钱买房子,就是买台电视机也比买房子强啊。   别怀疑,很快就有日本产的彩电大量进入中国,一台好几千,比房子可贵的多。当时的人,真就是这么想的,电器才是好东西,房子算什么呀,等着单位分不就行了。   不管一家大小对房子是什么看法,反正房子收拾出来,金阳办好了转学,一家人搬了过来。常红心隔一段时间回一次长尾镇,把房子收拾收拾,说好了孩子放寒暑假的时候,还是搬回去住。   舒雨给有联系的人重新通气,换了通信地址和联系电话。   包店的老板直接向她定货,想要追加二十个男款。舒雨奇怪道:“你卖多少钱,这么快卖光了吗?”   老板心想,我一个卖一百五到一百八,但我不能告诉你啊。谁知道现在的有钱人怎么回事,说这个包是真货,拿来送礼合适,价都没还,一口气把男款买空了。   其实这种情况很正常,在很长一段时间,一件商品适不适合送礼,送出去有没有档次有没有面子,都是这件商品的核心卖点。   而在改革开放的初期,男性确实走在更前头,也是送礼和收礼的主要群体。男款的真皮包,有档次又实用,人家拿在手里天天用,不得天天想起送礼的人来呀。   女款反而卖得没那么快,但是摆在店里,确实有镇店的作用。特别是那种去过大城市,整天吹嘘的客人,看了这几款包,都没敢再张嘴说老板舍不得进好货。   舒雨只能告诉他,“等我舅舅出差的时候,我会跟他说的。时间我可不敢保证,但是什么时候有,我肯定什么时候给你送去。”   “那可谢谢你了,你可千万别去别人家,下回来,我给你买糖吃。”这家老板终于明白了丽姐当时的感受,做高档货就是比做低档货痛快。   舒雨嘴角一撇,心想丽姐能到赚到钱去省城开店,果然是同行衬托的好啊。丽姐为了不让她把货源往别处拿,可是从来不跟她这么磨价格的,还另外给她零花钱呢,到他这里可好,几块糖就打发了。   燕子那里半真半假抱怨了几句生意难做,岳婆婆倒是说又来了一批水钻和她要的红色雪纺和欧根纱。   舒雨很快又去了一趟川市,拿回一卷整卷的皮料,和婚纱所需的面料。这一次花了三千块,看着存折上不到五千块的存款,舒雨忍不住替丽姐加油,你可一定要好好干啊。   为了一屋子面料的安全,舒雨打电话回下溪村,让外公给她捉一只猫。外公二话不说,第二天就给她拎来一只狸花,一双黑眼睛圆溜溜的瞪着人,一脸高冷不屑。   半岁大的小猫,刚刚从幼猫成长为成年猫,放在院子里,屋角给它备上水,一天喂两回小鱼煮的米饭。很快,别说老鼠,就是小虫子也少见了。白天跳到屋顶晒太阳睡觉,晚上就在房间里穿梭,如同一个骄傲的君王在巡视它的领地。   转眼舒雨已经开学两个月,十一月初的时候,路英打电话过来,说是新店已经装修到了一半,年底应该没问题。丽姐那边确实被对面的新店打压的挺惨,最可气的是,又开了两家专门做婚纱租赁的,而且只做低价这种。   也就是市场大,生意倒是不缺,就是价格越做越低,她又没有高档婚纱提价,只能在盘发和化妆上琢磨,才勉强撑住局面。   除此之外,她打电话来主要是说关于她的好消息。   “我的好消息,我能有什么好消息?”舒雨没明白。   “公安部发了文, 你的防骗指南,头五千本已经卖空了,马上准备加印第二版,一万本。”路英在对面笑的合不拢嘴,所谓 肯定不是说,能让所有人买帐。但拿着这本书开拓新渠道的时候,这个 是极有用的,第二版就准备在封面加印一句加粗的字体,公安部倾情 。   特别是火车上的渠道,卖的特别快,这才几个月呢,已经有人写表扬信过来,感谢防骗指南帮他在火车上识破骗局,免遭损失。   拿着读者的感谢信,和公安部的 ,又去铁道那边拓展了新的线路。第二版不仅封面要加字,封底也要多印几页,把读者感谢信里的内容摘抄一些上去,让人看看效果。   “这可真是太好了。”能够帮人挽回损失,也就是最初写这本书的目的达到了,比她能赚稿费还要高兴。   丽姐一直到十二月份,才腾出时间和舒雨通话,两个人在电话里细细说新店的构想。摄影师都联系好了,新店一开就能上新项目。   “让摄影师请一对长相不错的模特,拍一组婚纱照,摆在店里的墙壁上当宣传用。”舒雨不知道现在的婚纱摄影是个什么水平,但她离的太远,实在没法近距离的详细的指导,只能说个大概,剩下就看丽姐和员工怎么发挥了。   “这个主意好,我马上让他去拍。”丽姐一边讲电话一边拿笔记上。   年底之前,从邮局收到九百六十块的稿费。舒雨把长尾镇的存折销户,重新在县里开了一个,这个时候,人民银行终于分家完成,新挂牌的银行叫工商银行,人民银行直接成为管理机构也就是央行。   八五年,买黑白电视机终于不需要再加价,需要加价的是彩色电视机。常红心跟丈夫商量,终于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最高兴的就数金阳,每天晚上准时守在电视机前面,要不是大人管着,恨不得一直坐到电视里没有节目才肯去睡。   “听说大年三十的晚上有春节晚会可以看,咱们今年也好好看看。”常红心盘算着。   “过年得去下溪村。”金明天提醒她。   “搬到下溪村不就行了,不用你管,你就负责骑车,我抱着。”常红心是铁了心,往年没有电视机是没办法,现在有了怎么能不看,排除万难也得看呐。   过年的时候黄灵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丁妞,两个人的气色都极好,直接找到下溪村给舒雨拜年。   “这是你姐让我带来的,她给你们买的年礼,她今年实在是回不来,没有办法。”黄灵说的是舒雅,剧组的任务重时间紧,摄像机又不够用,只能拿人的时间凑,搞得过年的时候,几个有戏份的演员都没法回家。   家里人早接到了电话,知道舒雅回不来,不过不知道原来她还买了这么些东西托黄灵送回来。   “你们这一路带回来,可真是辛苦了,火车上人特别多吧。”舒雨问道。   “还行,我们知道人多,年三十搭的车,人都走空了,我们倒是落个清净。”   舒雨才知道,原来黄灵昨天才到,今天一早就来下溪村,看样子和哥嫂的关系还是没有缓和。   “我和丁妞住的招待所,拿了婚纱我们就买票回去跟丽姐一块过节。”黄灵过年会回来,一面是跟家里亲戚照个面,不管哥嫂对她怎么样,其他亲戚还是有真心关照她的。为了她离家出走的事,让亲戚担了惊受了怕,得告个罪不是。   但最重要的,是来把婚纱带回去,新店开张就指着这几套婚纱一炮打响了,万不能有任何闪失。邮寄是不可能邮寄的,丢了件上哪儿哭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人肉托送。黄灵家在吴县,回来一趟正合适。   舒雨留黄灵和丁妞在下溪村吃了顿饭,就带着他们回县城取婚纱,顺便让他们认个门。   “下溪村是我外公家,长尾镇是我父母留下的房子,寒暑假会回去住一住,平日就住这里。年后我舅舅单位分的房子也要下来了,也有可能去那边住。”   丁妞羡慕的直砸嘴,“这么多房子,一年换几个地方住,真好啊。”   舒雨哈哈大笑,“我们也是没办法,不过你也不用羡慕我,听说你盘头化妆的手艺特别好,自己攒钱以后在京城安家。到时候,你也可以多买几套,想怎么换就怎么换。”   丁妞羞涩的低下头,“都是丽姐教的好。”   当初为了配合租赁婚纱的生意,她自己找地方学了化妆和盘头,招了人又要教手艺。为什么她舍不得将生意让出来与人合伙,一方面是因为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确实付出了很多的辛苦。   “我问过丽姐,她在深城人头熟,说是那边开始有香江人办的班,专门教人怎么化妆。等你们不忙了,她会挑几个手艺好的过去进修。”   丁妞听了眼里亮的几乎要发光,连声道:“我以后就在天长地久好好干,哪儿也不去。”   天长地久是新店的名字,即是祝愿所有新人天长地久,也是希望他们的买卖能够天长地久。   至于丁妞说的意思,丽姐前脚教出来的徒弟,后脚就被对面的店家挖走,气得丽姐跳脚,却又无何奈何。   舒雨笑笑,挖墙角和被挖墙角都是难免的事,这些她以后会和丽姐慢慢商量,探讨对策。至于现在那些,真正的本事都没学会,为了三瓜两枣就跳槽的人,她宁愿这些人早点走。   现在社会上好多老式手艺人还在收学徒工呢,学手艺的时候没工钱不说,学成了头几年的收入都得上交给师父,全当是交学费。   丽姐招的人可是拿着工资,免费学着丽姐的手艺,学会了扭头就走,丝毫没有感恩之心,这种人走也就走了,不必可惜。   舒雨在常红心的帮忙之下,五个月做了十套婚纱,全都仔细收在袋子里,打好包,就等着那边来人提货。   黄灵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带着丁妞初三就踏上回程的火车。她说的也有道理,等年过完,火车上的人就太多了,票不好买不说,挤着人没事,把婚纱挤坏了,她上哪儿哭去。   婚纱不重,但体积够大,人多了还真是容易挤坏。舒雨也就没拦着,这头黄灵有亲戚帮忙送上火车,那头丽姐带着人在火车站接他们下车,倒也不怕什么。   京城这头,路晁开着面包车过来帮丽姐搬运婚纱,丽姐带着人将婚纱抬上车,连连道谢:“幸好你来这一趟,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上得了公交车。有辆车真方便,可惜我们没地儿买去。”   这年头车辆不对私人开放,没有私家车的概念,只有单位能买。但是象这样能装东西的面包车,包括货车等等,都是紧俏的不得了的商品,就是单位买,也得排着队四处找关系才能提到车。   至于出租车,七十年代就有,但当时是国营办的,只针对外宾,那时候的出租车司机比大学教授还牛气。   八十年代初期也开放了一个极短的时间窗口,增加了一部分运营车辆,但对于偌大一个京城来说,无疑于杯水车薪。所以关于出租车辆的开放,现在呼声很高。因为随着老百姓收入的增加,和外来人口的涌入,这已经是切切实实的需求。   “听说过段日子,京城会放开出租车辆的限制,到时候你们就方便了。”路晁说道。   “那可感情好,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到。”大过年的,丽姐可不会去麻烦路英,根本没提过接车的事。没想到,路晁也等在火车站台上。   “是小雨告诉我的,反正我有空,开车过来接一下不费事。”   丽姐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车子直接开去新店,天长地久的新店在年前装修完毕,这段时间丽姐带着几个过年也没回去的店员加班打扫卫生,布置店面。   塑料模特已经备好,丽姐小心翼翼拆开包装,一点明黄色的衣角露了出来,吓了丽姐一跳。   “这是婚纱还是龙袍啊。”还真是一套龙袍鱼尾礼服裙,半斜肩的设计,将腰肢收的极细,再紧紧贴着臀部和大腿,往下则是鱼尾造型,长长的鱼摆在身后,华贵之气扑面而来。   明黄色的底色上,是同色暗纹五爪金龙,遨游在红蓝青色的祥云之上,极富有传统特色又结合了西式的礼服款式,套在模特身上,灯光一打,有个店员直接后退三步,几乎不敢直视。   就连丽姐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我说不出来,就是觉得怎么这么威风呢。”   “君临天下,气势逼人。”路晁没走,他还想第一时间看看舒雨的手工呢,结果一个照面,就震得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这条裙子,就叫君临天下。”丽姐当即拍板,热情的留下路晁,“你是学问人,又是舒雨做的衣服,你肯定最能理解意图,起名字的事,可归你了。”   第二套一拆出来,是一条红纱裙,上身是旗袍式样的立领,红色的厚重绸缎面料,上头是金色绣龙凤图案。腰际往下则是红色雪纺纱,一层一层重重叠叠,直接撑起欧洲公主裙式样的大篷裙。   腰间还垂下几缕红色串珠的丝绦,稍微压住轻盈的雪纺纱,又在行走间增加几分灵动的韵味。   “这个好,这个太好了,好多老人家陪着过来,都问有没有红色的婚纱。”丽姐小心翼翼将婚纱套到模特身上,再理理被压的皱褶,细腻的面料甚至能衬出她掌心粗糙的毛刺。   他们才不管婚纱应该是白色的呢,客户喜欢什么样的,他们最好就能提供什么样的。再说红色婚纱怎么了,这叫中西合璧。   “龙凤呈祥。”路晁几乎没有思考,传统的礼服就该配上最美好的传统寓意。   第三件终于出现一套白色的婚纱,三个人合力才将婚纱抖开,同样是半天没人说话。   “先套上去,再看效果。”丽姐的掌心微微出汗,她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激动的。   背心式的白色婚纱礼服,裙摆大到四五个牵手都无法合抱住。欧根纱的硬度和造型能力,极大的造就了这件婚纱夸张的裙摆。从胸口一直绣到裙摆上的蕾丝如果说不算什么,那么在蕾丝上镶嵌的水钻,则是直接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这是裙王,肯定是裙王。”丽姐叫了起来,大方得体又简洁的款式,用重工的蕾丝和水钻点缀出的贵族气息,就如同希西公主站在一群贵族小姐中间,你永远只会看到最耀眼的那一个。   “银河璀璨。”水钻亮的如同银河,远不是日月星辰能够比拟,无论是谁穿上这条裙子,恐怕都舍不得脱下来。   剩下的七套婚纱都是西式的白色或香槟色,毕竟婚纱还是以西式婚纱为主。有抹胸的及膝裙,适合想要特立独行或是秀出一双美腿的女性,也有抹胸裙上罩着七分袖的网面蕾丝,性感的同时满足长辈不希望太露的要求。   从胸口到腰间点缀着纱制玫瑰花,满足一切少女心的想像。香槟色一字肩荷叶袖,腰间重叠的荷叶花边,就如同精灵国度的公主出嫁时,用法术变幻出来的魔法裙。   “和这些婚纱相比,店里那些婚纱简直该扔进垃圾堆。就算是老店对面那家的高档婚纱,也变得如同狗屎布一样可笑。”黄灵在心里感慨,没敢说出来。   丽姐闷了半天没说话,等能够开口的时候,就直接多了,“早知道是这样,我从一开始就该什么都听她的,我是折腾个什么劲啊。”   路晁从口袋里抽出一个大文件袋,“你塑封一下,挂在店里。”   “什么意思?”丽姐掏出文件袋里的一张放大的文件,全英文还盖着章。她无语的看着路晁,“大知识分子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懂英文。”   同时还翻了一个白眼。   路晁也不解释,从文件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两张纸放在一块。   不用懂英文,一看格式也知道是翻译件。   “这就是舒雨说的那家美国公司吧。”丽姐捧着文件感慨。   “不错,莉莉丝品牌设计的十款婚纱礼服,并且申请了版权保护。一旦仿制,必要追究其法律责任以及连带经济损失。”这些当然是许然从美国发来的。   但主意不用说,是舒雨提供的。而这个创意被路英拿来感慨了一个晚上,屡屡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都有些不正常。让路晁一度怀疑,他妈是不是想穿越回十七年前,拿自己和舒雨来个偷龙转凤。   “原来是美国设计师设计的,难怪这么漂亮,简直不敢相信,这得下多大的本钱啊。”旁边的小员工一个个叽叽喳喳叫唤着,眼里充满了惊叹。   丽姐更是揉了揉眼睛,舒雨拿婚纱占百分之二十五,果然不是虚的,不说做工,这设计费得花多少钱啊。   路晁点点头,“上头有美国公司的办公地址和电话,不相信的人可以自己拔打。一旦发现有人仿制,我们会联系美国那边出律师函。”   就算这样也难不住有心人,但多少能拖延一点时间,   路晁婉拒了丽姐请吃饭的邀请,开车到了离家不远的电话亭。等了一会儿,电话响起,他直接上前接了起来。   “哈哈,猜猜我是谁?”   “你是不是傻,不是约好了,谁站在大街上等你电话。”路晁实在是哭笑不得。   许然在电话对面嘿嘿笑了几声,又开始了他的例行抱怨,然后才是一连串的过年祝福,以及给路妈妈带去的祝福。   “都知道了,我会转告的,你寄来的年礼也收到了,我妈说让你破费了,还让你少花钱。”路晁不得不打断他,不然这家伙滔滔不绝能说到明年去。   “我打国际长途很便宜的,不用担心电话费。”许然抗议。   “天太冷,没功夫站在外头听你唠叨。”路晁嘴角含着笑,说着无情的话。   “草……老子半夜爬起来给你打电话,你就这么对我。”   “谁是你老子。”   “你啊,不不不……草……又上当了。”   说是天冷不想听,结果一说起来,根本没个停的时候。   说到正事上头,许然直乐,“这边注册公司根本不用花什么钱,随便就办了,谢什么呀。不过这些婚纱真是舒雨设计的啊,还真是好看嗬。不过我问过,这种版权官司很难打的,人家拆零了揉碎了再重组,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关系,小雨说就是让你的公司有个出镜的机会,等你回来用得上。”   “哟,都叫上小雨了,这关系不一般啊。当初我让你瞧一眼,死活不瞧的是谁啊。”许然得意起来,露出我早就看破的姨父笑。   “这话什么意思?”路晁根本不记得这么一回事。   “切,你这就没意思了,当时我们刚刚转学过去……”许然可是记得一清二楚,还说怎么刚来就有女生偷看他,还喊他看来着,结果路晁理都没理,直接走了个没影。现在怎么说,真香了吧。   路晁摸摸鼻子,低下头看着脚尖,只能看到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又在偷笑。”电话线另一头,传来许然远隔重洋的嘲笑。   “怎么可能。”路晁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无聊,没正事我挂了,有时间再约电话。”   许然在另一头气得跳脚,拿着传出“嘟嘟”声的话筒,放着狠话,“再有这种美事,看我还告不告诉你。” 第83章 骗术   舒雨在下溪村外公的办公室里接到电话, 知道婚纱到了, 从丽姐激动到变形的声音里,也听得出她是真的很满意。   “你把价格定高一点,几个大款租金你定六百六十六,八百八十八, 君临天下一定得定最贵,就来个九百九十九,宁愿没人租也别降价。普通一点的款, 二三百就可以, 从深城买的那些大众款婚纱, 你就当赠品。不管是拍婚纱照, 还是化妆盘头, 反正消费达到二百,就送一天。”   “拍婚纱照也不是店里所有的婚纱都能穿, 得设定档次, 比如几个大款婚纱就只有拍最贵的系列才能穿。反正这个阶段,不管是拍照里出现还是婚宴上出现, 得让人一看就知道,能穿这几款婚纱的,都是花得起钱的人。”   有钱人不怕贵, 只要他享受到的,确实是没钱人享受不到的,就不会有问题。   丽姐听的是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就开张大干一场。   “我以后还会陆续提供婚纱, 还有供新娘换装敬酒用的礼服。等差不多有几款的时候,我就打电话过去,你们派人来取。新店申请了电话没有,不行找找人给点钱加塞。”   这年头固定电话的初装费就得五六千,就算天价还得排队,一排几个月轮不到。你要是老老实实排队,三年都轮不到你,得找关系托人,不行就花钱,才能办成事。   “人托好了,钱也给了,说好了开年第一家就给我们装。”人是路英找的,丽姐现在越来越觉得,合作真是一个好主意,有个人头熟的路英,有个主意多手工还超群的舒雨,两人还都不管她怎么经营,也不插手人事管理,只在她开口的时候,才提供帮助,简直是完美的合作伙伴。   翻过年,有两件大事,都和舒雨无关,却和全国人民有关。两大神剧上海滩和射雕,都于八五年在大陆首播。   一时间浪奔浪流,白围巾黑大衣成了追赶时髦的年轻男性的标配,没那个身高的也非要凑热闹,穿上跟锯了腿似的,还美呢。   射雕更是将俏黄蓉憨郭靖的形象印在一代人的脑海里,这年头哪个姑娘要是被人赞一句长的像冯程程,或是像黄蓉那么聪明漂亮,那就是最高赞誉,能把人美出鼻涕泡来。   金明天也终于在开春之后,拿到了单位房子的钥匙,一家人去围观。一幢老式的五层红砖房,好处是一个门洞上去,一梯只有两户,所以户型挺周正,朝向也好。   二室一厅一厨一卫一阳台的标配,水和电都是现成的,打扫打扫搬家具进来就能住。   常红心看过卫生间,又去阳台看外头的风景,居高临下的得意让她一遍一遍的感慨,“真好,咱们搬过来,也尝尝住楼房的滋味。”   夫妻俩一间房,舒雨带着金阳住另一间的上下铺。缝纫机放在平房,白天去做婚纱,晚上把门一锁回厂里住。   舒雨过年的时候交过一回婚纱,给了常红心五百元的工资。极大的带动了她的积极性,特别是需要手工的地方,多亏了她的时间,否则舒雨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桂华的事情在吴县已经慢慢淡去,找不到人钱追不回来,受害者依旧得不到赔偿。终于没人再来他们住的平房捣乱,反而开始有人打听铺面出租的事。   舒雨一想,反正家里人也不需要在这里住,干脆租给一个本地人,丈夫有工作,老婆是农村出来的,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想找家店做早点生意。老婆的弟弟也从农村出来给她帮忙,想住在店里。   “一共三间房,两间房给你们用,一间对街的当门面,一间当卧室。我们留一间自己用,厨房两家合用。我们白天来这里做工,晚上锁了门回去,你们有人住也是好事,帮我们也照应着点。”   这是舒雨愿意出租的原因,晚上没人怕时间一长被人知道,现在的小偷可是什么都看得上。不管是布料还是缝纫机,全得一窝端。有人住在这里,等于多个看门的,增加安全系数。   一个月十二块钱,就这价钱,对方还犹豫了很久,生怕赔钱。不过她的弟弟倒是有些魄力,直接拍了板。   签合同的时候,舒雨才知道,做早点生意的是女人的弟弟,他怕自己出面别人不租给他,才拖上姐姐姐夫。不过姐姐确实会来店里帮忙,是给弟弟帮忙,真正的老板是弟弟。   “你做的包子真好吃。”舒雨咬上一口,薄皮大馅,鲜嫩多汁,一大早吃上两个,满满都是幸福感。   金阳的脸都快埋到包子里看不见了,听到姐姐说话,才抬头把脸露出来,赶紧点两下头,又埋下去。   包子铺的小老板姓白,长的斯文秀气,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笑眼睛眯起来,看着就跟小白兔一样。许多过来买馒头包子的中年妇女,阿姨奶奶们,都喜欢逗他。问他结没结婚,有没有对象,要不要给他介绍。   开始小老板还当了真,后来才知道,人家只是逗他玩。说起来都是他多好多好,看着一点都不像农村出来的,但真要把自己闺女介绍给他,又嫌弃人家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   周日休息,舒雨和常红心在平房这儿制作婚纱,舒雨还抽空把皮料整理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拿整卷的皮子,得赶紧把东西做出来换钱才行。金阳就在旁边的小桌上写着作业,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知道妈妈和姐姐做事的时候,不能吵闹。   “差不多了,我得回去做饭,我带金阳回去,你再呆会儿还是一块走。”常红心问道。   “我买俩包子吃就行,想把这点活赶完再回去。”   常红心也经常干着活,眼看就差一点了就不想打断,和舒雨也常这么轮流着回家做饭。所以也习惯了,点头道:“我先回去,给你留碗饭,回来再添点。”   扭头走的时候还叮嘱,“别回来太晚,要是天黑了你舅舅肯定得来接你,在这儿等着。”   舒雨头都没抬,连嗯了好几声,一直把手里这点活干完,才搁下手里的东西,伸了个懒腰。   摸摸肚子,是真饿了。摸出去找包子,对,包子铺的老板外号就叫包子。   奇怪,包子的包子铺是从早开到晚,要是到了晚上包子没卖完,他会继续开店,一直守到当天蒸的包子卖光了才关门。时间长了,经常有下了夜班的工人路过的时候瞧一眼,看看有没有运气买到包子当宵夜。   怎么这么早就关了门,难道因为是周末生意好。可越是周末,包子做的包子也就越多,通常都会卖到晚上。   “包子。”舒雨一看,门面那间还真关了门,可卧室那间也没亮灯啊。这个点,就算铺子关了,他也会自己炒俩小菜,偶尔还喝点小酒,怎么今天冷火冷灶的,要说睡觉,时间也太早了吧。   不过对方毕竟是个男子,总不能闯到人家卧室去问为什么,舒雨只在心里奇怪了一下,准备关门回家。   刚抬腿就听到花狸猫儿的叫声,以及哐当一声响。舒雨一边叫着自家猫的小名,“花儿”一边走了过去。就看到卧室窗户大开。原来是猫咪跳上窗台,一头拱开了窗户。   弓着背跳到房间里,转过身,蹲在地上,两只爪子按在地上,站姿优雅的像上流社会参加舞会的淑女。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就这么定定看着舒雨,不时发出“喵呜”的声音。   舒雨站在窗前急道:“花儿快出来,小心包子打你。”   说着越过猫咪,朝它身后看过去。房间不大,正中就是一张床铺,只见包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猫咪跳进去,包括她站在这里说话,都没动静。   舒雨连唤几声包子,对方还是没反应,心叫一声,糟了,这绝对不正常。   着急之下,她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推开卧室的门,好在门没锁,进去打开灯。就见包子满脸潮红,上手一摸,在发高烧。   包子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眼一睁看到四角刷白吓了一跳,捂着胸口,不会被人推到太平间了吧。   刚要喊我还活着呢,就看一护士过来,冲他嘿嘿一乐,“你醒了,今早李医生还说包子铺怎么没开张,我说明天能不能开张,就看你今儿怎么用药了。”   包子松了口气,马上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哟,我是怎么来的。”   “你房东背你来的,旁边还有个小姑娘跑前跑后给你交了钱,你记得把钱还给人家。”小护士絮絮叨叨,聊着闲篇。   包子一拍额头,是了,昨天好像是听到舒雨叫他来着。后头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看来是人家救了他一命。   这要是没人知道,命大的睡一觉可能好了,没那个命的睡一觉可能就死了,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到底是年轻人,退烧当天就出了院,拎了几样水果罐头回屋。常红心果然在里头做事,赶紧将礼物送上。   常红心接了东西呵呵的笑,“这么客气做什么,总不能看你病着不管吧。”   昨天舒雨跑回来叫人,丈夫过来背着人去的医院,忙活了半个晚上。看着这几样东西,常红心嘴里说不用客气,心里却想,还算你懂点事。   到了放学时间,常红心回家做饭,吃完饭做完作业,舒雨会到平房这里再工作一二个小时。   包子等到晚上,果然见着了舒雨,又上前跟她道谢。   “别谢了,我都吃上你送的谢礼了。”舒雨无所谓的摆摆手,又告诉他,“说到谢,你可把真正的恩人给错过了。”   包子“啊”了一声,不明所以。舒雨找着院中的花狸猫指了指,“你平时吃东西,总喜欢喂它一点,这不,人家昨天就来报恩了。”   “唉哟,可真是神了。”包子听完舒雨所说,才知道是这只猫提醒了舒雨,伸手就朝着花儿的头顶摸去。   花儿“喵”了一声,抬爪挡开他的手,轻盈的跳到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高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们这群愚蠢的凡人,可以跪安了。   包子早习惯了花儿的高冷,还冲它许愿,“一会儿给你煮鱼吃。”   忙活一会儿,包子果真过来敲门,“我炒了俩个菜,你要不要再吃一点。”   请她吃饭不是目的,舒雨感觉得到,他有话想说。   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活计,“那我尝尝你的手艺。”   包子不光面点做的好,炒菜也有两下子,看刀功就知道是学过的,跟家庭妇女那种自己鼓捣出来的家常菜不同。不光炒的菜色香味俱全,还真给花儿煮了一条全须全尾的鱼,端在院子里,花儿吃得脸上沾满鱼肉鱼汤,高冷的形像一下子被狂吃海塞的吃货形像破坏的一干二净。   大概是因为生病的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同龄的朋友而觉得寂寞,包子显得特别有谈性。   据包子自己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小学毕业就没再读书了。他有个叔父是当年浩劫的时候,自己害怕跑回家的,因此丢了工作。   叔父有一手好厨艺,琢磨着找个继承人,谁也没看上,就挑上了他。他当初还死活不愿意呢,结果发现学厨总有好吃的,也就踏踏实实学了好些年。   前几年叔父得病走了,他就想到城里来闯一闯。来之前也是雄心壮志,可现在却有些迷茫。   “虽然我只干了两个月,但收入比我想像中多多了,我一个月赚的钱,比好些工人还多。可是有钱又有什么用,人家还是看不起我。”包子很沮丧,他的目标一点也不大,在县城立住脚跟,娶房媳妇,然后让孩子好好读书,不要跟他一样,被人瞧不起。   舒雨歪头想了想,“县城的人看不起农村人,市里的人也一样看不起县城的人,到了省城我们都是农民。省城的人去了京城和海城,也一样被当成乡下人。不管你是哪儿人,出了国,我们的大学生都得帮人家洗盘子赚学费。”   包子一下子笑了,“虽然你没安慰我,但听了这个,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世上又不是他一个人受歧视,为什么说人离乡贱呢,不就是这个道理。想在异乡赚钱,就得有所承担。除非你有一天能爬到顶端,自上而下,那自然去任何地方都会被人奉迎。   歧视别人也被别人歧视,用自嘲的话说,其实也是另一种能量守衡。   “原来念过书的人都是这么想问题的,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当时也该好好念书了。”包子认真的说道。   “跟念没念过书是两码事,遇到事,有的人会钻牛角尖,这个世界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愤怒绝望的在压抑当中扭曲。有的人乐观自信,相信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一切困难都是暂时的,积极的去过每一天。”   包子想了很久,才慢慢点头,“你说的对,不用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那是自寻烦恼。”   “没事多瞅瞅自己的存折,不是很开心。”舒雨打趣道。   包子抿着嘴笑,“让你笑话了。”现在的人,大多羞于谈钱。   看舒雨很好打交道,包子也问出自己的疑问,“我其实一直挺好奇的,你和你舅妈做的东西,真能卖上钱吗?”   在他的印象里,婚纱这东西能有人穿吗?谁结婚会穿白色的,老人不得气死。而且每一件不是镶着蕾丝就是镶着水钻,一看就很贵。他实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市场。难道大城市的人,就那么不同吗?   “大城市有一种新兴的市场,叫婚纱租赁。还有好多好多,我们这里根本见不到的买卖和生意。你这么年轻,又有手艺,浪费在小县城可惜了。等你攒到钱,不妨去大城市看一看。哪怕什么也不干,开拓一下眼界也是值得的。”   包子若有所思,“我肯定会去看看的。”   他总觉得舒雨还有很多话没说,不是不想说,而是她现在说了,他可能听不懂。就如同和夏虫语冰,无法交流。   包子在村子里的时候,是有名的能人,聪明人。靠着给人干婚宴掌勺攒下的钱,到县城开了包子铺,在他们村里已然是成功的典范,他也一度引以为傲。   可他现在知道了,自己走的这一步不算什么,如果比喻成爬山的话,可能连山腰都没到。他也很想知道,站在山顶看风景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五月份的时候,舒雨打了一个电话给燕子,告诉她,她舅舅换了工作岗位,不能再去深城带货。   燕子声音立刻就尖细起来,“你是不是给丽姐了,我离的这么近,你都不给我。还是你找了别家,做生不如做熟,我不还你价了还不行吗?”   过年的大衣,因为有之前延续的好口碑,加上那些仿制精品的大衣一下水就变形,依然畅销。靠着连衣裙和大衣吸引来的客户,都是手里有钱的优质客户,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她也很有忧患意识的在积极寻找替代品,可始终找不着更好的货源。   “不是这个原因,还不还价,也就是百来块钱的事,送去海城得耗多大功夫,更没有跳过你找别人。真就是舅舅拿不到货了,你到了夏天看看就知道,市面上不会有这种货的。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优先考虑你。”   舒雨想的是好合好散,跟燕子合作,为几百块钱磨来磨去费功夫倒是小事,生意人的天性嘛,她早习惯了。只是她不喜欢燕子的性格,每次见她都不停的抱怨,好像钱都被她这个供货商赚走了,她自己就是为人民服务一样。   明明是大家各取所需,认清这一点很难吗?   燕子咬着牙挂断电话,心里恨得不行。她可不相信对方的说辞,明明就是有货不想提供给她,她不会想到是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让对方不想合作。只会认为,人人都想欺负她。   “我都这么难了,还要欺负我,我就不信我找不着货源。”燕子拿出自己留下的一件夏装和一件大衣,打包放进行李里。她准备再去一趟深城,不把货源挖出来誓不罢休。   暑假刚一开始,舒雨就拎着五十个真皮包去了川市,照旧是舅舅给她保驾护航。路上难免念叨几句,舒雅的戏怎么到现在还没拍完。   “快了,拍完戏姐姐打算回来再参加一次高考。”交复读的钱就行,上课时间少一点也没关系。   “那就是明年的事了,开学了先把她的名给报上。出去就知道读书好了,你也收收心多用些时间在学习上。”金明天劝外甥女。   舒雨吐吐舌头,“我知道了,省城那边的活我都推了,川市的活是最后一趟,以后只给京城做点活。”   金明天见外甥女听劝,也没再多说。   包店老板事先得了电话,一直等着呢,听舒雨说她舅舅换了岗位不能再去深城拿货,连声遗憾。   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老板想到了什么,这一回竟然没有还价,检查完皮包,递给舒雨三千五百块钱。   然后拐弯抹角的打听,深城拿货的工厂到底在什么地方,甚至愿意花钱买这个消息。   人家说的这么客气,舒雨倒不好意思直说不能告诉你,便苦笑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日本那边的厂家又找了一家报价更便宜的,把我舅舅常拿货的这家给甩开了。”   老板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其实还有一个主意,舒雨差点脱口而出,他完全可以拿着货去找深城的厂子下单定货嘛。   不过正准备说就想到,这个主意也太简单了,人家不可能想不到。唯一的原因是工厂接单,不可能几十上百个就给你做。就算给你做,这单价也会高的吓人,可就一家小店来说,要几千上万件的货,显然也不现实。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本来是自己的独家货源,拿出去给人家一看,工厂仿了去怎么办。总之是你防着我,我也防着你,互相不信任。   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初的丽姐也好,燕子也好,都没人动过心思去找服装厂加工定制。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就不好说了。   暑假没过几天,黄灵带着一个店员再次来到吴县,捎上舒雨,一共三个人一起拿了婚纱前往京城。   虽然他们之间经常通信,但见面之后,黄灵还是有说不完的话。特别是那十套婚纱刚一亮相时,所造成的轰动,黄灵就是再说一百遍都不嫌腻。   “君临天下别看价格最高,但租的人恨不得排长队,有人宁愿改婚期也要租这套礼服。”关于租赁当中的小趣事,真的是太多了,顾客为了在合适的时间租到婚纱,可以说是各出奇招,有包红包贿赂店员的,有找到丽姐愿意多出钱的,还有找各种关系过来的,真是人生百态,比看故事会还精彩。   舒雨“噗噗”直乐,特别是当听说租君临天下礼服的,大多是体制内之后,更是笑的前俯后仰。   “这个兆头实在是太好了,不怪他们抢得打架。”舒雨就接到丽姐的点单,又复制了一件君临天下,一样的面料只有款式上稍有改变,将鱼尾裙的裙摆处镶嵌上蓝色的祥云碧水面料,斜肩也改成了抹胸款。   银河璀璨也复制了一件裙摆没那么夸张,稍微简洁一点的红色款。还有一款仿汉服式样的中式婚服,因为根据实际的 来说,红色礼服的需求非常高。那套龙凤呈祥虽然没有说抢到打架,但也几乎没有空档的时候。   香槟色也十分受欢迎,比起白色或红色,更容易成为年轻人和长辈相互妥协的最后选择。   丽姐还去深城采购了上百套普通版本的工厂货,有婚纱也有旗袍,供抢不到那些大款的普通客人选择。也供那些拍摄婚纱照的人,可以随意挑选拍照。   消费达到多少,还能免费租赁一天,这个满额送也很受欢迎。特别是那两家只做低价普通款的婚纱租赁店,瞬间就没了生意。   “这次的十二套,肯定又能引起轰动,夏天一过就是金九银十,丽姐可是宣传了许久,要上新款的。”黄灵的眼睛不时看向他们的行李,婚纱放在中铺上,宁愿和带来的店员挤另一边的中铺,也不想让婚纱有任何一丁点的损失。   白天黄灵就挤在舒雨的下铺,一起说话,另一个店员守在中铺,负责看好放在对面床上的婚纱。   面对黄灵的滔滔不绝,舒雨不时回应几句,但绝不细问具体的经营情况。倒是问了几句店员够不够用,去深城培训的事情顺不顺利。   “顺利,怎么会不顺利,一次培训是三个月,公司出钱,但得签五年的用工合同。如果提前走人,就得赔公司学费,你知道他们学费多少钱吗?一个人一万二啊,真是吓死个人了。”   黄灵拍着胸口,好几次都怀疑是不是丽姐在里头搞了鬼,这价格简直贵的让人无法想像。   舒雨知道,这个价格是真的,丽姐还真没在这件事上搞鬼。八十年代的中国,刚开始改革开放,正是贫富差距一下子拉开差距的时候。而深城作为最前沿的改开阵地,用各种手段先富起来的人不要太多。   而离得最近的香江,就有胆子大的人过来捞金。台岛人过来的也不少,像什么美容化妆,纹眉美甲刚开始都是天价,绝对的富人才能接受的服务。   舒雨前世就有一个朋友,在美甲刚出来的时候去学,学费花了一万多。当时给人做美甲,做一双手的价格是一千多,当然,繁复程度也绝对称得上是工艺品,总之最开始的时候绝对是暴利。   “不过等他们学回来就知道,天价就是天价,和丽姐之前跟人学的,完全不一样。”丽姐是在京城找人学的,纯粹是民间手艺,不懂行的人看得过去而已。   等真正学回来的学员展示成果的时候,特别是给十个大款设计了相配的发型和妆容,丽姐一看就让摄影师请模特来拍宣传照。一张张挂出去,就是不结婚的人,纯粹路过的路人,都有围在橱窗前头一看半小时不带眨眼的。   这样的化妆和盘发自然不能和以前的价格一样,何况化妆师们还有毕业证,中英文双语,香江培训机构颁发的毕业证,配上他们的照片贴在墙上,看上去比公务员上岗还正规。点这样的化妆师价格另算不说,还常常排不到号。   “好多人都在说我们店有外资的背景,特别是从美国发过来的设计文书,路姐说好多人都是被这个吓跑的,不然早就暗中下黑手了。”这句话黄灵是俯在舒雨的耳边说的,不敢大声。   舒雨抿了嘴笑,她只是替未来铺路下的一步闲棋,没想到还有这个作用,也算是意外收获。   丁妞这回没来,是因为去了香江学习。   “香江?不是深城吗?”舒雨惊讶道。   “学校搞了个比赛,前三名可以去香江的总部学习,食宿自理但免收学费。”说起这件事,连黄灵都一脸羡慕,去香江啊,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舒雨也不敢说,毕竟这个时候的人,为了去香江去美国,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放弃家庭放弃公职去当黑户都愿意,更别提丁妞这样无牵无挂的小姑娘了,香江的灯红酒绿繁华都市,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的。   “丽姐其实挺犹豫的,不过丁妞向她保证说一定会回来,丽姐就说相信她一次。”黄灵也希望丁妞能够回来,人人都知道她和丁妞是一起的,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关系,店里的生意靠的是全体员工的努力,靠的是国家越来越好的政策,老百姓越来越好的生活条件,这是大势。别说一个员工的去留,就是一个合伙人的去留,都影响不了什么。”   黄灵自然是一番恭维,没有她的婚纱,天长地久肯定不行。舒雨笑而不语,只有她知道,没有自己的存在,丽姐的婚纱租赁一样能赚到钱。不过就是赚钱的姿势不一样,辛苦程度不一样,钞票的厚度不一样。   她可以让赚钱的姿势漂亮一点,钞票的厚度增加一点,但也一样影响不了赚钱与否。因为只要你站在风口上,猪都能吹上天。   火车上的小推车从他们面前一边吆喝着一边推过去,舒雨眼尖,拦住列车员,“给我拿一本。”   “二块。”列车员麻利的收钱找钱,取出一本书递给她,“你眼光不错,这书卖的特别好。”   定价一块二的书,火车上卖二块是正常的,无论什么时候他们的价格都比外头高一截。   “防骗指南。”黄灵看到封面,笑道:“唉呀,早知道是这本书,就别买了,我们店里有一本呢。”   丽姐在店里立了个小书架,摆放杂志期刊和畅销的书籍,供那些等新娘化妆的新郎打发时间。这本书就在小书架上,极受欢迎。   舒雨没让路英宣传这本书的作者是她,小范围内的人知道,大范围内的人并不知道,毕竟她的年纪摆在这儿,压根不会有人往这上头想。   “没关系呀,随便翻翻嘛。”舒雨光看封面就知道,这是第二版,上头多了一行公安部倾情 的字样,封底果然多了几页,都是读者的来信摘要。   车行到一半,到了一个小站,上来一个穿着土气的农妇,坐到了卧铺走道上的座位上。然后从包里摸出一袋方便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扯都扯不开塑料的包装袋。   于是动作越发大了起来,带着一脸郁气,不少人看到在偷偷笑话她。   后头又跟着上来两个一看就挺精神的男同志,看她扯不开包装袋,一个嘲笑,一个上前解围,“来来来,我帮你。”   说着上前帮她撕开方便面的袋子,撕的时候站到了靠窗的位置,两只手把方便面拿在胸前。   也就导致,火车上的人,只能看到背影,男同志撕方便面的动作,是正对着窗户的。   撕开方便面,他顺手递给旁边的妇女,忽然大声叫了起来,“这里头怎么有张红纸。”   男同志撕开方便面的袋子发现红纸,也不管妇女同不同意,直接把红纸从方便面袋里抽了出来。   “乖乖不得了啊,你发了大财了呀,怎么这么好的运气,真是怎么说来着,财神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男同志拿着这张红纸,煞有介事的高声说道:“这家方便面在做抽奖活动,抽奖你们知道吧,没见过总听说过吧。”   不仅给旁边的妇女看,还举起来给周围的人展示了一圈。   现在抽奖刚刚兴起,好多小县城的周末会在广场弄个庙会一样的表演活动,然后在台上摆出电视机,洗衣机,冰箱等等老百姓眼热的东西当成奖品。到了九十年代,还会摆上小轿车,现在的最高奖,一般是一台大彩电,就已经极具份量。   奖券五毛一块最贵不会超过二块钱一张,拿去刮吧。最多的就是谢谢惠顾,安慰奖是肥皂洗衣粉卫生纸。   每隔一段时间,小县城都会流传着这样或那样的传奇,谁家抽中了什么,换了钱还是自己用,津津乐道。然后暗暗搓手,再买一条大红的内裤,准备下回穿去抽奖。   所以一说抽奖,大家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爱看热闹是国人的通病,男人这么大声嚷嚷,好多人都围过来看。   男人也是一脸兴奋,“这家方便面厂我知道,在京城。你中奖了,得去京城领奖,一等奖两千块,大姐你好运气啊。”   方便面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农妇,一脸蠢相的看着男人,“可是俺不去京城,下一站就下车,去看俺家男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反正一听就是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   “不是啊,得去京城,不然两千块就飞了,你看看截止日期,唉哟,三天后就到期了。你得赶紧去啊,不能耽误。”男人情真意切的劝着农妇。   农妇一脸为难,“可是俺男人病了,得俺去照顾,这可怎么办?”   男人做出一副努力思索的模样,可惜的捶胸顿足,“可惜我单位出差去的不是京城,不然我就帮你这个忙了。”   忽然一拍桌子,兴奋的跳了起来,“这辆车不就是去京城的吗?谁是去京城的,把大姐这张奖券买下来不是正好吗!”   农妇一听男人话,连声道:“中中。”   卖掉正好,她有钱拿,还不耽误照顾老公。   围观的人不乐意了,嗤笑道:“谁会带两千块出门做雷锋啊。”   男人啧啧道:“这位大哥说笑了,人家卖给你,你没好处能买。大姐卖便宜点,让买奖券的也跟着赚钱,不是皆大欢喜嘛。”   原来是这样,围观的人有不少意动的,还有人问多少钱卖。   舒雨在旁边听了半天,心想自己这本书的热度还是远远不够啊。这条线在卖防骗指南呢,可是骗子仍然肆无忌惮的行骗,还有这么多人眼瞅着就要上当。说不准还会为了争一个假奖券先打一架,简直荒谬。   伸手将放到背包里的防骗指南拿了出来,用力往床上一拍,“我买了。”   男人大喜,张望过来,“你出多少钱?”   舒雨把手里的书一举,“拿这个换怎么样?”   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然后看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一直摆着蠢相的农妇,眼睛也眨了眨,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慌乱。   两个人不敢吭声,一起站起来就走,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闹不明白状况,还想伸手拦住他们问价,想去领奖呢。   有明白人,一把拉住那个傻的,回头呶呶嘴。傻的一回头,看到防骗指南四个大字,才算反应过来,“骗子啊。”   大家伙哄笑,“可不就是骗子吗?”   还有人得意洋洋的吹嘘,“一看就是骗子嘛,哪里有农村妇女吃什么方便面的,拿俩馒头还差不多。”   舒雨看了这人一眼,这个时候倒是知道跳出来吹牛,刚才骗子骗人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站出来呢。 第84章 都不容易   “唉哟, 谁家的小姑娘, 真聪明。 ”有个斯斯文文的男人走过来,伸出手似乎是想拍拍舒雨的头,或是想摸摸她的脸蛋。   虽说舒雨已经不算儿童,但一看就是个小姑娘, 这男人的举动稍显突兀,但也没到引人警觉的程度。   没想到舒雨眼睛微微一眯,两只手抓住防骗指南这本书, 用力朝男人的手打去, 同时大叫起来, “来人啊, 杀人了, 骗子杀人了。”   男人的手被拍飞,一个亮闪闪的小东西从男人的手指间飞出来直接弹到了车窗上, 然后蹦达几下, 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男人眼神一凛,就想跑。   众人被忽然发生的变故吓了一跳, 卧铺车厢的走道本来就狭窄,还因为刚才的骗局围满了人。男人一时被人围住,就听得小姑娘叫道:“赶紧压住他, 小心他身上还有刀。”   这个时候围观者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也就无从指挥,顺其自然就听了小姑娘的话,刚才几个差点上当的人正好就在前后, 用力将男人压到地上,再一屁/股坐他身上,利用体重优势牢牢压制住。   乘警过来把人一铐,“怎么回事,凶器呢?”   舒雨眼睛一直盯着呢,找到落在地上的刮胡子用的刀片,递给警察道:“他刚才和另两个人在这里行骗,被我识破之后,想用刀片割喉杀了我。”   “我不是,我只是想划破你的脸,没想杀人。”骗子急了,他就是想教训教训小姑娘,让她毁容而已,他怎么可能杀人。   真正的亡命之徒还是少,特别是这种以求财为主的骗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杀人的。他们不怕坐牢,就当进去交朋友了,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警察乐了,将刀片包好收起来,“承认是你干的就好。”   多数人还是会狡辩一下,这个直接承认自己意图行凶,可算是省事了。   在中国的法律语境里,骂人不犯法,打人犯法,只要拿出刀意图伤人就是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   更何况,还有行骗这么个事在前头呢,好好审一审,说不定能挖出一个犯罪团伙来,那可就立下大功了。警察越想越美,留下舒雨的联系方式,将人押了下去。至于另两个骗子,也派了人去搜。   但十分钟以后就要再次到站,能不能抓住还真不好说。特别是这些人,极有可能在减速进站的时候,就直接跳窗逃走,那就更难抓了。   将人一抓走,又有人过来给所有目击者录口供,留下联系方式。   之前那个事后诸葛亮的乘客又说话了,“这个就是之前跟骗子一起上来,还假装嘲笑那个女人扯不开方便面袋子的人。我早知道,他肯定是骗子一伙的,果不其然啊。”   舒雨在心里冷笑,早知道他是骗子,刚才怎么一声不吭,是被人点了哑穴吗?   黄灵早就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儿搂着舒雨的肩膀全身发抖,她真不敢想像,要是舒雨被人划中这一刀,该怎么办?   而这些人也让她想起自己经历过的阴影,冷汗冒出来,额头一片冰凉,身子更是抖的如风中的落叶,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怕什么,坏人都不怕当坏人了,好人凭什么该害怕。再说你看看,他不是被抓了吗,而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黄灵点着头,脸色仍然惨白一片。   在中铺休息的店员,也早爬下来,看模样也是被吓得不轻。   “没事,没事。”舒雨让她上去休息。   到了晚上,黄灵不放心,留在下铺和舒雨挤了一晚。半夜更是惊醒好几回,导致第二天到站的时候,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不知道多明显。   等到了站一看,路晁和丽都等着呢,丽姐豪气的招手拦了一辆面包车,然后一指路晁,“一辆车坐不下,你带小雨去我们店里。”   店员将婚纱在出租车里摆好,嘀咕了一句,“明明坐的下呀。”   黄灵推搡了她一把,“你傻啊。”   “你昨天晚上没睡啊。”丽姐看了一眼黄灵,这黑眼圈真吓人。   黄灵和店员,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昨天在火车上发生的事,告诉丽姐。出租车司机在前头听着,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不时要发表一下看法。   特别是最后刀片那一段,即紧张又刺激,司机都跟着着急。跟催更似的,不停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最后问明了防骗指南这本书在哪儿有卖的,表示自己也要买一本,拜读的同时,还要放一本在车上,提醒乘客不要上当受骗。   路晁接上舒雨,看似平静的表情下,眼里的笑意却无可自抑的流露出来。夏日里的阳光,阳光下干净清爽的少年,还有他好似会发光的眼睛。   看得舒雨都忍不住多欣赏了两眼,然后暗自嘀咕一句,食色性也,美色不分男女,都一样招人稀罕。   “绕个路,先去丽姐以前老店对面那家看一看。”她去年过来的时候,一直没机会,今年她想看看竞争对象都长什么样。   路晁笑道:“那一带已经发展成婚纱租赁一条街,丽姐之前那家老店,被房东接手,自己干了一家婚纱租赁的买卖。”   婚纱都是从一个地方拿的货,除了降价根本拉不开差距。连盘头化妆的服务都不提供,这些普通款的婚纱,本来好好做,还有几年的利润可赚。现在竞争之下,已经迅速将利润挤压出来,从高利润行业变成了薄利行业。   “最低的一家,十八块钱就能租一天。什么都不提供,给人用的时候婚纱都发黑了,收回来的时候又吹毛求疵,稍有一点问题就得扣押金。”   结婚本来就是高兴的事,结果上他这儿怄一肚子气,为了省钱反而多花钱,这口碑能好吗?不过这种经营方式,想来也不在乎口碑的问题。   不过这个时候的低利润,也只是在这个年代的横向比较,真跟后世比,月工资的三分之一用来租婚纱,其实并不便宜。   路晁将车开到这条街,这条被丽姐婚纱租赁带旺的街,已经有了外号叫婚纱街。里头档次最高的,属于威胁过丽姐的那家店,名字叫作丽人婚纱。   两人将车停好,路晁陪着舒雨推门进去,婚纱店的热闹都是集中在一大早,化好妆盘好头发换了装就得赶回家等着新郎来接。他们这会儿是中午时间,除了来还婚纱的人,就是来咨询的客人。   也有专门来化妆盘头的,现在京城的文艺活动很多,估计是要参加什么相关活动。   几件大款婚纱套在模特身上,如果没有看过天长地久的婚纱,这几件确实能够镇店。不过看完天长地久,他们也就变成次等货,是那边排不上队转而求其次的选择。   就在婚纱店的一角,老板正和自己的朋友抱怨,“你们看看我这生意,怎么跟他们比,人都上他们那儿去了,排不上才来我们这里。”   看朋友不吭声,就道:“难道你们去香江也找不到比他们好的货?”   朋友一脸苦笑,“人家是美国设计师设计的,香江怎么比。”   老板叹气,“可不是,怎么比,你说那个娘们走了谁的路子,竟然能搭得上美国的设计公司。”   以前当她是个外来户,还敢去威胁一下,后头靠上个本地人一起合伙。虽说对方也没什么厉害的关系,但都是当地人,他也没脸去搞威胁那一套,主要是他的关系也就欺负欺负外地人,只好黑着脸说各凭本事。   结果对方的本事一使出来,就杀得他屁滚尿流,溃不成军。他还记得自己去对方的店里偷看的那一幕,幕布一揭,十款婚纱一一亮相。   “轰”的一下,那种纯粹视觉上的享受,那种巨大的冲击感,让他到了今天回想起来,心脏仍然“呯呯”直跳。   “要不然,咱们也找美国设计师,上头不是有电话吗?”朋友给他出着主意。   他们都是在婚纱店里投了钱的,婚纱也是他们去香江买回来的,原以为可以坐着收钱,没想到遇着个硬茬子,不仅顶住了他们的压力,还一扭头把他们给掀翻在地。   老板白了一眼自己的朋友,“电话打了,特意找了个懂英语的大学生帮我翻译的。你们猜猜对方是个什么价?”   天长地久那张挂在墙上的证书,可不止他一个有心人打过电话。   “设计一款婚纱,再怎么天价,也有个数吧。”朋友试探着问道。   “中国独家版权五千,还是美金。需要他们制作,再加一千美元。”老板恨不得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恨不得咬出渣来,这不是天价是什么。   朋友倒抽一口凉气,都觉得是天价,但都觉得这不是对方的错。人家发达国家,五千美金也许压根就不算什么,只是他们拿不出来而已。   “不对啊,那十款婚纱光设计费就是五万美金。他们怎么拿得出来,这可不是五十万人民币的事。”   要说几十万人民币,就他们认识的人里头,不止一个能拿得出来的。可要说五万美金,那可一个都没有。   现在是八十年代,国家的外汇无比紧张,真正是每一分钱都得用到刀刃上。恨不得一分掰成两瓣花,看着那些先进的仪器流口水,苦于没有外汇买回来。   再加上那些个想出国的人,钻天打地的想法子换美金,黑市价一度飙涨到银行挂牌汇率的十倍,就这样还一出来就被抢光。   结果现在有人一甩手就是五万美金,买回十款婚纱的设计图,这让他们怎么想。   “他们手里的美金绝对有问题,不然,去把他们告了?”有朋友出主意。   老板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另一个朋友拦住他,“你快歇着吧,能拿出五万美金干这种事的人,你惹得起?”   这倒也是,朋友顿时噤声,他们早过了愣头青的年纪,自然想的比较复杂。   “要我说,干脆请个师傅照着做,怕他个球。美国公司到中国打官司,怎么打。”中国根本没有相关的法律。   老板再次白了他们一眼,“这种时候为了几款婚纱惹事,是生怕挂不上号是吧。”   要是美国人真来告状,就算没有相关法律,为了国际形像,有关部门也不好意思包庇他一个小商人。再说为了这么点小事惹上国际官司,他的小身板可扛不住。   更何况,他不是没打过仿冒的心思,但人家说了,不把婚纱拆开,几个关键问题不看清楚,根本不可能仿出一模一样的。冒那么大风险,还仿不出原样的,自然就歇了这个心思。   再说现在刚刚开放,国家刚刚打开国门,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吧。”那个说要告状的不耐烦了,说是商量事情,结果是前怕狼后怕虎。   “我看现在这个样子也行,虽说没有他们生意好,但也赚的不少。”一个朋友说了话。   老板不乐意了,他为了拿到香江的婚纱,才让他们投资入股的,结果婚纱没起到多大作用,还要每个月给他们分红,这叫他怎么乐意。   开店之前说的天花乱坠,什么手眼通天,结果现在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三个人正在哪儿坐着发愁呢,丝毫不知道婚纱真正的制作者,正在他们店里参观。   看过丽人婚纱,再去附近几家婚纱店里转了转,另外几家有的连装修都没有,试衣间就一个布帘子一拉,也不提供修改服务。不管大了小了自己找别针别着,前提还得别弄坏他们的婚纱,否则照价赔偿。   “你这照价是多少钱啊。”舒雨问道。   看店的小姑娘眼皮子都没撩一下,闷声闷气道:“八百到一千,每套不一样。”   在批发价的基础上翻了一倍,还不算太黑。   “你们家不提供化妆盘头呀。”舒雨继续问道。   小姑娘有气无力的一指,“斜对过那栋楼里,有几个专门化妆的,找他们便宜。”   又走到丽姐之前老店的位置,房东亲自下场开的婚纱店,只换了个招牌叫美丽新人婚纱店。里头有两个店员,正守着店面,百无聊赖的打着蒲扇。   “早知道就不离开天长地久了,他们后来的人都送去深城学化妆,学费一万二啊。我说给老板听,老板根本不信,还以为我想骗他钱呢。”明显是在后悔的店员,耷拉着眼角,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那又怎么样,得签五年合同呢,提前走就得赔学费。一万二,你拿得出来吗?”   “可是为什么要提前走,他们的待遇你知道多好吗?工资比我们那个时候已经翻了倍,有化妆培训证的,还有单独的提成。”说话的店员,声音里已经不是无奈,而是快哭了。   “那我们也走了,再回去人家也不会要我们。”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了。   “是啊,为了一个月涨十块钱的工钱,放弃了那么好的机会,你说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呢。”店员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想哭。   恨自己眼皮子浅,恨自己见钱眼开,为了十块钱就跑,还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占了便宜,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所以当时丽姐看他们的表情,根本不是生气,是看傻子的眼神吧。   他们说话,根本没避着人,舒雨一边看婚纱一边听他们聊天,聊天结束,她也正好离开。两个店员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更没有起身相迎。   “他们已经废了。”舒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失去了一次机会,还不珍惜眼前的工作,很有可能他们会再失去一次。然后一蹶不振,从此一辈子心心念念记得这次的遗憾,总想着当初若是如何如何,今天就会如何如何。   其实,谁一辈子没有过几次遗憾,你要做的不是悔当初,而是以此为鉴,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路晁耸耸肩膀,“走吧,我迫不及待想看看新婚纱。”   “你还有这个爱好?”舒雨惊讶道。   “我……”这算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逗你的。”舒雨见路晁一脸便秘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你……”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的样子,所以说,许然面对自己的时候,就是这种感受吗?   天长地久的店铺二楼,惊喜大礼包正一个个拆出来。   “哇,这个很保守啊。”有店员惊叫,前胸挡得严严实实,还有袖子,这可少见。   “你看后背。”一转过来,后背开了一个大大的倒三角,露出肩胛骨和腰窝。   香槟色的礼服裙,经典的A字裙摆,从前胸到袖口缀上水钻,一路缀到裙摆,宛如星空。   也有后背遮得严严实实的礼服裙,只除了胸口有一个深V的造型。   “礼服能穿出服贴感的,也只有我们家了,有客人说,有人买了料子拿去裁缝铺,点名要做君临天下。结果还是量体裁衣呢,被人笑话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气得花了钱也没敢在结婚的时候穿出来。”   有店员转述着客人说的笑话。   “那是,礼服裙那有那么容易做得好,我们又不是没见过裁缝铺的人过来瞧样式的,最后穿上身哪一次不是拧拧巴巴,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她好意思穿出去就穿呗,又不是我们丢人。”   丽姐开始知道有裁缝铺仿制之后,也担心的不得了。要知道店铺仿制用于商用,才能打官司,但人家私人仿一件自己穿,可没法告。   她还特意打探消息,搞得跟破案一样。最后见得多了,才放下心,仿是可以仿的,但没一家能仿出效果。   特别是这个面料,她也是听懂行的顾客说,他们家好几款用的是国内的纺织厂专门出口到国外用来换外汇的面料,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舒雨进来,刚好听到这一段,不由眼角一挑,难怪有几块料子超级贵,原来是这样。心里不由得好奇起来,岳婆婆的儿子看来很有能量啊。她一说要什么样的面料,用来干什么用的,大概什么质地,对方就能帮她找来。   她还以为这不是难事,毕竟中国本来就是纺织大国,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故事。   见舒雨过来,丽姐也没问他们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久别重逢嘛,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一会儿就在隔壁吃饭,中午定了位置,我带你在店里看看。”丽姐说道。   “好。”舒雨也想在店面里好好转一转。   丽姐陪着舒雨从一楼转到二楼,一楼全是人,亮堂堂的橱窗可以让外头的路人一眼看到一楼的全景。这么多穿着婚纱的新娘在化妆,让路过的人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最后还要回头补一眼才肯走。   “怎么大中午的还有化妆的,这是晚上办婚事?”路过的两个大爷,好奇的张望一眼,其中一个问道。   “你不懂,人家这是化了妆去拍婚纱照。”另一个大爷双手负在身上,他可是看过很多回了,还特意问过店员,绝不会搞错。   “啥玩意儿,婚纱照?”   “你结婚不也得去照相馆拍个合影,现在小年轻是穿着婚纱照拍,这叫时髦。”京城的老大爷老大娘,向来是不服输的,对新鲜事物的探索能力丝毫不亚于年轻人,而且接受能力相当强。   自己接受了还得教育别人接受新鲜观念,不要跟不上潮流。   “这得花多少钱呐?”问问题的老大爷感慨着,看这门脸和装修就知道便宜不了,没开始赚钱的人总是特别会糟践钱。   “总有有钱人,还有人从外地特意过来拍,别处都没有这儿的齐全,档次还高。”住在附近的老大爷,就跟介绍自家东西一样得意。   声音传出老远,站在门口迎宾的店员被老大爷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抿着嘴儿直乐。   舒雨从一楼看到二楼,一楼化妆换婚纱,二楼拍照以及有部分当仓库和办公室。   “幸亏路姐买的店面大,不然还真摆弄不开。”丽姐这次的心态又有不同,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想的极周到,但一对面舒雨,便有一种不够自信的感觉。她好像总能出奇不意的,发现平常人根本发现不了的方向。   “布置的真好。”舒雨真心赞叹,又上楼翻看客人拍的婚纱照。   一张张的照片放在相册里,挑一张出来放大,回去挂在新房里,已经成为一种时尚。   “咱们现在有几个摄影师?”   从一个招到两个,再到现在的三个互相倒班,还是忙不过来,所以丽姐还在招聘,准备多招两个。再多准备几间摄影室,不然真排不开。   “我觉得,要是有机会,你应该去香江看看,重点考察一下他们的婚纱影楼是怎么做的。自己去拍一套,看看人家的服务怎么样。”舒雨肯定不满意现在的摄影技术,或者换个词,技巧。   “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咱们说说话。”舒雨发出邀请。   “好,我让黄灵把帐本带上。”丽姐早就准备好了,舒雨来一趟肯定得看看帐本,说说分钱的事,人之常情嘛。   参观完店面叫上路晁,和几个老员工一起去隔壁酒楼定好的位置吃饭。   从办公室走出来一个摄影师,和另一个摄影师交班,叮嘱了几句客户的事。准备走的时候,叫住接班的人,“诶,刚才那个小姑娘,听说也是我们的老板?”   “谁知道呢。”来接班的摄影师耸耸肩,他不是很关心这些事。   “我刚才听到她建议丽姐,去香江看看影楼,还让她自己去拍一套,看看你家的服务。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接班的人打着呵欠,“那不是挺好吗?咱们也学学香江人怎么拍照的。”   “呵呵。”下班的摄影师实在没办法,心里暗骂一句竖子不足以谋,甩手下楼。   纯粹的接风宴,吃过饭路晁开车带着舒雨回到胡同里。她准备住自己买的房子,过几天舒雅也会搬过来陪她住几天。   “铺盖都是我妈新买的,前二天洗过晒过,昨天才铺上,怕你没带多少东西,能置办的都给你置办上了,你看看还缺什么,我开车出去帮你买,快得很。”   “什么也不缺,阿姨也太细心了,让我怎么谢才好。”东西置办的齐全极了,舒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要说给钱那就太见外了,她得想想怎么还这个礼才好。   洗漱一番,进堂屋就看见路晁把一袋袋的东西搬进来。   “都是你让许然买的东西,布料你不缺,就缺这点针头线脑的小玩意儿,他寄了好多过来,你看看是不是合用。”   “这么多啊。”舒雨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装袋,她现在做婚纱,越做越有心得,在中国什么面料都找得齐,但有一个问题,一些装饰性的零零碎碎反倒不太好找。   她便救助于远在美国的许然,许然这家伙够仗义的,竟然给她寄了这么多过来。   看着一颗颗闪闪发光的细小水钻,一卷卷的蕾丝花边,国内少见的立体刺绣的蕾丝辅料,以及珠片和立体的花片和贴花。国外穿着礼服参加舞会酒会是有传统的,礼服的制作行业也十分发达,相关的辅料也就数量繁多。   “怎么有这么多种颜色,西式婚纱不都是白色吗?”路晁收到东西后也没打开过,他都不知道里头竟然五颜六色,什么都有。   “婚纱是白色的,但礼服可以有各种颜色,我准备下一阶段做几套礼服看看行情。”现在的喜事越办越隆重,只要你创造出需求,告诉新娘结婚的时候应该换敬酒服,送客服,他们自然会热切的照办。   毕竟谁不想在结婚的时候,尽情的美上一天。除了结婚,普通人也很少有光明正大穿礼服的机会。能穿的时候,不多穿几身,岂不是可惜。   更何况,拍婚纱照的时候,也有了更多的选择,多选一套服装不就得多加钱吗,反正怎么看都是个好主意。   “那些追着你在后头跑的人,又得吃灰了。”路晁哈哈大笑,觉得舒雨真是天底下顶心灵手巧的女孩子。   “这些东西多少钱,他在国内有存折没有,我按黑市的汇率换成人民币给他。”这些东西一看就不便宜,她可不能让人吃亏。   路晁摇头,“他可不会要钱,再说他零花钱多着呢,你不用跟他客气。”   舒雨看着路晁笑,路晁跟他不用客气,但她凭什么呢?没有要人帮忙,还不给钱的道理。   路晁只好道:“等他回来,你一次还他不就行了,何必现在倒来倒去。”   “那也行,说好了。”舒雨想了想,到时候一定得把汇率和通货膨胀都考虑到。   除了这些礼服的材料,许然还买了一些教材和杂志寄给她,都和服装箱包设计相关。这些不在舒雨的要求之内,足以见得许然是用心了。对这样的朋友,舒雨又怎么能让他吃亏。   晚上路英下了班,丽姐也带着黄灵过来,黄灵手里拎着帐本。天太热,路英直接打发路晁去外头买了几样卤菜回来,再熬了点粥,拍了个黄瓜,吃的舒舒服服。   “现在可真是方便了,一天比一天方便,以前再累也得回家做饭,现在可好,可以去外头吃,也可以带几个菜在家吃。”对于路英这样的职业妇女来说,实在是太友好了。   “可不是,现在出门嫌远直接打车,不像以前就是拎再多东西也只能赶公交,要是转错一趟,可真是见鬼了。”丽姐一个外地人,初来京城坐错车的糗事可不要太多。当时的出租车见到国人是理都不理的,哪里像现在,招手就停。   吃饱喝足大家聊着天,舒雨捧着帐本查看,新年之后才刚开张的天长地久,说起来,满打满算只营业四个月的时间。   帐面上竟然躺着接近一百四十万的资金,这还是抛刨掉了员工工资以及培训费用之后的利润。   当然,高档婚纱没有出钱采购,也不用出房租是盈余的部分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还是,新兴行业的暴利,远超人们的想像。   路英建议一百万拿出来分红,剩下的留在帐面上应对开支。   黄灵点头,表示明白,舒雨打开在京城新开的存折,将帐号交给黄灵,由她负责转帐。   按照协议,路英和舒雨各得二十五万的分红,就连路英这个已经赚到人生第一桶金的人,都不免感慨,“你们说谁敢想像,一群女人一家店,拍拍照片化化妆再换换衣服,就能赚这么多钱。”   她的出版社也赚钱,但开支巨大,需要主动去找渠道,各种隐性的支出都没法一一例举。比起所花的力气来说,肯定是婚纱店的性价比更高。   “那也不是人人都能赚这么多的,之前挤兑我的那家店,一个月这么多顶天了。”丽姐双手比划了一个十字,意思是说十万。其实放现在,也不老少了,但要看跟谁比,跟天长地久相比,那确实是意难平。   “现在有些人,做生意不行,坑人一套一套的,要不是我机灵差一点就上当了。”丽姐说起来也同样意难平。   路英赚钱辛苦,但好歹说起来是出版社社长,有头有脸有社会地位,没人敢明目张胆坑她。   丽姐赚钱相对是比别人容易一点,但没社会地位,谁都想拉她下水坑她一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被她遇到了,也让她长了见识。   她也没说多的,就挑了最普通的,拉她赌/博。   “幸好我没赌/瘾,又是带着人去的,一看不对上厕所的时候直接翻窗跑了。”丽姐轻描淡写,但可以听得出来,这里头隐藏着的凶险。   路英唉哟一声,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什么叫容易呢,人人都不容易。   叫儿子拿酒来,也不说别的,直接倒了一杯白的端起来,“来,姐敬你一个。”   “我代我妈……”路晁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路英一脚踢到一边,“去去去,这里没你事。   丽姐见路英低头,也没什么可说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敬什么敬,各有各的辛苦,一起。”   “诶诶诶,算我一个。”舒雨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黄灵路晁也没闲着,最后来了个全员大干杯。   晚上喝多了,黄灵和丽姐都歇在舒雨这儿,丽姐借着酒劲,拉着舒雨说了好多的话。也算是剖白心意,希望能和舒雨一直这么合作下去。   过了几天舒雅才找到时间过来,好消息是下半年她的戏份杀青,服装工作也完成,就能回吴县备考,争取明年考上大学。   坏消息是这段时间忙的很,说好了陪舒雨住一段时间也做不到,只能呆一个晚上,明天就得赶回去。   “工作要紧,我呆在这里也有事做的。”舒雨采购了缝纫机,又去市场采购了礼服面料,暑假准备做几套礼服出来看看效果,也省得再从吴县往这里拿。   路英正联系人帮丽姐办去香江的通行证,趁着夏天是淡季,让她去香江那边看看人家怎么做生意,取取经。   办/证的话丽姐得回原籍一趟,舒雨也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正想说要不然就不去了,可丽姐被勾起心思,也被那句居安思危给打动了,决定回家一趟。   用她自己的话说,“户口本现在不拿回来,以后更难拿回来。总不可能她这辈子什么事都不办,不然迟早得回家一趟。”   上半年丽姐也在京城买了房子,离天长地久非常近的大杂院,只有两间房,图的不是别的,就是近。   但拿了户口也没法迁进去,最后又去京城临近的城市,花钱买了商品房准备把户口迁进去,也省得以后回老家跟他们纠缠。   舒雨这么一想,也就没有再阻拦。只是强调她一定得带个人回去,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丽姐将生意交给她的副手暂管,又让舒雨隔几天去看一看,自己则是带着一个机灵的店员一起回川市。   路晁和舒雨一起送的丽姐,回来的时候,看到胡同口有个穿着连衣裙的姑娘正在徘徊。见到路晁立刻欣喜的抬起头,冲他招手,“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路晁有点莫名其妙,“你姑姑不是已经搬家走了吗?”   “我姑姑搬家了,我就不能来找你吗?”姑娘嗔了他一眼,正笑的如花般灿烂,就看到后头背着牛仔包的舒雨。   上下打量一番,试探道:“这是你们家亲戚?”   路晁不悦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姑娘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大脾性,顿时委屈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没什么事回见吧。”路晁懒得跟她继续掰扯下去,根据他的经验,对方有九成可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会让谈话变得毫无意义。   “有事有事,我姑姑有东西落在这儿,让我帮她来找找。”姑娘的姑姑以前是路晁家的邻居,后来路英买下所有邻居的房子,这半年来邻居们陆续搬家,这姑娘就是来帮姑姑搬家的时候,认识路晁的。   “哦,门没锁,我们也没收拾,你自己去找吧。”路晁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现在这里头除了路英一家,只剩下最后一家还没搬,但也找好了房子,说是过完夏天就搬。   “我自己去啊。”姑娘明显只是临时找了一个借口,结果现在自己骑虎难下。   想求助于路晁给她一个台阶,路晁也不知道明白没有,冲她挥挥手,客气的说道:“你忙。”   姑娘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姑姑以前住的房间里翻找。耳朵里还听到路晁跟身边那个小姑娘说道:“夏天得喝点绿豆汤解暑气,我去熬一锅,你一会儿试试我的手艺。”   “我来帮你。”舒雨也跟进厨房,看了一眼窗外,小声道:“真的没关系吗?”   她不想当电灯炮,可看路晁的态度,他们似乎又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关系。   眼前一暗,是路晁的手掌在她头顶揉了揉,在她举起拳头抗议之下,才略带不舍的收回来。   “哪里有什么关系,邻居家里的亲戚而已,你不是听到了吗?人家是来找东西的。”   舒雨“哦”了一声,还说帮忙呢,路晁快手快脚已经将绿豆洗好架到灶台上。   外头传来姑娘的说话声,“路晁,东西没找着,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我有道数学题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高中练习册不是告诉过你上哪儿买了吗?”路晁把火关小,带着舒雨出去。   姑娘在外头一跺脚,跑了。 第85章 保姆   舒雨叹了口气, 抬头认真看了他一眼, 很想告诉他,你这是作死啊,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注孤生的。 不过认真看完之后,她又不想开口了。   美貌即正义, 长的好看就算实力作死,也拦不住有人前仆后继,她还是别替人操这份心了。   “你妈的衣服呢, 拿几套最合身的出来, 我量量尺寸。”舒雨牛仔包里放着的是从回来的路上, 专门给路英买的衣服面料。   路晁翻着衣柜把她妈的衣服往外拿, “我保证不提前泄露一个字。”   舒雨忍着笑, “好,到时候我们给她一个惊喜。”   人家帮她照看屋子, 置办家什洗洗晒晒, 不是说值多少钱,而是这份心意难得。她真买点什么送, 人家也是样样不缺。想了想干脆自己动手给她置办几身行头,西服套装,西服裙套装, 短大衣,长大衣,反正适合她的身份,能唬住人的衣服来几套, 肯定是刚需。   轻薄浅蓝色带白色细纹坚条的面料,做上一套,短袖西装加包裙,长袖西装加长裤,可以根据天气随意搭配换装。   米色的硬挺面料,直接做一条短袖连衣裙,长到膝盖之下的包裙款式,后头带个开叉。腰间再系上一条同色腰带,干练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再配个同色系七分袖的收腰短款外套,初夏时分,早晚挡凉风。   还有浅色长袖衬衣配七分裤,林林总总设计了七八套,准备在走之前做好,当作送给路英的礼物。   舒雨除了忙活她的缝纫大业,每天也固定拿出三个小时出来请路晁给她补习。这也是来之前两人通信的时候,就说好的。路晁对她考大学的事,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积极。   “想好念什么专业了吗?”学习之余,路晁也会问她。   葡萄树开始爬藤,路晁找了工具来搭架子,舒雨在旁边帮忙递工具。   “会计吧。”舒雨还真仔细想过了,现在没有相关设计专业,再说八十年代的设计读了又怎么样,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她后世自习的手艺,来得实用。   营销学还连影子都没有,她自己不敢说是营销方面的大师,至少也是在这个行业里泡过的,也没必要再去学一堆理论知识。   倒是前几天翻帐本的时候,想到了一个问题。她以后肯定会自己创业,公司里最重要的几个方面,一是产品二是营销三就是帐务。前两者自己有前世带来的经验,问题不大,只有最后一个自己不懂。   这么一想,倒不如念会计专业,补上这个短处,至少最重要的几个方面,没人能糊弄她。   她前世可是见多了土财主被人忽悠的事,三个多亿扔下去水花都没响一下,一查下去,能让你看见的东西,写在书面上的东西,全都合理合法,挑不出一点毛病。仗的是什么,不就是老板不懂,被人合起伙来当傻子耍吗。   “不错,这个专业就业前景广,也很抢手。其实像外语专业,也抢手的很。”特别是像她这样五官端正的女生,出来好多部门都抢。   “会计专业对我来说,更实用一点,英文也得好好学,不过听得懂,能交流就够了,用不着当成专业那么学。”不管什么专业,都得学英文,至于当成专业学习,对于舒雨来说,倒没那个需求。   不过现在选外语专业,确实非常热门,不光好就业,回过头来看这些人也有很好的发展。但这些并不是舒雨想要的,所以选一个适合自己的就好。   至于学校,舒雨要求不高,只要能考到京城的大学,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选一个最好的就行。路晁积极的出谋划筹,承诺自己会去好好了解一下,然后再把相关资料通过写信寄给她。   外头的院门被人敲响了,舒雨过去开门,心想没听说今天有谁要来呀。门一推开,外头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少妇,用外乡人的口音问道:“您家里需要保姆吗?”   舒雨哭笑不得,“不用。”   说着便要关门,没想到保姆上前一步用脚抵住门,“唉呀大妹子,行行好,让我也问问其他人家。”   说着作势便要往里走,舒雨将她拦住,“这间院里只有我一家,不用问了。”   保姆一脸不信,勾着脖子往里瞧,正好看到路晁的一个侧脸,正在那儿举着手绑葡萄架呢。路晁听着声音回过头附和道:“这里没人要保姆,去别家问问吧。”   “唉呀,不要就不要,凶什么呀。”保姆哼了一声,扭过身子便走。   舒雨在门口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凶了,真是莫名其妙。   路晁绑好葡萄架去洗手,“现在保姆的竞争都这么激烈了吗?以前都是上劳务市场蹲着,还第一回 见有人上门问的。”   舒雨心念一动,“她问没问过别家。”   不怪她想的多,主要是她得罪的人太多。   洗完手正在甩水珠子的路晁一下子愣住了,“我出去问问,你呆在家里,别给人开门。”   等路晁转了一圈回来,脸色已经不好看了,“我去前后几个院子里都问过了,没有来自荐保姆的。”   这就不对劲了,路晁猜测道:“是不是来踩点的贼。”   有这个可能,知道这间是独院,能住独院的条件肯定也相对好一点,最重要的是人少,他们好下手。   晚上路英不仅回来,还把许警官给带了回来。   路英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这么点小事本来是想让他知会一声管片的民警,晚上帮忙盯着一点。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您贵人事多,还为我们这点小事跑一趟,回头我指不定被宝媛怎么排编呢。”   许警官笑笑,“你是不知道,小雨最近又干了一桩大事。”   舒雨自己都愣了,啊,她干了什么大事,怎么自己都不知道呢。   许警官摸摸鼻子,“原来你还不知道,火车上抓到的骗子,他们的老巢在京城,这一锅端了不少人。”   负责办案的警官又立了一桩大功劳,还寻思怎么舒雨总有这种运气呢,就接到了路英的求助。他这不赶紧来了,谁知道自己不去,会错过什么样的案子,还是自己去一趟放心。   路英和路晁还不知道这件事,这会儿才听说,都惊出一身虚汗。路英更是虚拍舒雨一下,“你这孩子,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刀片啊,这要是不小心伤到,可怎么办。”   太吓人了,哪怕事情早就过去了,路英仍是一脸后怕。   路晁更是捏紧了拳头,这些人太可恨了,不用说下午的保姆不是什么偷东西的贼,极有可能是骗子派过来踩点的人,他们打算报复。   许警官此时穿的是便装,就是怕打草惊蛇,当下摩拳擦掌安排人手从路英住的院子翻墙过去埋伏起来。   原本保姆的事发生,路英就让舒雨搬到自家来住,现在知道还有更危险的可能,恨不得在自己家的房门上加两把锁才好。   不过还没到晚上,舒雨留在自己家,给警察指点埋伏的地点。   胡同口,丽人婚纱的老板和一个年轻人下了车往里走,老板一直问,“他们真能答应?”   年轻人哈哈大笑,“你开什么玩笑,我爸管着天长地久那个片区,他们不听就天天派人去查,我看他们的生意还能不能做下去。”   说话的年轻人十分兴奋,现在流行有权不用过期浪费的思想,他爸守着那么大一个片区,除了一点死工资什么都没有。   眼看开店的开公司的,倒买倒卖的都发了家,只有他们家还是老样子,这叫他情何以堪。   还是发小的主意正,他爸不好出面,他这个当儿子的完全可以出面嘛。   丽人婚纱的老板见年轻人说话硬气,也挺直了腰杆。年轻人说的没错,有钱的会做生意的又怎么样,遇着有权的还不是得乖乖让路。   还是朋友的主意好啊,联系上这么个人,现官不如现管,简直如同替他量身打造的。   “啪啪啪”舒雨家的院门被人拍响,许警官一愣,大白天就过来,不可能吧。   舒雨想了想,“我去开门,看看怎么回事再说。大白天,他们不敢动手的。”   也只能这样,万一又是骗子来踩点,让人看出里头不妥,晚上大部队不来了怎么办。   舒雨先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实在瞧不出外头这两人是干什么的,隔着门问道:“谁?”   “我是丽人婚纱店的老板,鄙人姓彭,冒昧前来,实是有事想和舒小姐商量。”彭老板在外头一番半文半白的话,说的人憋出一身汗,听的人憋出一肚子内伤。   舒雨忍着笑冲身后的许警官点点头,表示有这么一家店,应该不是假冒的。   许警官一招手,所有人隐蔽起来,也包括他。他们是来抓骗子的,不介入别人家里的生意或是私事。   打开门,舒雨将人让进来,“来者是客,两位请进。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又怎么知道我和天长地久的关系。”   按说丽姐不可能到处宣传,外人知道路英情有可原,知道她就有点奇怪了。   彭老板挥了挥手,手指上一枚宛如图章一样的大金戒指戴在中指上,明晃晃的夺人眼球。   “唉呀,真没想到舒小姐这么年轻,真是年少有为。”彭老板怎么会回答这个问题呢。   他店里就有从丽姐手里挖过来的店员,不管老板之间怎么样,员工和员工之间可没有深仇大恨,让他们回去跟旧同事打听个消息有什么难的。   他也没想到,制作婚纱的手艺人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而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第86章 抓捕   舒雨稍想想也明白过来, 人家真想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到。 让人引到堂屋里坐下, 又泡了两杯茶水。   “既然您费了这么大力气打听,肯定是有事想说,不妨直言。”舒雨也不想跟他们兜圈子,赶紧说完打发走, 抓骗子才是正经事。   “是这样的。”彭老板精神一振,开始口若悬河的回顾起婚纱租赁在京城的发展,然后展望了一下美好的前景。   听得舒雨好几次都想打断他, 因为对方的语速太密集而没有成功。   最后舒雨不得不用手托住下巴, 才没让自己当着客人的面打起瞌睡。好在对方终于说到戏肉上, “所以, 我觉得作为本地最大的两家婚纱租赁公司, 我们应该强强联手。”   舒雨不由有些好奇,对方是在脸上贴了多厚的牛皮, 才能说出强强联手这句话来。丽人强在哪儿她没看出来, 老板的嘴炮有多强她倒是见识到了。   见舒雨没吭声,彭老板继续说道:“现在香江流行连锁经营的形式, 挂统一的招牌,我理解啊,其实和国内挂靠事业单位开办企业是一个意思。”   这能是一个意思?舒雨越发莫名其妙, 不得不打断他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她实在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不过已经有点明白对方想干什么,但她不明白的是,对方凭什么认定可以说服自己, 说服天长地久去干一件损己利人的事呢?   “我的意思是,我们也挂天长地久的招牌,一年交五万服务费给你们,算是挂靠。”彭老板总算说了句明白话。   “然后呢?仅仅就是招牌吗?”中国是八三年开始有的商标法,但是国人普遍没有注册的意识,舒雨却是第一时间让丽姐注册,否则哪天被有心人抢注,该上哪儿哭去。   彭老板哈哈一笑,“既然是挂靠,还交了服务费,当然就应该有所服务。”   “比如?”说到这里,舒雨已经彻底明白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比如两家店的婚纱当然要互通有无,毕竟我们也交了服务费是不是。”彭老板笑的如同弥勒佛一般,心里畅快得不得了,真想狠狠夸一顿出主意的朋友,简直绝了。   舒雨也呵呵笑了起来,“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想来彭老板也没那么傻,认为他红口白牙的一通说,就能让天长地久就范。所以舒雨很好奇,彭老板认为他们会就范的底气到底是什么?   “哟,看我这脑子,还没给你介绍,这位是我们店的股东齐总。”彭老板一指身边的人。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条件,只要天长地久能够答应挂靠,就送一成干股给齐俊。   舒雨眉头一挑,想来这个齐总就是关键了。   “齐总不妨划出道来,看我们接不接得下。”至少舒雨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这个齐总是个什么身份。   黑?这油滑轻佻的气质,充其量也就是个街头混混的级别。   白?这个年纪最多混到科长,还是街道里管公共厕所卫生的那种。   至于某某二代,舒雨可不认为,他们看得中这点小生意。   “有意思,小妹妹很明白事理嘛,其实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跟谁合伙不是合伙。你没发现,跟我们合伙更有前途吗?”齐总轻佻的模样,让舒雨直叹气,这中二气准是谁家不成器的纨绔没跑了。   彭老板在旁边咳嗽两声,他们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能花五万块免费用天长地久的婚纱才是最占便宜的做法,更何况他的合伙人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多一位。   “齐总是大武区齐警官的公子,这么说,你明白了吧。”彭老板干脆开口介绍。   天长地久就位于大武区,舒雨怎么会不明白,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这么说,齐警官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舒雨面露微笑,看向齐总。心想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即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大概是被人叫作齐总,实在很爽的缘故,他干脆往后一仰,半躺在沙发上,翘着腿嘿嘿一笑,“我爸不知道,我能来这里?能在彭总的店里占股份?我知道你一个人作不了主,不妨跟他们说清楚,要是不识抬举,你们就只能换个地方开店了。”   “今天上午,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嫂子过来打听我的事,难道也和你们有关?”舒雨悄悄的挖着坑。   彭老板一愣,他没让人来打探过什么,倒是有人跟他打探过什么,他知道婚纱是由这个叫舒雨的女孩手工制作出来的,就拉上人来了。   如果对方不答应,明天就让齐俊找人去他们店里检查,让他们自乱阵脚。   他已经摸清楚了,路英的人际关系在教育系统,没听说跟公安有什么关系,就算找得到人,也比不上齐俊的亲爹这么铁。   齐俊看了一眼彭老板,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派的人,不过承认了也没什么,反正他来的目的不就是威胁对方就范吗?为了给对方更大的压力,也显得自己更有能耐,承认了又怎么样?   “对啊,是我派的,怎么样吧。”   舒雨呵呵两声,称他为纨绔好像有点侮辱纨绔两个字了,这位压根就是个活傻子。   两侧的里屋里,所有人都将齐俊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想装听不到都不可能了。许警官一挑门帘出来了,眼睛直接就往齐俊身上一睃。   他本来不想出来的,打算事后跟齐警官交待一句,让他关起门来教训教训不成器的儿子也就算了。没想到舒雨挖了这么大一个坑,齐俊也是个傻子,说跳就跳都不带一点犹豫的。   事涉案件,他想不想出来,都必须得出来。   齐俊刚准备呵呵一声,心想这丫头真不是省油的灯,这么小的年纪还知道往家时藏人。   刚要说话,拿眼神和对方一碰,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体,下一秒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许,许叔叔,您,您怎么在这儿?”齐俊额头的汗都下来了,这一位没升官以前就是自己老爹的上级,现在升了一级更是了不得。不管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都惹不起。   惹不起还,还,对啊,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许叔叔,我马上就走,马上。”齐俊站起来,一脸老实的样子,半点看不出刚才还是个飞扬跋扈的坑爹货。   “迟了,留下来配合调查吧,还有这一位,彭老板是吧。”都承认了和上午的骗子有关系,怎么也得调查清楚才能放走。   彭老板不是傻子,从齐俊的称呼和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对方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   “警官,我们就是来商谈一下生意上的事,绝对没有动粗,这也犯法?”他可不愿意被调查,谁知道他们会调查什么,又能调查出什么来。   “来个人,带他们回去。”许警官没功夫跟他们磨叽。   里屋应声出来几个人,看到这么警官在这里,彭老板的脸上已经不知道是个什么颜色。齐俊更是哀求道:“能不能不告诉我爸。”   刚才用他爸的旗号在外头吓唬人,现在出事了就求人不要告诉他爸,这个怂蛋的模样,真是叫人瞧不起。   “走吧。”两个人过来,请他们回去接受调查。   晚点路英过来请他们过去吃饭,才知道刚才丽人的老板来过,还有个人五人六的二五仔过来耀武扬威。   “想的可真美,五万块就想把婚纱拿走,他们怎么不明抢呢。”路英摇头,这些人真是疯了。   路晁闻言,一下子急了,下午被他妈打发出去买熟菜,早知道这样,他就该留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许警官喝了口粥,夹了块猪头肉,“今儿可是沾了你的光,难得出任务还能吃的这么舒服。”   吃完饭又喝了碗绿豆汤,“以后再有这种人来过来,小雨,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你姨父。”   这孩子跟他有缘,上一回助他升职,这一回局里又遇着明争暗斗的事,实在恼人,遇到这桩事,正好跟年轻人一起下下基层,省得生疏了业务。   路英端着碗没说话,只看向舒雨微笑,舒雨赶紧放下碗道谢:“谢谢姨父。”   许警官笑笑,“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多种花,少种刺。这些不着四六的人,不理他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有些人不能用常理度之,说疯就疯,正常人对上疯子,总是会吃亏的。   “我知道了,姨父说的对,我根本没必要跟他计较。”舒雨明白,许警官说的是老成之言。   就像这个齐俊,你是把他坑了,不得不弄去接受调查,但你明知道上午的事其实跟他没关系,膈应一下他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客客气气带去,再客客气气送走。   在许警官看来,这纯粹就是孩子气的手段,没意义但能解气。为了这种没意义的事,结交一个仇人,何苦来呢。   殊不知,舒雨把这话听到心里去了,坑人也是有讲究的,坑不出血来的事咱们以后不干,要坑就得确保能把人埋了再坑。   齐俊录完口供就被放走了,回到家刚打开门,一皮带直接抽到他的肩膀上,“啪啪”透肉那么响啊。   老齐一手拎着皮带,一手把儿子拎进客厅,“我一张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齐俊妈拦到父子中间,“有话好好说,俊儿知道错了,快给你爸认错。”   “爸,你怎么就知道说我呢,我跟你说,那个姓许的跟个小姑娘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还不定是怎么回事呢。”齐俊捂着肩膀直叫唤,老头子这一抽是真用上劲了,疼得他啊,心尖儿都在抽抽。   “你还敢说,还敢说。”老齐气得鼻孔都张大了。   齐俊妈又返身去拦住儿子,“胡说什么呢,那是他爱人那头的亲戚,人家叫他姨父的。你说说你,也不打听清楚就去。”   “打听清楚了就能欺负老百姓?”老齐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齐俊妈赶紧,“呸呸,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说儿子被他那些狐朋狗友骗了。”   齐俊一听,嘿,是这个意思啊,“对对,爸,我是叫人给骗了。”   “就你那个脑子,整天想着开公司当老总,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这块料吗?”老齐看到儿子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就不能开公司当老总了,您出去看看去,那些不如我的人,现在一个个富的流油,我凭什么就不行。”   “那你就去,打着你爹的旗号收保护费算什么玩意儿。”老齐恨呐,自己干了一辈子的公安,不敢说兢兢业业那也是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清清白白一人。   结果临老了被儿子抹一脸黑,臊得他都不好意思出门。   “去就去,我就不信我混不出个人样来。”齐俊气呼呼跑了出去。   外头有人等着他呢,正是中间牵线的朋友,“你回来了,对方怎么说?”   齐俊脸都黑了,接过朋友递上来的香烟点着,喷了一口烟圈才道:“不是什么大事。”   “我就知道,有你在肯定没问题。老彭不知道找谁乐呵去了,等把人找齐了,咱们再好好喝一顿。”朋友笑的像一朵花一样的走了。   齐俊沮丧的低头,出来的时候警察跟他说了,看他爸的面子上才提前放他走,可千万别给脸不要脸,出去别多说一个字,不然坏了他们的事,别说他,就是他爸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能说什么,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这点事还是懂的,别的错误可以犯,政治错误绝对不能犯。   所以刚才面对朋友,他什么都不敢说。   只是以后他还拿什么脸面去见人家,他只想趁着朋友不知道,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他就不信凭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有办法出人头地。   到了晚上,舒雨住到路英家里,路英特意跟她睡一个屋,隔壁还睡着一个女警。也幸好是邻居们陆续搬走,现在屋子多的是,不像以前捉襟见肘。   隔壁舒雨的院子里,一个警察模仿舒雨的作息,亮灯熄灯,就地埋伏起来。   入了夜,外头虫鸣蛐蛐叫,还偶尔有晚归的人拖着疲倦的身躯往家赶,到了家门口又压低了声音叫门。等这一切都平静下来,舒雨的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两个年轻男子来到舒家的院门前,一个蹲下身,另一个助跑几步,踩着蹲身人的肩膀就跳上了墙,骑到墙上再把下头的人拉上来。配合默契,动作娴熟。   月光照在院子里,亮堂堂的,两个人的影子就在院子里晃着。东西厢房看一眼,都是空的。   “肯定在主屋,一个人住,最多加一个小子。”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说道。   “做了多干净,干嘛非得带走。”另一个小声抱怨,这个活简单,根本没有失手的可能,精神上相当放松。   两个明显是现搭的班子,事前没有沟通,竟然在这个时候蹲在厢房里聊了起来。   “你不知道,她是有钱人,绑了向他们家里人要钱,那么大的店,没个几十万也好意思赎人。”知道内情的这个,很是得意,本来是一次行骗失手的小事,结果其中一个成员报复的时候被识破,竟然还被抓了。   也不知道警察的行动怎么变得这么快,另两个人还没来得及下车就给堵住了。三个人一起被抓,这下大发了。   消息没传回来,也没人知道他们三个人被抓。不知道哪一个没扛住露了口风,被顺藤摸瓜摸到老巢。   这一下损失惨重,好不容易聚集起来十几个人的班子,一下子被抓了七八个,剩下的四散逃开。这个时候另一帮行骗的把他们给收编了,也算重新有了靠山。   吃他们这行饭的,平常分散着行事,但遇着大鱼就不一样了,有时候还得租厂房租办公地点,所有人都得上阵,才能把人唬住,这也是他们组班子的原因。   “你们的头,以前也在她手里吃过亏?”新收编的这个又加了一句。   “切,吃点亏算什么,又没损失。不像你们,人都进去了。”老人免不了要争一句长短。   见新来的成员低头不吭声了,本着搞好关系的立场低声道:“这不是好事吗,不然他会帮你们兄弟报仇?这叫什么,机缘巧合,老天爷要收她呢。”   新收编的人高兴起来,“咱们赶紧动手。”   胡同口外头的一条街上,一辆车停在树荫下头,车里头坐着两个人正在说话。   若是舒雨出现在这里,不一定认得出他们的样貌,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手腕子一抬,一块金光灿灿的手表亮出来,舒雨一定认得出这人是谁。   金手表眼睛一直盯着胡同口,蹙眉道:“怎么这么久,不是踩过点一个人住吗?最多有个小小子。”   司机倒是表情轻松,“凭他们俩的身手,绑个小丫头绝对是手到擒来的事,再说您不是安排好了,让姓彭的当我们的替死鬼。”   “呵,反正是当替死鬼,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让咱们哥几个帮他花了,也算他没白赚。”金手表想到要接连发好几笔横财,表情也安逸起来,心里那个美啊。   随着这几年人口流动性变大,老百姓也越来越有钱,他们也活得越来越滋润。要不是有那本防骗指南出现,他们本该更滋润才是。   可就是有防骗指南又怎么样,全中国那么大,看过的人还是少数。   “对了,姓彭的不是下午去找小丫头了,人呢?”金手表总觉得有点不安,比如从下午开始眼皮子就直跳。   但他已经是大哥级别的人物,不能跟个楞头青一样什么都往外说,得沉得住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虽然很想说,真有座山崩在眼前,不等改色就已经砸成肉酱了吧。   呸呸,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太不吉利了。   “可能上哪儿玩去了吧,有人去问过,跟他一块去的那个人说一切顺利。”司机是老成员了,跟金手表说话也随便的很。   “大哥放心好了,两个大男人去找个小姑娘,还能出什么事?姓彭的那个人喜欢干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   喜欢找女人呗,金手表撇撇嘴,有些不屑的同时,又希望人人都有这种不良嗜好,方便他们开发新的骗术,赚更多的钱。   舒雨家的院子里,两个骗子成员终于出了厢房,新收编的那个是新人,当然要多卖力气,撬了堂屋的锁,当头推门而入。   跟在后头的人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微风拂过,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也不说话,转身就往外跑。   前头的听到身后的动静,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就被一股巨大的冲撞力撞倒在地。“咔嚓”一声,一副手铐落在了他的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失去挣扎的勇气。   而转身就跑的那一个,刚路过厢房就被门里伸出的一记扫堂腿给绊倒在地,直接滚了一个跟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人反剪双手压倒在地。   噩梦里经常出现的“咔嚓”声,应声响起,一切尘埃落定。   “外头肯定有接应的人,看看有没有停在附近的交通工具。”许警官低声吩咐着属下。   舒雨第二天才知道,头天晚上逮着人了,还真就是冲着她来的。一共四个人,摸进屋里的两个,在外头接应的两个,还缴获一辆车。最离奇的是,这辆车是丽人婚纱店彭老板的。   “他跟骗子是一伙的?”舒雨还真不敢相信,好好的婚纱店开着,也是响当当的有钱人,干嘛想不开和骗子混到一起。   路晁摇头,“还在审,我问过许叔,说这里头的事好像还挺复杂,他们连夜提审,扑到老巢又抓了一波人,是另一个行骗的团伙。”   许警官也是走了运道,刚在单位遇着使绊的,他就破了一个大案,公安系统毕竟不同于其他单位,破案是硬指标,不是你拍马屁能拍来的。   案子一破,之前的勾心斗角自动消失,简直不要太清爽。   被抓到警官局的金手表,抖的如同风中的落叶,在外头不可一世的精气神瞬间垮塌,只剩下一脸死灰。   他是为什么想不开非要去招惹那个丫头,明知道她是自己的克星,克了一回就该认命。结果他还上赶子去报复,这下好了,直接把他克到警察局里,来了个绝杀。   千不该万不该,在收编另一个团伙的骗子之后,帮他们打听之前到底是什么地方走漏了风声。最后查到一个叫舒雨的小丫头身上,说就是这个丫头识破了骗局,才导致他们现在的结果。   于是新收编的小弟就希望他这个大哥出马,帮他们报仇。为了震住新收编的小弟,金手表决定亲自出马,结果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失手的那一次,在火车上遇着过的小姑娘。   当时两个业务员已经完全上钩,却在最后关头脱网。他一直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环节漏了底,在见着小姑娘之后,一下子全明白了。   就是她,坏了自己的事。   这一下,新仇加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再加上发现她跟这个天长地久貌似还有很深厚的关系。既然行骗不行,就干脆来硬的,绑人勒索撕票再把事推到彭老板头上。   仇也报了钱也拿了,岂不是爽歪歪。   他这样的人,没进警察局之前,比谁都嘴硬。整天把怕个球,怕个懒挂在嘴边上,真进了警察局,最早软下来的,就是这种最会嘴上耍狠的人。   警察一问,竹筒倒豆子,倒是没有半点隐瞒。   至于彭老板,金手表嘴一歪,就成了他的同伙。同伙嘛,多多益善,多个人也能多个担责的,这叫废物利用。   到了彭老板这儿,喊冤喊的恨不得要撞墙。他承认自己威胁小姑娘的事办的不地道,但这事不是没成功吗?绑架勒索是什么意思,他是正经生意人,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金手表他认识,家里有亲戚在香江,所以在这边做点走私生意,最近刚搭上线,准备合伙做点什么。   什么,金手表是骗子,还是一个团伙,他不知道,他真不知道。   他也不是骗子团伙里的人,更不知道金手表是骗子。   彭老板一天没出现也就罢了,两天还没出现,最后警察直接通知家属,人被拘了。这一下子几个合伙的朋友都慌了,什么情况,不是跟着齐俊去跟人家“商谈”挂靠的事吗?齐俊都说事成了,结果老彭竟然进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忽然而来的变故,一下子把几个合伙人都给打懵了。   第一反应赶紧找齐俊,结果齐俊去了深城,短时间根本不会回京。   老彭的媳妇跟合伙人又是哭又是闹的,四处找人打听。反正打听出来的消息,是老彭刚从舒雨这儿出来就直接进去了,齐俊也跟着一块进去了。   不过齐俊到底是有个好爹,人家看他爹的面子问了话就给放了。   到了老彭这儿说是要关二十四小时再放人,结果时间到了又说查出别的事来,直接就不放人了。   “咱们去求她,求她把人放出来,她要什么,我把丽人给她行不行,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老彭平安无事。”老彭媳妇哭的都快不行了,八十年代啊,八三年严打就近在眼前,一听说家里人被抓进去,就会自动将情况脑补到最坏的地步。   合伙人没法子,这个时候得先捞人,捞了人再说其他。约好了一起去找路英,为什么不是舒雨,怕直接被舒雨给撅回来,岂不是没得谈了。   路英哭笑不得,他们哪里有那个本事将人关起来,好言好语相劝,“真不关我们的事,他和齐俊过来的时候,小雨的姨父正好过来看她,发现他俩跟最近的一个什么案子好像有点关系,就带回去调查清楚。你们放心,查清楚了若是没事,肯定就放回来了。”   合伙人把话带回去,反复琢磨,“老彭一个正经生意人,能跟什么案子有关系,还不是官字两张嘴,正反都由得他们说。”   自己仗着势欺人的时候,倒是忘了这句话。所以说有些人恨的从来不是关系网,而是自己没有关系网。   “我明天就把丽人关了,以后不跟他们争了,这样是不是就能放过我们老彭了。”老彭媳妇下了决心,回头就把店门给关了,店员一律解聘,之前定好婚纱的客人,该退钱的退钱。   合伙人的心都在滴血,这些都是钱啊,就这么没了。还想劝,这么干未必有用。   没想到,刚关门没两天,老彭就给放回来了。老彭媳妇大喜过望,觉得是自己的英明睿智救了丈夫一命。   老彭抱紧媳妇什么都没解释,大家也就认可了这个说法。很快,关于天长地久不能惹,背景深厚的传闻,如同插上翅膀一般传开了。   “彭老板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舒雨听到这个传闻,比谁都要懵。   许警官在他们这些老百姓眼里,肯定是高官,但在京城又算得了什么,实在说不上背景深厚。更何况许警官的存在,最多保证他们遇着事能有个说理的地方,绝不可能仗着他的势去打压人。   路晁忍着笑,“说起来,他其实是受害者,要是骗子集团没打你的主意,他这会儿已经被骗得倾家荡产。”   结果呢,各种阴错阳差之下,先是舒雨察觉到了保姆的踩点。   后有彭老板迫不及待的带齐俊来找舒雨谈判,正遇着许警官,又被舒雨给坑到警察局里接受调查。   不管哪一件事,左一点右一点,可能都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按概率来说,舒雨遇险的可能超过九成九,金手表的计划其实十分周密,连顶缸的人都找好了,看似紧紧匝匝密不透风,偏偏被她左一步奇思右一步妙想,在不可能里挣出一条最出奇不意的路来。   真正不知道该说她是运气好,还是因为有老天爷罩着,所以百毒不侵,魑魅魍魉见之退散。   一直到这个时候,舒雨才知道,这里头还有金手表的事。   “这都几年了,他还没忘了我呢?”舒雨觉得好笑的同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后怕。   再一次感慨,这几年的治安堪忧啊,经常在外头走动的人,真是什么事都遇得上。   “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白天我过去陪着你。”路晁在两家围墙的地方划出一个位置来,“等最后一家搬走,我们准备重新修整一下,到时候在这个地方开个门,你以后过来就方便了。”   舒雨点点头,又忽然顿住,好像有点不对,可是什么地方不对呢,一时又说不出来。   “这几天你别出门,等许叔那边把人都抓齐了再说。”这次一举抓获四个主要成员,连夜审出所有人的地址,除了出门的几个团伙成员,其余无一落网。出门的那几个也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们回京的时候收网。   “好,本来我也没什么事需要出门。”舒雨又表现出胆小的一面,对于小命,她一向看的很重。   路晁忍不住笑道:“你到底是胆小还是胆大,真看不懂。”   舒雨白了他一眼,“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幸亏我胆小。”   要不是她胆小,也不会遇着个保姆就多想。换成旁人,眨个眼过去了,怕是事情发生了,还不知道那是个来踩点的贼呢。   “胆大胆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总能在合适的时间做出最适合的选择。”路晁一记马屁拍上去,正好拍对了地方。   舒雨笑眯了眼睛,甜蜜的象一弯挂了桂花糖的月芽儿。   不过店子里不去是不行的,有店员打电话到胡同口,小卖部的老太太过来叫的门,去了一接电话,说是有外国人来拍照,想见见制作婚纱的人。   这年头外国人跟大熊猫一样稀少,当然,京城要稍微多一点,但都在特定的地方,比如说涉外酒店或是风景区一类的地方活动,很少会溜达到你面前。   店员有些激动,声音都在颤抖。   路晁自然不会让舒雨一个人出门,两个人一块过去。   里头果然坐着一个褐色头发的白人女性,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国人当翻译。   舒雨过去冲对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就是舒雨,听说您想见我?”   白人女性站起来同她握了握手,声音里充满惊叹,“你就是制作婚纱的人,真不敢相信,你才多大。当然,你可以叫我玛丽。”   翻译没想到,小姑娘能直接用英语交流,貌似没她什么事了。可没想到,她越发紧张起来,竖着耳朵一字不落的听着。   没办法,这个时候外国人来中国,想深入到民间做个背包客是受限制的。有些地方,压根不会让你去,而且很多时候身边如果不跟着一个中国人,也不会让你到处乱走。   翻译见多了国人一见外国人就上前开口想出国,如果需要他当翻译还能拦一拦,如果直接用英语交流,就怕自己拦不住,到时候都不好看。   “那设计婚纱的人,也是你吗?”玛丽实在是想像不出,在中国这个时尚沙漠,一家婚纱店竟然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舒雨摇摇头,有些惊讶她来了这么久,都没人给她介绍过墙上设计公司挂着的文件。于是引了她过去,“这些婚纱都是由美国一家公司设计的,我只负责将设计师的图纸原还制作出来。”   玛丽自然不需要看翻译件,直接看了原件,至少从语法和行文上,没挑出毛病来,看样子真有可能是美国公司的作品。   她略带郁闷的抄下电话,美国在他们欧洲人眼里,是粗鲁的爆发户,跟时尚和优雅压根不沾边,充其量就是时尚产品的消费者。   不过,至少比中国人设计的,更容易让她接受。   “我可以给他们拍照吗?”玛丽提出要求,这里的他们指的是所有的婚纱。   舒雨微微一愣,微笑的看着她,玛丽脸色微红,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中国,也不是第一次和中国人打交道。她知道这些人有个最致命的弱点,就是根本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尤其是外国人。   所以她仍然坚持,“我可以给他们拍照吗?”   翻译以为舒雨没听懂,正准备帮着翻译的时候,舒雨终于开口了。   “玛丽女士,我们婚纱摄影店有自己的报价单,穿在顾客的身上拍照是我们所提供的服务,而这项服务的价格,对于您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   想免费拍是不可能的,花钱拍那是消费者的权力。   玛丽还没说话,翻译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有这么跟外宾说话的吗?他们国家什么样的婚纱没有,还看得起你这点东西,不就是拍个照,怎么这么小气。你们店的老板呢,叫出来我跟他说。”   “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我有权决定自己的商品该怎么服务于顾客。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把货币单位改成美元,到时候我就告诉玛丽女士,这是应你的要求,区别对待外宾。”   舒雨可没功夫跟他解释为什么,直接告诉你别BB,再BB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这样是破坏中外友谊。”翻译很想说我要告诉你们领导,但是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这招对这些生意人有什么用,只好一个大帽子扣下来。   “大清朝已经亡了这位翻译小姐,还记得慈禧太后说过,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话吗?还是说,你想复辟她老人家没有完成的心愿?”   舒雨心想,是你先给我扣大帽子的,可别怪我反击。要论扣帽子,本姑娘怕过谁?   翻译的脸都绿了,他们是得服务于外宾,最好让这些外宾高高兴兴来,开开心心走,走之前多夸几句GOOD,她也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更何况,这位玛丽女士还是一位杂志记者,最好只看到中国好的一面,如果知道中国的生意人这么贪婪,岂不是有损中国人的形像。   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中国人,要是这个评语传开了,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用的自然是中文,玛丽知道翻译一定是在帮她争取,所以一脸微笑作懵懂状。反正她只是提了自己的要求,对方同意之后,再好好夸一顿就是了。从她的经验来看,没人能抵抗这个。   舒雨转回头,“您的翻译帮您争取到了和国内顾客一样的价格,需要我帮您介绍一下吗?”   天长地久制作的价格单被舒雨拿在手里,“您是打算穿几套婚纱拍照,价格稍有不同,您不妨先提出要求,我再看对应的价格。”   玛丽知道自己这回占不了便宜,只好尴尬的一笑,而翻译则是铁青着脸,干脆避到一边不再开口。   最终玛丽付了钱,每一款婚纱都拍了一组照片。一共消费三千八百八十八元,舒雨告诉她,这个数字在中国非常吉利,如果她没有人民币,也可以按银行汇率收等值的美金或是英磅。 第87章 香江之行   玛丽付的是人民币, 付完钱便不再想搭理舒雨, 翻译告诉店里,过几天会派人来取照片。   舒雨满脸是笑的送走他们,回头招呼已经看傻了的店员道:“看到没有,外国人的生意一样做, 想免费门都没有。”   想了想,“我给你们做个英文的价目表,要是以后再有外国人过来问拍照的事, 直接拿给他们看。还有墙上的文件, 别忘了介绍。敢盗用, 美国人可不会放过他们。”   “不可能吧, 人家能盗用我们的东西?”不光店员, 不少过来咨询的顾客也怀疑呢,这也是现在国人普遍的心态。   舒雨敲敲墙上的文件, “你们以为是文件是假的吗?”   “也对, 美国比英国还发达呢。”现在的国人还弄不清时尚圈的鄙视链,在他们眼里, 经济发达就什么都是最好的。   只有路晁知道这份文件的由来,也知道真正的设计师是谁,陪同她回去的时候, 格外的沉默。   “你今天怎么了?”从今天接待外国客人,到和翻译对话,再到现在,路晁几乎都没有开口。   “不知道什么感觉, 就是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那份膈应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憋屈。”舒雨笑了,像路晁这么有心气的人,不觉得憋屈才怪呢。   在同学的眼里,国外什么都好,恨不得黄金铺地玉石造屋,家家别墅户户汽车,天下大同共同富裕。就是外国人也样样都好,有礼貌有素质有信仰还诚信,可事实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有许然这个耳报神,他没准还真信了。   可是许然的说法,还是不如自己直接看到的有冲击力。   看看这个玛丽,当然,并不是说她是个坏人,公平一点说,她只是想根据以往的经验占便宜,仅此而已。   可是这也说明,外国人和中国人一样,有素质高的,也有素质低的,有喜欢占便宜的,也有诚信做人的。不管哪国人,放到个体上,什么样的都有。   还有,婚纱明明是舒雨设计的,可是没人相信中国人能做出比别人更好的东西。为了让人相信这些设计是最好的,还得推到美国人头上,这又是怎样一种悲哀呢。   这些感受统统落在路晁的心里,沉重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却点点滴滴都在心头。   舒雨说的憋屈,正正好表达了他现在的感受。   “我不信中国人就比别人差。”路晁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心中满是不甘。   “我也不信。”舒雨拍拍了路晁的肩膀,“但我相信你会证明这一点。”   “我?”路晁快活起来,少年人的心思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嘴角一直勾着,怎么都放不下来。   约定好的时间,许然的电话再次打过来,这回接电话的人是舒雨。   “我最近接了不少的电话,还有从英国打来的。我姑太太都说你设计的婚纱好看,问我能不能跟你合伙开家店。”   “你是知道我的想法,故意这么说的吧。”舒雨一直都知道许然这个人,别看平时粗枝大叶,但对朋友特别重义气,讲感情。朋友的事就是他的事,宁愿自己为难也不让朋友为难。   许然就在电话那头嘿嘿的笑,“有姑太太帮我把关呢,吃不了亏。”   舒雨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设计图稿和成品的照片寄过去,那边请人制作。但在那边就不用租赁了,他们也没有租赁的习惯,直接出售就好。   “你不用给我钱,我只要求一件事,这个品牌的商标归我所有,有关商标的所有权力都是我的。”这是舒雨的条件。   “商标权本来就是你的,你的主意你起的名字,你也是这个商标的灵魂。”作为一家以设计为主的公司,没有设计师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光有一个商标没有任何意义,想注册的话,他能一天注册成百上千个。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远在美国开店,本身成本就高,还要承担风险。我在这边什么忙都帮不上,没有坐享其成的道理。”舒雨很坚定的表态。   商标的名字叫做莉莉丝,一个带有浓浓中国味的西方名字。其实莉莉丝也是西方神话里的一个妖女,传说中拥有不老的容颜和非凡的美貌。   而更深一层的意思,舒雨跟谁都没有说过,父亲的名字里有个立,母亲的名字有个莉,而丝也可以解释为雨丝。   路晁就在一旁听着,等他们聊完,自己接过话筒又聊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你让他开家店,目的是想坐实这个品牌的发源地在美国?”路晁倒是能明白舒雨想干什么,但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到底在什么地方。   舒雨点点头,她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我不会妄想去改变国人的想法,我要做的是满足他们的期待。”   你喜欢外国货,我就告诉你,这就是外国货,但没哪条法律规定美国公司不能用中国设计师,对吧。   路晁目瞪口呆,“还可以这么玩?”   这件事虽小,对于路晁的影响却是巨大的,简直可以称为刷新三观的事件之一。   “我记得小时候听故事,清官总是方正不阿,贪官却是诡计百出,坑得清官入狱的入狱杀头的杀头。等人死光了,皇帝倒是出来主持正义了。等我长大了,才意识到皇帝出来主持正义其实只是写故事的人臆想出来的结局。让听故事的人,不要那么悲观绝望。”   “清官想要战胜贪官,就得比他更懂得诡计和谋略,一味的方正不阿最后只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相信他的人。因为真正的生活里,永远不会有一个皇帝出来主持正义,分辨事非。现实世界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死后还会成为肥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被拿去供养别人。”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人,适用于生意,也适用于国家。   丽姐终于回来了,神色并不愉快,嘴角还带着一丝没有消散的淤青。就算在外头威风八面的人物,遇着家里人的蛮不讲理,如果你又是晚辈,无论如何都是吃亏。   户口拿回来的代价是五万块钱,用丽姐的话说,“以后我没亲人,只有钱。”   舒雨抱了抱她,这种事外人安慰不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抱一抱,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路英也叹了口气,“有些人天生父母缘浅,你也不用太过在意。”   丽姐拿到通行证前往香江,说走就走,她急切的想出去看一看,顺便也散散心,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绪。   回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一个她一个丁妞。丁妞一直在香江学习化妆美容,等丽姐过去之后两人汇和,再一起回来。   舒雨特意在家做了顿饭,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一起聊聊天听他们讲讲香江的见闻。   丽姐现在是有钱人,平时就爱面子的人,这次去香江更是下了血本。先去医院磨皮,主要是为了额头上的那道疤。露出来给大家看一眼,确实要浅得多。   “怎么样,是不是技术特别好。天太热我懒得收拾,盖上粉一点都看不出来。”丽姐终于露出了她的额头,让她看上去一下子清爽干练了许多。   在香江的时候住着酒店,看着外头的灯红酒绿,高楼大厦,碧海蓝天,顿时觉得骨头都轻了三分。   “快看我身上穿的这套衣服,法国的大牌,香,香……”   “香奈儿。”舒雨帮她说了出来。   “对对,就这一条裙子好几千,你说人家怎么就这么有钱呢。”丽姐这一趟可算是鸟枪换炮,衣服鞋子包包无一不是名牌。   “说别人有钱,你不是也穿着吗?”路英打趣她。   “我这是替大陆人民挣面子,不能让人瞧扁了不是。”丽姐振振有词。   “还有还有,人家的摄影师才是真正的摄影师呢,拍出来的人那叫一个好看,跟仙女似的。”丽姐把自己拍的礼服写真册摊到桌面上给大家翻看。   “这张看着像杂志封面。”   “这张别看只有一个侧脸,但怎么那么好看呢。”   “这个是外景吧,穿成这样在外头拍,没人说吧。”   路英到底是个女人,那怕过了四十岁,看了写真册也一样动了心思想去拍一套。   “说什么呀,人家那边的人什么没见过。”丽姐觉得自己去这一趟,可算是长了见识。要不是天长地久的生意放不下,她还想多待几天呢。   舒雨一直面带微笑听着丽姐说话,丽姐发自内心的羡慕是这个年代去香江看过的人,都会发出的感慨。   见丁妞一直没说话,舒雨也问她道:“说起来,你在那边呆的时间可是最长的,怎么样,受到资本主义的腐化没有。”   丁妞没留神一下点到自己,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说完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笑,顿时明白过来这是玩笑话,闹了个大红脸,想往黄灵的怀里躲。   黄灵把她扒拉出来,“都是自己人,还害什么羞呢。你对着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嘛。”   丁妞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满口乡音的小土妞,天长地久的工作必须得天天面对顾客,遇着喜欢唠嗑的顾客,你也得陪着说话,时间一长再腼腆的人也练出来了。   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打扮的也像个城里丫头,就是说话还有点条理不清,分不清主次,但比第一次见面,已经强上太多。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动过心,但我答应过丽姐,一定会回来的。”丁妞还晓得拍马屁了,确实进步很大。   “你们不知道,那个培训学校的人很喜欢丁妞呢,还偷偷劝她留下来,幸好我们丁妞是个老实孩子。”丽姐很得意,觉得丁妞给自己涨了面子,又说明她驭下有方。   黄灵歪了嘴笑,等一行人吃饱喝足,丽姐先回去,黄灵和丁妞说好了在这里住一晚。   晚上还有宵夜场,就只剩下舒雨路晁,黄灵还有丁妞四个人,葡萄架子刚搭起来,葡萄藤就开始疯长,坐在下头抬头看已经有那么点意境。   “其实说真的,培训学校里,有一个我的同乡,到香江已经五年了,劝了我很多次留在香江有更好的机会。还说我留在香江,最多一年就能把培训的钱还给丽姐,这样就不算欠她的,大不了再多给她一笔钱,所以我其实也犹豫过。”   在当时那个年代,会犹豫才是正常现象。就算是丽姐,如果不是有个天长地久,能出去可未必会回来。   “犹豫是正常的,毕竟香江那么好。”舒雨完全理解,所以才认为丁妞能够选择回来,是真正的难能可贵。   “不过,是什么让你又下决心回来了呢。”黄灵好奇的问道。   丁妞自己叹了口气,“也是一个巧合,我去老乡住的地方拿东西,一开门才知道,一共九个人租住在一间不足三十平的小公寓里。马桶和做饭的灶台就挨在一起,即是厨房也是卫生间。”   当时就让丁妞震惊了,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老乡告诉我,她刚到香江的时候,住的是笼屋,是工作几年后,才换到这里的。她说自己的愿望就是攒钱,以后能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丁妞不知道什么是笼屋,怀着探秘的心态去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就绝了她留在香江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肯定说,京城的住房也很紧张啊,经常有一家好几口就住十个平方。可是不一样的,十个平方那也是你自己的房子,厨房卫生间可以搭在外头,也可以四处溜达。”丁妞努力措词描述自己的感受。   “香江没有平房,只有高楼大厦,笼屋就是一张张的上下铺,用铁丝网将一张床隔成一个独立的空间,你所有的家当都在里头,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最重要的是,就算是笼屋那也不是你的,是租的。就算你没事干,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呆坐在笼屋里,就像……”   把人比作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实在不合适,所以丁妞没有说出来,但听的人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丁妞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害怕这种好像动物一样的生活,她觉得这种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了。   “外头再光鲜亮丽又如何,高楼大厦,酒吧茶楼,高档的品牌商店和大酒店,它并不属于我啊。”   自此丁妞再没有犹豫,回到京城吧,虽然它不如香江繁华,但至少她有朋友,有一个合理的居住空间,只要好好工作,买房子也不是虚无飘渺的事。   舒雨也回忆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棺材房,笼屋的照片时,那震惊的感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香江人的生活都是被大陆人羡慕着的。本来以为香江人人都住海景房大别墅呢,忽然跑出来的这些是什么,是和海景房同时存在一个世界里的吗?   如果以为住在这些地方的人,都是因为不努力不好好工作,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香江的某些精英人士就曾有这种论调,于是有媒体拍了一个纪录片,安排一些富人或是精英们住进这些地方,感受一下他们平日的生活,看看有没有机会摆脱。   住在这些地方的人,平均要打二到三份工,从早上五点一睁眼开始忙,忙到晚上太阳落山才能回家。所得不过是一日三餐,付得出租房的费用,以及平日里极低的开销。少打一份工,都有可能让他们落入更悲惨的境地。   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如果还想业余学习,无论是时间还是精力包括经济上,都不可能允许。为了活着,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你可以说因为他们小时候没有好好读书,所以找不到好工作,过不上更好的生活。但这不代表读书不好,但愿意努力工作的人,没有权力获得有尊严的生活。   “香江地少人多,也是没有办法,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我觉得日子也过的很好。”丁妞带着微笑说道。   “其实他们的问题不在于地少人多。”舒雨摇摇头,没有展开这个问题。   是黄灵和丁妞去睡了之后,路晁特意问她,“如果不是因为地少人多,是因为什么呢?”   他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舒雨笑了,她曾经目睹过自己的同事,大陆人和香江人的一次争执,这个争执非常有趣,互相都认为对方被洗脑了。   大陆同事说香江多的是空地,再不济还可以填海造田,不是没有地方建房子。是政府一说要盖保障用房,就触动了以房地产商为首的资本家集团的利益。   于是各种环保团体都来了,众口一词,都是这片地不能动,动了就是不环保。填海造田更不用想了,鱼宝宝不要生活空间的吗?   煽动老百姓进行游/行示威,各种静坐,闹到最后政府不得不妥协。再然后,这片地悄无声息被房地产商拿下盖商品房,环保人士不见了,游/行的人也不见了。结果就是老百姓为商品房高昂的价格买单,房地产商赚得盆满钵满。   而香江同事则说,大陆人都是被政府洗脑了,香江发生的一切,都是民主的,自由的,都是民众合理的诉求。   西方的民主概念能够支撑这么多年,他是自有一套语言逻辑的,无论你怎么攻击,他都有对应的话术。反正在民主的这个帽子之下,底层老百姓找不到工作也好,无家可归也好,住棺材房也好,住笼屋也好,只要他们有投票权,就是高贵的神圣的。   而你就算住别墅开豪车,天天海鲜鱼翅,也是悲惨而没有尊严的。   比如好莱坞的女明星就站在被美军轰成废墟的他国土地上,动情的说,虽然你们一无所有,但你们自由了。   这种论调被他们当成真理奉为圭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可能僵尸是真实存在的物种吧,不然怎么这么多的人脑子被吃了呢。   舒雨收起回忆,微笑看着路晁,“你不觉得,这个答案自己去寻找,比较有趣吗?”   去了香江一趟的丽姐,当然不是添置一套行头,拿回一套写真就算完。包括丁妞,也不是自己学完就算完。   天长地久的办公室里,丽姐发挥着号令,“这段时间丁妞负责培训,把自己学到的先进经验,还有新的化妆技巧,传授给同事。”   丁妞欠身应道:“是,我会安排好时间,尽量安排在下午和晚上,争取不耽误工作。”   因为化妆方面的天赋,她已经被提拔为组长,加上她能从香江回来,也足够体现对公司的忠心,所以虽然年纪小,但大家伙也没什么不服气的。   打发走化妆师,剩下的是摄影师,丽姐也很直接了当,“写真册看过没有,你们觉得在技术有困难吗?”   “没有。”摄影这一块其实不存在技术壁垒,只要照相机和镜头到位,技术的问题准确来说,应该归纳到审美的问题上。   “我准备定一些电影方面的杂志,这些是我从香江带回来的外国杂志,上头给女明星怎么拍的,我们就怎么拍。还有外景,我们也可以拍外景嘛,只要客户愿意多掏钱。还有,就算不结婚,也一样可以拍个人写真。”   丽姐的步子迈的有点大,不过不用怕,她一口气招了五个摄影师,还有十二个服务员,准备投开新店。   新店就在丽人婚纱的原址上,正在重新装修,要求和天长地久一模一样,就连招牌也一样,不过后头有个分店的字样。   至于丽人婚纱的门面是怎么回事?   老彭过来给舒雨道歉的时候,问她要不要买,她一听老彭是真心想卖,便用市场价买下来。反手交给丽姐开分店。   他们三人之间的协议,只在老店有效,舒雨也问过分店路英怎么考虑,如果她还愿意参照老方法,门面就让给路英拿下。   路英直接摇了头,“贪多嚼不烂,参与的越深,不可避免的要付出更多精力。分店我就不参与了,不过有什么事要我出面的,也一样可以来找我,我有老店一家的分红就很好。”   她其实是退了一步,之前需要她的参与,是因为没有当地人,很多事情不好开展。但现在天长地久已经走上正轨,而许警官又认了舒雨当亲戚,有没有她已经不再重要。   如果是有些偏执的人,肯定会想,如果不是她介绍,舒雨怎么可能认识许警官。但世上的事,不能这么想,而要想这辈子会有多少人因为你的关系而认识,但最后的结果,绝不是你能决定的。   媒人介绍两个年轻男女相亲,难道他们结婚后会觉得媒人比自己老公老婆还亲吗?这显然不可能。   虽然比喻不够恰当,但意思就是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讲机缘的,他们该有的机缘,你不介绍他们也会通过别的方式认识。   所以路英很想的开,舒雨两回助攻许警官,建立起的联系,已经非常紧密。有许警官在,一家门面生意而已,也就是随手照拂一下的事。她就没有必要再掺和下去,省得到时候再伤了朋友之间的情份。   新店是单独签的合同,舒雨仍然用婚纱的投入占了其中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房租就按正常结算,没有再算股份。   分店自有丽姐去忙活,舒雨只是过来旁听一下,丽姐回归,她也将之前店里遇到的一些事情向她 算是交接。   听到还有外国人来店里拍照,丽姐看着舒雨留下的中英文对照的价格表,豪气的表示,“外国人凭什么免费,好像我们去他们国家就能免费似的。”   舒雨鼓掌,“就是这个道理,咱们不宰客,但也用不着对人谄媚,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才是正道。”   当然,这份价格表以后用到的机会可能不会太多,因为玛丽明显是带着目的来的,一般外国人也不会特意到异国他乡拍婚纱照或是写真。   玛丽此时也已经回到自己工作的杂志社,带回一组自己的照片,耸耸肩无奈道:“不用看拍摄手法,也不用管我这个模特。”   “婚纱不错,不要告诉我,这些婚纱是中国人设计的。”杂志社的主编“哇哦”一声将照片放下,这根本不可能嘛。   “婚纱是美国一家公司出的设计图,我打电话问过,美国佬的一张设计图竟然能卖到五千美金,这个国家其实并没有我们看起来的那么贫穷,至少在时尚需求上是如此。”   玛丽是被杂志社派去中国寻找机会的,作为一个底层的小职员,好不容易才轮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工作。如果能说服杂志社,让自己去中国开拓业务,作为派驻的元老,必然会升职。   比起升职,被派去中国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出发前多打几针疫苗,也就是了。   别问,问就是蛮荒之地。   别说八十年代,二千年以后,打算到中国来旅游的西方人,仍然认为到中国之前,必须先打疫苗。   主编斜睇她一眼,“我交给你的任务,完成没有。”   玛丽将手里的文件递出去,“当然,按照您的交待,与大学生多加接触,然后收集愿意来欧美念书的名单,将他们情况整理出来,都在这里。”   主编是说过,想资助几个第三世界努力上进的学生来这边念大学。不过在玛丽看来,这只是主编的私事,去了解当地的市场才是正事。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咦。”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了。”玛丽和主编之前还差着好几级,只能退后一步,转身离开主编办公室。   玛丽出去的时候,看到几个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赶紧让到一边。而主编的助理则是热情的上前拉开门,将他们迎进主编办公室。   等助理出来,玛丽小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大着肚子的男人,实在和他们杂志的调性不合。   助理耸耸肩,“N基金的人。”   玛丽也回了一个耸肩,表示不理解他们主编能和N基金的人有什么联系。不过N基金的人走的时候,玛丽倒是看到了,他们带走了自己交给主编的文件。   所以,真正打算资助那些想向往西方生活的大学生来读书的,应该是N基金才对吧,玛丽轻轻撇了一下嘴。   而在京城的某个小院里,舒雨打开门迎进姐姐舒雅,一进门就将妹妹抱了个满怀。   “怎么了这是?”舒雨吓了一跳。   舒雅上下把妹妹打量一眼,“你要吓死我了,出这么大的事,说都不跟我说一声。”   说完又生气的拿手指在妹妹额上点了好几下,“看你以后还管不管闲事。”   舒雨苦着脸捂住额头,“疼,疼疼。”   “现在知道疼,管闲事的时候倒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舒雅再三告诫她,“你真的得改了这个毛病,现在外头的坏人太多了,你管不过来的。”   舒雨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以后尽量。”   “还尽量呢,我可告诉你,像之前黄灵的事,那是人命关天。但火车上的事,上当受骗也就是一点钱财,能拿出得这么多钱上当的人,也不会缺了这么点钱活不下去。”舒雅拿出姐姐的气势,舒雨还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点头,表示受教。   舒雅来了,还准备陪妹妹住几天再回去。   一坐下来看到满屋子的礼服半成品,舒雅自然而然的坐下帮忙。   “剧组的服装算是忙活完了,就剩拍戏的事,我的戏份是不多,但好多大场面都得带上,所以没法子,到年底就应该能回去了。”舒雅演的只是一个配角,还是续人家的一半戏份,但因为大场面多,没台词甚至摄像机未必能带到你,你该当背景板的时候也得扮上相去当背景板,所以只能跟着转场子。   好容易腾出几天假,赶紧上妹妹这儿来住几天,一看活计就自己上手,没有半分生疏感。   “我现在又觉得演戏挺有意思的。”舒雅之前是想考美术学院,现在又改了主意,觉得考电影学院也不错。   舒雨抿了嘴儿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人的兴趣爱好是会发生变化的,也会同时喜欢好几样,否则怎么会有选择困难症。   “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两个都考不上。”这也是极有可能的,舒雅耸耸肩,“要是两个都考不上,你就给我指条明路吧,财神爷。”   说财神爷的时候是看着舒雨的,舒雨直接给气乐了,“我看你真是学坏了。”   “你自己想想,路阿姨的路是不是你指的,丽姐的路是不是你指的,现在个个风生水起。”舒雅倒不是羡慕他们赚了多少钱,而是羡慕这种状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业,那种成就感,那种精气神,是能从人的内心散发出来的,站在他们身边的人,都能被这种气场所感染。   “只是正好适合他们。”舒雨忽然想到,他们要是互换一下,丽姐的教辅材料在起步阶段恐怕就已经夭折了,路英也不会喜欢这种开门迎客的婚纱店生意。   “我说的就是适合,开婚纱店不适合我,出版社的事我更弄不明白,可我又不知道自己适合干什么?”舒雅苦恼的抬头,手里的活计却半点没停顿。   舒雨心想,可惜国内没有咨询公司的市场空间,否则自己开一个,光靠嘴炮就能发家致富。   那么舒雅适合干什么呢,舒雨一下子被难住了。好像越是亲人,越难以真正用一个冷静而客观的态度去分析。这就难办了,舒雨一摊手,“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考上大学,就不用自己替她操心了。   舒雅期待了半天,结果是这么个答案,顿时回了一个长长的,“切。”   舒雨忽然顿住,目光若有所思,舒雅重新作出期待状,这状态一看就是妹妹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我怎么忘记了呢,你赶紧把林妹妹和宝二爷还有宝钗妙玉的衣服,一样给我复制一套最经典的出来。”   “什么意思?”说了给我出主意,结果竟然拿我当工具。   “等红楼梦播出之后,可以推出红楼套照啊。”舒雨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个理论也可以推导到所有大红的电视剧上,比如说现在的郭靖黄蓉,冯程程和发哥。舒雨一拍大腿,“红楼先不忙,先把射雕和上海滩的衣服做出来。”   分店开张总得有个噱头,舒雨一直在想这个事,现在有了。又懊恼自己这么明显的事,怎么现在才想到。   舒雅张了张嘴,得了,工具人还是认命吧。   当舒雨将冯程程的校服和发哥的长风衣,黄蓉的黄衫和郭靖的短打送到天长地久的时候,丽姐也如同她一样直拍大腿,“你这脑袋瓜怎么长的,这主意说出来好像很简单,但没人提的时候,就是没人能想到。”   新招的摄影师过来,要求他拍一套宣传照,模特一般是摄影师自己去艺术学院请。不过摄影师看到舒雨,再看到站在舒雨旁边的路晁,一拍手道:“还找什么,这不是现成的人选吗?”   不管黄蓉还是冯程程,都是娇小玲珑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稍微有一点区别就是穿上校服的冯程程,更加清纯可人,而黄蓉更加的娇俏可爱。   对于写真册来说,男士属于背景板,郭靖的憨厚和发哥的酷帅分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但男士只要个子够高,撑得起造型就是一块合格的背景板。而路晁的宽肩大长腿正是完美的衣服架子,非常符合背景板的要求。   丽姐也拍手,“对啊,小雨,不如帮我们客串一把,现在放假,摄影师找人也不容易。怎么样啊,路晁,就当帮姐一个忙。”   舒雨看了看自己带来的衣服,再去看路晁。其实拍照这种事女孩子一般是不会拒绝的,谁不喜欢拍美美的照片。   但男孩子一般都不爱拍照,特别是这种挺折腾人的写真。如果她答应下来,路晁想拒绝也会不好意思,所以舒雨顿了一下,把主动权交给他。   已经做好准备路晁肯定会拒绝的舒雨,没料到想都没想的点了头,看舒雨疑惑的看着他,解释道:“我有这么小气吗?都是自己人,至于这么点小事也不帮。”   舒雨听了这个解释,倒是释然了。也对,路晁虽然为人有点冷淡,但一直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丽姐都开口了,他怎么好意思不帮忙。   都不用改日子,两个人分别换上戏服,舒雨套上黄衫的时候才想到,他们好像没说好先拍哪一套。可她换都换上了,不管了,出去再说。   路晁换好衣服出来,正好看到舒雨撩开换衣室的门帘子,披散在脑后的长发自然的垂到脸颊两边,一袭黄衫就如同从电视里走出来的黄蓉。   一样那么聪明可爱,明媚动人。只可惜舒雨从来不会象黄蓉对靖哥哥那样撒娇求关注,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可在有些事情上又糊涂到可爱。   舒雨一出来就看到路晁的一身短打,顿时笑了,正好穿对了,不用换。   化妆造型女孩子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路晁就在旁边捧了一本杂志,看一眼杂志,再看一眼舒雨。   “着急了吧,一会儿就好。”舒雨在镜子里看到路晁不时朝她看上一眼,以为他着急。   “慢慢来,最要紧是拍出效果,我跟我妈打过电话了,晚上会晚点回去。”路晁说话的声音很温和,神色更是沉稳的,一点也没有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毛躁和不安份。   给舒雨化妆的丁妞闷笑了一下,要是放在二十年后,化妆师多半会调侃一句,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等着也是享受。不过现在的人没那么开放,轻易不敢拿男女关系开玩笑。   丁妞早看出来了,一个聪明归聪明,可到底是年纪小完全没这方面的心思,另一个是默默守护,小心把篱笆扎紧,就等着篱笆里的小树苗长大。   她呢,丁妞梳着舒雨浓密顺滑的秀发,心中微微得意,她就是那个看破不说破的高人。   “高人个屁,想一出是一出,这么多大人被个小姑娘指使的团团转。”一位摄影师正在发牢骚。   新店没开,新招的摄影师都在老店培训,一旦可以独立工作便立刻排班上岗,一下子人手就显得充裕起来,终于有了时间,可以在之前几乎形同虚设的办公室里喝喝茶,聊聊天。   “我觉得这个创意不错啊。”接下这个活的摄影师正在回忆剧情,想着怎么拍才好看。   老摄影师正是之前舒雨刚来的时候,就跟同事抱怨的那一个,现在,他又在抱怨。   “老石,这里不是国营单位,人家私人老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咯,只要准时发工资,让我干什么都乐意。”新来的另一个摄影师乐呵呵的劝着。   石卫国撇了撇嘴,“按我说,婚纱摄影都忙不过来了,还开发什么写真,还要出外景。冬冷夏热的,外景谁爱出谁出,我可不出。”   另两个新来的摄影师哪里敢怼老人,但同样不敢说老板安排的不对,只能讪笑着不敢搭腔。   石卫国心中十分不忿,他可是当地人,要不是路英勉强算是当地人中的精英,他才不会给个外地人打工。   明明自己提了许多好的建议,丽姐却一条都没采纳,按他的想法,就该在自己提出建议的时候,提拔他当经理。   结果舒雨这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乡下丫头,一提什么想法,丽姐就立刻行动,实在让他意难平。不就是有俩臭钱当了股东吗?他要是有钱,哼哼。   想好了拍摄方案的新摄影师去了摄影棚,剩下一个赶紧跟了去,说是学习,只剩下石卫国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生闷气。   有认识的哥们正好路过来找他,约好下了班去喝酒,这才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第88章 离职   摄影棚里, 桃花幕布跟拉窗帘一样被拉下来, 化好妆的舒雨和路晁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前头。   摄影师熟练的要求他们,“靠近一点,记不记得那个剧情,黄蓉从桃花树后头转出来, 正遇上郭靖,两个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对对,你的手搭上去, 你作小鸟依人状。”   舒雨感觉到肩膀一热, 是路晁的手心触到肩膀上的热度。少年人的掌心灼热的象火一样, 手指头虚落着, 都不敢放实了, 连表情都是僵硬的,紧张的心情可见一斑。   “别紧张, 自然一点, 嘴角放松,一定要放松。”摄影师一看状态就知道怎么回事, 心里不免有些好笑,这种程度就紧张成这样,哪天要是和女朋友牵个手, 岂不是紧张到路都不会走。   舒雨比路晁稍强一点,但也程度有限。不过她调整的比路晁快,很快就找到诀窍放松下来。微微抬头看他的时候,正好被路晁的眼神接住, 正是摄影师所要求的,四目相对。   路晁的紧张,让舒雨微露笑意,她自觉是老阿姨调戏小鲜肉,殊不知在摄影师的眼里,却是好一副脉脉无语眼含情的画面。   郭靖憨傻的人设让他的表情十分外露,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就如同现在这样,看到喜欢的姑娘,眼里的欢喜根本遮都遮不住。   黄蓉的娇憨机灵让她的表情显得十分灵动,看向心爱的人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澄净通透不带一丝杂质。   “好,就是这样,非常好。”摄影师连拍好几张,现在可没有数码相机,拍的好不好只能等洗出来才知道,所以能多拍的摄影师绝不会少拍。反正最后顾客挑照片的时候,要多加照片就得多掏钱,他们绝不会亏。   换到冯程程和发哥,舒雨梳着两条麻花辫放在胸前,换上民国时期的校服,眼神稍稍放空,俨然就是从那个时候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路晁只要全程冷着脸就好,幸好这是他的优势项目,可以说是本色演出。   等拍完照片,两个人都累得快要虚脱了,谢绝了丽姐请吃饭的邀请,两个人结伴回家。   “这个点我妈肯定已经吃过了,我们不如在外头吃了再回去吧,也省得她再进厨房。”路晁提议,当儿子的怕当妈的累着了,所以替她省事,谁听了也不能不答应啊。   舒雨理所当然的答应道:“那好,你想吃什么?”   “我记得吴县吃的东西都很辣,附近有一家店做酸菜鱼做的特别好,你想试试吗?”   “那正好,我之前在省城吃过一次酸菜鱼,特别好吃。”   同一家酸菜鱼的馆子里,石卫国正在和朋友诉苦,满肚子都是怀才不遇的苦水。朋友一拍他的肩膀,“我说你傻啊,出来单干啊。外地人都能干好的买卖,你还怕干不好?”   石卫国一个激灵,是啊,为什么不出来单干呢,拍照那点事,他可以说是烂熟于胸。再说他地头熟人头也熟,凭什么要给人打工,搞得自己窝窝囊囊,有志不能伸有才不能展。   石卫国跟朋友畅想未来的时候,路晁也带着舒雨进了店,两个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对了,昨天你提到的那个包子,后来怎么样了。”路晁继续昨天的话题。   “他呀,他说自己很迷茫,原以为到县城就是理想,但真到了县城却没有想像中快乐,所以他准备来大城市看一看。”舒雨笑着说道。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一边卖包子一边念诗。”   “对,我只是随便说说,让他找个业余爱好,谁知道他就迷上了诗歌。每天都站在院子里朗诵,对着我们家的花儿,念的声情并茂。花儿一脸冷漠的看着他,如果念完了喵一声,包子就跟中了大奖一样,会高兴的跳起来,说花儿喜欢他念的诗。”   舒雨说的时候觉得很好笑,说完却又觉得他很可怜,包子的精神世界其实是荒芜寂寞的,不是他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而是生活不允许他去追求太多。   别人可能觉得他一个卖包子的念诗不伦不类,甚至可笑。舒雨却一直鼓励他,只要自己感觉到快乐就是对的,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家里有几本诗集,回去的时候,你带上替我送给他。”路晁很大方的送出自己 的图书,还承诺,“他要是来京城,就把我的地址给他,我可以领着他到学校里逛一逛,让他看看真正的诗人长什么样子。”   “我先替他谢谢你了,他肯定很想亲眼看一看,他不止一次跟我提过。”   路晁心想,替他谢谢是什么意思,你们之间的关系,比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要好吗?最好这个包子可以快一点到京城,他得近距离观察一下,看看对方到底有没有威胁。   “不仅可以亲眼见一见,还可以亲手投喂,亲自交流。”   当时的大学被称为象牙塔是有道理的,因为里头的生活,真的和外头不太一样。好多写诗为生的人,流浪到了大学里,一报名字就能受到学生的接待住进宿舍。   慕名而来的老师和学生会进行投喂,吃的喝的还有粮票,你负责好好写诗,好好开座谈会,大家交流的是文学和理想,碰撞的是思想的火花。若是来个大腹便便的商人说要出钱赞助,有超过九成的可能会被群嘲之后轰出去。   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如果在校外找个商人当男朋友,不光所有人都会视之为异类,就连当事人自己,也是羞于启齿的。   当然,再过个十年,羞于启齿会变成争先恐后,因为社会上的风气已经变了。而这股风气最终会影响到象牙塔,等到象牙塔这个词再也没人提及之后,大学和社会就算是完完全全的融合到一起。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隔壁喝了酒的人嗓门可就大得多了。说是隔壁,也不过是一块木板隔出来的空间。   “明天老子就辞职,自己干。”石卫国被朋友激发出了豪情壮志。   “算我一个,一个好汉三个帮,总得有人帮你料理杂事吧。”朋友抿了一口酒,他眼馋天长地久的生意很久了,这会儿找着机会,怎么愿意放过。   “你……”就算喝了酒,说到钱的事,石卫国还是清醒的。   “我家的老房子临街,可以改造出来当摄影室,不用另租地方。”朋友显然是有备而来。   石卫国吐槽道:“照相机,镜头,暗房,化妆,服装,这些全得要钱。”越说越清醒,越说越沮丧,原来投资一家这样的店,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怕什么,咱们拉人合伙不就行了。”朋友仍然很乐观。   “你不知道,那些化妆,衣服,别处都没有。”身为员工的时候,觉得哪哪儿都不好,当思维转变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天长地久有这么多牛逼的地方。   “你这就是傻了不是,咱们干的是拍照的买卖,又不是出租衣服的买卖。”朋友的定位倒是精准。   石卫国明白了,一拍桌子,“干了。”   一墙之隔的舒雨和路晁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想到,吃个饭而已,还能遇上这种事。   隔壁摇摇晃晃走人,舒雨夹了一筷子鱼肉,“又鲜又嫩,好吃。”   “你不担心吗?”路晁问道。   “迟早的事。”担心又不能解决问题,他们已经吃到了新行业的头块肉,还能不让别人也跟着喝汤吗?   “我们培养的摄影师也好,化妆师也好,迟早有一天会全部走光,不是觉得自己有才难伸去开新店,就是觉得别家待遇更好职位更高。人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只要不违反合同,我们只能遗憾但不能干涉。”   这种担心是无意义的,本来就是准入成本低,又没有技术壁垒的行业,谁都可以有枣没枣打两竿。   而打两竿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把前人辛苦培养的人员挖过去当顶梁柱。这种事在每个行业都存在,而且会一直存在,只要员工不违反合同,不出卖老东家的商业机密,就没什么可计较的,而且也计较不过来。   更何况被挖与挖人,本来就是交替存在着的。   “除非我们能快速开新店,让每个员工都有快速成长的通道,或者干脆投资员工开新店。”未来有个词叫公司内孵化,就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现在说这些不太现实,一是婚纱制作的速度供应不了开新店的需求,二是丽姐恐怕也很难同时管理这么多店。他们培养的人才也还在最初阶段,远远不到独挡一面的时候。   舒雨想的是过几年,等她到了京城,再和丽姐商量这些事。如果能统一想法,这当中的操作也得十分细腻,否则一个不好就是钱撒出去容易,收回来难。   “这个想法真不错。”路晁很是赞同,两人没有再提刚才的事,而是很自然的转了话题。   石卫国果然很快就提出离职,丽姐惊讶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提前招到人,否则他说走就走,自己这里可就开了天窗。这件事也给她提了个醒,以后人手得备充足。   至于说人走了开新店的事,丽姐也紧张了一阵,还让人去打探消息。   等发现就是个胡同里的家庭作坊,连化妆和服装都是乱来一气,唯一的优势就是便宜之后,直接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不再理会。 第89章 理想主义   暑假很快过去, 舒雨做好六套礼服交给丽姐, 不等新店开张,便和舒雅一起踏上了回程的火车。   送给路英的衣服,悄悄放在她的衣柜里,这是为她准备的惊喜, 相信她一定会喜欢。   舒雅一是送妹妹回家二是办复读的手续,火车上,舒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 “你说我当导演怎么样?”   “好。”   “你就一点也不惊讶。”   “当成了才惊讶, 光想想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还想过当女皇呢, 你惊讶吗?”   “切。”舒雅知道被妹妹实力嘲讽了, 拉长声音别过脸去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忍不住凑过来, “琴姐说, 有别的戏来找她,她已经答应了, 如果我不回吴县复读,她就把我带上。”   琴姐就是红楼剧组的服装设计师,一位非常有天赋的艺术家。   舒雨明白了, 舒雅现在是选择太多,反而挑花了眼。以前待在小县城,什么机会都没有,能够面试, 能够去京城,不管干什么舒雅都会抓住机会,先去了再说。   可世面见了,出路多了,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什么了。   “我只知道,不管选哪一个路,想要出人头地,都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当演员,你得用演技征服观众,但一部戏不是光靠一个演员就能成就的,想要大红大紧,还需要一些机缘。遇上一部好戏,一个好导演,一个适合你的角色,而你还能将这个角色赋予只属于你的独特内涵。”   总之,这是一个天赋,努力,机缘缺一不可的行业。   舒雅心有戚戚焉,“你说的对,我们组里好些演员都入戏很深,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下了戏,角色还在身上,还在眼睛里。”   有一句话叫作不疯魔不成活,舒雅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活的。   “我好像做不到。”舒雅仔细想了想,有些羞愧的低头。之前还雄心勃勃,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若是她没有在剧组泡这么长时间,她也许能昧着良心说她可以。   可她在剧组待了这么久,别的不会看,演技还不会看吗?她很清楚,这种极致自己做不到。   原以为会被妹妹嘲笑,没想到舒雨不仅没有嘲笑她,反而替她开脱,“肯承认自己的不足,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种艺术上的事,确实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所以妹妹这也不是在安慰她吧,舒雅翻出一个可爱的白眼,作无奈状看着她。   “还有呢。”舒雅还在等呢,妹妹却不说话了。   “没有了,睡觉。”舒雨忽然发现,舒雅会产生这么多想法,又无法选择的原因,恐怕和自己有关。   因为不管什么事,都能在她这里得到详尽的解答,所以她才懒得动脑子去权衡利弊,干脆一股脑都听她的。   但舒雨不想替姐姐的人生做选择,她重来一次的意义就是让自己和姐姐,有选择的权利。这个选择权,永远该由自己掌握,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得由自己决定。   意识到自己有点象包办的家长,舒雨果断切掉舒雅的期待,将选择和摸索的责任交到她自己手中。   舒雅回到吴县办复读手续,也幸好离开了长尾镇,不然邻居一定会问,为什么出去两年又跑回来复读,肯定会各种猜测。   缝纫机厂倒是也有不少猜测的,但舒雅的父母毕竟是厂子里的老员工,大家念着香火情,只旁敲侧击问了问金明天,就是嘴最毒的那几个,也没编排太过份的话来。只说了几句外头不好混吧,类似于幸灾乐祸的笑话了两句。   到了舅舅的新房子,舒雅感慨不已,小时候她最羡慕的就是别人家住的公寓楼,而他们家只能住平房。现在倒是能和舒雨一起住公寓了,不过是挤在下铺的小床上。   阳阳手脚快,爬到上铺,脑袋冲下作着鬼脸吓唬他们。   舒雨就喊,“快缩回去,小心掉下来。”   八岁的小男孩儿,身手灵活着呢,哪儿有那么容易掉下来,只冲着他们吐舌头得瑟。非得等舒雨跳下床,才赶紧缩回去,滚到贴墙的位置靠上,表示自己乖乖睡好了。   “七八/九赛狗嫌,咱们阳阳这是到调皮的时候了。”舒雅盘腿坐在下铺,她自己觉得去京城也没多长时间,在妹妹身上都没看到特别大的变化。但一看阳阳,才有一种,原来自己已经离开很久的感慨。   不过她呆不了几天,就得回去,再回来得是过年的时候。   等得了空,舒雨清出给包子带的东西,拽上舒雅一块去,“好歹是你的房子,你这个当主人的不得去看一眼。”   “还真给我啊,那行,我干脆啥也不干了,临街的铺子收回来开个裁缝铺。”舒雅故意说道。   “你要是乐意,我没意见。”舒雨和她一前一后往外走。   舒雅急走两走,手勾到妹妹的肩膀上,嘟起嘴道:“你真不管我了呀。”   妹妹好像来真的,不管她想干什么,都不插话了,实在让她很不习惯。虽然这么说很丢脸,但舒雅确实已经在心里把妹妹当成了依靠,想到以后什么事都得自己拿主意,她竟然觉得有些慌张。   “你是我姐姐,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但是人生这种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怎么过这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如果是丽姐,赚到足够多的钱,她就会足够高兴。如果是路阿姨,大概是有足够的社会地位和成就感还有许多的钱,缺一不可。但是你呢,你得先问问自己,你想要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你呢?”舒雅没有问自己,而是反过来问舒雨。身为姐姐的责任感又一次上线,让她开始自责。   “我嘛,大概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有一天遇到不喜欢的事,有拒绝的权力吧。”人生最大的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可以不做什么。   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舒雅,恐怕还不能理解。   舒雅果然很难理解,“我还以为是赚很多很多的钱。”   一直以来,妹妹都在努力赚钱。   “钱只是一个方面,什么叫多什么叫少,华人首富的钱多不多,省城首富的钱少不少。”   “县城首富的钱也不少了。”舒雅摸摸鼻子,她还记得前两年那个谁,存进银行十万块钱呢。   “是啊,所以人不能成为金钱的奴隶,要让它为我们服务。”舒雨重活一世,金钱已经不是她最在乎的,就算什么也不干,靠着记忆里的线索,用父母留下的积蓄先炒国债再炒股票,最后买房子,多的不敢说,保证她和姐姐衣食无忧还是够的。   所以钱很重要,但不值得当作目标,金钱只是基础,达到目标的基础。   舒雅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有点懂了,又没全懂。   舒雨也没说话,让她自己慢慢去想。她知道姐姐不是个将钱财看得很重的人,她更多的算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理想主义没什么不好,但这样的人情绪变化多端,一会儿上天,一会儿落地。当与现实发生碰撞的时候,容易走极端。   要么成为愤青,对一切都保持着愤怒,随时随地火力全开。要么堕落的比任何人都快,俗称黑化。   舒雨想让她明白,任何理想想要实现,靠的一定是现实。能够接地气的,靠对现实的掌握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才是最高级的理想主义者。   就好比**可以算是世上最浪漫的理想主义了,但想要实现,靠的能够是浪漫吗?靠的是比谁都要面对现实,一步一个脚印的实干以及漫长的时间。   还要应付随时冒出来的反派,仗着祖上烧杀抢掠积累的财富,看不惯靠勤劳致富的主角,动不动就挥着大棒想打断你的腿。   他们没从街面走,直接拐到路口进去,开了门舒雅就开始撇嘴,“这房子的格局真够可以的。”   一进院门,厨房直接怼人一脸,然后一条过道走进去就是三间房,一间临街,一间给包子当卧室,另一间摆放着缝纫机和布料,算是舒雨和常红心的工作间。   花儿就卧在窗台上晒太阳,听见响动支起大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舒雨,喵了一嗓子伸出爪子开始舔,丝毫没有将主人放在眼里。   舒雅上前弹了一下花儿的猫头,“真够拽的,要是咱们家大黄,一早就来甩尾巴了。”   花儿冲舒雅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跳到屋顶上,懒得理会下头这些凡人。   “谁啊,哟,小雨回来了。”包子听到响动,从铺子里走出来。   “这是包子,这是我姐舒雅,也是这间铺子的主人,你真正的房东。”舒雨做了介绍,就将几本诗集和礼物送给包子。   “我还有礼物呢。”包子很意外。   “诗集不是我送的,是我一个朋友送你的,里头有他的地址,他说你要是去京城,记得去找他,他带你看活的诗人。”   “你这是什么话。”舒雅笑着拍了一下妹妹,“净胡说。”   包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我可一定得去瞧瞧。”伸出双手捧住诗集和一盒糕点,“中午就在我这儿吃饭,你们帮我看着点,我去买菜。” 第90章 渐行渐远   姐妹俩答应留下吃饭, 舒雅进了工作间, 去看妹妹存着的布料和半成品。   “你忙成这样,我一点忙也没帮上。”舒雅有点内疚,自己要是不去京城这一趟,这两年妹妹就能轻松很多。结果自己出去一趟, 工作还是个临时的,拍完戏就得回原籍。   想黑在京城也可以,但是工作难找, 就算侥幸找到了, 也没有转正的希望。   “出去一趟, 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舒雅摸着面料,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会没有意义, 工作本身不是意义,意义是你见识到自己没见过的世界, 如果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那就是最好的意义。”到底是姐妹俩,心灵之间的默契, 平时不用说,关键时候从来不会出错。   “是啊,我得自己想明白, 不能总依赖你。”舒雅参观完工作间,包子已经拎着鱼和几样小菜回来。   用大油炸过的鱼,再用豆瓣酱一烧,鱼皮酥脆鱼肉入味, 鱼鲜加酱香,相得益彰。青椒土豆丝,炸酥肉,几样家常小菜做出来却是色香味俱全。还用鱼尾巴做了猫饭端给花儿,才出来一起吃饭。   舒雅在外头吃大食堂的大锅饭,哪里有什么油水,最馋的就是油炸之物。酥肉几乎被她一扫而空,即馋肉也馋油炸的香味,吃完抹着嘴赞个不停。   包子腼腆的一笑,“你们喜欢就常来,反正我一个人吃饭,也很无聊。”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正是最喜欢玩乐的时候,包子却只能待在包子铺里从早忙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着实寂寞。   “我待不了几天就得赶回去。”舒雅很遗憾,包子做的菜真的很对她的胃口。   “是回京城拍戏吗?剧组是什么样的,有意思吗?”包子一脸羡慕。   包子对剧组的好奇,以及眼睛里冒出来的小星星,成功取悦到舒雅。放下碗兴高烈采的从面试开始说起,舒雨默默起身去泡茶,然后抱着花儿来小饭桌前坐着,支着下巴当听众。   花儿对舒雨强行抱它的行为很是不满,但真正挨着舒雨的腿后,惊觉人类的大腿比窗台和屋顶舒服多了,立刻换了个姿势将自己蜷起来,只留下尾巴在外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   “一个剧组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演员道具场景都得配合好,一件事没做好就会影响到后头所有的安排。上一次场景那里出了点差错,负责场景的同事差点被导演骂死。灯光也很重要,一旦灯光没调好,当时是看不出来的,事后剪辑的时候如果发现不对,就得回头补拍,那乐子可就大了。”   现在拍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用的都是胶片,当时是没法看效果的,只能等剪辑的时候看。所以样样都得提前操心,万一剪辑的时候才发现有一样出了错,再回头来,那可是相当麻烦。   演员的表演是最容易当时就看出效果的,但灯光化妆场景等等,肉眼觉得没问题的时候,机器录下来的效果可不一定没问题。所以对现场工作人员的要求非常高,他们的重要性一点也不比演员差。   整个片场就象一台精密的机床,大大小小的齿轮一个套着一个,一个出错,就是全毁。   舒雅深深着迷在这种情绪当中,她爱死了这种从一个构思一个剧本,然后一点点搭建起所有的部门,最后全力完成一部戏的感觉。就如同一个将军调兵遣将,出谋划筹,攻城掠地,最后一举拿下对方的城池,那种酣畅淋漓的感受,光想想就知道多有成就感。   包子是个非常好的听众,一直在点头,不停的问她,然后呢,还有呢,接下来呢。于是舒雅一杯接一杯的喝水,舒雨一壶一壶的续水。   等到日头偏西,舒雅已经宣布包子是她的好朋友,一百分的那一种。   舒雅办完学校的手续,又和以前的同学聚了聚,和同学聚会本来是兴致勃勃,特别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都在吴县,干脆约到一起。还自己盘算着,回头再一个个的约出来单刷。   舒雨洗了澡盘腿坐在床上温书,就听到大门开了,舒雅换了鞋进屋就是一通抱怨。   “你敢相信吗?春芳上个月生了孩子,我们今天的同学聚会是去看坐月子的春芳。”   舒雨想了想,“有点早吧,结婚证都没法拿。”   “拿了,春芳本来就比我们大,再虚报了一岁,拿了结婚证才能拿准生证。”舒雅解释一句,又叹息道:“你说她这么着急干什么?”   以前要好的同学,几乎个个都在相亲,谈论的也都是怎么挑对象,准公婆大不大方,彩礼怎么个收法。嫁妆准备了些什么,压箱底的是多少钱。   “真无聊,我根本插不上话。”舒雅没有说的是,同学似乎对她选择复读的行为十分不解。个个劝她,都这个年纪了,还复读干什么,趁着年轻在京城找个好男人嫁了,不是一样可以留下。   舒雅对这种话自然是嗤之以鼻的,解释了几句,却看到曾经好朋友脸上的嘲讽,于是她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   这会儿回到家,面对妹妹,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他们个个都觉得我是傻子,我看他们才是傻子。”   舒雨“噗嗤”一笑,“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男人靠统治世界征服女人,女人靠统治男人征服世界。”   “什么鬼话,明明是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可是写进□□的。”舒雅一脸不服气。   八十年代是思想冲突最为严重的年代,一面是封建残留还有相当的影响力,一面是新时代成长起来的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事实上,一直到很多年后,在某些地方,这样的冲突依然存在。   “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同的人生阶段,会有不同的朋友,除非你们能一起成长,否则渐行渐远就是注定的事情。”舒雨放下课本说道。   舒雅的情绪平静下来,不再是生气,反而带着一丝伤感,“你说的对,除非我也留下,过上和他们一样的生活。”   如果自己不离开,和他们不会有什么不同,一样是找工作,找对象,准备嫁妆算计彩礼。   “也不是说他们现在的生活就不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最终还是在乎于自己的选择。”出去混的也不是个个都出头,留下的也不是个个都不好,只是在你选择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到底哪一步才是对的,适合别人的未必就适合自己。   “如果我没有出去看过这个世界,也许能安心留下,但现在,我不能了。”舒雅忽然明白了妹妹的想法是什么,看清自己的内心,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无论最后结果好坏,都不会后悔的,就是你应该做出的选择。   舒雅的假期到了,一个人坐火车回到京城,到了之后打电话到金明天的厂子里报平安,舒雨也开始了她的高二生活,   开学没多久,舒雨意外的收到了许然的信,许然的信是寄到金明天单位然后转给舒雨的,在缝纫机厂还小小轰动了一下,不少人以为他们家有海外关系。这年头在国外有亲戚的,就叫有海外关系,就是结婚挑对象,有海外关系都算是加分项。   搞得金明天哭笑不得,跟人解释只是舒雨的同学,厂子里的人半信不信的,又多出几句闲言碎语。   舒雨接了信知道许然当真在他姑奶奶的注资下,开了一家婚纱店,请了人手工缝制舒雨提供图纸的婚纱和礼服。   “一件售卖七八百美元左右,销量意外的不错。不少人上门打听设计师的消息,我按你所说,对外保密。只说设计师和社交恐惧症,不愿意和人打交道,一切相关事宜都交给我们办理。”   “姑奶奶对我做生意的事特别支持,看得出她很希望我能在事业上有所作为,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这是许然第一次向她讨主意,之前可是一直拿她当小妹妹看待的。虽然也知道她聪慧,但聪明的人不一定都能做生意,这是两码事。   舒雨给路英出主意,给丽姐出主意,到最后给他出主意,一个个都成功的时候,许然才真正意识到,舒雨的生意经也是厉害的。现在自己遇到了苦恼的事,自然就会向这个厉害的朋友倾诉。   这种主意谁敢出,舒雨连舒雅的人生都不想安排,更别提安排许然的人生。   “人人都想去美国,视美国为天堂,可你身在美国却在犹豫是否留下,我可不可以合理的猜测,其实你内心是希望回国的。事实上,以后的交通只会越来越便捷,当个空中飞人也没什么不好,你完全没必要非得选择其中一个拒绝另一个,小朋友才会做选择,大人应该做出的选择是怎么兼得。”   其实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哪一个也没挑,更没告诉他怎么才能兼得。许然却翻来覆去的看出一个道理来,他放不下美国的姑奶奶,也不可能对继承姑奶奶的遗产无动于衷。但他更喜欢国内的生活环境,以及舍不得父亲和朋友。   他之前一直在纠结到底该怎么选择,现在一看,根本就是走进了死胡同嘛。为什么非得选择呢,他该考虑的是怎么兼得才对嘛。   路晁的信也来的很快,主要是告诉她分店的开张之后生意火爆。特别是新推出的写真集,不管是郭靖黄蓉还是冯程程发哥,都受到追捧,排队交钱的人一连好几天都排起长龙。   这事舒雨已经接过丽姐的电话,但电话里也没空细说,这会儿路晁的信算是补全了细节。 第91章 学习   高二的学习终于让舒雨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路晁不时寄一些京城高中自己出的试卷过来, 她做完了再寄回去,路晁给她改卷之后打分写评语再给她寄回来。   从扣分项建议她加强哪方面的练习,又有哪方面掌握的不够好,以及什么样的题型需要多看多练。   一来一往之间, 也算是冲淡了紧张感。   王露手抄着舒雨新到的试卷,前后桌的同学看见,有机灵的赶紧给舒雨说好听的求借。   “等王露抄完了让她借给你, 再有抄的就问你们借, 我晚上得拿回家做题。”和之前的教辅书一样, 舒雨也没藏着掖着, 听说是京城学校里的试卷, 成绩稍好一点的,都动了心思借来抄。   王露身为舒雨的同桌, 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每回都是她先抄。再有抄的,便去找王露, 路晁的信几乎是一天到一封,里头不是新试卷,就是旧试卷的答案和批改, 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等热闹一段时间,那些跟风的抄过两回便喊辛苦,自己散了。只有四五个同学坚持下来,其中就包括王露。   王露初中的时候就坐在程燕的前排, 她可是看着程燕从成绩一般般,到一点点的窜升。中间的最大的变化就是抱紧舒雨的大腿,舒雨的学习资料她是一份不落的跟着学,这才上了中专。   所以一上高中,王露就叫父母去班主任家里拜年的时候提个小要求,想跟舒雨当同桌。这点小事,又是为了学习,除非舒雨不愿意,否则老师一般都会看着安排。   这会儿王露是痛并快乐着,高兴的是自己果然没有看错,痛苦的是每天抄卷子做题真的很累,个中辛苦没经历过的人绝对没法感同身受。不过苦不苦也就剩两年时间,王露是打定主意了,咬着牙也得坚持下来。   万一能混个大学,不不,就算是大专也千值万值了,看看父母一眼就能望到退休的生活,王露一点也不想和他们一样。   这个时候,她倒是没有多想什么更好的未来,纯粹就是一个少年人向往更广阔世界的朦胧心境。   更多的人是懵懂的,比如盖萍就想不通,为什么非得好好学习。   “我表哥在省城开了家店,生意好的不得了。大学生也赚不了他那么多钱,他给我开一百一个月让我去帮忙呢。”盖萍是个漂亮的女生,坐在他们前排。   舒雨抬头看了一眼盖萍身上穿着的大衣,是自己之前所做大衣的仿版,心思一动用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后背。   “你身上这件大衣是从哪儿买的。”   盖萍等了一天,总算等来一个识货的,立刻热情的转过头,“就是省城最有名的那家丽姐服饰店,他们家的大衣和夏天的裙子,都是拿的深城供给香江的货。你摸摸看,又软又暖质量真是没话说。”   “给我试试。”舒雨说道。   “行,我脱给你。”盖萍爽利的脱下大衣递给舒雨。   舒雨穿的是一件自己做的棉服,轻薄保暖,但看质感肯定无法跟大衣比。她要试盖萍的大衣就是想看看,仿到什么程度,又是什么地方仿的。   上手拎了拎,衣料明显要差一个档次,但也看得过去。衣领上缝着商标,看商标就知道是家服装厂仿的货,如果是手工人家根本没必要多余掏一份买商标的钱。只有她这个强迫症患者,才会做戏做全套,非得缝个商标再绞掉。   衣服和她之前做过的一个款式一模一样,显然是照着她做过的款式仿的,上身抬了抬袖子,区别还是非常明显。服装厂仿制的时候,学了她的一点皮毛,就是一改之前的肥大,主打合身。   但因为打版师不会立体剪裁,最后做出来的衣服,合身是合身,却有一个剪裁不好的通病,一合身就活动不开,动哪儿扯哪儿。最终上身的效果肯定要差许多,但这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无法修饰身材。   像舒雨或是盖萍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当然是无所谓,本来就是一生中身材最好最苗条的时候。但发福的中年妇女,特别是之前穿过正版的,留神对比就知道真假。   当然,大衣是秋冬款,问题不是特别明显。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精细到这个程度,还真去对比。   舒雨问了价钱,知道一件要九十块的时候,眼尾一挑,“挺贵啊。”   一件大衣比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还高,当然很贵,如果是她之前做的大衣,据说能卖到一百块。但服装厂的用料和成本更低,舒雨估计出厂价不会超过三十,对于服装店来说,利润倒是更高。   盖萍抿了嘴儿笑,“是表哥买给我的,他们在一条街上做生意。”   “你买早了,川市也有,只要七十块。”王露家里不可能给她买这么贵的衣服,但没说她不能逛街问价。   盖萍撇了一下嘴,“我可是在省城买的。”   明明一样的东西,在省城买的说出来就是比在市里买的好,王露嗤笑一声,“省城还能给你镶个金边啊。”   “你穿着好看。”舒雨将衣服还给盖萍,赞美了她一句。同时用脚踢了一下王露的板凳,不让她说下去。   盖萍果然高兴起来,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我都说不要了,表哥非要买给我,他现在赚了大钱,不在乎。”   “厉害。”舒雨竖起大拇指,盖萍就更高兴了。   中午放学,王露拉上舒雨一块走,一脸不服气,“你让着她干什么,也不知道整天得意个什么劲。”   在这个年代,小县城里能上高中的学生,基本上出身农村的就非常少了,如果有,那一定是读书相当厉害,否则到了小学最多初中就不会再继续读书。   他们又是当地最好的高中,所以这会儿的同学,基本上都是父母在县城工作,政府机关或是工厂里的子弟。条件要相对要好一些,或者这么说,条件相对齐整一些。   像初中的时候,条件相差太远,王露反而不会说这样的话,毕竟在学生时代,还是善良的同学居多。当时一是没有那个风气,二是为了照顾农村同学的面子,也不会特意去攀比。   但现在不一样,反正大家伙条件差不多,相互攀比反倒成了常态。王露就特别看不惯前排的盖萍学习不好,还整天讲究吃穿的劲头。   舒雨抿了嘴儿笑,她特别理解王露,现在的王露就和她父母没有去世之前的时候一模一样。谁让着谁啊,谁让我不舒服了,天王老子也要怼一怼。   但经历了前世的大半生,她的心态早就不一样了,没利害冲突,人家也没针对你,不过就是小女生爱臭美,说话有时候把握不住分寸,显得有点欠欠的而已。   “何必呢,没仇没怨的,整天针尖对麦芒就舒服了?你夸她一句,她能美一天不来烦你,有什么不好。”   “那不是成了拍她马屁,我才不干呢。”王露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当场就炸了毛。   舒雨心想,这就是少年人和成年人最大的不同吧。   成年人只想用最简单实际的方法解决事情,少年人最关注的永远是自己的感受。而少年心思又是最为敏感的时候,成年人很多时候给出的建议和方法,在他们看来就是给人低头。   呵呵,头可断血可流,想叫我低头,门都没有。   王露一回头,见舒雨用一种难以意喻的表情看着她,猛的一下子醒悟过来,赶紧道:“我可没说你拍她马屁,她才不配呢。你这人就是好心,嗯,对,哄着她玩呢。”   舒雨哭笑不得,她可没误会王露,可这事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干脆也不用解释,“得了吧,我才不是什么好心人。对付那些哄着也没用的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所以说她是成年人的思维呢,盖萍这种有点臭美,最多就是有点虚荣心的女孩,没存着什么坏心眼。   无非就是希望别人夸一夸,听一句赞美能开心到飞起,还会把表哥买的零食分享出来,求大家继续表扬不要停,也就是全部的目的。   舒雨对这样的人,根本不会产生负面情绪。   但之前的舍友李巧就不同,那是存着害人的心思,舒雨出手时一点余地都没留,直接将她拍死,抱的也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我果然是冷酷无情的大人。”舒雨在心里默默念道。   回到家,阳阳已经从学校回来,正在喝汤。常红心把小煤炉放在门口,上头架着一罐汤。这样省煤气,家里也没有油烟,一举两得。   “回来了,赶紧喝汤。”到了县城,常红心跟厂里宿舍区的家属来往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家里的伙食越来越好了。   金明天赚的不算少,她自己也能帮舒雨做活拿些工钱,算下来也是一份可观的收入,一点也不比金明天的少。常红心手里有了钱,自觉和宿舍区那些双职工也是可以比一比的。   不过城里女人嘛,上过学又有工作,怼人也要讲究一点水平。常常叫常红心吃了哑巴亏,心里憋屈得厉害又说不出来,她是发了狠要做个城里人,作派都得像城里人看齐。   首先不能亏待家里人的肚子,又不是□□的时候,再吃得抠抠索索会被人笑的。   于是常红心就将放在长尾镇的小煤炉拎了过来,炖肉太浪费,还是煨汤划算,汤汤水水再加点萝卜或是海带,一根龙骨能煨一大罐,一家人都能喝个痛快。   歪打正着的,舒雨很喜欢喝汤,洗了手盛上一碗,坐在饭桌上和阳阳面对面,小口喝着。 第92章 仿版   等金明天回来, 舒雨提出最近要去一趟川市。 手里几个真皮包, 打算出掉以后,就再也不走这条线,业余时间做做婚纱礼服就行。   等上了高三,做婚纱礼服的事恐怕也得暂停, 最多让舅妈帮着做一点,最后半年肯定是全力冲刺,暂停一切副业。   不过那个时候, 顺利的话, 舒雅去京城读大学, 就算不顺利也一样会去京城工作, 到是可以让她帮着赶一赶活。   金明天自然是没话说, 周末带着舒雨去了川市。卖包那家也算熟门熟路,一上门, 二十个真皮包就被包了圆。快到年底, 过年期间在外头发财的人都会回来,只要质量好, 根本不愁卖。   收好一千四百块钱,舒雨便告诉他,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 舅舅不能再去深城,以后也不可能再去拿货,这算是最后一次交易。   老板十分婉惜,和之前的燕子一样, 也想打听工厂的地址。小姑娘的舅舅不能去,但他能去啊。   舒雨摇头,“不是不告诉您,是那家工厂也是最后一次做这批货。日本的厂家换了合作的工厂,具体什么情况,就不清楚了。反正深城就那么大,您拿着包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找不到也能仿,反正这些包能卖得上价钱的原因是真皮。   “我不知道你舅舅是什么人,但在我看来,还真是个能人,燕子你肯定认识对吧。”   舒雨点点头,有些意外老板会主动提起燕子。   “她从我手里拿过货,不过那家服装厂不做了,所以我舅舅断了货源,后头也没法再给她供货。”   “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做服装的人就那么多,其中生意做的好的几个,互相都认识。因为丽姐的关系,省城接了店的燕子,也成功进入他们的视线当中。   同行之间,多少会关注一下对方的动静。燕子拿着几件衣服去深城疯了一样四处打听的事,他们这些经常出门进货的人,多少都听说过。   “您也知道她找到货源的事?”舒雨特意将“找到”两个字咬的极重。   老板笑了笑,“咱们这条街就有人跟着她进了货,现在四处都是,价格一天比一天低。”   舒雨挑眉一笑,“那是好事。”   老板也无奈的笑了笑,还特意跟舒雨握了手告别。   舒雨在这条街上随便走了几家女装店,几乎每一家都挂着仿版。还有仿仿版的仿版,面料和做工就更次了,价钱也是一家比一家便宜。最低的一家,还挂出十八一件的特价,一摸面料就知道穿不了几水。   就连远在京城的舒雅也写信来问,她可是全程参与妹妹制衣计划的人,对这些衣服的款式和面料,可以说再熟悉不过。   乍然在京城见到,吓了她一大跳。但是一上手就知道,这不是妹妹的手笔,不管是版型还是面料,都差得远。   “大概是燕子拿衣服去深城,没找到货源,然后被人做了仿款吧。也有可能是她主动合作,毕竟可以第一批拿到货,手脚快一点也能卖上一段时间高价。”舒雨提笔写了回信。   之前她做的数量太少,影响力基本不会出省,深城的厂子更不可能知道。这一回燕子主动拿了款过去,人家不仿白不仿,况且服装厂人手充足,又是流水线作业,成本可以压的很低,这一来一去的赚头可就大了。   对于仿版的事舒雨倒没有多想,在她看来这是迟早的事。这个年代就别提什么版权了,也别提什么正版盗版,就连舒雅都没多想仿版的事,就是觉得奇怪,所以告诉妹妹一声而已。   省城的燕子自然是发了大财,虽说后头服装款式的扩散让她的生意下滑不少,但她一开始进的量够大,利润也够高,加上她这个服装店的牌子还是有用的,自然是狠狠捞了一笔。   现在就等着夏装了,她已经和服装厂说好,第一批货还是她的。想想到时候的盛况,燕子笑眯了眼。朝吴县的方向看了一眼,啐道:“给你脸还拿上乔了,没你老娘一样有办法,还能赚得更多。”   舒雨是没办法知道燕子在想什么的,她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到学习的乐趣当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学习也是有乐趣的,当你习惯于每天做卷子,就能体会到行云流水写下答案的那一刻有多酣畅淋漓。   路晁批改过的试卷,不仅有正确答案还有解题思路。能从舒雨的错误当中,直接判断她的弱项和她思路当中的盲点。   让舒雨不止一次的感慨,“学习果然是需要天赋的吧,有些人要么不想学,一学就能考上最好的大学,啧啧。”   羡慕不来啊,天赋这种东西,是努力狗最痛恨的。   “算了算了,我也不要求项尖学府,能考上就行。”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大学,能考上的都不会很差。   很快到了年底,包子跟她打了招呼,准备关门出去走一走。   前脚刚走,后脚舒雅就拍完戏回了长尾镇,金明天和舒雨一起去接她,姐妹俩拥抱了一下,舒雅握紧拳头,“我得加油了,成不成就看这半年的。”   “肯定没问题。”艺术类院校的文化分数线不算太高,只要努一把力,舒雅还是能达到的。而她现在不管是素描还是演技都算得上有积累,通过专业选拔的问题不大,也就是说,只要不出妖蛾子,就能考上大学。   “考什么学校想好了吗?”回家的路上,舒雨问姐姐。   “我想好了,我真正想做的是和拍戏有关的事情,看着文字变成有画面的故事,看着剧组从组建到完成,每天都在发生新鲜的事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学画是为了给剧中人设计衣服,当演员是为了参与拍摄的过程。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想做相关的工作,比较一下,当演员能争取到的机会更多。”   一部戏只能找一个设计师,而且这个行业是赢家通吃,还不如当演员的机会多。   “你自己能想明白喜欢什么,就太好了。”舒雨打了个哈欠,心里很理解,剧组是创造性的工作,而且充满了各种新鲜的创意和新鲜的人,这样的工作比按部就班的上下班可有意思多了。   舒雅安下心开始备考,刚回学校的头几天,很是引发了一阵轰动。不过随着时间的过去,大家发现明星也一样要上早自习,一样要吃饭,一样有回答不出问题的时候,之前的好奇心也就慢慢淡去。   一九八六年的新年很快来到,按老规矩回到下溪村,遇到村里人,打量几眼都眯着眼笑,“小雨也成大姑娘了。”   十六岁可不就是大姑娘了,舒雅在旁边打趣,“婶是不是还想说我是老姑娘了。”   “我要是敢这么说,你们外公非得把我家门板给下了不可。你们命好,是城里姑娘,不兴咱们村里这一套。”老嫂子跟金家关系不错,开着玩笑错身而过,还招呼他们有空上家里来玩。   回到外公家里,大黄摇着尾巴出来,看到舒雨怀里抱着的花儿,一下子立住了,歪着头不停打量。   “大黄,跟花儿好好相处哦。”舒雨把花儿放下,包子去了外地,家里人来下溪村过年,总不能把猫咪留下,索性抱了回来。   花儿迈着慵懒的步子,在大黄的注视下,优雅的走开,看都没看大黄一眼。反倒是大黄追着花儿跑。   “这只傻狗。”舒雅手里牵着阳阳,抱住迎出来的外婆,外公已经上前接住他们的行李。   “舅舅还没放假,舅妈等着跟舅舅一起过来,我们仨先过来了。”学校放假早,吴县的房子又小,平时不觉得,一放假便觉得家里转身都难,干脆先来下溪村。   “可不是,那么小的房子,我是一天也待不住的。”外婆习惯了平房,一出来就有活动空间,去过吴县的公寓楼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   外公放了行李出来,“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做饭了没有。”   “天怪冷的,先喝碗汤。”外婆进去盛汤。   外公带着孩子们进屋,“小雅考大学的事,有把握吗?”   随着两个外孙女年岁渐长,金外公开始操心起他们日后的工作。舒雅都十九岁了,考上大学一切好说,万一考不上呢,该怎么办?   舒雅一脸自信道:“外公就看好了吧。”   弄得外公一肚子话没法说,还是舒雨笑道:“要是考不上,姐姐就去京城找份工作。路阿姨的出版社,丽姐的婚纱店,她以前跟着的设计师,不是没工作,是她得挑花眼。”   老人家不管别的,有工作就好,听了这话总算放下心,“有退路就好,出版社好,听着就稳当。”   金外公就算再睿智,也无法预料今后的变化,自然是按自己的生活经验来分析,出版社听着就是正规单位。什么婚纱店,什么设计师,全是新东西,老人家见都没见过,不能强求他了解。   舒雨和舒雅姐妹俩齐齐点头,在哄老人高兴这件事上,默契十足连眼神都不需要对,就知道该怎么配合。   刚吃着饭,就看见有人上门,外公迎出去,来人大着嗓门道:“后天我家小子接新媳妇,你们一家来玩啊。”   “肯定去。”金外公应了一声回来。   “他们家小儿子终于要结婚了。”金外婆惊讶道:“挑了这么多年,终于挑上对眼的了。”   “可不是嘛,非得娶个城里姑娘,之前都说他是想瞎了心,没想到还真被他给盼着了,你刚才没瞧见老油头那颗油头都放光了。”金外公端着碗吐槽。 第93章 输赢   老油头小时候头顶长疮, 好了以后寸发不生, 一颗光头油亮油亮的,所以得了这么个诨号。   虽然人家不长头发,但不耽误生孩子,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 最小的儿子被娇纵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跟个闺女似的养在家里。   前头的儿子都娶了媳妇, 轮到最小的儿子, 死活看不上农村妇女。这也不能怨他, 人家那一身劳动人民的身板, 比他这个男人还壮实, 手比他这个男人还粗,皮肤比他这个男人还粗糙, 叫他怎么看得上。   家里人一寻思, 有道理。   小儿子死活要娶个水灵的城里媳妇,老油头没辙, 只能说好话拜托媒人介绍。好几年下来还单着呢。村里人没事就拿他儿子打趣,什么癞□□想吃天鹅,什么想瞎了心, 什么不自量力,说什么的都有。   村里人的闲话,反倒让老油头憋了一口气,非得给儿子寻一门满意的亲事堵上这群人的嘴不可。   这不, 定好了结婚的日子,赶紧满村的通知,让人人都去吃酒。   至于结婚的日子,农村人结婚跟城里人不一样,多半挑在农闲的时候,而且要赶在过年前。   金家人打趣,后天一家子都去,看看他们家娶了个什么样的好儿媳妇回家。   到了日子,老夫妻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了老油头家。老油头没分家,光自己家的人,都不下几十口,颇为壮观。   “新娘子呢,我们要看新娘子。”小孩子们在门口跳着闹着,遇到这种事,就数他们最兴奋。   阳阳也跑了过去,跟认识的小伙伴打招呼,然后挤进屋里去看新娘子。   舒雅和舒雨被金外婆领着,由老油头的老伴陪着,进了新人的屋子。   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外套的身影,斜坐在床边。   “巧啊,快喊人,这是我们村的金奶奶,这是她的两个外孙女,你们一般大,多亲近亲近。”老油头的老伴,也就是新娘子的婆婆,一脸笑意的做着介绍。   “这就是李巧,叔叔在县医院上班,还是初中毕业呢。我们家小子见了一面,就喜欢的不得了,非她不娶。”   舒雨震惊了,嘴都快张成了一个O字,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李巧。   其实关于李巧的事,她或多或少听同学说过。找工作不顺利,就是想给人家私人小老板看店,人家一打听她以前干的事,都不敢要。   相亲就更不顺利了,没人愿意找个敢下/药的媳妇回去,看谁不顺眼来一下,这谁受得了。居家过日子又不是拍悬疑剧,谁想天天悬着心,睡觉都怕人背后捅刀呢。   要说人难免做错事,改了就好,可她整天跟婶婶闹,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后闹到婶婶气得带孩子回娘家,叔叔下狠心收拾了她一顿,这才消停下来。   不过这些消息最新的也是半年前的事了,这半年没怎么听人提起过,谁能想到,她会嫁到下溪村。   金外婆和舒雅都不知道李巧的底细,舒雅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是你。”   说完去看舒雨,县一中的学生不算多,就算不是一个班的学生,也大体认得,至少能混个脸熟。   “不止这样,你毕业之后,她搬过来跟我一个宿舍。”舒雨算是回应了一句。   舒雅抚掌大笑,“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李巧的脸色早就变了,一张脸僵硬着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瞪眼看着舒雨,恨不得想跳起来咬她一口,可是她不敢。   原以为自己赢了,做下这么大的事,什么处罚都没有,还顺利拿到了毕业证。一度让她得意洋洋,看吧,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的有用。   结果呢,生活中不断碰壁,做任何事情都不顺利,动不动会有人把以前的事拿出来说嘴,说她道德败坏,说她是疯子,说她不可理喻。   和婶婶吵架,明明是她有理,外人也都帮着婶婶,说她不对。侄子生病也要被人怀疑是不是她下了药,就连邻居家的狗被人毒/死了,都要怪到她的头上。   找不到工作,相亲不成功,才让她渐渐明白过来,不是她赢了,是舒雨赢了。   叔叔给她下了最后通谍,家里不可能养她一辈子,找不到工作,就嫁人。她在吴县的名声臭了,在城里四五十岁的老鳏夫和农村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中,她不情不愿的选了后者。   而眼前站着的人,就是害得她如此下场的人,李巧心里怎么能不恨。可是再恨,她也不敢在现在这个当口闹事,叔叔为了隐瞒婆家她之前做下的事,不知道拜托了多少人,求了媒人多少回。   如果她现在闹出来,婚事完了,她也完了。   可是,舒雨会放过她,什么也不说吗?   舒雨笑眯眯的,“新娘子不好意思了,我们出去吧,阳阳也不知道跟谁疯玩去了,我们去找找他。”   手指头勾了一下舒雅的衣角,舒雅会意跟着妹妹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舒雅凑到舒雨耳边问道,她如何看不出来,妹妹跟新娘子之间,绝对有问题。   “一会儿再说。”姐妹俩找到阳阳,把他拽回饭桌吃饭,吃过饭回去的路上,舒雨才悄声告诉姐姐,他们之间的恩怨。   舒雅大惊失色,“怎么还有这回事,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舒雨摇头,“事情过都过了,我也没当一回事。再说我已经坑了她一把,这事两清了。她若聪明一点不来招惹我最好,若是不聪明,我还怕她吗?”   舒雅这才恍然,“难怪我看她刚才的样子别别扭扭的,原来是做过亏心事。”   回家又把这事告诉外公外婆,舒雨没提自己回坑李巧的事,只说事情凑巧,开水瓶让她拎下楼,水给领导喝了。   外公脸色一变,“你舅舅不知道这事吗?”   按外公的想法,家里大人就该出面,让对方上门道歉,而不是当成没事发生糊弄过去。   “不关舅舅的事,是我没说。舅舅也是后来才知道,特意过来问我,是我不让他去李家理论的。李巧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只有叔婶,闹起来她要死要活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人家孤女。”   舒雨替金明天解释了几句,金外公仍然不能释怀,“老油头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不然不能娶个这样的女子回家。   “哼,咱们谁也别说,看他们家什么时候能发现。”金外公想了想,“这样的性子绝不会好好过日子,我们去说,倒显得我们见不得人好一样。”   让他们使劲炫耀去,等日后知道李巧干的好事,当初炫耀的多厉害,事后丢脸就丢的多大。   舒雨捂了嘴笑,忽然发现自己蔫坏蔫坏的性子,也是有遗传的。只是前世过的太苦,处处谨小慎微,才没机会暴露。这一世过的轻松快意,隐藏起来的小性子这才慢慢显露出来。   金明天夫妻照例是等到年三十放了假才过来,一到家就跟他们说,遇着老油头家的小儿子,“逮着我就问怎么他结婚也不来喝酒,听了半天才知道他娶了个城里媳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娶了个仙女。”   真是满处炫耀啊,一个农村大小伙子,娶着个城里媳妇,年纪相当还读过书,确实是件美事。村里酸溜溜的人越多,老油头一家就越来劲。慢慢的,不光下溪村知道,附近几个村都知道下溪村老油头家不得了,娶了个城里儿媳妇。   “三转一响,咱们家都是按城里要求配的,娘家也没得说,给的彩礼原样压箱底带回来,一分没要,这么敞亮的人家上哪儿找去。”老油头家里说起这事是眉飞色舞。   “你家上头几个儿媳妇没跟你讨要啊,不能偏心一个吧。”村里人打趣。   “切,那能一样吗?他们娘家谁让带彩礼回来了。”反正在老油头嘴里,小儿媳妇是什么都好,亲家更好,果然城里儿媳妇就是比村里儿媳妇强。   等老油头说高兴了,背着手回家吃饭,刚才闲聊的几个人都纷纷摇头,有一个更是“呸”了一口,“得意什么,真有这么好,会嫁给他们家的废物,日子且长着呢,看着吧。”   已经在老油头家里安下家来的李巧,结婚当天担心受怕,发现外头没有任何动静,终于确定舒雨什么也没说。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只要她顺利进了门,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过几天便开始打探舒雨家里的事。   “她外公是村支书?”李巧变了脸色。   婆家人多势众,在乡下地方有六个儿子的家庭,一般人是不敢招惹的。所以李巧原以为舒雨不敢说,是不想和她婆家结仇。   可没想到,舒雨的外公竟然是村支书。   “可不,你不是跟小雨是同学吗?没事多走动走动。金书记在外头能耐大着呢,不然你以为当初为什么女儿女婿能进厂子当工人,后来女儿女婿没了,还能把儿子塞进去。”   村里人可不会管舒自立是靠自己的本事进厂当的工人,谁叫他岳父是村支书,肯定是岳父给力。   李巧僵硬着面皮,言不由衷的回答道:“等有空我就去。”   “你说她不会真能考上大学吧,要是能考上,那可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马建设在嘴里砸了砸又道:“还是第一个女大学生。”   李巧的脸色更加僵硬,抬头看看天空,再看看脚底,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一个即将一飞冲天,一个是看不到希望的未来。身上的新衣服,怎么就一点也不鲜亮了呢,就连手腕上的新手表,也没那么稀罕了。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再也没有开始新生活的一丁点喜悦之情。   “对了,晚上我几个哥们过来喝酒,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马建设说道。   李巧心不在焉的应着,过年嘛,每天不是你来就是我往,她又是新媳妇,谁来了都得见。心里厌烦面上便带出几分不耐的神色,正好被马建设看了个正着。原本想说什么,想到媳妇刚进门,又把嘴边的话咽下来。   只是强调道:“他们都是我最好的哥们,跟亲兄弟也不差什么的。”   下午,跟亲兄弟一样的哥们过来,给长辈拜完年就涌过来看新嫂子。结婚那天也不是没见过,就有一个有事没有来成,马建设特意点了名,“我结婚那天你没来,今天可得罚酒三杯。”   “不用你说,我敬哥和嫂子三杯。”来人给自己倒了酒,举起酒杯站起来,李巧端了菜过来,两人直接来了个面对面。   来人举着酒杯眼都直了,但很快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马建设特别高兴的说道:“我们俩是穿开裆裤的交情,不过他们家有祖传的手艺,我们可比不了。”   “泥瓦匠也叫祖传的手艺?你要是想学,我现在就收了你。”来人斜眼去看马建设。   马建设赶紧摆手,“不行不行,我可吃不了这个苦。”   众人哄笑,马建设虽然从小怕苦怕累,还被家人宠得有些矫情,但性格还算不错,手面也大方。再加上在场的都是从小处出来的情份,谁不知他的底细,笑过之后,自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一派热闹景象。   吃完酒几个人互相搭着肩膀出门,泥瓦匠的肩膀被人勾住,拉到一边,“你跟嫂子别是老相好吧。”   “胡说什么呢。”泥瓦匠的眼神小小慌乱了一下。   “嗐,那你看到嫂子的时候,怎么眼睛都直了,喝了酒就不说话了,平时就数你话最多。”   “我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啊。”泥瓦匠叫起了撞天屈,他就是知道自己话多,今天才不敢开口,怕一小心给轱辘出来。   “草,真有事?”   “我去,你小子赶紧说。”   泥瓦匠一抬头,刚才散开的好哥们,这会儿全围了过来,眨巴着眼喷着酒气殷切的看着他。   “你们可真是……行行行,我说,你们可别告诉别人,特别是建设。”   “还用你说,快说快说。”   泥瓦匠本来就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说,但喝了一点酒,朋友们又一怂恿,借着酒气干脆说出来,省得憋在心里瞎琢磨。   “这姑娘是个狠人,又狠又毒。”   反正都开了头,泥瓦匠索性说了个痛快,“她的同学命大,把水拎下去给领导喝了,这件事早传开了,整个吴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说光一件事,还能说道说道,可她天天跟叔婶吵架,那是左右邻居人人都听到的。”   他也是一次给人修屋顶的时候,正好在李家的隔壁,听几个大娘站在门口聊闲篇知道的。   然后李巧正好从门口过,他看了一眼便记住了。而且修屋顶的时候,他也亲耳听到了李巧和婶子对骂的一幕,再无怀疑。   几个年轻人一听,顿时傻了眼。   泥瓦匠冲他们嘿嘿直乐,“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说了吧,反正现在不光我一个人知道,你们都知道了。要守秘密就一起守,要说你们自己去说,别拉上我。”   谁爱说谁说,没人愿意去当这个恶人。   只不过,这么多人想守住秘密?闹呢。   三天时间,下溪村除了老油头家,人人都知道了李巧的底细。有些人还特意去招老油头炫耀城里儿媳妇,听完一个劲点头,“好,特别好。你们马家有福啊,太有福了。”   老油头觉得有些奇怪,村里人不是听他一提城里儿媳妇就躲吗?怎么这会儿倒乐意往前凑了。   “爹,您可回来了,赶紧进屋,我有事跟您说。”马家老三在门口拽住自家老爹,让他上自己屋。   “啥事?”老油头一拍口袋,“没钱。”   “什么时候了,不是钱的事,你三儿媳妇捎回来的消息,现在全村就瞒着我们一家,人人都知道了。”   “啥?”听三儿子说完,老油头惊呆了。   越听越怒,越听越生气,一拍自己的光头,“我去找媒人算帐。”   又想到村里人往自己跟前凑的事,终于明白自己被人戏耍了。   “爹,媳妇都娶进门了,你找媒人有什么用,建设那边怎么办。”老三问父亲拿主意。   老油头顿住脚步,“不,不用叫他了,多大一点事,不就是跟同学闹了点矛盾吗?谁知道怎么回事,兴许她是被人给算计了呢。”   是不是被人给算计了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相信就好。   老三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在这种事上,自家人当然要一致对外,“还是爹懂的多。”   一场家庭保卫战在老油头家中响起号角,老油头吩咐儿子媳妇们出去为李巧正名。   “乡亲们要是不相信怎么办?”   老油头把握十足,“金支书的外孙女不是跟建设媳妇是同学吗?这胳膊肘还能往外拐,到时候让金支书给咱背个书。”   “要不要先跟金支书先打个招呼。”有儿子担心。   “不用,金支书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吗?”老油头一摆手,浑不在意。   大家一想也是,金支书还是很维护村民的,为了提留的事,多少次去镇上县里替农民反应困难,肯定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舒雨正在家里学陪外婆包饺子,常红心去了娘家,金明天还是没去。金外公劝儿子,“一年也就这么一回,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明天自从当了组长,是越来越有主意,“爹,现在这样挺好,该孝敬老人的东西,我可一样没让红心少拿。”   “行吧,你这么大的人了,也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金外公劝了一句,也就不再多说。   肖小小的事虽然没人跟金明天说,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他多少也回过一点味来了,特别是肖小小抢了别人的未婚夫跑了的事,前后一对比,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还有桂华骗了常红心存款的事,常家人到现在也没人来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常家大嫂也好好的过着日子,他要是还舔着脸去常家,自己都觉得腻歪的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金明天冲老爹笑了一下,“至少她现在可不敢当着我的面,再替娘家提要求,划算。”   金外公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儿子,笑骂他,“你个缺心眼的,咱们家人少,到了阳阳那一辈,可怎么办。”   这也是跟常家结亲时,金外公唯一满意的一点,自己家人丁不旺,在小地方没几门亲戚,被人欺负了都找不回场子。   舒雨在旁边包着饺子,听舅舅和外公说话。心里叹了一句,外公考虑的都对,可惜的是,常家人再多,前世也没有一个敢为了舅舅站出来,甚至还想让舅妈改嫁。可见无用的人,就是再多也是一群无用的复数,没有任何意义。   “让阳阳接我的班,有厂子在,谁能欺负了他去。”这就是当工人的底气,有事找组织。   金外公终于无话可说,“我也是忘了,你们现在都是城里人了,我这老思想,跟不上啰。”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金外公摆摆手,继续擀饺子皮。   金外婆在旁边插了一句,“你别管,你爹这是高兴的。”   儿孙都成了城里人,不用再遵循农村的规矩,这是好事。   一大锅饺子,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浮出水面,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一家人捞起饺子没吃几口,就有人上门。   金明天放下饺子去开门,“马叔来了,刚下了饺子,正好一起吃点。”   “不了,我吃过了。”老油头摆摆手。   “老支书,我来问你个事。”老油头径直走到金外公的旁边。   “啥事?”金外公还以为是说村里的事,放下碗坐直了身体。   “不是,就是一点家里的事。建设媳妇的事,您给说句公道话呗,不然村里人的唾沫子都把我们淹死了。”老油头一脸委屈的说道。   “啥叫公道话,你把话说明白了。”金外公一听是这事,又端起饺子,慢悠悠的吃。一边的金外婆给老油头递了双筷子,又推过去一个碗。   老油头拿着筷子却没心思吃饺子,“外头都在传,说建设媳妇以前害过一个女同学,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我寻思着,她跟小雨是同学,这事肯定清楚,帮着说说话。咱们一个村里的人,不能向着外人不是。”   “老油头,你跑的倒是快,一猜就知道你上支书家来了。”后头有人跟着上门,是老油头的死对头,说是死对头也不尽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两家情况差不多,喜欢互相攀比。   不是你压我一头,就是我压你一头,非得压过对方才能痛快。   这回老对头逮住了老油头的小辫子,怎么肯松手,一听他往支书家跑,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赶紧一路小跑跟过来盯住。   舒雨忍笑忍的腮帮子都痛了,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老头,闹起小脾气来,跟小学生的段位一样一样的。   老油头脸色一僵,不过他很坦然,这种事情村里人帮村里人是很正常的,他相信支书肯定会帮他说话。   一点传言而已,只要支书做了保,以后就不会有人拿来说嘴。他的城里儿媳妇还是可以继续拿出来炫耀。   金外公放下筷子,微咳一声,“这个事嘛。”   “这件事我是当事人,我来说吧。”舒雨开口道。   “对对,小雨说说咋回事,有啥说啥,可不兴帮他瞒着。”老对头扭过脖子去看舒雨。   老油头也朝她看过来,一脸期待,“你跟我们家建设媳妇可是同学,还在一个屋里住过,你可不兴帮着外人。”   “这里头还真没有外人,一个是李巧,一个就是我。”舒雨也没兜圈子,直接一句话扣杀出来。   老油头一下子懵了,什么一个李巧,一个是她。   倒是他的老对头反应过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一眼老油头,又看向金支书,“看这事整的,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金外公摆摆手,“我也是才知道,小雨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她爹妈走的早,我也老了,明天又是个不争气的。她啊,能指望谁呢,只能靠自己争气罢了。”   老油头慢了一拍,反应过来臊得是满脸通红,一口老血恨不得吐出八丈远。硬生生憋着,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从金支书家里出来的。   游魂一样回到家中,小儿子迎出来,扶住老油头,“爹,金支书怎么说。”   纸包不住火,马建设还是知道了事情原委,原来全村人都在笑话自己,跑去找好哥们哭诉,结果他们一个个神态别扭,看样子也是早就知情,只瞒着他一个。   很快他就和李巧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可是媳妇已经娶进门,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吵架可以,真离婚他可舍不得。最好就是如同父亲所说,化解这件事。   老油头一肚子火正不知道该向谁撒,可让他向儿子撒他哪里舍得,抬头看见儿子身后,站着的正是罪魁祸首。一把推开儿子,扬手就朝李巧的脸上煽过去,指着她道:“丧门星,我们马家做了什么缺德事,会娶了你这个祸害进门。”   李巧一下子被打懵了,蹬蹬蹬后退几步。   老油头一甩手进了自己屋里生闷气,马老三一见跟着进去,爷俩还没开口,就听见外头李巧的尖叫声,大喊大叫声。   “反了天了,她还敢闹,再闹就让她滚回去。”老油头气的半死,对着院子吼了一句,按着胸口半天缓不过气来。   今天丢脸丢大发了,不仅在老对头那里丢了脸,还在金支书那里丢了脸,不光是丢脸,还得罪了金支书。   马老三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结局。想到李巧下/药想害的是舒雨,就捂着腮帮子牙痛。   村里人若是都知道后续,怕是要笑死他们。花了大价钱,掏空了家底娶回来的城里媳妇,结果是个下/药的狠人,下/药的对象还是舒雨,村里人人都认识的,金家那个读书好,长的好,还又懂事又听话的外孙女。   这叫什么事,李巧这名声是坏定了,谁也救不了她。因为她一个人,连累马家所有人都要变成笑话,马老三想到这里,牙更痛了。   马家另外几个儿子知道这件事后,琢磨的却是分家的事。建设是他们的亲弟弟,从小偏着宠着,他们也都习惯了,都是当哥哥的,省着点也就是了。   可是人总归是要长大的,成亲娶媳妇,再生下孩子。再看爹妈偏着小的,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受委屈,这心里能没一点想法?   李巧的事一出,等于是现成的理由,都不愿意被老六夫妻连累。特别是几个大的孙子孙女,也都要到成家的年纪,总不能连累到孩子们的亲事吧。   于是老油头家里的事,一下子逆转了方向,从为李巧正名,变成了六个兄弟要分家。   老油头当然不愿意分,有五个哥哥在,才能让小儿子什么都不用干,还能过的这么好。要是分了家,他就得下地干活,就他这个身子板怎么受得了。   此时越发后悔,为什么要娶个城里儿媳妇,真分了家,连个下地干活的人都没有。   大过年的,下溪村的村民可没闲着,一村人围观老油头一家闹分家。天天传出来些小道消息,今天是老大跟老二联盟了,明天是老三和老五统一战线了,后天又是老油头装病了。   每天换新花样,为丰富下溪村村民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过完新年,马家也分了家,老头子心疼小儿子,不愿意跟老大过,要跟小儿子一块过。   村里人听了都是摇头,金外公在家更是一句话戳中本质,“他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能管得了他几年。”   “不是还有儿媳妇,你以为他傻啊。”金外婆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马家老太太已经把小儿媳妇带在身边教育。看样子以后下地干活,做饭带家务,都指望李巧承担起来。   李巧若是不想承担,那也简单,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当然还得把马家给的彩礼都还回来。   吴县的李巧叔婶怎么可能让她回去,这么多年的吵闹,早就把他们之间的亲情磨得不剩半分,好不容易甩掉包袱,巴不得这辈子再不来往才好。这种时候,绝不会出面替她说半个字。   舒雨去村里找阳阳回家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李巧。   李巧主动拦到舒雨面前,“都是你的计划,是不是。我已经这么惨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在她眼里,自己所有的悲剧都是别人造成的,都是别人的错。只有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舒雨轻笑着摇头,“你会过什么样的生活,都由你自己决定。你不会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没有后果吧。”   有些事情做了,当时就会见到效果,是即时性的。比如犯罪伏法,比如打人者被人打。   但也有一些,需要时间来发酵,虽然所做的事情足够恶心人,当时却无法用有效的手段惩罚。施恶者便以为自己得逞了,却不知道,惩罚正安静的潜伏着,等待着合适的时候出现,给你致命一击。   李巧的智商根本理解不了这些,或者说,她也不想理解。   “是你说的对不对,是你告诉村里人的对不对。”   舒雨抚额,就算是吵架,这种三观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人,就是吵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做过的事情,能够瞒一辈子?下溪村这么多的村民,会永远不知道你做过的事?是谁说的重要吗?问题在于,这些事真是你做的,而你从未因此而受过惩罚。”   “我怎么没有受到惩罚,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对象,叔婶天天骂我是扫把星。你还想怎么样,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吗?我现在就去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你逼死我的。”   李巧号啕大哭着,仿佛自己是苦情小说里备受欺凌的弱女子。   “好啊,然后你死了,我活着,说不定我还能考上大学,活的无限风光。”舒雨可不怕这种威胁。   “你,你就一点也不会内疚吗?”李巧傻了,在她的世界里,杀手锏就是拿自己的命威胁别人,一旦这么说,不管对方是谁,都会服软。就是马家人,也怕她这一招。   “你自己要死,我为什么要内疚,害过我的人才该内疚吧。因为内疚所以自杀谢罪,虽然晚了一点,但也不错。”舒雨耸耸肩,从她身边走过,“放心死吧,应该有很多人盼着甩掉你这个累赘。”   “我不会死的,我才不会死,你们个个都想我死,我偏不死。”李巧朝着舒雨的背影大喊大叫。   舒雨没有回头,这种天天拿命威胁别人的人,怎么可能会死,谁去死她都不可能会死。   新年过去,舒雨和舒雅跟着舅舅一家人回到吴县,重新开始了重复而枯燥的学习生活。舒雅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拿着妹妹做过的试卷,每天做个不停。   舒雨更是放下礼服的制作,只将几款比较简单的设计图画出来,指导常红心剪裁和制作。然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学习当中,这样一来,效果也极为明显,如今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排在年级第一,年级第二第三名,发动了几次冲锋,都没能撼动她的地位。   同桌王露的成绩,还有几个常年跟着她抄试卷来做的同学,成绩都有进步。   不过也有例外,坐在前排的盖萍,是越来越不想学习,最后办理退学,去省城帮表哥看店。   用她自己的话说,可以穿漂亮衣服,拿高工资,攒钱以后自己再开家小店。就算大学毕业又怎么样,赚的还没她表哥多。   人各有志,舒雨以前就隐讳的劝过她认真学习,真考不上大学再去工作。见她完全不想听,也就没有再说。   真到了退学这天,还是祝福她能够心想事成。毕竟不想好好学习的话,早点工作也是好事。   盖萍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自信满满道:“再过十年见到我,不不,最多五年,你们就该叫我盖老板了。”   大家哄然大笑,有同学现在就喊道:“盖老板。”   “走了走了,你们以后去省城,来我哥店里,我给你们打折。”盖萍挥挥手,走出校园,奔向全新的生活。   “你说她能成功吗?”王露感慨道。   “不知道,一半一半吧。”其实说一半都多了,小店的生存率太低,未来会有大量的服装连锁店,品牌店,大型商场等等冲进来竞争。不过竞争虽然大,好歹还在同一个层面。未来还有网店的冲击,对这种个人小店来说堪称降维打击。   不过她若是把握好时机,能够将自己的小店开起来,赚的钱不乱花,拿去买房子囤起来。未来就是店开不下去了,也能当包租婆。   “那也不错了,她也算是找了个不错的出路,总比我们,不对,总比我强,要是考不上大学,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王露一脸迷茫。   “保持现在的势头下去,会考上的。”舒雨既是给她加油鼓劲,也是增加自己的信心。   盖萍三个月后回吴县,特意来见以前的同学。短短时间不见,盖萍的变化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身漂亮的连衣裙,脚踩高跟鞋,头发烫成大波浪,还抹着红嘴唇,简直就是全县城最时髦的女郎。   王露好奇的去看她的高跟鞋,她还是第一回 见自己身边的人穿,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高,这么尖,能站得住吗?”   盖萍“切”了一声,“穿着跳舞都没问题。”   “你还跳舞?”王露的关注点瞬间跑偏。   “省城有舞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正规的很。很多上班的人,到了晚上就去跳舞,即陶冶情操还能锻炼身体。”盖萍解释。   “谁说不正规了。”同学们大笑起来,舞厅耶,只听说过都没见过,有的神色暧昧,也有一脸好奇的。   看盖萍如同大人一般的打扮,再看看自己,有人心中不屑,也有人心生向往。   几番鸡同鸭讲之后,双方都觉得心累。进入社会的人和学生,很难再聊到一块去,相信盖萍以后应该不会再回学校了。   舒雨不关心舞厅,也不关心省城的时尚,她唯一关心的就是盖萍身上这条裙子。因为也是她之前做过的款式之一,这一条依旧是仿版。 第94章 高考   应付完其他同学, 就剩下之前关系还算亲近的几个人。 盖萍请他们吃饭, 用的是自己的工资。   到了小饭馆,舒雨开口问道:“这条裙子是你表哥店里的货吧。”   盖萍猛的点头,“可不是,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 几乎每个店都进了货。不过我表哥进的货是质量最好的,别看款式一样,有些质量差的根本没法看。像之前有家出名的店, 就进了质量差的货, 还卖高价, 店都被人砸了。”   “哪一家?”舒雨来了兴趣, 不会跟她想的一样吧。   “叫什么丽人还是丽姐的, 我哥说以前在省城还挺出名,后来被人接手, 生意就不行了。冬天就干了一回同样的事, 不过质量好歹没有太差,客人最多就是买贵了回来吵架。这一回她进的货质量太差了, 有个客人穿出门的时候,腰线崩了,当天就带着人过来砸了她的店。”   盖萍见舒雨问的都是她熟悉的事, 很开心的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果然是她,舒雨捂着嘴笑,冬天的大衣和夏天的裙子是两码事。大衣就算剪裁差一点,毕竟是冬天的衣服, 再贴身也得留有余地,不太懂行的人是看不出来太大区别的。   但夏天的连衣裙不同,如果剪裁有问题,还想做得贴身,就会暴露出身材的缺点。就算身材好的人能穿,也会出现一个问题,就是活动一下,衣服就会扯住绷住,如果动作大了,再加上质量差,就会出现盖萍所说的悲剧。   “这也太惨了吧。”王露也跟着笑了起来。   盖萍吐吐舌头,“谁叫她骗人呢,便宜货卖便宜货的价钱,人家知道衣服质量就那样,自己也会小心。可她非骗人说是什么出口的货,什么工厂里淘到的剪了标的尾单。客人以前买过真正的尾单,知道质量好,也就相信了,没想到会害得她出了一个大丑。”   “那这家店怎么办,还能开吗?”王露好奇道。   “还开什么呀,那个客人直接喊工商的人封了她的店。”盖萍这个时候才悠悠叹了口气,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以前在学校,觉得有钱才是最好的,可是出去之后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也得看人脸色。”   有钱却没有社会地位,是八十年代做生意的人,需要普遍面对的社会现象。   最早是纯粹的看不起,后来是嫉妒他们有钱又看不起他们的社会地位,矛盾的看不起。等到九十年代后,观念一下子扭转过来,又将他们视为成功人士。   “不管干什么,都不可能十全十美,我们留在学校又不是都能考进大学。”有人安慰她道。   盖萍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反正我的目标是攒钱开店,开张的时候请你们,可别不来。”   大家乱糟糟的喊着一定去,气氛一时大好。   舒雅高考的日子很快来临,她已经提前去参加过电影学院的面试,只要文化课能过分数线,就能如愿进入大学。   “拼了。”舒雅坐在饭桌前,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面目时而狰狞时而又露出傻笑。   “姐姐,你……”   “闭嘴,别打扰你姐。”常红心打断儿子的话,她巴不得两个外甥女都考上大学,她又不傻,只要这姐俩以后的日子过的好,还能不帮着拉扯一把阳阳。   她自己屡屡努力失败,绕了一圈才发现外人都靠不住,还是两个外甥女靠得住。   “不是,我是说……”   “都说了让你闭嘴。”常红心夹了一块肉,直接塞到儿子的嘴里。   “啊,咳咳咳……”舒雅终于从脑补回到现实。   筷子上还夹着被她咬去一半的红辣椒,这是用来炒肉的配菜,区别于肉乎乎的菜椒,这是真正用于调味的辣椒,浑身干瘪,除了辣味,没有别的。   阳阳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姐姐你夹的是干辣椒。”   “你不早说。”舒雅气乎乎的起身给自己倒水。   常红心讪讪的给了儿子一个脑崩,“你不早说。”   阳阳:……怪我咯   高考的时候,舒雨已经放假,自觉承担起了接送姐姐去考试的任务。帮情绪紧张的姐姐检查考试用品,又教了她许多考试的小窍门,有自己知道的,也有路晁总结的。   最后一场考完,舒雅走出学校的大门,抱住在外头等她的妹妹,舒雨也是一脸激动。考完的同学纷纷走出校门,看到他们姐妹马上就要相拥而泣,好几个忍不住抱住身边的朋友,打算大哭一场,发泄一下考前通宵学习的苦闷。   “趁我脑子还没成浆糊,赶紧回家估分。”舒雅对妹妹说道。   “呃,好。”舒雨接过姐姐手里的东西,翻看她带出考场的橡皮擦。   回到家,把能默出来的题目尽快默出来,然后便是等着明日去学校。学校会在第一时间组织老师解题,然后召集考生回来估分。   估分之后的舒雅,极有信心的填下了电影学院的名字。   舒雨拿到今年的高考试题,默默做了一遍,等舒雅发现的时候,一把夺过试卷,“你是在考试,还是在抄写答案?”   舒雅不敢相信的看着妹妹,知道妹妹的成绩进步很快,但一直没有直观的感受,现在终于有了。   “真打击人,最好我今年能考上,不然没脸见人了。”舒雅恶狠狠的放下卷子,没心没肺的乐天派,终于尝到担心的滋味。   等到分数出来,全家人松了口气,舒雅却更紧张了,抱着妹妹的胳膊使劲晃动,“我听人说就算分数过线也不一定录取,还有什么调剂的可能。还有人专门截人家的录取通知书冒名顶替的,你说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舒雅在外头听了个一知半解,只知道这里头的事不简单,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确认,一天不收到通知书,一天无法放松下来。   “你放心好了,程燕回来了,她跟她爸说好了,你的通知书一来就立刻送来,绝对不可能有人截你的录取通知书。再说你有提前面试,人家怎么冒充你。”艺术类大学跟一般的大学又不一样。   “咦,对啊。”舒雅这才放下心。   “小雨,快开门。”楼下是程燕的大呼小叫声。   舒雨一听,赶紧拉开门就往下跑,舒雅跟在后头喊,“是不是来了。”   阳阳从沙发上跳起来,想跟着往外跑,才发现自己的拖鞋不知道被谁穿走了,只好光着脚丫子跳下来。蹲身从沙发底下摸出两只凑不成对的花拖鞋,才套在鞋上,已经听到两个姐姐的尖叫声从楼下一直响到自家门口。   舒雨抱着程燕,舒雅抱着录取通知书。   程燕一脸得意,“怎么样,我说第一时间给你们送来,就是第一时间送来。”   “谢谢,谢谢,真是太好了。”舒雨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程燕赶紧掏出手绢给她擦,“你瞧瞧你,你姐都没哭呢,你怎么倒是先哭了。”   舒雨接过手绢擦掉眼泪,“我就是太高兴了,赶紧打电话给外公,还有,咱们得回村里扫墓,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   “对对,现在就去。”舒雅也反应过来,“你招呼程燕在家玩会儿,我去厂子里借电话,顺便告诉舅舅。”   “我也去我也去。”阳阳有出门的机会,赶紧跟着舒雅走。   舒雨拖着程燕的手到沙发上坐,“我给你拿汽水。”   程燕喝着汽水问她,“我考上中专,你姐考上大学,明年就看你的了。”   舒雨点点头,“我会全力以赴的。”   “我听说李巧的事了,也听说了很多同学的事,我现在才知道,人和人会有这么大的不同,你说过,千万不能掉队,我现在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初中的时候,没人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可是毕业之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轨迹,至少在这一刻,已经显露出人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李巧嫁到农村,起早贪黑的做农活,做家务,把前头多少年没吃过的苦头都吃了。程燕听到的时候,都有些不寒而栗。   舒雨拍拍她的手背,“你有中专学历,毕业分配之后好好干,提拔要趁早,有学习的机会一定要去。”   现在很多单位都有脱产学习的机会,算是单位委培。读完之后,能够拿大学文凭。这种文凭去外头求职不一定管用,但在单位却是认的。   程燕有些懵懂,但她已经认定,凡事听舒雨的不会错,立刻点头,“我明白了,有机会我肯定会抓住。”   不过她搔搔自己的头皮,“不过我这个人,也没什么雄心壮志。”   “这跟志向无关,你想以后被一个事事不如你的傻子领导,还是愿意领导别人。”   程燕很快改口,“我懂了。”   这个年代有中专学历,已经是非常高的起/点,只要自己不懈怠,凡事要求进步,肯定是单位的重点培养对象。   若是自己不积极,等到机会过去,再想积极的时候,就会发现,大学生已经如雨如春笋般冒出来,提干的标准也会一提再提。学历和年纪都不占优势,到时候再后悔,什么都晚了。   舒雨没想过改变这个世界,靠她一个人也没有这个可能性。但是,如果能够改变自己身边的人,让他们生活的更好,有更好的前途,她绝不会吝啬于几句提点。   金明天很快回来,常红心也被叫回家,程燕知道他们一家人有事商量,便打了招呼回家。   “要办酒席的,肯定得办。”金明天高兴的直搓手。   “不用这么麻烦,自家人高兴一下就行了。”舒雅赶紧拦住舅舅。   “肯定得要办的,回下溪村办。”舒雨知道不办酒席是不可能的,这么大的事,家里肯定要热闹热闹。   “对对,你们外公还等着呢,你们都回去,定了日子我跟厂子里请假。”金明天不能随便走,但家里人都可以。   回到下溪村摆酒那天,金明天班组里的人都来给他捧场,厂里的工会主任也来了,还代表厂里包了一个红包给舒雅。   摸着舒雅的头,“给你父母说了没有。”   “昨天去的,在他们墓前放了一挂鞭。”   “好,是该让他们也高兴高兴,两个女儿都有出息,今年吃舒雅的酒,明年吃舒雨的酒。红包厂子里都准备好了,可千万别让我们发不出去呀。”工会主任很会说话,听得大家俱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剩下的时间,舒雅开始准备行李,又拿到了舒雨的几张设计图,准备去京城后,利用空闲的时间,帮丽姐的婚纱店做几款新式礼服。还可以看看最近流行什么样的电视剧,做几身戏服出来,给婚纱店拍写真。   至于手艺,身为舒雨的第一个入室大弟子,自然是没话说,更何况她的审美水平和见识,高出常红心不少,还能在制作的过程中偶尔改良一下舒雨的设计。   开学的时候,是金明天和外公一起送去的,带走了常红心之前做好的几款婚礼和礼服。   舒雅坐火车的时候,舒雨已经开学,除了常红心有搞不定的时候,需要她出马,她已经很少再去工作室。   偶尔来一趟,包子见了她连连感慨,“你现在可成了稀客。”   “没办法,我姐都考走了,我要是考不上,不得被她笑死。”舒雨进来第一时间找猫,撸了一把花儿的猫头,跟他在外头寒暄。   “其实一直想跟你说件事,我做完今年,就不打算做了。”包子倚在墙边,单手拿着一只烟,偶尔抽一口,脸上笑嘻嘻的,比之初见时的腼腆倒是多了几分洒脱开朗的味道。   “不做了呀,是生意不好吗?”舒雨关心道。   包子不仅是租客,也是朋友。   “不是,生意好的很,但我想去海城。”去年过年的时候,包子出门,去京城海城还有深城几个大城市转了转,回来还感谢过舒雨,说在京城的时候受了路晁的接待,也听他说了现在的许多现状,实在受益匪浅。   还说自己幸好听了她的话去大城市看看,不然都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海城啊,那确实是个好地方,你做什么营生呢,还是包子铺吗?”   “嗯,其实我做的最好的是小笼包。但在吴县卖不上价钱,我觉得那边挺合适的。我试吃过好几家,价钱贵不说,还没我做的好吃。”包子很想去试试。   “你选的地方倒是对,那边人吃的精细,也识货。你呀,一定要把店铺和自己弄得一看就干净卫生。”   包子仔细听着,不时点点头,“还是你细心,我就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你一提,确实是这样,生意好的店都弄得特别干净。如果看着不干净,就算味道好,也没多少客人。”   其实每个地方都一样,肯定是干净卫生能招来更多的客人。只不过海城更特殊一点,那边的人更加讲究这些。   “到了那边,你记得给我写信报个平安。不过为什么选海城,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舒雨有些替他担心。   包子看出她的担心,笑的没心没肺,“没关系的,去了再认识,交朋友嘛,我不来吴县,也不会认识你们。这个世界上,坏人虽然不少,但还是好人多。”   到了年底,包子真的整好行囊,准备走人。打算利用年底的时间去海城找店铺,再加上装修,来年就可以开门做生意。   吴县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店铺一收便有人找了来,舒雨便将店铺租给一对小夫妻卖日用品。   又把花儿抱回下溪村,让它和大黄一起陪着外公外婆。   回到家中,金明天也在,舒雨若有所思道:“舅舅已经很久没有加班了吧。”   不仅回家准时,休息日能保证,厂里把夜班也取消了。   金明天笑笑,“是啊,缝纫机不像以前那么抢手了,现在城里人都直接买衣服,很少会自己做了。”   常红心在收拾屋子,听到他们说话探出头来,“不用上夜班是好事,看你舅舅脸色都比以前好。”   没人有危机感,也没人相信国营企业会有破产倒闭的一天,更不会相信下岗两个字会落到他们头上。   舒雨没有多说,说了也没用,事不临头,没人会相信。   “小雨啊,那些衣服真不用做了?”常红心得知不用自己做礼服后,很有些失落。这几年陆续从舒雨手里拿到不少工钱,她都攒着呢,数一数竟然不比金明天赚的少,一度非常满足,没想到这么快来源就断了。   真实情况是,有之前的基数,再加上舒雅在那边做完就能直接送婚纱店,所以婚纱店暂时没有那么大的需求。更何况常红心能独立制作的都是最简单的版本,不仅需要舒雨时不时去指点,还得那头来人取货,就显得十分不划算。   “您可以自己接些单子来做,工作室还保留着,随时可以用。”   听舒雨这么说,常红心又有了干劲,“那可好,我的手艺不说别的,至少比柳家的强。”   常红心现在手艺也有了,经验也有了,又在外人手里吃过亏戒心也有了。舒雨乐得她趁着现在生活还算安逸的时候,多接触些适合她做的生意。也免得以后事到临头,再去慌乱。   金明天听了在一边嘀咕,“做什么生意,还不如看好阳阳的学习。你做生意,不赔钱就不错了。”   货郎和桂华的事,让常红心一度抬不起头来,不过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从舒雨这里赚到的工钱也足以弥补这些损失。   所以常红心并不怕他旧事重提,“小雨也支持的,再说给人做衣服,只收工钱,又不用我出本钱,怕什么。”   舒雨举起两只手的大拇指给她点赞,“舅妈这话说对了,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掺和不了大事。这种出力拿工钱的事,最合适。”   有舒雨撑腰,金明天也无可奈何,只提了一个要求,“你把家里的存折放我这里,省得你糊涂了,还有我拦着最后一关。”   常红心哼了一声,“给你就给你。”   她自己的工钱早就藏的好好的,那是私房钱,谁也不给,留着以后补贴儿子。   一转身,八七年的新年便过去了,舒雨也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县一中去年的成绩不错,加上舒雅一共考走了五个本科生三个专科生,达到了历年以来的最好成绩。所以今年,学校再接再厉,想让成绩再上一个台阶。   舒雨心无杂念,就连设计图都没再碰,数学学腻了就换脑子学语文。到了高考的日子,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全家人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紧张。   就连小学生金阳,一放假就被金明天送回下溪村,省得他打扰舒雨学习。   放假回家的程燕,也按纳住没有来找舒雨,一切都为高考让路。   走进校园的时候,舒雨看到几个家长送完考生后,直接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不由得莞尔一笑。从她刚回来的八二年,到现在的八七年,五年过去了,对高考的重视以及参加考试的氛围,每一年都在变化。   而现在,终于有一丝后世的影子。   考完试的舒雨一身轻松,回到家金明天还有点不敢问,常红心则是迫不及待问道:“考的怎么样?”   “过两天去学校对对答案再看,应该还不错。”舒雨回屋去默写答案。   常红心问金明天,“到底考上没考上啊。”   “赶紧做饭去,等分数出来就知道了。”   舒雨填报了财经学院,这所学校会几经易名,最后成为中国最好的财经类大学之一。   程燕第一个来报道,路晁和舒雅的电话几乎是前后脚打到金明天的厂子里,约好跟她再次通电话的时间。   “我想试一试,其实我心里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能要看看我的运气怎么样。”电话另一头是路晁,当他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舒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原本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打算把压力都扛到自己身上。可是听到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的将心理话全盘托出。   “如果第一志愿出了问题,第二志愿仍然是京城的院校,但就差得太多了。”舒雨的声音仍在继续。   填报志愿有非常多窍门,虽然有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但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比较好的学校,按当时的说法,重本和一本只会选择第一志愿填报本校的学生,如果你的分数够了,但第一志愿填的不是本校,也一样不会录取。   所以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绝不能同时填重本或是一本院校,而要拉开一个绝对的档次,只有二本或是三本愿意捡漏,选择第二或第三志愿填写本校的学生。   为了百分百的把握,大家在填写第一志愿时,多数会填写自己绝对有把握的学校,以免第一志愿落空,就得下滑一个档次。   这也是当时,很多学生明明上了一本线,去只能去读二本的原因,就是因为志愿没有填好。   在填写志愿这种事情上,没有人愿意冒险,宁愿稳妥一点,也不愿意激进。一旦冒险,就意味着巨大的压力,和很有可能要面对的并不美妙的结局。   “我相信你,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冒险,如果一帆风顺反而会失去很多乐趣。更何况,失败也不意味着绝路,一点点的变数而已,怎么可能难倒你。”路晁站在公用电话亭里,声音坚定有力。   电话的另一头,舒雨抿着嘴笑,认识她的人都以为很了解她,不管在家人还是在朋友的眼里,她都是一个事事稳妥,绝不会胡来的性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并不安份的内心,对于自己真正坚持的东西,就算冒险就算疯狂也是值得的。对于她真正在乎的,坚持的东西,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绝不会妥协将就。   路晁之后是舒雅,舒雅对妹妹有着盲目的自信,“录取通知书一收来就赶紧来,快要忙死我了。”   “辛苦你了,等我去了给你准备一份大礼。”放暑假舒雅都没回来,当然是因为要替婚纱店制作礼服。暑假一过就是结婚旺季,每年的旺季都得准备几套新的礼服撑场子做活动,今年舒雨高考,担子全压在舒雅身上。   “哈,早说有礼物收啊,我可以酝酿的再惨一点。”话筒对面是舒雅没心没肺的笑声。   这一次的通知书,又是程燕送来的,她读的中专是四年,最后一年实习。已经被吴县的邮电局接收,成为实习生。   “重本啊,你是我们学校考上的第一个重本吧。”程燕羡慕不已。   “三分啊,刚刚超过录取分数线三分,你是怎么估的分,也太厉害了吧。”同一所学校,在不同的省份招生的分数线也不同。   这个分数线算是低空飞过,也代表着惊险和运气的成份。   至于这之下的压力,在录取之后自然没人会注意到这点小事。   只有舒雨知道自己的冒险成功了,狠狠吁了口气,将心里的压力吐出。到了嘴里,说出来的话轻描淡写,“傻大胆加运气好,侥幸成功,再有下回,我可不敢了。”   “考上了还有什么下回。”程燕鼓着小脸,“我要狠狠吃你一顿。”   下溪村又是一场热闹非凡的升学宴,金明天的同事,厂子里的工会主任,舒父舒母的生前关系比较好的工友,这些人的到来都不奇怪。舒雨的同学,考上大专的王露,包括好友程燕,这些人来的齐也很正常。   只是有一个人,她怎么也没想到。   “路晁,你,你怎么来了。”舒雨怎么也没想到,路晁会来,而且也没有提前跟她说一声。   “你参加过我的升学宴,我怎么能不参加你的升学宴。”路晁带来路英包的大红包。   面对金外公,路晁镇定自若,“我妈让我替她走一趟,给以前的老同事带些东西。时间赶得巧,正好参加舒雨的升学宴。”   金外公拍着路晁的肩膀直乐,心想,你猜我相不相信。   路晁“呲”了一下牙,背始终挺的直直的,不疼,真的一点也不疼。   金明天倒是没想那么多,高高兴兴的揽过路晁的肩膀,“那个小伙子呢?”   “叔叔是说许然吧,他去了美国读书,今年毕业。”   “对对,我怎么忘了,都是有出息的孩子,你也一样。以后我们小雨去了京城,也要拜托你多看顾看顾。”金明天很认真的拜托着。   路晁比他更认真,“您放心,小雨的事就是我的事。”   金外公在一边无语的抽抽嘴角,儿子果然是个傻的,别人家的猪来拱自家的小白菜不赶快扎紧围栏,还敞开大门把猪往家里领。   程燕看看路晁,再看看舒雨,拉住王露的袖子一脸激动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王露使劲抽了抽鼻子,“红烧肉,把子肉,回锅肉,还是梅菜扣肉?”   “好香,我猜是回锅肉。”程燕闻到空气里夹着辣味的肉香猜道。   路晁顺便来参加舒雨的升学宴,还想顺便接她去京城。   金外公看着外孙女过来跟自己商量,准备跟路晁一起走,不用家里人送的时候,脸已经皱得跟苦瓜一样。不光外表,还包括心情。   金外婆知道老伴这点小心思,她倒是看路晁非常顺眼,乐呵呵的替老伴答应,“这样也好,你们俩有个伴,再叫小雅去车站接你们。到了地方,记得赶紧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金外公很生气,“谁叫你替我答应的。”   金外婆作势招手,“那我把他们喊回来。”   “行了行了,你答都答应了。”反正叫他亲口答应,那是万万不情愿的。   舒雨用最快的速度打点好行装,金明天怎么看都缺点东西,“东西带的太少了吧。”   这年头学校还不发行李,都得自己带。有些头一回出远门的,也怕到了地方东西不好买,所以宁愿自己背去。   不过舒雨不用,“姐姐在那边帮我准备好了。”   金明天这才一拍脑门,“对。”   等俩人一走,常红心才摸过来开口,“他们住路家?”   “小雨在那边买了个小院子,就在路家隔壁。”上回送舒雅去京城的时候,舒雨就提前对他们坦白过。   常红心一下子惊呆了,“在,在京城?”   就算房价还没起飞,在京城有套房也是件极了不起的事。   “嗯。”   常红心忽然一下子怒了,“你怎么现在才说?”   金明天一脸莫名其妙,“你也没问啊,早说晚说又能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我又没说要怎么样,长尾镇一套,吴县一套,京城一套,他们要这么多房子干什么?”常红心掰着手指头一算才发现,外甥女竟然有这么多的房子。   “等一下,京城的房子得不少钱吧,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常红心忽然发问。   又自问自答道:“肯定是之前做裁缝的时候赚的。”   想到舒雨能赚到在京城买房子的钱,而自己只拿到一点工钱,顿时心里酸溜溜的,“感情是替人做了一回长工。”   金明天不耐烦道:“你还有没有良心,感情让你赚钱的是资本家,害你亏钱的呢,反倒成了好人?”   “我可没这么说。”常红心心虚的声音都放低了。   “在外头学手艺是什么行情,你不知道?小雨免费教你还倒觉得是应该的。后头不是让你自己做生意,按你这么说,怕不是也赚了大钱吧。”   高三一整年,舒雨都没再管过学习之外的事,常红心在外头接了裁缝的活,不管赚多少钱,金明天都没问过。今天提起来,便趁机将了她一军。   常红心赶紧道:“没多少钱,我都存着呢,留给阳阳以后娶媳妇用。”   这一年赚的钱还不如以前替舒雨帮工赚的多,主要是她没有店面,在认识的人里传播速度不够快。而且她只会按着别人要求的款式来做,没法提供现在的流行,也不会画图,更不知道给什么身材的人 什么款式合适。   让她埋头干活行,让她主动思考怎么扩大客户群,怎么留住客人,她是一点招都没有。   刚才嘴快,现在倒是反应过来,她自己的生意,又没人跟她分钱,怎么最后却没赚到多少钱呢。那舒雨是怎么做到,可以给她工钱的同时,自己也能赚到钱的。   对于常红心的智商来说,这真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火车上,路晁将洗好的苹果挑了一个最漂亮的递给舒雨,“火车上吃点水果比较舒服。”   即补充水份又好消化。   舒雨接过一颗,一口咬上去,“挺甜的。”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脸上有点发热,“程燕他们就是喜欢胡闹,你别往心里去。”   想到好朋友闹着让路晁请客,就知道被人误会了,再说她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心态又有不同。   更微妙的是,路晁还就应了他们的胡闹,真请了客,这就让她更尴尬了。   “程燕也是我的同学,这么久没见,请个客是应该的,跟她的胡闹没半点关系。”路晁很善解人意的化解了舒雨的尴尬。   果然,就见舒雨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心脏总算不呯呯跳了,说清楚了就好,说清楚大家继续做朋友嘛,对不对。   “对了。”   “那个。”   “你先说。”路晁打住话头。   舒雨一只手握着苹果,一只手忍不住在脸颊上挠了两下,“那个,就是我姐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你说什么呢,你姐姐难道就不是我同学,我朋友?”   “啊,对啊,说起来,你们才是同学,同班同学。”舒雨说完才想起来,“你刚才想说什么?”   “你不是想看看公寓楼吗?现在倒是有个小区价格还算合适,就是位置比较偏,得到三环外头了。”这个时候三环就是郊区,开车一路过去,路两边荒芜一片,然后立几栋房子,周围什么都没有。   头几年就有商品房,但基本都是定向消化。后来才慢慢有面向市场的商品房,供普通老百姓选择。   “看,肯定得去看,你说我给许然买套房怎么样?”舒雨啃了一口苹果,之前莫名其妙的暧昧气氛,总算被金钱腐蚀掉了。   路晁差点没被苹果噎死,迟疑半响,“给许然买?”   那个臭小子何德何能,竟然让舒雨掂记着给他买房子。算这小子命大,逃到美国,不然下了火车就捶爆他的狗头。   “对啊,许然帮我办了那么多的事,又是买杂志又是注册公司,还给我寄了学习资料。一分钱都没收过,他有钱是他的事,我不可能理所当然的接受吧。”当时许然不收她的钱,她也没有美元,总不能给美国寄人民币过去。   那个时候她就想好了,以后买公寓楼的时候,直接买一套房子给许然。不管是他回来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或是以后卖掉也好,怎么都算是一笔不错的投资。   路晁松开拳头,许然的狗头保住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许然,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自言自语道:“是谁这么想我呢?不会是路晁吧,下回问问他,不过他肯定不会承认。”   高兴的伸了一个懒腰,“爷的魅力就是这么大。”   火车上的路晁,一脸温和道:“他倒是不会在乎,不过你坚持的话,这样也好。”   省得欠那小子一个人情。   至于买房子的钱,他们家也占了总店百分之二十五的干股,每年的分红到帐路英从来没瞒过儿子。所以他知道,钱对于舒雨来说不是问题。   话说到这里,气氛里仅存的那点尴尬终于散去,舒雨又有了谈性。从舒雅谈到路英的出版社,再谈到丽姐的婚纱店,两年没到京城,光靠电话和写信,总是不如面对面交流来得详尽。   更何况,上了高三之后,大家怕打扰她的学习,都是尽量减少跟她的联系。于是对很多最新的情况,并不了解。   “你姐适应的挺快,他们学校的学习跟我们不太一样,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如鱼得水吧。”路英倒是经常关心舒雅的生活,跟他提过几句。   出版社还是老样子,主要是靠教辅材料撑着,也出版过几套诗集和小说,“你的防骗指南,是除了教辅书之外,卖得最好的,也是盗版最少的。”   舒雨陆续收到过几回再版的稿费,倒也知道自己的书卖的不错,但听路晁的意思,这里头似乎有故事? 第95章 盗版   “盗版最少?”舒雨不明白。   这年头最好别关注盗版, 不然能把人气死, 当然,三四十年以后,也一样。   不过人的观念还是有进步,当时的人根本不认为买卖盗版有什么错, 而三四十年之后,虽然侵权盗版的事几十年来原地踏步,但至少人们知道这件事是错的。   提起这件事, 路晁也觉得好笑, “盗版这件事, 根本防不住, 教辅书也一样盗版满天飞, 不过因为错误太多,好多人买了之后发现问题太大, 又想办法补一套正版。但小说和诗集根本不存在这个情况, 我们卖一本正版,他们能卖十本二十本盗版。”   盗版不需要给稿费, 也不需要对纸张和印刷的质量负责,卖的价格极为便宜,也不用什么渠道, 个人进货然后弄个麻袋一扛,走到什么地方就卖到什么地方,在没什么娱乐的年代,受众极广。   “每次盗版印刷的时候都被人举报, 举报信息极为详细。”路晁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当初这件事可是让他们捉摸了许久,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舒雨也惊呆了,饶是她脑洞大开,也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盗版是违法行为,只不过这个行为太过隐蔽,等发现的时候,最多抓住分销的小摊贩和书店小老板,根本没什么用。”他们只是进货的,派出所一般不管这些小事,除非有人去举报,顶天把盗版书籍没收,对整个盗版链条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若是有人直接举报印刷盗版的工厂,还有隐蔽起来的生产线,就是比较大的事了,派出所肯定得派人去查处。   “情况就是,一查一个准,直接端了人家的窝点。”扣了人,扣了印刷的机器,这对盗版贼来说,才叫损失惨重。   “你们还有这个本事?”舒雨惊讶道。   “我们要有这个本事,也就不惊讶了。”路晁哭笑不得,最开始警察那边,盗版贼那边,都认为是他们出版社的能耐大。可是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举报的事真不是他们干的。   举报盗版生产线的事,真不是出版社干的,但出版社也没跳出来说不是,在盗版贼面前保持一点神秘感,让人敬畏,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到底是谁?”舒雨承认,自己真的想不出来。   “你书里最大的反派。”路晁一摊手,倒也没有卖关子。   “我书里最大的反派,那不是……”舒雨差点喊出来,“那不是骗子吗?”   “对,就是他们,一群诈骗犯。”路晁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初他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出版社里笑成一片,直接把外头经过的人,吓了一个跟头。   “他们为什么,哦,我明白了,是因为……”诈骗犯恨这本书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出版社。可就是因为他们恨这本书,所以才不愿意这本书流传的到处都是。   思路一下子清晰起来,正版书价格高,而且只能通过正规的渠道进货,势必不可能销路太广。   有些老少边穷地区,小县城,小城市,也就很少会流传。一旦被盗版扩大销路,就会很快流传得到处都是。   对于诈骗犯来说,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套路,他们还怎么骗人。骗术想要更新换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至少可以先把这本书的盗版控制住。   别人弄不清盗版贼的套路,不知道怎么找到生产线,对于同行来说,都是犯罪份子,味着闻都能把你找出来。举报个把生产线,那都是小意思。   于是诈骗犯智斗盗版贼,一场大戏开锣。   “是一窝诈骗犯被抓,交待犯罪事实的时候吐露出来的,要不然,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做好人不留名的举报人到底是谁。”   舒雨笑的手里的苹果都拿不稳了,被路晁接过去,她顺势歪在床铺上,一只手使劲捶床,笑的直不起腰来,“这算不算狗咬狗,一嘴毛。”   “算。”路晁坐在床沿,轻拍舒雨的后背。   如果舒雨这个时候回头,就会发现,路晁看着她,一脸宠溺的微笑。   火车到站,舒雅已经在站台上等着,同时过来的还有路英,开着她那辆面包车,正好装下所有人。   面包车后头放着好几个蛇皮袋子,是他们一早去市场批发回来的料子。   “正好你来了,可不得能者多劳。”舒雅开玩笑,其实是趁着有车出来一趟,把能办的事都办了,毕竟跟路英关系再好,也不能动不动就开口让人帮着跑腿。   一行人回家,舒雨看到路家的小院简直是大变样,所有的住户都搬走了,路家将整间院子都重新翻修过一遍,不需要的建筑统统拆掉。   “基本上还原了我们家最早以前的格局,其实就是和你们家的格局差不多。”房间不需要多,够住就行。留出的空间可以活动一下,种种花草,居住空间一开阔,人的心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而且两家院墙的中间还真开了一道门,有事串门的时候,敲了门推开就能进,也省得从外头绕路。   到了晚上,黄灵和丁妞都赶了过来,说是刚刚下班。黄灵手里拎着帐本,丁妞手里捧着礼物。   “知道你厉害,没想过你这么厉害,重本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我们赶不及升学宴,但礼可不能不送。知道你也不稀罕我们的红包,就合伙买了件小礼物送你,要是不收,就是嫌弃我们送的礼不好。”   任何公司,会计都是非常重要的岗位,在这个岗位要和不少部门直接打交道。黄灵在婚纱店工作两年多,不管是口才还是气质,都有了质的飞跃。   这话一说,舒雨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他们合送的是一套护肤品,一看就是从香港带回来的货,这边寻常可买不着。   “这礼送到我心缝上了,我正准备明天去买,你们倒先送来了,瞌睡碰到枕头的事,我怎么会不收。”   送礼物最难是送到别人的心坎上,黄灵和丁妞听舒雨说正合用,俱是笑眯了眼直乐。   两家人都不多,路英是个喜欢热闹的,张罗了一大桌饭菜,就摆在路家的院子中间,给舒雨接风。   吃过饭,黄灵拿出帐本,大家自觉避让。舒雨干脆带她到自己房间,一排正屋,中间做客厅,左右两边分别是她和姐姐的房间。   房间里,衣柜和床都换了新的,还在窗边放了一张书桌,旁边支着一个小书架。   黄灵把帐本拿出来,核对完后,舒雨签字确认,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两年一共分了三次红,钱都打到你上回留下的帐号里了。改天去银行查个帐,让他们给补个登折就可以看到。”黄灵尽职尽责的说道。   “路社长那边的分红,也都到帐了吗?”舒雨看了一眼数字问道。   “到了,路社长只有总店一家的分红,给她看过帐本,已经签过字确认。”   “丽姐知道我过来吗?”。   黄灵点了头,“她知道,不过今天晚上有一个很早之前就定下来的应酬,所以她没办法过来,让我代她说一声抱歉,说明天为你接风。”   “我知道了,工作上呢,有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是舒雨让黄灵跟她到房间里单独聊的原因。   黄灵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说道:“丽姐新招了一个人,说是怕我忙不过来,给我当副手。嘴倒是挺甜的,学东西也快,人家是高中毕业呢,学历比我高,人也比我聪明。”   “我记得丁妞两年前就是总店的组长,现在呢?”   “她现在还是组长,原本以为她最有机会升店长,结果丽姐提拔了另一个。”黄灵没有明着抱怨,但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不甘。   “我知道了。”舒雨轻笑一声,“是金子一定会发光,只是有时候,需要忍耐寂寞。”   “我们不怕的,我和丁妞私下聊过,我们只相信你。”   黄灵恰时的表了忠心。   她知道,丁妞没有升店长,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和她走的太近了,他们一起被打上了舒雨的标签。   任何公司草创的时候,都能做到同心协力。时间长了,效益好了,各种弊病就出来了。站山头,拉帮结派几乎是一定的。   路英明显不想多管,她一直觉得自己占了他们的便宜,不然也不会直接放弃分店的参股机会。   丽姐有着强烈的权力欲,又受限于自己的见识,才开了两家店,就觉得事业到顶,不去想怎么奋斗,而开始想着怎么夺权。   黄灵是第二天早上走的,舒雨拿着存折去银行,两年间两家店的分红,以及分店的房租,一共转入二百八十三万,每一笔都清清楚楚。   加上之前的二十万余额,她手里足足有三百万的存款。   之前在吴县的两张存折她直接销户,把里头的钱全部取了出来,刨掉用度,还剩下七千来块,这笔钱她没再存入银行,而是直接放在手边开销。   “丽姐这个工具人还是好用啊。”舒雨很满意,毕竟自己还在读书,很多事只能和别人合作,而合作的结果,显然达到了她的目的。   至于工具人有了别的想法,那就见招拆招好了。 第96章 气氛   关于丽姐现在的心思, 舒雨已经清楚了, 但不是很在意。   她不可能要求每个跟她合作的人,都能死心塌地,合作的过程当中总会发现好苗子,比如说黄灵和丁妞。   人不在于多, 贵在精。她不愁没赚钱的机会,缺的是人品贵重,又对她足够信任和忠心的人。   “合作嘛, 好合好散。”舒雨回家, 面对姐姐的询问, 笑的很甜。   “如果不想好合, 那就别想好散。”还有一句被舒雨压在心底, 她不在意丽姐的心思,是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但前提是一切照规矩办事。   丽姐是晚上来的, 带了一个大红包,非得塞给她, “知道你不缺钱,这不是规矩吗?你考上大学还不兴让我沾点文曲星的光啊。”   接风是在外头的大酒店,丽姐开着一辆吉普车过来接他们, 除了舒家姐妹俩,还请了路英母子。饭店的档次很高,菜单上还有海鲜这些在当时很少见的菜肴。   “路路学校有事,晚上就不过来了。”路英来的稍晚, 坐下时解释了一句。   “没事没事,他去忙正事。”丽姐招手让饭店的服务员拿饮料,点名要最贵的。   席间谈起丽姐开的车,她兴致勃勃。   “车是借的,有间厂子穷的发不出工资,把车借给我,我一个月给他们三千块租赁费,他们高兴,我也划算。”   “厉害。”舒雨竖起大拇指。   左右逢源,将方方面面关系都处的十分融洽的丽姐,和三年前初来乍到被人欺负的外乡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相信现在就算有人出来为难她,不用找人帮忙,她自己也能搞定。   “昨天真不好意思,进出口贸易部的一个副局长娶儿媳妇,非得让我去喝酒,不去都不行,实在是推不掉。”丽姐解释,比昨天的代话,又更详尽了一点。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用得着这么客气。”舒雨举起一支玻璃瓶的可口可乐。   “对对,我们可是老铁。”丽姐嘻嘻哈哈的说着新词,也举起可乐和舒雨碰了一下。   说到婚纱店的经营,丽姐叹了口气,“说句良心话,这几年我一心扑在店里,一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到这个年纪,我真的是太累了。”   言语间,已经萌生退意。   舒雨也好说话的很,“我们当时就说好了,我只负责制作礼服和提供一些建议,不管具体的工作,所有的管理都归你负责。如果你哪天不想干了,想把店转让出去,我们也没二话。”   这都是写进合同的条款,既然当时敢写,舒雨现在就敢认。   路英也跟着点头,“这件事你们决定就好,我也没话说。”   丽姐笑的更开心了,到京城三年多的时间,身家暴增。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钱这么好赚。可是,谁会嫌钱多呢。她并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只是按合同条款来办事。合同条款里,就赋予了她转让的权利,大家都是签过字的。   接风宴宾主尽欢,舒雨和舒雅被丽姐用车送到胡同口。   走进胡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舒雅忽然问妹妹,“你们这算高手过招,无招胜有招吗?”   “哟,你看出什么来了?”舒雨笑着调侃姐姐。   “切,我看你笑的这么……咳咳,我是说,笑的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就知道有问题。”   “这叫优雅。”舒雨纠正姐姐。   舒雅翻着白眼瞥过来,“我可是专业人士,你这叫优雅吗?别逼我说实话,这明明就叫虚伪。”   胡同里,有个人站在路灯下,双手插在裤兜里,随随便便那么一站,却让走过的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姐妹俩不可避免的要经过这个人的身边,几乎同时抬头看过去,舒雨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舒雅看了一眼路晁,又看了一眼妹妹,嫌弃道:“又不是久别重逢,用得着这么夸张吗?”   明明白天才见过,一顿饭的功夫不见,一个要出来等,一个笑的跟花一样,受不了,真受不了。   舒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笑,有点好笑的摸摸脸颊,所以这算是发自内心的微笑吗?原来,发自内心的情绪是根本控制不住的啊。   舒雅耸了耸肩膀,然后拿出钥匙在手里抛了两下,对妹妹说道:“我先回去,你不许太晚回来。”   又斜眼冲着路晁道:“可别太晚啊。”   “咳咳,我们是约好了去路口接许然的电话。”路晁迎过来,脸色不自然的解释道。   “哦。”舒雅拖长了音调,我信你个鬼。   “你学校的事办完了。”舒雨拉了一把路晁,两个人转身去路口。   惹得舒雅直摇头,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   “办好了,其实就是实习的事。”过完暑假,路晁便是大四,最后一年实习加准备毕业论文,所以这几天正在联系实习单位。   路口的公共电话亭准时响起铃声,舒雨接起来,“许然吗?”   接上头就好办了,从美国寄一封信过来,飘洋过海的时间根本没个谱,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事。真有事,还得电话联系。   “小雨你总算来了,你来了就好,你知不知道你考试那几天,我打个电话过来,动不动被他吼。”   许然在电话那头撒娇,电话这头,大夏天的,舒雨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又忍不住的闷笑。   别看许然每次打电话过来,都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亢奋,那是因为,他在美国除了姑太太,没人能跟他说中文。   想说家乡话,想开玩笑,就只能等着和家乡人联系的时候,一气说个够。   “他吼你,你吼回来啊,资本家还怕他一个贫下中农?再不然挂了他的电话。”舒雨知道他的亢奋其实是源自于寂寞,并不以为意,跟他开起了玩笑。   两个人隔着电话线贫了半天,路晁就倚在电话亭的旁边,带着笑安静的看着。   “生意还不错,我还以为美国人不吃这一套呢,没想到他们也喜欢的很,还收到了好几个商务合作。”许然说的是他开的婚纱店,美国人的习惯和中国人不同,他们习惯购买一套婚纱,而不是租赁。   七八百美元在八十年代的美国,也绝对不是什么平民价格,当然也不算奢侈品。因为设计出众,又是全手工制作,比奢侈品牌的价格低,却有不逊于他们的质量和款式,所以在一定的客户群里,还是很有销路的。   至于这位神秘的设计师,许然一直藏的很好,外头只知道,这是一个天才的,但患有严重社恐障碍的新锐设计师。   “我又画了几个设计图给你寄过去了,你记得查收一下。”高考之后,舒雨便又捡起纸笔画设计稿。   “好勒,对了,有国内打过来要货的,不过他们付不出美元,只能付人民币,你说要不要接单。”许然问道。   “可以谈谈看,商业谈判嘛,付不出美元就得多付一些人民币,你说对不对。”   “这倒也是,那我就慢慢谈了。”许然一本正经的在话筒对面点头。   两个人谈完婚纱店的事,舒雨把电话交给路晁。   没想到路晁摆摆手,“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话筒另一头的许然听的清清楚楚,恶声恶气道:“小雨,我跟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接电话的不是你,我直接撂。”   挂完电话舒雨看着路晁笑而不语,路晁双手一摊,一脸无奈,“他太啰嗦了。”   整个一话唠,因为远离家乡,这种趋势更严重了。   舒雨用手指尖挠了挠被发丝撩过的面颊,笑着仰起头,“我有时候也挺啰嗦的。”   完全是无意识的脱口而出。   “你不一样。”路晁回答的很快。   舒雨呆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似乎有什么歧义,而路晁的回答更有歧义。路晁也意识到这一点,脸颊微红,脚尖有些不安的摩擦着地面。似乎有点心急啊,这可不行,要是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衬得气氛越发暧昧起来,又有些粉红色的泡泡“咕嘟咕嘟”冒出来,似一锅开水,马上就要沸腾。   “喂,你们电话接完了没有?”马路对面有人走过来,他已经等了很久,跟人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快要到了。结果这俩人接完电话还不算完,似乎有驻守的打算,赶紧上前打断。   “我们马上就走。”舒雨先反应过来,赶紧错身离开。   路晁追上去,保持着平行半米的距离。   舒雨走得快,路晁也加快,舒雨走得慢,路晁也慢下来。   一直走到大门口,舒雨推开自己家的院门,“你赶紧回去吧,别让路阿姨等急了。”   路晁很想说,他妈一点也不急。又怕舒雨恼了,只能道:“我看着你进去再走,把院门关好。”   舒雨关好门,背抵着院子大门,用力捶了一下头,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定是月色太美,产生了幻觉,对,都是幻觉。   客厅里,舒雅还在忙活,现在是八月份,等到月底,她得把最新的四款礼服收尾,交给婚纱店。   舒雨也坐下来帮忙,不时被舒雅惊呼一声,“错了,颜色配错了。”   “纱,纱用错了。”   “你这是怎么了。”叫了两回,舒雅干脆停下来,也不许舒雨再动手,“不会是路晁对你表白了吧。”   “胡说什么呢,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舒雨一下子跳了起来。   “没有就没有,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舒雅斜眼看着她笑,眼看妹妹就要恼羞成怒,才将东西一收,“得了,今天谁也不做了,睡觉。” 第97章 转让   第二天一早, 路晁来拍门, 舒雅开了侧门让他进来,“现在流行一大早约会吗?”   路晁吃不住了,双手合什,“大姐。 ”   他一个男人不怕什么, 就怕舒雨小姑娘,面皮薄,听了这话和他保持距离。   舒雅“噗嗤”一笑, “你倒是能屈能伸, 算了算了, 看在这声大姐的面子上, 饶了你。”   心里嘀咕着, 平时人五人六对谁都爱理不理的,追女孩子的时候, 倒像个人了。不光像个人, 还挺接地气。   想到她在书店借阅的小说,舒雅歪头想, 所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在厨房里烙鸡蛋饼的舒雨也愣了,这么早?   “我们不是约好了, 去看房子吗?”   “对对对。”舒雨昨晚受了点刺激,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叫了舒雅,她不肯去,舒雨便跟路晁上了车。   “这几年倒是建了好几个小区, 有些是外销房,有些直接被单位买了,还有些是定点供应。去年开始才有面向老百姓的商品房,不过那时候你也没空过来,就一直没跟你说。”   这个时候的人,并不认为房子越早买越好,而是挑剔地方太远,价格太高。总想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等到价格一涨再涨的时候,又开始怀疑这么高的价格怎么可能长远,肯定会降价。   于是国内信奉中国房价会降,美国信奉中国崩溃论,就像异卵双生的兄弟,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鼓起希望,然后一次又一次的破灭。   “正好有个小区建好了,虽然地方有点远,但价格比之前的低,我妈说让你看看,你要是看得上,咱们两家买在一起。”路晁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结果当然是看得上的,现在的房子没有节省空间的概念,更没有一梯多少户的拥挤。最正宗一梯两户的板楼,三房二厅一百四十平,两房两厅也有一百平,一共就这两个户型,一平米一千八百元。   来看房的人很少,一千八百元一平等于是一套两房十八万,一套三房二十五万二千。   都觉得便宜对吧,但现在的工资是多少,一个工人六七十块一个月,月入超过一百的都算高收入。所以对比收入来说,仍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舒雨看了一眼已经完工的小区,现在卖房的不是开发商,是属于国有性质的单位,还没跟香江的资本家学坏,没有期房的说法。   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子,童叟无欺。   “我来三套,一百四十平的。”一套她的名字,一套姐姐的名字,还有一套写许然的名字,算是还他的人情。   “我也来三套,和她挨着的。”六套正好霸住三个楼层,路晁根本没有多看房子,他妈交待过了,舒雨买啥样的,他跟着买就对了。   借售楼部的电话打给路英,路英转头几个电话打出去,很快售楼部有个领导模样的人出来接待他们。接待的目的不是别的,直接给他们打了个九折,房价瞬间变成一千六百二十块一平。   “这几年物价飞涨,我妈说还是你有决断,我们两家的院子要是如今再买,没有三万根本拿不下来。”   舒雨心想,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八十年代初和八十年代末的物价,就象是两个世界。特别是八八年价格闯关之后,物价飞涨,通膨严重。   到了九十年代初,除了房价,很多商品的价格已经和后世相差无几。而就算房价,也上涨极快,九十年代初某些大城市的房价就敢涨到六千一平。   但也因此泡沫破裂,又一度跌下来。所以后世许多人念念不忘房价下跌,也是有历史根据的,倒不能完全说是胡思乱想。   回去的时候,舒雨去路家感谢路英,关系再好,该说的话也得说。   路英不在意的摆手,“他们的房子本来就不好卖,买得起的嫌远,不嫌远的买不起。而且面积太大了,不打折等着烂手里吧,真要是卖得好,我找人也没用。”   舒雅被购房合同和钥匙砸懵了,“你自己买就行了,给我买什么?”   她有地方住就行了,要房子干什么?再说妹妹还在吴县给她买了一套,每个月的租金一分不少,都给她寄来当零花钱。   “你给我忙活了一年,还能叫你做白工啊,拿着,这是资本家赏你的工钱。”舒雨不由分说,把合同和钥匙塞到姐姐怀里。   高三一整年,都是姐姐在京城这边帮着制作礼服和戏服,还帮着给婚纱店穿坏的礼服修补,维持婚纱店的日常所需。   她寄过来买材料的钱,姐姐还专门记帐,一分工钱都没要,她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姐姐的付出。   更何况,就算没有这些事,她也一定会给姐姐买套房子。不需要任何理由,只因为他们是姐妹。   “先把这事放到一边吧。”舒雅把合同和钥匙放到抽屉里锁好,出来后说道:“四套礼服已经做好了,明天你给他们拿去。”   “他们可能不需要了。”舒雨嘴角微勾。   “不需要?那前段时间还来催什么催。”舒雅说完,一拍脑门,“丽姐真打算转店啊。”   生意这么好,一年几百万的利润,就这么转让出去,舒雅还以为丽姐说这些是想谈条件,没想到她准备玩真的。   丽姐确实准备转店,已经接待了好几拔人,谈判都谈了好几轮。   黄灵偷偷来了一趟,“你还记得那个石卫国吗?”   舒雨真不记得了,不过经过黄灵的提醒,她还是想起来了,就是很早以前从天长地久离职的摄影师。还有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她和路晁因为巧合,在饭馆听到过他的抱怨。   “他也来看过店。”黄灵说道。   “他有这么多钱?”这根本不可能嘛,整个京城,因为先机也好,因为婚纱的制作也好,天长地久无疑是领头羊。不可能出现一个生意更好的店,而他们不知道。   而如果不是生意更好,石卫国又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   “我总觉得,丽姐和他的关系不一般。”黄灵头一次在背后说人坏话,说完脸都红了,又赶紧往回找补,“也是我自己瞎琢磨,可能是我想岔了。”   不可能是黄灵想岔了,女人对这种事最为敏感,有时候就是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引发他们的直觉。   “石卫国的手里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这一点黄灵很肯定,“他开的照相馆,生意不差,但也绝对赚不了很多钱。”   “我知道了,我现在问你一句,店铺转让之后,你和丁妞愿意离职出来,跟我走吗?”   “愿意,我肯定愿意,丁妞也愿意,就是离职的话,我们之前签过合同。”黄灵担心的就是 这一点,丁妞当初参加的培训课,是公司出的钱,当时签过五年的用工合同,提前离职,是要交化妆培训费的,一万二呢。   “这个没关系,我替她付。”舒雨一口答应下来。   “那我们以后干什么呢?”黄灵有些兴奋,也有些好奇。   “开工厂。”舒雨一挥拳头,什么婚纱店,什么婚纱摄影,都是她积累第一桶金的工具。   “工厂啊。”黄灵更加兴奋了,从一家店到一家厂,谁比较厉害,当然是一家工厂听起来更厉害。   “不过丁妞?”黄灵有点为难,她是会计,不管什么单位都缺不了,只要得到领导的信任,就能干活。   但丁妞是学化妆的,去工厂能干什么?   “没有谁天生就什么都会,不会的可以学,她以前当服务员的时候,想过自己会成为化妆师吗?”   能力不足可以学,关键是撒出去的人,值不值得信任。   黄灵心说,我倒是觉得,就有人天生什么都会。比如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这一位。   转让店铺谈判的事,丽姐要赶在八月处理好,她说的也很清楚,九月十月是婚纱店最重要的两个月,对方为了赶上这个好日子,才愿意接受比较高的报价。   一旦过了这个时间,对方就不会着急,宁愿跟慢慢拖着磨价。   最终三个合伙人又重新坐到一起,丽姐报出她觉得合适的价钱,“分店一年的利润在一百六十万左右,转让价是四百八十万,要求房租直接签十年,但租金可以三年一谈。所有员工重新签合同,不得离职。小雨拥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可以分得一百二十万。”   舒雨点头,认可了这个价格。   丽姐暗暗握了一下拳头,用一百二十万把分店的控制权百分百掌握在自己手上,绝对是值得的。   “那就先把分店的手续办了。”丽姐试探道。   “可以。”舒雨很爽快的点头,一系列的合同签上字,只要转帐完成,便即时生效。   “再说总店,总店一年的利润在四百万左右,关于转让费,我咬在一千二百万,但对方最多只愿意出一千万。”   分店的总额相对较低,也意味着成长性高,要好谈一点。总店的总价太高,而且对方也怀疑目前的量是否已经饱和,所以有所保留。   “我同意。”按一千万来算,舒雨可以拿到二百五十万的转让费,加上分店,一共是三百七十万。   “我也同意。”路英见舒雨同意,她也点了头。前期的分红,加上现在的转让费,对于路英来说,纯粹是意外之财。   “总店的要求也是房租签十年,所有员工不得离职。”丽姐最后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属于她的心血,最终回归到她的手上。虽然付出的是她所有的积蓄,但拥有两家店完整的控制权,这些钱很快可以赚回来。   “房租没问题。”店铺是路英的,以后收房租也是一笔固定收益。   “关于员工,我提一个小要求,当然,违约金可以从我的款项里扣除。黄灵和丁妞要跟我走,解除和天长地久的劳动合同。”   丽姐愣了一下,黄灵就算不走,她也不会让黄灵留下,替代她的人都选好了,就是跟着黄灵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副手。   丁妞嘛,虽然她从一进门就打上了舒雨的标签,但作为员工的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在化妆上有天赋,培训员工也有耐心。   只不过,这些跟她拿回店铺来比,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98章 散伙   “你们爽快, 难道我就小气了。 违约金可别再提了, 再提就是打我的脸。我回头就跟他们办手续,好合好散。”说着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舒雨。   舒雨也正好看着她微笑,“对,好合好散。”   “对对对。”丽姐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丽姐一走,路英就转眼去看舒雨,“你应该猜得到吧。”   她根本不是转让店铺, 只是借这个由头, 把他们手里的股份买回去而已。路英不在意这件事, 关键是舒雨会不会这么想, 要知道, 她的投入才是两家店能够赚钱的关键。   “我明白的,她想拿回完整的股权, 这些本来就是合同允许的。只要价钱合适, 不让我们吃亏,我没意见。”如果她有意见,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不会给她开这个口子。   她始终相信,强扭的瓜不甜, 面和心不和的生意,不做也罢。   “这种事,如果不心甘情愿,是没意思的。”路英在一定的程度上理解丽姐的想法, 但绝不苟同。   什么意思呢,就是她理解丽姐对于自己经营店铺的控制欲。但控制欲是和能力挂钩的,你解决不了问题需要依靠别人的时候,什么都答应。等危机解除了,又开始使小心思,想要独占。   在路英看来,有本事自己解决问题,你才配得上强大的控制欲。否则,就叫德不配位,这种人迟早会出问题的。   但舒雨既然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她就没必要再激化矛盾。   “是的,我明白,隐患既然出现,不如早点放手,省得以后出更大的问题。”舒雨笑了笑,“我留下黄灵和丁妞,也有一些自己的打算,如果阿姨手里有合适的靠得住的人选,不妨给我 一下。”   “你又有新的想法了?”路英眼睛一亮。   至于说人手,她人面广,想要挑几个可靠的人手,确实不难。   “我昨天去许警官家里的时候,也跟他请求过,他答应介绍几个靠得住的退伍兵给我。至于想法是有一点,我想在深城建一家服装工厂。”   去深城工作,而且是在工厂工作,这下路英心里有数了,“放心吧,多的不敢说,三五个合适的人手,还是能帮你找到的。”   去外地工作,老板还不在当地,首先就要求员工能吃苦,不多事,靠得住又机灵。   同时满足这么多要求确实不好找,但待业青年这么多,慢慢挑总能挑到合适的。   丽姐从舒雨这边离开后,第一时间把钱给他们转过去,款子一到帐就等于合同生效,这两间店铺百分百归她所有。   “幸好赶在这个月办完,从下个月开始,就不用再掏钱出去。虽然口袋里的钱掏空了,但很快就能挣回来。”丽姐坐在办公室里,和自己的几个心腹商量怎么安抚不知情的员工,怎么安排好人手,在九十两个月争取业绩上一个台阶。   “新的婚纱能供应的上吗?”店员有些担心。   他们的婚纱虽然一直在补充,但穿的人多,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磨损的非常厉害。所以新的婚纱往往会成为营销的噱头,不断招揽新的顾客上门。   至于新的婚纱,她当然找好了退路,否则怎么敢买回舒雨的股份。   “我们跟美国人正在谈,就是之前的婚纱,也是他们出的设计图,舒雨只是按他们提供的工艺做出来的。现在我们可以拿到原版的,美国人制作的婚纱,只会更好。”   丽姐心想,也幸亏对方松口,同意她用人民币支付,如果对方只收美元,她也只能继续跟舒雨合作下去。   所以不是她不想合作,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位的情况下,她不买回股份,老天爷都得埋怨她。   至于舒雨购买设计图,怎么搞到的美元,丽姐也知道,那是因为她有同学在美国。有海外关系,很多事自然好办。   心腹员工纷纷鼓掌,能够拿到原版的婚纱礼服,意味着他们店最大的危机解除了。   丽姐心情愉快的开完会,开车去接外国语学院的同学,帮她打越洋电话继续沟通。   “十万,这不可能,你们不能狮子大开口。”电话这头听到翻译,丽姐大惊,七八百美元就算按黑市价换成人民币,顶天也就一万块,现在对方开口要十万,这简直就是抢劫。   女学生翻译之后,捂着话筒说道:“对方说,如果你支付美元,到岸价一千美元,他们安排好一切。如果是人民币,那就是十万。”   “跟他们说这个价格太离谱了,我不可能接受。”丽姐摇头。   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五万人民币的价格成交。   “对方说明天发传真过来,你打款他们发货。”女学生翻译之后传话。   好不容易把婚纱谈下来,丽姐却没有几分欣喜。五万一件的婚纱,二十件就是一百万。   如果是跟舒雨合作呢,想到短短两年多时间,舒雨就拿走近三百万的利润,她为了买回股份,又付出了三百七十万的代价。   最终咬咬牙,一脸肉痛的想,暂时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舒雅把四套礼服包装好收到柜子里,有点可惜道:“亏我做了小半年,白做了。”   “怎么会呢,五万一套呢,不可能让你白做。”   舒雨不在意的说道。   说者随意,听者如雷击。   “你是开玩笑的吧,不对不对,你坑了丽姐对不对,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几天许然会回国,我们有一个合作。”舒雨往客厅里一坐,老旧的木头沙发上铺着舒雅手工缝制的海棉垫,最上头铺着凉席。   客厅的顶上,是一台吊扇,打开之后,屋里的温度顿时清凉许多。   舒雅从冰箱里取出绿豆汤,双手递给妹妹,“快说快说。”   她最喜欢听妹妹说故事了,每次反转都如同一场大戏,比她脑袋里天马行空的想像还厉害。   “你知道丽姐转让店铺就是做一场戏吧。”   “知道知道,她不就是看现在婚纱店赚的钱太多,想把股份拿回去吗?”舒雅也不傻,这种把戏,无非就是看破不说破。   “踢我走容易,你想过,他们以后的婚纱要怎么办没有?”   舒雅“唉呀”一声,“对呀,她打算怎么办?”   她不是做生意的人,也没想那么多,这会儿才发现,对啊,踢走舒雨和路英容易,然后婚纱她要怎么办?   “记不记得天长地久的墙上,挂着一张英文的授权书。”这事发生的时候,舒雅也在京城,就是不知道她注意过没有。   这事舒雅也是知道的,提到这件事,舒雅小心翼翼道:“这些礼服不是你设计的吗?怎么又成了美国人设计的。”   她可是看着妹妹一笔笔勾出来的设计图,虽说肯定有许然送回来的杂志和书籍的功劳,但也得妹妹有这个悟性不是。这些设计,可没有一款是照抄的,全是妹妹原创。   他们家的人想像力都挺丰富的,所以舒雅也只是觉得妹妹可能更多的遗传到了父母的天赋,并不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我设计的,也是美国品牌。”舒雨喝了一口冰镇的绿豆汤,是家里的味道。   舒雅眨了眨眼睛,试探道:“许然?”   “对,莉莉丝品牌是我让许然帮我在美国注册的服装品牌,设计师也是我。”之前是没机会和姐姐聊到这些,既然聊到了,她自然不会对姐姐保密。   舒雅张着嘴,半天没合拢,“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去美国注册,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几年是中美两国的蜜月期,互相的交流和贸易展开的十分火热,但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和美国扯上关系上的事,还是相当危险。   “都是走的正规程序,不会有事。”舒雨笑着安抚姐姐,“再说没人知道设计师是我,那边的事都由许然出面打理。”   “对对,你画画图就行了,千万别出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这可不是小事,舒雅知道轻重。   “其实自从在天长地久贴出授权图以后,就有许多人联系过许然。包括海城,深城,当然也有京城的商家想从莉莉丝拿货。因为没有美元,这件事才不了了之。”   舒雅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个关节,许然和妹妹都是中国人,只收美元无非是个借口,挡住国内商家的借口。等于变相保护了天长地久的唯一性,没人能够同他们竞争。   一旦丽姐把舒雨踢走,莉莉丝只要改变策略,同意用人民币结算,这些婚纱礼服就会全面开花。丽姐能拿到货,别人也能拿到货。   舒雅按着胸口,吐出长长一口气,“这个坑挖的可真深。”   “说穿了一钱不值,她的婚纱店还是能开下去的。”丽姐踢归踢,好歹没有做手脚,弄个空壳子出来转移资产,没讲人情但也没明目张胆坑人。   “所以我也一样。”没了人情,咱们按市场规则来办,一视同仁。   如果丽姐敢坑掉转让费,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舒雨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喝绿豆汤。商业行为不是口角斗殴可以解决的,扇一巴掌多简单,可有什么用呢。商业行为就该由商业市场去教育,可能在很多人眼里,这样的教训不够直接。   但她保证,这才是最好的教训。   “幸好她没搞妖蛾子。”舒雅替丽姐紧张了一回,丽姐要是真想转移资产,她想想都知道,妹妹能叫她怎么来的怎么回,绝不会叫身外之物扰她清静。   “丽姐一定不知道,命运的铡刀已经落下,再无人帮她托住绞刑架上的绳索。”舒雅用咏叹调般的朗诵,为她奉上一曲挽歌。 第99章 深城   丽姐打完买婚纱的款项, 手上的积蓄彻底空了, 心里颇有些不安。   石卫国有些不满的埋怨,“你就该听我的,放把火就说婚纱烧了,没了婚纱还有什么转让费。现在倒好, 他们本来就凭白分了那么多钱,还要再掏一笔巨款把股份买回来,你是不是傻啊。”   痛心疾首的样子, 好像用的是他的钱。   丽姐有过不安和犹豫, 唯独这一点, 从没有犹豫过, “你知道什么, 她这个人不好对付。你要是跟她讲规矩,她也会跟你讲规矩, 你要是敢坑她, 她绝对有后手等着我。”   在以往接触的过程中,舒雨带给她太多的惊讶, 如果不是因为足够巨大的收益,她也不愿意得罪舒雨。   她能拥有现在的一切,实在太不容易了, 丽姐不愿意冒任何一点风险。所有的计划,都围绕着舒雨的底线,以不要激怒她而制定。   更何况,她落魄时受过舒雨的帮助。这也是她忍到现在才行动的理由, 好几百万,什么恩情都报了,也买她的心安。   石卫国嗤之以鼻,“就她一个学生,无非是聪明一点,有点海外关系。也就你们这些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什么,才把她当回事。搁在京城,像她这样的,算什么啊。”   丽姐恼火道,“不算什么,有本事你找海外关系把婚纱买回来呀。”   出钱的是她,出力的也是她,来来回回谈判的也是她,石卫国不仅帮不上忙,还要说风凉话。丽姐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   石卫国脸色阴沉下来,但还是压抑住自己的火气,“好了好了,我一个大男人说话本来就不好听,但都是事实。不是我劝你,你到现在还下不了决心,多干一个月就得多分一份钱出去,你得知道,最关键的是拿主意的人,不是做事的人。”   丽姐“哼”了一声,知道让石卫国卑躬屈节是不可能的,但这也是她认为难能可贵的地方。自己在外头再厉害,回到家也想做个小女人,希望有个男人替她拿主意,遮风挡雨。   石卫国是本地人,除了脾气硬了一点,行事大男子主义一点,其他地方倒是不错。   他们并不知道,和他们在电话里沟通的美国公司总经理许然从美国一所并不知名的大学毕业,安排好在美国的事情,便带着自己的助手回到中国。   “然然为什么不回京城,要直接去深城。”路英在家里问正在收拾行李的儿子。   “他是回国投资的,现在不是讲究争分夺秒吗。我和舒雨去找他,是一样的。”路晁拿起一件白衬衣,舒雨说过能将白衬衣穿得好看的男孩子,才是真的好看。   “哟,这不是在百货大楼买的牌子货吗?平时都不见你穿,去深城带上干嘛。见许然而已,用得着穿这么好的衣服。”路英在旁边明知故问的调侃儿子。   路晁叹了口气,“妈。”   “我再提醒你一句哦,不是只有你和舒雨,还有黄灵丁妞,王超林华秦兵赵伍还有……”   “知道知道,我知道了。”路晁双手按在路英的肩膀上,把她推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切,现在知道害羞了,老娘什么没见过。”路英占够了便宜,笑吟吟的被推了出去。   火车站外头,路晁数着人头,加上自己和舒雨,一共十二个人。黄灵丁妞是老朋友,有四个是许警官介绍的退伍兵,另外四个是路英挑选的待业青年。   四个待业青年,一水的高中毕业,能写会算。还有一点也很一致,兄弟姐妹多,家里负担极重,一旦找到工作,就没有辞职回家的选项。否则去外地工作,三天两头闹个水土不服,怕吃苦又想家,扭头就往回跑,那工厂还怎么开。   想去的人其实不少,路英却是优中择优,务必保证第一批去的人,能干活不闹事。否则开头就掉链子,工厂离黄就不远了。   舒雨也极为赞成路英的想法,第一批人极为重要,必须得靠他们把工厂的架子搭起来。地基扎稳牢,才有上限可发展,否则一边发展一边补之前的地基,那才是要命。   另一头的许然,跟在自己的助手哈里后头大吃大喝,不时充当翻译,替他和深城的政府官员沟通。   这年头大力发展外资,鼓励外资设厂是基本国策。别说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肯定得下死力气把人留下。   服装厂虽然不如其他一些大型工厂技术含量高,但怎么说也是外资,也能解决一部分就业。所以许然一行人,用公司的名义发出联络函,刚一下飞机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特别是助手哈里,一见面就被当成主咖,年纪轻轻又长着一副中国人面孔的许然,则毫无意外的被当成哈里的翻译。   哈里在宾馆的标间里,吐出酒气,“许,中国饭菜真的太好吃了,难怪你念念不忘。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说清楚事实真相吗?”   真相就是许是老板,他才是助理啊。   “不不不,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非常好。”许然乐不可吱,他是个童心很重,玩心也很大的人。如果是个老成持重的人面对这一切,可能早就发飙了。但他只觉得太好玩了,还想继续玩下去。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哈里耸耸肩膀,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对于这些天的恭维,还是受用得很。是个人就有虚荣心,外国人也不列外。   因为有外资公司给出的联系函,舒雨一行人的通行证办的飞快。一行十二人下了火车,许然早在站台上等着他们,见面就是一个熊抱。   抱完了路晁就顺势朝身边的舒雨抱过去,被路晁一把揪住后颈给拖了回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美国的礼仪,你不懂。”许然象一只笨拙的大马猴一样挣扎,事实证明他的挣扎是徒劳的,怎么都没法摆脱路晁的钳制。   “去了趟美国连规矩都不懂了,先给自己换身白皮再说。”路晁把许然拖开,和舒雨保持好安全距离,这才松开手。   “哥这叫身在曹营心在汉,敌营十八年懂不懂。”许然伸手揽住路晁的肩膀,使劲拍了拍,又重新来了个拥抱,“总算回来了,想死爷爷了。”   声音哽咽。   面对许然忽然而至的煽情,路晁总算没有推开他,反倒是在他肩膀上捶了几下,“你爷爷是谁?”   “你,……你不按理出牌。”上回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别矫情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路晁拍拍他,示意严肃。   许然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闹腾,赶紧上前跟大家打招呼。   “都上车,带你们去看个好地方。”都等不及先去酒店,许然执意带着大家直奔好地方。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棒。”许然张开双臂。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荒地,说荒地也不尽然,是已经完成三通一平的建设用地。但地面一片清洁溜溜,什么都没有。   “这一片都是我们的吗?”舒雨感慨不已,甚至激动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对,全部都是。”许然也充满了感慨,和舒雨合作开工厂,是他们探讨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结果。即满足了姑奶奶需要他继承家业的愿望,又满足了他想回国的愿望。   而外资也满足了舒雨对工厂的规划和一系列设想。   这一切对许然来说,更多带有玩乐的色彩,可等真正拥有这一片土地的时候,忽然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一种强烈的情感。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他迫不及待的要想展示给大家看。   得知这一整片都是工厂用地,就是感情最含蓄的人,也免不了激动起来。土地是最能联系中国人情感的开关,而能在一片空白的土地上挥散汗水,让一切遵照自己的想像建成整片现代化的厂区,这种诱惑对于一群小年轻来说,简直无法抗拒。   路晁也感动万分,他还以为是小打小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大的手笔。   “你们忙得过来吗?”等大家激动完了,回酒店的路上,路晁问道。   “厂区的建设,施工,还有生产线,都需要时间。可以一边建设一边招工,政府答应划一所荒废的培训学校给我们暂用。”这些是许然已经联系好的。   “没想到你回是回来了,却要留在深城。”路晁叹了口气。   “哈,你终于承认想我了。”   “胡说八道,我巴不得你走得越远越好。”路晁才不肯承认呢。   “你这个样子,是怎么交到女朋友的。”许然一脸鄙夷。   “你赶紧闭嘴吧。”路晁一巴掌捂到他嘴上。   “不会吧,你们……”许然扒拉下路晁的手,朝车上舒雨坐的位置呶呶嘴,一脸不可思议。   “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许然“啧啧”好几声。   路晁斜睇他一眼,“怎么,你已经被资本主义腐蚀了?”   “呸呸呸。”许然连呸好几声。   从舒雨的方向来看,就是这哥俩一直在打打闹闹,许然负责打闹,路晁负责牵绳。   回到酒店,一个政府里的干事扶着喝醉的哈里进酒店,见到许然一行人,伸手招呼道:“小许,快来扶一把,你们老板喝醉了。”   许然上前扶住哈里,送哈里的干事便要松手,许然明显有些扶不住。   路晁正要上前,就见退伍兵中的一员,一个名叫秦兵的快走两步,接过干事的手,又喊道:“王超,快来搭把手。”   王超听见赶紧过来,接替了许然,两个人轻轻松松架住哈里,看样子还留有余力,如果需要把他打横抱起来,估计也能轻松做到。   另外几个青年,女的倒也好说,男的俱是对视一眼,然后一脸懊恼。他们怎么就没这个眼力劲呢,凭白叫别人拔得头筹。   好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深思的表情,他们过来上班,只谈了基本待遇,也接受看能力定岗一说。   但工厂的职位可不少,有高有低,有领导也有工人。   竞争,从这一刻,已经开始。   本站确认后将会立即删除。 第100章 脊梁   舒雨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暗自点点头, 员工愿意表现肯定是好事,这说明他们已经完成角色转换,把自己当成工厂的一员。   等安置好一切,三个人可以重新坐下来说话的时候, 舒雨才知道,哈里成为主角。堂堂一个外资公司的大老板,反而成了助手。   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舒雨更是说道:“其实这也不错, 你以助手的身份留在国内更合适。遇到为难的事, 扯起虎皮做大旗, 推到外资老板上头, 也免得自己硬碰硬。”   许然大笑,“我开始是觉得好玩, 后来也跟你一样, 觉得这样更好。”   “婚纱怎么样,发货了吗?”谈服装厂建设时, 舒雨在中间插了一句。   “发了,广城,深城, 京城,海城,还包括另外两个大城市,都有人来订货。按咱们之前说好的, 二一添作五。”   舒雨坚持不收,“你把我姐姐做的四套,算到你的货里就行,省得她做白工。我也早跟你说好了,美国那边的利润都是你的。”   “我派人去找一趟舒雅,这是小事。”许然倒也没有再坚持,你这回让我一点,我下回让你一点,都是小事。   他们未来利润的重心,如舒雨所说,在工厂这边。只要她规划的蓝图真能实现,现在赚的这点钱还真算不了什么。   有许然坐镇,黄灵管财务,丁妞负责招人,剩下的人先把厂区建设盯起来,在这个过程中,看看他们的特长和性格,以及工作状态,再分配职务。   “这里一切有我,你就放心吧。再说我搞不定就去找政府,反正他们不能不管我。”许然深得无赖的嘴脸,天不怕地不怕,遇着事再解决,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你不回去一趟见见你爸吗?”等他们聊完工厂的事,路晁问许然。   “他跟单位说好了,会请个长假过来一趟。”许然大大咧咧的说道,忽然一拍脑袋,“瞧我,还带了礼物给你们,还有给路妈妈的。”   “我妈也给你带了东西。”东西不贵,是路英亲手做的辣酱。这东西没法寄到美国,许然四年没有吃到了。接过来当场打开,一勺子怼到嘴里,辣得直吸气。   “好次好次,就是歪了辣酱,鹅也得回来啊。”被辣得声音都变调的许然,坚持不喝水,非要好好重温一下辣得鼻孔喷热气的感受。   舒雨和路晁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看到一切走上正轨才走。当然也留下了她投入的第一笔款项整整五百万人民币,和许然私下签好协议,她以品牌和设计工作,以及五百万入股,占工厂股份的一半。   后期需要增加投入的时候,再根据资金投入来变更股份。   许然提供第一笔一百万美元的投资,和在美国建立销售渠道,占有另一半的股份。   当然,协议是私下的,得等到九十年代初,国家的公司法出台,再进行变更。现在摆到明面上的,这就是一家美资企业。   而且是一家从中国采购服装面料,制作之后运到美国销售的美资公司。这样的公司最受国家欢迎,因为他们赚的不是国内的人民币,不跟国内企业抢生意。   虽然外资企业有一定的结汇权,但还是需要将一定比例的美元兑换为人民币。而这个兑换,对现在的政府来说,就是增加外汇储备,意义重大。更不提解决就业,促进税收等等这些好处。   所谓结汇权,这是中国在外汇储备不足的情况下,产生的特色。所有的国内企业,都是没有结汇权的,出口到国外的产品赚取外汇,收到的外汇会由专门的政府部门收下,然后将外汇结算成人民币还给企业。   当然,但凡能出口的企业,都会有专项补贴,同样是人民币。   也就是将所有外汇收入都统一收进国库,需要花用外汇的企业和单位,再上报清单,由国家按轻重缓急来分配。   当然,等到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外汇储备多到花不完的时候,这项阶段性的特殊政策,也就随之取消。   来的时候一大堆人,回去的时候,只有舒雨和路晁两个人。   “你是看出什么隐忧来了,怎么愁眉苦脸的。”和路晁的情绪低落不同,舒雨一直处于兴奋当中。   “哪里有什么隐忧,处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我只是在想,我的选择是对的吗?”看着舒雨和许然选择的道路,再回头看看自己所选择的,注定未来不会有交集,不可避免的产生失落和焦虑。   舒雨轻叹一声,“傻瓜啊,如果把国家比喻成一个人,高科技含量的工业技术才是脊梁。轻工业是依附在骨骼上的血肉,我们这些搞加工贸易的,就是外头这层皮肤。别人看得见摸得着,可再好看也代替不了脊梁,能不能站起来,站的有多高,看的不是皮肤,更不是血肉,是脊梁啊。”   “小姑娘说的好。”上铺有个人,忽然叫了一声好。   舒雨被吓了一个激灵,路晁反应速度极快的挡到了舒雨的身前。   “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姚。”上铺上的中年,翻身上来,满脸笑容的朝他们伸出手。   姚荣光是来深城出差的,回去恰好和舒雨他们坐上了同一个车厢的卧铺。   原本他一肚子郁气,根本不想理睬任何人,正在上铺闭目养神,就听到下铺两个小孩子的谈话。其中一个小姑娘的话,给了他极大的触动。   特别是他现在的境况,听到这番话,更是激动万分。顿时生出一种,吾道不孤的感慨。   等着跟这俩个小朋友一聊天,姚荣光乐了,“你是化工专业的学生,好,好样的,太好了。”   还是同行啊,能不乐吗?   等弄清楚这位姚荣光,是从平湖省的省会广常市皮革厂调到京城的时候,这回轮到舒雨乐了。   “您认识齐楚达吗?”   “老齐我怎么会不认识,多少年的老同事了,他是我们厂子销售科的副科长。不过,你怎么会认识他?”姚荣光心说,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吧,从深城回京的火车上,也能遇到老家的熟人?   舒雨终于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了,她曾经在火车上耳闻过的姚副厂长,知道他业务能力一流,还有远见卓识,知道不革新就是死路一条的道理。   结果却在去日本谈判的过程中,后院失火,不得不中断谈判回国。   “我当时听到齐叔和孟叔在火车上替您抱屈,特别是齐叔,很是懊恼自己帮不上您的忙,我当时听了事情的经过都觉得十分愤慨。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遇见您。”舒雨没问厂子里的事解决了没有,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人家的伤心事,其实结果如何,想也想得到。   姚荣光还真不知道这件事,虽然齐楚达平时表达过多次对他的支持,但在外人面前也这么说,足见他的真心实意。   叹了口气,“可惜啊,我是辜负他们的期待了。”   说完不再提这件事,只说自己马上要调入京城的新单位。他趁着中间这段时间有空,出来跑了一圈,联络一下兄弟单位,取取经,看看现状。   最后一站正好去看看特区,然后再直奔京城报道,所以才会在这里遇到舒雨和路晁。   一个算是老乡,还是老同事的熟人,一个算是同行,还是大学生,姚荣光一扫之前的郁气,谈性大发。   一路从深城聊天京城,每个人都是收益良多。路晁坚定了自己选择的道路,哪怕这条路是孤单的。舒雨结识了一位极富领导魅力的前辈,姚荣光则是觉得后继有人吾道不孤,大感安慰。   回到京城,已经离开学没有几天了。   没等回家,被路英拦住拉到自己家,据她说舒雅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待在家,哪儿也不去。他们出版社有活动,让她一块聚餐也不肯。明明以前,她还挺喜欢参加这些活动的。   “你关心一下,看看你姐姐有什么心事,要是我们能帮忙的,你尽管提。”路英怕是女孩子的心事,直接把儿子关在客厅外头,不许他旁听。   “我回去问问。”舒雨一听就急了,哪里还坐得住。   等叫开侧门回家,她还没问,舒雅自己先招了。   “你快看看存折,我们马上去银行,再不转给你,我手都要烫得冒火了。”舒雅摸出藏在抽屉背面的存折,打开一瞧,整整二十万。   “许然叫人来拿礼服,然后让我去银行转帐。事先也不说清楚,二十万啊。”舒雅再是个不怎么在乎钱的,二十万砸在手里,也把她吓坏了。   生怕存折放在家里有个闪失,只好学老母鸡孵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蹲守在存折边上。   现在交给妹妹,顿感一身轻松。   舒雨笑的眼泪都飙出来了,“我的好姐姐,这钱本来就是你的呀。你之前说做白工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一件五万。”   舒雅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呢,五万啊,绝对不可能。”   “你就拿好吧,这钱也就赚这一回,以后可没这种好事了。”舒雨拽着姐姐的手,把存折拍回她的手里。   现在国内几乎没有制作礼服的裁缝,仿制的礼服不是没有,但从外观上一看就很劣制,很难影响到婚纱店的生意。   但若这一回有人发了狠,买回来直接拆解,仔细钻研,想仿出来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天长地久的婚纱不可能外流,仿制的人仅靠肉眼没法搞定几个最关键的工艺问题。等到这一批婚纱大量流入国内市场,总会遇到狠人。到时候大量仿制品上市,五万一件,就是过眼云烟,再也不会有人买单。   “不是说有版权,不能仿制吗?”舒雅奇怪的问道。   “哈。”舒雨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以前的不能仿制,更多的是刚打开国门,大家对外头的事物还处在摸索阶段。一份全英文的授权书和警告,还是颇有些威慑力的。   而天长地久要防的是和他们一样开婚纱摄影的店铺,受限于婚纱礼服的设计和工艺,低仿根本不足以支撑起高档婚纱店。事实上,针对婚纱礼服的低仿一直存在,只不过构不成对高档婚纱店的威胁罢了。   不是没人想过直接购买正版,但和天长地久有合作,舒雨当然不会拆自己的台。不仅要以美元为付款单位,还得提高售价,直接将潜在的用户吓跑。   只要美国那边放开销售,照中国人的聪明才智,高仿指日可待,有没有版权根本不会成为障碍。资本为了百分百的利润,敢于践踏人世间一切法律。   这是社会现状,不是你骂几句可以改变的,一个人的力量更无法对抗整个社会。   舒雅也听出舒雨声音里的揶揄,耸耸肩,看着存折,“这么说,这笔钱真是我的。”   “当然是你的。”舒雨想了想道:“你暂时把这笔钱留起来,明年我有个计划,需要用到这笔钱。”   “你拿去就是。”舒雅立马递上存折。   舒雨没接,“不是要你的钱,是有个机会,能让钱生钱,最后连本带息还是你的。”   二十万还能变成更多的意思,舒雅听完吐吐舌头,“没想到,我也有当上富婆的这一天。”   舒雨白了她一眼,如果她真想当富婆,早就能当上了。她要是想做生意,还轮得到丽姐去开天长地久吗?   存折的事告一段落,舒雅终于腾出空来,问她深城的情况。   “以后你就每个月画几张图送去吗?”   “是服装工艺书,不光有设计图,还有服装面料,辅料,甚至针脚的距离,扣缝的大小都要标注清楚。”   甚至前期,还要指导他们剪裁,当然,深城那边会直接把招到的打版师发过来接受培训,不用她亲自去。   “对了,路阿姨说准备装修房子,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如果一起,她正好找人帮我们一起盯着。”舒雅又想起这么一回事来。   这里的房子指的是她不久之前购买的商品房。   “要的要的,连许然那一套,一起装。”舒雨趁着这回去深城的机会,把一套商品房甩给许然。自我感觉霸气十足,也就是现在了,后世一般人哪里耍得起这样的牌面。   扣掉留在深城的五百万,和之前买房子用掉的六十八万,她手里还有一百万出头的存款,减去装修钱,剩下的也足以应付明年的计划。   天长地久的宣传已经启动,针对金九银十,没有哪一家婚纱店愿意错过一年中最赚钱的旺季。   “什么,新款排不上?那我不要了。”   “不不,我不是说君临天下不好,但裙摆都被磨出毛边来了,我想穿新的。”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你们没有,但别人有。”   类似的对话,不时在天长地久响起,以前不是这样的,新款刚出来的时候,一早会被找过关系,或是私下愿意加钱的顾客订走。其他顾客抢不到,也会接受建议,穿其他款的婚纱。就算是旧款,别处也没有,顾客只能接受。   别人有是什么意思,店员还以为是那些低劣的仿品,一脸轻视,“这绝不可能,我们的款式独一无二。”   可是等流失的顾客越来越多,消息一条条汇总到丽姐这里,大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我的顾客很讲究的,她绝不可能穿仿款。”   “对对,我的顾客根本不差钱,她还给我提供了一个地址。”   随着骨干店员提供的线索,和大量下滑的营业额,丽姐以最快的速度去这几个地址一探究竟。   君临天下,银河璀璨,龙凤呈祥,精灵女王,玫瑰仙子,一件一件的礼服撑在模特上,站在橱窗下,如同一个个的发光体,闪闪发光。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丽姐不用上手,只用眼睛一看,就知道这些婚纱绝不是以前那些低劣的仿版。   她心乱如麻,捏紧手里的地址,开车直接冲向下一家。   整整三家店,每家店都挂出和她一模一样的婚纱,她有的别人都有,她没有的,甚至有的店也有。   对于京城来说,四五家店也覆盖不过来这么多的人口。但舍得花钱的圈子就那么大,目前的中国还不是后世富豪遍地走的年代,舍得花大价钱的客人从她一家独占,到只能占到四分之一或是五分之一,那她要少赚多少钱?   “这就是你的报复吗?你是在报复我吗?”丽姐喃喃自语,直接将油门一脚踩到底。   “舒雨,舒雨,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家,别想躲着我。”丽姐拼命拍着大门,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心中更是出离的愤怒。   舒雨已经入学,趁着周末回胡同。一大早和姐姐去商品房那儿看了装修的进度,才刚刚进屋,就听到拍门声。   “丽姐怎么有空过来?”舒雨打开门。   “你,你……”见舒雨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丽姐一张俏脸,涨的通红。   她拍着胸口道:“舒雨,我没有亏待你吧,不管是每年的分红,还是买回股份的钱,都一分不少。店里所有的事,里里外外都是我在张罗,你扪心自问,你赚钱赚的还不够轻松吗?”   “是,我以前是欠你的情,但这几年帮你赚的钱,还不够还你的人情吗?”   这些话,是丽姐第一次说出口,但她想,舒雨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他们之间已经两不相欠,最好能够好合好散。   只是她没想到,舒雨竟是如此没有气量。   舒雨还是第一回 见到丽姐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听到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不由得感慨连连。   她到现在也不认为丽姐有多坏,她只是格局有限,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要知道,深城的工厂,原本是替她预留了股份的。甚至连总经理这个位置,也曾经考虑过她。   只是,最终如何还是要看丽姐的表现。如果赚个几百万都急不可耐的踢走合作伙伴,那以后工厂赚个几千万,她是不是得买凶杀人?   “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舒雨没让丽姐进门,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和丽姐连表面关系也无法维持了。   “好,明人不说暗话,那我就直说。”丽姐现在是京城崭露头角的商界女强人,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再也不是以前可以随便欺负的外乡人,她有底气面对舒雨的报复,相信自己能够讨回公道。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一旦散伙,就把婚纱放出去,让人抢我的生意?你也说过,我们好合好散,这就是你的好合好散?”丽姐将怒气发泄出来,冷笑着等待舒雨的答案。   “我没这个时间,更没这个必要。你没有通过我,不是一样定到了新的婚纱?”舒雨将双臂抱在胸前,一直面带微笑。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去美国公司订的货。对了,天长地久是有版权的,你这是侵权的行为,我,我现在就去打电话,让他们发那个什么函。”   “律师函。”舒雨提醒她。   “对律师函,你们等着打官司吧。”丽姐说完,发现舒雨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顿时呆住了,情况不对,她再捋捋。   舒雨现在知道了,丽姐脑袋一发热就跑来找她,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由怜悯的看着她说道:“你不会以为,美国公司能卖给你,就不能卖给别人吧。”   任何服装公司都不可能一个款式只能卖给一个客户,他们卖的是婚纱礼服,不是设计版权。   丽姐一下子被绕晕了,“卖给别人,这不可能,不是只能卖给我们一家吗?”   舒雨再次叹气,“你还是先去看看医生吧。”   把脑子治好了,再来找她算帐。   “不对,这不对啊。”丽姐几乎要抓狂。   舒雅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走到妹妹身后。   看着丽姐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应该明白什么?”虽然声音仍然很高,但再无之前的气势,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好像漏算了一样很重要的事情。但现在她的脑子一片浆糊,实在没法继续思考。   “我妹妹和莉莉丝的协议,在你和她的合作结束之后,也跟着结束了。莉莉丝是给了独家版权,但那是给我妹妹的,不是给天长地久的。合同结束之后,莉莉丝就是一家正常的商业公司,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去买衣服的时候,难道能要求商家,在你买过之后,把剩下的服装全部销毁,不许卖给别人吗?”   就算是再高档的奢侈品牌,也不可能答应你的无礼要求。当然,你自己把这个款式买断货,那随你的便。   “可是以前。”丽姐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不是她傻,而是这个时候的人,对于商业规则对于国外的事情,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她根本没有细想,以为莉莉丝以前只跟他们一家合作,还授予了独家版权,理所当然的认为以后也是这样。   “我说过,我妹妹和莉莉丝的协议,已经中止了。以前是以前,以后的事,你该学会自己解决问题。毕竟,你现在是唯一的老板,赚的钱都是你一个人的。你不是一直认为,赚钱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那现在,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好好加油吧。”   有些话,妹妹不适合说,她说了是自吹自擂。但她这个当姐姐的,没什么不能说的,干脆一次说清楚,让丽姐明白,妹妹没有白拿她的钱。   丽姐没有再开口,失魂落魄的走了。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如同丧家之犬。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车上,双手抱住肩膀,怒气消散,脑子里的温度降下来,她开始思考,事情怎么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样。   舒雅一直强调说,舒雨和莉莉丝的协议,也就是说,舒雨以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莉莉丝只和她做生意,而拒绝了所有其他的客户。   等到舒雨和莉莉丝的协议中止,莉莉丝不仅敞开大门和所有中国人做生意,还接受人民币付款。   “我怎么这么傻。”丽姐猛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头,对方答应接受人民币付款的时候,她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以为是自己软磨硬泡的结果。却没想到,一旦对方接受人民币付款,那么就等于接受国内庞大的客户群。   她没想到这一点,还沉浸在莉莉丝对他们的独家授权当中,只以为这是一个延续,更好的延续。   没想过,变化来的这么快。   侵权,律师函,多么可笑啊。人家买的根本就是正版,是从莉莉丝公司直接购买的正版。   回到天长地久,店长凑过来低声道:“我刚才去这些店里看过了,他们的店里都挂着文件,和我们的一模一样。他们的店员还说,他们是直接从美国公司购买的正版。”   丽姐拼命用双手揉搓着脸颊,让双颊显出一丝红润来。只是竞争而已,又不是末日来临,她要打起精神来战斗。   抬起头挺直腰板,丽姐一脸冷峻的对店长说道:“哭丧着脸干什么,天塌不下来。”   路英准备好晚饭来敲侧门,让两姐妹过来陪她吃饭,“路路这个实习单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需要忙成这样吗?”   三天两头的加班,让路英很不适应。   话题很快转到下午的事情上,“我回来听胡同的周奶奶说,下午有人来找你们麻烦了?”   “没什么,丽姐有些误会,过来问了几句。”舒雨神情自若。   舒雅再次充当解说员,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告诉了路英。   路英“哈”了一声,“她还不知道自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也不知道以后,她会不会后悔。”   丽姐这个人,平日里对他们还是很热情周到的,就算散伙,路英和舒雅对她也没有势不两立的恶感。更多的是认为,她的上限也不过如此了,可惜没能跟上舒雨的脚步。   “对了,你开服装厂,以前帮我做的那些服装款式,是不是可以做出来。你不知道,你给我做的那些衣服穿出去,真是涨面。好多人借了我衣服去找裁缝,都以为依葫芦画瓢还不简单,可没有一家做出来的效果能跟你做出来的相比。”   一直穿到现在,这些衣服依然排面十足,大家一致的评语是,就是穿出去参加国际会议,也绝不会丢面子。放在当时,这几乎就是最高评价。   “国内市场肯定是要开发的,但还需要一些时间,先打入的肯定是国际市场。”国内市场就现在来说,利润肯定不如发达国家来的高。更何况他们利用了发展中国家廉价的劳动力和优惠政策,去发达国家收割零售市场,绝对做到最低成本,最高售价,中间利润丰厚。   “对,国家也需要外汇。”路英对国家有关政策最为了解。   “美国那边的渠道,许然有把握吗?”不怪路英担心,许然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忽然负责这么大一摊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美国随便一个人放在中国都是超级大富翁,都能和总统平等对话,那是老百姓才会犯的错误。   像路英这样的生意人,对国外的情况有更多的了解,知道销售渠道不是一件小事,甚至是比生产更难解决的大事。   许然的姑奶奶有这样的能力和经济实力,来做支撑吗?这都是她以前,没有了解过的事。   “销售渠道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也正因为知道那边的情况,我们才制定了现在的策略。”舒雨耸耸肩,说起自己了解到的一些事情。   大家都知道许然的姑奶奶从她死去的丈夫手里,继承了惊人的遗产。其中有大量的艺术品,许奶奶的理财观念显然和她死去的丈夫完全不同,她把这些艺术品卖掉,陆续买进大量的房产和商业地产。   而其中一处商业地产,正是位于扭腰市区的一处大型购物中心。分割成超市,以及餐饮等不同的区块,进行出租。   舒雨看上的正是这一处房产,只要腾出一千平的面积,就可以马上装修成一家服装自选超市。   至于许奶奶手里的生意,是一家生产机械零件的工厂,生意十分稳定,暂时不需要许然去做什么。   “一千平米的服装自选超市?”饶是见多识广的路英,也被舒雨的大手笔惊呆了。   “你知道一千平有多大吗?”路英忍不住提醒她,生怕她搞错概念。   “我知道,为了腾出一千平的面积,许然已经忙活了一年多。”为什么是今年开服装厂,不是去年,也不是明年,都是他们提前反复商量过的。即有舒雨学业的问题,但其实更重要的,还是要腾挪出服装超市的面积,需要时间来和一家家的租户重新谈合同。   那边的服装超市定好装修方案,招聘员工培训,这边的工厂正在建设当中。等到工厂可以发货,另一边的服装超市也应该装修完毕,员工上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服装超市是不是可以随便逛随便选,那能不能随便试穿?”京城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有超市,舒雅自然是逛过的,听到服装超市,忍不住和生活超市比较起来。   “当然。”舒雨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面前坐着的也没有外人,舒雨便将自己服装厂的理念说给他们听。不管哪个国家,奢侈品的市场都是有上限的,无论你单价多高,但总的市场份额只可能占据那么多。有钱人再多,占比也是少数。   “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在高档时装和低档服装之间,缺一个档次。就是质量过硬,款式新颖,价格又不贵的档次。”   路英捂着嘴笑,“这不就是物美价廉吗?”   舒雅也跟着笑,“肯定缺啊,谁都喜欢物美价廉。”   舒雨抓抓头,换了一个说法,“谁都喜欢时尚新颖,也喜欢价格低廉。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点。”   一旦找到这个平衡点,就等于撬动了占比人口最多的服装市场。而这个市场,无论是价格面料还是款式,甚至库存和周转频率,都需要做非常细致的研究,才能达到最优比。   路英仔细品了品,砸出点滋味来了,“想要做好,这中间的工作,可真不少。”   到底是生意人,从简单的几个字就能体会出,里头隐藏的工作量有多大。   舒雅则是关心,“什么时候能在中国开一家就好了。”   “你想什么呢?”舒雨笑着摇头。   舒雅叹气,“也是,出口的衣服多贵啊,美国人觉得便宜,对我们来说也是天价。”   “我是说,一家哪里够,我的计划是未来要在国内开上千家服装超市。”   “真的假的啊。”舒雅根本不敢相信。   就算路英,也只是笑,根本不发表看法,年轻人对未来多一些期待,不是坏事。希望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对了,你许姨父家的女儿过生日,说好了去吃饭,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我礼物都准备好了。”这里说的许姨父是指许警官,舒雨和他们家的关系一直处的很好,每年互寄的年礼,他们的生日,包括去深城,也不忘带些礼物给他们。   “你就不用准备礼物了,你露个面就是礼物。”路英又对舒雅调侃道。   今年电视上播放了红楼梦,可谓是红的一塌糊涂,哪怕舒雅只演了一个小角色,但只要说是红楼梦的演员,在老百姓眼里,仍是了不得的大明星。   “路阿姨,您就别嘲笑我了,我就是一个小配角,还不知道毕业之后,有没有戏拍呢。”舒雅摸了摸这张脸,住在这条胡同里的人,已经认出她是红楼梦里的演员,时不时有小朋友凑在一起壮胆,用戏里的名字叫她,她刚反应过来,琢磨着怎么回应呢,叫的人早一哄而散,自己吓跑了。   至于更广泛的范围,黛玉宝钗才是焦点,她一个小配角,还达不到路人皆知的状态。   当然,在熟人眼里,这层身份又不一样。黛玉宝钗再好,那也不认识呀。身边认识的人是大明星,怎么能一样。   到了晚上,路英送他们俩回学校,车里还有两箱苹果,“你们一人带一箱回宿舍,跟同学一块吃。”   出版社的福利越来越好,路英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东西,便常让他们姐妹俩带去学校,人多力量大,多少东西都能消灭。   舒雨背着牛仔包,抱着一箱苹果进宿舍,“小的们,快来接驾。”   “喳。”有人开门,有人接过苹果。   不一会儿,宿舍里就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   “你阿姨的单位真厉害,福利这么好。到底是哪家单位,看看咱们以后能不能分去。”宿舍里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脾气禀性各异。   就目前来说,刚开学没多久,都还收敛着个性,努力展示出自己最和善的一面,这段时间一般被称为蜜月期。   “一所中学下头的三产公司,是家出版社,只要你看得上,社长都给你当。”舒雨当然知道,能考上这所学校的同学,日后根本不愁分配,去中学都不可能,更不会去一所中学的三产公司。   问话的同学讪讪的,“那,那我可高攀不起。”   “苹果都吃了才说高攀不起,不行不行,为了咱们能安心吃苹果,我看不如……”   “把她卖了。”   “臣附议。”   “已阅同意。”   一片玩笑声里,是没心没肺的大笑。   “咦,隔壁是什么声音,我怎么听见有人哭呢。”一群人大笑之后,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哭声。   “好像真有人哭。”舒雨也听到了。   “问问去。”   “走。”几个人汲上拖鞋,去隔壁敲门。   “出什么事了。”隔壁宿舍来开门的女生一脸愁容,见是他们勉强笑了一下,“是何婉家里有点事,吵到你们了吧。”   就隔着一道墙,他们刚才的欢声笑语,人家也是听得很清楚的。   舒雨尴尬的摸摸脸颊,“不会不会,你们不嫌我们吵就好。”   既然没什么事,当事人何婉躲在蚊帐里不肯露面,他们也就不再深究。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都写到一百章了,今天留评给大家发小红包,群么么大家!!! 第101章 工作室   直到几天后, 宿舍里的温阮回来, 把门一关,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快过来,我知道前几天何婉为什么哭了。 ”   “为什么呀?”宿舍里的人凑过去,人人都爱八卦, 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八卦。   舒雨也竖起耳朵,把身体从朝着书桌的方向,转向朝着温阮。   温阮等到自己成为焦点人物, 才将听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我听说, 她爸的单位停产了。每个月只能拿一半工资, 福利也全停了。她妈没工作, 奶奶身体也不好,常年用药。为了给她凑生活费, 她爸竟然去卖血, 她同学知道了,偷偷写信告诉何婉。她看了信才知道这些, 哭了一个晚上呢。”   “好惨。”翁琴有张特别可爱的娃娃脸,听完一张脸蹙的跟个包子一样,率先喊道。   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然, 都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有人说起自己家亲戚的事,也有人说起同学的事,总归在全国各地,已经出现了很多工厂开工不足, 半停产甚至停产的情况。   “现在全国都是如此,国家会想办法解决吧。”温阮想当然的说道。   “国家肯定会想办法,但解决这么严重的问题,需要多长时间呢,几个月还是几年,工人等不起啊。”舒雨知道,像这样阵痛的过程还要持续十几年。   生活在后世的人,可以轻描淡写来一句,这是改革必经的阵痛。总会过去的,看看现在就很好嘛。可当一切都很好的时候,当年这一批正当壮年的工人,早已是白发苍苍。   而处于阵痛中的人,他们的痛苦是真的,失业是真的,付不出子女的学费是真的,付不出老人的医药费也是真的,甚至有地方会出现极端的情况,吃穿都无法保证,直接落到赤贫的境地。   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的命运就此改写,也是真的。   “是啊,何婉就等不起,她找学校说要退学去找工作。老师把她拦下来,说会上报给学校,酌情减免她的学费。”温阮知道的还真不少。   这个时候还没有助学贷款,但学校有减免学费的权力,也可以提供部分勤工俭学的岗位,但对于大部分需要帮助的学生来说,这几个岗位无疑于杯水车薪。   “要是有人能帮帮他们就好了。”翁琴不光长的像娃娃,声音也软软萌萌的。   “不如我们想想办法?”舒雨说道。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这是同学一致的看法,他们只是学生,社会和家庭对他们的要求,就是好好读书。   “是要捐款吗?我可以问我爸要一点。”宿舍里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来。   说话的是丘兰,穿的都是好衣服,却搭配的稀里糊涂。一看就知道,处于家里刚富起来,却还没来得及脱胎换骨的阶段。   不过她性格倒是和善,就是有点沉默,不爱说话。刚才听到何婉的事,别人都是叹气,就她一个人默默流下眼泪。   “她不会要的,何婉的性子我知道,很好强的。”有人轻声提醒。   大家都是同学,本来没有高低之分。如果她接受同学们的捐款,以后要怎么面对大家呢。维护外表的自尊,控制内心产生的自卑,足以催毁一个人的心理健康。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做起来有些麻烦,需要大家齐心协力。”舒雨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很快又要歪楼。   “什么主意,快说快说。”一听舒雨有主意,大家伙都激动起来。   “我们可以试试看,利用手里的资源做点生意,贫困生自己也可以参加到生意里,所以算是自救,不算求人。”   舒雨的主意是好的,但一群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出来,能做什么生意。更何况,生意就一定赚钱吗?要是赔本呢?   “开家摄影工作室,你们觉得怎么样?”舒雨也没有去想什么新招,摄影工作室有现成的模版可以参考,而且并不复杂。   “舒雨说的是天长地久那样的吗?他们家的婚纱可是天价,婚纱是国外的品牌,化妆师去香江学过技术。再说了,谁会来学校里拍婚纱照呢?”曲歌是当地人,知道的比较多。   大家听完,都深吸一口气,我的天,这成本他们怎么可能开的起。   舒雨笑说道:“我们不拍婚纱,拍写真,而且面对的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消费群体。”   这个时候还没有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的研究,其实还要加一个,学生的钱也好赚。能上大学的孩子,除非是贫困生,一般来说家长省吃俭用,也不会让孩子在外头节衣缩食。   再加上学生没经历过自己赚钱的辛苦,花起钱来很大方,当然,这个群体的消费力,现在才慢慢打开,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被发现这是个金矿。   “天长地久也能拍写真,你知道多少钱一套吗?最便宜的一套也得一百八十八元。”曲歌不相信这个价格,在学校里能有市场。   说到这里的时候,曲歌忽然解开了一个疑惑。她第一次见舒雨的时候,就觉得她有点面熟,但一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现在提到写真,她才恍然大悟,天长地久的分店,曾经有一套非常出名的写真册,不知道多少人看过之后,点着要拍一模一样的。   而舒雨就和照片里的模样,长的极为相似。   不过算算时间,实在对不上,舒雨当时才上高一,而且是外地人,怎么可能跑到京城给天长地久当模特。   所以她只当是人有相似,甚至没有说出来。   “贵有贵的拍法,便宜也有便宜的拍法。我们可以推出九块钱的基础套照,我相信在学生当中,肯定有市场。”说起这个年代的婚纱摄影,舒雨绝对走在时尚潮头,所以对自己是相当有信心。   “九块钱?”曲歌抽了抽嘴角,“要是真的,先给我来十套。”   “我不知道天长地久是什么,但我知道舒雨说的是什么?”钱慧举手示意自己明白。   “就是去年,两个小年轻,一个摄影师一个化妆师,在我们当地招待所租了一间房,给大家拍写真。一套是六张,一共十五块钱。他们没有门面,就在报纸上打广告招揽生意。”   说着从行李里,摸出一张照片,“我不知道天长地久是什么样的,我想肯定比不上,反正我们的是这样的,拍的人还挺多的。”   钱慧被抹了一张大花脸,蓝色的眼影画在她稚嫩的脸上,显出极重的妆容感。戴着奇怪的帽子,脖子上挂着廉价但夸张的项链,所谓的衣服,其实就是一块布在身上一裹。   “都是半成品的布块往身上套,反正他们只拍半身。”照片加上钱慧的解释,大家明白了。   “这也是写真?”被天长地久养刁了胃口的曲歌,自然是看不上这种地摊货一样的写真。   但宿舍里的其他人,则是爱不释手,“真能拍出这种效果,我肯定要去来一套。”   舒雨心想,京城人看不上,是因为有她这个重生者,恰巧推动了这一行业的发展,硬生生越过初期阶段,拔高了大家的欣赏水平。如果我不来,你也一样捧着地摊货的写真当成宝呢。   “看样子真能行啊,不过九块钱是不是太少了。”虽然看不上地摊货的写真,但这个思路已经得到大家的认可。   “所以我们得充分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人家要买的东西,我们只要借就好。这需要所有人的努力,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舒雨提出要求,大家愿意干就一起干,谁都得出力。   “我问问我爸,他应该可以……”丘兰的话还没说完呢,急性子的温阮就笑着接茬,“是不是可以出点钱。”   丘兰脸一红,点头道:“嗯。”   舒雨说完自己的要求,大家各自领取任务,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拍着胸脯明天就去找人的找人,找关系的找关系。   丘兰也领到任务,找她爸募捐五百块钱用于启动资金。   丘老板接到女儿的电话,追问道:“五百够不够,要不然给你多拿点。哦哦,这事啊,跟你们老师说,这个女同学我包了,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她的生活费学费我包了。你们是学生,哪里会做生意。行吧行吧,我不管了,出钱就行。”   一脸宠溺的挂了电话,喜孜孜的对老婆说道:“快给兰儿汇一千块钱过去。”   老婆噘了一下嘴,“我看那些同学是知道咱们家有钱,逮着她薅吧。”   “去去去,头发长见识短,她不出钱别人怎么会带她玩,咱们家别的没有,就有点钱,这个时候不花,什么时候花。”丘老板是农民出身,承包乡里的小机械厂,赚到第一桶金。   赚钱之后的头一件心事,就是希望改换门庭。女儿学习好,给他争气,以后肯定是国家干部。在他眼里,国家干部工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国家的人,是干部,走到哪儿都能挺直腰板。   他就是赚再多的钱,也是个农民,走到哪儿都要给人点头哈腰,直不起身板。   丘兰习惯了父亲总会多给,她也习惯了不会把多给的钱自己留下来,直接将一千块交给舒雨,“给你。”   “你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厉害。”舒雨称赞之后,却没有接钱,而是让她直接管帐。   “我,我不行的。”丘兰有些慌乱,她以为自己只是负责拉赞助的,没想到还得负责管帐。   “这有什么不行的,赞助是你拉来的,当然由你来管帐。再说也不想想我们是什么专业,你敢跟老师说一千块钱的帐都管不明白?”财经学院会计专业,管不明白一千块钱的帐,想什么呢。   丘兰听了抿着嘴的笑,她当然不是管不明白,自从父亲有钱以后,拐着弯向她要钱的人太多了,打着各种名目,让她不能拒绝。但像舒雨这样,让她管帐的却是第一个。   “舒雨舒雨,我打听到了,我们学校有同学的亲戚在卖布,同意我们去挑一些布头,可以不要钱。如果要买整幅的,可以给我们最低价。”温阮也完成了任务。   “我们学校真有会摄影的,好几个呢,我一说这个提议,大家都说分文不取,免费替我们服务,不过不能耽误上课。”又一个跑回来报喜。   “照相机也有门了,管前的爸爸是记者,家里有一台照相机,他回去一说,人家挺支持我们的。不过胶卷得我们自己负责,不过他们报社的暗房可以提供给我们用。”曲歌是本地人,很快就和本地同学联系上,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   “我也有好消息,有同学愿意把家里的缝纫机捐出来,让我们随便用。”   “还有还有,上一届的师姐超级厉害,说她会做衣服,让我们不用找人,她帮我们做。”   舒雨拿着表格一项一项的打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得向学校汇报,寻求支持。最重要的场地,得着落在学校头上。”   这么大的活动,没可能瞒过学校。先斩后奏可不行,得让学校同意,他们才能开展活动。更重要的,是场地。   “欧耶。”曲歌伸手和大家击掌,“最后一件我去。”   “好。”舒雨拿着表格,微笑着回应。   曲歌兴奋的出去找学校领导汇报,宿舍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温阮最是个急性子,用手指捅了捅舒雨,“这可是露脸的事。”   主意是舒雨出的,这种露脸的事,按说应该由舒雨出面。   学校领导肯定会先入为主的把功劳算在曲歌头上。   舒雨认真的看着大家,“我们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   “赚到钱帮助贫困生完成学业。”丘兰怯生生的说道。   “为了能达成目的,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功劳是谁的,并不重要。”比起所谓的功劳,舒雨更在意的是这件事能不能顺利推进。   如果中途被功劳歪楼,进而演变成两个女同学的撕逼大战,那帮助贫困生的事就会遥遥无期,甚至夭折。   曲歌是本地人,也是推进这件事的生力军,撕逼容易,想赢也容易。但赢了之后呢,她盯着你搞点破坏还不容易吗?   学校对于学生之间的矛盾,从来都是各打五十大板,最后极有可能让所有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为什么做事的人总说不容易,原因就在这里。只有从来没做过事的人,才会以为现实应该符合她的想像。事实上,现实从来不按理出牌。   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出力最多,功劳最大,最应该站出来接受荣耀。   “来,咱们也行动起来。”舒雨鼓励大家,“我们要到达的是目的地,沿途美丽的风景就让给其他人吧。”   曲歌向学校领导汇报之后,如愿得到表扬和场地,越发的干劲十足。   舒雨则是带着同学,去找他们认识的贫困生,积极邀请他们加入。   “咱们是一个自助组织,每一个人都是火种,我们要做的是摸索出一套可以形成商业逻辑的方案,让火种一直燃烧下去,帮助每一个有困难的学生完成学业。”   “你们不想参加也很正常,因为刚开始肯定很难,要忍受别人的不理解,甚至是白眼。但如果谁都不想做第一个栽树的人,那么以后谁都别想乘凉。”   和大家以为的不同,舒雨面对贫困生的时候,更多的是强调困难,强调这件事的意义不止在于当下,更在于可以在未来帮助更多的人。   很多自尊心强烈,觉得这是施舍的同学,渐渐放下心中戒备,开始了解这种另类勤工俭学的岗位。   何婉是第一个响应的,“我不会拍照,更不会缝纫,我能做什么呢?”   陆续有人响应,“冲洗照片要人吗?我会暗房的活。”   “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只会种地。”   “何婉愿不愿意去当推销员。”舒雨对同学都有一定的了解,不了解也会提前打听一下,性格不错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可以当推销员。   “拍照助理可以吗?拿着追光板打光,如果在室外跟一天很辛苦的,容易晒黑。”看了一眼本身就很黑的同学,舒雨建议道。   不会推销性格木讷身体还不好的,可以去当仓管员,借来还去,清点仓库都需要仔细人。   学生们都没做过这样的事,虽然经验不足,难免各种思虑不周手忙脚乱,但胜在热情空前高涨。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工作很快开展起来。   服装,分室内的,室外的。相机,摄影师,暗房。请来化妆师教同学学会化妆盘头,教他们怎么搭配造型。怎么建立仓管,进行出入帐管理。在外推销的语录,接待咨询的话术,定出一个合理的价格,没有一项是轻松的。   “互助摄影工作室。”这个名字好。   “唉哟,下头的横幅打的是什么。感谢学校领导关怀,红星机械厂赞助以及各位同学的无私付出。”   丘兰看到这个横幅,感激的手都在抖,她要赶紧找人拍张照片回去。对了,一定得让父亲来学校一趟,让他亲自站在横幅下头拍照。她敢肯定,父亲会把这张照片放大,挂在家里,办公室里最显眼的地方。   “舒雨,谢谢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丘兰寻了个机会找到舒雨,有些语无伦次的道谢。   舒雨轻摇丘兰的手,“你父亲的赞助是我们摄影工作室能够成立的基础,这是他该得的荣誉。”   “反正我心里知道,别人不会这么想,只有你。”丘兰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她湿润的眼眶。   “首先你自己不要这么想,我问你,你父亲赚的钱是不是正当得来的,有没有偷,有没有抢,有没有占国家的便宜。”   “没有没有,乡里的机械厂之前年年亏损,我父亲承包以后天天住在厂里,带着工人干活,又去请国营大厂退休的技术员来给工人培训,还天南地北的去拉订单。坐最便宜的硬座,随身带着几个饭团子,有一次天热饭团都馊了,他为了省钱舍不得扔,全给吃了。结果拉肚子拉到脱水,他还硬撑着去拼酒,给厂子里拉来订单。等订单回来了,人也去了半条命。”   在舒雨的印象里,丘兰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   “你看,你父亲赚到的钱,都是他的劳动所得。那么,你应该为他感到自豪才对。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既然国家允许一批人先富起来,他响应国家号召,有什么不对。”   丘兰看着舒雨,一脸崇拜,一席话让她有一种拔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是啊,她为什么要为父亲的身份自卑,父亲是响应国家号召靠劳动致富,不能因为赚的多一点,就成了资本家毒草吧。   舒雨欺骗完傻姑娘,心情大好,拉住她的手,“走,咱们进去看看我姐姐和她的同学拍的怎么样。”   刚才那席话,绝对出于舒雨的真心,所谓欺骗是在于,她知道人们对丘父的轻视,不在于丘父赚到钱,而在于丘父之前的身份,仅仅是个农民。   比如说路英,比如说有些倒卖批条轻松发家致富的**,可没人会嘲笑他们是暴发户。   **也好,本身有学历和公职的路英也好,原本就是普通人羡慕的对象。   但农民呢,原本处于最贫穷的底层,现在却能赚到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这才是大家的心结所在。   暴发户这个称谓本身就带着歧视和嘲笑的意思。   简单一点说,羡慕嫉妒恨呐。   不过丘兰是个傻姑娘,没必要什么都跟她说,反而加重她的心理负担。让她明白,她有底气和大家一样站在阳光下就好,因为她的父亲也是为国家作贡献的人。   而且知道未来趋势的舒雨也知道,再过几年,不仅不会再有人戴着有色眼睛看丘兰的父亲,反倒会变成励志典型。   暴发户的称谓也会变成农民企业家,如果丘父能坚持将产业做大做强,未来有一天,甚至有机会能够去人民大会堂坐一坐,成为这个社会精英阶层的一个梯队。   到那个时候,丘兰就是想体会一下被人轻视的感觉,怕也体会不到了。   摄影工作室里,舒雅和她请的同学们,正在摆出各种造型,几个摄影师围着他们好一通拍摄。   打着追光板的男生被支使的团团转,却甘之如饴。电影学院的女学生耶,平时哪里见得到。要说自己学校的女生也挺多的,但和人家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真没想到,舒雨的姐姐竟然是出演过红楼梦的演员,那可是大明星啊,不知道能不能跟人家合一张影。会被骂登徒子吗?会,不会,两个小人在心里都快打起来了。   在现场看热闹的温阮和翁琴小声交谈着,“看我们学校这些男同学,真够丢脸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食色性也,这可是人之常情。”   “舒雨呢?”温阮环视一圈,奇怪道。   “丘兰找她说话呢,把她拉出去了。”翁琴说道。   “她可真给暴发户面子。”温阮想到横幅上的字,噘了一下嘴。   “嘘,丘兰可是我们的同学。”翁琴好脾气的拦住她。   其实翁琴的话更从侧面说明了大学生对暴发户的态度,一切看在丘兰是自己人的面子上,否则暴发户是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的。   舒雨带着丘兰回来的时候,拍摄也差不多了,舒雨主动提出,大家一起拍张大合影。   工作室里所有的男同学,几乎都开始紧张的理头发,惮衣角。舒雨主动接过一脸委屈的摄影师手上的相机,“我来。”   “我来吧。”丘兰几乎是用抢的把相机抢到自己手上,一把将舒雨推到正中间,“大家一起说,茄子。”   最后还是舒雨找了一个路过的同学,硬是将丘兰拉到一起,来了一张真正的大合影。   拍完照,舒雅弹着妹妹的小脸蛋,“你姐姐带着一帮同学来帮你,你说说看,要怎么报答我们。”   “必须得涌泉相报啊,就从一顿大餐开始吧。”舒雨扒拉掉姐姐的手,邀请姐姐的同学们。   “那可不行,咱们是来帮忙的,哪里能让你们花钱请客。你们的钱,不是得帮忙贫困生吗?”一个圆脸的美女,一只手搭在舒雅的肩膀上,冲舒雨摆手。   舒雅所在的电影学院,可谓是美女云集,这个年代的美人个个都有自己的特色,就是舒雨也差点看花眼,这么一想,男同学的猪哥样也不是不能理解。   “请你们肯定是用我自己的钱,走吧,学校旁边就有一家店,我听说了好几次,可自己还没有去过呢。”舒雨笑眯眯的说着,又请了在场的所有同学。   “那更不行了,我们怎么能花你的钱呢。”舒雅请来的同学,倒是真仗义,心想这么多人吃一顿,不得吃掉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剩下的时间可怎么活,赶紧拦住她。   倒是舒雅哈哈大笑,“就花她的,你们放心,她手里有钱,请大家吃饭绝对没问题。”   当姐姐的都这么说,大家也就从善如流。   “等照片洗出来,我让姐姐给大家送去。请大家伙给我们的摄影师提提意见,督促他们进步。”   充当摄影师的几个男同学,激动的脸都红了,“请一定要多提宝贵意见。”   这等于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交流的机会啊,就算之前不好意思拒绝,才来当摄影师的同学,这会儿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无法自拔。   吃完饭,几个男同学又相约送他们回学校,美名其曰,保护为了帮助他们而来的女同学的安全。   回宿舍的路上,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翁琴拍拍胸口,“总算清静了,那帮男同学,真够闹腾的。”   “我想看看他们拍出来的照片到底怎么样,万一拍的不好,前头所有的工作可都白废了。”温阮的信心,在男同学纷纷化身为舔狗之后,开始动摇。实在不敢相信,这群人拍出来的照片能卖钱。   第二天,温阮私下找到舒雨,递给她十块钱,舒雨惊诧道:“怎么回事?”   “昨天吃饭的钱,算我们大家伙一起请你姐姐的同学,这是我一个个收起来的,你放心,贫困生的没收,提都没提。”   舒雨心中一暖,这就是最纯朴的同学情谊啊,“我手里有钱。”   都说了自己请客,她昨天点菜的时候,可没手软,这一餐的标准绝对超过了大多数同学的承受能力。   “嗐,你手里有钱也不能乱花,赶紧收下,你放心好了,我们手里也有钱,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真没饭吃了,再找你借。”   说到这个份上,舒雨也只能收下。   温阮这才松了口气,她知道舒家的情况,父母都不在了,手里拿着抚恤金,所以显得比较宽裕。但他们姐妹都在读书,花钱的日子还长着呢,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有生活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花同学的钱。   等到照片洗出来,再一放大,过来看样片的同学,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漂亮了吧。”翁琴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跟他们的技术无关,是人家长的漂亮。”温阮看了一眼这些男同学,嘴里不承认,心里也服气,这效果摆出去,肯定不愁生意。   每个人拍的照片,都洗出一套六张,再加一张放大的塞进相框,是之前说好了,送给电影学院的女同学留作纪念的。   本来应该由舒雨拿回去给舒雅,再由她转送。不过看着男同学的模样,舒雨只能哭笑不得的宣布,“你们要是不怕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自己送去,我们知道路。”就等着舒雨这句话呢,没等舒雨说完就急着表态。   表完态才发现说的太早了,闹了个大红脸。   舒雨忍着笑,将照片交给他们。   放成海报一样大小的照片,被贴在摄影工作室的玻璃窗上,有普通大小装订成册,供人翻阅的。又挑了几张最好的,贴在路上的宣传栏上,再贴上宣传单,齐活。   不时有人路过宣传栏,看到美女的照片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看一眼,顺便就发现了旁边的宣传单。很快,宣传栏前围满了人。   “小洁,快来看,这是不是就是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新来的一年级新生要搞什么互助会,是不是就是这个。”   “他们这是干了一件大事啊。”   “什么大事,不就是做生意吗?学校里做生意,太胡闹了吧。”   “照片拍的真好,多好看啊,这个人是不是演过红楼梦。”   “好什么呀,一看就是曝光过度。这脸上的光打的,一点都不真实。”   “切,好看就行了,怎么不真实了,人家还能不长这样?”   围着宣传栏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十分激烈。   舒雨混在其中听着,捂着嘴笑,还真有识货的,这些照片的打光确实有问题。   但她是故意如此,现在没有PS,又不是每个普通人都能长的跟女明星一样完美,总会有一些想遮掩的缺点,化妆也不能解决全部问题。这个时候就得用上万能的打光,一光解决所有皮肤瑕疵,还能修饰不完美的脸型。   稍稍曝光过度一点,还能显脸白呢。   回到宿舍,丘兰拿出帐本报帐,衣料,化妆品,胶卷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必需品,还有付给化妆师的学费等等一共花了八百多块,其中也就胶卷多买了一些,比较占资金,其他的东西价格并不高。   比如说衣料几乎都是成本价,其中一些大块的布头属于白捡。化妆品是问过丁妞后,去批发市场找她的熟人拿的批发价。   “累死累死了,终于说服学校领导明天出席开业典礼,妈呀,这些领导真难请。”曲歌推门进来,亲热的勾住舒雨的胳膊,“亲爱的,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学校领导,丘兰的父亲,还有学生代表,也就是你,上去发言。”   曲歌眉头一挑,“丘兰他爸啊。”   “不是人家的捐助,我们连摊子都铺不起来。再说丘厂长是农民企业家,赞助学校的互助活动,承担企业的社会责任,也很值得提倡。”   “好吧好吧,你说了算。不过,还得加上学生会。”曲歌不想和舒雨闹翻,她要做的是大事,把握的是大方向,这些琐碎的小事,总得有人做吧。   全程没看过丘兰一眼。   能考上重点大学的都不是傻子,所谓的情商低的误会,是因为人家没把时间花在这个上头。   但凡细想,谁都明白怎么回事。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其乐融融的宿舍情,会这么快起变化,而最先暴露出真性情的,会是热情开朗的曲歌。   她的热情开朗是有原则的,只针对有用的人,像丘兰这样,她认为没用的人,不在值得结交的名单里。   至于舒雨,虽然家里没什么背景,但人家主意多,能力强,最关键的是上道。这样有潜力可挖的同学,不仅值得结交还值得进行感情投资。   “我宣布,财经学院互助摄影工作室,现在开业。”随着领导的发言结束,围观的人群里迸发出热烈的掌声。   “快听快听,曲歌的速度好快,领导刚讲完话,她就上去拍马屁。”有同学尖着嗓子小声的模仿,“喻主任说的太好了,同学们深受鼓舞,听听这掌声多热烈,都是给您的。”   说完了好几个人捂着嘴偷笑,“明明是等的不耐烦了,总算说完,大家赶紧鼓掌,就怕他继续说,同学们我再讲两句。”   “求你别说,听到这个再讲两句我头都要炸了。上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膀胱愣是憋了两个钟头。”   丘兰则是跟她爸站在横幅下头拍照,丘厂长穿着没拆商标的西服,让助理拿着相机,咔咔一顿拍,高兴的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还拼命追问助理,他刚才讲话的照片,拍进去没有。   “到底怎么拍啊,多少钱,怎么个拍法。”过来围观的同学,被勾起兴趣,却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   何婉一脸的汗,明明昨天都背好了宣传词,现在想喊却怎么都张不开嘴。双手捧着宣传单,看到人从面前经过,却不知道上前递一张。   身边的同学也是一样,紧张的冒汗,怎么都张不开嘴。   舒雨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一把将温阮拉过来,故意上前对何婉用极大的声音说道:“同学,到底怎么拍呀?”   “我……”何婉还以为舒雨是来兴师问罪的,倒是她身边的同学反应快,赶紧递出一张宣传单说道:“九块钱一套艺术写真,留下青春靓影,只要九块钱。”   何婉一听,才知道舒雨要的是这个意思,赶紧也跟着喊道:“对对对,九块钱的艺术写真,专业服装专业化妆,专业相机,最好的服务最低的价格,尽在互助摄影工作室。”   “只要九块钱呀,九块钱几张。”   “室内拍摄九块钱一套,一套六张,任选两套服装。室外中外古典造型,价格不等,选择多多优惠多多。”何婉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自信。   “前头的窗口接受咨询,大家可以排队进入。”   很快,教室门口就排起了长队,曲歌趁机对领导要求,“这栋楼早就当成仓库了,我们只用了一间,隔壁的一间还空着呢,不如也给我们用吧。”   “你们要真能解决一部分贫困生的学费问题,学校可以拔给你们,一切凭成绩说话。”喻主任打着哈哈,欣赏了一下眼前火红的景象。   就是看着摆在玻璃窗后头的照片,有点牙疼,画的跟妖精一样,再穿得花里胡哨的拍个大头照,脑袋顶一圈光晕,跟七彩神鹿似的,到底哪里吸引人?   可能是他老了,看不懂年轻人的玩意儿了。   “预定预定,今天交钱,一年内拍随时有效。今天交钱,多送一套服装。”   看到人多,有些同学明显打了退堂鼓,想改天再来。   好容易聚焦的人气,舒雨可不能让他们跑了,赶紧临时起草优惠,先让人交钱再说。   丘兰管帐,另外有两个人管钱,收钱收的手都要抽筋。   第一天下来,拍了二十二套,收入一百九十八元。预定六十五套,收入五百八十五元。   忙了一天,到晚上顾客都走了,他们还没走,算完帐,温阮大叫一声,“开门红,绝对是开门红。”   “人手不够,需要更多的人来帮忙。明天开始发宣传单,争取挖掘本校的潜力。下周开始去外校发宣传单,拉更多的客户进来。”   “赶紧总结,室内拍摄哪套造型选的人最多,要多做几套备用。”   “室外拍摄也要开始宣传,茜茜公主的衣服至少再来三套,黛玉服再来五套都行。”   “室外拍摄开始之后,可以出租戏服,提供给有相机的同学自己拍,化妆可以单独收费,戏服按小时收费。”   看到开门红,舒雨也有了信心,把后续的计划都拿了出来,等着一步步实施。   大家正是信心十足的时候,所有的计划都推进的极快。 第102章 锦旗   “一个月的时间收入四千六百三十五元, 预收款一万五千三百三十七。 ”丘兰熟练的报帐。   舒雨将全体人员召集到一起开会, “我提议,一半用于放发工资,另一半用于添置器材。”   “为什么要添置器材,不是可以借吗?”听到要拿一半去添置器材, 不少人感到不解。   舒雨哭笑不得,“能借到相机已经很难得了,借我们用一个月过度一下可以, 二个月也勉强可以接受, 难道要一直用下去不还?”   相机在这年头可是大件, 特别是他们借到的相机, 还是专业的单反相机, 并非普通的傻瓜相机。   “不光要还,还得送锦旗感谢。所有帮助过我们的, 都得感谢。”   温阮举双手赞成这个做法, 他们想要长远的办下去,解决未来更多贫困生的问题, 该添置的就得添置,不能老想着借。   而之前愿意借东西给他们的人,也得表示感谢, 送锦旗是最好的方式。   “工资怎么发?”问的人是翁琴,他们宿舍的人说好了,当志愿者,一分钱不收。所以这话, 反而是不拿工资的人最方便问。   “暂时不划等级,按每个人每个月十五元发放。每个月划出工资之后,剩下的钱,先添置器材,之后再帮同学们交学费。”   十五元不多,但对于贫困生来说,基本的生活可以保障。对于非贫困生来说,也多了一笔可以由自己支配的生活费,皆大欢喜。   “丘兰把做好的帐公示到宣传栏,请全校的师生监督。”舒雨最后一个举措,让大家面面相觑。   曲歌更是蹙眉道:“不用这样吧,他们也没出钱。”   舒雨似笑非笑的看着大家,“我们做的是慈善性质的工作室,大家的消费也可以视为一种支持。如果只是一门纯粹的生意,谁会借给我们教室,器材,还有那么多一分钱不拿来帮助我们的人。更何况君子坦荡荡,明明做的是好事,又怕什么监督。”   目前的工作室一共有二十五位拿工资的学生员工,除了几个技术岗位,是特意请人来帮忙的,剩下的都是贫困生。当即几个技术岗位表示自己不用拿工资,但被舒雨否决了。   “我们几个当志愿者,是因为我们的工作多是统筹安排,而且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决策,所以我们不能拿钱,一旦拿钱,所做的决策就会有失偏颇。但你们不一样,是真正扎在岗位上的工作,劳动者所得,本来就是一件光荣的事。”   更何况,舒雨也在贫困生里发现了几个好苗子,下一步就得要求这些技术岗位,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们。最后过度到,完全由贫困生自己组成的班底。每年新生到来,一级级的传帮带,工作室就可以一直运转下去。   偶尔缺人,也可以请非贫困生的学生来工作。更何况,贫困和非贫困是相对的,生活困难但不到贫困地步的学生,也有不少。工作室一旦走入良性循环的轨道,就能一步步扩大规模,把需要帮助的人都容纳进去。   “这是佳能的单反相机,目前最高配置,真的只要三千元?”丘兰接过舒雨代购的相机,她不懂相机好坏,但负责摄影的同学懂。   “我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他没赚我们的钱,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还相机。”之前的相机是学生借的,除了还相机,还有定制好的锦旗,以及一个镜头。   管前的父亲接过锦旗也就罢了,看到镜头吓了一跳。   仔细摩挲一遍,带着依依不舍的神情交还到舒雨手里,“这我可不能要,你们搞的这个互助会非常好,本身就带着慈善性质,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借相机给你们用。如果赚了一点钱,就用善款做这种事,以后还走得远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神色已经带上了一丝严厉。   舒雨笑了笑,“谢谢管叔叔的指点,其实这个镜头没有花钱,我托的朋友是大客户,买了很多东西,这是人家附送的赠品。因为了解到我们的工作室,是因为管叔叔借给我们相机才能开业,所以人家指明了送给您。”   管前趁机道:“是真的,这个镜头没有花工作室一分钱。工作室的帐本都在学校的宣传栏里公示出来了,买的相机都附有□□,配件一清二楚,绝对没有挪动工作室的东西。”   “你把相机无偿借给我们使用,是善举。好人必有好报,您也得允许别人感谢您,对吧。”舒雨再次将镜头递上前,这一回管父才犹犹豫豫的接了。   管前送舒雨出门回来,管父已经将镜头装在相机上,反复调着焦距,越发的爱不释手。   “这镜头真是赠品?”管父有点不相信,他不是不识货的人,一试就知道,这镜头单独买绝对不便宜,但又舍不得再还回去。不是他贪财,而是爱好摄影的人,都懂这种心情,一个好镜头可能比儿子都亲。   “反正没用工作室的钱。”这一点管前可以肯定,想在帐本上做手脚,瞒过财经学院的老师和学生,是不可能的事。   “以后工作室有什么事,你多帮帮忙。”管父心情很好的把儿子给卖了。   管前面对这样的父亲,面无表情的伸出手,“生活费翻倍。”   “你这个孽子。”   经过讨价还价,管前每个月增加三块钱的生活费,从管父的小金库里支取,同时管前必须严格遵守对母亲保密的原则,否则双倍返还增加的生活费。   将锦旗送完,也采购了最重要的器材,看着走上正轨的工作室,舒雨长吁一口气。   和丘兰在宿舍里对着帐,“照这样下去,到年底的时候,至少可以替十个人交学费。”   而且从工作室开张开始,已经有二十个贫困生,可以领到生活费,不需要占用学校勤工俭学的岗位。   “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想辞掉管帐的活?你休想。”接话的人不是舒雨,而是温阮。   舒雨惊诧道:“出什么事了?”   丘兰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温阮快言快语道:“还不是看工作室赚钱了,有人就舔着脸跑来争功呗。看丘兰好欺负,就想把管帐的活抢过去。帐本到了他们手里,还想有个好,正经东西没学会,尽学会做假帐了,真没辜负我们学校的名头。”   见舒雨一脸懵逼的表情,温阮也不指望丘兰解释,直接揽到自己身上开口道:“你这段时间太忙了,跑前跑后的,家里又有事,有点休息时间就得回去。所以不知道,曲歌进了学生会,人家现在是会长跟前的红人,憋着想拿工作室当投名状呢。”   温阮这口才,不去参加辩论赛真是可惜了。   投名状三个字,尽得精髓。   舒雨一拍脑门,深城发了十个工人过来,她把人安排到装修好的商品房里,周末的时候过去授课,平时让他们自己在家练习。偶尔下午课少,她还会赶过去加课,所以这才忽略了工作室的事情。   原以为走上正轨,一切都向好的地方发展,却不知道,走上正轨之后的工作室,俨然成为一块肥肉。   丘兰怯生生道:“那到底怎么办?”   她之前并没想到这么多,可现在听到温阮解释才知道,人家抢管帐权的目的,是想将舒雨的心血并入学生会的管辖。   “你不能退让,而且只能是你顶住,换其他人更名不正,言不顺。”舒雨思考之后,首先是安抚丘兰。   工作室的启动资金是丘父出的,丘兰管帐名正言顺,而且人人都知道她是暴发户的女儿,家里有钱,谁贪这笔钱,她也不会贪这笔钱。   丘父在开业典礼上的讲话,许多人言犹在耳,丘父承包的工厂一年总产值超过百万,怎么算她父亲也是身家百万的老板。   “丘兰,看你的了。”温阮在一边加码,在立场面前,丘兰的父亲是不是暴发户,都已经不重要了。她的举动,意味着真正接纳丘兰成为自己这一边的人。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用眼神用动作都能感受到。   丘兰很激动,“我不给他们,可,可我不知道怎么做。”   温阮主动请缨,“我教你,你应付不了的时候,就来找我。”   舒雨盘腿坐在床上,貌似打坐修禅。   “都这个时候,你还有这个心思。”温阮嘟起嘴不满。   “让我想一想。”头一回碰到这种事,舒雨也不是万能的,需要想一想。   刚摊开手,就见上铺的翁琴跳下来,“咯叽咯叽咯叽咯叽,我们爱你。”   严肃的气氛就此中断,一群人笑的恨不得就地打滚。   舒雨更是被乐坏了,一个靠枕扔过去,被翁琴接住,直接抱在怀里,“我们就不能回到以前吗?”   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真是太可怕了。明明他们的初衷只是想帮助别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哼,天真。”温阮勾勾手招来翁琴,两只手在她的脸蛋上好一通揉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还愁什么?”   温阮对着翁琴又是一通解释,原本学校勤工俭学的岗位,都由学生会分配,不能说他们就是借此以权谋私,毕竟学生会的口碑也不差。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种美妙的滋味,肯定能让不少人陶醉。   但工作室的横空出世,没有借助学生会的一丝力量,就这么办起来了,不仅成功开业,还开的火火红红。   “你想想,我们提供的岗位多,工资还高,甚至还能交学费,学生会的岗位怎么比,哪一条都比不了。”自己手中的权力被削弱,当然会着急。   而曲歌在这个时候投身学生会,给他们带去曙光的同时,也给自己增加了权力的码砝。但对于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她就是□□的背叛。 第103章 傻瓜   “这么点事, 也能闹起来, 中国人啊,真是悲哀。 ”另一个很少掺和这些事的钱慧,从课本里抬起头,很是无奈的摇头。   “这就是国人的劣根性。”温阮也表示赞同。   “人家美国人就不会这样, 你们看了最新一期读者没有,上头说……”钱慧还想继续说话。   舒雨马上站起来,“我去收衣服。”   现在的宿舍条件可不能跟后世比, 宿舍里没有卫生间, 也没有阳台, 所以去收衣服, 就是指上天台。   “我也去。”翁琴也跟上。   “真是怕了她了, 整天美国多好多好,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翁琴这么软萌的小可爱, 都忍不住抱怨起来。   “算了, 人各有志。”舒雨还是挺感谢钱慧,工作室刚起步的时候, 她也没少出力。只是后头工作室理顺了,她就和大家渐行渐远,说要为考托福作准备。   至于出国, 舒雨拿许然举例,说他在美国读完大学,毕业之后回国创业,钱慧根本不信, 甚至以为这是舒雨编造出来的故事。还嘲笑如果真有许然这么个人,以后一定会后悔。   说到这个份上,舒雨自然不会再劝,还是这句话,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更何况,钱慧是大学生,通过托福考出去深造,不管在哪个国家都能过的不错。和那些偷渡过去,只能从事低端劳动的人,完全是两码事。   “那当然,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你就不想出国。”舒雨收着衣服,跟她聊天。   “你这话问的,谁不想出国啊。不过我舍不得爹妈,国外再好也只能古得拜了。”翁琴吐吐舌头表示无福消受出国这种好事。   周六下午没课,舒雨中午收拾好背包,准备回家。   就听到有人“噔噔噔”跑进来,用手撑住膝盖,喘着粗气道:“舒雨,楼下有人找。”   “有人找就有人找,怎么跑成这样。”温阮嘲笑着翁琴。   “不是不是,是个特别帅的男生哦,不是本校的哦。”翁琴很肯定,如果他们学校有这么帅的男生,早就被人发现了,她不可能不知道。   舒雨顿了一下,就见宿舍里的同学,一窝蜂朝窗口挤去,“我看看有多帅。”   “别挤别挤,让我看看。”   舒雨笑着摇摇头,不理这些女神经,关门下楼。   穿着一件蓝色工人外套的路晁,正等在女生宿舍楼下。   舒雨听到翁琴说有人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路晁,等在门洞里看到他,嘴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双手勾住背包的带子,舒雨特意绕路,再忽然蹦到路晁面前。   路晁装作被吓一跳的样子,拍着胸口道:“吓死了。”   “你还能再敷衍一点吗?”用两根手指拍胸口,一点也不尊重人。   路晁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我记得你下午没课,正好我今天能提前走,顺便来接你。”   原来是顺便啊,舒雨斜睇他一眼,可是他又记得自己下午没课。   现在是单周末,但大学毕竟要轻松一点,周六下午很少安排课程。像舒雨这样可以回家的,就能多出半天时间。   “天呐天呐,动手了。”   “摸头杀啊,这是什么情况。”   “还用说,绝对有奸/情。”   宿舍里一群女生,挤在窗户边,激动的跺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集体中了彩票呢。   “抓回来拷问啊,怎么能让她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放心,有我们施展的时候。”温阮伸出手,做出一个用力纂住的手势。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的热火朝天,只有曲歌在一边摇头。   曲歌和大家还维持着表面友好的关系,谁也没跟她撕破脸。毕竟有些事,可以做但不好说。更何况曲歌也振振有辞,她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工作室好,为了帮助更多的人。   “摇什么头啊,羡慕人家的男朋友长得帅啊。”温阮顶了她一句。   “幼稚,你们自己看看他穿的什么衣服,那是京城一家半停产的化工厂的工作服。”曲歌心想,帅又怎么样,帅能当饭吃吗?他们可是大学生,毕业以后包分配,跟个工人谈恋爱,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原以为舒雨有能力有头脑,再说长的也好看,以后怎么混也差不了。现在看看,小地方来的,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女人的婚姻是第二次投胎,得慎重再慎重。找个工人,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听到这话,温阮一窒,很想说当工人怎么了,可是再想想工作室里贫困生的生活状况,实在没法理直气壮说出口。   倒是翁琴一如即往的天真,双手扣在一起放在胸前,“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曲歌撇撇嘴角,得,又多一个傻子。   丘兰也不以为意,“舒雨喜欢的人,一定很厉害。工厂停产又不是工人的错,有些工人的能力很强的。”   他父亲经常去求国营大厂里的工人出来帮他们小工厂干私活,他听父亲说过很多次,那些工人真的很厉害。如果不是他们,他的小工厂也干不下去,因为很多技术问题,父亲根本解决不了。   至于为什么拥有这么多厉害工人的大工厂会停产,这是丘兰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曲歌举起双手,“是我错了,你们都对。”   她才懒得花时间跟大家抬杠呢,他们愿意相信爱情的力量,那就相信吧。反正,她只相信权势的力量。   舒雨此时已经和路晁上了公交车,“路阿姨可是说过好几回了,说你老加班,有那么忙吗?”   说完指了指他工作服上的厂名。   就连曲歌都知道的厂子,路英当然更加知道,一家处于半停产的工厂,有什么可加班的,路英完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所以常常跟舒雨吐槽。   “我一直准备跟你说,总没找到机会。”路晁的表情略带委屈,这些日子,舒雨实在太忙了,学校家里两头忙,一到周末直奔商品房,去给那些工人培训,根本不回小院。   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甚至连学校发生的事,都是听舒雅说的。   舒雨一想也对,讪讪道:“今天我有空,我们两家一起吃饭怎么样,我还有事想跟路阿姨请教。”   路晁终于满意了,就是对这个两家人不怎么满意,小声嘀咕道:“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舒雨没听见,而是关心的问他,“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总加班呢?有什么事还得瞒着路阿姨,知不知道她很担心。”   路晁哭笑不得,“我真没什么事瞒着你们,确实是加班。我想告诉你的,就是我在实习单位遇到咱们的老熟人了。”   “老熟人?”舒雨想不明白他们有什么老熟人在化工厂,等一下,莫不是?   看到舒雨从苦苦思索到恍然大悟,路晁点头道:“就是姚荣光。”   “那你们是?”想到姚荣光调到一家半停产的工厂,不由得替他可惜,他可是难得的一个即有技术,又有远见的领导,就这么沉寂下去,简直就是对人才的浪费。   “他可不是一个会认输的人。”路晁再次摸摸舒雨的头。   “原来是这样,那你跟阿姨说清楚,别让她担心。”   “那你会担心吗?”路晁鬼使神差的说出一句。   就在这个时间,售票员大着嗓门喊道:“到站了,有没有下车的。”   舒雨赶紧示意,“我们要下车。”   这年头的公交车,服务标准是不准用车门夹乘客,别笑,是真事,还当成标语贴在公交车上。   车没停稳就开了车门,舒雨晃了一下,身子前倾,一头扎到路晁怀里。还没来得及站稳,售票员已经在催着他们下车。   路晁一把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稳稳当当跳下车。   “已经下车了。”舒雨被路晁揽得紧紧的,一只手还被他握住,时间很短,心里的感受却很漫长。   “哦,哦。”路晁退后几步,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车没停稳就开门,也不知道怎么考的证。”   “对了,刚才在车上,你说什么来着?”舒雨也跟着转移话题。   路晁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刚开始转移话题,又被她拉了回来。   舒雨也发现了路晁的异样,明白问题出在自己问的问题上。可问题是,他到底说什么了?   两个人吱吱唔唔回到家,路英的时间比较自由,已经在家等着。一照面瞧出端倪,赶紧趁着炒菜的功夫问自己的傻儿子,“咋回事?是不是表白了。”   路晁赶紧捂住他妈的嘴,“您行行好,千万别添乱。”   路英“呸”了一口,还嫌她添乱,简直不识好人心。   “你呀你,行动要快呀,大学里多少男同学,一个个跟饿狼似的盯着漂亮女生。”路英恨铁不成钢的拿手指头猛戳儿子的脑门,咦,够不着,算了,戳胸口也是一样。   路晁才不会跟他妈解释呢,什么叫表白,两个人水到渠成能够在一起,才适合表白。表白意味着,他们的关系顺理成章转化为真正的情侣。   可若是时机不成熟,那不叫表白,叫为难。   他们两家的关系,早已亲密的如同一家人,介入到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如果舒雨没有这个心思,他强行表白,这不是叫她为难吗?   更何况,他们的一切,应该有个最美好的开始,留下最美好的回忆。而不是随随便便,发生在日常生活里。 第104章 市场化   舒雅要到晚上才回来, 所以中午是他们三个人一起。 吃完饭, 路英兴致勃勃的开始泡咖啡。   雀巢的瓶装咖啡,一瓶咖啡一瓶伴侣包装在一个精美的礼盒里,是这几年的热门礼品。   路英特意买了一套咖啡杯,漂漂亮亮的白瓷杯, 装着速溶咖啡端上来,仪式感十足。   “我听舒雅说起你那个工作室的事,真是令人叫绝, 要不是你忙, 我早想问问你。”路英很关心这个工作室, 当初她知道的太晚了, 想帮忙也没她的份, 深感遗憾。   “现在遇到困难了,也不对, 应该是困惑。”舒雨确实想和路英聊一聊, 她前世并非什么高大上的精英阶层,或是什么高级管理人员。   无非是生活坎坷, 经历的多一些,看到的也多一些,生活技能也多一些。对于人情世故, 各种人的心态,也多少懂一些。   可这些并不能解决她这一世,遇到的全部问题。她也明白,自己在很多地方有所欠缺。   舒雨一一道来, 路英一边听一边点头,“曲歌的做法一点也不奇怪,这样的人以后一定混的很好。”   舒雨一摊手,“我也这么想。”   其实每个人身边,可能都有这么一个人,功利心极强,不缺能力也不缺上进心,能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机会。只是在他们上进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误伤。   这种误伤大多是在道义的层面上,甚至你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但当事人每每想到的时候,都有一口恶气憋在胸口,噎不下又吐不出的恶心感挥之不去。   舒雨没想过阻止曲歌的上进,她只是想知道,面对现在的局面,她要怎么选择才是对的。   “你的想法是什么?”路英问道。   “我的初衷从未改变,希望工作室能够运转下去,给更多贫困生带去实质性的帮助。”舒雨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出这番话。   路英点点头,“曲歌想把工作室并入学生会,由学生会来管理?而你并不相信学生会?”   舒雨再次犹豫,“事实上,曲歌私下找我谈过一回,态度很真诚。”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   可大家都是学生,最重要的还是学业。舒雨自家知道自家事,她还有深城的工厂需要她培训员工,画设计图,以及和许然讨论解决问题的方案。   她不可能将所有时间都花在工作室上,那不现实。   但工作室也同样是她的心血,而且承载着帮助更多人的使命,她不想看到一个好好的项目虎头蛇尾,热闹一场最后什么也没留下。   真是左右为难啊,不然也不会请路英帮她出主意。   一旁的路晁忽然插话道:“可你终究是要毕业的。”   学生会会一直存在,而学生四年后会毕业。   舒雨忽然一拍脑门,发生自己是不是变傻了,她一直在犹豫,在思考的好像是个伪命题。   她一直在乎的是学生会能不能经营好工作室,真正为贫困生谋福利,而不是用来争功劳谋私利。   却没考虑到,她迟早有一天会毕业,创立工作室的元老,出钱的元老,一个个都毕业了,不管她情不情愿,工作室最终还是会落到学会生的手中。   难道只有将工作室交出去这一个选项吗?   可她的直觉却一直在提醒她,让她下不了决心。   “为什么不想想第三条路呢?”路英也不希望工作室占据舒雨更多时间,那些贫困生家庭条件不好还能考上重点大学,必然非常优秀。   舒雨的心肠太好,肯定十分同情他们。万一同情着同情着,有些感情就是从同情开始的,咳咳,太不吉利了,不能这么想。   交给学生会就更不可取了,会侵占别人劳动成果来给自己谋利益的人,从来都不能相信。如果好好的善举最后变成面子工程,甚至是学生们争名夺利的工具,舒雨该多伤心啊。   路英比舒雨更清楚政治框架下的斗争,而舒雨明显缺乏相关经验。   舒雨也希望有第三条路,可是想不出来啊。   路英也不说话了,开始认真思索第三路在什么地方。   可想来想去,仍是无解,难道真的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吗?   “为什么不市场化呢?”路晁想到化工厂里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按图索骥,觉得完全可以用一个套路嘛。   “市场化?”路英气乐了,“她那是学校里的,嗯……”   真的不可以吗?她转而朝舒雨看过去。   舒雨很意外的看着路晁,忽然眉头一松,笑了。   “确实是个不一样的思路,大家帮我再捋捋。”能不能市场化,怎么市场化,她需要一个足够细致的章程。否则,怎么跟学生会掰腕子。   “首先是能不能的问题。”路英看了一眼儿子,也很意外他会这么说。   在场两个做生意的人,偏叫他这个在工厂实习的理工男提出来,她到底该觉得没面子,还是该觉得骄傲啊,这孩子,真叫人不省心。   “启动资金是丘兰提供的,没有花过学校一分钱,但用了学校的场地。”舒雨顺着路英的话说下去。   当然,你按后世的思维习惯,那肯定是可以,但什么年代就得按什么年代的规矩来办。   “该还的器材,该还的人情,都还了。”都是她亲自去办的,比如对他们帮助最大的管父,所送的镜头是她自己花的钱。反正国外的电器便宜,许然帮他们随手划拉一部分,随着生产线一块运过来。   彩电冰箱洗衣机,还有舒雨要求的单反相机,帮他们办事的人,随手配了几个镜头。除了替工作室买的相机,舒雨自己也留了一台,当然还包括那些镜头。   送给管父的,就是众多镜头中的一个,值不值钱,值多少钱,舒雨真不知道。她只是试了一下,发现有一个镜头玩不转,大约是她不够专业的原因。换而言之,肯定适合专业人士,所以才成为送给管父的礼物。   “那么丘兰怎么想呢?”这里头的关键人物是丘兰,路英提醒她道。   舒雨也不敢肯定,如果是平时,她肯定站在自己这一边。但和学生会对上,她有没有那个胆量,舒雨不能替她作主。   路英和舒雨探讨一番,发现里头的变数太多,干脆从长计议,等舒雨把关系梳理清楚再说。   两个人商量完,一起扭头去看路晁,路晁被盯的有点慌张,又怎么了。   “你怎么会想到市场化?”   “你跟姚厂长都学了些什么?”   两个问的问题看似不一样,其实都表达了同一个疑问,他怎么会想到市场化这件事的。   “你们等一下,姚厂长又是什么人?”路英发现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两个孩子却都认识,这又是怎么回事?   路英听完姚厂长的来历,也不由得唏嘘不已。   路晁明显知道的更多,“他当年采购的事被中断,国内另一家化工厂采购了日本的设备。他回去之后和厂长的矛盾越来越深,几乎无法共事,最近被调到现在这家乐辰化工厂当厂长。”   调到京城,从副厂长到厂长,绝对是高升。但若是一家已经半停产的工厂,那基本可以算作上当受骗,被人害了。   “他想在工厂里搞承包责任制。”路晁一句话解开他会提出市场化的原因。   路英抚掌道:“这位姚厂长,果真是个人物。”   八十年代就有承包责任制,主要是针对开工不足,职工发不出工资的工厂企业。企业还是归属于国营性质,但由职工提出承包,制定合同,和政府谈妥条件,简单说叫作自负盈亏。   虽然承包责任制提出来好几年,但真正敢这么做的人,仍然是极少数。现在主要是乡镇企业这么干的多,造就了未来人数众多的农民企业家。   舒雨也暗暗咋舌,比起承包一家国有企业,她宁愿从头开始,慢慢做大。不是不知道承包国营企业可以节省很多的时间,还可以解决最重要的熟练劳动力的问题。   但是国营企业内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历史遗留的各种问题,以及退休员工的退休工资,报销医药费,解决住房问题等等,全都是让人头痛的问题。   也导致敢于这么做的,基本都是领导干部,有管理工作的底子,熟悉内部问题,一旦自己再有雄心壮志,和正确的方向,很容易带领大家起飞。   当然这中间也会有侵吞国有资产,内外勾结的败类,但任何制度,都不可能挡住存心破坏制度的人。只看到有可能遇到的问题就不行动,那就永远不会进步。   虽然很欣赏姚厂长的能力,但路英并不希望儿子也掺和到这些事里。身为母亲,哪怕她自己现在也算是商界女强人,成功的生意人。   但放到路晁身上,她的期待和这个时候大多数的母亲一样,“你可是京大的毕业生,毕业之后我再给你找找人,多少好地方都能去。最好就是去部里坐办公室,安安稳稳没有风险,下去检查工作,就是厂长也得对你客客气气。”   路晁含混着应了一声,只说自己现在跟姚厂长学技术,培养眼光,离毕业还有一年,现在不着急。   跟能人学技术路英当然没有意见,也知道了儿子经常加班的原委,很是心痛道:“那也不能不顾身体,他都几十岁的人了,当然不怕,你还没结婚呢。”   路晁一听就知道母亲已经从商界女强人的身份脱离出来,开始本色演出,赶紧截住话头,“舒雨下午还有培训,我送她过去。”   “去吧,开我的车去,你下午也没什么事,就留那儿陪着,晚上再接她回来。”路英安排的明明白白。   “你下午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舒雨赶紧问道,怕路英的安排,打乱了路晁的事。   “我带着书,在哪儿看都是看,一样的。”   “哦。” 第105章 摊牌   车子开进惠民小区, 两家人买的六套房子早就装修好, 舒雨把自己那套贡献出来,放上高低床,给过来培训的员工当宿舍。 自己住舒雅那间,彩电冰箱洗衣机, 都是许然从美国发过来的。   路英直接租了两辆货车从深城把电器拖回来,六套房子和他们的小院里,全套的电器化一步到位。   姐妹俩的房子当然是门对门, 两套房子都开着大门, 路晁在客厅里看书, 不时听到对面的房子里, 传出舒雨和女工们说话的声音。   舒雨检查完他们的剪裁, 表扬的表扬,指出问题的指出问题, 再教授下一步。回到隔壁, 见路晁开着门,不由嗔道:“你也不嫌吵。”   “没觉得吵, 觉得蛮有意思的,他们学的很认真。”路晁关上书本,去厨房里拿了水递给她, “温的,现在喝正好。”   舒雨一气灌下去,“读没读过书,真的不一样。我教我姐的时候, 轻松极了,教我舅妈吧,虽然她也没读过书,但毕竟跟着我一年又一年的磨,用时间补足了其他的短处。而他们即没时间也没学历,想要短时间成材,必须得付出足够多的努力。”   别看现在待业青年一大堆,但深城的工厂竟然招不到合适的工人,谁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   首先是管理层,针对有学历的年轻人,这个时候大学生和中专生是包分配的。就算世界五百强来京城开办事处,想抢重本毕业的大学生,也不一定抢得过政府分配。更别提许然这家服装工厂,很难吸引到高学历的人才。   其次就是将工人瞄准城市里的待业青年,他们多少有点学历,人也相对机灵,但别看人家没工作,要求还挺高。   一是希望在本地工作,不想去外地,二是希望进国营企业,虽然对外资也感兴趣,但一听不是坐办公室,而是当工人,还得按绩效拿工资,干的不好就开除,不少人打了退堂鼓。   不是说完全招不到人,但离他们想像中的一呼百应差远了。   农民工要好招的多,但农民的学历就没法提了,很多地方读到高小都算高学历。什么叫高小,就是小学四年级到小学六年级。   舒雨和许然商量的结果,当然是根据实际情况改变策略。管理层招聘可以针对性的,挖掘那些停产或是半停产企业,有一定学历和工作经验的中青年人。只要他们有出去闯一闯的愿望,就可以给予机会加以培养。   然后是工人招聘,重点倾斜农村女性加上部分小城市的待业女青年。因为女性更适合他们工厂的工作性质,而农村女性吃苦耐劳的美德,也正是一家新工厂最需要的素质之一。   工厂的管理层不需要那么多,路英以及许然的父亲,都在发挥各自的关系,寻找合适的人给他们牵线搭桥。许警官那边,也不时有优秀的退伍兵介绍给他们。   大量需要的还是工人,除了一线工人之外,还需要大量的打版师和熟知工艺的师傅。一件衣服从工艺书开始,需要拆分成若干个步骤,一个步骤出错都可能会导致严重的质量问题。   而这些熟练工,分布在各个工厂里,很难挖到。工厂里有几个管理层,招工的足迹已经跨越好几个省份,但拿来就能用的人太少太少,大多还需要自己培训。   所以他们只能双管齐下,一面挖人,一面自己培养。   能送到舒雨这里来的,在女工里算出挑的,有点学历并且算是聪明的。但想掌握一门没有学过的手艺,还是极有挑战性。   “我也听许然说了,说员工培训能把人搞疯掉。”路晁听了便笑。   任何培训过员工的人,都赞同这句话。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毕竟是少数。   “没办法,基础教育还没跟上,等教育跟上了,再开工厂的人就会容易很多。”接受过教育的人,学习能力和沟通能力,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很多后世的人根本无法想像,觉得当时的人应该这样或是那样。   那是因为他们生来就生活在信息快速交流的社会,有足够的知识和见识,去处理身边发生的事。   但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你从生下来就没有网络,没有电脑,更没有 ,甚至于电视机都没见过。   而你也从未出过远门,连一张外头的报纸都少见,你见过的全部人和事,就在身边巴掌大小的范围里。你连县城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么,你认为自己能聪明到什么地方去,又能有见识到什么地方去。   占领先机当然是一件很爽的事,但有时候,占领先机也意味着先吃到苦头,去趟别人没有趟过的路。   就比如只要多开一点钱,就能挖角大量熟练工人,不用培训直接上岗的好事,先行者是不用想的。   舒雨为了培训效果,光教案都设计了好几回,最终找到他们能听懂的方法教学。唯一庆幸的是,吃苦耐劳的美德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剪裁总归是个手艺活,一次做不好,就做一百次,直至做出舒雨要的效果。   “我能做的不多,重担压在许然身上,我真担心他受不受得住。”舒雨内心些许的焦虑,就来源于此。   “你放心吧,他的境况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他若是没有事业心,拿着姑奶奶的钱当一辈子纨绔子弟都够了。不会跑来创业,吃这种苦头。”   舒雨眉头一挑,这些许然从来没有跟她讲过,就是不知道她该不该听。   “没关系的,许然只是自己不好意思跟你开口说这些而已,他肯说就代表,不怕你知道。”   许姑奶奶拿到丈夫的遗产,分为现金资产和一家工厂。而那家工厂,一直由姑奶奶丈夫的合伙人在管理。   “许然的姑奶奶已经试过很多回,但根本插不进手,哪怕她拥有百分之七十的股权,工厂的经营却由合伙人牢牢掌握。工厂上上下下,从管理层到工人,都不欢迎一个中国人来管理他们的工厂。”   哪怕许姑奶奶早就入了美国籍,还嫁了一个美国丈夫,但在美国人眼里,你就是一个黄种人中国人,永远都不是美国人。许姑奶奶有钱,受的委屈还算少,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华裔,被人当面辱骂的例子,不胜枚举。   “许然留在美国,也不可能接手工厂的管理。所以当他自己开始折腾设计公司,开门店的时候,姑奶奶特别高兴。对于他回国开工厂,也非常支持。她跟工厂的合伙人较劲一辈子,想要赢过他们,已经成为一种执念。”   许姑奶奶做不到的,寄希望许然能做到。这已经不仅仅是管理工厂的争夺战,更是一种关于人格和尊严的竞争。   舒雨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个故事,“不过这样也好,我一直担心他因为太有钱,干什么事都只想玩玩,而没有长性。”   “他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乎的是什么而已。”对于他们的童年来说,这何尝不是许然的一层保护色呢。   晚上回到胡同,舒雅已经回来,吃过饭便兴奋的说自己接了一个广告,明天出去拍摄,不能在家陪妹妹。   看了一眼路晁,带着醋道:“你现在长大了,也不需要我陪了。”   舒雨听了警觉道:“在什么地方拍摄,都有些什么人?”   “你就放心吧,老师介绍的,我们班要去好几个呢。”   听到是老师介绍的,舒雨放了心,不过还是问清楚了地址和老师的名字,记在便笺上,压到书桌的玻璃板下。   “别翻白眼,你应该比别人知道的更清楚,外头可不太平。”   舒雅无奈的冲路英撒娇道:“阿姨您看看,她不知道跟谁学的,小小年纪跟老妈子一样,小心嫁不出去哟。”   路英砸砸嘴,差点说出承你吉言,幸好及时刹车,嗔道:“你就矫情吧。”   舒雨想要单独出去一趟,舒雅还不是一样问东问西。轮到自己的时候,就给忘了。   过完周末,舒雨返校,曲歌再次找到她,两个人上了天台。   “舒雨,你有没有想过进学生会。”曲歌双手抱在胸前,面带微笑的劝说。   “你这么有能力,进学生会才能帮助更多的人,小小一间工作室,也就这样了。你就不想有个更大的平台,来施展一下吗?”   见舒雨只说考虑一下,明显是没有动心,曲歌神神秘秘凑进一步,“在学生会的任职,是会写进档案的,分配的时候,比别人更有优势。”   大学生包分配,但留京却很难,这已经不是刚恢复高考的那几年,重本毕业生几乎可以随便挑选单位。现在想留京很难,想分配到好单位也很难。都是分配,一个分配到京城的机关单位,一个分配到小县城快要停产的工厂,那能一样吗?   所以进了大学,大家的目标主要分为两拔。一拔想出国,一拔想留京。剩下那些愿意回老家的,随遇而安的,都属于不上进的。   曲歌不经意的说道:“学生会的干部,有很多外人不知道的渠道,不管是想出国还是留京,都可以给你一些指点,总比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强。你不会毕业之后,还愿意回老家吧。”   “毕业之后,确实有留京的打算。”舒雨说道。   曲歌心中一喜,还以为你是圣人呢,无欲无求。有想法就好,怕的就是你没有想法。   “只是,工作室由学生自己管理,和归学生会管理,到底有什么不同呢?”舒雨虚心求教道。 第106章 拒绝   曲歌的态度变得更加亲呢, 放在胸前的双手也拿下来, 挽住舒雨的胳膊。 一副拿她当自己人的态度,推心置腹的说道。   “学生会的会长缺一个叫得响的政绩,他已经谈好接收单位,确定留京。但是进单位只是第一步, 能坐到什么样的职位,能不能得到领导重用,都是需要自己争取的。”   “这样的人, 能把心思用在工作室上吗?”舒雨听完, 再无一丝侥幸。   她不放心把工作室交给这些人, 他们一层一层刮下工作室的皮, 给自己披上华丽的伪装。会长用完了副会长用, 每个人想的都是怎么榨干工作室的价值,给他们自己创造附加值。   他们会关心工作室的成长, 会关心如何扩大规模帮助更多的人吗?再好的商业模式, 再好的基础,再好的开局, 一旦没有一个好的领导带领,等待的就是灭亡。   这是已经被无数人证明过的经验教训。   曲歌没听出舒雨话里的深意,仿佛舒雨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一脸轻松的笑着。   “你这是处出感情来了呀,等你进了学生会,我争取还让你管。不过嘛,肯定不能再让丘兰管帐, 她太死板不知变通。你知不知道,工作中灵活变通很重要。”   既然说了,曲歌索性一次说开。   “还有公示栏,有这个必要吗?你知不知道,看到工作室赚了这么多钱,好多同学都说是自己的贡献。何必引起这种争议呢,再说按国际上通行的惯例,慈善机构也可以收取一定比例的管理费。”   舒雨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到悲哀,又感觉到好笑。   摆摆手让曲歌打住,她不想再听下去,也没有必要再听下去。   曲歌此时才发现,舒雨好像有别的想法,脸色一变,“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不太适合这样高大上的组织。”舒雨慢慢退后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话不投机半句多,很明显他们的思想是无法统一的。   宿舍里,温阮等了半天,只见到舒雨一个人回来,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曲歌呢?”   “下楼了,他们学生会干部今天晚上有聚会。”翁琴伸长脖子,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曲歌下楼,朝聚会的方向去了。   “那天接你放学的帅哥是谁,快点老实交待。”   “你们刚才谈什么了?”   八卦太多,温阮和翁琴几乎同时发问。   “我阿姨的儿子。”舒雨言简意赅。   大家“呃”了一句,他们一直以为舒雨和路英是亲戚关系,不然怎么一到周末就住到别人家。不是亲戚,谁会这么来往。   八卦的小火苗还没燃烧起来就已经熄灭,翁琴捂着胸口,“太可惜了,不过咱们学校那帮男生肯定乐坏了。”   刚刚入学的时候,男生们还要讲究一点矜持,也需要观望一下。几个月的观察打听下来,新来的师妹们谁有没有男朋友,性格怎么样,都已经形成文件印到了师兄们的脑子里。   新生里比较出挑的女生,几乎都有追求者。   舒雨自然是不例外的,只是这个时候的追求方式还比较含蓄,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可以说大家就是走的比较近的朋友。   温阮拉住舒雨,关切道:“曲歌是不是想让你进学生会。”   舒雨有些意外,没想到温阮能猜到。   “那你答应了没有?”一见舒雨的表情,温阮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赶紧追问道。   “没有,我也听明白了,工作室不能交到他们手里。”舒雨之前,一直在犹豫和思考,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或是偏执,做出错误的选择。   但在此时此刻,她已经作出决定,工作室不能交给他们,她可以肯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温阮松了口气,“你这样就对了,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这些人,分开个个都有能力,放到一起尽是勾心斗角。”   钱慧在旁边补充一句,“中国人的通病。”   不过这回大家心里有事,没搭她的茬,倒叫她精心准备的德国良心下水道的故事,憋在了肚子里,没法倒出来。   “那怎么办?”丘兰紧张的问道。   “首先,咱们得师出有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温阮抢过话头。   舒雨立刻鼓掌,“阮阮说的对,这个帽子必须戴好,不然干什么都是错的。”   只是具体到怎么个师出有名,温阮就说不出来了,摸了半天脑门,“要不然咱们也找找学校?”   “学校肯保持中立就不错了,不可能不帮学生会,反而帮我们。要知道,法律是不搞推论有罪的。”翁琴首先反对。   他们对于学生会的不信任,就属于推论有罪,毕竟现在为止,人家可什么都没做过。   你认为你觉得,这些统统属于唯心论,不是能站住脚的证据。   温阮揪住翁琴又是一通揉搓,“不错不错,在本人的悉心栽培之下,咱们琴娃子也终于有进步了。”   翁琴从温阮的魔爪里挣脱出来,一张娃娃脸蹙在一起,“你们看舒雨。”   舒雨已经站起来,走到门口换鞋,“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   温阮的提醒非常及时,让舒雨一下子抓住重点。市场化是解决矛盾的方法,但必须给市场化戴上一顶合适的帽子,否则光市场化三个字,可立不住脚跟。   “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丘兰说道。   大家一起摊手表示猜不出来,不过很快隔壁宿舍有人回来,说看到舒雨和管前一起出了校门。还很八卦的问他们,这俩人是不是在处对象。   “不会吧,舒雨什么时候和管前好上的。”温阮一点也没看出来。   “好上了也不奇怪吧,很多女生喜欢他的。”翁琴在这方面,消息灵通的很。   管父打开门,看到儿子带着上回来过他们家的女生上门,热情的把人让进来,又有些奇怪,儿子下午才回学校,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管母不时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水果,或是拿出一盒子零食去客厅,从各个角度仔细观察,嗯,长的很水灵。一个学校的学生,智商肯定差不了,好,非常好。甚至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该给儿子多加点零花钱。   家里有儿子的父母,只要不是有皇位传承的,对于上门的漂亮姑娘,多是带着开心愉悦的心情,热情接待。   舒雨是带着请教的心情来的,关于工作室的存亡危机,关于市场化的想法,一股恼倾倒出来。   管前在旁边帮腔,“爸,你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我也是投入了很多心血的,我比舒雨更了解学生会的那些人,他们功利心太重了,工作室落到他们手里,肯定完蛋。”   管父对于学生之间的争夺战并不感兴趣,在他看来,这纯属小孩子玩过家家。   不过出于记者对新闻的感触,他对舒雨提出的市场化,倒是很感兴趣。   “舒同学不妨再仔细说说市场化的事。”   舒雨组织了一下语言,“现在全国上下,都在谈论责任承包制,都在谈论中国怎么和国际接轨。归根究底,其实就在于我们国家是计划经济,国外是市场经济。大家都在做各种探索,那么我们身为新时代的大学生,是不是也应该迈出这一步,以实际行动做一个示范呢。”   “我们的体量很小,小到忽略不计,资金也由学生自筹,更不存在国有资产的流失,这个尝试成败与否,都不会影响到什么。但如果成功了,是否就能探索出另一条出路,用市场解决贫困生上不起学的问题,是不是一个有益的尝试,该不该得到鼓励呢?”   管父听完失笑道:“要是我说不应该,是不是就是冥顽不灵,反对改革的保守派。”   舒雨也笑了,“我知道您有远见卓识,最重要的是,您有一颗善良的心。”   “这马屁拍的,刚才还说是因为不相信学生会。”管父揭穿事实。   舒雨无辜道:“那是因为我不可能对帮助我们的人说假话,但您可以当作没听过。”   和学生会的争执是起源,这一点肯定得跟管父介绍清楚。   否则,她跟曲歌又有什么区别?   可以利用自己的敌人,因为那是本事。但不能利用自己的朋友,因为你会失去朋友对你的信任。   说清楚之后,舒雨送上的其实是一个双赢的条件。记者写文章,写社会现象本就是本职工作,而改革和市场化又是现在最热门的报道。   这里头有个关键点,就是不等不靠,自己解决问题。   现在国家最头疼的就是计划经济的体制下,企业养成了万事国家包干的习惯,现在乍然让他们面对市场,一个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但凡有这种主动面向市场,不依赖国家解决问题的企业,一定会高度赞扬。   工作室虽然不是国有企业,但表达的这种精神内核却是一致的,而且发生在当代大学生的身上,值得深度挖掘。   即有话题性,整个社会都对大学生有着极高的关注度,又有热点性,市场化就是最有热点的题材。   管父越想越觉得,值得报道。   “我找个时间去你们学校,实地采访一下工作室的同学,你看看……”   “欢迎您随时去采访。”舒雨立刻表态。   管前和舒雨回学校,管母热情洋溢的将人送走,转回头问老公,“这小姑娘真不错,家是什么地方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我们谈正事,你当查户口呢?”管父嗤之以鼻。   于是当天晚上,就什么是正事,夫妻俩用高超的谈话技巧,一点五倍的语速,展开了热烈而友好的交流。   至于交流的结果为什么让管父掏空了自己的小金库,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第107章 峰回路转   舒雨回到宿舍的时候, 已经上床休息的同学, 纷纷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老实交待,你和管前怎么回事?”温阮的声音最大。   翁琴的声音也不小,“如果是管前的话,也不错啊, 他性格很好。”   丘兰和钱慧都只是听,只有曲歌没有动静。   温阮使了个眼色把舒雨叫到自己床边,伏耳告诉舒雨, “一回来就睡了, 我闻到酒味了。”   舒雨点点头, 表示她明白了。   至于管前, 她双手一摊, “我跟他可是清清白白,你们千万别瞎传。有正经事, 过几天你们就知道了。”   管父来采方工作室的消息是公开的, 虽然没有大张其鼓,但接受采访的学生这么多, 消息很快传到学生会。   曲歌因为工作室的事备受会长的看重,也因为工作室闹的灰头土脸。没有把工作室并入学生会,她靠什么在学生会里往上爬呢。包括学生会的内部, 都传出嘲笑她的声音。   会长却安慰她,“这其实是好事,报纸给工作室宣传造势,不就是替我们宣传造势吗?”   曲歌讪笑着, 可前提是把工作室并入学生会。她现在头都痛死了,舒雨咬定不同意,丘兰不放权,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会长却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让曲歌放宽心,“学校肯定支持我们,我是觉得拿这点小事去麻烦领导出面不太好。先锻炼一下我们自己的能力,实在解决不了,也不怕。”   曲歌恍然大悟,所以说跟着学生会有前途啊,凡事有学校兜底。   会长坦然接受曲歌的崇拜,从心底就没将工作室那几个人放在眼里。他现在要忙的事太多,先让下头人练练手,实在不行,等他腾出空来随随便便也就解决了。   至于现在,他得接待从美国过来的客人,N基金愿意资助发展中国家的优秀学生去美国深造,并且不求回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不就是国际主义精神吗?   他这个中间人,负责全程接待,也等于成为非常有份量的话事人,可以在资助名单上提供建议。也就是说,想通过这种方式出国的学生,都得先过他这一关。   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每天都陶醉在权力的美梦里,不愿意醒来。工作室的事和接待美国人相比,当然是不着急处理的小事。   管父则在拿到第一手的采访资料之后,再顺势采访几位学校领导,回到单位文思泉涌,洋洋洒洒上千字,几乎是一挥而就。   很快,报纸上就刊登出一篇文章,“现代大学生,不等不靠尝试用市场化解决老问题。”   宿舍里,温阮拿着报纸念道:“贫困生的问题存在由来已久,一般通过学校减免学费,提供勤工俭学岗位,以及号召善心人士帮扶为主。无论上中下哪种方式,本质上都是靠政府,靠学校,靠社会。但新一代的大学生,在学习理论知识的同时,也积极向国际化接轨,尝试用市场化方式解决问题。”   “不等不靠不伸手,自我筹措资金,招募同学当员工,建立起一家互助摄影工作室。最终目的,是成为一家面向全社会的商业公司,将公司运行中赚到的钱,用于发放学生工资,而员工基本由贫困生担任。据工作室的总经理舒雨同学介绍,到年底有望能帮助数十位同学解决学费问题,而且有信心以后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以下是对财务总监丘兰同学的采访,同时她也是这个项目的投资人。以及在工作室里工作的同学们的采访,看看他们怎么评价这件事。”   “学校领导高度赞扬互助摄影工作室的出现,认为这是一种最好的社会实践。”   “笔者认为,当代大学生这种精神值得鼓励。什么叫改革,改革就是不断去尝试,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不论他们尝试的结果如何,敢于跨出第一步,都是一次有益的举动,更是一项创举。”   温阮通篇念完,兴奋的拉起翁琴转了好几个圈。就连丘兰都抿了嘴儿笑,“一看就是交谊舞社的编外成员。”   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初期,正是交谊舞在中国风靡的时候。大学校园几乎都有自己的交谊舞社,平时像模像样的练习,时不时还要举办个活动斗斗舞。天一黑就会有学生自带音响,拉上电源,音乐一响就是舞池。   快三慢四蹦恰恰,以及更加霸道的霹雳舞,迪斯科,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是青少年们最喜欢的娱乐。   钱慧在一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国外都是免费教育,只有你不想读的,没有因为贫困失学的。我们国家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水平,我看一百年都做不到。”   舒雨很想告诉她,美国的大学,四年下来的学费,要用数十万美金来计算。考虑到通膨,八十年代也得以数万美金来计算。   高等教育在西方属于产业,是要拿来赚钱的。反倒是发展中国家中国一直用财政补贴高等教育,才会出现越好的大学,学费反而越便宜的现象。   不过想想前几次与钱慧就美国问题展开的交流,舒雨决定闭嘴,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等她到了美国,自己去见识西方发达国家的天堂吧。   希望那个时候,提早喝下肚的鸡汤,能给她多提供一点能量。   大家习惯性的忽略掉钱慧的话,丘兰扭捏道:“什么财务总监,不就是个会计吗?”   “我不也是总经理吗?这叫和国际接轨。”舒雨自嘲的笑道。   “不过这样就可以了吗?”虽然曲歌不在,温阮还是没有直说,而是隐讳的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当然可以了,副校长都说我们市场化是对的,学生会还能说不对吗?”翁琴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搂住舒雨的腰,脸埋在她胸口蹭了蹭,“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拿到尚方宝剑,看他们还怎么抢。”   报道一登,学生会的反应是最大的。   曲歌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完全没有了刚进学生会时的意气风发。会长虽然忙着接待N基金的人,但看到报纸也是满脸不悦。   “我可真是小看他们了。”原以为报道就是一篇吹捧帮扶贫困生的文章,这样的文章,他只嫌少,不嫌多。   可没想到,记者的角度这么刁钻,竟然从市场化的角度出发,又提出什么探索和尝试。最后还请学校领导发话,等于是从根本上杜绝了学生会兼并工作室的可能。   人家都要搞市场化了,当然要保持独立性,还怎么会服学生会的管。而且报道里,舒雨和丘兰齐齐上阵,连名头都安上了。大义和帽子都有了,他再想染指,会相当棘手。   “难道就这样算了?”曲歌实在不甘心,她从小不是学习委员就是班长,学校里的三道杠,早就习惯了不管她想干什么,都是无往不利。   原以为进了大学也会一样,甚至于她摩拳擦掌想要有所作为。可第一件事就直接将她拍到尘埃里,将她积累的骄傲全部打掉。   “怎么可能?”会长想了想,“副校长已经接受采访,说过的话肯定不能收回来,不过……”   只不过,学校的领导又不是只有一个,也并非铁板一块。   “喻主任的儿子想要出国留学,我已经答应了帮他和N基金的人接触。”他帮对方这么大的帮,只需要对方帮他做一件小事,总没问题吧。   “你这样。”会长朝曲歌面授机宜。   曲歌连连点头,“我去联系。”   教室里,有学生过来找舒雨,“你们工作室的人让你去一趟,说是有事。”   谢过顺路来报信的同学,舒雨拔腿往工作室赶,工作室白天只留人值班,基本是收钱加预约时间。真正拍照都是趁着中午休息,下午下课或是周末。赚生活费是一回事,绝不能影响学习。   所以这是第一回 工作室喊她白天过去,肯定有事发生,而且是急事。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是学校领导喻主任过来视察工作。值班的只有一个同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在外头拉住一个同学送信喊了舒雨过来。   “喻主任。”舒雨拿不定对方是个什么态度,上前恭谨的打过招呼,静待下文。   “舒总经理是吧。”喻主任打着哈哈笑着,显得和蔼可亲。   舒雨苦笑道:“我都被同学笑话好几天了,喻主任也来笑话我,这明明就是记者的夸张。早知道他这么写,我肯定不让他进门。”   喻主任哈哈大笑,“怎么能不让记者进门呢,我看过报道,写的很好嘛。充分强调了学生的主观能动性,不等不靠不依赖,独立解决问题。要是人人都这样,社会主义早就实现了嘛。”   舒雨只能跟着干笑,实在不知道这尊大神亲自跑过来,到底有何贵干。一般老师或是领导不管是想关心你,还是想教训你,都是让人通知你去办公室见他。亲自跑来这种事,透着一股莫名的尴尬,和奇怪。   “学校现在的活动越来越多,马上就有全国高校的霹雳舞大赛,学生会搞这些活动,还是挺有声势的,也具有很高的社会影响力。之后还有学校的联欢会,都是大活动。”   舒雨越发懵逼,试探道:“我们工作室会派摄影师全程拍摄照片。”   喻主任笑了笑,指了指他们现在的拍摄基地道:“这个仓库一直以来都是机动的,没事的时候空着,有事的时候用来囤放器材和活动的物料。你可能没接触过大型活动,这可不是找几个人过来唱唱跳跳就完了,事先的筹备工作非常复杂。”   舒雨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让我们搬出去。”   喻主任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让你们克服一下困难,先让他们办完活动。之后你们再继续使用,两不耽误嘛,是不是。”   “我懂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需要,我们也好提前准备。”舒雨没有据理力争的想法,喻主任的话根本挑不出理来。她租用这间仓库一分钱没付,哪里有资格讨价还价。   更何况,全国高校霹雳舞大赛一听就是大活动,凭什么就你的事重要,别人的事不重要呢。至于说让学校给他们换个地方,如果能给换,今天喻主任就不会来让他们搬走了。   喻主任没说什么时候要,只说让她跟学生会联系。   回到教室,就看到曲歌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等着她。   “所以,这就是学生会的出招吗?”舒雨一脸平静的看着曲歌。   曲歌笑了笑,“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学生会要帮着准备霹雳舞大赛,仓库是学校派给我们使用的。别说我们没有人情味,给你三天时间搬家。”   说完拿着课书,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   温阮趁机坐过来,一脸沉重,“我们得搬家了?”   舒雨眉头一挑,她刚回来,消息就已经传的到处都是,动作真快啊。   “是的,晚上去工作室开会。”   “我去通知。”温阮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就是不知道他们能撑到几时。   没有场地,还怎么撑?   丘兰也坐了过来,一脸担心的看着舒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安慰她才好。   倒是舒雨在丘兰背后拍了一把,调侃道:“怎么,怕你的钱亏掉了呀。”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刚开学的时候,丘兰还真不一定听得出来这是玩笑。   现在当然分辨的出,舒雨一本正经开玩笑的风格。   又嗔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总不能去死吧,舒雨在心里嘀咕着,嘴里说道:“人生苦短,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果还没有一点乐观主义精神,那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这叫乐观吗?你这叫没心没肺。”温阮悻悻的在旁边插话,她都气得快要冒烟了,正主竟然还这么乐观。乐观能变出场地来吗?乐观能解决他们面临的危机吗?   “咦,舒雨是不是打算去找副校长。”丘兰猜测道。   毕竟副校长接受采访的时候,可是帮工作室站过台的。要是工作室黄了,他脸上也不好看吧。   舒雨摇头,她不相信学生会连这个变数都没考虑进去。更何况,自己刚说过不等不靠,扭头就找学校帮忙,那工作室还凭什么拥有独立性。   晚上工作室开会的时候,学生会也在开一个小会,曲歌有些沉默的听着前辈眉飞色舞的说着他们的计划。   “她肯定会去找副校长帮忙,到时候,我倒想看看她怎么选。”   “快说,你的计划是什么?”   “她哪里知道学校领导的分工,喻主任不跟副校长打过招呼,怎么可能去找她。副校长到时会通知会长去管这件事,我还真想看看她那个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领导的说话艺术是不用怀疑的,副校长也不是管这些杂事的,只知道喻主任告诉他这件事归学生会管,根本不会细想学生之间的矛盾。   会长示意曲歌,“这些都是你的前辈,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曲歌早就心服口服,苦着一张脸,“我以前太天真了。”   工作室的会议也正在进行当中,有沮丧的,有愤怒的,也有积极想着解决办法的。最后大家一致的意见,是去找副校长解决问题。   “如果副校长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又该怎么办?”舒雨问大家。   都是大学生,这个时代的精英,当然不会喊着副校长怎么可能解决不了问题。毕竟,多准备几个解决方案,是正确思路。   “有没有可能租房子?我们,不,我是说我,可以少拿一点工资,一个月十二,不,十块钱就够我生活了。”一位贫困生提出自己的想法,她不希望工作室垮掉,虽然降到一个月十块钱,和学生会提供的岗位差不多,但工作室的工作氛围也好,工作性质也好,都更加令人愉快。   “去哪儿租房子?学校会租给我们吗?”   “不一定要在学校里头吧,学校外头不行吗?”   “外头,你知道京城的房租多贵吗?”   “我们少拿一点工资,多做一点事,不就行了。还可以开发其他学校的市场,普通市民的市场。无非辛苦一点,怕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第二个备选的方案,便是由工作室出钱,自己租房子。几乎所有人都认同降低工资,多加班,多去开发市场的做法。   “非常感谢大家,在这个时候,能够这么支持工作室,宁愿少拿工资,也希望工作室能够维持下去,真的非常感谢。”舒雨站起来,朝大家鞠了一躬。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看看你,这是干什么,帮助工作室,不就是帮助我们自己吗?”   “对啊,对啊。”   舒雨是真的很感慨,她曾经设想过,同学们在面对困难局面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她一向对人性不抱太大的期待,但往往人性又会在不经意间,告诉她,一切都是值得期待的。   “你们可千万别去找副校长。”从外头闯进来一个人,正是迟到的管前。   “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翁琴眨巴一下眼睛,看着管前。   他又不用靠这里的工资生活,纯粹是帮忙的性质,而且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培训其他人。所以他没过来,大家也没在意,还以为他不想掺和到这件事里。   没想到,他半路跑过来,而且直接否决了他们的第一个方案。   “我猜你们肯定会想着,去找副校长解决问题。所以我去打听了一下,只要你们去找副校长,就会让学生会接手解决工作室的困难。”管前一向在同学里很吃得开,自有他的消息渠道。   学生毕竟只是学生,哪里有保密的意识,特别是这种值得炫耀的事。   不过如果关系不铁,面子不够,肯定也打听不出这么核心的消息。由此可见,管前不愧有个当记者的爹,确实遗传了一定的天赋。   大家听了管前的消息不由得哗然,之前还有学生不理解,为什么工作室不能归学生会管,这会儿却明白了,能够对自己的同学用出这种手段,还能指望他们对这个产业尽心尽力吗?   “咱们今天晚上加个班,把工作室里的东西收拾好,捆的捆,扎的扎,明天一早,在学校西门集合,我们去看房子。”   看房子被大家理解为找房子,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去,这个时候,也没人有心情去问这种不重要的问题。   人多力量大,二三十个人一通忙活,工作室很快被收拾好,所有的东西都被集中堆到一起。   回到宿舍,曲歌和钱慧各自埋首在书本里,钱慧的面前,毫无意外的,是一本英文模拟试题。   曲歌头都没有抬一下,在她眼里,舒雨已经是手下败将,等着看她如何自取其辱就好。   她怕自己看了之后,会忍不住笑出来。   回来的人也没心情理会曲歌,如果不是舒雨在楼下叮嘱好,温阮怕是一进门就要和曲歌吵起来。   也因为有曲歌这个外人在,大家什么也没说,洗漱就寝,一夜无话。   一大早,大家集中在西门,就包括管前也在。大周末的,居然没有回家,不过他也振振有辞,工作室有活动,他怎么能缺席呢?   “大家跟着我,别走散了。”舒雨拍拍手,如果再挥舞一支小红旗,妥妥带队导游出街。   “咦,不是找房子吗?”   “这条路很热闹的,路口还有公交车站,应该是在这里找房子吧。”   身后的人议论纷纷,舒雨却是走的目不斜视。   一直走到离公交车站不远的地方,舒雨才停下脚步,直接走到一栋私人建的两层小楼前头,拿出钥匙开门。   “哇,不会已经找到了吧。”同学们大喊。   小楼里的东西早就搬空了,地面用水泥倒平,墙壁重新刷白,窗户框也重新刷过白油漆,看着清清爽爽。   “大家觉得这里怎么样?”舒雨问道。   “客厅超级大的,一楼两个房间,一间用来当仓库,一间用来化妆选衣服,客厅拍摄。”面积肯定是够的,一层的面积加起来和学校给的仓库差不多大,但分隔成客厅和房间,运用起来更加合理。   “二楼没什么用,不过谁知道呢,要是业务发展的好,也可以把二楼布置起来。”   “这租金不便宜吧,要不然租个只有一层的,二楼用不上也租下来,太浪费了。”   “可这个位置真的很好,附近居民出行,要去公交车站,离这里很近的。去发个传单,一下就能把人拖来。”   “不然问问舒雨是什么意见?她既然带我们来看,应该是想租这里吧。”   等同学们讨论完,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舒雨才慢悠悠开口道:“这栋房子是一位爱心人士无偿借给我们使用的。”   不等同学们欢呼,舒雨把他们压住说道:“不过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才正常,同学们一脸激动的听着。   “四年之内,无偿给我们使用,四年之后要么按市场价格继续租用,要么帮人家把房子重新修膳一遍还回去。”   这算什么条件啊,简直大方的不能再大方了。   同学们欢呼雀跃,这么严重的场地问题,才困扰了他们一个晚上就解决了。不少人将目光重新投向舒雨,装修过的房子,绝佳的地段,怎么也不像是用一个晚上找到的。   不管是未雨绸缪的预见性,还是有能力和手腕拿到四年免费的场地,都证明了舒雨的能力。有这样的人给他们当靠山,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在场的所有人,心中豪情顿生,恨不得现在就大干一场,给工作室赚到更多的钱。   “现在就回去搬家。”不知道是谁举起拳头,率先喊了一嗓子,一群人大呼小叫的往回跑。来的时候心事重重,回去的时候脚步轻快。   “舒雨,你等等。”管前走在最后,叫住舒雨。   “怎么?”舒雨停下脚步回头。   “这房子,你是怎么搞来的?”管前实在太惊讶了,西门外的一条街,都是私人建的房子,因为紧挨着学校,好多家的一楼都被租出去,改成餐馆或是礼品店。   这里的房子也因此价格猛涨,甚至比一些更靠近市中心的房子还要贵。很难相信这里的人,会放弃四年租金,将房子免费给他们使用。   舒雨耸耸肩,心想我会告诉你,这是我溢价百分之二十买下来的吗?   当然,现在的溢价百分之二十,和未来高歌猛进的房价相比,根本就是毛毛雨。难得的是房东愿意卖掉,她趁机花二万三千元买下来,先给工作室过渡,等她毕业了看看工作室的发展再谈下一步。   不管怎么说,房子是会一直升值的,她这笔买卖怎么也亏不了。   “我有个阿姨,是出版社的社长,工作室的事她听说的晚了,没有帮上什么忙。她一直耿耿于怀,想要出点力。正好因为和学生会的矛盾,跟她聊过,她当时就提出万一学生会在场地上捣乱,我们要提前应对。”   这件事确实是路英提醒过她的,舒雨也不算胡说。   “正好这套房子是你阿姨的,就借给我们用了?”管前很自然的顺着舒雨的话,脑补出后头的剧情。   舒雨心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但她不说话,在管前的眼里就是默认了。   又是摇头又是好笑,“瞧你这人脉,运气,怎么感觉你比我这个本地人,还要本地人呢。”   舒雨双手一摊,“这就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她是得道者,那谁是失道者呢?   管前“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可真损。”   这就损了,那我要是真损起来,你们是不是脸都要吓白了,舒雨好笑的想道。   “快走吧,再不走,同学们还以为我们想偷懒呢。”舒雨出门的时候,这条街的尽头都已经看不到一个同学的影子,可见他们跑的有多快。   “我去就行了,你留在这儿等着安排他们怎么放东西吧。那么多的男生,去了也不会让你们女生动手的。”管前不由分说把舒雨推回去,自己闷头往前跑。   舒雨一想也是,干脆留在这里等着大家。   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舒雨一下子急了,不会学生会那边又有什么妖蛾子吧。不行,她得赶紧去看看,反正屋子是空的,也不用上锁,拔腿就走。   走到一半,终于看到人,不过不对啊,浩浩荡荡怎么这么多呢?前头都是工作室的人,肩背手扛的,两个人抬着的,还有用自行车驮着的,不知从哪儿借来的板车推着的,运的全是他们的道具。   可是后头怎么还跟着那么多人呢,而且几乎全是女生。   就见温阮看到舒雨,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抱住她,“太帅了太帅了。”   舒雨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温阮还跳了两下,“嘿嘿,忘了你没看到。”   “丘兰刚才太帅了。”翁琴也从人群里钻出来。   温阮气的去揉翁琴的脸,“我来说我来说。”   翁琴一边捂着脸一边语速飞快,“那些交了预定金,还没来得及拍照的,以为我们干不下去了,都跑来要退钱。”   温阮发现阻止不了翁琴,抢着说道:“当时你不在,丘兰又是管帐的,大家都找她,你一言我一语,看着好吓人。”   倒不是说会打起来,而是只要几个女人凑在一起,战斗力就会非常惊人,更遑论一大群,光是吵吵的声音,都能把屋顶掀翻。   “丘兰当时就跳到桌子上,让他们安静,说现在退钱取消一切优惠,确定要退马上就能去银行。一句话把他们镇住,又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新的场地,欢迎他们去看。如果看了不满意,还是可以退钱。”   温阮说完,又把丘兰从人群里拖出来,推到舒雨面前,“我第一次听到丘兰这么大声音说话。”   “特别自信,真的跟领导一样。”翁琴补充道。   舒雨挽住丘兰,“干的好。”   丘兰的脸都涨红了,“我当时也特别慌,快吓死了。”   如果是以前,她绝没有这个胆子,可是舒雨才帮工作室解决了场地问题,如果在她手里,把这么多预定款退回去,她怎么对得起每一个为了工作室努力的人。   小楼的大门推开,大家将所有的道具都卸出来,开始整理。   而那些跟过来看究竟的女生,也终于相信工作室没有黄,只不过他们以后拍照,需要从学校走出来而已。   还是有几个觉得不放心的,想要退款,舒雨直接告诉他们,“换了场地,我们重新开张后,会调整价格,全系列上涨。以后再想用这个价格拍到这么实惠的照片,没有可能了。”   成本上涨,价格自然会跟着上涨,场地是非常重要的成本组成,这一点倒是不用跟财经学院的同学们作额外的解释。   这么一说,唯一几个想退的人,也不退了。   定招牌,布置新场地,重新拟定价格表,忙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最低十二块六张,可以穿两套衣服。室外十八块四张,两套室外服装。室外服装单租,一个小时五块钱,单独化妆盘头五块。”   舒雨重新核定价格,即不能让学生觉得太贵,也可以用低价吸引周围的居民。   “不是马上要举办霹雳舞大赛吗?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得狠狠赚上一笔,不然这个东道主岂不是白当了。”   舒雨想到霹雳舞大赛,觉得放弃这个机会太可惜了。   “让选手来拍写真?”同学们不太明白,要知道,跳霹雳舞以男生为主,女生相对比较少。   舒雨摇头,“霹雳舞的服装肯定和普通服装不同吧,要有舞台效果,我们做一批出来出租,你们觉得有市场吗?”   “肯定有啊,而且现在霹雳舞的比赛和表演特别多,只要把我们的名声打出去,这次比赛之后,肯定也有不少人来我们这里租表演服。”同学一听,有门啊。   “他们难得参加一次比赛,不想留下一点比赛的照片吗?”舒雨继续开拓财源。   “妙啊,可以谈好一张多少钱,我们拍出来的,他们嫌不好可以不要,要的话两块钱一张。如果要底片,另外加钱。”管前自动往下补充。   后世影楼做穿了,底片是全部给你拷走。但在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不给底片的,要底片得另外加钱买。   “这技术要求可不低。”舒雨看着管前笑。   抓拍和摆好造型拍,肯定是两个概念,而现在又不是数码,胶卷是要花钱买的,浪费太多,这个项目不仅赚不到钱,还得倒贴胶卷钱。   管前举手道:“我来负责。”   舒雨等的就是这句话,“你再挑个人给你当助理。”   “要是这次能成功,下回联欢会,我们也可以照办。”联欢会的举办频率,取决于学校领导的爱好,和学生的参与度。   有元旦联欢会和新春联欢会只选其一的,也有两者都办的。按财贸学院的传统,必然是两者都办。文艺演出的强项,也是他们能举办霹雳舞大赛的一大优势。   以前同学们只觉得折腾,现在折腾变成了赚钱机会,纷纷表示这个传统非常好,值得延续下去。但凡有节日,最好都举办联欢会热烈庆祝。   霹雳舞的舞服,舒雨一口承担下来,由她负责。   事实上,她只需要画图就行了,惠民小区还藏着一帮跟她学缝纫的女工,有事弟子服其劳,就交给他们当作练习吧。   除了舞台装,随便还设计了一批联欢会最常用的表演服。   红色的中式小褂配喇叭裤,跳交谊舞的礼服舞裙,身上挂满铃铛的印度舞裙配上头纱,新疆舞裙一定要配上帽子,不然容易和印度舞裙弄混。   以及各种看上去像是民族服装的裙子,重点是一定要挂满亮晶晶的装饰品,裙摆一定要够大,转圈的时候最好能像降落伞一样打开为最佳。   舒雨忙的脚不沾地,学生会那边一片愁云惨雾。   “这个舒雨,太难搞了,她怎么可能在西门找到场地。你们知道那条街,现在租金有多高吗?他们凭什么租的起。”   “这下好了,他们压根不在学校,我们该怎么办?”   “能不能不让他们进学校拍外景。”   “说什么呢,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哪条规定他们不能在学校拍照,你想犯众怒吗?”   学生会只是一个学生组织,他们可以针对小部分人搞搞小动作,但若真的犯了众怒,谁也救不了他们。   计划没有成功,曲歌表面苦着脸,心里反而有点痛快。她当初搞不定工作室的时候,学生会多少人明里暗里嘲讽过她。现在该知道了吧,不是她无能,是敌军太过狡猾。   “会长怎么说。”   “现在咱们的重点是办好校园霹雳舞大赛,对了,刚刚改了,变成舞蹈大赛,把交谊舞也放到一起办。”   “啊,这怎么行。我们都安排好了,这一下全打乱了。”   “轮得到你说行不行吗?上头下的文,通知学校,学校通知我们配合,听懂没有。”   “先办好舞蹈大赛,等过后我们再算总帐。”会长发了言,定下基调。   至于N基金的人,一大早送走他们,并且保持了长期的联系。会长踌躇满志,期待未来的自己大展拳脚。一家工作室而已,算得了什么,到时候,呵呵……   路晁开着面包车,帮舒雨把这些服装道具送到位于西门的工作室。   离的老远都能看到“大学生互助摄影工作室”的招牌,直接挂在了小楼中间的位置。   “位置很好,而且够显眼。”路晁评价着,把面包车停在门口,帮着舒雨拿服装。   早有人出来接,抱过服装挂到衣架上,看到这么多的衣服,翁琴惊讶道:“你已经提前知道了?我还正准备告诉你呢。”   说完看了一眼站在舒雨旁边的路晁,没错,又是这个帅哥。偷偷看两眼,再看两眼,有些怀疑的想这俩人真是亲戚?   “告诉我什么呢?”舒雨见翁琴明显有些走神,赶紧拉了她一把。   “哦哦,霹雳舞大赛改了。”   舒雨一个“啊”字还没开口,翁琴接着说道:“改成舞蹈大赛,把全国交谊舞比赛的决赛,和校园霹雳舞大赛的决赛,都放在一起。”   “啊,这么好。”舒雨还是“啊”了出来,不过这回不是惊的,是乐的。   “所以啊,你看看你准备的衣服,简直是量身定做啊。”翁琴佩服的看着舒雨,如果不是她提前准备,肯定要少赚一大笔钱。比起校园的霹雳舞舞者,全国的交谊舞舞者明显更有消费实力嘛。 第108章 堂妹出现   整理服装的功夫, 管前从外头蹦了进来, 一进来就嚷嚷道:“好消息,学校通知, 霹雳舞决赛和交谊舞决赛放到一起,都在我们学校举办。 ”   然后和大家一样,看到了新到的服装道具, 又是一阵惊叹。   看完衣服凑过去问舒雨, “我准备把我爸那部相机借过来,装上新镜头拍舞台最合适。咱们工作室的相机, 让小陈去拍,他手比较稳,拍一些有把握的, 应该没问题。”   “可以呀,你爸答应了没有?”   “答应了,他有什么不答应的。”管前这个时候才发现, 舒雨身边一直站着一个人。   “这位是?”管前心想,追求舒雨的那几个小子,他都认识,难道这是新冒出来的?不对不对,他肯定不是同学,有这样的同学,他不可能不认识。   路晁先伸出手,微笑着开口道:“路晁,马路的路, 晁盖的晁。我是小雨的朋友,也快到中午的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能不能让我作个东,请大家吃顿饭。”   不待管前说话,翁琴先反应过来,“小雨的朋友。”   然后朝舒雨看过去,还眨了一下眼睛。分明是用眼神和舒雨交流,叫你骗我们,根本不是亲戚。   舒雨也回了一个坦然无比的表情,她可没说过跟路晁是亲戚。只说是阿姨的儿子,你们自己误会的,我有什么办法。   翁琴挥舞了一下小拳头,跟舒雨示威,舒雨用眼神安抚她,一会儿菜随便点,不用省。   “我要吃烤羊肉串,可香可香了。”翁琴天天从这条路走,馋了好几天。   “准奏。”   这一边路晁和管前也已经交流完毕,再一招呼,把今天上班的人都带上,去这条路新开的一家烧烤店吃翁琴馋了好几天的羊肉串。   一共七八个人,舒雨又请有自行车的同学跑一趟,把温阮和丘兰叫来,不然事后他们知道,非得闹腾不可。   烤肉串一字排开,在铁皮炭炉上来回翻面,烤串的师傅姿势潇洒的撒上孜然粉,辣椒粉,不多时就有油脂滴下来,落到炉子里燃烧的木炭上,“滋”一声窜起一小簇火苗。羊肉串恰好此时被拿起来翻面,躲过火苗的燎烤,好似一曲精妙的舞蹈。   翁琴一直站在炉边看着,前几天想看不好意思来着,今天正大光明的看,跑回来跟舒雨说,“干什么都有窍门啊,不钻研的话,连烤个肉串都会糊掉。”   再跑出去,终于等来温阮和丘兰,羊肉串也跟着上桌,除了羊肉串还有店里的招牌菜。做学生生意的餐馆,基本走的都是份量大,味道重的川菜或是湘菜系列,再加经久不衰的烤肉串,绝对是收割学生钱包的利器。   温阮一边吃一边偷偷观察路晁的举动,低声给身边的人汇报,“夹菜了夹菜了。”   “呵呵,把舒雨手里有肥肉的肉串接过来,换了一串全瘦的给她。”   “哇,在跟管前说话,这句什么意思,好有深意。”   “你们仨低头嘀咕什么呢。”舒雨被他们的怪模怪样给逗笑了。   全程低着头,眼珠子乱转,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过其他同学明显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除了偶尔低笑几声,没有一个感觉到意外的。   “嘀咕羊肉串太好吃了。”翁琴大声回答。   “还有菜,你不是喜欢吃水煮肉吗?特意给你点的。”舒雨无奈的让他们表现的正常点。   三个人终于正常起来,但一正常起来,就逮着路晁问个不停。舒雨顿时后悔了,叫温阮和丘兰过来干什么。   大家都知道,一个女人独处的时候可能是安静的温柔的,但三个女人一旦合体,就连老虎都敢上手去撩一撩,更何况只是一个男人。   吃完饭大家回到工作室,温阮摇头晃脑道:“太可乐了,被我们吓得,再说下去要喊饶命了吧。”   丘兰最冷静,细细一思索,“我们问了那么多问题,可是除了知道他妈在出版社工作,其他一无所知。”   翁琴跟着反应过来,不过她的看法不同,“主要也是我们没问吧,难道要当着同学的面问他在哪儿上班,什么学历,多难堪啊。”   正因为他们见过路晁穿工装的样子,知道他的工作,也知道当工人的学历,肯定不会太高,至少不会是大学生,所以才没有问。虽说刚才不乏故意捉弄他开些玩笑,但他们的心思还是单纯的,不愿意让舒雨的朋友没有面子。   “不过他们工厂不是都半停产了吗?他怎么还请得起这么贵的饭。”温阮现在才想到这一点。   丘兰想了想,“他妈单位的效益好吧,以后不是老发水果吗?再说他是独生子女。”   按中国人的家庭状况,这种情况倒是普遍,大家认可归认可,温阮还是有点可惜,“要是再完美一点就好了。”   她认为舒雨可以配上更好的。   “舒雨的主意这么多,只要他愿意听,哪里会赚不到钱,能够相互喜欢就是完美。”丘兰倒是觉得,他们极为相配。   翁琴连连点头,她也认为,这俩人配极了。路晁看舒雨的时候,眼神温柔,而舒雨在他面前,也很自在,甚至露出他们很少见的娇憨之态。   全然不是那个同学眼里,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做事决断的女强人形像。   “既然你们都说好,不对不对,应该是既然舒雨喜欢,我们也只能祝福了。”温阮近距离围观一下舒雨的八卦,完全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心情亢奋,看什么都顺眼的很。   “祝福什么呢?”舒雨送完路晁回来,从背后拍了他们一把。   “哼,我们还没给你算帐呢,有男朋友也瞒着我们。”温阮恶人先告状。   舒雨哭笑不得,“明明是朋友,哪里是什么男朋友了。”   “对对对,就是朋友。”温阮表情诡异的一笑,身边的人也跟着捂了嘴笑。   舒雨也跟着乐了,现在的人对谈恋爱的事比较含蓄,都不直接说男朋友女朋友,只会说是处朋友或是朋友。其实朋友就意味着承认恋人关系,除非说是普通朋友,非得加上普通两个字,才能说明是非恋人关系的朋友。   “随便你们了。”舒雨也懒得纠正他们。   他们今天过来是准备重新布置一下小楼的规划,因为加入了租赁服装这一项,之前的布置就不再适合。   “二楼中间那个房间当作摄影室,左右两个房间一边挂拍照的衣服兼更衣室,一边堆放道具物料。一楼客厅放租赁的衣服,让人一进来就能看到,左右两个房间,一边是化妆间,一边给人试穿租赁的衣服。。”   “这样好,简单明了。”管前举手赞成。   搬东西的时候,翁琴偷偷问管前,“你心情怎么样?”   管前眨着眼睛,甚至眼里还泛起泪花,“心情很好啊,中午吃了那么多肉串,谁会心情不好。”   翁琴撇撇嘴,把手里的东西堆到他怀里,转身留下一句话,“你一说谎就会眨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   “喂,什么莫名其妙的,一根睫毛掉到我眼里了,快帮我拿着东西。”   咦,是吗?   除了用于舞蹈比赛的演出服,拍照用的服装也有了全面升级,反正那么多女工在练习手艺,舒雨不用白不用。   “这是婚纱吗?我们还拍婚纱?”舒雨带来的服装很多,有些没拆包的,搬到二楼一拆,大家看的直惊叹。   “拍,既然面向居民,怎么可能不拍婚纱照。不过婚纱照要定的贵一点,毕竟衣服也贵。”   这几套婚纱自然不是之前给天长地久做的那种,真把那种拿过来,显得格格不入不说,怎么定价也是难事。所以都是比较普通的款式,但毕竟是婚纱,看上去还是相当夺人眼球。   “要定多少钱,我听说京城有几家拍婚纱的店,一套下来好几百,甚至上千呢。”这个年代的消费真的是天上的天上,地下的地下。   一方面是有钱人钱来的容易,非贵的不买,非贵的不用。一方面是普通人拿着极少的工资,百八十块钱就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   也幸好农产品便宜,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可以保障。   “我们定不了高价,婚纱最低定价三十八元,两套衣服十二张装定成册,送一张放大。”   价目表又多一项,婚纱摄影。   学校里很多人知道了最新消息,舒雨竟然有男朋友,还来学校请工作室的同学吃过饭。   曲歌听了直想笑,找一个工人当男朋友,就算他妈工作单位的效益强一点又怎么样,自己不争气还能指望当妈的养一辈子?   “你的追求者要伤心了。”温阮幸灾乐祸。   “哪儿来的追求者,别瞎说。”   “天天偶遇还动不动来工作室免费帮忙,不是追求者是什么。”大家追的十分含蓄,这也是现在的普遍现象。   “快看看楼下在干什么,今天有什么活动吗?”翁琴站在窗子旁边,兴奋的喊道。   大家挤到窗户边,见楼下有人正在点蜡烛,随着蜡烛一根根亮起来,才发现这些蜡烛,竟然排成了一颗心型。   有人坐到中间,盘腿弹起了吉他,边弹边唱。   “他唱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翁琴小声说道。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栋楼里越来越多的人挤到窗户边,听着下头的人自弹自唱,猜测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用说,肯定是来表白的。我的天,太浪漫了。”翁琴捂着脸蹦跳。   “不过这人是谁?”温阮已经看了半天了,却发现对方穿着带帽的运动服,遮住半边脸的大墨镜,衣领再拉起来,除了一张唱歌的嘴,什么都看不到。   “唱完了肯定得说话,到时候就知道是谁了?”翁琴个子最矮,直接钻到温阮的腋下,额头几乎贴到玻璃上,看的津津有味。   “唱完了唱完了。”   好多人都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个男生到底对谁表白,以及想知道,弹的这么好,唱的这么好的男生到底是谁。   就见这个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生,唱完歌站了起来,将吉他背在身后,抬起头。   翁琴捂住嘴,“我怎么觉得,他看的是我们宿舍的方向呢。”   所有人都在等男生的表白,谁也没想到,他收回目光之后,竟然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天空飘下雪花,排成心型的蜡烛,在漫天大雪里摇曳着,渐渐熄灭,重归寂静。   “不会吧,就这么走了啊。”翁琴和温阮跳起来,跑隔壁宿舍去打听情况。   舒雨和丘兰对视一眼,耸耸肩膀。曲歌哼了哼,很肯定的说道:“肯定是京城人,听他的发音就知道。”   京城话等于百分之九十的普通话,剩下百分之十属于他们自己独特的口音。   外地人不一定听得出来,本地人要是留神,是能听出区别的。   温阮和翁琴在女生宿舍跑了一圈回来,原以为是男生女生之间心知肚明,玩的小浪漫。女生肯定不会保密,至少同宿舍的人肯定知道。   “竟然真的没人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是弹给谁听的。”   “这绝对可以列入本校十大奇案之一,不对,是之首。”温阮肯定道。   “剩下九个是什么?”丘兰好奇的问道。   温阮咳嗽两声,“这个嘛。”   曲歌插了一句,“我只知道三个,后山的白衣女/鬼,跳楼的红衣女/鬼,还有一个就是天天坐在湖边哭泣寻找替身的水/鬼。”   钱慧抱着课本,一脸紧张,“别,别说了。”   翁琴抱着温阮一边抖一边问道:“我知道前头两个,后头的水鬼是怎么回事?”   宿舍里的浪漫气氛瞬间歪楼成为鬼故事专场,传说每个学校都有不断翻新的鬼故事,一代传一代,永远都不缺少传播者。   “下雪了啊。”舒雨看着雪花,心想等雪堆的更厚一点,就可以推出雪景外照。好多从南方过来的学生,根本没见过雪,中原地区也见不到这么大的雪,更积不了这么厚。不拍一套雪景带回去,岂不是白来了。   至于鬼故事,什么蓝舌头红丝带,她听的不要太多。不过大家这么有兴致,她就勉为其难的听一听吧。   自从工作室彻底独立运作,曲歌像是幡然醒悟,摆出一副和解的态度。年轻人没有那么容易记仇,见她低头,关系也慢慢有所缓和。虽然再也不可能推心置腹,但正常相处说说话,倒是没什么问题。   随着舞蹈大赛的临近,很多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参赛者住进学校的招待所,来晚的就只能住到校外。   工作室的学生,赶紧拿着他们拍的舞台服装的照片,去招待所推销他们的租赁业务。   “效果比我想像的还要好,有几个自己带了服装来的,一看没我们的好,也改主意要租。” 这年头的舞台服装哪里能跟舒雨设计的相比,只要看到的,就没有不动心的。   不愿意租的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没钱。   参加全国交谊舞大赛的选手,他们当中有好多是单位推送出来的参加比赛的,各项花费都由单位出钱,一点租赁费不在话下。   霹雳舞是高校推送出来的选手,走到决赛,也由各自学校承担费用。而且他们平时很少见到适合他们的服装,一见之下同样控制不住自己下单的手。   “皮质带银色尖刺的,租的最好。其次就是白色挂金色亮片的,牛仔背面骷髅头的也好。”   最后想了想,“其实都很好,全部租出去了。很多没租到的,问我们能不能再赶制几套出来。”   能,为什么不能,有钱当然要赚。   “好多选手是京城各个学校的,他们都说以后演出,都来我们家借衣服。”   借着这回比赛,把工作室的名头打出去,以后本地各个学校或是单位搞活动,第一时间就会来他们这里租演出服。等于有了一个长期的变现渠道,可以一直提供利润。   管前也跑来报道,说是谈妥了几个演出抓拍的活,但是接到的活太少,让他有些闷闷不乐。   “你在现场,觉得好看的,尽管拍。不要追求大而全,重点突出人物,把舞台当作陪衬,带到就行。你洗出来挂到工作室门口,正主来了看到了不买,你来找我。”舒雨面授机宜。   为什么管前接不到活,也很简单,单位出来或是学校出来,一般都会有带队的人,而这个人肯定会把单位的相机借出来拍照。   所以有人拍照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花钱让别人拍。   但单位拍照的都不是专业人士,他们拍现场照的目的是带回去贴在宣传栏给职工看,必然会追求大而全。就是一张照片,包括了全舞台,恨不得把横幅都拍进去才好。绝对拍不好舞台上表演的舞者,更别提高速运动中的舞者。   这样的照片,有单位白送,想让舞者花钱买,绝对不可能。能让他们出钱的,必然得是突出他们个人的精彩瞬间。   管前听的是连连点头,“我发现你说的道理都很简单,可是你不说的时候,别人就是想不到。”   舒雨一摊手,不在意道:“因为我是女生嘛,你看看来拍写真的,基本都是女生,所以我比较懂他们的心理。”   管前哈哈几声,“有道理,我一定要好好试试。”说完又跑了出去。   “你们这里有没有跳恰恰的舞裙。”有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带着一丝腼腆说道。   “都挂在这儿呢,你自己挑挑。”同学给她指了一个衣架,上头一排排挂的都是舞裙。   “嗯。”年轻姑娘走过去,一张条条翻看。   她住在学校外头的招待所,今天才得到信,知道这里有家大学生自己办的工作室,出租各种演出服。款式全是没人见过的新样子,关键还是全新的。   特意找过来,果然不愧是大学生办的,裙子真的非常漂亮。   “跳恰恰适合短裙,你来这一排看,那一排全是大裙子,适合跳华尔滋。”舒雨看了年轻姑娘一眼,建议她道。   “你也知道恰恰,哦,谢谢啊,你们肯定知道的。”年轻姑娘忽然想起,这里工作的全是大学生,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原本就腼腆,这会儿更是涨红了脸。   舒雨替她挑出一条裙子,“这条银色的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语气轻快道:“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这几天来的选手多,从你们身上学到的。”   挑完裙子,交了二十五块拿到一张凭证。二十是押金,五块是租金,当天中午以后来拿裙子,第二天中午以前来还。还的时候,用凭证换回押金。   提前收钱一是怕当天来不及,二是有先有后,省得几个人抢一条裙子,不知道给谁好。   凭证一式两份,留下的这一份上写着租赁人的名字,舒佳琪。   舒雨三叔舒传建的女儿舒佳琪,这一世舒雨没有和她打过照面,前世倒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今天才会认出来。   至于说相认,舒雨觉得没什么必要,他们姐妹和那边的关系已经断的一干二净,他们的好坏都和她无关。   虽说和三叔一家没有直接冲突,看模样三叔一家也不像老太太和大伯那么不堪,但那又如何呢,父亲不是也没有和他们联系过吗?说明他们兄弟当年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舒雨没有和她相认的打算,但还是忍不住关注了一下对方的赛事。这倒是不难,所有参赛者的信息,都是直接放在宣传栏里的。   “你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到底在看什么?”一起去食堂吃饭,回来时经过宣传栏的舒雨,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立在这里。   “我数数有多少人,再对比一下,有多少人来我们工作室租衣服。”   温阮砸了砸嘴,当她什么都没说行吗?这么敬业,他们要怎么办。   不过到底管不住嘴,“那比率是多少?”   “忘了数。”舒雨理直气壮。   温阮反倒有兴趣的数了起来,数完一脸得意,“超过半数的人,都在我们这里租了衣服。”   到了比赛当天,舒雨也背上自己的相机,她纯粹是练习,没敢想自己拍的照片能卖钱。   路晁也跟了过来,说是这种全国性的比赛比较少见,他也想见识一番。   “现在开业都流行找几个人跳霹雳舞,听说明年还有一个全国性的赛事。”今天是高校的比赛,来的都是学生,倒是将社会上的人全都排除在外,事实上社会上跳霹雳舞水平高的选手非常多。   观众除了财经学院的学生外,还有京城其他学校的学生,有些纯粹是来看热闹的,也有些是给自己学校的选手加油的。   甚至连参加交谊舞比赛的选手,也有很多今天来看霹雳舞的决赛。   舒雨端着相机,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到舒佳琪所坐的位置上。因为离的比较远,所以看到的是个全景。她很明显的发现,后头几排有个青年男子不看舞台,也没有看礼堂里到处都是人的热闹,而是将目光投注到舒佳琪的身上。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青年男子的长相,于是扭动镜头。很快,随着镜头的拉近,一张清晰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手一抖,按下快门。   青年男子似乎有所察觉,但前排有很多人拿着相机到处拍,舒雨隐在其中,并不明显。发现是自己太过敏感,男子吁了口气,垂下头。   舒雨的手一直在抖,抖到相机都拿不住,如果不是有背带挂在脖子上,可能已经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路晁察觉到舒雨的异样,伸手抚到她的额头上,“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发烧还是肚子疼?”   “没有,暖气烧的太足了,有点热。”舒雨勉强笑了笑,安抚住路晁,“口好渴,水杯忘了带进来。”   “不用水杯,我车上有易拉罐的可乐,我去给你拿。”路晁走出礼堂去拿可乐。   舒雨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相机,告诉自己,“别怕,现在没人能伤害我,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   用相机的镜头对准青年男子,站起来在礼堂里走动着,假装拍舞台拍横幅,实则将这位青年男子从各个角度拍了一遍。   而她也发现,青年男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舒佳琪,难道?她和舒佳琪认识?可为什么不坐到一起,就算认识,也不至于这么盯着看吧。   舒雨心里有种种疑问,回头看到路晁正在到处找她,收拾好心情迎了过去。暂时,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原本很有兴趣欣赏比赛,变成了心不在焉,倒是管前占据有利地形,不时盯着选手拍个不停。   小陈端着工作室的相机,抓捕他不擅长,就专门拍选手定格在某个动作时的照片。   比赛选在周六,当晚比出结果,明天晚上就是交谊舞的决赛,也同样当天出结果。   结束之后,舒雨坐路晁的车回胡同,一路上她不由自主的蹙住眉头,不时晃晃脑袋,想要清醒一点。   “听说你们学校出了一个痴情种子,在女生宿舍楼下又弹又唱,最后却转身走了?”   “是啊,这件事到现在还没破案呢。女生不知道就算了,男生竟然也不知道。”对于追求女生这件事来说,男生之间的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   这件事可不光吊起了女生的好奇心,也同样吊足了男生的好奇心。   可没想到,男生那边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随着聊天的递进,舒雨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知道自己着了相,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偶尔会因为一点不想被人知道的小事而烦恼,也会因为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而变得暴躁不安,很多时候,这些事也没法跟人解释。最好的办法就是发泄出来,然后他们就‘呯’一下,自己消失了。”   路晁说完,舒雨才明白,他是在给自己提供建议。   “我会试试。”   “怎么试?”   “呃。”不是应该到上一句就结束了吗?这叫她怎么回答。   胡同里的路家,院子里新加了一架秋千,和一个沙袋。   “来,试试看。”路晁给她戴上手套,“跟我学,腿一定要站稳,腰部发力,通过胳膊带动拳头,再打出去。”   “不要憋着,大声喊出来,沙袋就是所有的负面情绪,和你对着干的坏人,也是你想要击碎的一切魑魅魍魉。”   “去死吧。”舒雨一拳头打出去,心中的垒块松动,再一拳,垒块瓦解。连续出拳,累得她恨不得瘫到地上,但心情却如同见到阳光,一下子晴朗起来。   “够了,你第一次练习,不能过度,不然明天可起不来床。”   舒雨听话的回家倒头就睡,睡梦里,她仿佛又回到前世生命中最后一年。   她当时在沿海一家工厂里当设计师,工厂主打女包的网站经营,追求的是款式出新快,周转率快,年轻化,潮流化。   原本她是所有设计师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学历低年纪大,能够聘上纯粹是因为经验丰富,提交的设计稿出众,才让老板压下了对她学历和年龄的质疑。   随着年轻设计师一个个受不了私人老板苛刻的要求,和工作强度,纷纷选择离职。她却凭着设计的款式总能拿到销售冠军,这才成为公司里足举轻重的道席设计师。   在大城市买房子安家,对很多人来说,是父母的责任,甚至因为到手太容易,还得哭天抢地的喊,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舒雨没有资格矫情,对于她过往的经历来说,能够走到拥有自己的房子这一步,她已经非常满意。   她一路经历过数不清的工作,有过数不清的同路人,但能够一直往前走而不掉队的人,几乎是凤毛麟角。她看过太多想依靠别人改变命运的人,最终的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也见过太多嫌苦嫌累,不愿意进步,只图安稳就好的人。最终的结果,没有一个是安稳的。   所以,她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不断去学习新的知识,更新旧的知识,才能适应这个社会,不被淘汰。   就在她还完房贷,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一点的时候,老家的程燕告诉她,她的姐夫卷入一场非法集资案,带着钱跑了。她姐姐自杀,正在医院抢救,让她赶紧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舒雨不顾一切的往家赶,最终没能见到姐姐最后一面。   而在姐姐的葬礼上,她被一群受害人推搡着,威胁着。忽然脑后一凉,在转身之际失去意识,可谁曾想,老天垂怜,让她重新回到一九八二年,让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生命中的最后一刻,舒雨转身之际,看到的是一个满脸狰狞的中年男子。他一脸狰狞的看着自己的表情,深深印在她的意识之中。   重生以来,她偶尔也会回忆前世,一直以为,那是追债人因为上当受骗而迁怒于她。她没有刻意去寻找过这个人,而是将这笔帐记到马小虎的头上。   后来马小虎坐牢,姐姐改变了前世的命运,她想,自己和那个中年男子,应该再无见面的可能。   可没想到,他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现在还是一个青年男人的模样,但五官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她一眼就出这个人,是曾经杀死自己的凶手。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舒雨披着衣裳坐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男子,这正是她今天晚上情绪失常的原因。   如果是马小虎,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她也会把他送进监狱。甚至不惜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来对付他。   但面对这个男子呢,她不能说服自己不择手段。毕竟当初是误杀,是失手,还是他被马小虎骗的家破人亡,她都不得而知。   仇人肯定是仇人,无论如何,当初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是迁怒。   但她现在怎么面对呢,放过他,她没有这么好心,想办法报复,她又十分犹豫。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路晁的办法真的很有用,击打沙袋之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重新躺下来拉上被子,“睡觉,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白天去惠民小区,把从京城招聘到的两个员工带过去,发放火车票,让他们明天带上所有女工一起坐火车去深城。   “火车站有人接你们,我跟那边说好了,你们一路上千万小心,不要跟陌生人离开。外头的骗子太多了,拐买妇女儿童的,诈骗的,防不胜防。”舒雨这些话是叮嘱女工的,顺便把一本防骗指南给到其中一个员工,“正好火车上时间长,给他们讲讲,提高警惕。”   “是,保证完成任务。”其中一个是退伍兵,还保留着一些部队里的习气。   据许然说,许警察介绍的退伍兵十分好用,主要是深城这边的治安并不太平,有他们在安全系数大增。而且出去办事,能说能喝,能适应那边的环境。   加上许警察介绍的,必然不是兵痞子那一类油滑之人,踏实能办事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并不会去追求那些要求技术的管理岗位。一般的职位,合适的工资,就能让大家满意。   另一个也是男性,不是京城人,是来京城找机会的。被人介绍给路英,谈过之后觉得工作经历和想法都不错,又介绍给舒雨,最终决定去深城工作。   交待好两个男同事,明天过来接上这里的女工,然后一起去火车站坐车,舒雨才又和路晁回到学校。   从中午开始,选手开始涌过来拿自己租的演出服,要改大的,缩小的,都在各显神通,工作室里也是一派热闹忙碌的景象。   管前傍晚才来,他忙了一天的冲洗照片,终于赶出来。照片被挂在特制的塑料夹层里,用一根带子挂到脖子上,就能展示出各位选手在台上的英姿。   “我去,这个人有这么帅吗?明明来租衣服的时候,看起来又黑又瘦,很一般啊。”店里的同学先欣赏一番,然后一致觉得,任何人看到自己这样的照片,都不可能不买。   于是挑了一个工作室里个头最高的男同学,戴着展示效果就去了礼堂外头。因为霹雳舞的选手,也会来当今天的观众。   果然,一个照片中的本人看到自己的照片,一身耀眼的白色演出服,身后是打出的圆形光源,他站在光源之中,伸出手,角度完美,仿佛神在说,这个世界要有光,于是光便来了。   “二块钱一张,底片三块。”熟练的对话,熟练的收钱。   “快看看你的,这是怎么拍的,拍的太好了吧。”选手当中有互相认识的。   看到一个施展绝活的选手,可以整个倒转身体,用头顶旋转带动身体旋转,但旋转过程中,速度非常快。不是没人拍过,但拍出来就是一圈光晕,俗称糊了。   但是这一张,不仅没糊,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一清二楚,整个人占据了照片的大半,舞台只是一个背景。   “绝了。”照片的主人乖乖掏了钱,当然是连底片一起买。这样的照片,他以后和商家谈演出的时候,可以拿出来跟人谈价,也省得每回都得演示一遍才能让人相信。   现在的演出市场非常繁荣,大家正处于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又爱凑热闹。于是非常喜欢大型演出,唱的跳的蹦的,很多愿意掏钱买门票看演出。   这也是舞台表演者的黄金年代,当时一个知名歌手,出去唱个三五天回来,能赚到四五万的佣金。吸金能力,可以说是相当惊人。   不知名的表演者虽然不可能达到那个高度,但比普通上班族,还是要高的多。   “我们要是不买,你这些照片打算怎么办。”有个掏钱的选手,带着一点不甘心问道。   虽然拍的很好,但是要自己花钱,明明其他人都是送。   “底片销毁,照片贴在我们学校宣传栏,毕竟这是在我们学校举办的比赛嘛,总是要宣传一下的。”   至于肖像权,没人提这个,这个时候没这种概念。就算后世,登台演出的时候,下头必然有人拍你,只要不拿来商用,也不存在侵犯肖像权。而工作室的商用对象是选手本人,他们不买,工作室也不会另作商用。   听到这个说法,不管买不买的人,心里都舒服了一点。   至于那几个专门预定了拍照服务的选手,照片自然拍的比别人多。看哪张都好,最后全要了,乐得收钱的同学,笑的嘴都合不拢。   看到这些照片的还有晚上参加交谊舞比赛的选手,纷纷问他们,“今天晚上拍不拍。”   “拍的,明天下午洗出来,送去学校招待所给大家看。”   “住在校外的怎么办呀。”   “那麻烦你在后台跟大家伙说一声,明天去学校的招待所看。”   愉快的交流完毕,男同学身上挂着的照片也卖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带回工作室,要是明天没人来买,该上宣传栏的上宣传栏,该销毁的销毁。   至于现在,赶紧进去看跳舞。 第109章 想不通   交谊舞的比赛, 参赛人数更多,时间也要更长一点,主持人还会采访一下选手,问问来自哪个单位, 喊喊口号什么的。   比赛分几个组别,现在最流行的华尔兹, 恰恰和伦巴。其中恰恰放在最前头, 很快就轮到舒佳琪出场。   舒雨端着相机,透过相机的镜头搜索,果不其然找到她想找的人。青年男子坐在台下,牢牢盯住舒佳琪。   很快,台上的例行采访开始了, 一般都是二三句话的功夫,多是宣传单位形像。   舒佳琪缓缓开口道:“我希望能够拿冠军,更希望在天上的爸爸能够看到。”   舒雨听到这里呆了一下, 舒佳琪的父亲, 也就是她的三叔,竟然已经不在了。   前世她和舒家早断了联系, 根本不知道后头的事, 更不知道原来三叔这么早就过世了。   想到舒佳琪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点,再想想自己失去父母时的痛楚,颇有些感同身受的难过。   坐在舒雨前头的人,和旁边的人说道:“真惨,她爹是被人害死的, 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   旁边的人还想问,知情人摆摆手,意思是音乐响了,还是看跳舞吧。   三叔竟然是被人害死的,舒雨彻底惊呆了。下意识的就朝青年男子的方向看过去,路晁也顺着舒雨的方向看过去,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舒雨会在意这个人。貌似昨天的时候,也是看到这个人以后,才会变得心绪不宁。   舒佳琪舞跳的很好,但舒雨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甚至于后头很多精彩的演出,舒雨仿佛在看,但眼神早就穿透舞台,不知道投射到了什么地方。   最后颁奖的时候,舒佳琪获得到了恰恰组别的三等奖,她举着奖杯热泪盈眶。   舒雨在台下看着她,又扭头去看青年男子,赫然发现,对方不见了。   “小雨。”路晁一直在关注着舒雨,看到她的恍惚走神,看到她忽然回头,然后脸色青白的吓人。几乎是一瞬间,她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甚至嘴唇都跟着泛白。   “那个人走了。”路晁也发现,备受舒雨关注的青年男子,他的座位已经空了。   舒雨点点头,看着台上的舒佳琪,轻轻说道:“她是我的堂妹,我三叔的女儿。”   路晁惊讶又不算惊讶,因为从舒雨听到舒佳琪在台上说话时的惊讶,以及前排说到舒佳琪的父亲死于谋杀时,她不敢置信的表情。再加上他们都姓舒,路晁多少猜出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   “三叔和我们家没有直接的矛盾,听说他因为很宠自己的女儿,老太太很讨厌他们一家人。”舒雨自嘲的一笑,可能在老太太眼里,只有给她生了孙子的大伯一家人,才是她的亲人吧。   “她并不认识我,我却偶然见过她一面,知道她的身份。”舒雨把能说的都说了,看向路晁。她不能什么都不说,因为路晁一定会担心,她不想看到朋友为她担心。   “那个男人,一直盯着舒佳琪看,从昨天到今天。”如果只有昨天一天,可能就是巧合,可是昨天加上今天,舒雨不相信这是个巧合,却又无法将跨越二十几年的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直觉告诉她,青年男子很危险。   “那么,你想和她相认吗?”路晁顿了顿道:“我可以陪着你,任何时候。”   舒雨点点头,“我觉得,我必须和她见一面。”   哪怕提醒一下对方也好。   选手们都在后台卸妆,舒雨进去一问才知道,舒佳琪已经走了。   舒雨退出去,路晁在外头等着她。   “我知道她住在哪家招待所,不过现在太晚了。明天,她肯定会去工作室还演出服。”   舒雨给自己找理由,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路晁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会想在工作室那么多人的地方,和她聊天吧。也许她还了衣服,就得去赶火车。”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解开这个心结,今天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   “我没有心结。”舒雨不肯承认。   路晁拉住她的手往前走。   舒雨想说,她是有心结,可是,和舒佳琪无关。只是,她没法解释自己和一个不该认识的陌生男子有心结这种事。   路晁有车,直接开到校外招待所的门口,一打听舒佳琪还没有回来。   “我们开车,她走路,肯定比我们慢。”路晁拉着舒雨在大厅里等。   舒雨“嗯”了一声,看着前台的服务员,忽然心思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走到前台,“请问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昨天拍的照片,让管前一起洗出来,下午交到她的手上。   服务员看了舒雨的学生证,轻松道:“认识的,也住在我们招待所。”   “那么,他回来了没有?”舒雨的心不由自主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没来由的紧张。   “他不用回来,中午就退房了。说是订了下午的火车票,这会儿早上火车了。”服务员说道。   舒雨极力控制住自己乱跳的眼皮,僵硬的说道:“谢谢。”   一转身差点撞到路晁的身上,不用她说话,路晁已经拉住她的手,“我们去找。”   青年男人根本没有坐火车离开,他晚上还出现在礼堂里,他在说谎。   两个人手牵着手,没有一句话,路晁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开车。这个时候找人,开车反而不方便。   不过他从车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拧开之后继续拉上舒雨的手,“别太担心,今天晚上这么多选手,观众从学校里出来,到处都是人,很难找到机会。”   冷静下来之后路晁继续分析,“学校里很难,选手都是外来的,根本不熟悉学校里的路,他们只会沿着自己走过的大路往外走。而这条路上的人,肯定非常多。”   被屋外的冷风一吹,舒雨的头脑也清醒过来,“学校里不可能,今天晚上的门禁设到了半夜一点,很多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回去的。”   难得有机会半夜在学校里逛一逛,谈恋爱,喜欢玩的,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学校里举办这么大型的活动,保卫科也肯定会组织保安,出面维持秩序和巡逻。   而且学生相当有正义感,这里又是他们的主场,真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肯定会站出来,最不济也会叫人。   所以学校里,不可能有机会。   “学校出来以后,最热闹的是西边,大部分人住在西边的招待所,但舒佳琪来的最晚,才住到东边的招待所。”这边的招待所,只有一家,而且只住了三家来的最晚的选手。   刚才开车他们没感觉出什么来,这会儿走路,倒是感觉出来,这条路真的很荒凉,几乎没车,人也少。房子和房子之间相距很远,甚至有一小段,是农田。   后世学校周边的土地寸土寸金,拿来盖商品房,赚的不要太多哦。但现在,真的有为数不少的学校被农田包围着。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农田会慢慢变成商业用地,最后会变成繁华都市中的一部分。   走到农田这一段,舒雨拿着手电筒四处扫着,农田空旷,什么也没发现,而且相当安静。   走着走着,舒雨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若不是路晁一直牵着她的手,怕是已经一个跟头摔出去了。   “没事吧?”路晁拉住舒雨,抬头看去。   舒雨一指前头,刚才绊倒她的罪魁祸首被她踢出去好远。   走过去,舒雨的手电筒直直照在上头,一只黑色的高跟鞋安静的躺在地面上。   “是舒佳琪的鞋子。”舒雨一声惊呼。   说着举起手电筒往四周照去,大声喊道:“舒佳琪,舒佳琪,你在不在这里。”   “我知道你在,我看到你的鞋子了,你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我们马上下来找你。我看到脚印了,雪地里的脚印。”   现在是冬天,农田里什么都没有,但有麦杆捆成的草垛,这些是大牲口冬天的口粮,也是灶台用的柴火。   连续几天的雪,让农田积攒起厚厚的雪层。舒雨没胡说,如果有人走过,肯定会留下非常明显的脚印,但她的话全是基于判断,地方太大,她暂时没找到脚印在什么地方。   但她的话,成功吓到了凶手,忽然听到农田中间的一处草垛里传出声响,接着便看到有个黑影往外窜。   路晁第一时间追过去,舒雨也下了农田,深一脚浅一脚的赶过来。草垛的后头,舒佳琪躺在雪地上,身上的衣裳半褪,双眼紧闭。舒雨将抛在一边的大衣盖到她的身上,再一把搂起来,舒佳琪的脑后一汪鲜血,将雪地浸染成鲜红色。   “舒佳琪。”第一声,舒雨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几乎发不出声音。   第二声,“舒佳琪。”仿佛有什么东西冲开了垒块,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在农田里传出老远。   这一声惊动了路过的人,有人高声问道:“是谁,出什么事了?”   “来人,救命。”舒雨喊道。   土路上响起一片凌乱的脚步声,另一家晚归的选手和他们单位的人赶了过来。   “我朋友去追歹徒了,你们赶紧,送她上医院。”舒雨不敢让她在冰凉的雪地上躺得太久,但她又抱不动。   幸好有人过来,一把抱起舒佳琪,“送医院,报警。”   还有人顺着舒雨指点的方向跑去,看看能不能抓住歹徒。   歹徒跑了,路晁受了伤,追去的人把路晁扶了回来。   看到又是一身血,舒雨几乎崩溃,扑上去抱住路晁的胳膊,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你伤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没事,只是胳膊上划了一下,看着吓人,其实不严重。”路晁也很郁闷,谁知道对方会有刀呢。而且是忽然□□,这才让他着了道。   “流了这么多血,还说不严重。”舒雨脱下围巾缠到路晁的胳膊上,边缠边哭。   学校的保卫科来的最快,然后是警察。 第110章 相认   路晁也被送去医院, 胳膊上被缝了七针,舒雨要给路英打电话,路晁死活拦住她,“千万别, 大半夜的,整个胡同的人都得被吵醒。 医生都说了是皮外伤, 缝几针就好了。”   “什么皮外伤, 皮外伤哪里需要缝针。”舒雨哭得哽咽。   很快跟舒佳琪一个单位的同事赶到了,脸色煞白一片。他们打算去外头吃个饭庆祝一下,但舒佳琪情绪不佳,说要提前回去休息。   他们也没多想,就让她一个人回去了。谁也没想到, 稍不留神就出了事。   警察不客气的批评道:“你们是带队的领导,让一个女孩子走夜路自己回去,你们跑去大吃大喝, 像话吗?”   被警察严肃批评的单位同事, 个个低着头,不敢吱声。   舒佳琪还在抢救, 警察过来登记口供, 得知有嫌疑人的照片,顿时大喜。一般这种情况下的人身伤害,是最难查的临时起意。   学校举办这么大的活动,本来进进出出的人就多,来自全国各地参加比赛的人更多。很多人在这次活动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你怎么查谁有嫌疑,谁没有嫌疑。   而且农田那一带四通八达,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埋伏在那儿,袭击晚归的路人。   “你为什么会有嫌疑人的照片?”警察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人都是大学生,怕是已经被列为怀疑对象。   舒雨苦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从和舒佳琪的堂姐妹关系,一直说到发现这个青年男人在跟踪舒佳琪,再说到她决定和堂妹相认,然后发现男子说谎的事实。   最后,才是他们找人的时候,发现了高跟鞋,以及后来惊动凶手,救下舒佳琪。   “我和这个人交手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他确实就是照片中的人。”路晁也肯定。   既然有线索,警察肯定会作为一个追查的方向。而且这件事的影响太过恶劣,就在刚才,学校的领导已经打电话到他的上级那里抱怨。就在学校周边发生伤人案,叫学校领导怎么放心,这么多学生,一个人出事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都是塌了天的大事。   中国社会一直以来,就特别注重保护学生的人身安全,这一点普通老百姓也是举双手赞同的。谁家没有孩子呢,谁家的孩子出了事,当家长的都能感同身受。   舒佳琪终于被推出手术室,但不是普通病房,而是ICU。   “后脑被重物击打,失血严重,未来三天非常关键,要是能清醒应该可以逐渐恢复。不然,就非常难了。也幸好送来的早,再晚一点,怕是抢救都没用。”这么年轻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医生也觉得可惜。   而且还是来京城参加比赛的选手,医生看向警察的时候都有些不满了,“你们得赶紧抓到人,给人家一个交待,这事传回去,地方上的同志会怎么看我们。”   警察无奈的点头,“我们会尽力的。”   路晁的车还停在招待所,舒雨去外头打了一辆车,和路晁一块回去。胡同里路英听到儿子回来的声音,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路英才发现儿子胳膊上绑着的绷带,还有舒雨的低头认错和儿子的极力维护。   路英心疼的不得了,见儿子这样,也只能叹口气,“你们啊,以后真的得小心。再这样下去,我得给你们雇个保镖。”   “我想好了,准备跟许叔叔说一声,让他找个人教教我。”这里的许叔叔是指许警官。   路英唉哟一声,“这事他知不知道。”   昨天那个点,都半夜了,更何况人都安全在医院,舒雨谁都没通知。   不过许警官还是知道了,毕竟他身边知道舒雨这个人的,还挺多。下头人听到消息,上报到他这里。   许警官一拍额头,“早说让她读公安大学,念什么财务。”   就凭这份气运,一年就能崭露头角成为新人王,三年就能升官,五年官职就能超过他。完全是入错行,浪费人才啊。   “你敦促一下,特别是舒雨提供的线索,一定要重视起来。”许警官一直相信,舒雨就是有某种天赋,她隐藏在基因里的某种直觉,就是犯罪份子的克星。这东西不能用常理看待,但他深信不疑。   “是,我马上传达。”   基层民警其实是对舒雨和路晁有所怀疑的,毕竟太巧了,警察从来不相信巧合,这是他们的职业习惯。   等到上级传达的命令下来,才知道舒雨不光是八二年协助警察让二张落网的幕后英雄,还是八四年特大强迫妇女卖X案的举报人,同时还是防骗指南的作者。这本书再版好几次,腰封一直挂着公安部 的字样。   领导推没 不知道,反正他们基层民警,天天对人 ,多一个读防骗指南的就少一个来报案的。   对于这样的人,自然是没什么怀疑的必要了。更何况,舒佳琪和舒雨的关系,也经由平湖省传来确定消息,证实他们的亲戚关系。而最重要的是,平湖省的同行也带来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   “平湖省的同行已经在路上了,受害人舒佳琪的父亲舒传建,在一个月前下夜班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头部受重创,当场身亡。因为事发在深夜,又无人经过,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   办案人员一听,“连环案。”   “真狠,这是灭门啊。”   “受害人的母亲,也在过来的路上。”   “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任何听了这件事的人,都会自然把两桩案件联系到一起。连作案手法都如出一辙,袭击受害人头部,造成重创。   “幸好被人发现端倪,还拍了照片,嫌疑人的照片放出去了没有。”   “当天晚上,给所有公共场所,车站以及招待所都发了协查通知。也传给平湖省的兄弟单位,看看能不能找出这个人的身份地址。”   受害人生活在平湖省的省会广常市,生活轨迹基本没有出过省,与人结仇也只可能是在省内。嫌疑人不是当地人,就是当地常住人口。   “其他省份,也下发一份。”这种事,万一呢。   “是。”   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除了各种协查,线下追捕同样没有放松。事发当晚就开始拉网,嫌疑人极有可能还在京城。   舒佳琪三天后醒了,又恢复了好几天才转入普遍病房。醒转之后托母亲到学校找到舒雨,想见她一面,亲自表达感谢。   比赛当天发生这么大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但舒雨在里头起到的作用,还暂时还没人知道。学校应警察和本人的要求保密,因为嫌疑人没抓到,怕他会狗急跳墙对舒雨不利。   知道舒雨要出去,温阮死活要跟她一起,“你知道什么,外头出了那么大的事,人还没抓到。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出去,不然你叫你朋友过来接你,我就让你出门。”   “行,跟我一起去。”舒雨带上温阮去了医院。   在门口买了一些水果拎上,温阮就明白了,“来看病人?”   到了病房门口,舒母迎了出来,温阮打过招呼,发现气氛不对,自觉的去门口的长凳上等着。   舒佳琪受伤严重,到现在都下不了床,但可以靠在病床上,说说话,吃一些流质的食物。   “舒雨,谢谢你。”舒佳琪很艰难的伸出手。   舒雨伸出手握住,“别谢了,你妈妈上次来学校,已经说了很多次感谢了。”   舒母在旁边抹泪,“说的再多,也表达不了我们的心情。”   丈夫被害身亡,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接着又是小女儿又遇害,若不是恰巧被舒雨救了,等着她的就是家破人亡。   “警察都跟我说了,你是我姐姐,你是二伯的女儿。”舒佳琪终于明白,为什么去工作室租演出服的时候,舒雨看她的时候,眼神里透露出惊诧,明明他们根本不认识。   舒母道:“老太太在家从来不提二伯的事,我们只听她爸提过几回,每回提起来都叹气,说家里对不起他。他一直想去看看你们的,当时老太太说接你们回来,他还以为老太太是真心的,特别高兴。”   “没想到老太太有自己的主意,闹成那样。传建觉得自己也没脸去见你们,这才耽误下来。”   大家对亡者都是宽容的,舒传建到底怎么想,都不重要了,舒雨更无意深究。   三叔舒传建家里也有两个女儿,这也是老太太特别不待见他们的原因。大女儿比舒雅还要大半岁,今年刚结婚,头两个月传出好消息,有了身孕。所以这次,她没法赶过来看妹妹。   “到底你们跟他怎么结的仇,可千万别隐瞒,一定要跟警察说清楚。”舒雨很想问个清楚,因为这个人已经坐实了袭击舒佳琪,舒传建也极有可能是他动的手,自己前世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她现在已经相信,这不可能是巧合,更不可能是误杀。这里头一定有一条她不知道的线索,将他们连接到一起。   舒母和舒佳琪一起苦笑,舒母抢着说道:“我们一点隐瞒的想法都没有,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们全家人,包括我大女儿大女婿全家人,都不认识他。”   照片已经传回平湖省,由那边的警察问过大女儿一家。况且平湖省的警察已经查过,照片上的人确实在平湖省出现过,但他不是当地人,更不是长期居住在平湖省。   从外省特意赶来追杀舒家父女,这得多大的仇恨。   问题是经过调查,所有证据都显示,舒家就是最普通的人家。邻里间的口角是有的,单位里争点小利益也是有的,但绝没有和人结下过深仇大恨。 第111章 买凶   “不认识?”舒雨最后一个字差点破音, 怎么猜也没猜到,三叔一家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舒母肯定道:“事情都这样了,我们哪里敢说谎。一天不抓到这个人,我们就一天睡不着觉。”   舒雨也相信, 就是再难启齿的事,舒母为了女儿也得说实话。   可她眼神坦荡, 舒佳琪更是迷茫加恐惧, 就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好消息,人抓到了。”有警察过来报喜。   舒母大喜过后,是咬牙切齿的恨,“我能不能见他一面,我要亲口问一句,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是在什么地方抓到的。”舒雨很想知道他藏在什么好地方,竟然能藏这么久。   有多角度清晰照片的情况下,京城大妈不是早该把他逮出来了吗?   警察挠挠了脸颊, 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在舒佳美家里抓到的。”   舒母听到自己大女儿的名字, 腿一软,及时被警察扶住, “你女儿没事的, 一点事都没有。”   可舒佳美生活在广常市啊,舒雨不由得更惊讶了,凶犯在京城伤害了舒佳琪,转头就回了平湖省,又去找舒佳美, 这分明就是要灭门的节奏啊。   警察扶着舒母坐下,“人就押在广常市,人是广常市警方抓的,也由他们审讯。不过我们会保持联络,有什么情况也会及时通知您。”   “谢谢,谢谢警察同志。”舒母想到两个女儿都差点被害,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一边抓着小女儿的手,一边牵挂大女儿。   舒雨知道他们现在肯定要忙乱一阵,告辞出去,和温阮一起走出医院大门。   “刚刚有警察进去了,没什么事吧?”温阮听到里头不时传出来的哭声,感觉到非常不安。   “比赛当天行凶的人,抓住了。”   “真的。”温阮的神色顿时鲜活起来。   舒雨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还得等正式通知。”   等到周末和路晁一起去了一趟许警官家里,路晁是想拜个师傅学点防身术,舒雨是想打听一下这个案件的进展。   “这好办,你明天去单位找我,我带你找个师傅,是得练练。”回应的是路晁,但目光却朝舒雨看去,心想这不练怎么了得,谁知道哪天又遇上什么事。   至于这桩案件,因为舒雨的关系,他也确实有所关注。   “人是抓住了,也查明舒传建的案件就是他干的,不过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吗?”   “为什么?”舒雨和路晁一起问道,这件事舒雨可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   许警官也莫名其妙,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但对面的平湖省比他们更莫名其妙,调了精兵强将,发誓要把这个案子查清楚。可最后反复折腾,还是同一个答案,不管答案可不可信,但嫌疑人说假话的可能性已经不高。   “据他自己供诉,是受人委托,有人用十万人民币的价格,雇佣他杀害舒传建,舒佳美以及舒佳琪三人。”   舒雨的嘴直接张成了0型,买凶杀人。   买凶杀人不稀奇,稀奇在于,一是价格高,十万块在这个时候,绝不是一般人能拿出来的。二是三个目标都是普通工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要是有遗产继承,那也该杀舒传社和舒佳富啊。”舒雨真的想不通。   “能找到买凶的人吗?”   许警官摇头,“线索断了,是通过中间人揽的事,据可靠消息中间人有极大可能已经偷渡出境。”   “那真正的价格可能是二十万,或者更多。”路晁分析道。   许警官道:“我们也是这么猜测的。”这也进一步说明,买凶者的财力非常雄厚。   凶手抓住了,杀人必然偿命。   但买凶者不找到,谁知道哪天,又会派人过来。难道要一辈子防着,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人以前做过类似的事吧,不然胆子怎么会这么大,躲都不躲直接去广常市下手。”路晁觉得这个人应当是惯犯。   许警官点头,“我们也有这样的想法,还在深度挖掘。不过这件事倒不是他多大胆,而是他以为舒佳琪已经死了,并且不知道我们手里掌握着他的高清相片。”   最好的单反相机,原装镜头,彩色胶卷,洗出来的效果有多好可想而知。凶手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舒雨全方位多角度留下照片,站在他的角度,只是和路晁扭打的时候,露过脸。   当时是晚上,能看清多少,又能形容出多少?所以凶手才丝毫不担心自己的暴露,直接打车前往火车站,正好赶在警察拉网之前离开京城。   他原本是打算杀掉舒佳美,然后回老家躲一阵。没想到,舒佳美的婆家全部看过他的高清照片,在他来宿舍附近踩点的时候,被舒佳美的婆婆看到。   吓得菜蓝子都扔了,拔腿跑去派出所报案。   于是警察便装出动,直接在舒佳美家里守株待兔,一举将人抓获。   凶手的身份也查的很清楚,返乡回城的待业青年,好逸恶劳,在老家就常有小偷小摸的行为。而且为人好勇斗狠,还曾经宣称只要有人付钱,让他杀人都肯。   “这个案子只能说破了一半吧。”舒雨很上心的问道。   许警官点头,凶手抓了只能说破了一半,另一半就是买凶者,最不济也得把原因找出来。   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买凶杀人,一定有原因。   警察还是倾向于从舒传建的关系网入手,毕竟两个女儿的关系网更简单,小女儿这次来京比赛是她生平第一次出省。   但舒传建的生平再简单,从小到大想梳理清楚,也得不少时间。所以暂时,这方面还没什么进展。   “有没有中间人的照片或是身份信息。”舒雨不死心,她想找到原因的迫切心情,丝毫不亚于三叔一家。   许警官打了一个电话出去,没多大功夫就有人送来一张放大的照片。舒雨想留下,许警官慷慨道:“送你了。”   李阿姨从厨房里出来,嗔怪道:“我当什么好东西呢,这么大嗓门,结果就是一张嫌疑犯的照片。”   扭头留他们吃饭,许警官的女儿也在家,见他们谈完正事,从房间里出来,非要拉着舒雨到她房间密谈。   “这孩子。”李阿姨又转向路晁,“能不能喝酒,陪你叔喝两口。”   许警官大笑,“对啊,路路快毕业了吧,可以喝两口了。”   房间里,许静拉着舒雨的袖子问道:“你们学校办的那个工作室,是不是拍照特别好看,还可以出租演出服。”   “对呀,你是不是想拍写真,我帮你预约,一准拍的漂漂亮亮。”   “不是不是。”许静感兴趣的不是写真,是他们学校马上就要搞新春联欢会,他们班上出了一个节目,她是领舞。   “静静原来是领舞啊,真厉害。”舒雨听到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果然就听许静说道:“我们想,想穿一套正规的演出服。”   现在一般学校搞联欢会,都是因陋就简,学校里多少会准备一点演出服,已经不知道被多少界学生穿过,年年看见的就是那几套,所以许静听到舒雨开办的工作室有漂亮的演出服,就动了心。   “没问题,你自己去挑,大小有问题我帮你改改。”舒雨很喜欢许警官的女儿,就跟看待自己的妹妹一样。事实上在外头介绍的时候,许静都是跟人介绍舒雨是她表姐,她也很喜欢这个漂亮成绩又好的姐姐。   “可是,可是我们没钱。”这也是许静不好意思的原因,她打听过了,工作室是要花钱租赁的,而且价格还挺贵。   舒雨还当是什么呢,抿了嘴笑着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我妹妹还花什么钱,别瞎操心了。”   当然不是不花钱,只不过不让许静花钱而已。这笔钱舒雨私下出了,也等于堵住工作室其他人想免费借给别人的口子。   说是不喝酒,还是被灌了两杯啤酒下肚的路晁,习惯性的拉开车门,却被舒雨赶到副驾驶的位置。   “喝酒不能开车,你一定得记住了。”舒雨自己坐到驾驶的位置上。   她是会开车的,但这么多年没摸过,多少有点生疏。渡过了最初的适应阶段,舒雨很快得心应手,“改天我也得去考个驾照。”   “喝酒不能开车,没驾照就可以?”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路晁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舒雨专心盯着前方,发问道。   “你开车开的真好。”   “那当然。”舒雨一脸得意。   又过了几天,舒佳琪出院,他们母女二人来跟舒雨辞别,说是已经买好火车票,准备回家。   “就你们两个人吗?”舒雨有点不放心。   “我们单位派了人过来,而且这边的警察也说过会跟乘警打招呼,不会有问题的。”舒佳琪解释道。   他们实在是归心似箭,虽说警官都说姐姐没事,电话联系之后,姐姐自己也说没事。但他们不亲眼看到,始终不安心。   “有人陪着就好,你们就算回去了,也一定得小心,平时出入多留个心眼。”   “会的,现在坏人太多了,警察告诉我们案件还在查,我也得回去问问,不是人都抓住了,怎么还在查。”舒母多少有些不满。   原来他们还不知道买凶杀人的事,估计回去之后,才能知道。   “肯定得查清楚,我们家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爸不能枉死。”舒佳琪倒是明白,肯定在查动机,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第112章 停产   舒雨一直在关注案件的进展,但一直到凶手被判死刑, 警察都没调查到买凶者的任何消息, 甚至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调查被无限期搁置, 舒雨也只能叹息一声, 饶是她开动脑筋, 也想不出这里头的因果。   要知道,她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一点,就是买凶者还有一个想杀的人, 就是她。可为什么从三叔一家到她身上, 会相隔二十多年。另外,到底是谁这么恨他们, 还有另外的另外,为什么大伯一家一点事都没有。   前世和舒家的关系断的太干净了,她完全不了解舒家的任何事情,就算猜测也无从猜测起。   年底的新春联欢会,工作室租赁演出服的业务, 一下子又火爆起来。这回不光自己学校的同学来租, 其他学校的,企事业单位的,都有不少人来他们这里租演出服。   “幸好你准备的多,不然真应付不了这些人。”也幸好新春联欢会,不是固定时间,虽然有撞车, 但演出服的选择够多就不会损失客户。   “演出服就是这样,平时很少有人要,有人要的时候就是扎堆。我们如果不准备足够多的服装,就只能看着钱赚不到。等到明年,肯定有专门经营这门生意的跟我们抢市场。到时候我们这里没有,客户就直接流失去了别处。”   这也是因为舒雨有现成的女工帮忙,人手充足,只需要面料的成本,否则也支撑不起这么大量的需求。   而演出服的仿制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只在表演的时候穿,也不需要特别合身。各种民族服装,中式服装,哪怕做了各种变形和设计,但你也不能说只有你能做。   人家看到你做了,才想起自己是少数民族,做做自己的民族服装怎么了,你有本事咬我呗。   不出意外,明年各种各样的租赁小摊子就该摆起来抢生意了。   “明年就没这么高的价格了。”抢生意的一出来,客户才不管你的面料更好,制作更精良,他们只看价格。丘兰对这个道理,倒是很懂。   “反正我们也是附带的生意,多个赚头,就算价格低了,多份进项也行。”温阮看得很开。   新春联欢会一结束,同学们开始打点行装,不管路程多远,都得回家过年。   舒雨也和舒雅约好了时间,他们先在胡同里住了几天,给京城几家关系近的人家送年礼拜早年,然后再坐火车回家。   他们的行李不多,一人一个箱子装了买回家的年礼,包里再背几件换洗衣服,所以没提前告诉家里人下车的时间。下了火车,自己转乘客车回家。   “不知道今年厂子里会发什么,我记得有一年发的鱼太多,做成腊鱼一直吃到夏天。”舒雅和妹妹往缝纫机厂走去。   奇怪的是,他们已经走到大门口了,也没看到排队领年货的工人,更没有看到载着年货的大卡车进进出出。   “是发过了吗?”舒雅不确定的自言自语。   明明排队领年货这种事,会一直延续到年三十之前,可以称之为过年一景。   “是不是今年改发钱,不发年货了。”舒雅净往好地方想。   其实想想都知道,这不可能。国营企业最喜欢这样的排场和热闹,发钱只有工人知道,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厂子的兴旺红火呢,必须有多热闹办多热闹。   回到家,金明天意外,姐妹俩也意外。   “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去接,年前的治安不好,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大胆子。”金明天唠叨着接过他们的行李箱。   舅妈从厨房里出来,见他们从行李里往外拿年货,笑眯了眼道:“唉哟,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   阳阳已经是个十一岁的大男孩,但一拿起舒雨给他买的变形金刚,立刻变身成小孩子。抱在怀里就不撒手,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吃饭的时候觉得放在哪儿都不安全,最后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   被阳阳一通神操作逗笑的舒雨,洗了手上饭桌。   “舅舅今天怎么在家。”为什么姐妹俩也觉得意外,因为按往年的惯例,舅舅年前的时候都会加班赶工。   这个时候在家,就很让人意外了。   不问还好,问了金明天就是叹气。还是常红心抢着说道:“厂里停产两个月了,今年过年什么都没发,退休工人上个月的医药费到现在都没报销。”   “什么停产,净胡说,就是一时的减产。”金明天还在嘴硬。   常红心撇撇嘴,却没有跟金明天争论。   舒雅惊讶道:“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金明天也想不通,“是啊,以前好好的,一车车来拉货的,都说销路特别好,有多少要多少。可是从去年开始,一下子就不行了。”   生产的货堆在仓库里,却没人来提货。到了今年,来提货的车更少了。按现在的量,仓库里的货够提个三五年的,还有什么生产的必要。   生产是需要物料的,需要物料就是需要投入,可是缝纫机卖不掉,没有钱拿什么投入。   勉强维持到今年下半年,从慢慢的减产,到后来直接停产。   “之前还能正常拿工资,只是少了奖金和福利。停产之后,只能拿百分之五十的工资,这叫人怎么活啊。”常红心快人快语。   舒雅一直在旁边叹气,不敢相信加感慨,缝纫机厂不仅是舅舅的工作单位,也是他们的父母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从她记事以来,记得的都是缝纫机厂的辉煌,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的辉煌能持续一辈子。   哪怕她听说现在外头有些工厂停产,她也从未将这件事和缝纫机厂联系到一起过。这会儿乍然听到,实在无法接受。   全程只有舒雨没说话,因为这本来就是历史的必然。之前金明天自己都说过,现在的家庭已经没多少人会自己做衣服了,都是直接购买成品。   而这种风潮会越演越烈,连改个裤腿收个边,都是直接拿到外头花钱让裁缝做。再过些年,不合适的衣服宁愿闲置起来不穿,也懒得拿去改。   在这样的趋势之下,家用缝纫机退出家庭,几乎成为必然的事情。   “小雨啊。”常红心看向舒雨,神色扭捏,大家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金明天还以为她想借钱,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一挺腰就要站起来制止。   就听她继续说道:“幸好你教会我,学出一门手艺,不是这门手艺还能赚到一点钱,怕是连阳阳的学费都交不起。”   这话夸张了,但也不夸张,因为宿舍区里一个人养全家的家庭,这两个月不知道出了多少事。不管口角还是动手,归根到底都是没钱闹的。孩子要上学,全家人要吃穿,老人要看病,哪一头也抹不掉。   从这两个月的危机里,常红心深刻的感受到,如果不是自己有门手艺,一直在赚钱,厂子一倒,全家都得跟着倒。   现在嘛,至少东方不亮西方亮。   金明天听她是说这个,刚直起来的腰板,又靠回了椅背。   “我早说过,自家人还能害你。谁都不能信,信小雨的一定没错。”金明天得得瑟瑟的说道。   常红心等舒雨回来已经等了很久了,有些想问的话,一刻都不想等下去。   “那你说,我自己开家店怎么样?”   “胡闹。”说胡闹的是金明天,“厂子里的领导都在想办法,困难是暂时的,我们得相信国家,相信厂子。”   常红心拿话堵他,“我问小雨,又没问你。不是你自己说的,听小雨的准没错。”   女人通常都是比较务实的,他们能够更加敏锐的察觉到危机。就好像在大部分家庭里,强烈建议买房子的通常是女人,而男人更多的会相信房价一定会跌。   不等舒雨说话,常红心又自己解释道:“我之前一直替人做衣裳,不过我没门店,好多人不知道,不认识的人也不愿意找我。”   总之有各种不便,常红心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但开店需要成本,所以厂子里没有变故的时候,她也就是想想而已。现在厂子里有了变故,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吧。   所以开店的愿望越发强烈,但她也知道金明天不会答应,就想问问舒雨怎么看。如果舒雨也反对,她就放弃,如果舒雨赞成,她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一下。   “这是好事。”舒雨一下就替常红心定了性。   原以为这种事,她得替他们提出来,甚至还得苦口婆心做工作,没想到常红心会自己提,这倒是给她省事了。   金明天忍不住道:“这不是胡闹吗?还没到活不下去的时候吧,以前我没进厂的时候,不是照样过的很好。大不了回去种地,也饿不着你。”   常红心终于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物价涨成什么样,一个月一个样,听说还要涨,国家说这叫价格闯关。你那点工资连饭都要吃不起了,你还安稳坐着呢。你想回去种地你自己去,阳阳以后要当城里人,绝对不会回去种地。”   农村人才知道种地有多苦,能够走出去的,就是当最苦最累的泥瓦匠,建筑工,都不愿意回去种地。   常红心想的是,让她干什么都可以,但一定要留在城里,让阳阳在城市里长大,做一个真正的城里人。   金明天觉得种地是退路,常红心眼里根本没有这条退路。   可是在金明天的老观念里,始终觉得正经人,就不该出去做生意,“这不就是投机倒靶吗?”   “舅舅,这我可得说您了,裁缝是投机倒靶吗?明明是靠手艺吃饭吧。就跟您靠劳动吃饭是一个道理,不过您在国营厂工作,国家发您工资。裁缝给自己干活,给自己发工资。”   有些人虽然别扭吧,只要听得进道理,还是可以沟通的。   金明天就被这句靠手艺吃饭给打动了,听起来,好像是跟投机倒靶不一样,“那你觉得真行?”   “真行。”   “行。” 第113章 杀熟   金明天答应下来,常红心笑的合不拢嘴。 嚷嚷着, 过完年就去找门面。   舒雨朝舒雅使了一个眼色, 舒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自己还有一套带门面的房子呢。想到这里先愣了一下, 难道妹妹当年就有先见之明, 所以才会买一套带门面的房子吗?   “舅妈找什么店面,我一会儿跟那家租客说一声,过完年就把房子收回来,您直接拿去用就好。”   省得她在外头被人骗了, 舅舅家底薄, 可吃不得泄药。   “真的,这感情好, 要不怎么说是一家人呢,关键时候还得看自家人的啊。”常红心没口子的感谢舒雅,又表示该交的房租一分不会少。   舒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作秀,但很大方的免了她的房租,“就当是帮我看房子了。”   舅舅的收入眼看没有着落, 这个时候舅妈肯站出来承担赚钱的责任, 舒雅也不想再计较她以前做的事。更何况,他们出了店面,日后舅妈赚了钱,只要能少唠叨几句舅舅,房租就免得千值万值。   这么大的事,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定下来, 还连门面都准备好了。金明天能说什么呢,失落有之,伤心有之,不甘更有之。   “你们这是笃定我翻不了身,要靠老婆养了呗。”心里哽着这句话,死活没说出来。   回下溪村过年之前,舒雨有很多人要见,程燕,王露,都是早就说好了,等她回来得聚一聚。   程燕回吴县实习,同事上级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都拿她当自家孩子看,日子不过要的太惬意。别的同学钻天打洞想留在省城,她半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王露在北方一所学校读专科,这次回来,一个劲跟他们描述那边有多冷,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鹅毛大雪。   “咱们这学历可真有意思,中专,专科和本科,跟上台阶似的。我个头最矮,没想到学历也最低。”程燕拿自己打趣。   “你怎么不说你最早上班拿工资,不用像我们一样,还得苦哈哈等好几年。到时候是个什么章程,谁知道啊。”专科的分配不如本科,王露有时候想想觉得后悔,自己该不该复读一年,直接考个本科比较好。可是复读的话,身边没有舒雨,万一连专科都考不上怎么办?   “对了,盖萍回县里开店了,你们知道吗?”程燕也是认识盖萍的,还去她店里逛过。   “衣服倒是挺时髦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不太适合我。”程燕说完,大家都来了兴致,提议一起去逛逛。   舒雨也很感兴趣,“她怎么会回吴县开店,我还以为会在省城开店呢。”   “你不知道现在的物价涨的有多凶,特别是店铺的租金,现在还开始流行什么转让费。反正盖萍在省城是开不起的,最后算了算,回家最省钱。”程燕待在吴县,象这样的消息,知道的最为清楚。   等逛去盖萍的店里,舒雨才知道程燕说的什么意思,盖萍拿货拿的很花哨。就是摆在店里吧,一看就很时髦,进来逛的人很多。   客人逛的时候都说这件好看,那件也好看。但试的多,买的少。   盖萍看到他们也很高兴,也没拿他们当外人,在同学面前抱怨,“我真不该回吴县,这里的人都是穷鬼,根本买不起,也不知道什么叫时髦,都喜欢些老土的东西。”   舒雨拎着一件棉服道:“正好我回来没带多少衣服,来一件。”   盖萍说给她一个成本价,然后收了六十块。   既然来看,就是准备照顾她的生意,舒雨买了另外两个人终于不用再挑选。   三个人出门,王露率先道:“我倒是真心想买,结果一件都挑不出来。大过年的,卖白色棉服,她到底怎么想的。”   “没听她说吗?红色俗气,白的才好看。”程燕学着她的语气。   “小雨,你觉得她这家店能开的长吗?”程燕直接扭头问舒雨。   “算了吧,大过年的,别咒人家了。”不想说就代表了她的想法,这家店八成要黄。   所有的衣服,都带着一种浮夸的华丽,这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中看不中用。他们这里还是属于冬天比较冷的地方,冬天的衣服,大衣得有质感和挡风,棉服得厚实和暖和。   毛衣得是高领,不光为了保暖,还得挡住里头的秋衣。   那么大个鸡心领的毛衣,里头光着?按当地的温度没法穿。   里头穿着,那露出半截秋衣算什么?   现在又不是后世,出入坐车,到处都是空调暖气。你穿夏天的裙子,外头裹件大衣都成。   这个时候的人,讲究的是实用。哪怕她觉得冬天露脖子穿鸡心领毛衣可以打一百的时尚分,但真叫她花钱,她最后还是会选高领保暖样子简单易搭的厚实毛衣,哪怕时尚分只有六十。   更别提那些短的恨不得露腰,贴的恨不得掐腰的时尚。衣服是需要搭配的,人家单买一件,和以前的衣服一件都搭不上,那人家就不会买。   盖萍太相信自己的审美眼光,完全用自己的审美来挑货。殊不知,服装行业里头,越这样死的越快。   不是她的审美不好,也不是她穿的不够时尚不够美。是她不知道,开服装店需要照顾的是中间那一部分,代表最多人口的审美。普通人的普通审美才是你服务的对象。   否则就是将自己的店做成小众,你去京城当小众,人口基数放在那儿,说不定还能成为特色。在小县城做小众,什么下场还用说吗?   但盖萍不仅意识不到这个问题,还不停的抱怨是顾客不懂欣赏。如果做生意的人,是这么看问题的,那么不管做什么生意,关门歇业都只是时间问题。   舒雨挑出来的棉服,已经是她店里少有的兼具时尚和保暖的款式,偏偏又是极不耐脏的白色。   回去之后,舒雨裁了几条红布,一边三条,从肩膀一直缝到袖子。她倒是不在意一身素白,只是觉得有点单调。   舒雅去跟租客交涉,回来说谈好了,过完年租客搬走之后,就让常红心自己去装修布置。   常红心已经在计划,过完年买点石灰将墙面一刷就行,再去川市岳婆婆的店里批发一些布料回来。把之前做过的,特别是舒雨教过她的款式,做出来挂上。   她边收拾家务边跟舒雨说自己的计划,听得舒雨连连点头,她能想到这些,还说的头头是道,已经很不容易了。也幸好这几年,在外头接着活,再怎么不会说话,不懂条理,也慢慢练出一点精明能干的味道。   看到舒雨新买的棉服,立刻夸道:“这三道红杠是你自己缝上去的吧,我看厂里一个闺女也买了一件一样的,被她妈骂死了。不过小姑娘都这样,才不管难洗不难洗,就爱这种浅色,穿上身确实抬人。”   “你才回来,不懂行情,可别买贵了,厂里那小姑娘买的是三十,她妈到处说,显摆自己家有钱。呸,不就是她老公在省里上班,能按时发工资呗。等我开了店,天天让阳阳穿新衣服。”   舒雨听了一笑,“放心吧舅妈,没买贵。”   舒雅贴心的给妹妹缝了一对袖笼子,也是白色的。因为衣服最不耐脏的地方就在袖口,而冬天的时候衣服难洗,所以好多人会戴袖笼子,脏了洗袖笼子可比洗衣服简单多了。   常红心见了一拍脑门,“有多余的布我就做袖笼子,这东西摆在店里也能卖钱的。”   一门心思钻到生意里,干劲十足。   盖萍又联系舒雨,说要约着几个同学一起吃饭,舒雨没空,因为黄灵回家过年,约了她见面。   黄灵不仅是回家过年,还在老家买了套房,“我就是走得再远,也总得回来祭拜父母,还是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吴县还没有商品房,但有私房可以出售。她回来之前就已经托亲戚在打听,回来之后直接看房,赶在政府部门没放假之前,办完手续。   “现在可买不着带门面的房子了,不过位置还挺好,以后要是有机会拆了自己盖个小楼,肯定特别痛快。”黄灵花了六百,但面积比舒雅那套要大,小县城这几年的房价变化不大。   “买的好,以后咱们可以约着一起回老家过年。”舒雨看得出来,黄灵是很念旧的,其实如果不是之前婚约的事,她根本没有离开吴县的念头。不过阴差阳错,现在过的很好,又买了自己的房子,以后随时可以回来。   “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像飘泊的心有了港湾,累了倦了,你知道有个地方会无条件接纳你。”黄灵在自己的新房子里招待的舒雨,参观过后,两个人才坐下来说话。   “深城的房子我可不敢想,你知道多少钱一个平方吗?”黄灵激动的伸出手,“三千一个平方,比京城还贵。”   京城中心地段的商品房单价也已经过了三千,并不便宜,舒雨买的便宜是因为在当时来说,属于郊区。地段永远是决定房价的核心要素,没有之一。   深城的房子一直处于全中国房价的前沿,但又因为这是个全由外地人组成的新特区,导致投机的比率过重,有什么风吹草吹,波动的幅度也十分大。但总的来说,还是一路曲折向上。   “你慢慢存钱,有机会还是得在深城买房,你不会打算干几年,还是回吴县生活吧。”舒雨问道。   “回来我能干什么?出去的人有几个愿意回来的。”黄灵摇头,她没这个想法。   “我前几天见过程燕了,还去她家拜年,她父母挺掂记你的,老问你在外头有没有对象。”舒雨尽量让口气轻松些,毕竟程燕父母是特意通过她说这些话的,她必须得带到。   黄灵苦笑,“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想这些事干什么?”   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候,她就是大龄女青年,还在外头工作了几年,如今已经三十岁,韶华不在。更何况,她的腿有残疾,她还曾经遭遇过那样可怕的事情,始终是心里的一道坎。   “年龄从来不是什么问题,深城多的是和你一样……”   看到黄灵无奈的表情,舒雨挠挠头,看来自己太心急了,只好先放一放。 第114章 选择   深城的工厂进度很快,厂房已经搭建起来, 简易的宿舍区也有了模样, 随着工业缝纫机的进入, 第一批培训的女工已经开始上岗操作。   黄灵的行李里, 就有第一批的几件样品, 特意带回老家给舒雨看看。   “不错不错,这种卫衣,适合除了夏天以外的所有季节,我看看版型。”舒雨仔细检查着版型, 剪裁和所有的缝线。   “外国人都这么高大吗?”黄灵带来的卫衣, 牛仔裤,还有棉质的条纹衬衣, 件件大的惊人。   “过些年,中国人的条件好了,年轻人也会又高又壮。到时候,又该担心营养过剩的问题了。又白又胖在国外代表的是穷人,常年吃罐装的半成品, 没有多余的钱拿来健身和旅游。真正的有钱人, 吃健康的有机食品,有专业的健身教练指导,还有时间去旅游晒太阳。”   “所以又黑又瘦的才是有钱人?”黄灵忍不住接口,脸上写满了怀疑。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小麦色。”舒雨一本正经的纠正。   “那不还是黑吗?”黄灵想了想,又问道:“什么叫有机食品。”   “不使用农药化肥, 自然生长的就是有机食品。”   “那不就是我们天天吃的青菜吗?”化肥现在还是好东西呢,特别是尿素,供应量太小,有钱都买不到。种青菜农民是舍不得放化肥的,更不使用农药。   黄灵咂咂嘴,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再说下去,她可能已经提前跨入有钱人的行列,还是美国有钱人,这也太刺激了,受不了受不了。   自己这个小老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啊,让人听不懂。但她是老板,所以自己还是继续保持微笑吧。   “这三件是我随机挑了带回来的,许总回京城过年,把每个款式的样品都带了一套回去,说是等你回京的时候看。”   “我看得出来,工人们都很用心。”舒雨检查过手里的两件就知道,工厂的品质管理的不错。   “他们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生怕自己干的不好会被开除,你简直无法想像他们的努力。”就连以前吃足了苦头的黄灵,也觉得震撼。   “如果不是这个机会,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就只能一辈子待在农村,早早嫁人生子,干一辈子农活和家务。挨不挨打要看运气,就算公婆和老公不错,生活也没有多少质量可言。”   黄灵对此十分赞同,“虽然不能代表全部,但大部分地方确实如此。”   她和这些女工朝夕相处,听他们讲过很多农村的事,对于这些再清楚不过。只是没想到,舒雨也会知道这些。   要知道早期中国农村妇女的自杀率非常高,高到城里人根本不敢相信的地步。农民的生活已经够辛苦了,如果还有更辛苦的,那就是农村妇女。   一直到有了外出打工的机会,农村妇女有了更多的选择,自杀率才开始降低。很多时候的很多问题,表面看形形种种,深入核心就会发现,还是经济问题。只要能解决经济问题,就能解决一千一万种由经济引发的各种问题。   “一样是劳动,在农村没人肯定他们的付出,付出多少也没有收入。但在工厂,付出是有回报的,而且是最纯粹的现金回报。利用好这一点,尽快把绩效和工资挂钩,我们鼓励多劳多得,少劳少得。提高他们的熟练度,而不是靠延长工时来拿加班工资。”   “是,我们已经在研究了,只是以前没有人干过,连个参考都没有。”黄灵苦笑,还有些担心,“万一政府部门过问呢。”   时间刚刚走到八八年的新年,这个时候,姓资还是姓社,一直是讨论的重点。而绩效就等于是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怎么能用绩效和工资挂钩呢。   其实以前在天长地久,化妆师也按人头拿过提成,丽姐当时千叮嘱万嘱咐,不让他们对外说,就怕有人查。还说传出去,大家统统减薪。   一家婚纱店才多少人,保密问题不大。而且按人头提成也很简单,但这点经验是无法运用到一间工厂的。   “不怕,我们是外资公司。”舒雨一摊手,两个正宗中国人开办的外资公司。   可如果一开始就摆明车马,民营公司在这个时代就是三等公民,银行不待见,政府看不见。而民营公司想出口到美国,难度就更大了,还得挂靠有进出口贸易权的公司。所以他们出于多方考虑,只能披上这层皮。   黄灵再次拍额头,也对,他们有外资这个护身符。   两个人对着绩效工资讨论良久,黄灵一条条汇总,“我一会儿再算算,找个最优的模版出来。”   “出去时间越长就越觉得知识不够用,我当年要是能多读一点书就好了。”黄灵对于自己的学历,一直有自卑情绪。特别是她还深受舒雨看重,一去就占到财务经理这么重要的职位。   “任何时候想读书都不晚,深城也有大学,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成人教育,你可以用业余时间学习,考考会计相关方面的证书。另外,也可以自学一点英语,说不定哪天,你被派去美国查帐,不懂英语怎么行。”   黄灵被吓了一跳,但细想一下,还真有这个可能。两个老板都是中国人,外人以为美国才是总部,只有她清楚,深城才是总部。那么总部派会计去分部查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可她不会英语,到时候怎么办?黄灵倒是不怕别人抢了她的位置,她想的是,她能确定自己对公司的忠诚,但她没法确定别人对公司忠诚。   会计这个岗位,太重要了。   “我回去就学。”黄灵握紧了拳头,把学习当成了工作任务,必须完成。   从黄灵家里回去才知道,常红心拉着舒雅去量出租房的面积,还准备把院子里堆的杂物清理一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阳阳找同学显摆他的变形金刚,家里只有舅舅一个人在听录音机里的评书。   见舒雨回来,金明天关掉录音机,“小雨,你快坐下,我有事找你。”   “说好了明天回下溪村。”舒雨以为是问这个事。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问,你觉得,嗯,这个嘛……”金明天憋在心里几天了,看着一屋子女人进进出出,简直没他说话的份。虽然以前也这样,但他那个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就感觉被一屋子女人无视,心里落差太大。   “舅舅到底想说什么?”舒雨心里很想笑,还以为舅舅能多憋几天呢,感情也憋不住了啊。   金明天挠挠头发,脸皮发红,一咬牙直说道:“你给舅舅出出主意,到底该不该等着厂子里的领导解决问题。”   “如果我说不能等,您打算怎么办呢?”舒雨简直像是故意为难他。   金明天哪里回答的出来,苦着脸道:“我是想,要是不能等,是不是就得自己找找出路。吴县太小了,这么多工人一窝蜂出去,也不可能找到收入和以前差不多的。”   舒雨眼睛一亮,金明天还是有些见识的。后世就经常有人说,当时下岗的工人,为什么不干这个,不干那个,摆个早点摊,踩个人力三轮车也饿不死人嘛。   那是因为他们拿后世的经验,强行套到当时。工厂一旦大量倒闭,工人下岗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成本最低的劳力市场。但是一个小县城,忽然出现几百上千人的壮劳力,那么劳力的价格就会应声下降。   你的人力三轮车要一块五,我只要一块,还有人只要五毛,甚至有人给钱就拉。   你开个早点摊一碗面一块,我就收八毛,还有一点,小县城最有消费水平的工人都下岗了,摆摊卖给谁去?   至于民营小厂,他们只会挑选最拔尖的那几个,工资还会压了又压,不可能容纳太多人就业。   金明天继续说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思考,“我想着,只能去大城市才有机会。听人说深城的工作好找,你说,我去了能找到工作吗?”   当时的人消息闭塞,对自己的认识也不足,根本不知道千里迢迢去了外地,能不能找到工作。如果找不到,岂不是冤枉花路费。   “肯定能,我现在就可以给您一个定心丸,如果您不想留在县里帮舅妈一起做生意。那就给您介绍一家工厂做事,只会比现在的收入高,您看行不行。”毕竟是自己的亲人,舒雨逗他两句也就够了,只要他有出去的愿望,她自然会安排好。   这就是金明天犹豫的地方,其实他心里有数,知道外甥女能干的很。又是大学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肯定知道深城的事。甚至给他介绍一份工作,他虽然惊讶,但也没觉得离谱。   可是一旦离开工厂,就意味着再也没有铁饭碗,而且还得离开家。对于上有老人,下有孩子的金明天来说,这其实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只要有万一的希望,哪怕工厂开工后,给不足额的工资,金明天都更加愿意留在家里。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拥有的时候只觉得平常,面临取舍的时候,才知道最平凡的一切才是幸福,才是生活的意义。   “我想再等等,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出去。到时候你能介绍就介绍,不能介绍也没事,我自己去碰碰运气,至少我还有把子力气。”反正,让他靠老婆养,是万万不能的。   至于给老婆的生意当帮手,快饶了他吧,他才不想跟那些娘们打交道。   “舅舅,其实明年吧,我私人倒有一件事想办。原本是打算雇佣几个人给我帮忙的,可要是您愿意,不如请您帮我。不过这事,可得满中国到处跑,坐火车来来去去,累得很。”   舒雨之前没考虑过舅舅,是不知道缝纫机厂到底哪一年哪一个月出现问题,也不知道舅舅自己的想法。可如今想一想,缝纫机厂恢复生产的可能性几乎是零,那么舅舅帮她做这件事最适合不过。   “这没问题,要是厂子里还这样,我先给你把事办了,再去找工作。坐火车算什么辛苦,这都不叫事,不过你得事先告诉我怎么做,可别让我拿主意。”金明天根本没提钱的事,在他心里帮外甥女做事,哪里需要钱。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安排好了,您照着做就行。”有了舅舅,这件事就更让人放心了,对舒雨来说,倒成了意外惊喜。   “别跟你舅妈说这些个事。”金明天扭捏一下,提出要求。   “知道了。”舅舅肯定是怕丢面子,舒雨完全理解。   回到下溪村,发现村里过年的气氛也受到影响,才知道,县里不光缝纫机厂出问题,毛巾厂也快不行了。   “毛巾厂怎么也不行了?”舒雅挺奇怪的,想一想,如果不是去参加红楼面试,说不准她就进了毛巾厂当临时工呢。   按理说毛巾这东西人人需要,一条毛巾也不能用一辈子,属于生活日常消耗品,这样的厂子怎么也会倒闭呢。   “听说是价格竞争不过私人的小厂子,面料也竞争不过。”金老头倒是知道的挺多。   实事上上溪村和下溪村,紧挨着县城,各种亲戚关系也是千丝万缕。早年前,也有赶上好机会招工进厂的,现在也有跑回来,向亲戚求助的。农村的穷是没有现金,买不起工业产品,但是不提荤腥的情况,粮食和青菜,还是有的。   工人一旦失业,在极端的情况下,就真有可能买米的钱都拿不出来。   “外头的小厂子轻装上阵,不管医药费更不管工人养老,他们的成本肯定低。”金明天也是研究过的,提起来更是黯然。他以后出去打工,是不是也一样,得自己攒钱养老。   金老头知道常红心打算自己开店做裁缝,也很支持,又私下听儿子说要出去打工的事,叹了口气,“那阳阳怎么办,你媳妇做生意,你去外头打工,阳阳岂不是没人管。算了,趁着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动,等你出去的时候,我跟你妈过去带孙子。”   孩子的一日三餐,还有学习,肯定得有人管着。金老头也没预料到,国营厂也会有这一天,但不管你怎么想,日子总得过。   这个时候就显出中国大家庭的好处来,如果没有祖父母的付出,很多当父母的就不得不面临更艰难的选择,在生存面前,只能牺牲所有的一切。   这个年吴县的很多人都过得索然无味,舒雨和舒雅提前返回学校。因为许然还在京城等着,要跟她碰一碰。   黄灵也去京城,到时候她跟着许然一块回深城。   许然住在路家,一口一个路妈妈的叫着,哄着路英天天给他做好吃的。   惹得路晁忍无忍,“你都回国半年多了,在深城吃的不是中国菜吗?天天吃海鲜鲍鱼,早茶晚茶,把你吃糊涂了吧。”   许然做出西子捧心状,一脸忧伤道:“你不懂,外头吃的再丰盛,也没有家的味道。”   路晁快被他恶心吐了,路英倒是感动的当天又给他做了一大桌子充满家里味道的饭菜。   舒雨和舒雅回了胡同,也留黄灵住下。   许然带过来的衣服样品让舒雨一一检查,有问题的就拿笔记下,回去改进。   “第一批货三月初可以送到美国,你建议从美国招两个设计师,我试过了,可是没人愿意来中国工作。”许然耸耸肩,美国设计师心中的胜地甚至都不是美国本土,而是欧洲几个时尚之都。   他们连美国都不愿意待,谁愿意来时尚沙漠的中国。去了中国就意味着和时尚潮流脱节,等于是毁掉自己的职业生涯。   舒雨承认自己想的太简单了,“那么,让他们在美国工作呢?”   “你不知道美国人的工作效率,他们和中国人可不一样。”许然还是作过功课的,在这方面了解的很透彻。   老板都不在,你指望设计师用心工作,他们拖起稿来,丝毫不亚于作者和漫画作家。   “如果,我们按绩效拿工资呢?”   “设计师用绩效?”许然不明白,他们又不是工人,难道也按件拿工资。那感情好,人家什么乱七八糟的设计图都敢交上来。   “我记得美国的门店是有电脑管理的。”收银是由电脑管理的一套系统。   “不错。”许然承认,这方面美国确实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他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那么每个系列款式卖了多少金额,是可以统计出来的,我们可以让设计师按一定比例提成。”设计师提成的当然是自己设计的款式,如果卖的好,就有高额提成可拿。   “这样也可以?”许然觉得自己又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种提成制度在后世并不稀奇,其实现在有没有,舒雨也不清楚。不过看许然的反应,“美国没有吗?”   “我还真没听说过,就算有应该也是少数吧。”许然挠挠头,“我三月初回美国一趟,一是门店开业,二是看看如果在美国工作,有没有合适的人应聘。如果有的话,再跟他们谈提成的事。”   这样的话,想要高工资就得自己紧张起来,有没有老板盯着都不碍事。光靠一点底薪,是养不活自己的。   “设计师不用局限于美国人,亚洲人也可以,留在美国工作对他们还是有吸引力的。”   舒雨又隐讳提及,今年她有一点私事,可能需要借调工厂的几个退伍兵用一用。   “这没问题,现在的中层管理其实有富余,是你说的,为了扩大产能做准备。”   这个时候的人力成本很低,他们这家伪外资企业已经属于高薪,但在整个成本里,工资只占非常低的比例。所以舒雨不怕多养几个人,总比临时再招强。工人可以临时招,但管理层没有磨合好,现招的可不一定好用。   “对了,我还忘了问,美国的婚纱还在往这边国内的市场上卖吗?”舒雨问道。   许然双手一摊,“开始还是热卖了一阵的,后来国内出了仿版,我看过,仿的特别真。只要一万,我们的就卖不动了。”   “很快一万就保不住了吧,现在能有五千就不错了。”舒雅在旁边抿了嘴的笑。   许然笑道:“你猜的对,但是不够狠,低仿的不算,高仿的价格一千左右吧。”   舒雅惊讶的嘴都合不拢,“这也跌的太快了吧。”   许然耸耸肩,“其实卖一千,他们也有得赚。”   这一点舒雨最清楚,她也不在乎婚纱市场刺刀见血拼成什么样,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深城的工厂也扩招一批工人制作婚纱吧。”   “行啊,本来就是我们设计的,我们做婚纱算正版,在中国制作的成本也低。”   “我是说运到美国去卖。”在中国正版的名头不值钱,降价跟仿品争市场,无形中拉低了品牌的价值。他们的品牌还没竖立起来,有些事不能做。   “运到美国的话,对啊,美国的成本多高啊。”许然一下子醒悟过来。   大卖场是设有礼服区的,之前是由美国的工人制作婚纱,全部在专卖店里销售。   但若是让婚纱礼服在中国生产,成本明显会低得多。再把婚纱搬到大卖场里,设立一个礼服专区,也是吸引人的一个噱头。   而且跟中国不一样的是,国外的礼服也算是日常服装的一类,普通人都得添置一二件放在衣柜里备用。   很多小礼服,也可以叫轻礼服,平时稍隆重一点的场合也可以穿。这些统统可以放在中国生产,其中的利润非常大。   “回去再招一批工人,你再送一批人过来培训,专攻礼服。”   “定价一定要卡好位置,我们不是奢侈品,追求的是普通人都买得起,同款式不肉痛的价位。但也不能过于便宜,让人当成垃圾货。我们得让人一提起莉莉丝,就是超高性价比,普通人的时尚,争取衣服一上,大家就来抢。除非销量第一的款式,否则我们不补款,让人养成习惯,我们不一定会补款,所以有看上的,最好立刻下手。”   经营思路和理念,舒雨需要和许然一次次的碰,在每一次见面时不停的灌输下去。   许然是连连点头,还让黄灵记下来,他要是忘了就让黄灵提醒他。   “放暑假你和路晁来深城玩吧,舒雅也来,海鲜管够。”许然邀请道。   “好啊,我还没有去过呢。”舒雅欣然点头。   路晁只能一摊手,“去可以,不过我今年毕业,可没暑假这个说法了,待不了多长时间。”   许然一脸嫌弃道:“我主要是邀请舒雨,你不过是个添头,来不来随意吧。”   黄灵开完碰头会,去找以前的朋友吃饭,不管天长地久的老板怎么拆伙,下头人又没深仇大恨,相处几年下来,总是有感情的。再说黄灵的性格温和,因为年纪比较大,岗位又没竞争,对店里的年轻小姑娘多有照顾,也有人一直念着她的好。   四个人过来,有三个人已经换了东家,黄灵大惊,“你们的培训费怎么办?”   他们可都是最早的一批员工,送去深城花大价钱培训,还签了五年的合同,提早走人是要扣培训费的。   “老板给出的。”三个人异口同声,一万二的培训费,新老板连个嗝都没打,直接付钱接人。   制约高端婚纱店的最大要素是婚纱,解决了婚纱问题,其他的花点小钱对一家店的利润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剩下一个还在天长地久,不过她也有自己的心思,“我等五年合同满了,自己出来开一家店,我不信做不出来。”   另外三个人都捂了嘴笑,黄灵才知道,原来她和店里的摄影师处上了对象。一个化妆盘头,一个拍照,还真是双剑合壁,夫妻店不要太稳当。   “丽姐那边这么快就不行了吗?”黄灵真没想到,以前多兴旺的一家店啊。   四个人一起摇头,“现在婚纱店,一条街上能开四五家,家家的婚纱都是这几款。价格一降再降,虽然不至于说生意做不下去,但和以前是没法比的。”   “有一家婚纱店直接怼到丽姐对面,还找小流/氓来骚/扰,丽姐想着以前和很多单位领导的关系那么好,总能有人帮她。结果,根本没有用。”   以前不少政府单位里的小领导都愿意和丽姐搞好关系,不时找过来替人调配婚纱,丽姐也乐得奉迎领导,跟人家相处的不知多好。   曾经那些和丽姐打的火热的领导,现在消失的干干脆脆。婚纱不是稀缺品,丽姐也就失去了价值。   她的价值是建立在婚纱之上的,只可惜她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她还是一个人?”黄灵想到了石卫国,忍不住问道。   “呵,说起这个,你肯定想不到,丽姐竟然和石卫国在一起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三个还不一定会走。”辞职去了别处的三个人,提起石卫国,都是怨声载道。   石卫国和丽姐公开关系后,石卫国就成了天长地久的经理。他特别享受经理这个职位,还觉得自己是管理方面的天才,整天在店里指手划脚。   一会说要引入日本的管理,一会儿说要效仿人家美国的管理。最后把店里的员工管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加上他脾气也不好,喜欢教训人。   年轻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再加上有人挖墙角,还愿意出违约金,于是一个个辞职跑掉。   “人都快跑光了丽姐才发现不对,跟他大吵一架,不让他插手管店里的事,才慢慢好了一点。”就算这样,人心也散了,跟天长地久同舟共济的想法也没了。   “听说分手了吧。”   “我听说的是还没分,好像还在纠缠吧。”   黄灵一边给大家挟菜一边叹气,丽姐大概没有想到,离开舒雨的天长地久,会是这个局面吧。   众人又问黄灵,得知她在深城一家外资企业当财务经理,都惊呆了。   外资企业在这个时候是非常高大上的,深城也是名声在外的特区。这样一比较,人人看黄灵的眼光都变了。之前黄灵辞职,人人都道她和丁妞被丽姐辞退,现在才知道,人家是越混越好。   “那丁妞呢?”有人问道。   “我们在同一家公司做事,她是品控部的部长。”   其他几个人听了,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从婚纱店的化妆师到外资企业的部长,无论给谁看,都是一种飞跃。   “你们是怎么去的,人家招聘有什么要求没有?”一个打听的,三个竖起耳朵的,都想听一听。   “是舒雨介绍我们去的。”黄灵没有多说舒雨和这家厂的关系。   四个人一听原来是这样,顿时“啊”了一声,“到底是大学生,丽姐真不该得罪她。”   拆伙的事,虽然没人明说,但员工也不是傻子,多少知道一点。也知道拆伙之后,婚纱店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   黄灵笑了笑,不予置评。   送了大家一人一块从深城带回来的电子手表,黄灵付了饭钱,打了一辆黄面的将四个人一一送到家,最后回到胡同。   舒雨和舒雅都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不同的是舒雨捧着设计本,不时涂上几笔。服装当成快销品来做,需要的设计是海量的,在没有招聘到靠谱的设计师以前,她不能有丝毫懈怠。   同时她心里还有几分焦灼,之前把太多时间放在学校的工作室上头,导致她对工厂的关注严重不足。也亏得许然看着不靠谱,做事却还算靠谱,又有黄灵和一干中层冲劲十足,再加上政府对外资企业保驾护航,工厂才稳稳当当运行起来。   如今学校的工作室,方方面面都已经理顺。今年的重点,肯定要收回来,往工厂上倾斜。   “坐吧,自己泡茶,看会儿电视。”舒雨对刚进门的黄灵说道。   “对对对,快坐,我来给你泡茶,快说说天长地久怎么样了?”舒雅很八卦的问道。   “我根据他们的说法估了一下,一个月三五万的纯利还是有的。”黄灵是会计,还在天长地久工作了几年之久,随便问一问就能估得差不离。   “那一年也有几十万的利润,够可以了。”舒雅有点不开心。   “如果不是她主动拆伙,纯利至少能加个零。”黄灵捂了嘴笑,总利润高了,哪怕分一半也以百万为单位。现在倒是没人跟她分享利润,可一共也只有几十万。蛋糕越做越小,你一个人独占又如何呢?   舒雨也笑了,“每个行业刚出现的时候,都是暴利,做的人多了,价格下降,慢慢也就变成微利。但是价格下降,接受的人群会变得更加广泛。所以只要好好做,还是能赚到钱。”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丽姐破产,让她的生意做不下去。   只不过我的东西,想给你的时候给你,不想给你的时候,我会拿走。至于我拿走之后你会怎么样,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关心。   “听说丽姐打算把分店关掉,专心只做总店的生意。”黄灵唏嘘道。   两家店都是她看着开张的,现在一家可能要关门,实在是令人感慨。   “哦,那你问问丁妞,有没有想法自己开店,我可以扶她一把。”舒雨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丁妞。   黄灵是会计,和以前相比,不仅平台更大,工资也更高。但丁妞以前就是金牌化妆师,收入不菲,去了深城当品控部的部长,和以前比,收入是下降的。   但工厂又不可能为她一个人破例,单独给她一份不合常理的工资。   黄灵想了想,“丁妞其实挺喜欢现在的生活,以前是卖手艺赚钱,现在是管理层,哪怕收入不如以前,但前途肯定更好。别看她糊里糊涂的,其实心里都明白。”   “而且吧。”黄灵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直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直说的。”舒雨鼓励道。   黄灵“嗯”了一下,“丁妞一有空就去借你发去工厂的工艺书看,工艺书不许带离工厂,也不许抄录,她就在档案室里跟着一笔笔的描。平时也学你拿个本,没事就画个衣服涂个色什么的。”   “这是好事啊,值得鼓励。”舒雨没想到丁妞会对服装设计感兴趣。   “这次你回去,帮我给她捎几本资料,都是我以前看过的。”说完舒雨兴冲冲回房间,将这些书拿出来。   “糟了,我忘了是英文的。”舒雨拿出来才发现,这些都是许然当初给她寄回来的,全是原版英文书。   “工厂里有人懂英文,再说还可以翻词典。”黄灵怕舒雨改变主意,赶紧按住书本。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丁妞的执拗,如果知道她有机会带资料回来,而因为是英文的放弃,肯定得赌气好几天不理她。   舒雨被黄灵给逗笑了,“没说不给你,你不是说要学英文吗?带上丁妞吧,她才多大。”   丁妞的年纪比舒雨还要小一点,更何况,只要想学习,任何时候都不晚。   “好,我就说是你交待的,她肯定得听。”黄灵抱起资料放进自己的行李,一刻都不带耽误的。   “你还可以告诉她,要是她能学会英文,我送她去国外学设计。”舒雨豪气的许诺。   黄灵眼睛一亮,“这丫头的祖坟冒烟了。”   “鼓励厂里的人学习深造,包括女工在内,如果有不识字的,请人办班教他们识字。”舒雨想了想,这事不能只能黄灵说。   直接去隔壁找到许然,办班识字,学习深造,他都理解。找政府买地建员工宿舍是什么意思,工厂里不是有宿舍吗?   “另外买块地,附近要有小学和中学,宿舍做成商品房的形式,鼓励他们带家属到深城扎根。”   许然摸头,“就是我们也学国营企业分房呗?”   “不是分房,房子是公司的,以市场价格的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租给员工。拖家带口的,按人口租给合适面积的房子,如果离职,限定一个月内搬家。”   “为什么鼓励他们带家属到深城啊。”许然心想,一个人岂不是更可以安心工作。   “因为这是我们的企业文化,我以前忽略了这一点,现在忽然想到,虽然我们是资本家,但至少我们不要那么冷酷无情。”后世一家家的企业都标榜自己的企业文化多厉害,整天给员工洗脑,要以企业为家,以厂为家。   可是他们员工的孩子个个都是留守儿童,在山村由爷爷奶奶抚养,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父母。这样的事实,是对企业文化的直接讽刺,更是对资本家虚伪一面的直接嘲弄。   许然摸摸鼻子,“好吧,我回头就跟政府谈判,买一块地建宿舍。不过建宿舍的钱得慢慢来,现在只有投入还没有产出。”   “哦,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你记得我昨天跟你说,需要借用几个退伍兵的事吧。还有,你手里还有钱的话,也可以借我一点,路晁你也一样,至于干什么,到时候再跟你们细说。”   “你要多少?”许然和路晁同时问道。   “一人一百万吧,到时候好算帐。”舒雨冷静的说道。   “什么时候要?”这两个人没有一丝犹豫,就好像舒雨说的是一百块一样。   “你们准备好,很快了。”   “没问题。”许然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路晁则是直接点点头。   送走许然和黄灵,舒雨和舒雅也接到家里的电话,常红心接手了门面,裁缝铺对外开张。   “小雨我跟你说,你以前做的那些衣服,我做了几款挂上去,好多人都进来问。还有人试了款式就要直接买走,你说我卖不卖呀。”   舒雨拿着话筒笑,“舅妈,能赚钱为什么不卖,你一个款式多做几个尺码,有人买你就卖。”   “我本来不想卖的,但客人说,我买了你再做一件不就行了,才把我点醒。你说说我这人,怎么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呢。”   后世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你不能怪这些老百姓不懂,多少年不允许民间有私人买卖存在,一切生意收归国有,在这种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人,哪里懂什么叫生意经。   但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哪怕你象石头一样冥顽不灵,最后统统都得向生活低头。   三月初,美国的大卖场开业,许然带着黄灵和一部分工厂员工,飞去大洋彼岸,参加开业典礼。   短短五天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所有人回来都兴奋的有说不完的话。   和政府的谈判也很顺利,一大片土地被工厂买下来,虽说建宿舍的时间待定,但工厂里的人,特别是管理层里拖家带口的,已经开始和家里人联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有些性子急的,直接把老婆孩子接到厂里的单身宿舍,伸长脖子等着宿舍楼建好。   到了四月份,舒雨让舅舅来京城,也让深城那边派几个靠得住的退伍兵过来。   深城过来两个人,赫然是最早加入工厂的几个人之一,舒雨还记得他们的名字,一个叫秦兵,一个叫王超。   他们加上金明天,被舒雨一起安置在惠民小区的商品房里。   舒雨拿出党报,告诉他们自己的计划。 第115章 国库券   “国库券?”金明天倒是知道国库券,但他一时没有听懂, 什么叫国库券买卖, 什么叫低买高抛。   舒雨不急不躁, 知道这件事不跟他们讲清楚, 是没法操作的。   “我们国家从很早就开始发行国库券, 但是不能自由流通,只能到期以后交给国家拿回本息,这个你们都明白吧。”   三个人一起点头,他们都是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中间阶层, 平时接触到这类的信息并不少。   “从今年开始, 准确的说从这个月,也就是八八年的四月份开始, 国家允许国库券自由流通,进行买卖。”   这个意思就是说,你急等钱用,可以把国库券提前卖掉,而不用等着到期。如果一个地方卖的多, 那价格就会低。如果一个地方买的多, 那价格就会高。   为什么值得买卖也得说清楚,因为国库券的利息是很高的,企业购买达到百分之六,个人购买达到百分之十。   不等钱用的人,可以买下来,等到期之后拿到之百分之十的利息, 因为提前卖是没有利息的,而且还要损失一点面值。   “现在国家先行开放了七个试点城市,每个城市买卖的价格都不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低价的城市买入,高价的城市卖出。”   说到这里,大家终于听懂了。   “我们怎么知道价格?”金明天开始发问。   “党报上就有。”舒雨拿出一份党报,上头刊登了七个试点城市的买卖价格。   国家一九八七年发行了百元大钞,一九八五年发行了信用卡,这给准备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舒雨准备了三十万现金,一个人背一捆不算负担。另外一张信用卡里有二百七十万的存款,是用金明天的名字办理的,直接给到他的手上。等于是将信用卡直接当储蓄卡用,但在当时储蓄卡不能全国联网,信用卡可以通于电话授权的方式取款,所以等同于稍麻烦一点的全国联网。   “这七个城市只是试点,还会陆续开放其他城市,你们这一年都得在路上奔波,会非常辛苦,也会伴随危险。一年下来,不管赚多少钱,我会拿出百分之十给你们三个人平分。这是你们光明正大的劳动所得,就和工资一样。”   “他们拿钱就行,我就不用了吧。”金明天不适应这种情况,当长辈的拿晚辈的工资,成何体统。   “不给您,给阳阳总行了吧。反正您不拿,我是不会让您去的。”舒雨使出撒娇**。   金明天非去不可,不为别的,这么多钱,让他交给谁都不放心啊。   私下里拉住舒雨,“这可是三百万啊,怎么来的啊。”   刚才听到的时候,他心肝胆都在颤,但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塌外甥女的台,这才拼命忍住。   但他必须得问清楚啊,不然心里没底。至于说国库券买卖的事,他倒不怕,因为党报都登了允许自由买卖,国家都发了话还怕什么。   “一部分是我的,还有一部分是别人的,您放心吧,都是正常收入所得。”   金明天也不懂,什么正常收入能赚这么多,但舒雨这孩子也不可能干犯法的事,可能还是他孤陋寡闻吧。   “那两个人信得过?”拿这么多钱和人一起出去,他更得问清楚。   “是路阿姨的朋友许警官介绍的,都是很优秀的退伍兵,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在深城。”   这也是许然派他们过来的原因,一方面是他们到工厂的时间长,确实能力出众,另一方面是他们将老婆孩子接到深城,就住在员工宿舍里。就算一时被金钱诱惑,想想老婆孩子应该也能冷静下来。   更何况,舒雨已经承诺了一笔为数不少的奖金,也没禁止他们拿自己的钱出来投资。是选择光明正大拿钱回深城继续当管理层,还是选择亡命天涯让老婆孩子背负骂名,相信他们能拎得清。   听到老婆孩子在许然办的工厂里,金明天彻底放下心,“那就没问题了。”   路晁载着他们三个人去火车站,舒雨挥手与他们告别。上车后就看路晁拿着党报寻找有关国库券自由流通的消息,看完将报纸一放。   “摆在明面上的商机,但我敢说能发现这个商机的,全中国也没几个。”   “看出来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只是大部分的人不敢。”投机倒靶的罪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取消,虽然实际上警察已经不以这个罪名抓捕犯人。   但存在就意味着,犯罪是悬在所有生意人头顶的一把利刃,如果再来一场运动,就是现成给人定罪的理由。这也是当时生意人不硬气的原因,谁知道什么时候国家又改变政策了呢?   “那你就敢?”   “因为我相信国家不会再走回头路。”   “是啊,我也相信。”路晁似乎是若有所指。   “你到底想说什么?”舒雨也听出来,他想谈的应该不是国库券的事。   “姚厂长已经向上级提出责任承包制的申请。”   “然后呢?”   “他希望我去帮他。”这才是路晁真正想说的话。   “那你怎么想?”   “我妈希望我能进部委工作,坐办公室,工作稳定又有面子。”路晁苦笑,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从小到大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在很多事情上都给予他无限的包容,他也从未让母亲失望过。   但这一次,“我想留下。”   “那就留下。”舒雨始终觉得,这个激荡而波澜壮阔的年代,如果只是去办公室里当个小职员,给领导写写稿,跑跑腿,简直是浪费生命。   参与到这个时代的大事件里,成为推动历史进程的所有人中的一个,甚至只发挥一颗螺丝钉的力量,也是值得骄傲的。   “你支持我?”虽然路晁觉得,舒雨应该会支持他,但她真的说出来,还是觉得很意外。   毕竟身边所有人,都建议他听母亲的话,选择更有前途的办公室。   至于许然,问了也是白问,他建议路晁去深城的工厂当总经理,让他可以有更多时间享受生活。   “我不光支持你,也支持姚厂长,每个时代真正做事的人才是有价值的。又没人靠你养家糊口,青年才俊不去追求自己的理想,难道要和腐朽们一起腐烂吗?”   路晁抿了嘴笑起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摇下车窗,春风扑面,空气里带着春天来临的气息,树叶青草的香气,泥土的微腥味,都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美好。   “对了,你送我回学校的时候,等我一下,路阿姨让我在图书馆帮她查的资料,我忘了拿回来。你直接带给她,省得又要等一周。”   回到宿舍,舒雨刚拿上资料,就被温阮一把拉住,“学校阶梯教室请了海归的经济学教授来讲课,你去不去听。”   “再不走可占不到位置了。”翁琴抱着笔记本大喊。   “没位置我帮你们找,学生会预留了几个位置。”曲歌说道。   汪教授是学生会请来的,现在的大学,老师对学生的管束并不严格。学生会发动各种关系,请社会上的名人来给大学生办讲座。请来的名人越出名,说明学生会越有本事。   当然这些讲座都是免费的,学生会最多找学校借辆车接送,然后免费住学校招待所。   名人也乐意来大学讲座,这对提高他们的名望同样有好处。这个时候的大学生还是很精贵的,说一句他们是□□的精英丝毫不为过。   说起自己在某某大学讲过课,赢得满堂赞誉,对名人来说也是精神上的极大享受。   “汪教授是谁?”这段时间舒雨都忙糊涂了,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一个名人。   “边走边说。”温阮等不及了,拉着舒雨就跑。   几个人一块下楼,温阮和翁琴七嘴八舌的给她科普。   “路晁,资料在这儿。”舒雨看到在下头等她的路晁,直接将资料递了过去。   “你朋友不去听讲座吗?很难得的机会啊,不去可惜了。”曲歌看到路晁,轻笑着说道。   “什么讲座。”路晁不明所以。   听到是经济学的教授,路晁笑笑道:“我又不是学经济的,就不去了。”   “不学经济也可以听听的,汪教授的讲座高屋建瓴,对各行各业都有指导性的作用。”曲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路晁,心想,难怪能迷倒舒雨,可真会讲话啊。   什么叫我不是学经济,那你是学什么的?工厂大学,车间专业吗?   她纯粹是一时兴起,想捉弄一下他罢了。也想让更多人看看,你们将舒雨夸的天上地下少有,结果她就找到这么个男朋友。男人长的好看有什么用,样子货罢了。   路晁不清楚他们宿舍里的关系,但也听出来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生,对他充满敌意。   笑笑道:“外校也能去的话,我就去听一听。”   说着看向舒雨。   舒雨也笑,“听一听吧,兼听则明。”   她对讲座不感兴趣,但人身为群居动物,不能一味的单独活动,也需要偶尔满足一下大家一起行动的爱好。   教室里果然已经坐满了人,曲歌去找学生会的人要座位,其他人从各个角度观察这位赫赫有名的汪教授。   “这个汪教授怎么长这样?”舒雨蹙住眉头。   刚走过来的曲歌不高兴了,“你怎么可以以貌取人。”   “我是说,你们不觉得他有些眼熟吗?”舒雨并不是挑剔人家的长相,长的好不好看是爹妈给的,更何况早年间许多人营养不良,长的不好看的就越发多。   “眼熟,不觉得啊,你以前见过吗?”没人觉得眼熟。   舒雨只好道:“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是认错了。”   汪教授是李嘉图的忠实信徒,而大卫·李嘉图是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主要代表之一,著名的比较优势贸易理论就是由他提出的,同时,他也是一个坚定的自由贸易论者。   “何谓比较优势贸易理论,简尔言之,我们可以称之为全球经济大循环理论。就是将全世界所有国家放在一起,进行比较,大家选择自己比较有优势的一项进行生产分工。就比如德国人擅长制造机械,就由他们做机械,其他国家就不要做了。”   “美国擅长高科技产品,其他国家也不要做了,每人国家都以这种方式,加入全球经济,每个国家都是其中一环,那么这个世界就会越来越美好。”   汪教授在上头侃侃而谈,不时痛批中国政府,“不够开放,对外界充满戒心,好像人人都想害你,完全是重度被害妄想症患者。国外早就按市场规律运行多年,国家繁荣人民富裕,人家能觊觎我们什么,我们有什么可让人家掂记的。”   说话间咬牙切齿,仿佛中国政府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说起西方民主自由繁荣,则是立刻换了一个面孔,赞誉有加称之为典范,值得每个中国人学习。   “同学们知道亚洲四小龙是怎么变成四小龙的吗?就是因为他们深入钻研李嘉图的比较优势贸易理论,从中找到自己的优势项目,放弃没有优势的项目,加入全球产业链,这才能一跃成龙。”   “而我们国家呢,却抱着并不优势的项目不放,企图发展所有门类,这根本就是不科学也不现实的事情。”   “同学们。”汪教授语重心长的说道:“外头没有人拿我们当敌人,出国的人都不愿意回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有我们自己放下戒心,才能拥抱美好的明天。全盘西化,才是中国道路的正确方向”   许多人听得如痴如醉,讲的真好啊,理论扎实数据翔实,果然,这才是国家富强之道。   曲歌第一个举手,被汪教授点起来时,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汪教授,我一直很崇拜您,我觉得您是我们国家真正的栋梁之材,应该受到国家的重用。如果中国有您当领头羊,我们说不定早就实现共同富裕了。”   夸了半天才转入正题,“刚才您说,中国应该走全盘西化的道路应该加入全球产业链,那么,到底有哪些行业是我们的优势项目呢。”   汪教授被夸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心情那是相当愉悦。   “中国人的劳动力便宜,土地便宜,当然应该集中力量进行轻工业的发展。我们造造衣服,毛巾,袜子这些东西就好,至于重型机械,直接从国外购买不就好了。”汪教授一脸自信的说道。   下头掌声如雷。   舒雨听的脸都绿了,如果不是怕影响不好,恨不得当场呕吐,最好吐到这位汪教授的脸上。   路晁见她脸色不济,关心道:“你怎么了?”   “气得我肝疼。”舒雨的小脸都挤成了苦瓜样。   曲歌和他们坐一起,听他们嘀嘀咕咕,故意说道:“你们也有问题问汪教授吗?”   声音很大,加上她是第一个发言的人,引得汪教授也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路晁朝曲歌笑了笑,索性站了起来,“汪教授,我有不同意见,请问您介不介意?”   汪教授哈哈一笑,“小同学很幽默嘛,学术允许不同意见,西方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叫做,我不同意你所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自由。”   这个时候的学生哪里知道什么叫鲁迅没有说过,只要是名人名言,那就是真理,这句听起来还很厉害的样子,纷纷鼓掌表达心中的崇敬之情。   此时鼓掌的同学并不知道,这句由公知创造出来的名人名言,最后会成为他们自己的照妖镜。因为不允许别人有任何反对意见的,恰恰是他们自己。   汪教授对学生的反应非常满意,反对意见有什么关系,反对意见被他驳倒,更能树立他的威信。   “教授刚才一直在说亚洲四小龙的成功之处,我不否认他们的成功与比较优势理论有关。但您是否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都是体量很小的国家或地区。但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参考小国或是地区经验是否有草率之嫌。”   “打个比方,如果中国人全力制造某一样商品,首先需要采购原材料,市场上忽然出现超级大的采购单,您觉得,原材料是上涨还是下跌。”   在座的学生都是学财贸的,这么简单的供求关系,自然是了然如胸。直接就有学生喊道:“上涨。”   “这位同学说的对,是上涨。那么当我们拿到原材料,将这件商品生产出来再投入市场,我又想请问,这件商品的价格是上涨还是下跌。”   “下跌。”还是同一个人回答了路晁的问题。   “于是我们高买低抛,还能赚到钱吗?虽然我不是学经济的,也知道这违背了经济规律。还有一个问题?”   一直到现在汪教授都没说话,但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学生会的人站起来一看,发现这是曲歌刚才所说,舒雨那个当工人的男朋友,心中一喜,心想这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不是我找你的。   于是站起来打断路晁的话,“请问你是本校学生吗?”   “我确实不是本校学生,如果说这里不允许外校学生发言,你们可以当我没说过。”   “你是哪所学校的?”工人就是工人,还冒充什么外校学生,看我怎么让你现原形。   “我是京大化工系的学生,名叫路晁。”   京大在京城当然是最好的大学,和他并肩的也只有一所清大,财贸学院就算是重点大学,在这样的学校面前也必然要矮一截。   学生会的学生喏喏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样的讲座,从来没有人规定不是本校的学生不允许参加。   相反各大高校之间互动一向很频繁,你今天敢说京大的学生不该参加他们的讲座,明天你们学校的学生就得被所有学校嘲笑。   他原本以为路晁是工人,压根不是学生,自然可以说他没资格参加,更不懂装懂大放噘词。没想他竟然是京大的学生,这人朝曲歌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继续说继续说。”在座的学生们不乐意了,学生会打断干什么,他们难得听到一个有理有据的反驳,正在兴头上呢。不管学生们相信谁的观念,本质上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路晁摸摸鼻子,“哦,那我继续了。”   “另一个问题就是,汪教授也说了,中国需要什么重工业的产品,直接购买发达国家的产品就好,制作精良又是世界最高水平,何乐而不为。那我用自己身边的一个例子来回答汪教授,我目前在乐辰化工厂实习,而我们厂的姚厂长就曾经去日本,想购买一条生产线。”   在座的学生很少接触到这样的实例,俱是竖耳聆听。同时仍抱着一丝侥幸的曲歌,终于明白,自己看错了。原来他不是工人,只是去工厂实习。   “日本人根本不卖给我们最新的生产线,只愿意拿六十年代的产品出来,就算这样也比在国际上的正常售价高出十倍都不止。并且还提出了许多额外的,相当苛刻的条款。”   “就算这么苛刻,我们也只能接受条件。因为一些先进的机械产品,我们还没问价,人家就直接告诉我们,不卖给中国人,因为受巴统管制。那么汪教授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在自由贸易之下会产生巴统这样的组织呢?巴统又是否违背了自由贸易协定,是用政治思维主导经济活动。”   这句话说出来,学生们一下子哗然,嗡嗡的议论之声,拦都拦不住。   何谓巴统,全称巴黎统筹委员会,是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禁运和贸易限制的国际组织。   学生都跟着喊道:“对啊,何时解散巴统。”   “巴统不就是政治吗?这是不是□□的歧视。”   汪教授脸色由白转青,但他仍然有自己的说辞,“那是因为中国非法拥有核/武/器,一旦我们放弃核/武/器,向世界证明我们的无害,国际社会自然会解散巴统。”   把自己的牙齿拔光示弱,别人自然会对你好。这也是一惯以来,汪教授的论调。   用他的话说,外国人都是有信仰的,他们绝不会欺负弱小。他们不接纳你,一定是你的错。   可这种话,小孩子都骗不了,又怎么骗得了在座的大学生,议论之声音越来越烈,根本拦不住。   舒雨也站了起来,“汪教授,我也知道一句名言,当美国怀疑你拥有核/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没有的都死光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大学生的智商在线,听到这话不少人反应过来,忍不住哄堂大笑。   “你们年纪轻轻,思想却如此迂腐,你们会为你们的无知付出代价。”汪教授也被气的不轻。   学生会的会长赶紧起身宣布,“因为时间关系,今天的讲座到此结束,请大家鼓掌感谢汪教授的精彩演讲。”   鼓掌还是要鼓掌的,但多少是送给汪教授,多少是送给路晁和舒雨,那就不得而知了。   “路晁,别走别走。”眼看路晁要溜,好些人把他拦住。   “你说说你的看法,你觉得中国的道路该怎么走。”   这个时候的大学生,关心政治,关心国家大事,人人都觉得自己身负使命,要为中国寻找一条出路。   而此时的中国确实分为保守派和改革派,有人认同全盘西化,也有人坚决不同意。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这句至理名言,早被人抛到脑后,就是保守派也不敢轻易提起。怕被人笑话,什么时代了,还这么迂腐。国门早就打开了,帝国主义什么样,人人看到的都是花团锦簇,人类社会发展的目标和灯塔是也。   路晁见同学这么热情,只好站在原地拱手道:“谢谢大家看得起我,我就简单说几句自己的想法。”   “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脉交到别人手里。帝国主义以前可以对我们封锁禁运,现在可以有巴统,以后会有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独立自主才有话语权,才有未来,才有希望。”   “说的好,说的好。”   “假大空而已,说的轻巧,中国这么落后,根本做不到。”   学生里什么样的言论都有。   趁他们说的热闹,路晁一把抓住舒雨的手,溜了出去。   “你不错嘛,虽然不是学经济的,却抓住了重点。”舒雨看着他笑。   她知道未来有什么,有举国之力打压一家民营公司,也有举国之力攻击中国网络窃取相关资料,抓住证据的就长达十一年之久。更有扶持某些基金,以慈善为名间谍之实。   “你的致命一击,才是最要命的。”路晁也跟着笑,美国人怀疑你有核/武/器时最好真的有,这话怎么想出来的,简直将资本主义的虚伪刻画的入骨三分。   拿着资料上车,想了想,又从车窗里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幸好还有你。”   想到姚厂长的遭遇就不得不提某些尸位素餐之人,特别是他亲爹一口一个全盘西化才有出路,一口一个贸工技才是正确的道路,实在让人恼火。   全盘西化这种狗屁就不用提了,贸工技就只看到贸,工和技在哪儿呢?   他们这一代还能用资源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家底换吃的,以后的儿孙呢?非洲那些坐拥资源,却穷困潦倒的国家还不够给人提醒吗?在你没有技术的时候,西方国家出技术挖你的资源,比例只能一九分,资源国一,西方国家九,现实就是任人宰割。   “咦”路晁轻咦一声,“我想起来了?”   “什么?”   “中国近代史,汪……”路晁终于想起来,舒雨说汪教授长的像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谁了。   舒雨恍然大悟,对啊,窗户纸一捅开,顿时豁然开朗,“对,就是那个汉奸卖国贼。”   两个面面相觑,“不会真是亲戚吧。”   这种事他们哪里知道,舒雨只能猜测,“没准真有点血缘关系,你看看这遗传的,汉奸的血脉果然不同凡响。”   难怪说长得丑的人遗传基因比较强大,没想到连血脉也是一样。   不过这些纯属他们的猜想,图个一乐。   笑过之后,路晁指指女生宿舍,“我看着你上去,我再走。”   “那好吧。”舒雨挥挥手,转身上楼。   回到宿舍,所有人都回来了,曲歌生着闷气,关在帐子里不出声。温阮和翁琴正在跟丘兰形容,看到舒雨回来,一左一右将她挟持住。   “今天他要是不自曝身份,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们说?”   舒雨连叫冤枉,“我以为你们知道,上回吃饭,你们不是问了特别多问题吗?”   温阮心想,那是因为怕伤他自尊才没问这个,没想到根本是他们自己搞错了。   翁琴不依不饶,“不管不管,反正你得赔礼。”   “行吧行吧,烧烤一顿,够不够赔礼。”   翁琴笑眯了眼睛,“算你有诚意,勉强够了吧。”   “谢老佛爷饶命。”舒雨趁机从他们中间挣脱出来。   温阮又不愿意了,“你是老佛爷,那我是什么?”   丘兰笑的打跌,看两个人玩闹,自己拿着帐本来找舒雨,“你看看这个月的帐,我准备公示出去了。”   舒雨看了看,“你总是这么细心。”   翻到工资这一栏,有笔额外的预支款,不由奇怪道:“谁出什么事了?需要预支工资。”   工作室一般情况下是不给大家预支工资的,再说工资从去年的十五,已经涨到了二十五,已经在讨论下个月涨到三十。   一方面是工作室还算赚钱,另一方面就是物价涨的太快。幸好学校的餐厅都有补贴,如果去外头吃饭,三十块根本不可能够一个月。   “这个事,我正准备跟你说。”舒雨慢慢脱手工作室后,丘兰就成了志愿者的主力。温阮和翁琴都只在工作室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去帮忙,丘兰却是有空就泡在工作室,不拿钱的比拿钱的还上心。   “你记不记得秋恬恬。”   “当然记得,她还是我老乡呢。”秋恬恬和舒雨都是平湖省人,认识之后因为老乡的关系,也十分亲近。   “她家里是单亲,后来厂子垮了,又是停产又是只发百分之五十的工资。”   丘兰说的事,舒雨都知道,因为单亲的关系,秋恬恬从小生活比较艰难,但总能过得下去。   忽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家里没有积蓄又没有亲戚帮衬,日子一下子变得更加窘迫。如果不是家里的事影响发挥,她的成绩原本可以上更好的大学。   进入工作室后,大家的情况差不多,又都是年轻人,她沉默的性子才慢慢好起来,变得开朗了许多。   “是有同学看到她天天啃馒头,连咸菜都舍不得吃,觉得奇怪,追问几次才知道,她把工资寄回家里,每个月只留五块钱吃饭。”丘兰面露不忍之色。   “五块钱怎么够,她父母又是怎么回事?百分之五十的工资,虽然难但总不至于吃不上饭吧。”舒雨面露不满,工作室要给这么多同学发工资,还要拿盈余给他们交学费,总不可能连他们的父母都养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厂已经小半年没发一分钱工资了。厂里的领导威胁他们,要么一直没有工资拿,要么就答应买断工龄,也就是自愿下岗,一个人可以拿五千块买断工龄的钱。”   工人们没有选择,只能个个签字按了手印,愿意买断工龄。总比现在这样,一分钱没有强。   厂长拿着全体职工签字的文件跑上跑下,最后还真被他给跑下来了。   “然后呢?”如果这笔钱到位,秋恬恬的母亲也不会这么窘迫,拿女儿省下的口粮吧。   “厂长携款潜逃。”丘兰说完,这么温柔的人,都恨恨在桌子上砸了一拳头。   “这还是人吗?”宿舍里其他人也在听,听完个个都恨不得揪住这个厂长往死里打。   就连曲歌都从蚊帐里钻出来,“这要是在美国,肯定得判死刑。”   舒雨没心情告诉她,美国根本没有死刑。   钱慧倒是很想跟曲歌讨论一下,美国没有死刑的深层次原因是尊重人权。不过看到气氛不对,她缩了一下脖子,暂时没有吭声。   也幸好她没说话,不然舒雨一定会告诉她,死去的人不会说话不能投票,没有价值所以就不用尊重他的人权,对吧。   “不光他们一个厂,是好几个厂,一共三千万。”丘兰说完,整个宿舍里的人都惊呆了。   温阮都要结巴了,“三,三千万,你没说错吧,三千万?”   丘兰明白他们的惊讶,因为她听说的时候,同样惊讶。   秋恬恬的家里情况特殊,没有亲戚可以求助,实在没有办法,家里值钱一点的东西都卖了,还是维持不了几天。邻居看不下去,隐约知道一点秋恬恬在学校有工资拿,就叫女儿跟秋恬恬联系,告诉她家里的状况。   “其实我知道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发生很久了,我想私下借钱给她,她怎么都不肯要。最后是工作室开会,大家集体表决,给她提前预支工资。都记着帐呢,等她毕业之后,用工资还。”   “厂长没抓到吗?”秋恬恬的母亲难,肯定还有比他们更难的。如果不把厂长抓到,把钱追回来,这些工人该怎么办?   “听说刚刚抓到了。”丘兰却不见半点高兴的样子,“钱却一分都没追回来,都说他的儿子和孙女出国了,这些钱被他们带到美国去了。”   “这不可能?”舒雨不相信,这里头有明显的漏洞,“三千万人民币送到美国也没用,人家根本不认我们的货币,只有换成国际上的硬通货才有用,美元英镑等等。”   三千万按黑市价,能换到三百多万美元,但在中国的黑市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美元存量。至于去银行那就是笑话了,正规渠道更不可能让他们换到美元。   “这笔钱一定还在中国。”舒雨的推测,倒是给大家打了一管强心剂。   “希望能找到这笔钱吧。”大家除了叹气,没有任何办法。   舒雨趁着秋恬恬去工作室的时间,装作巧遇把她拉到一边单独说话。   “皮革厂?”舒雨心想不会吧,这也太巧了,小小一家皮革厂,她偶然认识了齐楚达和孟传良,又偶然认识了姚荣光,现在自己的同学秋恬恬竟然也是这家皮革厂的子弟。   果然,数出这些人名,秋恬恬个个都认识,尤其是姚荣光,“厂里的人都说,当初鼠目寸光受江厂长蒙骗,现在才知道姚厂长才是真正为厂里好的人。可惜是厂子里的人让他失望了,如果当时……”   如果当时职工不同意挪用银行贷款建宿舍,盖酒店,而是引进新的生产线,他们现在是不是就和以前一样,过着无忧无虑,到时间拿工资的日子。   再后悔也无用,往事已不可追。   舒雨瞠目结舌,当初她还暗戳戳诅咒,说等工厂倒闭,职工下岗的时候,工人们肯定会后悔。可真的发生这种事,才知道,这所谓的打脸没有一丁点的爽感。   就算他们当初鼠目寸光站在江厂长一边,可这样的下场也未免太过惨烈。   秋恬恬对江厂长一家只有最基本的认识,就是厂长育有三子,最后只有一个活到成年,所以一惯娇纵溺爱。儿子结婚以后只育有一女,孙女江思齐今年十八岁,恰与他们差不多的年纪。   “见贤思齐,一窝硕鼠取这样的名字,真是讽刺。”舒雨抽抽嘴角。   秋恬恬叹气,她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   “别担心,困难总会过去的,有什么事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这么多人,还不能帮你想办法吗?”舒雨跟她说这些,也是让她放下心里的负担,预支工资的事她是知道的,也同意这个做法。   现在的人自尊心特别强烈,特别是家里情况困难的学生,尤为严重,做好事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挑了个没课的下午,舒雨从学校出发,打了一辆车直奔乐辰化工厂。   就见工厂里挂着横幅,打着欢迎某某考察团的字样,看得出来路面刚刚清洗过,让破败的工厂显出几分生气来。   只是舒雨来的时间可能有些晚,只看到几辆轿车驶出化工厂的大门,而姚厂长和一众人等站在厂门口欢送。但看他们的脸色,却没半点欢喜的模样。和装扮一新的工厂,形成鲜明的反差。   “小雨同学,你怎么来了,是来找路晁的吧。这小子,躲哪儿去了,老齐送小雨去办公室找路晁。”姚荣光一眼看到舒雨,叫自己的下属送她去找路晁。   姚厂长身后钻出一个人来,朝着舒雨一个劲的笑,舒雨颇有些意外惊喜,“齐叔叔。” 第116章 号啕大哭   站在姚厂长身后的人,就是齐楚达, 和舒雨也算旧相识。   两人一番寒暄, 齐楚达带上舒雨进厂, 化工厂现在是破败了, 以往也是有家底的。表现就在于, 厂区很大,办公区生产区和宿舍区,规划的整整齐齐。   “我早知道你是路晁的朋友,还说你怎么一次都不来呢, 可见人就是经不住念叨, 看看,还是来了吧。”   “齐叔, 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路晁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老乡见老乡不说两眼泪汪汪,总得一块吃顿饭吧。”出了省,一个省的就是老乡, 天然就有亲近感。   齐楚达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呀,是来投奔姚厂长的,实在是没脸到处说。”   “小雨。”他们走到办公楼,就看到路晁往外走,正好面对面迎上。   “人家来找你的,你小子架子倒是大, 象我们那会儿,不迎出十里人家都得跟你吹。”齐楚达嘻嘻哈哈就要走。   “齐叔,等一下,我过来找路晁,其实是有事找姚厂长,不过现在想想找您可能也一样。”   齐楚达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路晁一个实习生,没有单独的办公室,齐楚达也没有,于是他们找了一间小会议室。   “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过来。”齐楚达听完江厂长的事,脸色极其复杂。   路晁听了也是义愤填膺,“世上竟然有这种黑心烂肝的人,拖出去枪/毙十回也不够。”   江厂长死不足惜,但钱怎么办?国家本来就困难,这三千万已经是挪腾再三,还让银行借贷的结果。   最重要的是,把钱拿回来,还给下岗职工,让他们在下岗与再就业之间,有个过度。   “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比姚厂长更多。他现在事情多,能不烦他就不要烦他了。”齐楚达说道。   看到横幅的时候,舒雨就知道,姚厂长想在厂里搞承包责任制,恐怕出现了困难。   齐楚达确实知道的很多,包括和江厂长一起被抓的,还有许多领导,都是被江厂长私下贿赂,给予他方便的人。否则仅凭他一个厂长的职权,怎么可能取走包括皮革厂在内,好几个厂子的三千万呢。   很多细节都解释了舒雨心里的疑惑。   至于江厂长的儿子江建功和孙女江思齐,齐楚达知道的就更多了,“我这个人是干销售的,天生就话多,也喜欢打听事。江思齐前年就办出国了,据说是江建功承包酒楼赚的钱,把她给送出去的。”   当时齐楚达还是厂子里销售科的副科长,和江建功一张桌子上喝过酒,江建功一时得意说过她女儿的学校。   “我就记得一个H发音的开头,英文名字实在是记不得了。”   这个消息非常重要,说明江思齐真的在美国。   “那江建功出去了没有?”舒雨追问道。   齐楚达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反正这件事一出,他就消失了。有人说他拿着钱跑出国和女儿汇和,也有人说他躲在国内,改换身份当千万富翁。”   “谢谢,这些情况非常重要,您跟警察说过没有。”   “没有警察来找过我,不过当时喝酒的时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应该也记得这件事。”齐楚达慌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这事很重要吗?”   舒雨直接借了工厂里的电话,跟许警察联系,许警官放下电话去过问,又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警察那边也知道这条消息,甚至已经查到了江思齐的学校。   “中美虽然建交,但还有很多方面的协议并未签署,中国警察是不可能去美国办案的。而且江思齐只是江朱生的孙女,本身又是案发前出国,我们没有理由对她采取任何行动。”   许警官的话舒雨毫不意外,她很清楚就算有理由,也无法行动。美国不可能让中国人去他们的土地上执法,哪怕对方也是中国人。   “我想要她所在的学校,方便吗?”   “这个没问题。”H大学的全称,并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况且江思齐并不是在H大学读书,只是在读一个挂着H大学名字的预科。   至于江建功的行踪,警察也认为三千万应该要着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到底是躲在国内,还是偷渡出境,目前还没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谢谢。”舒雨挂了电话,将结果告之另外两个人。   “诶,他手里有钱,想偷渡应该很容易吧。”齐楚达对这件事,保持悲观的态度。   “算了,不说这些了,路晁啊,你带小雨到咱们厂区里逛一逛吧。老厂子别的没有,花花草草还是挺多的。”   路晁看向舒雨,“这倒是真的。”   两个人并肩下楼,齐楚达在后头看着,伸了个懒腰,决定一会儿忙完了打个电话回去问一问,皮革厂有没有最新的消息。   “怎么,你想管这件事?”一路上,并没有别人想像中的风花雪月。   “有点想法,但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厂区里有几颗山茶花,几乎有一人多高,开满了鲜花,确实值得一观。   “江朱生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女,他现在被抓,老伴前年过世,儿媳妇被抓住,事情只能着落在儿子和孙女头上。儿子找不着,就先找孙女,建立起联系才知道他孙女知道多少。”   路晁将这件事剖析的十分清楚,被抓的,找不着的,知道下落的,当然就只能先对准知道下落的行事。   “我跟许然联系,美国是资本主义社会,很多事有钱就能做。中国人虽然不能出面,但是我们可以出钱。”   “这笔钱我出。”舒雨知道路晁是故意将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他去找许然,怎么开口都方便。   路晁摆摆手,“花不了多少钱的。”   他顿了顿,“更何况,这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的事,只要是个人,听到这事,但凡能出力的,都会出力。”   江朱生所做的事,已经超越了生而为人的底线。没有能力的人听到了跺跺脚骂一骂,也只能这样了,但有能力的人,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一直都是中国人的行事准则。   许然那头接到电话,先让路晁记下一串数字,得意道:“我的大哥大号码,以后你有事,就打这个号码。”   刚刚出来的大哥大,二万八一只,跟一块板砖差不多大小。后来有好事者拿购买力换算过,说当时一只大哥大的价格,拿购买力换算,等于后世五百万的价格。   就算这么贵,但在当时一点都不愁卖。一是有钱人太多,二是当时通信不便,很多人确实有这个需求。   舒雨在电话这头听着,也不由莞尔一笑,她曾经有位同事,特别喜欢跟她吹嘘自己家表叔的光荣事迹。据说就是八八年冲入市场售卖大哥大,从大哥大到寻呼机再到 ,数十年时间,获利几千万。   两千年以前的几千万,如果全部拿来买房子,放个二十年估计什么都不用干,能直接靠固定资产冲上个小区富豪榜什么的。   但他表叔不看好中国经济的发展,在九八年经济危机后全家移民。错失了一次借着国家经济起飞的机会,也使他泯然众人。   当年其实有非常多这样的人,靠着眼光或是机会攫取大量财富,中国人又比较信奉财不露白,所以这样的故事只在亲戚朋友间流传,摆在明面的只是当中的少数。   路晁无奈的记下大哥大的号码,直接忽略让他和舒雨买大哥大的呼声。   “还有这种事,你说,让我做什么,在美国人命可不值钱,三千美金就可以要她的命。”许然俨然一副黑/帮/口吻。   路晁抚额,“犯法的事咱们不干,能不能找个人接近她,最好是美国人。”   虽然华人更好沟通,但她现在肯定很警惕,对同胞怀有戒心,但对美国人,怕是不会生疑。   “然后呢?”许然追问道。   “我们暂时还没想到,不过找人接近她的事不能耽搁,等我们想到办法,就可以马上实施。”   许然在那边打了一个响指,“没问题,这么刺激的事,你们可不能甩开我单干。”   他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舒雨肯定有份。   “我保证。”路晁无奈,都管理这么大一间工厂了,性子怎么一点没变。   接下来该怎么办,两个人心里都没底。舒雨干脆放到一边,问他化工厂出了什么问题?   “部委的领导,希望由外资接管乐辰化工厂。”路晁冷笑,外资多好听,真是宁予外邦不予家臣。   因为陪着日本人一起前来的有晁千保,所以路晁上午才没露面。   “回胡同吧,我妈学了新菜,正兴致勃勃到处拉人试菜呢。”   “你今天不用加班了。”   “最近都不用。”   两个人说着话,从办公楼往外走。走到三楼,听到好几个聚在一块议论。看到路晁下楼,有人上前拉住他,“你不是和老齐很熟吗?快进去劝劝他。”   “出什么事了?”两个小时前,他们才碰过面。   “不知道,好像是忙完了之后,老齐打了一个电话出去,挂了电话手抖的都不行了,然后就是号啕大哭。我这辈子没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也不敢劝。”   一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有点被吓到了,劝的也没劝住,干脆站到外头,想等他哭过了再进去。   等看到路晁,才想起来,他俩的关系好像不错。 第117章 渠道   路晁和舒雨对视一眼,俱是一脸不解, 越过众人, 推开办公室的门。 就见齐楚达蹲在地上, 痛哭流涕。   听到脚步声, 他也不回头, 直接伸出手,哽咽道:“别过来,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待一会儿就好。”   “是我们。”路晁和舒雨几乎同时开口。   齐楚达这才背着他们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转过身看着他们, 眼泪却还在往下掉。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却终于有了倾诉的**。   “陆大明死了,一家五口,服农药自杀。警察去他们家的时候,家里已经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了,更找不到一点食物。最后, 只在米桶里找到一把谷糠。”   见路晁想说什么, 齐楚达摆摆手,“不用安慰我,什么也不用说,我只是一时忍不住。”   说完去门口朝同事们一拱手,“对不住,耽误大家的事了。”   同事们见无事, 也不敢问,纷纷表示,无事无事,反正也该下班了,不耽误。   齐楚达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姚荣光得到信从楼上下来,拍拍齐楚达的肩膀,“晚上去喝一杯。”   “好。”也只有在姚荣光面前,有些话才能放开了说。   姚荣光回头看到路晁和舒雨,笑笑说道:“你们赶紧走,不然老齐又得拉住小路喝酒。”   回胡同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   刚下车走到路口,就见路英正在从面包车上往下搬东西。一见他们赶紧招手,“回来的正好,快来帮忙,我一个人都搬三趟了。”   “这是怎么了?”舒雨从面包车里搬出成箱的盐和白糖,还有成匹的布料,成摞的脸盆,成箱的毛巾肥皂,甚至还有半车卫生纸。   胡同里不时有人带着大包小包走进来,看到路英的车,一脸羡慕,“有车可真好,我这一天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只嫌腿短。”   三个人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搬回家,俱都往沙发上一摊,不想动弹。   “小雨,这里头也有你的份,你一会儿自己去挑,拿些回家囤上。”   “阿姨,到底出什么事了?”舒雨问完才想起来,自己是傻了吧,还用问吗,这会儿不就是八八年最著名的价格闯关事件吗?   何谓价格闯关,应该说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也属于改革开放初期,摸着石头过河的经典案例。   中国长期实施计划经济,很多商品的价格并不是真实的市场价格,这就导致在改革和开放经营环境之后,让一部分商品有利可图。   比如说钢材一直有一个国家指导价,生产钢材的厂家必须按这个价格卖给其他拿到配额的国营工厂。   但事实上这些钢材的市场价至少是国家指导价格的二到三倍,这就有了倒爷的生存空间,靠关系拿按计划价格拿到钢材,再按市场价格卖掉,将这中间的利润归入个人荷包。   这些倒爷,称之为官倒,利用差价疯狂敛财,甚至有的人短短数月能敛财数千万。这笔钱绝不是正当收入,简而言之就是贪污**。   国家不能一直视而不见,更何况钢材只是一个代表,很多商品都存在指导价和市场价的差价。于是国家希望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两种不同的价格,实行并轨。   而这个并轨,就叫做价格闯关。   于是八八年成为通膨最为严重的一年,并且几乎所有的商品应声上涨。反应到市场上,就是老百姓疯狂囤积物资。   路英这种囤日常消耗品的,已经算是囤货程度最轻的患者。当年囤几百套秋衣秋裤的,囤半屋子锅碗瓢盆的,囤一衣柜毛线的,比比皆是。论起囤货,后世的人跟八八年相比都是孙子。   “报纸上都在说价格并轨,物价已经涨疯了。老百姓都在传,所有的商品价格至少翻倍,趁着能买赶紧多买一点。”   路英也是一种从众心态,要说谁买不起,她也不担心买不起。问题是大家伙都去抢,断货了怎么办,要用的时候买不着怎么办。只好也跟着抢一批回来,心里才有安全感。   这一场价格并轨,并未完全成功,一直到九零年,才算完成历史任务。至此,中国才算真正实现价格并轨,再无计划内指导价,从内到外,统一价格。   而价格并轨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相当严重的,导致这几年的市场环境十分低迷。当然也有外在原因,大家都很清楚八八年的第二年发生了什么,这里不多提。   舒雨还记得她在某个公司参加培训的时候,有人讲过,八/九年全国私营企业倒闭一半,九零年个体户直接少了四百万。   一直到九零年的亚运会之后,国家才慢慢恢复元气。   聊完这些家长里短,舒雨沉甸甸的心情终于慢慢转好。她跟着路英去厨房的时候,路晁坐在客厅里拿起了电话。这是路家刚刚装的座机,舒雨也准备在家里装一个,但还没腾出空来。   电话那头,许然的声音传过来,两人嘀咕一阵,许然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   “你等着,我晚上不睡了,今天就摇人,我就不信找不着内个孙子。”   “拜托了,还有,谢谢。”路晁说的十分正式,而且慎重。   许然在电话那头半天说不出话来,声音也跟着低落了许多,“你的谢谢我收下了。”   厨房里的两个女人,营造出极其忙碌的景象,路英不满的看了一眼姗姗来迟的儿子,“怎么现在才来,赶紧给我把土豆洗了削皮切丝。”   不管舒雨和路晁,都没有当着路英的面提起皮革厂的事情,只是说起暑假的时候,准备去深城,问路英能不能一起去。   “许然这小子也跟我提了好几回,现在我可不能去,等着吧,有机会的。”路英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关于各个企业三产公司的事,上头还没有定论。”   她一直记得舒雨的话,也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随着出版社地位的提高,她的消息来源也日渐增多。最近可能有这方面的消息传出来,所以她不能离开。   “真可惜,不过也没关系,深城的工厂就在那里,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小雨呀,你以后毕业了,准备去深城工作吗?”孩子们都年轻,根本不会考虑那么久的事情,但是当妈的人,不能不考虑。   “应该会两边跑吧。”舒雨知道自己的特长不在于管理,而在于设计,以及知道一些大事件的发展趋势。   她不觉得自己跑去管理工厂是个好主意,何况这样一来,下头的员工也会搞糊涂,到底是要听她的还是听许然的。而且一些管理层,也一定会站队,站队就会有派系之争,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   刚开始工厂就由许然管理,最好由他一直管理下去。当然,前提是他乐意的话。   “对了,我下午听说,有个新盘要开,你们知道准备卖多少吗?”路英卖了个官司。   “不会超过三千吧。”舒雨知道从八八年开始,房价和其他商品一样如同坐了直升机一般上升。不过这个直升机开到九二九三年,又掉了下来。缓了两年,终于知道直上就容易直下,于是变得聪明了,开始了慢慢爬坡似的上涨。   “哈,二千三一平,怎么样,绝了吧。”这个新盘的地段,比惠民小区要好,但也不是核心地段。但面积做的十分合理,七十平的两房,一百平的三房,户型紧凑不浪费。看样子,开发商也越来越有经验。   “听说还得涨,现在全国都在搞房屋私有化,单位的房子都要让私人买断,国家发证承认产权归属,以后原则上不搞福利分房。”   不搞福利分房是商品房存在的基础,从八十年代开始,商品房一步步试水,到九十年代发展壮大,再到二千年以后成为人人都关心的话题,房地产行业更是有了跳跃式的发展。   当然,这个私人买断从中央发指导意见,再到落实到各个地方,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有可能大城市都买断很久了,小县城却才刚刚听说。而有些福利很好的单位,不能搞福利分房,就搞集资建房,总之围绕着房子的议题,一直非常热闹,而且各种问题,好的坏的层出不穷。   “反正咱们家有这几套就够了。”路英囤了那么多东西,却偏偏没有想过囤房子。   说着又叹气想到以前,“最早还有八百一平的房子呢,当时手里要留钱周转,就没动心思。结果一转眼,房价就涨起来了。”   他们的院子也涨了不少,但明显没有商品房的价格高。这主要是因为现在的平房还没改造地下管网,也就是只有公厕可以使用,家里是没有卫生间的。   一直到九十年代完成了所有平房的地下管网改造,再加上拆迁把不少平房都拆掉了,剩下的那些才一下子坐地飞升。   至于舒雨现在的小院能不能保住,会不会落入拆迁的范围,她实在没那个记忆,只好顺其自然。   “阿姨,您身边有没有移民出国的人。”吃完饭喝茶聊天的时候,舒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干脆问道。   “有啊,肯定有的,怎么了,你想出国?”路英完全是开玩笑的口气,她知道舒雨没有出国的心思。   “不是,就是想问问,他们的资产都是人民币,怎么带到国外呢?”人民币是不可能在官方市场兑换成美元的,如果有人移民就必然有一条地下产业链。   “这个我得打听打听,路路应该记得,你程阿姨有个邻居,好像就在准备出国。那个邻居好像有点小钱的样子,应该是找黑市兑换吧。”路英不怎么在意的回答道。   舒雨心里清楚,找黑市就算能兑换到美元,随身带出国的现金也有限制。如果真的小有资产,那么他们一定有一条渠道通往美国。   “我去打听。”路晁一听就知道母亲说的人是谁,也明白舒雨想干什么。   舒雨从侧门回去的时候,偏头道:“为什么不让警官出面呢。”   他们不管有什么行动,都没打算瞒着警察。   “我知道那边的情况,自己去比较方便。”路晁不想告诉舒雨,那个人的钱来的不够干净,类似于灰色收入,如果没人查万事大吉,有人查直接完蛋。所以他才想赶着没人管的时候,赶紧出国。   如果让警察出面,能逮着他的把柄还好说,如果逮不着,这条线索就断了。 第118章 协助调查   舒雨回到学校,半句没提皮革厂里发生的惨事, 只是看向秋恬恬的目光时, 更多了几分叹惜。   路晁有消息传来, 对方愿意松口, 但必须得上飞机之前, 才告诉他怎么操作。   “我报警抓他也没真凭实据,但他知道我和许警官的关系不错,也一样投鼠忌器不敢硬扛。最后谈判的结果就是这样,他上飞机的时间是这个月底。”   一边是有灰色收入但都是传闻, 没真凭实据抓人, 路晁只敢拿报警吓唬他,若是真报警抓人, 没查出什么来,就只能看着他嚣张离开,他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一边是和许警官有私交,警察随便找个借口关他一段时间,趁机收集证据, 他就有可能栽在出国前夜。所以只能和路晁谈判, 不敢真的惹恼他。毕竟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他惹不起。   两边都有心虚的地方,反而促进了谈判的进展。毕竟许警官就如同大杀/器,拿来威胁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这就很好了,毕竟有进展。”舒雨带着路晁在自己学校里散步。   路上不时遇到认识的人, 跟路晁打招呼,舒雨哭笑不得,“这到底是我的学校,还是你的学校。”   怎么感觉反客为主了呢,还有人热情的拦住路晁,要请他吃饭呢。   好不容易到月底,舒雨请了假陪同路晁一同到机场。上飞机的人带着最时髦的墨镜,穿着西装,带着即将投奔美好生活的憧憬,就连看到路晁这个他讨厌的人,也不计较的露出微笑。   甚至还轻拍一下路晁的肩膀,轻佻道:“年轻人,中国人未来就靠你们了,好好干。”   至于他,即将要享受美好的资本主义生活。   路晁微哼一声,“我们约好的。”   “是的是的,别心急嘛年轻人,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还没登上飞机,已经一口翻译腔,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为,美国人能听懂翻译腔的中文。   想把人民币弄到美国,得分成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就是将人民币兑换成美元,第二个步骤就是将美元汇至美国的帐户上。   两个国家都存在着金融管制,只是管制的方式不同,一般人接触不到,会单纯的以为这就是跨境汇款。事实上,并没有这么简单。资金来源不明,不管在哪个国家,都会受到调查。   真正是做正经生意所得,还要稍好操作一点,象这样见不得光的,操作会更复杂。   “人民币兑换成美元,只能按黑市价格。兑换之后的美元想汇到美国指定的帐户上,需要交给百分之四十到七十的手续费。”至于这个区间为什么这么大,是根据当时中美两国的政策波动,以及金融政策波动来的。   路晁抽了抽嘴角,“这些都由谁来完成。”   “联系方式都写在信封里,一早被我放在商场的服务台。”说着递出一个带着皮圈的数字牌。   “快去吧,咱们两清了。”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用人格保证,我写给你的都是真的。他们在京城活动,都有身份掩饰,表面是正经生意人,私下专门帮人排忧解难。”翻译腔中年男士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   “我该上飞机了。”说着大步往着登机口走去,面色激动,脸色潮红。   “是这一封信吗?”路晁横跨一步,拦到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然后展开。   用报纸贴出来的地址,人名和电话号码,都在上头。   翻译腔男子神色慌乱道:“你,你,你怎么会……”   他害怕有人跟踪,特意请了邻居家里的一个小孩,拿着信去寄存,然后再将数字牌拿回来给他。全程他都在家中,就是有人跟踪,也不可能发现。   “我也可以老实告诉你,你信上写的人已经被抓,正在审讯。现在,轮到你了。”路晁将手放在耳边晃了晃,就见两个警察走了过来。   很礼貌道:“有个案子需要您协助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不,你们没有证据。”他什么都没干,这封信说明不了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国家有非常严格的金融法规,警察现在请你协助调查的是金融案件。”   至于调查之后,又能查出什么来,那就不是路晁该担心的问题了。   看着这一系列神操作,舒雨简直惊呆了,用力捶了一下路晁的胸口,“你竟然一直瞒着我。”   “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路晁哈哈大笑,也不躲,任她的拳头捶到自己身上,只管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舒雨嗔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信。   “香江?”一看这极具地域特色的名字,她立刻猜出这些人的身份。   路晁耸耸肩,“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能力。”   香江是金融之都,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内地和国际市场的桥梁。这期间大量的贸易公司,都依附于此赚取差价。利用内地不懂国际市场,国际市场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中国人打交道,居中承担沟通完成交易。   “现在怎么办?警察介入了吗?”舒雨跟着路晁上车。   “至少给警察打开了一道口子,但是能不能顺着这个线索找到江建功,还不知道。”毕竟在香江从事这一行的,不可能只有信封上的这一个人,而内地的警察现在也无法去香江查证,事情同样棘手。   “再棘手,总是打开了缺口,这可是大功一件。也证明我们在之前的监管上,有许多疏漏之处。很多同事忽视了对外国人和其他地区进来的人的监管。不能只顾经济利益,而忽视安全问题。现在看来,安全问题同样能造成大量的经济损失。”   许警官不吝于表扬路晁,同时也对公安内部的工作风气有所不满,借这个机会算是公开的抱怨牢骚。   在公安局里录完口供,两个人离开之后,舒雨忽然握拳道:“有办法了,山不来就我,我们就去就山。”   “等一下,这个说法不当,应该是引蛇出洞,瓮中捉鳖。”舒雨重新组织词汇。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路晁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江思齐那边是不是进展顺利。”   “非常顺利,她对美国人一点戒心都没有。”许然安排的人已经顺利接近江思齐,资本主义国家就是有钱好办事。   路晁还想到许然说已经完成本垒打,就觉得好笑,但这话他可不敢在舒雨面前说,太过轻浮,他可是有形像包袱的。   “让美国线人带她认识一个香江人,然后无意说出香江存在着这样的行业,并且香江人正好有亲戚干这个,应该不难吧。”   路晁哈了一声,明白了舒雨的想法。   “好主意,我们抛下诱饵,主动把江建功钓出来。江思齐不可能不知道江建功的下落,他们肯定存在联系。”这也是他们根据美国人的线报,分析出来的。   江思齐目前在美国的生活,并不奢侈,只比普通留学生稍好一点,比较符合江建功用承包酒楼赚的钱,供他上学的经济情况。   但江思齐是一个非常有购物欲,并且崇拜名牌,向往奢侈生活的女孩,简单说就是拜金女。如果江建功的钱到了美国,她绝对不是现在的生活状态。   所以他们由此分析出,江建功的钱还没能突破防守,汇至美国。从这个角度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钱还留在国内,江建功必然和钱在一起,他现在肯定在想办法,把钱弄到美国,完成这一步,他才能走。   而他到现在还没被抓到,也能说明这个人的警觉性非常高,甚至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他们不是没动过心思,让美国线人从江思齐嘴里追问江建功的下落。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现在他们改换策略,用江建功最关心的事情把他钓出来,才是最好的方式。   而且这个信息由他在美国的女儿提供,提供者还是一个美国人一个香江人,不由得他不信。   “我们马上联系许然。”让许然通过美国的线人,安排这件事,并且要安排的巧妙无比,一定不能在最后关头,让江思齐生疑。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有了非常大进展,但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不能掉以轻心。三个年轻人在电话里反复推敲细节,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失误。   说完正事,许然让舒雨接电话,“我又派了三个人出去,现在他们有六个人了,要是跑不过来,我还可以再加人。大家都跃跃欲试,想去跑腿呢。”   说的是国库券买卖的事,舒雨笑道:“现在这事归你管了,你爱怎么安排都可以。也可以让大家轮岗,跑两三个月歇一歇。”   “那他们可不愿意,不过他们说,已经遇到同行了。”许然大笑,他对事情感兴趣的原则只有一个,就是有意思。任何有意思的事,都必须得参与一下,刷一刷存在感。   “有同行是正常的,这么多中国人,总有有胆有识的。”舒雨对国库券买卖的事记得这么清楚,还得感谢一个人,就是杨百万。   杨百万原本是一家工厂的普通职工,在国库券开放自由交易后,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共两万元,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九万元,开启了他的百万富翁之路。   一年的时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最终赚取超过百万的利润,这也是杨百万的由来。   他的事迹为什么会广为人知,也很有意思,在赚到钱后,杨百万一度害怕这件事国家到底允不允许,所以主动跑到税务局申报,坚持要交税,在当时看来,国家收了他的税金他才是真正安全的。   税务局的领导被他逗笑了,告诉他国家有明文规定,国库券交易免税,不仅不犯法国家还鼓励居民自由交易。   杨百万还是不放心,又跑去派出所,通过他们的关系请了两个保镖。一方面是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是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摊在国家的眼皮子底下的,你们没拦着,以后总不能再说我犯法吧。   正因为这样的种种行为,才导致他的事迹被广为流传。虽然他不是那个时代赚到最多钱的人,但他确实是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   舒雨就是看过他的事迹,才会记得这件事,并且记的相当清楚。 第119章 狡猾   许然再一次提醒他们, 暑假快到了, 记得来深城。   路晁有些犹豫, 因为厂里的情况十分不妙,这个时候去深城,可能不太好。   “你傻啊, 来深城给你的厂子找找出路呗, 待在当地怎么想办法,当然是出来走走才能想办法啊。再说三个臭皮匠还能抵个诸葛亮呢,我们三个人一起琢磨, 说不定就能想到办法救你的厂子啊。”   许然终于抓住机会好好反击了路晁一顿, 说完自己拍案叫绝,觉得自己帅毙了。   路晁深吸一口气, “那我就过来,好好听听你的高见。”   还特意把手指关节捏得“啪啪”作响,放在话筒边让许然听。   意思是你若没有高见, 那就别怪我手痒。   “哈哈哈哈,小雨快来接电话,我们是文化人,不跟野蛮人一般见识。”   话筒在三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最后路英过来按下免提键, “你们玩什么呢?”   “路妈妈,路晁他又欺……”   “啪”一声,路晁挂了电话,“事情说完了, 长途费很贵的。”   半个月之后,美国传回消息,一切顺利。   江思齐和美国男朋友去参加朋友舞会,遇到了一个香江人喝多了,还遭到其他人的挑衅,于是这个香江人反击,这当中提到了中国人进入美国的钱是怎么来的,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又赶紧说自己胡说八道,偷偷溜掉。   但江思齐信了,再加上美国男朋友和这个香江人算是朋友的朋友,喝了几杯就熟悉起来。江思齐便找香江人打听这方面的消息,香江人一再推托说没有这回事。   直到江思齐松口说自己有个朋友需要这项业务,香江人才说自己有个亲戚是干这一行的,可以介绍给他们认识,并且十分贪心的向江思齐索要消息费。   江思齐拿到消息去一个公共电话亭等,接到一个电话聊了许久,美国线人称,极有可能是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我需要马上去深城,我在那边等你们过来。”事情发展的很快,路晁不敢让许然一个人演戏,决定提前去深城。   舒雨心里再急也不能放弃考试,只能等考试过后,再和姐姐赶过去。   “你放心,许然和我英文流利,而且许然还会说深城的方言,骗过他不是问题。”路晁知道舒雨担心,因为这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有你在,我放心。”舒雨如果要给认识的人,排一个靠谱的名次,路晁毫无疑问可以排到第一。   “这么相信我?”路晁笑了,轻轻抱了一下舒雨,走进站台。   舒雨轻轻按住路晁刚才抱住她的地方,虽然只有肩膀,但心跳的几乎要蹦出来。她双手捂住脸颊,“这算什么,春心萌动吗?”   “克制克制。”舒雨站在路边吹风,吹了好一会儿,才稍压住心中的悸动。   这不正常,舒雨吐出一口气,将地面挡路的石子一脚踢开。反正他什么都没说,就当不知道吧。   回到学校为考试做准备,丘兰跑过来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政府给那几个厂的职工,发放了两个月的工资,可以多少缓解一下困境。”   “最关键还是找回那笔钱,不过最最关键的,是给这些工人重新找到工作。”舒雨叹气,但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个好消息。至少,不会将下一个陆大明逼到绝境。   “曲歌又不在,这段时间她很忙啊。”丘兰说完话顺着一眼扫到曲歌的床位,随意说了一句。   “听说学生会的会长整天跟他们开小会,也不知道嘀咕什么,问她也不说,搞得神神秘秘的。”温阮耸耸肩膀。   钱慧在一边叹气,“你们还不知道吧,学会长拿到了美国一个基金的资助,送了不少人出国呢。听说下一批选拔名单又开始了,这些日子学生会风头极盛,处处都有人巴结。”   “那你……”温阮想了想,整句说出来似乎有些得罪人,于是及时住嘴。   “他们要收钱的,而且太复杂了,就是去巴结也轮不到我这个临时抱佛脚的。还不如好好考试,争取自己考过去拿奖学金。”不谈中西方的对比,钱慧倒是意外的清醒。   “没听说曲歌想出国啊。”丘兰有些懵懂的问道。   “不想出国是以为自己没机会嘛,真有机会谁不想出国啊。”钱慧斜了一眼丘兰道。   “我就不想去。”丘兰是真不想去,她胆子小,只想生活在熟悉的地方,最好身边都是认识的人,这样她才有安全感。   “我也不想。”舒雨凑趣举了个手。   温阮嘻嘻哈哈举起双手,“我也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她其实也觉得国外很好,但她是独生子女,母亲的身体一向不太好,难道要把父母扔在国内自己出去,想想便觉得私底下羡慕羡慕得了。   钱慧耸耸肩,“你们这样叫作不思进取。”   不思进取的一群人哈哈大笑,认下这个评语。如果不想出国就叫不思进取,那就不思进取吧。   不过他们料错了一点,曲歌也没打算出国。她只是帮着会长做辅助性的工作,又因为得会长信任掌管财务大权,所以才常常在外奔忙。   翁琴从外头回来,问他们,“你们暑假回老家还是留京。”   众人纷纷表示要回家,翁琴瘪着嘴委屈道:“那你们都不看演唱会吗?”   舒雨这些日子回胡同比较多,都不知道这件事,其他人知道,但有人感兴趣,有人不感兴趣。偏巧他们宿舍,不感兴趣的居多。   “多留一周就行了,看完演唱会再走吧。”翁琴拉住众人撒娇。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是中国流行音乐非常红火的一段时期,虽然盗版并没有放过他们,但至少还有正版的生存空间,更别提演出市场还特别兴旺。盗版可以盗录磁带,但总不可能影响到真人现场演出。   而学生群体是流行音乐最大的消费者,也是追随者。学生里的音乐才子也不少,很多人后来都走上了职业道路。现在嘛,就是各个学校的音乐爱好者,联合起来办了这么一场演唱会。   上台演唱的全是在校学生,说是演唱会也带有比赛的性质,但又声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也让人弄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这种欲说还休,遮遮掩掩正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学校倒是不支持不反对,反正最好别占用考试时间,也不要影响考试成绩。最后他们定在考完试之后的一周内,但这样的话,许多想当观众的学生就会很纠结。   特别是翁琴这样家里管的严的,放假不回家还了得。所以她得拉几个同盟,才能说服家长放心。   最后温阮和丘兰都被她说动,愿意留下来陪她。   舒雨只能抱歉道:“实在对不起了,我已经买好火车票,要跟姐姐一起走。”   翁琴大方的挥手放行,“去吧,记得回来的时候带好吃的。”   反正有两个人陪她,能向父母交待就行。   考完试舒雨和舒雅半点没耽误,拉上行李箱坐火车去深城。   许然开着车来接他们,路晁在路上跟舒雨介绍,“我来后等了几天,才接到第一个电话。”   因为提前布置,许然给出去的电话号码,申请之后就没对外公布过,能打过来的,只能是江建功或有关的人。   “电话一响,我们就知道肯定是他打来的,许然接起来后,对方不说话,然后许然用方言骂了一句挂掉电话。”   “第二天打过来,才说是朋友介绍过来的,想把一笔款子汇到美国。又说自己也在深城,能不能见面商谈。还仿佛无意间说出一个地名,又说自己再考虑考虑挂了电话。”   “真狡猾。”舒雨感慨,能躲这么久,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可想而知,如果是警察布控,听到地名无论如何也会派人过去看看。他自可以观察,到底有没有异动。   不过这么一想,“他还真在深城?”   “我们也是这么分析的,但又不能肯定。第一个电话来自福省,第二个电话来自海城。”路晁摊手,面对江建功才让他们真正感觉到,原来警察真的不好当。   许然开着车,也跳出来说道:“确实有可能在深城,这几年深城发展很快,政府重视发展经济,但治安却没跟上来,有些地方鱼龙混杂,污浊不堪,如果是犯罪份子藏在里头,一般人真找不到。”   更何况这年头什么都有假的,身份证有假的,当然也有真的,真的就是从外地农民手里收购的。反正好多农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需要出门,更用不上身份证,还不如直接卖了换俩钱花。   “三千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光是麻袋都能装好几个。”路晁想了想,摇摇头,何止几个麻袋,应该说车子小点,都装不下,至少得是一台面包车。   “如果这样的话,他至少得有台车。”三个人异口同声。   但一切都是猜测,江建功在外地还是在深城,有一辆车还是有固定居所,有车又是一辆什么样的车,全都不能肯定。   三人再一次感慨,真狡猾啊。   坐在车上的舒雅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到他们一个个严肃认真的脸,自动自觉闭上嘴,老实的装鹌鹑。   下了车,他们没住酒店,而是直接住到了工厂的宿舍里。舒雅看了看条件,“感觉又回到学校了。”   “等这件事过了,我带你去住深城最好的酒店。”舒雨放着行李说道。   “那倒无所谓,我就是说说而已。”舒雅后知后觉的发现,“我还以为真是来玩的,感情你们又有正事吧。”   不然怎么会酒店不住,住工厂宿舍呢,妹妹可不是这种省钱的人。   “嗯,叫黄灵和丁妞带你出去转转。我们有事,暂时需要保密,在车上说的话,你也别在外头说。”   “知道了,有你这个天天状况外的妹妹,我都已经算半个刑侦员了好吧。”舒雅靠在单人床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忽然又坐了起来,“说好了去吃海鲜的,不会也爽约吧。”   “不会不会,海鲜管够。”黄灵听到消息赶过来,他们住的宿舍敞着门,她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后半句。   黄灵是过来叫他们去吃饭的,“许总让我过来叫你们去吃饭,怕你们累,也不走远,就在工厂外头的街上。”   “马上就来。”两个人简单收拾一下,跟着黄灵下楼。   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丁妞跑了过来,上前拉住舒雨的手,“小雨姐姐,谢谢你带给我的书,也谢谢你给我机会。”   黄灵抿了嘴的笑,“我和丁妞在深城大学报了成人教育的课程,我学会计,她学英语。我看这笔钱,你是省不下来了。”   舒雨知道她是在说送丁妞出国念设计的许诺,不由得哈哈大笑,“丁妞要是真替我省了这笔钱,我才要骂她呢。” 第120章 入局   只要有工厂, 有人的流动, 小商小贩自然就会扎堆而来。 赚到钱就会开小饭馆, 再到大酒楼。现在工厂的周边就有几家小饭馆,饭馆虽小也有卧虎藏龙的高手。   许然的嘴巴刁的很, 但总不能天天开车去市中心吃饭,于是这在条街一路吃过去, 终于发现一家对胃口的,很快这里就成为工厂之外的第二个食堂。   “老板,我让你今天准备的海鲜, 都备齐了没有。”   “许总发话,我们怎么敢不备,一早去海边找渔民拿的货, 新鲜着呢。”老板出来的慌忙, 手里还拎着把菜/刀,吓了众人一跳之后,又赶紧藏在身后,打过招呼匆匆进入后厨继续忙碌。   等饭菜上桌, 舒雅顿时忘了住宿的简单, 旅途的疲劳,全身心投入到美食当中。   “酱烧海兔, 个个带籽。”舒雅吃上一口,连连点头。   “海边现捞的螃蟹,剁开用淀粉鸡蛋一裹,大油轻炸, 再撒上胡椒粉。蟹肉的香甜佐上胡椒的辛辣,别有一番风味。”老板亲自介绍,可见是隆重 。   别处吃螃蟹都是论盘,这里是论盆,一盆炸得金灿灿的螃蟹,光看看就让人心情格外的好。   许然带头上手,“来来来,又不是五星级大酒店,恨不得先磕十八个响头才能吃饭。咱们这里不拘什么,上手上手。”   说着拎起一块海蟹大块朵颐,其他人有样学样,发现上手之后的海蟹果然更好吃些。   路晁虽然上手,但还是习惯性的跟他抬杠,“五星级大饭店招你惹你了,不懂规矩就直说,这里又没人笑话你。”   “切,这叫解放天性,懂不懂。”   “不懂,就听说美国的海滩有这个说法,要不然,你解释一下。”路晁悄悄给他挖坑。   “呵,那你可找对人了,我告诉你啊,美国的海滩上,那都是不穿……啊啊啊,那个,老板赶紧上菜啊。”一时得意的许然,一抬头看到满桌的女士都好奇的看着他,猛然一脚刹车踩下去,差点没噎死自己。   “吃菜吃菜,资本主义腐朽的东西,咱们必须批判。”许然喘着大气,朝路晁瞪去。   路晁已经笑的肩膀直抖,许然也跟着笑起来,然后你捶我一下,我捶你一下。   舒雨朝看傻眼的丁妞道:“别发愣,吃菜,他们男生都这样,关系越好越爱抬杠。”   黄灵和舒雅都是见怪不怪,取笑的同时半点不耽误吃菜。   饱餐一顿,回去洗漱休息。   舒雅小憩一会儿醒来,屋里已经没了妹妹的身影,打开门没一会儿,黄灵就过来,要开车带她去附近转一转。   舒雨和路晁都在许然的办公室里,一部单独的红色电话就摆在这儿,外间的秘书已经得到命令,老总不在的时候,谁也不许接这部电话。   许然抛出电话记录,到现在为止,就两次通话。而且至今没说合作意向,十分谨慎。   “是不是之前的态度太好了?”舒雨提出假设。   “怎么说?”许然精神一振。   “首先吧,咱们有两重身份,一重是黑/社会,这种人目无法纪,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另一重是香江人,他们历来自视过高,被殖民殖出优越感来了。”   许然抢答,“所以他们对江建功,不可能用非常友善的态度交流。”   路晁也附和,“虽然跟你做生意,赚你的钱,可是又瞧不起你,让你求着他办事的态度。”   三个臭皮匠第一次汇和,终于磋商出一点诸葛亮的智慧之光。   终于,电话又响了,三个人的眼睛同时一亮。许然轻咳几声,深吸一口气,冲路晁点点头。路晁反而先接起了电话,直接用英文跟对方打招呼。   对方可能是愣住了,用中文道:“我找豪哥。”   路晁用英文嘀咕几句,把电话搁到桌上,许然特意从门口走到话筒前头,拿起话筒,用懒洋洋的语气道:“哪位啊?”   一口深城味的普通话,模仿的惟妙惟肖。   “豪哥,我之前打过电话来的。”   “哦,我这里生意很忙的,每天电话不知道多少个,你是哪一个?”许然的口气仍然那样,还随手打开了随身听,播放的是女歌手林忆莲刚刚发行的音乐专辑。   许然甚至跟着轻哼,“Are you ready for love”   话筒对面的沉默了一下,又轻笑起来,“豪哥也喜欢林小姐?”   “咦,你还知道林小姐,不简单啊。”许然顿时多了一点谈兴。   “呵呵,还是说正事吧。”   说到专业,许然精神一振,生意人嘛,怎么能不认真对待生意。对于手续费,许然咬死百分之七十不放。   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你不用瞒我,隔着电话线我都知道你的钱来路不正,我们帮你做事是要冒风险的,公安杀头的时候,才不管你是哪儿的人。”   “百分之四十,那你现在就挂电话,我可以把话撂下,任何地方你能找到百分之四十手续费,我不要你一分钱,给你汇到美国。”   “行啦行啦,到底有多少钱,要是几百万的小钱就别浪费时间了,一分折扣都没有。”豪哥又加了一句,“你们这些人我见得多了,搞得神神秘秘,连我们也不放心,你要是不放心呢,就不要来找我。什么见面又不来的把戏,耍你们的公安就算了,敢耍老子,老子叫你有钱没命花。”   “豪哥消消气,我绝对没有不相信豪哥的意思,这笔钱总共有一千万,如果合作愉快,我一个老朋友手里也有两千万想通过这种方式出去。”   “一条龙给我们全包咯。”许然翘着脚,抖着腿,差点没把自己抖成偏瘫。   “是,只要手续费上能减免一点,百分之七十真的太多了。百分之五十,这两笔钱都给豪哥全包,您看行不行。”话筒对面的人,终于放下戒心,开始讨价还价。   “如果是三千万,百分之五十五,汇率上头我们不会坑你,尽量给你做高一点。”许然思考良久,甚至关掉了随身听,给出了最后答案。   “第一笔一千万。”对方仍然坚持分成两次。   “好了好了,是现金吧,我们是不会去银行的。”   “是的,现金。”   “今天半夜有船,你把钱弄到口岸等我们。”许然跟他约好地址,记下相关信息,挂掉电话。   挂完电话忽然一下子从座椅上跳起来,双拳猛的一收,砸到老板桌上,“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舒雨和路晁俱是一脸笑意,“我们成功了。”   “他果然在深城。”   “要不要报警?”   “报什么地方的警,还有,剩下的两千万怎么办?”   摆在三个年轻人面前的,全都是问题。   “告诉许警官是最方便的,他最了解情况,也了解我们。可是他短时间赶得出来吗?”舒雨有点懊恼,早知道就不该把交款时间定在今天晚上,可这也是他们刚才商量的结果,就怕迟则生变。   “我去找深城警方,应当也没问题,可要是万一打草惊蛇呢,江建功的狡猾非比寻常。”许然也担心。   深城警方不是一开始督办这个案子的人,万一存了轻敌的心思,让江建功跑了,他们这条线,以及美国线人那条线,只能统统作废。   更重要的是,深城离香江太近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到时候江建功不计成本的换条渠道,这笔钱一旦到了香江,想要再寻回来,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这种特殊渠道,普通人提着猪头都拜不着庙门。而好不容易找到渠道,也很难再找到第二条,你只能接受盘剥。中介最喜欢这种被警方追捕的犯罪份子,因为意味着这是肥羊中的肥羊。   他们绝不会轻易降低费用,因为他们知道对方除了自己,别无出路。   而按江建功的性子,他未来的生活全靠这笔钱,哪怕一分一厘也得算计,所以才一直捱到今天,给了许然他们机会。   百分之五十五,绝对是江建功求之不得的低收费,加上这条线的源头来自美国,更有许然的倾情表演,这才让他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命运还是偏向他这一边。   深城市中心的公用电话亭边上,一个被晒得一脸黝黑的渔民,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抽着廉价的香烟。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电话亭里的电话响起,他才走过去接起。   “爸爸。”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渔民笑了,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过份的牙齿。   和他黝黑的皮肤,抽烟的习惯,都不协调的地方,就数这口牙齿。所以如非必要,他在外头很少笑。   “你在那边还好吧。”渔民关心道。   “我很好,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美国,我很想你。”只有爸爸来美国,才能带来那笔钱,他们才能过上有钱人的生活。奢侈品店里的珠宝首饰,箱包华服,统统都会为她敞开大门。   “你这几天关注一下你的帐号,一旦有钱进帐,立刻按咱们约好的时间跟我联系。”   “爸爸。”少女的声音里充满惊喜,他们真的要有钱了。   “乖女儿,爸爸说过,会让你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不用说,这位渔民模样的男子,就是江建功。   也难怪警察找不到他,怕是江思齐出现在他面前,都不一定认得出这是她的父亲。无论是外貌,皮肤,还是以前从不抽烟而现在烟不离手的习惯,都让他如同变了一个人。   “爸爸,是我告诉你的那一家吗?”江思齐觉得自己也是立了大功的,在电话里跟父亲撒娇。   “呵呵,还不确定,有两家都在谈,哪一家先谈好就走哪一家。”   “哦,那个香江人还缠着我,说要是事情办成了,还得给他一笔好处费。我男朋友给了他一拳,他才消停下来。”江思齐抱怨着。   “等爸爸到了,让爸爸对付他。”江建功无比自信的认为,自己在中国能够承包酒楼成功,去了美国只会更成功。这笔钱,不仅是他们今后生活的保障,也是本钱,到时候做点生意,日子不要太好过哦。 第121章 一波三折   江建功挂掉电话, 去当地人才知道的地方, 跟人拼车回到落脚处。 半夜就要送钱出海, 他也免不了紧张,心里“呯呯”直跳。   不过想到女儿说那个香江人仍在露面, 还在纠缠她要好处费,这件事反倒让他觉得安全。   得到消息深城有渠道可以帮他把资金转到美国, 他就一直在打听。即怕有人察觉,又要打听出有用的消息,他也是如履薄冰, 处处小心。   大洪帮是深城唯一做地下渠道的组织,神出鬼没,只接受熟人介绍, 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他们。虽然是捞偏门, 但他们的信誉极好,所谓行走江湖靠的就是口碑。   他原本已联系到人,但对方的要价,实在太狠。幸好女儿传回的消息, 让他柳暗花明, 让事情有了新的转机。   豪哥毫无疑问也是大洪帮的人,但同一个组织为了抢客人, 给出不同的价码,也是很正常的事。他两边打探,终于发现豪哥这边的路子更野,特别是跟美国的联系更加紧密, 最终选择他。   虽然他留了一手,但一千万也绝不是小数目。江建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万不能犹犹豫豫。猛吸一口手里的香烟,把剩下的烟头摁到地上碾灭,不管了,他的运气一向不错,尤其是赌运。   他的形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已经被捕的父亲和远在美国的女儿,至于那两个外地电话,花钱去火车站找两个人帮他的忙,根本就是件小事。   仔细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确保没有疏漏的地方,江建功终于下定决心。   许然和路晁在办公室里争执由谁带队去抓人,对他们来说,今天晚上就是事情的终结,只要抓到人和钱,另外两千万肯定不会离得太远。   但两个人都想说服对方留守,自己带队去抓人。   “这些人都是我的员工,肯定我去才好指挥。”许然怎么肯错过这种决战时刻,坚决不肯退让。   “我练过,再说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是干什么,又不是带着他们去推翻你这个总经理,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听我的。”路晁也不肯让步。   舒雨坐在旁边,都懒得争论,因为不管谁去,都不会带上她。   不信试试,“我,我想……”   “你不想。”   “你不准去。”   果然,两个人立刻站到同一战线。   “我是说,干脆你们都去,拿上你的大哥大。我留在这里当你的秘书,转接电话。”舒雨建议道。   两个人同时点头,又看向对方,“那就一起,一会儿有危险,你自己机灵一点,躲我身后。”   许然嗤之以鼻,“小看我,我当年在美国……”说着摆出一个李小龙的标志性动作。   “你不是说美国流行枪/战,不流行肉/博吗?”路晁一面揭穿他,一面搭到他肩膀上,两个人走到外头,一通吆喝之下很快一群人冲了出去。   舒雨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半分睡意,不时朝电话看去,不然就是一遍遍检查电源线是否完好,就如同强迫症上身。   “到了约定时间。”舒雨莫名的紧张起来,坐立不安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外头传来一丝动静,都会跑到窗前观察。   “叮铃铃……”寂静的深夜,无人的办公楼里,唯独亮着灯的办公室内,一部电话忽然响起铃音。   舒雨被吓得几乎原地跳了起来,一路小跑过来,却不急着接电话,而是赶紧平复紧张的心情。   一面接起电话一面打着哈欠,用熟练而随意的英文和对方打招呼。   对方“嗯”了一下,“我找豪哥。”   英文立刻切换成标准的普通话,“是找我们豪总啊,这可不是上班时间。”   “那你刚才以为是谁。”   “我以为是美国那边的电话,中美是有时差的,我们的晚上,是他们的白天。”舒雨回答完问道:“请问您哪位?”   “我是豪哥的客户,他让我随时可以联络他。”   “原来是这样,我报一个电话,你记一下。”舒雨报出许然大哥大的号码。   对方记完,直接挂断电话。   这一边的舒雨也挂掉电话,看着时间,心中生起十分的不安。   到了约定时间他们不仅没有接上头,反而打电话过来,难道他爽约了?可是爽约的话,为什么还要联系许然,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有爽约的资本吗?   她赶紧拔通许然的大哥大,但一直显示占线。看来江建功一分钟都没耽误,已经和许然通上话。   舒雨好几次想溜出去,最后又强迫自己留了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添乱。他们那么多人,肯定能应付。江建功的身份见不得光,不可能跟很多人打交道,更不可能雇佣很多人来帮他。   可心中的焦虑不安,还是没法挥去。   海上的船舱里,许然接通电话,说了两句就破口大骂,江建功等他骂够了,才赔着小心道:“看豪哥说的,我怎么敢爽约。”   “那你人呢?敢耍我,老子一句话,整个深城都没人敢接你生意,你信不信。”许然入戏颇深,电影里的台词有机会在现实里说出来,那感觉只有一个字,爽。   “信信信,您看到一艘船没有,马上开过去了,钱都在上头。只要美国帐号能收到钱,另外两千万很快就能送上。”   许然定睛一看,一艘渔船开了过来,上头的人招呼道:“我们是来送渔获的,来几个人接收。”   “是谁让你们送来的。”路晁跳上对方的船。   “不是你们自己安排的吗?我们只管收钱送货,不管别的。”说着一指甲板上的木条箱子。   路晁招呼人手上来搬箱子,一共十个箱子,不用打开,闻着腥味也知道是海货。   “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事再找你们。”   “不必了,你们干你们的,好好发大财。我们干我们的,赚点力气钱,再会。”下完货,这船渔船的发动机轰轰直响,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路晁和许然对视一眼,无奈之下,只得收船回家。十只箱子搬回工厂,撬开一看,上头是海货,下头油纸包着的,都是一捆捆的人民币。一捆十万,十捆一箱,十箱一百捆,正好一千万。   油纸包外头沾上了不少海沙,包的不算严实,已经淋湿了一部分。   幸好跟着许然出去的员工,都是见过世面的,也知道这是贪官污吏窃取的民脂民膏。虽是眼花缭乱,却也把持得住心神。   有嫉恶如仇的当即“呸”上一口,“可惜没抓到这家伙。”   “把钱搬到我办公室里,从今天开始,换人轮值,直到警察过来交接。”许然发话,人多力量大,直接将一捆捆的现钞运至办公楼,放到许然的办公室内。   守在里头的舒雨早就听到了汽车回厂的声音,又怕电话再响,这才没有赶下楼。等到大家把钱抬进来,她想当然的以为,“人抓住了。”   “没有。”叮嘱好员工回去不准瞎说,三个臭皮匠又开始了头脑风暴。   “他没出面?”舒雨急了,“这,这可怎么办?他也不怕我们拿着钱跑了。”   “他要是收不到美元,剩下两千万就不会交出来。”许然的猜测确实最符合当下的情况。   “我打许警官的电话,现在只能报警了。”路晁原以为今天晚上能抓到江建功,到时候再报警也来得及。没想到钱到了,人却没抓到,手里拿着一千万的赃款,必须第一时间报警。   另外两个人也后知后觉的点头,这事确实不能拖,不然会被怀疑他们想私吞。   “许叔叔,是我,路晁。江建功在深城,我们弄到了其中的一千万。”路晁尽量言简意赅。   “什么?”迷迷糊糊的许警官一下子清醒过来,一嗓子把半楼栋的人都给吵醒了。   “你们等着,什么都不要做,我明天就带队过去。”许警官哪里还有半分睡意,一个个电话打出去,不光他,大家都别睡了。   路晁挂了电话,舒雨和许然也露出一脸轻松之色。   可是很快,舒雨又紧张起来,“要是那边没钱到帐,他跑了怎么办?”   那才是功亏一篑,追悔末及呢。   “只能等许警官来了再说。”许然抓了抓头皮,“真难缠啊。”   不过他又很快高兴起来,“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亲眼看到警察智斗贪污犯,”   没人理他,路晁拍拍舒雨的肩膀,“我送你回宿舍。”   许然指了指一地的钱,“今天晚上我就睡这里了。”   “我送小雨回去,就过来陪你。”   “算你有良心。”   舒雨回去的时候,哪怕很小心,舒雅还是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一个哈欠道:“你们的事情办完了没有。”   “睡吧,明天再说。”   翌日一大早,舒雅被妹妹带到许然的办公室里。   “你们干什么了?杀杀杀……杀/人了,还是抢抢抢……抢/银/行了?”头一回看到这么多现金的舒雅,身子一歪,靠在妹妹身上,“你们,你们赶紧跑吧。”   “跑不了了,许警官很快就到了。”许然故意逗她道。   “这这这,这可怎么办,你们到底干什么了呀。”舒雅是真的着急了,整整一千万现金,和趴在帐上的数字,对人的冲击力是两个级别的,前者是核/震的级别,后者是“哇噻”的级别。   只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这钱除了抢/银/行或是杀/人越/货,舒雅想不出来还能是怎么来的。   “黑吃黑,我们啊……”许然还想往下编。   被舒雨打给断了,“少听他胡说,警察会来接管这笔钱,这是咱们平湖省下岗职工的血汗钱,被该死的贪官弄走,咱们又弄回来了。不过计划失误,只弄回三分之一。人也没抓到,所以需要警察来给我们善后。”   见没有自己瞎编的余地,许然一摊手,“叫你来就是让你见识一下,看看上千万巨款什么样。以后走出去,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好吧。”   舒雅抚着胸口,“还好还好。”   又朝许然瞪了一眼,“那照你这么说,银行的人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见过世面的人了。”   他们去一旁斗嘴,路晁不知从哪儿端了杯牛奶过来,“我和许然就守在这儿,三餐都让人送进来。你和舒雅可以四处走走,省得闷得慌。”   “别,能有什么风景比一千万好看。我也在这儿守着,不然让我去哪儿都不安心。”钱是他们带回来的,必须得安全交出去,万一中途出什么事,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而且多一个人,也多一个证明。   到了中午,黄灵过来送餐,一千万已经被堆到一起然后扯下窗帘布遮住。   “你们不需要人记录吗?”黄灵有些奇怪,老板今天怎么神神经经的,不出门也就算了,开个会还要关在屋里,三餐都得送进来。秘书送都不行,必须得她送。   “我就是记录员。”舒雅看看身边的人,举起手。   黄灵更奇怪了,舒雅可是从来不管这些的。   出去的时候又道:“林华和赵伍都坐在外头呢,说是许总吩咐的。”   “对,是我交待的,他们的活让别人顶一天。”许然说道。   “好。”黄灵出去,顺手关上门,很快听到“咔嚓”一声,门被锁住了。   什么会议要保密成这样?   许警官是坐飞机来的,半夜把人手点齐,找关系联系到一辆运送物资的军/用飞机,搭了个便机,下飞机之后再到兄弟单位调了辆警车,一路开到工厂,一分钟都没有耽搁,最终在半夜十二点以前赶到。   若是坐火车过来,那可得几天几夜,不得把人急死。   一千万现金啊,有个什么闪失还了得,还有还有,那几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一面佩服他们的运气,一面担心要是把江建功惊走了,剩下两千万怎么办?   想想就头大,几天的路,一天赶到,路上怕耽误时间,水都没喝几口。   一辆警车停在楼下,虽然是半夜十二点,也让不少人发现,心生惧意。这年头就这样,生怕和警察扯上关系,总觉得没好事。   偏生楼上几个,都是不怕的,没事的时候,还要往自己身上揽事。   “许警官,您可来了,再不来我们都要发霉了。”舒雨长吐一口气,别看他们表情轻松,其实心里都很紧张。   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只在送餐的时候打开,四个人玩纸牌玩跳棋玩象棋,舒雅还学会了围棋,仍然觉得时间漫长。   这会儿大门一开,新鲜空气放进来,几个人才发现,室内一股饭味,再加上现金多少沾染了一点海腥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够呛。亏得他们坐了一天,竟然都没发现。   “就在这里。”掀开窗帘布,露出一千万的真容。   许警官深吸一口气,哪里顾得上空气混不混浊,气味难不难闻。甚至觉得空气的味道从来没有这么美妙过,这可都是追回赃款的味道啊。   “先交接,再听听你们说的,到底怎么回事,所有细节,不得有任何隐瞒。”   四个人站得笔直,“是。”   路晁招手叫出许然,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许警官。而许然还从身上摸出一只随身听,“能录下来的,我都录下来了,可以当证据。”   即是证据也是自证清白,路晁意外的看了一眼许然,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一层。   跟许警官一起来的人已经开始联系深城这边的警方,异地办案是需要和本地兄弟单位打招呼的,更何况,本来这件事也需要他们的协助。   “许叔叔怎么亲自来了,我还以为是平湖省的人过来呢。”路晁终于可以走到办公室的外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许警官守住门口的位置,可以将清点现钞的工作全数揽入眼中,分出一半心思和路晁说话。   “你们这几个人的胆子可真大。”打发两个姑娘回去休息,就剩下两个小子,许警官自然是随便训。   路晁一脸傻笑,“这不是为国效力吗?”   许警官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想想,有些事警察反倒是不能做也没法做。他们没这层身份,可以自由发挥,天马行空之下的惊人之举,反倒有了奇效。   想训斥可仔细想想他们所做的事,颇有可圈可点之处。只好用手指点点他们,“不许再有下次,太危险了。”   “只要再没有这种牲畜不如的东西,我们肯定不会出手。”路晁拍着胸口保证,许然一样在旁边拍的胸口“邦邦”作响。   “你们呐。”许警官摇摇头。   “这件事本来是由平湖省经办,但之前你不是举报了一条线索吗?”就是黑市资金运作的渠道,这条线是交到许警官手里的。   而且下头人审出这条线后,立刻发现如果江建功想要逃到美国,也必须找到这么一个渠道。也等于是给江建功一案,寻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再加上平湖省那边的警方始终没有新进展,于是这个案子便转到许警官手里,由他领导平湖省的警方工作。   见许警官咳嗽一声,路晁乖巧的倒来一杯水,双手递上。   “那个快上飞机被我们逮住的人,查了个底朝天,应该快判了,七八年少不了。可惜的是,他老婆先跑出去了,帐户里的钱恐怕追不回来。他联系的那个香江人叫大圈仔,一直在京城活动,对外有个经贸公司当招牌,表面是正经生意人。”   许警官想到被抓的大圈仔,就觉得好笑,其实让大圈仔供出有用的线索也是有故事的。   大圈仔在没来大陆之前,听多了b b china和chian no no的新闻,心里对大陆的印象一直是毒菜、**、没自由。等来了之后,小心翼翼求证过大陆人,知道在大街上强吻一个姑娘就得判死刑,差点没立刻跑回去。   当然,他肯定不理解什么是八三年严打,更不知道非严打期间的判刑原则没有那么严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留下,结果发现大家都很好说话嘛。   政府官员对他尊重有加,动不动就说什么两岸一家亲。   大陆同胞也对他极为宽容,就算有时候觉得他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劲,也自己归纳到生活经历不同,所以可能习惯不同这上头去。   慢慢的,大圈仔的胆子越来越大,等到做成两单拿了提成,才知道原来大陆也有这么多有钱人,特别地下市场的钱这么好赚。最关键的是政府官员都对他这么好,想来公安是不会来找他麻烦的,也就安心扎下根要在这里大干一场。   没想到,拳脚还没展开,就被抓了。抓到警察局里,之前听过的广播,看过的新闻,全都涌上心头。无论警察怎么强调,警方是按章办事,他都不敢相信。   审问他自己的事倒是容易,但让他供出其他在国内活动的渠道,就极难了。许警官干脆让人不解释了,你认为我们什么样就什么样了,反正我现在认为你知情不报,你自己看着办。   如果是在香江犯了事,大圈仔绝对不敢连累别人,为什么,因为这种案子只要肯花钱请大律师,根本判不了几年。你要是连累别人,出来被人报复可比坐牢还惨。   但在大陆被关的大圈仔,此时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这要是不招就得杀/头啊,人都死了还能管得了报复不报复。再说对方也不一定知道是谁供出来的,说了可以活命,不说就得死,怎么选,还用问吗?   其实完全是他脑补过度,但没办法,又不是大陆给他洗的脑,他自己相信了西方人的宣传,怨得了谁。   “他招供,香江目前过来的人不多,也是在试探的阶段。他们占了北边,大洪帮占了南边,各有各的优势。有时候还会合作。其他渠道暂时还没有能力过来搞事,目前就他们两家。”   许警官告诉路晁也是有原因的,这几个年轻人已经介入的非常深了,后期肯定需要合作才能把江建功引出来。所以也得让他知道警察手里掌握的基本情况,以免露出马脚。   “我们判断江建功应该和大洪帮有接触,于是安排了人过来,但是大洪帮离香江近,他们的处事方式和大圈仔不同。”   大圈仔是用正经生意做掩护,但大洪帮则是单线联系,只接手熟客介绍过来的生意,所以行踪不定。又因为深城和香江太近了,近到他们可以每天打个来回,所以一直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最关键的是,他们还不能摆明车马,就怕惊走江建功。万一他觉得外头风紧扯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抓不到他是一回事,三千万拿不回来,这么多下岗职工衣食无着才是天大的事。   据大圈仔提供的消息,大洪帮收费非常黑,但也很讲信誉。百分之六十是他们的底线,百分之七十是常态,若是遇到他们能拿得准的,还有可能开出更高的服务费。   也就是说,许警官发现江建功没有联系过大圈仔,那么他必然会去找大洪帮。也就判断出江建功极有可能在深城,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在暗中打探。   结果大洪帮没找到,倒是路晁先引出了江建功。   根据这几个年轻人的说辞,想必是江建功将他们当成了大洪帮的人,当然也有可能他已经找过大洪帮,但因为收费问题没谈拢。于是又找到了另外一家,也就是许然。   “我要是没亲自参与,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种事,地下渠道这样的收费,还愿意前赴后继的人,必然是民脂民膏无疑。”路晁感叹,如果是自己辛苦赚的钱,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盘剥。   只有钱不是自己的,来的容易,花的担心,才会被人盘剥也认了。   “许警官,平湖省的同事过来了。”有人过来说道。   “这么快?”路晁惊道。   许警官可以搭便机,不代表人人都能办得到。   “他们本来就在,在深城待了两个多月了。昨天半夜接到你的电话,我就让他们守在厂子旁边了。”   路晁有些委屈道:“许叔叔是不相信我们?”   “不相信你们,我能让人守在外头。”许警官瞪了他一眼。   路晁不认识平湖省警方的人,如果他们进来要接收这笔巨款,路晁这一方若是不信,起了什么冲突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他信得过路晁的为人,于是通知平湖省的人在厂外候着,等他到了再上来。   深城警方也接到电话赶了过来,来的人和许警官认识,握着手惊讶道:“什么大案子,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说完有点担心的看了一眼许然,这可是当地的外资企业,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转圜。   许然一见,赶紧道:“旁边有个小会议室。”   于是许警官带着深城警察,和平湖省的警察过去说话,因为肯定有些事是不方便告诉路晁他们的。   舒雨和舒雅已经在警察到后,回了宿舍,他们坐镇一天,不仅累还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味,简直太可怕了。   两个女生好好搓洗一番,从洗澡间里出来,互相看一眼,都是皮肤发红,可见是下了狠手。   “没味了吧。”舒雅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子,还在一脸嫌弃的左闻闻右闻闻。   “有啊,味道大着呢。”   “真的,我再去洗洗。”舒雅一下子急了。   舒雨一把拉住姐姐,“香味很大。”   “去,你又逗我。”舒雅把头发擦的半干,又来帮妹妹擦头发。   “赶紧睡吧,昨天忙到半夜回来,今天又是这么晚。从来不知道原来光玩,也能这么累。”舒雨吐着槽,平时想下棋总嫌没时间,今天倒好,直接玩到吐。   一边往床上爬,一边摆头,“我以后再也不想下棋了,这辈子都不想了。”   没听到妹妹的声音,转头看过去,人都没挨着枕头,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舒雨睡的太踏实了,一觉醒过来,才发现对面床上已经没人了。给她留了张字条,说跟黄灵出去玩。   等去了办公楼,一千万的现金已经不见了。许然和路晁都在,办公室里空气清新,就是有点太过于清新。   “桂花味的空气清新剂,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许然指了指办公桌上长长一排的空气清新剂,“或者你喜欢别的味道。”   “不用不用,现在这样就挺好。”舒雨赶紧摆手。   昨天的味道虽然难闻,但今天你要是弄几种香味混和,也得一样难闻。   然后发现,那部电话不见了。   “电话呢?”   “迁到小会议室,被警方征用了。”许然一摊手,然后在他们三个人之间画了个圆圈,“也包括我们。”   舒雨抽抽嘴角,“接下来怎么办?”   有点心虚,因为事情全由她的不甘而起,原本一切顺利,可没想到最后关头江建功没出现。   小会议室里,平湖省一直安排在深城暗访的便衣正在汇报他们的工作,大家讨论来讨论去,得出两个结论,“美国的帐户不见钱,他绝不会主动出现。据大圈仔提供的资料显示,从现金收入到转帐完成,平均在十天左右,我们要在这之前,把人抓住。”   “难度非常大,我们对深城进行了基本的摸排,各自租住在几个最混乱的区域。这里的人没有身份证的,拿假身份证的,拿别人真身份证的,多到不可计数。用工单位也不看这些,况且这里打零工的机会,帮人走私扛货的机会都非常多。隐藏下来,太容易了。”   这话隐隐约约有些怪罪深城警方的户籍管理制度,实在太过松散。   深城警方参与会议的代表也是一脸苦笑,“我们有什么办法,领导天天说我们是特区,经济挂帅一切向钱看。我们要是管的太厉害,人就吓跑了,用工单位企业就得跑领导那儿告状去,回头还是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深城有深城特殊的地方,这一点就不用多说了。咱们就事论事,只谈案件本身该怎么办?”许警官压下双方的争论。   会议后,警方找到许然。   “我们会派人二十四小时值守这部电话,希望许总配合。”对外资企业的老总,警方还是很客气的。   许然讪笑道:“我肯定配合。”竟然不能跟着警察四处出击,只能留在家里看守电话,这和他想像的不一样,心情很是失落。   路晁和舒雨的时间空出来,借了一辆工厂的车开出去。   “想去什么地方?”路晁问道。   “去你们昨天接货的地方看看。”   海上肯定去不了,但离接货点最近的海边还是可以去的。   海边的环境并不如大多数人的想像,海岸线并不是一定会有海滩,有时候会有烂泥滩,也有时候就是突兀的乱石。   “就是这里,附近根本没有居民。”路晁没让舒雨下车,而是停靠在路边,给她指认方向。这里的海岸线就是一堆乱石,不适合居住,平时也没人来玩。上头还立着警戒牌,说明这一带随时会涨潮,半夜敢在这里待着,只能找死。   “真的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舒雨到底不是侦探,完全看不出所以然。   倒是看到几艘挖沙船感叹了一下,这种破坏环境的事情,后世已经消失了,可现在仍然存在。发展是需要时间的,她也只能看着而无力改变这个进程。   “时间一天天过去,警方的暗访仍然没有结果,深城警方提出干脆找个借口,来个全市拉网搜查,不信他逃得出去。”但许警官只是苦笑,深城警方不是督办这个案件的人,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压力。国家现在这么困难,不可能另外再拿三千万出来安置同一批下岗职工。   而且这三千万不拿回来,不安置好这些下岗职工,以后再有其他工厂经营不善需要下岗的时候,职工又怎么会答应。   所以他很清楚,抓江建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把钱拿回来。   两千万的现钞,江建功不可能随身携带,如果不能连赃款带人一起截获,光抓住他一个人,他是不会招的。   象他们这样非常了解体制结构的人,心里很清楚这是死罪,如果不说,为了得到赃款的下落就不会直接判他们死刑。而是继续关押受审,虽然也不好受,但活着总比死了强。   看看江朱生的顽强,再看看江建功的狡猾,就知道光抓人达不到效果。   平湖省的警方也派了职位更高的人赶过来,办理交接将一千万给加急转帐调往平湖省。听到深城警方的建议,拍拍这人的肩膀,两人私下交流一番。   事情陷入胶着,但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以前还有时间,现在却没时间了。一旦在十天内找不到江建功,他一定会脱钩。   谁都急,许警官和平湖省过来的警官,嘴里都急出了一嘴水泡,可深城太过特殊,本身就是改革开放的窗口和试点,如果贸然对外来人口进行清查,会影响用工。   八十年代的警察和后世也有很微妙的不同,现在的警察极大程度上要受到当地政府的指挥,独立性要小的多。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已。   数条暗线放出去,加上深城警方的协助,确实收集到了很多怀疑对象。一个一个的排查下去,最终却又都不是。   江建功就如同一滴水,融入一片海洋,根本找不出任何异样之处。   “这几天陆续将有车的人,都排查过一遍,没有异常。”   “外来租户也用排查住房隐患的理由查了一遍,没有异常。”   警方不可谓不努力,但仍然得不到有用的消息。   舒雨找到机会,私下约见许然,许然张望一下舒雨的身后,“这么机密?”   连路晁都不说。   “美国的大卖场从三月份开业以后,生意一直不错吧。”她看过帐册,营业额颇高。   许然兴奋的搓着手指,“可不是,姑太太都说我,不是我,说我们是天才。你设计的款式休闲中带着时尚,时尚的同时又……”   “我们年底的分红,应该不会少于五十万美元吧。”舒雨打住他的话头问道。   “哈,你太小看美国的消费能力了,你知道我们的卖场……”等一下,许然停了下来,歪头看向舒雨,“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口气听上去像是借钱的开白场啊,但问题是舒雨并不缺钱啊。   也许是一时周转不开,许然还没想明白呢,舒雨已经开了口,“借我五十万美元,分红的时候直接扣下来,利息随便你开。”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是五十万美元,不多不少,正好就是……   “汇到江思齐在美国的帐户上,多的钱给线人,帮我再多做一件事。”舒雨低下声音对许然说道。   “你因为要跟我说这些,才把路晁打发走。”许然问道。   “你知道我恶毒就行了。”舒雨虚张声势的瞪了他一眼。   许然耸耸肩,“这钱我掏了。”   “我们三个人平分。”路晁从外头进来,怀里抱着三只玻璃瓶的酸奶。   递了一瓶给舒雨,“你想喝的酸奶。”   舒雨期期艾艾的接过酸奶,这腿脚也太快了吧。   “下回想把我打发出去,就说想吃我亲手从海里网起来的鱼。”路晁把剩下的酸奶和许然一分,咬着塑料吸管看着舒雨轻笑,“这样应该够时间让你们偷偷密谋。”   “我没有。”舒雨小声争辩。   只是偷偷瞒着路晁的事,确实不地道。   “我没有美元,算我借你的,哪一天能还不知道。”路晁看向许然。   “行了,今天的天气够热的,你们赶紧去别处待着。”许然开始赶人,这俩人的眼神一碰,就跟有磁场似的,“滋滋”作响。他这颗电灯泡留在原地,不是磁场过强爆炸就是温度过高爆炸。   “这不是恶毒。”两个人并肩走出去,从工厂门口的路走出去,可以步行看到海。生活在海边的人不稀奇,他们若有机会还是愿意多看看。   “呃?”舒雨一时错愕。   “我是说,你对付江思齐的事,我不觉得这是恶毒。”路晁再一次挑明。   “我不知道江思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事实证明,她和江建功一直保持着联系,而且百分百知道她的父亲和祖父所做的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只想拿着钱过上公主一般奢侈的生活,却不曾想有多少人因为他们一家的贪婪家破人亡,生活无着。   一个人若活的没有底线,那么她就不要奢望别人会对她有底线。   “你若要打人,我帮你拎砖,你若要害人,我帮你出谋划筹,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没有条件,立场只有一个,就是她。   “所以,你永远不必瞒我。”任何事,都改变不了他眼里,她的形像。   那是早就落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根系没入他的每一根血管,与他息息相关的人。   “为什么?”舒雨忍不住停下脚步,海岸线就在不远处,落日的余晖落到他的肩膀上,就像身披金甲的战士,从天而降。   “因为,我喜欢你。”克制许久的话,终于没能再继续克制下去,脱口而出的同时,更多的是忐忑和心慌。   答案并没有出乎她的预料,就好像明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但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仍然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充斥在心口。酸酸的胀胀的,带着果然如此的如释重负,又带着幸好如此的庆幸。   更多的是心口有一丝甜,蔓延到嘴里,让她不自由主的勾起嘴角,蔓延到眼底,从眼睛里跑出来,让空气里,都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舒雨微张唇角,想说什么,却不由自主的红了脸,“你,你怎么……”   “跟我来。”路晁牵起她的手,一路带她来到海边。   海边拴着一辆摩托艇,路晁伸出手对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舒雨用眼神表达疑惑,路晁也用眼神回应她,一切有我。   舒雨将手交托到他的手里,路晁开动摩托艇,一路往前。迎着夕阳落下的方向,仿佛在追赶落日的尽头。   “坐在这个地方,看落日是最美的。”四下无人,只有一望无尽的海水,海浪拍打着摩托艇,摇摇晃晃象婴儿的摇篮般晃动。   “你喜欢吗?”路晁指着夕阳慢慢没入地平线,“那个方向是落日的终点,可我对你的喜欢,找不到终点。” 第122章 浪漫   舒雨捂着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 会是路晁。   夕阳落下, 最后一丝霞光没入海平面。   “还有的。”路晁摸起手电筒对着海滩的方向晃了几下, 舒雨隐约看到几个人在海滩上摆弄着什么。   紧接着,她就看到一朵朵礼花冲天而起, 在黑暗的夜里烟火格外璀璨。   “如果不够的话……”   “如果不够,你还有什么?”舒雨转头看向他, 想像他一个人偷偷摸摸到海边学着开摩托艇,偷偷摸摸购买烟花,就觉得无比神奇。   虽然这个手段并不新鲜, 但想像他偷偷摸摸背着人来做这种事,又觉得十分的新鲜。   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但当这一切来临的时候, 她却丝毫不感到惊讶,就如同这一切本该如此。   “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一颗心。”路晁握着舒雨的手, 将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的位置。   他一直想要一个最好的机会, 最浪漫的时机,最好还是一个有意义的日子。可是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喜欢她并且想让她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天天都是最好的日子。   “你能答应我吗?”路晁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还不够吗?”路晁有点沮丧,又有点懊恼。   “够了, 足够填满我的心。”青梅竹马的相识,鸿雁传书的理解,共赴危难的勇气,早已让他们的心彼此相通。   哪怕从未明示,心底却有情谊相通。   奔向彼此的心,如同溪流奔向大海,如同日月轮回不问朝夕,如同星辰奔赴亿万光年,如同棠梨煎雪又落雨,如同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就象火山里的岩浆,外表平静内心早已炙热无比。只等待一个时机,便要喷薄而出。   路晁捧住舒雨的脸庞,舒雨缓缓闭上眼睛。他的呼吸,就近在眼前。   一个浪头打来,摩托艇剧烈晃动了一下,舒雨一下子扑到路晁怀里,路晁抱住她,“别怕,我查过海上的天气。”   “我们也该回去了。”   “这也太早了吧。”路晁有点不甘心。   “不早了,我姐还在宿舍里等我呢。”   上岸之边,路晁不时在海滩上找着什么,舒雨也跟着低头,“有什么?”   “还有一小簇,我还以为都被海浪带走了。”路晁欣喜的蹲下来,指着海滩上一小族顽强生长的花草说道。   “谁种的?”舒雨惊讶道。   谁会在海滩种花草,是傻的吗?   “我种的。”路晁无知无觉的被舒雨当了一回傻子。   “呃。”好吧,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本来想在海滩上给你种一颗心的,结果快种好的时候,海浪一来。”路晁一摊手。   舒雨什么也没说,用手挖开海滩上的沙子,把这族花草给挖了出来。   “你干什么?”路晁记得,舒雨的洁癖比他还严重。   “当然是带回去。”舒雨双手捧住,又被路晁接过去。   “许然种了几盆花,听说里头的土都是用的好土,我们挑一个最好看的花盆。”   办公楼下的花坛里,几盆长势特别好的花木被路晁指指点点,最终被挑出来的倒霉鬼被移栽到花坛里,花盆则让给了他从海滩上挖回来的花草。   来到宿舍楼下,捧着花盆的路晁神情有些落寞,“我看着你上楼再走。”   舒雨接过花盆走上两步台阶,回头一看,他果然还站在原地。四处看看,无人经过,飞快的跑下来。   踮起脚尖,飞快的在他脸上轻啄一口,“我走了。”   路晁的手伸出去,却什么也没捞到,只见她如同一条小鱼,飞快的逃走。蹦蹦跳跳跑上楼梯,一口气跑上二楼,在长长的回廊处往下看,用力挥挥手,正准备敲门,就见大门毫无征兆的从里头打开。   她的手差点敲到舒雅的脸上,两个人同时“呀”了一声。   “你俩在一起了?”舒雅将妹妹让进来,挤了挤眼睛凑过来。   “你怎么这么说。”舒雨放下花盆,拧开水笼头洗手,手指甲里都是海沙,脏死了,奇怪,刚才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呵,不在一起,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你们俩一个整天板着脸跟全世界欠他钱一样,一个人小鬼大一本正经忧国忧民,要不是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事发生,怎么可能从海边往厂区搬沙子。”她在楼上全看见了。   “什么沙子,是花草。”   “什么花草?很名贵吗?”舒雅去扒拉花盆。   “应该都是些野花野草吧。”舒雨说道。   “呵。”舒雅用事实行动表示鄙视,野花野草和沙子有什么区别。   只有谈恋爱的人,才会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舒雨忽然发现不对,“姐,我和路晁在一起,你就一点也不惊讶吗?”   “为什么要惊讶,你们不在一起我才惊讶呢?那小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从小就在他们家刷遍了好感度,从最早的土特产当年礼,到后来慢慢变成按各人的喜好送年礼,一点一滴不动声色的让所有人提起他,都是满口赞誉。   除了外公和她这个当姐姐的还保持着警惕心,其他人心里,早没把他当外人了。   “有这么夸张吗?”舒雨嘀咕着去拿衣服洗澡。   舒雅就站洗澡间门口跟她聊天,“我一来京城就帮你打听他在学校里的事了,他要是敢脚踩两只脚,处处留情,看我怎么打瞎他的眼。”   “你还打听过这些?”舒雨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有趣的事。   “可不是,诶诶,关什么门啊,小时候还是我帮你洗澡的呢。”舒雅噘了噘嘴巴往床上一躺。   “他在学校还挺出名的,本地人,妈妈有钱,长的还帅。很多女生喜欢他的,前赴后继简直如那滔滔江水,没个尽头。不过啊,他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一律当看不见。”   “最搞笑的是,京城有个女生,据说长的还挺好看,从开学第一天就等着路晁去追她,结果一直等到毕业都没等到。气得毕业那天跑去骂他,问他是不是眼瞎。你猜路晁说什么了?”   “他说,啊,巧了,没瞎。”舒雅自己在床上笑的双腿直蹬,“笑死我了,你说好不好笑。”   “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舒雅正好笑的在床上打滚,结果一个滚打过去,再打回来,舒雨忽然就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就是你在自言自语,说他没瞎的时候。”   “那你就不知道了,想打听消息,我们学校是最方便的。”舒雅捂着嘴偷笑,“你们学校的那些事,我也门清儿,还知道你们学生会的会长可以帮人出国是不是。”   “你连这都知道,厉害啊。”舒雨还真没想到,她消息这么灵通。   “这不算什么,多少人排着队想请我们学校的同学吃饭呢,我随便打听打听,人家立刻奉上,都不带打一点折的。”   舒雨明白了,想到姐姐的同学来他们学校帮忙拍照的事,也是引得一堆男同学跑去献殷勤,就知道姐姐所言非虚。   “我记得管前是在追你们宿舍的女生吧。”   “你说那个记者的儿子吧,你还别说,我们宿舍真有人觉得他不错,本来想给他个机会的。结果这个家伙,根本没那个意思。”舒雅耸耸肩。   “奇怪了,这个家伙整天说自己忙,我还以为追女同学去了呢,感情不是啊。”舒雨也就是顺着话问到了而已,很快放到一边。   “别说这个,快跟我说说,路晁怎么表白的。”舒雅滚到床沿边,撑着下巴看着妹妹,眼里的八卦之火汹汹燃烧。   “唉呀,这有什么好说的。”舒雨实在捱不过姐姐的死缠烂打,“好了好了,也就是那样而已,笨死了。”   只不过呢,笨的可爱。   “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这还叫笨,明明就是浪漫。”舒雅看着妹妹,“噗嗤”一笑,“不过想想这是路晁做出来的事,还真觉得挺好笑的。”   舒雨也在笑,只是她觉得,最重要的并不是表白的方式,而是他很隆重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这才是最浪漫的地方。   “所以你栽到厂区的花草,那就是他的心?”   “什么呀,被姐姐这么一说,偶像剧变惊悚剧好不好。”   “什么是偶像剧?”听到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舒雅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   “两个长的好看的人谈一场不普通的恋爱,就叫偶像剧。”   “长的好看我理解,什么叫不普通的恋爱?”舒雅刨根问底。   “两个字贯穿全剧,你猜猜看是哪两个字?”   舒雅歪头思索片响,忽然抬头,一脸兴奋道:“浪漫。”   舒雨鼓掌,“回答对了,加十分。”   “咦,我怎么被你带跑偏了,你别想转移话题,我跟你说,你跟路晁谈恋爱归谈恋爱,可得……”   后头的话,舒雨自动给屏蔽了。   在今天之前她从未想过会和他在一起的事,可在今天之后,她的身边只会有他。这种感觉真奇妙,就象是一切的情绪早已层层累积,一点一点夯实在心底,可她却不自知。等到爆发的时候,才知道,他们之间早已有了默契。   一大早的小会议室里,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警方始终未能找到有关江建功的线索,就连最冷静的许警官,都开始焦虑不已。   舒雨和路晁之间那缕情愫,鲜明的好像漆黑的长夜里放飞的孔明灯。虽然他们极力隐瞒,但眼角眉梢甚至连每一根头发,都仿佛在高声歌唱,眼前的这两个人恋爱了。   许警官挥挥手,“你们三个人都有事做,各自忙去吧,我们自己再开开小会。”   说话间,电话响了,所有人神色一怔,技术科立刻打开机器,齐齐看向许然。   许然从好多天以前的紧张里松懈下来,忽然又紧张起来,但他这个人越紧张就越兴奋。握着拳头给自己打气,伸手接过电话。   “哪位?”   “豪哥好信用,果然和大家说的一样。”江建功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呵呵,原来是你啊,好说好说。剩下的两千万,什么时候送来。”许然又开始抖腿,抖腿的时候,他的声音里就会自带又贱又嚣张的属性,仅仅听声音都会觉得这是个讨厌的人。   他现在扮演的是捞偏门的,这个属性正合适。   “呵呵,随时都可以,不过我有一点小小的要求。”江建功说道。   “价格不可能再谈的。”许然不满道。   “不是价格的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豪哥是把现金送回香江处理吧。”   “那又怎么样?”这种事并不是秘密。   “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带上我。”问方不方便,但意思其实就是说,如果不能带上他,下头的合作就只能告吹。   “你要去香江,哦,也对,然后去美国嘛。可以,我们有渠道送你过去,只需要花一点小钱。”许然一听就明白,演的像模像样。   “呵呵,谢谢豪哥帮忙,我在那边也有一点关系,事先已经谈好条件,如果他们出了差错,希望豪哥到时候不要嫌我再来麻烦您。当然,如果一切顺利,我在国内这边还有几个难兄难弟,希望能找豪哥帮忙。”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还是今天晚上吧,老地方见。”许然拿到许警官的字条,直接报出今天晚上。   “不见不散。”江建功撂下电话。   这边的许然也挂了电话,问道:“能查出对方在什么地方吗?”   很快就有答案,市中心的公用电话亭,现在赶过去肯定抓不住人。万一他留在那儿观察,说不定又会脱钩。   许警官干脆道:“不用去了,请深城警方让那一片的巡警转一转,不用额外派人过去。”   “你们又干了什么?”第一笔款子早被平湖省带回去了,警察不可能为了剩下的两千万,就真的换四五十万的美元给江思齐汇去,没有这个做法。   但是警察不能做的,他们三个人能做,只要他们自己高兴就行。   所以三个人一摊手,许然坦白道:“我给江思齐汇款了,反正再这么下去,江建功肯定得溜,不如赌一把。”   “就算抓到江建功,拿回剩下的两千万,你汇到美国的钱也拿不回来了。”许警官急了,这孩子跟自己同姓,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不过现在看看,八百年前也不可能是一家人。   “没关系,只要抓住江建功,拿回剩下的两千万,这笔帐我认了。”许然一指舒雨和路晁,“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承担,还有他们呢。”   “你们这几个孩子啊。”许警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消息,我们的人,发现了江建功的踪迹,是否立刻行动。”平湖省的警方后续派来了精兵强将,再加上他们之前一直在寻找排查,这一回竟真叫他们找到人。   江建功懊恼的捶了一下墙壁,“早一步就好了。”   报信的警官吓了一跳,“出了什么变化。”   “无事。”许警官看着对方短短几日便黑瘦的脸颊,哪里还能怪罪的下去。   只能抱歉的看着几个年轻人,“等这件事了,我会想办法打报告上去,看看能不能请美国那边协助,尽量帮你们挽回损失。”   “这件事先放下不提,咱们是不是赶紧商量对策,到底如何实施抓捕。”舒雨心想,这笔钱花用出去,其实是有价值的,只是这个价值,不方便对人言而已。   钱赚了就是花的,只要花在能让自己开心的地方,就是值得的。   抓捕定在晚上,根据盯梢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江建功手持一张山区老农的身份证,来这边打零工,住所经常更换,无论哪个住所都狭□□仄不可能存放住两千万的现金。   “还得再辛苦你一趟了。”许警官拍拍许然的肩膀,今天晚上豪哥也得倾情演出。   许然拍着胸口叫,“没问题。”   他心情已经激荡兴奋起来,亲手抓住江建功,之前的投入才显得有价值。   路晁自然是不许舒雨同去的,本来舒雨还想磨一磨,结果被许警官一瞪,只好老老实实回屋待着。   舒雅接到命令把人看好,又被人叫出宿舍,不一会儿重新进来,怀里抱着一大袋零食。   “喏,别生气了,你家那位怕你闷得慌,给你准备的。”舒雅把零食倒出来,挑了样自己喜欢的吃了起来。   “他自己怎么不送进来。”舒雨郁闷的挑出一瓶酸奶,明明她才是主力,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被扔到家里。   “还不是怕你哭,说因为不能答应你,所以不忍心看你的眼神,就不敢来见你咯。”舒雅忍着恶心说完后,放下零食做出双手合什求饶的手势,“求求你们,以后这么肉麻恶心的话,自己说去,就算我是你姐,我也受不了。”   “去,昨天追着我问的人,又是谁啊。”舒雨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不知道今天晚上顺不顺利。”舒雨说完又赶紧呸了几口,“大吉大利,肯定顺利。”   “放心吧,去了这么多人,要是抓不住一个江建功,那他们干脆抹脖子好了,也不用回来丢人现眼。”   船上的人也是这么想的,特别是平湖省的警察,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一把擒住江建功。这个人折腾了他们几个月,省里几家厂子的职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别人不知道,他们当警察的能不知道吗?   用当地老百姓说的话,姓江的一家造大孽了,死了也得镇在地狱十八层受尽酷刑,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死后受到多少酷刑的事不归警察管,他们只管活着的时候,抓住他们,让法律制裁他们犯下的罪恶。只管拿回他们所贪的民脂民膏,归还给老百姓。   “来了。”有人低声传信,船舱里的气氛顿时越发冷肃。   外头,许然哈哈一笑,站在船头道:“咱们终于见面了。”   江建功此时已经换过装束,头发也重新理过,看上去就和香江人平时的打扮差不多。许然好奇的看上一眼,心里想他还真是准备充分。   “东西就在船上,麻烦老板帮我搬上来。”江建功回头喊道。他   坐的船是租来的,船家收了钱,麻利的让人把二十只箱子搬上许然的船。   许然一脸亲热的揽住江建功的肩膀,“走走走,咱们进去说话。”   掀开船舱的帘子,许然放开自己的手,往前一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回头。就看到埋伏在门侧两边的人,直接一个恶狼扑虎用尽全力扑了上去,“扑通”一声将江建功压倒在船板上。   这一声扑通跟屠夫甩着肉打到案板上一样,又沉又闷,听着就疼。江建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啊”就已经被牢牢制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弹的。   “终于抓到了。”所有人都从心里发出呐喊。   江建功被拎起来,灯火通明,一张脸因为被重重扑到地板的原因,一片青紫,甚至鼻血横流。   “他为什么要笑?”路晁看到他咧开嘴,虽然很丑很难看,但确实是在笑。   “疯了吧。”许然笑着朝江建功看过去,“怎么样,没有想到吧。”   江建功咧开的嘴越来越大,喉咙里似乎发不出声音,一口血吐出来,终于发出笑声,如同飞在最深的黑夜里的夜枭,笑得放肆而难听。   “糟了,开箱,快开箱。”许警官最先反应过来。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二十只箱子被打开,里头装的全是石块,一毛钱都没有。   江建功看着所有人,眼里没有一丝悔意,更没有一丝害怕,他早就想好最糟糕的结果,也想好该怎么应对。找不到钱,他就可以好好活着,哪怕没有自由身处牢房,那也是活着。   回去的路上,许然站到船上的甲板上生闷气,路晁也跟了出来,两个人都没说话,实在是心情一样的沮丧。   面前“哒哒哒”开过一条船,大概是看到有船经过,特意鸣笛一声,许然哼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连挖沙船都在嘲笑我。”   “是我们,不管怎么说,人抓到了,两千万就是用翻的,也能翻出来。”   许警官也走了出来,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   “他竟然能狡猾成这样?”许然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女儿都拿到钱了,他还不相信我。”   “等一下,如果他不相信你,他根本不会上你的船。”路晁提醒道。   “他一定还有同伙。”许警官早已反应过来,之前送江建功过来的船也被扣了,正在审讯,但目前来看,他们应当与江建功一案无关。   他也不会把同伙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一定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人,隐藏在暗处。   江建功被抓,深城警方也不用再隐瞒目的,大张其鼓的搜捕能用到的手段就非常多了。江建功从到深城第一天起所认识的人,都开始例行盘问。   “没有目标,他都是独来独往,没有人见过他和谁交往甚密,甚至连个偶尔同行的人都没见过。”结果很不乐观。   舒雨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如果只抓到人没有拿到钱,任务只能算完成了三成。   “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帮了大忙,一千万和江建功都是战果。不是你们,可能我们还没摸到他的衣角,更别提已经挽回的一千万。”许警官再次叹息一声,江建功武力值不高,但确实狡猾异常,而且戒心极重。   隐藏在全中国最特殊的特区,现在即没有监控,当地也没有健全的户籍管理体系,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是外地人,人员流动极大,难度呈几何倍的增加。   警方再次开会商讨搜查一事,他们三个年轻人自是避嫌离开。   许然的办公室里,多了一台冰箱,从里头拿出冰镇好的啤酒,许然直接用牙咬开,“这是我为庆功准备的,没想到,用不上了。”   给自己和路晁倒上一杯,舒雨也拿起杯子,“给我来一杯。”   实在气人,她也得消消火气。   “不对啊。”舒雨喝着冰啤酒,心有不甘道:“他上船之前还没有识破许然的假身份,只是出于谨慎才用假箱子上船,那如果许然是真的豪哥呢,他总不可能用二十箱石头换美金吧。”   “许警官早就想到这个可能,不仅送江建功的那条船,还有当时出现在江面的船,以及沿岸的村民,都纳入到查访的对象当中。”   “那就没有遗漏了。”舒雨泄气,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能想到的,警察自然能想到。   “当时江面就一点可疑的地方都没有?”舒雨将啤酒杯放到桌面上,蹙眉苦想。   “有很多挖沙船,算不算可疑。”许然嘀咕了一声。   挖沙算是现在刚兴起的致富手段,来来往往的挖沙船都快成为一景,也因为太多所以导致这里的人看到,都视若无物。   “为什么不算可疑?”舒雨和路晁一起反问道。   “你们不知道这里的政策,挖沙船只有当地人能开。”深城的当地人才多少,这些人和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建功能有什么关系。   只有外地人往深城流动的,深城有几个会往外走,而江建功在没有犯事以前,也没有来过深城。   更关键的问题,什么样的交情才能让人在八十年代,放心交托两千万现金。   确实有道理,舒雨也无法反驳。   路晁坐过来,按住舒雨继续往啤酒杯里倒酒的手,“喝一杯消消火气得了,多喝无益。”   “对,你还是赶紧去买酸奶吧。”许然头疼的看着他们,“你们偷摸拔了我的花,到底种了个什么宝贝。我那花盆里种的,可都是很名贵的花木。”   “我先回去看看舒雅。”舒雨可以跟姐姐敞开心扉,但可没法在许然面前说这些。   “别瞪我,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哪儿知道她脸皮这么薄,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许然面对着路晁杀人的目光,赶紧否认三连。   “有新进展?”   听到消息,办公室里正在打嘴仗的两个人一起回头。   “什么样的进展?”这是听到消息,才跟着警察又一起跑回来的舒雨。   “江建功以前曾经救过一个女同志,他的家乡传来消息,说是多年前因为婚嫁的关系,将户口迁到深城。”报信的警察兴奋的搓手。   大家一致判断,这个人一定是江建功在深城的后手。   三个年轻人互相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说道:“挖沙船。”   一幕幕的回放,仿佛电影画面一样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一千万运回工厂时,油纸包外沾满了海沙,大家惯性思维以为是因为海货而沾染上的,可既然海获不是现捕,而是后来放进去充当遮掩的,又怎么会有海沙。   海面上什么样的船来来往往最容易被人忽略,就是挖沙船。什么样的地方能放下两千万现钞,还不会被人发现,同样是挖沙船。   有了目标,再有了身份,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起来。   警察有了目标,一切都如同拔开云雾见到光明。   “嫌疑人苗兰花,多年前嫁入深城,户口也迁到丈夫家中,这两天忽然说要带一批货回老家做生意,租了一辆卡车出城。”   “车呢?”   “已经派人拦截,马上就会消息传回来。”   所有人全部出动,谁都不愿意错过这个见证的机会。   跟着警察的车队赶到,许然从车上跳下来,后头是路晁和舒雨。他们远远看着,从卡车上搜出二十只熟悉的木条箱,撬开箱子,里头是用油纸包包好的一捆捆现钞,整整两千万现金。   “虽然中间有曲折,但结局是好的,只可惜了你们那笔美元。”许警官心情大好,这回出来人赃并获,三千万一分不少,江建功和同伙也被一锅端。   还揭露出存在于地下的非法金融渠道,深城这边的警方已经在到处寻找大洪帮的踪迹,看样子准备憋着一口气立件大功。   不管许警官还是平湖省的警察,都是归心似箭。   送走许警官,许然把他们送去五星级酒店。   “这段时间委屈你们了,赶紧去五星级酒店好好享受享受,不然别人该我说不是待客之道了。”许然心情极好,还是回国痛快,看看这事办的。真是刺激,要是能天天这么刺激就好了。   “我姐呢?”舒雨收拾好行李,发现姐姐的行李已经不见了。   路晁接过她的行李放车里,又接过她手里的花盆,“提前一步让黄灵送去了。”   许然看到花盆,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啊啊啊,我的花盆。”   “借来用用,别那么小气嘛。”路晁把他推上车。   “哼,种在花盆里的,都是名贵花木。”许然气哼哼道。   “那就更应该直接种在花坛里,接收天地灵气。”舒雨帮腔。   许然发现靠自己的力量,想斗赢他们两个人联手,胜算太低。于是改变策略,一路挑拨,把路晁从小有多招女孩子喜欢的事说了个遍。   舒雨津津有味的听完,不停问道:“还有呢?”   越说越觉得不对,许然干脆把车一停,“我说你就这么听着?也没点什么想法?”   “哦,这么说的话,还真有点想法。”舒雨抿着嘴笑个不停。   “这才对嘛,快说快说,什么想法。”许然双掌一击,总算可以坐山观虎斗了,可惜没有冰镇啤酒。罢了罢了,这个时候就算配点空气,也一样难掩心中激动。   路晁伸出手,舒雨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两个人脉脉无言,不用开口,已经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许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抹脸发动汽车,“输了输了,我简直是自取其辱。”   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许然熟练的点菜,舒雨四处张望一眼,“我姐呢,她知道我们背着她偷偷吃好东西,肯定得跟我们没完。”   “约好了中午在这里见,还有时间,等人到齐了再上菜。”   许然合上菜单还给服务生,目光一抬就是路晁的方向。   “哎,你看他,在看谁呢?”   舒雨扭过头,果然发现路晁的目光投射到坐在他们隔壁的一桌。   那一桌人没什么稀奇的,不过从举止来看,应该是日本人。   舒雨轻轻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他,轻声道:“认识?”   “嗯,来过我们厂。”姚厂长接待的时候,他虽没陪同,但也看过一眼,其中几个日本人特征明显,他不可能认错。   说话间,舒雅和黄灵,还有许然的秘书一起到了,秘书是过来替他们办理入住的,房间都已经开好,一会儿舒雨和路晁直接住进去就行。   秘书又接过车钥匙,去叫服务生搬行李进房间。   许然兴奋的计划着,下午先去游泳,再去享受泰式按摩。   “你们女生可以去做美容,酒店里全都有。”   “不是,你也住这里?”路晁问道。   “那当然,我得陪着客人嘛。”许然一脸理所当然。   黄灵在旁边闷笑,知道这位老总是玩心太重,难得有人过来一起玩,他都开心死了,怎么会错过这种机会。   “明天警方要过来送好市民的锦旗,您得在公司吧。”黄灵提醒他。   玩可以,不能耽误正经事。   秘书过来落座,许然便叫服务生上菜。   吃到一半,秘书眉头微蹙,表情很不高兴的样子。黄灵低声问她,“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两个人在公司都很受器重,私下的关系也不错。   “怎么会,这可是五星级酒店的饭菜。”秘书自嘲的笑了笑,然后用眼神示意隔壁桌的日本人,小声道:“这些可不是好人。”   就见日本人桌上一个中国人起身去找服务生,然后又回来传话,一脸无奈的说着什么。因为用的是日语,一般人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巧了,许然的秘书可是懂英德日三国语言的人才,要是后世这样的人才,才不会跑去工厂给人当秘书。不过这个时候,外资企业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若不是她能力出众,都不可能竞聘得上。   “谁不是好人?”舒雅就坐在黄灵边上,耳朵一竖便听到了。   秘书讪笑道:“没,没什么。”   她可不好意思转述。   舒雨也看了过来,“到底怎么了?那桌人好像一直看我们,有什么问题吗?”   别人问她可以不说,舒雨问,她就不能不说了,只好将目光看向许然。   许然赶紧摆手,“让你说就说,不用看我。”   “哦,他们那桌是日本人,在议论我们这一桌的女士,都长的很漂亮,让翻译去问服务生,让他们提供,嗯,素质这么高的女士。”   秘书也是佼尽脑汁,才把话翻译的不那么难听,别看短短一句话,说完她脸上的汗都下来了。   许然“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冲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路晁已经冲在他前头,一脚过去对方的桌子就整个翻了个个。   路晁一把抓住当中一个日本人的领口把他拖到身前,用英文骂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舒雨反应极快,立刻站起来喊道:“别打人,让他们道歉。”   许然懊恼自己慢了一脚,干脆踢到旁边的板凳上,一把揪起那个翻译,“二鬼子你好啊你,知不知道有些事在我们国家是犯法的,怎么,给日本人当翻译,连国法都不要了?走啊,去警察局坐一坐。”   日本人吓得面无人色,翻译却比他们要有勇气的多,不停的挣扎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是来考察的日本财团,你惹上□□烦了知不知道。”   “许总许总,这是怎么回事?有事好好说,别动手,千万别动手。”酒店的经理匆匆而来。   许然一个外资企业的老总,而且刚来深城时,在这里颇住了些时日,酒店里当经理的自然要将这些人物都牢牢记住。   此时一看,经理心里叫苦,一边是美资企业的经理,一边是日本的考察团,怎么就打起来了。   “呵,我在这儿住了许久,都不知道原来你们还干拉皮条的买卖呢。怎么,嫌我出不起价钱,怎么不跟我好好介绍介绍,要给日本人介绍呢。”许然放出一个嘲讽,直接把事情定性在下三路上。   “冤枉,这绝对是冤枉的,我们清清白白正经生意,绝对不干这种事。”有没有是另外一回事,反正嘴里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我们来吃个饭,还要被这些日本人骚扰,是不是在日本,进五星级酒店吃饭的都是从事特殊职业的女人?”路晁还揪着那个日本人的衣领呢,直接用英文问道。   若不是舒雨大喊一声不许他打人,他怕是拳头已经上去了。这会儿强压着一口气,面色狰狞。   “您先放手,放手,咱们有话好好说。”经理只能干劝,保安就在后头等着,没经理的命令,没一个敢上前动手。   翻译也明白自己遇上硬茬子了,看经理这态度,就知道几个年轻人怕是不好惹。   路晁招招手让秘书过来,“翻译成日文,告诉他,必须给我们桌的每一位女士道歉,否则我让他零碎着回日本。”   这一翻译,日本人长吁一口气,不就是道歉吗?这算什么,行走江湖,必备技能,必备技能啊。   九十度鞠躬,慎重其事的说道:“对不起。”   中国人很少这么慎重的鞠躬道歉,几个女生看人家一把年纪还鞠躬道歉,心性善良的他们,顿时手足无措,差点说出一句没关系来。   好在舒雨一个眼色使过去,用英文道:“希望你们以后不要继续在中国给日本人丢脸,我们都是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只跟你们讲道理。要是你们遇到的是经历过战争的人,这会儿命已经丢了,好自为之吧。”   日本人连连称是,一行人转身便走,只留翻译在身后放了几句狠话追了上去。   经理看着一桌子踢翻的饭菜不知如何开口,许然一拍经理的肩膀,“我们踢的,算我们帐上,小爷可不象日本人那么小气。”   “是是是,多谢许总。”经理擦擦额头的汗,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呐。 第123章 罢工   路晁和许然重新入座, 舒雅一脸崇拜的看着他们, “行啊你们, 简直快如闪电,我还没反应过来, 那桌子就倒了。 ”   秘书在旁边凑趣,“路总个高, 一把揪住那个矮个头,我都看到他双脚离地了。还有我们许总,揪住翻译的那个手法, 简直帅极了,就跟武侠电影里拍的一样。”   许然哈哈大笑,显然对马屁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照单全收。   舒雨看着路晁, 眼里满满都是笑意,伸出手和路晁握在一起。   “不嫌我太冲动了吗?”路晁刚才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没打人纯粹是因为舒雨喊得及时, 这会儿心头还火大呢。自己精心呵护着的丫头, 竟然被几个老头盯着看不说,还生出歪心思来了, 气死他了。   “不打人就是警察来了,没什么可说的,口角而已。”舒雨的手紧紧握了他的手一下,“日本人是这样的, 不给他一点厉害瞧瞧,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但真打了,我们不怕事,但总归是麻烦。”   “还是你们厉害,一出手他们就要鞠躬道歉。”舒雅看热闹看的满意,不停的夸奖两位男士。   舒雨正准备解释,就看许然摇摇头,“别介,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啊,走到哪儿都给人鞠躬,你买他的东西,卖他东西,他都鞠躬,关键时候磕头也就那么回事。不过啊,鞠躬归鞠躬,该赚你的钱一分不会少赚,该狠的地方一分不会心软。”   “你还知道这些?”舒雅问道。   “你忘了我在美国待了四五年,日本人都号称要买下美国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出去购物的时候,经常被当成日本人,MD气死老子了,老子又不是罗圈小短腿。”   舒雨一想还真是,日本人动不动鞠躬,刚开始在中国是非常好使的。好多人都觉得自己备受尊重,会不好意思再跟他们讨价还价,让他们得逞。   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才渐渐知道,日本人鞠躬跟尊敬不尊敬没有任何关系,那就是人家的一个礼仪,跟你见人就握手是一个意思。   “这些日本人的心思可真坏,他们还在讨论说要把什么厂子买下来,拿来生产自己的品牌,然后把中国的品牌雪藏。”秘书坐在最外围,离隔壁桌最近,另有两个人日本人没参与议论这些歪门邪道的话,只在交谈工作上的事,也同样被她听了去。   “什么意思?你再说说,一定要说清楚。”路晁顿时警觉。   秘书没想到路晁会在意这件事,苦着脸道:“我就听到这么多。”   舒雨想了想道:“我可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其实在八十年代,中国改革开放以后,涌现了不少自己的品牌。很多品牌到三十年后都有人记得,可为什么他们最后会消声匿迹。固然有一部分是自己经营不善破产倒闭,可也有相当部分是中了圈套。   当时一些自己的品牌获得成功后,不可避免的有扩大生产的需求。扩大生产并不是做小生意小买卖,攒足了钱再去开家分店,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等你攒到了钱,竞争对手早就占领市场了。   所以一般是靠银行贷款,或是吸纳投资来迅速扩大规模,占领市场。消费行业虽不能说赢家通吃,但谁先占领行业第一的位置,只要不出昏招,后来者想居上,是非常困难的。   速度一定要快,市场竞争可没有情面可讲。   而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初,又因为价格并轨的关系,通膨严重,金融单位收紧银根,不是国家重点保障单位,几乎不可能获得贷款。   再加上当时的领导迷信外资,而外资也用糖果包裹住毒/药,承诺利用自己的优势将中国的品牌推广到全世界等等甜言蜜语,投资入股。又利用当时中国人不看重合同,而在合同中巧设陷井。   嘴里讲的好听的话,统统不写进合同,等合同生效之后嘴脸便变了。将中国工厂沦为自己的加工厂,雪藏工厂本身的品牌,还利用工厂原本的渠道,将自己的品牌推广进中国市场。   等到中国人反应过来,木已成舟,想要反悔,可是白纸黑字的合同,是拥有法律效应的。如果你强行驱赶,那么外头还在观望的外资企业,谁还敢进来。最后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认下这笔学费。   无论是官员,企业领导,还是市场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在血的教训中,交纳一次又一次的学费中,渐渐成长起来。   听舒雨讲完,每个人都是叹为观止,尤其是路晁,“这些人在市场上历练多年,无论心机还是手段,远非我们可比。”   特别是很多企业和外资的谈判都掌握在政府官员的手里,他们的头脑僵化,思维一时半会儿根本转变不过来。   许然拍拍路晁的肩膀,“吃饭,别谈这些了。”   一顿饭没吃完,许然的大哥大响了,他一手操起大哥大边走边喂,最后移动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才站立说话。   大家早就见怪不怪,大哥大的信号不是太好,所以要一边说话一边移动,寻找一个信号好的地方。   所以就看到许然所到之处,客人也好服务生也好,纷纷避让。   等他说完,大家也吃喝的差不多,许然将大哥大给秘书拿着,哈哈大笑道:“我说就二鬼子最坏,他还敢跑去派出所告我,我呸。”   派出所本来还挺重视,结果一听根本没有动手,等酒店的经理过去说明情况,知道就是推搡了几下,哪里还会管。   舒雨和姐姐进了房间,舒雅往床上一倒,舒服的打了个滚,“原来有钱人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怎么,羡慕了?”舒雨收拾着行李问道。   “谁不羡慕。”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她还是不想因此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   下午刚享受着资本主义的**生活,许然穿着泳裤在酒店的游泳池边又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看向刚从水里上来的路晁道:“我们得提前去美国了,姑奶奶来电话,工厂的工人罢工,她要让我回去做决断。”   刚做完面膜,又被按得通体舒泰的几个女人,一出美容室的门就看到两位男士斜依在门边等着。   “这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许然也在是什么意思?”舒雅吐槽道。   许然罕见的没跟舒雅斗嘴,手指夹着几张机票,递到他们面前,“明日一早飞往美国。”   “什么?”舒雅被吓了一跳,她倒是知道有这么个计划,还提前给他们办好了签证,不过那不是假期的最后几天,去看一看当个观光客就回来吗?怎么提前这么多,还这么突然?   “我们下午就得出发去香江,明天从香江上飞机。”意思就是,他们现在就得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来不及解释什么,在场的六个人,除了黄灵回厂留守,剩下五个人全都得马上出发。   工厂上回带员工去美国的时候,秘书还没来,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激动的手都在抖。   到了路上,许然才有机会跟他们说罢工一事。   “罢工?为什么罢工?”路晁不是很理解。   “还能为什么,要求涨工资呗。”许然耸耸肩,这把戏他第一回 在美国看到,也激动的很,等看的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反抗资本家的剥削啊。”舒雅调侃后问道:“你姑奶奶的工厂,工人们一个月赚多少钱?”   许然笑了笑,“美国工人是拿周薪的,一周大概在四百到五百之间吧,具体也得看岗位和工种。”   “美元?”舒雅惊叫一声。   众人捂了嘴笑,看这话问的,美国工人拿的不是美元,还能是人民币吗?   “乖乖,那一个月不就是一千六到二千美元的收入吗?这还嫌少?”和中国工人的平均工资一比,简直都不敢想。   当然,双方也不能只按工资的多少来比较,两国的购买力是不同的。不过仅看工资,确实够震撼的。   舒雅追问道:“就这样还要求上涨工资?”   她顿时觉得,这些工人好似也太贪心了。   舒雨倒是多少知道一些美国工会的传说,正好趁这个机会问问许然。   “那是,没有工会组织,工人怎么闹得起来,说白了,两边都是资本家,工人就是个工具。”   “这话怎么说,我怎么听人分析,说工会是黑/社会,裹挟工人和工厂讨价还价,若是工厂倒闭,工人也得失业,最后害人害己。”这是后世最常见的论调,其实从结果来看,也确实是这样。   工人一时得逞,可最后工厂不堪重负将生产线搬到别处,或是倒闭,工人最终还是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外人不明白这个国家的操蛋之处,当然,我也不明白。我又不是专家,更没做过研究,只不过站在我的角度看。先说说工厂主这一群资本家,你们知道美国这个社会,可以通过游说改变法律条款吗?”   比如说,生产农药的资本家,可以游说议会,改变对农药使用剂量的法律。由专家建议的剂量,改成更为宽泛的剂量,一旦更改这个剂量,他们一年的利润就能多出数亿甚至数十亿。   又比如说,制造业的资本家,可以游说议会,改变对工人工作保障的条款,也可以改变各种工作时限的条款。   而好莱坞的资本家,还能游说议会,延长对版权的保护时限,以获得更大的利益。最著名的莫过于米老鼠法案,熟悉好莱坞的人大多都知道。   “说白了,美国就是一个资本家的社会,如果你不是资本家,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如果美国工人不组织起来,他们就等死吧。存在的即是合理的,工会的存在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工人需要一个可以和资本家抗衡的力量。”   而这种需要,催生出工会这样的组织,组织的头目同样因为收取工人的会费而成为资本家。都是资本家,只不过他们各自盈利的方式不同。在美国,只有资本家才能对抗资本家。   制造业的资本家可以去游说,工会的资本家同样可以去游说。只不过制造业是靠生产盈利,工会是靠工人的加入交纳会费以及别的一些手段而盈利。   两方在游说中达到微妙的平衡,让工人获得片刻喘息,大概就是这样而已。 第124章 碰撞   不光舒雨, 所有人听完都是目瞪口呆,这样的操作对于身处不同社会环境下的他们, 真的很难理解。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舒雅倒是想吐槽,结果发现她完全不知道从何吐起。   “所以千万别用我们的思维去看他们。”许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头的东西, 完全不一样。”   “你倒是很清醒啊, 我见过不少出国写信回来的, 各种美誉夸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唯独像你这样, 能够寻找事情真相, 有自己看法的, 极少极少。”路晁有些郁闷, 他们学校的学长们, 同学们, 出国的可真不少。   但是不管他们在国内多么优秀, 思维多么敏捷, 一出去就成了一个样子,西方世界是天堂, 中国必须放弃腐朽的思想, 全盘西化,否则就是被时代淘汰的命运。   “那当然, 我是谁,也不看看我是谁?”许然骄傲的指了指自己。   就在大家以为他准备自夸自擂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一句大实话,“很简单的道理, 无欲则刚。”   他想留在美国甚至想取得美国籍,要比其他中国人容易太多,而他的生活,得姑奶奶所赐,也比大多数留学美国的中国人,要过的优越的多。   但他没想过改换国籍,也没想过非要留在美国生活不可,没有所求,反而更容易客观的看待事物。   世上有许多的事,无非是你想看到什么,就只看到什么而已。   一路闲扯淡,时间过的飞快,香江仅仅停留一个晚上,飞往美国的扭腰市需要十六七个小时。   “我是不是睡糊涂了,我们到的时候不应该是半夜吗?”下飞机之后,舒雅觉得自己有点糊涂了。   “你忘了时差。”秘书在旁边好意的提醒。   “啊。”舒雅一拍脑袋,还真是。   走出去就见一个熟人挥着手冲他们打招呼,来接机的是许然的助理哈里。   哈里开着车送他们去许然姑奶奶的家。   “你回来可太好了,艾伦女士快被那帮狗/杂/种逼疯了。”哈里气愤的说道。   艾伦女士是指许然的姑太太,中文名许丽娜,英文名丽娜·艾伦,艾伦是随夫姓。   “放心吧,我回来了,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许然拍拍哈里的肩膀,让他好好开车。   同时给大家用中文解释,“哈里是姑太太管家的儿子,当初他念大学的学费是我姑太太资助的。”   哪怕管家的收入不低,但养了五个孩子的管家,也很难负担得起所有孩子的大学学费。   “他小时候就同我姑太太很亲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刚好来美国,姑奶奶就让他当我的助理。”这意思就表明,哈里同他亲厚,并非普通雇主和职员的关系。   “许然的姑太太住的一定是别墅吧。”舒雅偷偷问妹妹。   “应该不是。”仅仅只是别墅的话,大约就是美国中产的居所。   舒雅拍着胸口,“那还好,我都没见过别墅,怕露了怯。”   “看样子不是市中心,那应该是庄园。”   “什么。”舒雅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跳了起来。   等开上一条公路,在一处极隐蔽处直接拐了一个弯,上了一条岔道。而岔道的路口上挂着一块牌子,表明这是私家道路,闲人莫入。   “路也有私人的?”秘书第一时间注意到,不由有些骇然。   道路极长,路两边生着高大的树木,看上去十分幽静。   “到了。”许然指着前头的大门说道。   大门打开,车子直接开了进去,到主楼前停下,哈里也跟着下了车,自有庄园的佣人将车开进车库。   “还有佣,佣人。”舒雅越发不自在了,还真是资本主义国家,竟然有佣人。   “快进来让我看看。”一位看上去年纪并不大的中年女士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出来。   大家都吓了一跳,心想许然这家伙还真是粗心大意,怎么从来没说过姑太太不良于行。   就见坐在轮椅上的姑太太直接站了起来,走向他们,“你们就是然然的好同学,好朋友吧,欢迎你们来坐客。”   “姑太太好。”   “好,我好着呢,你们来了一定要多玩几天,让管家带你们去房间,一会儿就准备吃饭了,吃了饭咱们再慢慢说话。”   许丽娜虽是许然的姑太太,但却是许然爷爷最小的妹妹,也就比许父大个十多岁,如今也才五十多岁,加上这些年保养得宜,显得十分年轻。   吃过饭大家闲聊一番,舒雨他们也送上礼物,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便提出让哈里带他们在庄园里参观。   “这座庄园包括了一栋建筑,一个室外游泳池,一个停机坪和一个小型高尔夫球场。”哈里开着电频车带大家在庄园里参观。   “停机坪?”秘书一边帮舒雅翻译,一边把舒雅的问题翻译过去。   “是的,有一架直升飞机,这样去其他城市会比较快。”哈里回道。   舒雅已经彻底惊呆了,也彻底没了任何问题。只有一个感觉,“那些出国的人,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吧,美国真的太不一样了。”   秘书摊手,这个问题她可回答不了。   “美国也是世界上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舒雨听到,回头跟姐姐说道。   舒雅按着胸口,“改天咱们去看看穷人住什么样的地方,让我回回魂。”   舒雨把这句话翻译给哈里听,哈里立刻道:“我的天,这位女士知道她在说什么吗?一位女士,而且是漂亮的女士敢进贫民窟,出来的时候只会是一具尸/体。我可没骗你们,千万千万不要有这个想法。”   秘书尽责的翻译过来,把舒雅吓了一跳,“他是在开玩笑吗?”   舒雨慎重道:“他没开玩笑,你出去一定不要单独行动,一旦误入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后果非常可怕。”   “警察都不管吗?”   路晁听着他们女生说话,终于加入进来,“还记得许然的提醒吗?不要用我们的社会环境去估量他们,同样的,他们也不会理解我们的思维方式。”   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社会环境,意识形态和思维方式,从这方面去交流,只会此路不通。   “留在这里打打高尔夫怎么样,许说他一会儿就来找你们。”哈里从车上取下球杆,他玩的也不算好,不过教这些从来没摸过球的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大家也不图学成什么样,当个乐子而已,倒是玩的挺高兴。   等大家热了身,许然终于来了,让哈里陪舒雅和秘书继续玩,叫上路晁和舒雨上车。   “中式的亭子?”   “我姑太太专门让人搭的。”许然跳下车,坐到亭子里,“我也爱来这个地方,特别是夏天的时候。听着虫鸣,鸟叫,感觉自己还生活在京城。”   “你都回国多久,还在这儿伤春悲秋。”路晁接过许然抛过来的啤酒罐打开。   “也对,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那边的老狗忒不是东西了,好事从来不找我姑太太,一有难事姑太太就成了大股东,得拿主意。”   许然改口吐槽,说起他以前也试图把工厂的控制权拿回来,但从学校出来去超市购个物的功夫就被人拿枪顶住头,抢走了钱包。   姑太太从此不许他再管工厂的事,许然觉得这是巧合,姑太太却说不是。   “姑太太是个很善良的人,当初与姑爷爷遇上,也是机缘巧合,她救了他一次,不图回报错身而过,可后来他们又遇上了,他又救了她一次。很快他们就结婚了,虽然这场婚姻遇到极大的阻力,但爱情战胜了一切。”   路晁和舒雨一起点头,他们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颇有资产的白人想要娶一个华人女性,肯定会被人视作失心疯,也很难得到家庭和社会的认同。   艾伦活着的时候,姑太太从不多过问外头的事,除了没有子女一切都完美无缺。等到艾伦死后,她才发现,自己掌控不了身边的人。   家里的佣人拿着她发的工资,却敢明目张胆的欺瞒她。农场也好,工厂也好,都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当时她很难,非常非常艰难,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不能回国,也无人可依靠。当时工厂的另一个股东,还借机向姑太太逼婚,实则是谋图她手中的遗产。”她最终只能自己强大起来,培养心腹,拉一个打一个,分而化之,终见成效。   “他们永远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柔弱的华人女子被逼到绝境的时候,竟然会反抗,而且还能成功。”许然勾起嘴角嘲讽的看着天空,“这就是文明国家,个个都是绅士的国度,骗骗涉世不深的中国人罢了。”   “剥掉外头那层皮,人心都一样,有红的就有黑的。”这就是许然从一开始,就不迷信美国的原因。不管哪个国家的人,都分善恶,人类的本质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姑太太真的很累,为了将姑爷爷的财产收回手中,这些年殚精竭虑,颇耗心神。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样,就是姑爷爷一手创办的工厂。”   “其他的产业,全部归属权在姑爷爷,也就是我姑太太手里,可收回的时候都颇耗了一些精力。”   路晁实在是忍不住,“产权明晰,难点在什么地方呢?”   也不怪中国人不了解,许然一开始也很费解,后来颇费了些力气才明白。   “美国人喜欢打官司,打官司就跟中国人吃饭一样普通。一旦一件事有利可图,他们可不会管自己占不占理,甚至没有理由创造出理由也要打官司。比如说,捏造我姑爷爷曾经答应过给他们多少股份,又捏造我姑爷爷曾经对某某如何如何,索要补偿。甚至会不停的冒出私生子,私生女,要求平分遗产。”   别说路晁,就连舒雨也张大了嘴,“还能这样?”   “都说有信仰的人才有底线,我告诉你,这句话应该这么说,有信仰的人才有底线,除非底线和金钱无关。”换而言之,在金钱面前,人人平等。 第125章 语言   产权归属明晰的都有重重困难, 那么有股东存在的零件厂,就更是困难重重。   那个曾经逼婚许然姑太太的人,正是这个拥有机械厂百分之三十股份的约翰,外号也叫红鼻子约翰。   “红鼻子是和姑爷爷一起创业的人, 他没有投入过一分钱,仅仅是因为得到了姑爷爷的信任,才成为股东。是姑爷爷知道姑太太不懂经营管理, 所以才慷慨解囊赠予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希望他能一直为工厂效力,并且在他死后协助姑太太打理好工厂。”   结果他背叛了艾伦, 如果艾伦在泉下有知, 知道自己信任的人逼迫自己的爱妻,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他从工厂创办开始就一直在, 一路升到总经理的位置, 把持住工厂的方方面面, 将姑太太拒之门外。平时和工人串通一气, 欺骗工人说只有他才能保护工厂,一旦让那个华人女子掌控工厂, 就会卖掉工厂,解散所有工人。”   许然苦笑, 事实上, 这家以艾伦为名的工厂是姑爷爷一手创办的,姑太太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不会卖掉工厂。如果有可能, 她希望这家工厂能够永远留存在这个世上。   “一旦工人罢工要求提高工资,他就会把工会的人支到姑太太这里,他自己两头不得罪。”   “那么现在,你姑太太希望你去和工会谈判吗?”路晁问道。   许然点点头,“姑太太精力不济,希望让我出面,事实上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我们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我陪你去。”路晁说道。   “谁说没有办法?”舒雨眨了眨眼睛,看向他们,“你们是灯下黑吗?明明这么明显的解决之道,却看不到。”   “你说真的?”许然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你可别逗他,真有主意就说出来吧。”路晁伸手,在舒雨的手心轻轻捏了一下。   舒雨看着许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自己是干什么的,你忘了吗?”   “服饰公司的老总,管理中国厂区的总经理,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身份吗?”许然也愣住了,死活想不出这跟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莉莉丝的服装可以在中国设厂生产,为什么艾伦机械厂生产的零件,不能将生产线搬到中国生产呢。”舒雨一句话点到他的头上。   许然顿时陷入沉思,“腾”的一下站起来,又忽然坐下去,一会一脸兴奋,一会儿又摇头叹气。   “不对啊,机械厂生产的是零件,高精度的零件。服装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啊。”   “我倒是觉得,完全一样。”路晁也同样在思考,但他对中国工厂的了解,远不是许然可以比的。   “中国虽然落后,但毕竟是可以自行研制两弹一星的国家,拥有几乎全门类的工业基础。中国工人甚至能够用隔着几个代差的生产线,靠手工校对,生产出最新的零件,和发达国家最新生产线生产出来的零件,达到一样的精度。”   意思是中国的设备虽然落后,但工人并不落后,甚至技艺更加出色。再说到工资,努力,勤奋等等,更是完爆美国工人。   路晁说的是实情,只是工业化靠手工校对,也许能生产出几个和人家一样精度的零件,一二台一样精度的仪器,但在规模化时,这样的追赶只能聊以□□,并不能代表就能达到和人家一样的水平。   只有生产线上统一生产的零件是什么样的水平,才是这个行业内的真正水准。   但用来表述中国工人的技术,却是半点问题都没有。   许然听后连问几句,“真是这样吗?那,那我该怎么办,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哈里带着玩累了的舒雅和秘书过来,汇和之后一起回到庄园。许然拉着路晁去见姑太太,显然有事要商量。   几个女生便和哈里坐在客厅喝咖啡,吃点水果和糕点休息。   舒雅端着咖啡喝上一口,最后是给憋进肚子的。   “我在路阿姨家里喝的,不是这样的呀。”还以为自己喝得惯呢,没想到压根不是一个味道。   秘书默默帮她倒上牛奶,又加了一块糖,再拿勺子帮她搅好,最后将勺子拿出来放到一边。重新递给舒雅,“你再尝尝。”   “你怎么知道要加什么?”舒雅奇道,秘书明明也是第一次喝。   “我看哈里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感情是一直盯着人家有样学样呢?舒雅服了,不像自己想都不想,端起来就喝。   “哈,你可真是细心。”   秘书抿嘴一笑,默默的想,我倒是想和你一样,但是不行啊。   终于将咖啡喝下肚,舒雅问道:“你们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是有个主意,不过可能得看具体情况,路晁对这块比较熟,等会儿看他怎么说。”关于工厂的事路晁比较熟,有姚荣光在,想打听也很容易。   她能出主意纯粹是因为,用不了多少年,中国就会成为世界工厂,几乎所有商品,不分门类的都在中国制造。有些是中国自己的品牌,有些则是代工。   既然姑太太只是想保有艾伦品牌的名字,那么工厂设在中国还是美国又有什么区别。   无论是将工厂搬到中国,还是找中国工厂代工,都算是一个破开局面的办法,总比现在僵持着好。   更何况,对于中国来说,现在亟需大量制造业进入,才能让更多的人有工作可做。美国工厂的成本大大降低,中国工人得到工作,简直是双赢。   至于美国工人,连美国资本家都不关心,中国人又何必替人操心。   这一谈到了晚饭时间他们才出来,姑太太一出来就握住舒雨的手,“这小丫头,真正是个头脑聪明的。当初看你的设计图,就知道必是兰心慧质,如今才知道,说兰心慧质都小巧了,得说胸有丘壑才对。”   “姑太太过奖了,我也就是随口一提,许然没想到纯粹是灯下黑,自己整天做的就是这件事,反而想不到。”   “唉呀,都是自己人,夸来夸去显得生份,我都饿了,赶紧上菜。”许然看出舒雨的尴尬,赶紧让大家落座。   姑太太看着舒雨和路晁自然的坐到一处,心里大呼可惜,看了一眼许然,心道这个傻孩子。算了算了,傻人自有傻福,随他们年轻人去吧。爱情这东西,强求不得。能有这样的朋友,已经是运气。   “你们刚到,肯定得倒时差,吃完饭早点睡,明天让哈里带你们去大卖场看看。”姑太太对大卖场那是赞不绝口。   “扭腰不止我们一家大卖场,明天让哈里带你们到处走走。”许然说话。   哈里举手示意明白,他日常的工作就是巡视卖场,协助卖场经理解决问题,以及解决商品从中国到美国,从入关到卖场的一切问题。   “但你们是最特别的一家知道吗?”姑太太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吃过饭,大家开始打呵欠,连下午喝的咖啡都没能阻止他们的睡意。   第二天一早,哈里带上三个女人去看大卖场,路晁和许然看样子已经有了主意,准备去和工会接触,试探对方的底线。   “这一路上没什么人呢。”秘书有些奇怪。   哈里挠挠脸,“市中心步行的人会多一点,一旦出了市中心,很少有人会在路上走。前头就是购物中心,大家都是开车过去,到那儿你们才能看到人。当然,能和中国人口密度相比的,只有扭腰的市中心。”   美国虽然地广但人口也是聚集在几个大型城市,城市里的人口密度并不低。但他们有大量的郊区可以用来居住,并且许多人都有车辆可以当做代步工具,所以生活的方式和中国人极大的不同。   哈里是去过中国的,因为许然的原因他还在学习中文,只是进度太慢。   秘书对语言倒是有些心得,于是跟哈里聊起怎么学习,“你得找人练习,要有语言环境,不说是不行的。”   “你在中国是怎么找人练习的。”哈里问道。   秘书很是得意,“我守在酒店门口,看到外国人就问他们要不要购物或是去景点,我可以当翻译,购物还能帮他们还价,不要钱。”   连舒雨也是才知道,她是这么练习的,难怪许然说在中国的环境下,能够将口语练习的这么流利,必然是聪明人。   听舒雨夸奖她,秘书不好意思道:“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如果不学个一技之长,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我可不想去当女工。”   她有抱负,看出深城不断引进外资,必然需要很多语言方面的人才,于是她就勤学苦练,先自己练习,再去刷酒店的客人当陪练。   “你是怎么付得起学习语言的费用的。”哈里听秘书讲她怎么学习,也略略提到她的家庭环境比较一般。于是产生了一个疑问,英德日三个国家的语言,想要进行基础学习,都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吧。   “不要钱啊。”秘书神秘的一笑,对大家揭密,“我找人拿了一份深城大学的课表,照着课表去上课就行了,唯一要掏的钱就是去门口书店买一本教材,当然还得加上磁带钱。”   这回轮到哈里目瞪口呆,“这样也可以?”   简直无法想像,难道没人管吗?   “为什么要管,我又不捣乱,只是想听课,想学习而已。有老师发现我不是学校的学生,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想自学成才,他们还夸我呢。还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提问。”   哈里就更没法想象了,抽了半天的眼角,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好吧好吧,你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舒雨对着姐姐感慨。   其实大部分大学都是不在乎外人旁听的,只要你不捣乱,绝大部分老师都会欣赏年轻人的努力上进,而不会将你赶出去。像专业知识,语言知识这一类,如果暂时不需要一个文凭来证明,只是需要知识,去旁听几乎没有任何成本。   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只是有人不敢尝试,有人坚持不下来,只有眼前这位秘书坚持下来。一边打零工一边学习,最终有了提升的机会,成就了自己的今天。 第126章 大卖场   莉莉丝服装大卖场和超市入口直接并列在购物中心的正面, 大门顶上各有极为显眼的招牌。 但其实不看招牌,只看进入其中的人,也能很明显的分辨出区别。   进入超市的多是家庭成员,一家人驱车过来购物, 而去服装卖场的大多是年轻人,三三两两结伴,或是恋人, 或是朋友,独自过来的也不少。   “根据卖场的经理所说,独自过来购物的人, 通常不会空手离开。”哈里带着大家直接进入卖场的大门。   “哇, 这些是?”秘书一进门就被吓了一跳,虽然公司有礼服生产线, 但摆在货仓里的商品和打理得整整齐齐, 穿在模特身上的华服相比, 从视觉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卖场的空间感十分足够, 走进去即不会显得压抑,也不会有空旷之感, 完全就象是走在奢侈品购物街上,四处是闪闪发亮的物品, 热闹但又不闹腾, 一切恰到好处。   “设计的非常好。”舒雨之前只看过设计图和照片,如今真人站在这里,顿时点头, 完全符合她提出来的要求,非常满意。   哈里也很自豪,“那当然,找的可是最好的设计公司,你提的要求虽然古怪,但在他们看来,什么古怪的要求没见过,可见他们没说大话,一切细节都把握的极好。”   “你提了什么要求。”舒雅在旁边问道。   “高贵,奢华,热闹,友善,亲切。”不能让客人感觉到空旷孤独,也不能让客人感觉到压抑聒噪。无论是装修还是商品陈列都要看上去,高贵奢华充满格调,但同时也要让客人感觉到亲切友善没有距离感。   舒雅听完,眨了眨眼睛,“装修还有这么多的说头。”   而且这些词听上去,完全象是背道而驰,要怎么融合到一起。   “装修公司并非简单的做硬装,更要将硬装与陈列结合起来,达到客人需要营造出的效果。否则的话,我找几个工人随随便便就能刷墙面装顶灯,为什么要付给他们那么多钱呢?”   由于一进门就是婚纱礼服区,闪闪发亮的礼服,陈列在仿若舞会一样奢华的场地,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子能够抗拒。   尤其是可以随便试穿,没有导购来打扰你,只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才出现,不会因为只逛不买就享受导购的白眼。   更没有奢侈品店里,店员热情周到体贴的跟进跟出,让你不买都不好意思。   所以很多客人,尤其是第一次来的客人,总会忍不住想去试穿。   这一穿,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漂亮的衣服,哪怕你暂时不需要,但只要你喜欢,总能找到购买的理由。没有钱没关系,不是有信用卡吗?   舒雨一行人自然不会试穿,看过之后直接往里走,这里的一片是休闲正装区。   一般来说年轻人初入职场,需要一些比较正式的衣服,但又因为他们的年纪其实并不喜欢太过正统的装束,特别是下班后想顺便约个会,都会觉得不方便。   于是带条纹的衬衣,带着休闲风的西服,各种棉麻面料的裙子,裤子,一个系列分成无数件单品,可以由客人自行搭配组合。   不管是职场新人,还是不喜欢严肃正装的普通人,都可以享受到面料舒适,制作精良的休闲正装,足以应对一般的办公场景。   而这一系列的衣服,会紧跟国际市场的流行色。比如今年流行伴侣色,就是深浅两色,组成正反配套的效果。具体点说就是黄咖和米色,藏蓝和白色,暗绿和黄灰。   于是这系列的服装就会搭上流行色,紧跟潮流。而在设计的细节上,也会参照流行做出局部的变化。   “这些颜色很受欢迎,有客人说和在大牌专卖店购买的质感差不多。”哈里的主业和服装没有任何关系,但身处这个行业,他也做过一些研究,知道这些都是流行色。   对时尚敏感的人群来说,只有紧跟流行的衣服才能得到他们的青睐。   大牌的质量就一定好吗?那可不一定,他们的款式肯定是最新的,版型也绝对是最好的,但他们的服装从设计之初,就不是给你当工人服穿的。   不能下水的游泳衣,穿一次就得扔的鞋子,不考虑清洗的裤子,理直气壮的告诉消费者,奢侈品就这样。潜台词大家都懂的,反正人家越端着,大家越趋之若鹜。   但莉莉丝的衣服在设计之初就是给人当打的,在质量上经得起折腾和反复清洗。   “陈列的很用心。”一看就是和奢侈品店学过,模仿他们的陈列和摆放。甚至还有花瓶插着鲜花,四处弥漫着花香味儿。   客人走到这里,看到紧跟时尚潮流的衣服,款式和板型都不错的情况下,陈列的还如同品牌店一般用心,心中自然会升出好感。等试穿之后再一看吊牌价格,不买几件回去简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听说还要增设童装区,我准备把备用的位置扩充起来,不用两个月就能搞定。”哈里指了一处角落,那个位置不太好,但用来放童装就没什么关系了。购买童装是刚需,有需要的人找也会找过去。   再走过去是休闲日常着装,这里的款式就比较杂了,有漂亮的小裙子,有宽大的T恤,有牛仔裤也有亮闪闪的吊带小背心。基本上普通人从上学,到着装没有要求的工作地点,再到约会和晚上去酒吧的日常服装,甚至宅在家里的阿宅服,全部可以涵盖住。   无论你是时尚达人,还是懒散的阿宅,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你需要的。   而且在这里还有各种淘货和搭配的乐趣,平常的店里,可没这么多款式让你随意搭配。   “目前最后一个区域是小礼服区,里头有好几款小礼服都已经卖断货了,不停有客人问我们什么时候补款。当听说我们不补款,只会上新款的时候,好多人都不敢相信,不过他们很容易就留下电话,让我们上了新款及时通知他们。”   “非常好,就是得让他们留下这个印象,下次掏钱的时候就会更加爽快。”舒雨很满意。   秘书和舒雅也是第一次来,他们除了不停的说好,几乎就没有别的想法。   “这样的店,真的会开在中国吗?”舒雅问道。   “当然,这是肯定的。”舒雨心想不然我让舅舅去倒腾国库券干什么,她手里几乎没什么流动资金了,必须弄点钱才能买店铺啊。   等工厂的分红,她不是没想过,但工厂的资金压力也很大,要修建宿舍楼,要扩大生产线,这个时候分红,就得以牺牲公司的发展为代价,得不偿失。她和许然私下早就商量过,一切以保障公司发展为要,不分红或少分红,都可以接受。   “运动款什么时候上,这在美国可是一个大类。”哈里问道。   “这就得问你们,设计师到底招聘的怎么样了?”舒雨不是没有短板,就是她对运动款式一向没有太多的研究。不是不能做,而是无法做到象现在这样可以支撑起一个分类很长时间里更新换代的要求。   更何况运动服装对款式的要求还在其次,对新技术面料的要求才是放在首位的。   面料一般人可以理解,但新技术可能很多人理解不了,事实上运用于面料的新技术一直都在飞速的发展,只是普通人不太了解。想要涉足这个门类就得有一个好的开端,而不是随便敷衍。   见自己被点名,哈里讪笑道:“确实没招到合适的,我这里有应聘者的资料,你要不要看看。”   “如果方便的话,今天回庄园的时候,可以看到吗?”   “可以。”哈里答道。   “我已经很努力在招聘设计师了,但真的没有合适的。”哈里双手一摊。   舒雨奇怪道:“设计师由谁来面试。”   哈里道:“目前只有我一个人。”   舒雨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   看过自家的大卖场,舒雨又自己去试衣间试了几回衣服,体验了一下导购员的服务,这才离开。   导购员自然是认识哈里的,上前打过招呼,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但哈里说,自己只是带几个朋友过来逛逛,于是导购便没有上前打扰。   等参观完整间卖场,本来心情因为设计师招聘,而有些坏掉的舒雨重新露出笑容,“你干的不错。”   “我会好好干的,虽然这并不是我擅长的行业。”哈里明白舒雨的份量,能得到她的认可,是很重要的事。   “接下来我们去其他卖场看看,其他的卖场根本没有我们的规模,更没有我们这么多的分类,他们一般只主打一种最多二种分类,没有我们这么齐全。”哈里开着车说道。   “先去吃饭,你找个地方吃完饭,再继续逛,我请客。”舒雨笑道。   哈里打了一个响指,“我知道一个地方,许非常喜欢,我相信你们也会喜欢的。”   “那可太好了,我可以不相信他的人品,但绝对相信他吃东西的品位。”舒雨说完,众人都是大笑。 第127章 真诚   八十年代末的美国,正处于他最鼎盛的时期, 也是这颗蓝色星球上最发达的国家。 任何国家的人来到这里, 都会被震撼,更别提中国人。   哈里的脸上是最纯朴的自豪之色, 任何一个人热爱自己的祖国,以自己的国家为傲,都是非常自然且朴实的情感。   如果自己的国家又碰巧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那么这种自豪感就会表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美国游客一直都是世界各国人民最不喜欢的游客排名第一, 他们高声喧哗, 他们吵闹,他们举止粗鲁。三十年后,这个第一的称号被中国游客拿下, 他们高声喧哗,他们吵闹, 他们举止粗鲁。   即便如此,世界各国的商家最欢迎的还是美国游客和中国游客,前者喜欢豪华酒店,后者喜欢豪华购物。   归根究底一句话,当从个人放大到群体的时候, 有钱人声音都会特别大, 都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简单来说, 他们都喜欢你们不喜欢我们,还要咬牙欢迎我们的样子。   吃过饭逛街游玩,舒雨将提前准备好的美元, 分发到舒雅和秘书两个人手里,“出来一趟,总要给家人朋友带点礼物回去。巧克力,香水和化妆品,都挺合适的。”   哈里知道中国人的工资不高,如果舒雨买东西他不会干涉,看到是其他人,便主动带他们去平价的糖果店和香水店。不是什么大牌,价格却很合适,如果不是哈里带着,游客很难逛到这些地方。   等到下午回庄园,哈里将应聘设计师的求职简历送她的房间。   “对了,你知道许然他们什么时候回吗?”   “说是吃饭之前能回来。”   “谢谢,一会儿见。”   舒雨一手咖啡一手简历,开始慢慢翻看。   翻完简历,心里对哈里那点意见,也都消散了。原以为哈里是外行,所以不懂得怎么分辨,可现在看看,确实是应聘的人达不到公司的要求。   抱着简历下楼找到哈里,他也暂时住在庄园里,配合许然的工作。   “有空吗?咱们聊聊。”舒雨把简历还给他。   “客厅里坐坐怎么样,厨师做的下午茶很棒,我想你会喜欢的。”   下午茶确实不错,松软可口但叫不出名字的小点心,醇香的奶茶和酥脆的小饼干,都是发胖套餐的核心成员。   “艾伦女士不喜欢过甜的茶点,许喜欢甜底更低一点的,我想你们和许的口味应该差不多。”   舒雨尝过一口,连连点头,“太棒了,我相信英国皇室的下午茶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哈里大笑起来,“我一会儿会告诉他,他一定很高兴,这可是对一个厨师的最高评价。”   “关于招聘设计师的事,我得跟你道歉,我原以为是你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可现在我知道了,你的工作没问题,是问题出在了别的地方。”   哈里耸耸肩,惊讶道:“我没想到你会道歉,不过好吧,我接受。其实我也没有很生气,毕竟我不能跟一位这么美丽的小姐生气,再说你也是我的老板之一。”   舒雨“噗嗤”一笑,哈里的反应没有出乎她的预料,但同时又让她这个正常的中国人,觉得特别有趣。   “那么这件事过去了,对吗?”   “当然。”哈里可不是小气的人。   其实西方人,当然不是指政客,律师或是金融行业的那些人精儿,而是普通西方人,相对而言,他们的其实心思比较简单也比较直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可能是最效的沟通方式。   当没有意识形态的偏见时,人和人之间沟通的桥梁是真诚,永远是真诚。   “很奇怪,为什么投我们公司的设计师简历会是这样的?”这是舒雨非常不解的原因。   明明莉莉丝大卖场的生意很好,而据这边 的消息来看,消费者的接受度,以及销售额都远超他们的预估。这样一家有活力,有前途的公司,怎么会吸引不了人才。   哈里搓搓脸颊苦笑,“我之前也觉得奇怪,你知道的,我对服装,还有设计师这一块,其实不是特别了解。”   他一个直男,学的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机械专业,会了解这些才是有鬼了。都是赶鸭子上架,边干边学边了解。   “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其实美国并没有在服装这一块真正的一线大品牌。”   舒雨点头表示明白,“真正的一线奢侈品牌,蓝血贵族,都源自于欧洲。”   哈里鼓掌之后又放下,“你看我,你身为设计师,肯定知道这一点,显得我卖弄了。”   “不,你说的很好,引发了我的思考,请继续。”舒雨后世就是有再多经验,对国外的事情也不过就是网上总结,走马观花。   比起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人,怎么也隔着一层,不能触及核心。   “但美国也有几个颇受欢迎的二线品牌,他们成立了一个联盟。或者说,成立了一个高端协会,行业里的人,主要是设计师都以加入他们为荣。在这个行业里,他们就是权威。”   大品牌没有,二线品牌就要合作求发展,舒雨完全理解。   “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舒雨还是不理解。   哈里手一摊,“这个协会的主席打听到我们的老板是中国人后,放话谁要是来我们公司工作,就永远没机会加入他们的协会。”   “你是说,种族歧视?”对于种族歧视这个词,舒雨一点也不陌生,后世的互联网上更是每日一见。只是那时的种族歧视,中国人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看歇斯底里的傻子发疯,看你能耐我何的潇洒。   针对自己个人的,她还是头一回感受到,顿时气血上涌,在心口处翻腾,久久无法平复。   哈里安慰道:“总有这样的混蛋给美国人丢脸,你不必在意,要知道这种人只是少数。”   舒雨摆摆手,勉强笑道:“我没事。”   哈里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收到的简历完全不像样子,特意打听才知道是这么个原因。   莉莉丝的设计师一直藏着从不现身,老板又是个中国人,加在一起激怒了这位主席。在他看来,光凭一个设计师绝不可能撑下这么大的卖场。招不到设计师,他们自然就得低头。   “纯粹是种族歧视,还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别人都摆明车马了,她也得搞清楚原委,才好应对。   哈里斟酌一番,“种族歧视是真的,但我觉得在生意面前,一切都可以放下,应该是有什么诉求吧。要不然,我去问一问。”   “先不用问,如果他们有所要求,一定会主动派人来搭梯子讲条件,这种事讲究谁先开口谁先输。如果一直没人来,那就是单纯的种族歧视,我们就更不需要去找他们。”   “可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呢?”这是哈里一直准备跟他们谈的问题,但没找到机会,反倒是让对方先提出来了,还闹了个误会。不过好在这位舒是个很坦诚的人,看样子许挑选合作伙伴的眼光倒是真好。   “我们有没有可能去欧洲招聘设计师,那里是时尚之都,肯定有大量的从业者。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得到机会冒头的,我们可以将目标放在少数族裔上。”   欧美的歧视链条是非常长的,歧视黑人,华人和所有亚洲人这都不用说了,拉美裔也一样备受歧视。拉美裔有可能是黑人白人或黄种人,这是一种文化概念,并不以肤色论。   还顺便歧视欧洲几个穷国,骂他们出产小偷和女支女。   舒雨从来不是一个唯血统论和唯肤色论的人,任何一个人不管他的出身和血统,只要自己足够努力,都有可能创造奇迹,都有资格追逐自己的梦想。   她相信这样的人,在欧洲肯定有很多。别处没有机会,但他们有呀。   哈里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是欧洲的话。”   “你不方便?”舒雨问道。   “我觉得有更合适的人选,其实我一直都想介绍给你们。”哈里对于时尚这个圈子,始终是格格不入的,他也不想强迫自己融入。   舒雨也明白,让哈里承担这些有些过于为难人了,点头道:“你介绍的人,我们肯定会慎重考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是她,一位女士。”哈里纠正,一位法国人,曾在奢侈品公司工作多年,嫁给了一个美国人,而这个美国人是他的大学同学,所以他们现在在美国定居。   “她和那位协会主席曾经在同一家奢侈品公司工作过,私下关系十分紧张。”很多相关的消息,哈里都是求助于她,才打听到的。   这也是本地人的好处,有同学有朋友,打听打听身边人总能找到从事相关行业的,就能了解到外行人打破头都了解不到的消息。   别以为只有中国人才有人情关系,哪个国家都一样。在国外,特别是名校的校友关系堪比中国的三大铁。   这么一说,舒雨更想见了,拍板道:“你尽快安排。”   哈里如释重负,立刻就开始联系,很快约好明日接她来庄园,和舒雨见面。   “你们回来了,情况怎么样?”舒雨见到许然和路晁一起走了进来,起身问道。   “总的来说不错。”路晁顺手接过舒雨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   “是我喝过的。”舒雨被他闹了个大红脸,许然和哈里都在旁边看着呢。   许然捂住眼睛,作痛苦状,“你们够了啊。”   哈里在旁边挤眉弄眼的傻笑。   路晁捧着杯子作无辜状,“我渴了。”   舒雨一把夺过杯子,“你们才够了,说正事。”   “哦”三个大男人,瞬间老实了。 第128章 愿赌服输   许然的姑太太一整天都不在家, 管家陪着她出门去见律师, 说是有些事需要处理。   佣人过来告诉许然, 白天红鼻子约翰来过,但别说主人,客人都一个不在,连管家都不在, 据佣人说, 走的时候他相当不高兴。   “哈, 他马上就要更不高兴了。”许然听完佣人的回话,丝毫不介意。   舒雨给他们倒上奶茶, “你们这一整天辛苦了, 快说说看。”   “喝什么奶茶, 有酒吗?”许然才不喝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   哈里大笑, 起身抱了一堆啤酒罐过来, 放下就准备走。   许然叫住他,“别走, 你也坐下听,这事跟你也有关系。”   “跟我。”哈里坐下兴奋道:“那我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许然坐下酝酿了一下感情, “我和姑太太已经决定,把生产线搬到中国去。”   美国只保留销售和售后部门, 将工人和无关的管理层统统裁撤掉, 机械厂搬到中国,再新成立一家贸易公司,不仅代理自己公司的产品, 也可以帮其他美国工厂解决类似问题。   “搬到中国?”哈里张大嘴,完全不敢相信。   他去过中国,该怎么形容呢,比美国媒体上的形容当然要好得多,至少是个现代化的国家,而不是蛮荒之地。   但中国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远远落后于美国,生产线可以搬到美国,但工人怎么办,中国工人能替代美国工人吗?   “是的,我已经拒绝了工会的提议,坚决不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他们很傲慢,说会继续罢工。”许然哈哈大笑,他等着出这一口恶气,等了很久了,“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我知道你的心情,但老约翰能答应吗?”哈里忧心忡忡。   “姑太太今天去见律师,就是去解决这件事。当初姑爷爷给予股份的授权书,里头有很多可以解读的地方,律师为了钱会拼命的。”   哈里眼睛一亮,赶走老约翰,一直是艾伦女士的愿望。   而他为什么会读机械,一方面是自己的喜欢,另一方面也是艾伦女士希望他日后能进入机械厂工作,代替老约翰的位置。   如果合同有漏洞,可以赶走老约翰,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将生产线搬到中国呢?”   哈里不解。   许然往沙发上一靠,“这是赶走他的关键,天赐良机啊。”   说完仰天长笑,兴奋之极。   可见之前受了老约翰多少气,能让许然这个心大之人恨成这样,可不容易。   既然将生产线迁往中国,才能赶到老约翰,那哈里也无话可说。   那么贸易公司又是怎么回事呢?中国有什么货物是值得采购的,廉价的纺织品还是矿产资源,公司决定跨界吗?   “哈,贸易公司大有可为,这可不是一桩小买卖。你想想美国有多少工厂被工会压制的抬不起头来,赚取的利润被人工占去了大半。如果这些产品可以由中国代工,他们能节省多少钱?你说他们会愿意为此付钱吗?”   哈里越想越觉得,这市场大发了,愿意啊,怎么会不愿意。只要中国工人真能做出符合美国要求的产品,光人工就省了这么多,这种好事,肯定会有人愿意付钱请他们帮忙。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去中国寻找代工,这就是国情了。美国媒体对中国的宣传,就差说中国人吃人了,普通白人哪里有这个分辨能力,请他们去中国也不敢呐。   更何况,语言不通,国情也不了解,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大公司有那个能力,一般的小工厂主,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香江的贸易公司红火了几十年,不就是利用了海内外互不了解的这个机会吗?   香江能做的事,他们当然更可以做,而且做起来更加方便。   哈里一拍大腿,事有可为啊。   于是小心翼翼道:“那我?”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去中国管理工厂,二是留在美国做贸易工作。”   舒雨一惊,心想那莉莉丝怎么办?不过她忍住没有说话。毕竟哈里的专业摆在那儿,一早就是给机械厂准备的,他自己的意愿也很明显,更愿意从事和专业有关的工作。   “我得好好考虑一下。”哈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没关系,还有时间,你慢慢考虑不着急,更何况就算你考虑好了,从莉莉丝转岗过去,你也有很多工作必须先安排好,比如寻找替代的人选,交接等等。”   “当然,我肯定不会丢下一个烂摊子。更何况,接替的人选我都找好了,明天就带来给舒看。”哈里保证。   “你们自己安排就好。”许然伸了一下懒腰,“吃完饭我得好好睡一觉,这两天太累了,明天早上谁也别喊我起床。”   快吃晚饭的时候姑太太才回,吃过饭又把许然叫进书房,不知聊了多久。   路晁一路跟着舒雨,一直到舒雨推开自己的房门,“你的房间在另一边吧。”   “今天一天快累死我了,时差也没倒过来,头还疼的要命。”   “你怎么不早说。”舒雨让路晁进屋,从行李里翻出一包小柴胡冲泡上,“喝下去。”   “你抱抱我就好了。”路晁耍无赖。   “先喝药。”   “先抱抱。”路晁坐着,舒雨站着,他直接拦腰抱住舒雨的腰,舒雨一下子站立不稳,坐到他的腿上。   看舒雨瞪着他,立刻接过杯子,一口灌下去。   “现在好了,头也不疼了,眼睛也不花了,让我多抱一下,就什么都好了。”路晁今天受到的冲击很大,从昨天晚上联系姚厂长得到帮助,到今天见工会的人。   每一分钟都是充实的,紧张而又刺激的,就象两个孩子拿着藏宝图去刷任务,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得到认可,成为真正的大人。原以为是个小任务,结果做下去才知道是要屠龙,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你们商量好了。”   “嗯,去中国开分厂,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国内的工厂合作,他们有现成的工人,厂房和管理层。不过谈判也挺麻烦的,工作量不小。”还没开始谈判呢,路晁已经开始操心。   “你和他一起干?”   “我不知道,还没想好,但姚厂长很支持。”路晁叹了口气,想帮许然,也同样也想帮助姚厂长,但他只有一个人。   计划外的状况,计划外的事,猝不及防的将路晁卷入其中,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就先帮许然,再帮姚厂长。”舒雨开着玩笑。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路晁抱着她,“也许,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   “这不就是人生吗?”如果人生只有一条直线,那该多无聊,无数的岔道上有的是美妙的风景,有的是悬崖绝壁,你能看到什么,在于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的人生有你陪着,别的都不重要了。”路晁抱的更紧了一点,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明天我陪你四处走走。”刚确定关系,原本计划了很多事情要和她一起做,结果急急忙忙飞来美国,又急急忙忙开启夺回工厂保卫战,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现在这样的相处,竟然成为奢侈品,实在叫他心有不甘。   “明天约了人来面试,如果合适,哈里就能脱身去帮你们了。”舒雨趴在他怀里,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陪我在庄园里散散步就挺好,别处怕还没有这么好的风景,这么安静的环境呢。”   “你笑什么?”路晁发现趴在自己肩膀上的舒雨,正在低声闷笑。   “就是觉得象现在这样约会也挺有意思的。”没有游乐场,没有旋转木马,没有五光十色的豪华酒店购物街,更没有点着烛光拉着小提琴的晚餐。   有的只有紧张的工作,一件又一件摆在他们面前,需要去解决的问题。   然而这样的生活,似乎更有意思,也更让她觉得充实和快乐。   路晁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   他的呼吸近在眼前,嗓音低沉,“那么这样呢。”他的脸贴上来,嘴唇就贴在她的脸上,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摩挲着。   室内旖旎的气氛,咕咚咕咚将空气的温度慢慢升高。   “那个……唔……”   (*  ̄3)(ε ̄ *)   (*^3^)/~第36章   许然从姑太太的书房里走出来,打着呵欠脸色困极,但脚步却轻快的很。走到隔壁敲门,没人应答。干脆直接推门而入,路晁根本没回来。   “哦嚯”许然吹了两声短促的哨声,乐呵呵关上门。   回到房间忽然发现不对,他还是一个人呢,难道以后看着他俩天天在自己面前秀恩爱?   一拍大腿,是得抓紧时间,不过现在还是先睡觉吧。现在太……一个困字还没说出来,直接倒头睡得鼾声震天。   舒雨站在门口赶路晁回去睡觉,路晁作出一脸痛苦状,“你不知道,许然他晚上打鼾,声音特别大,直接穿透墙壁,大半夜的简直魔音入耳,根本睡不好。”   “哦,然后呢?”舒雨憋着笑问他。   “你这里倒是挺清静的。”路晁抽了抽鼻子,嗯,连空气都要香甜一些。   “所以呢?”   路晁勾住舒雨的手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到“咔咔”一声,舒雨对面的房门打开。   舒雅推门出来,看着路晁笑的别有深意,“我这间房也挺清静的,要不要跟你换换。”   “我走了,明天见。”   姐妹俩看着路晁落荒而逃的背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舒雅进妹妹房间看了一眼,“谈恋爱可以,千万别做傻事。不然外公知道,打断他的腿。”   “姐。”舒雨把姐姐推出去,跺脚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就因为你不是小孩子才提醒你,你的主意太大了,不是说他不好,只不过没结婚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舒雅点了一下妹妹的额头,“我会看着你们的,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胡来。”   “我的妈呀,你赶紧谈恋爱去吧。”舒雨抚额,对于谈恋爱的界线问题,相差三十年的代沟,很难互相理解。   “哼,我谈恋爱了也得管着你。”俨然一副长姐如母,顺便还要客串一把道德模范的样子。   “是是是,管管管,现在赶紧睡觉。”舒雨送走姐姐,想到路晁刚才的样子,把脸埋到被子里笑个不停。   第二天一早,果然没人去叫许然起床,任他睡到天荒地老。   起床最早的是秘书,舒雨和舒雅其次,毕竟是住在别人家里,不好贪睡。路晁也很快起来,用早点的时候,哈里也晃了过来,只缺一个许然。   “我现在去接人。”吃过早点,哈里便开车出去。   管家派车送舒雅和秘书出去游玩,舒雨和路晁则是真的散起了步。   “姑太太一早又出去了?”都知道许然在睡觉,但姑太太也不在。   “嗯,姑太太今天有几个人需要见。”路晁多少知道一点,这一回姑太太和许然都认真了,他们难得找到一个机会赶走约翰,肯定不想因为自己的疏漏而错失这次机会。   “我休学一年吧。”舒雨忽然说道。   “为什么?”路晁吓了一跳。   “不是忽然决定的,是从来美国就开始这么想了。”舒雨叹了口气,“我总不能再把许然困在深城吧,这对他不公平。”   很明显看得出,姑太太对机械厂的重视不是一星半点,一旦生产线搬到国内,怎么可能不去管机械厂的事,而继续留在服装厂呢。   这话她可说不出口,想来想去,休学是最好的办法。   “不行,我不同意,不能荒废学业。”路晁连连摇头。   “你听我说,又不是退学,只是休学,等明年一切都理顺了,我再重新回学校。”舒雨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莉莉丝刚刚起步,用千头万绪来形容也不为过。隔着一道大洋,两边的社会情况完全不同,员工的管理也不同,这些统统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   而机械厂一旦搬到中国,整合一家工厂的任务,对许然来说同样艰巨。就算有路晁帮忙,两个年轻人想震住一帮老狐狸,甚至有可能是老滑头,还要面对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工人,只会比服装厂更加消耗精力。   指望两头跑,搞不好最后两头落空。   “喂,你们俩,太过份了。”一个声音从头顶传下来。   舒雨和路晁同时抬头,看到三楼的一道窗户大开,许然趴在窗沿边看着他们。   昨天晚上没找到路晁,早上睡个懒觉起来,想推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看到这俩人就在自己视线内手牵手搂搂抱抱。   路晁故意抬起舒雨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示威般的抬头看他,“还有更过份的。”   吵吵闹闹中,许然下楼独自享用一份早餐,另一头的哈里也接来艾玛小姐。   庄园里有专门用于办公或是会谈的房间,许然让哈里送他们过去,再次告诉舒雨,“你决定就好。”   艾玛可以说是又高又瘦,几乎有一米八的身高,一出现就把舒雨吓了一跳。   “很高兴认识你,哈里跟我说你很有才华。”艾玛看到舒雨的肤色并没有太过惊讶,显然是哈里已经和她提过,未来的老板是个中国人。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法国人。你的身材太棒了,如果在路上遇到,我会以为你是模特。”舒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入座。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两人落座在沙发上,姿态轻松。   “谢谢,要是十年以前的设计师们也这么认为就好了。”艾玛有着法国人最常见的黄褐色头发,浅褐色的眼睛。   但她的长相太过亲切友善,舒雨猜测这可能是她不讨设计师喜欢的原因。   “这么说你以前真的是模特?”   “那是我念中学时最大的愿望,可惜没有设计师愿意用我。好在我很快清醒,没有过于执着。大学念的是品牌管理,毕业后去了一家一线奢侈品公司实习,因为表现优异被留下工作,从店面管理一直做到公司主管,直到去年,才辞职来到美国。”   一边聊天一边将自己的基本情况介绍了一遍,舒雨点头,“显然以你的才华在美国找到一份同样的工作并不难。”   艾玛笑了,“原本是如此,不过我想你也听说了,我和一位资深设计师的关系不太好。”   大约因为舒雨是女性的关系,有些事更好交流。   她双手一摊,并不讳言道:“职场上,女性总会遇到一些来自上级或是权威的骚扰,让人防不胜防。有时候,为了工作你不得不忍让。”   舒雨露出同情之色,“很抱歉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艾玛摆摆手,“没关系,这一切都过去了。我原以为可以来美国开始新的生活,谁想到……”   苦笑道:“命运给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那位不规矩的设计师,回到美国创立了自己的奢侈品牌。变得比以前更加有权势,也更让人讨厌。   职场骚扰在哪个国家都存在,但在西方国家的情况更加严重,有文化上的原因,也有女性在职场上处于弱势的原因。   一直到三十年后,西方很多国家,都不能做到男女同工同酬,意思就是同样的岗位,男性工资可以高出女性工资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这其中包括公认的发达国家,比如说美国,法国等等。   而这只是男女不平等的一部分,女性投诉性骚扰往往不会得到处理结果,甚至会因此受到打压。为了保往工作,有些女性不得不忍受一些让人不舒服的行为或是言语,否则就只能直接换工作。   “说这明命运有了更好的安排。”舒雨衷心这么觉得。   “谢谢,希望是这样。”艾玛心里越来越惊讶。   她之前帮助哈里,纯粹是出于他和丈夫是很好的朋友,而且他一个学机械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份工作,焦头烂额的样子让她即同情又好笑,同时也有深深的羡慕。   自己明明是这个行业中的资深从业人员,却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哈里却误打误闯,明明什么都不懂,老板却如此信任他。   等到哈里找到她,想 她到莉莉丝的时候,她起初是欢欣雀跃的。但当哈里告诉她莉莉丝的老板是中国人时,犹如一盆凉水浇头,让她彻底傻了眼。   她决定冷静冷静,仔细考虑是否接受这个邀请。为此她与丈夫也有过几次深入的长谈,丈夫的心态十分开放,认为莉莉丝的老板不管是什么国家的人,大卖场的成功就已经说明老板的眼光是正确的。   既然公司和老板没有问题,老板是哪国人又有什么问题呢?   至于种族歧视,他们认为那是狭隘和没素质的表现,象他们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会这么想。   想开了,艾玛才通知哈里,接受这个机会。   当然,她还需要通过一次面试,不管是公司需要高层管理,还是高层管理需要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这都是一次双向选择。   所谓的面试,其实就是一次比较正式的聊天,看看双方的理念和行事风格是否一致。   虽然只是简单的聊天,艾玛已经在心里推翻关于中国人的刻板印象,至少眼前这一位是完全能够沟通交流的。   “那你有去过莉莉丝的大卖场吗?感觉如何?”舒雨发问。   此时双方的寒暄已毕,至少在交流上是没有障碍的,接下来就可以探讨关于工作上问题。   艾玛也知道,考验自己的问题来了。   她自然是去过,不仅去过还做了详细的了解,她看问题的角度和哈里完全不一样。   “莉莉丝不是奢侈品,更不是某些人攻击的那样是低端廉价品。她有奢侈品的设计风格以及优良的做工,又能将价格压至普通人可以接受的价位。从定位上来讲,应该是吸取了H公司和Z公司的商业模式。”   “简单来说,就是让普通人用平民的价格,拥有奢侈品一般前卫又时尚的服饰。用行业内的形容来说,也可以叫快时尚。”   舒雨鼓掌,这正是莉莉丝的商业模式,但这些跟哈里是解释不通的,他是一个很好很聪明的管理者,但仅仅落在管理事物上,而不能深入了解到品牌的定位和价值。   艾玛继续说道:“但和H公司Z公司来说,莉莉丝又有不同。”   舒雨在心中暗自点头,确实有不同,否则莉莉丝怎么跟这两家已经形成规模的大公司竞争。   “莉莉丝的同款式价位更低,但款式更加时尚大胆,还有另外两家公司从不涉足的礼服,我感觉是将两家公司的优势融合到一起,又加入莉莉丝独有的优势。最终,形成新的优势。”   舒雨再次感慨,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廖廖几句就将定位和优势说的清清楚楚。一方面说明人家确实是专业人士,另一方面也说她确实好好研究过莉莉丝,绝不是走马观花。   “那么,你觉得莉莉丝面对的挑战是什么?”舒雨再次发问。   艾玛很清楚,只要把这个问题回答好,想必就是通过了最后的考验。   她来之前便已经准备充份,舒雨的问题并不刁钻,但刁钻的问题通常需要靠刁钻化解,因为多半是脑筋急转弯问题。   相反这种堂堂正正的问题,几乎是每个管理者面试都必须回答的问题,其实是最不好回答的。因为这来不得半点花巧,也没捷径可走。   略一思索,艾玛回答道:“莉莉丝现在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定位不清晰,广告投放粗犷而没有格调,浪费了许多的资源却没有达到最好的效果。当然,如果一直只有一家卖场的话,这个问题也没有那么严重。”   舒雨眉头舒展,笑了起来,这个艾玛还回头将了她一军,不错不错。   “莉莉丝的野心当然不止于此,但我们是一家新公司,需要时间来发展。如果管理人员不够,自身的优势和定位又没梳理清楚,盲目扩张并非好事。我们公司需要更多有识之士的加入,我一向认为,公司最大的财富是员工,而不是资产。”舒雨含笑回了她一句。   不止于此才好,艾玛怕的就是这个中国人安于现状,只盯着一家卖场,销售再好也形成不了品牌优势,如果这样,这个工作便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只有公司有高速发展的要求,员工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的机会和发展。她是学商科的,对品牌管理有着自己的理解,一线奢侈品公司人才济济,给不了她冒头的机会。   成为中层管理者已是不易,再进一步需要的不仅仅是工作能力,还有几分运气,以及是否站错队。   如果莉莉丝是一家有野心的公司,正好给了她施展抱负的舞台。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也想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我非常有兴趣加入您的公司,只是我之前的工作经历比较单一,没有担任过高层管理的岗位。虽然我对自己有信心,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适应和融入。”   交流从上天到落地,已经开始进入比较实质性的沟通。   舒雨向她伸出手,“我希望我们能共同成长,欢迎你的加入。”   艾玛的手也伸出来,和她握在一起。   房间的外头,也有人来拜访许然,两个人也钻到小房间里不知密谈些什么。路晁和哈里聊起了机械厂的事,倒是意外的投机。   “我之前在一家化工厂实习,他们想引进一条生产线,不知道你了不了解这方面的信息。”路晁问道。   “你们要什么样的生产线,最新的恐怕不行。”哈里也很清楚巴统的存在,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   “不用最新的,落后一代都可以。”路晁一听意思是有门,不由得赶紧说道。   “那问题应该不大,我找人打听打听去。”哈里对这方面的了解,完爆服装行业,很轻松就能找到人,打听到消息。甚至还给路晁出主意,怎么跟他们杀价。   许然从房间里出来,送走来人,走过来道:“这个啊,以我们贸易公司的名义代买,再转到国内比较划算。”   将中国人的身份亮出来,不是很容易,是百分百会被宰。中国人在市场上的待遇,也就比非洲人稍好一点。   国际市场上,同样的商品,当然是有技术优势别人造不出来的那种,卖给同为发达国家的是一个价格。卖给中国人是一个价格,卖给非洲人是另一个价格。   同为发达国家,大家互通有无,当然是最正常的市场价。   卖给非洲人则是看心情,心情不好直接回一句,你们买不起。心情好直接在市场价后头加个零,除了提高售价,还有昂贵的人工费。因为卖给你们,你们也不会装啊,用都不会用,还得我们派人帮你们操作,这可都是钱。   卖给中国人,肯定不能象宰非洲人一样,因为中国虽然落后,但也是个拥有基础工业的国家。于是取个中间价,比市场价高,比卖给非洲人又要便宜一点。   国际市场就是这么的公平,看人下菜。不服气,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争气。   哈里说道:“许,我觉得自己可能更喜欢贸易公司,你觉得呢。”   许然道:“那当然没问题,我本来就让你自己选。”   事实上哈里留在美国更合适,许然回到中国,也更合适。   房间里,艾玛起身告辞,说好了明日去办公室开始跟随哈里工作一段时间,如果确实可以担任这个职位,便和哈里做交接。   艾玛在出门前,略有一些迟疑,不过却没说什么。   舒雨笑道:“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说。”   艾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挺想见一见莉莉丝的首席服装设计师,他一直都很神秘,从不露面。但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天才,这样的天才设计师,如果不能和他交流一番,实在很遗憾。”   舒雨眨了眨眼睛,“你明天就能见到。”   “是吗?那太好了。”艾玛颇有些激动的样子。   哈里见艾玛出来,笑着问道:“看样子就知道你们聊的很愉快,是吗?”   “艾玛已经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舒雨将在场的每一个人介绍给她认识。   哈里还得将她送回去,并且开玩笑让她记住路,他以后可没空去接她。   “看样子,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许然伸了一下懒腰,“江思齐那边也有好消息。”   刚才过来的人,正是他请的私人侦探。   路晁一挑眉,还没说什么,就被舒雨看到。   慢腾腾道:“你早该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巧,我也是。”路晁抓住舒雨的手,“我还挺想听一听的,想必很是解气。”   许然又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不过他可憋不住话,不让他说都不行。   “她手里有了钱,就开始挥霍无度,知道江建功被抓,倒是掉了几滴眼泪,不过一点没耽误她购物。后来被我们的人一勾,知道有机会认识美国有权有势的人,立刻就去了。不仅去了,还号称自己没有男朋友,迅速把我们的人给甩了。”   “甩了也没事,我们本来就是推波助澜,又不打算买凶打人。”舒雨觉得好笑,“我们的人正好借此脱身。”   许然大笑,“可不是嘛,是她自己甩的,以后出什么事都和我们无关。”   路晁听了半天,“所以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合着转了人家一笔钱,就没什么也没干。   许然一摊手,“人家问我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我说没有的时候,他看我的表情,就像看一个傻瓜。”   然后一指舒雨,“是她不让。”   又故意小声嘀咕,偏又让他们听见,“这里可是美国,可以用的手段太多了。”   “江思齐不是犯罪份子,我们推一把就好,剩下的路让她自己选。”舒雨知道这里是美国,只要有钱很多事都可以做。如果是江朱生和江建功父子,她不吝于用最凶狠的方式惩罚他们。   对于江思齐来说,她明知祖父和父亲的所作所为,却无动于衷只想坐享赃款,有罪,但罪不致死。   所以她只轻轻推了一把,让他们的人传播出去,这个中国女孩手里有祖父贪污得来的一大笔钱,又按照她自己的意愿,将她介绍给有权有势的人认识。   剩下的事,就看她自己了。   “要是你赌输了呢?”许然想不明白,舒雨就这么有把握,江思齐一定会自毁前程吗?她就不能嫁个有钱人,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输了就输了,愿赌服输。”舒雨大笑,相同的,如果江思齐自毁前程,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   如果江思齐如许然所说,什么也没发生,真的嫁个有钱人,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她也果断放手,愿赌服输。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但也有自己的底线。   “不如赌一把。”许然眼睛一亮。   “她要是自毁前途就是舒雨赢了,她要是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你赢了,赌什么?”路晁颇有兴趣的跟着起哄。   “我赢了,舒雨就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吧,要漂亮温柔脾气好的。”许然拍着胸口放话,“你赢了我也不亏待你,帮你介绍一个男朋友,绝对……唉唉唉,别打了别打了,饶命。   眼看两个男人一个跑一个追,一会儿就跑出了大门,舒雨舒服的往沙发上一靠,世界终于清静了。   不过很快,许然就被管家给拎回来了。   “为什么让我换衣服,我这身不好吗?”许然指了指身上的T恤衫和牛仔裤,中规中矩,哪里有问题了?   “夫人说,邀请了叶先生和他的孙女到庄园共进午餐,请少爷换一身衣服下来。”管家才不理许然的大呼大叫,反正你不换我就跟着你继续说。   见自己的抗议无效,许然只好上楼,换了一条裤子和浅蓝色的衬衣下来,问管家,“这样可以了吧。”   管家欣赏道:“少爷穿什么都极好看。”   “那我再换回去。”许然来劲了。   “这一身最好看。”管家无奈了,这脾气,真是跳脱的没法子。好在性子和夫人一样,善良体贴。   “叶先生是谁,要不要我们……”舒雨问道。   “不用不用,没什么好回避的,是姑太太的一个朋友,也是华人。看到从国内来的人,他只会觉得亲切,正好介绍给你们认识。”   “孙女?”路晁朝许然笑的不怀好意。   许然头痛道:“别提了,叶爷爷性格这么好的人,生出一个混帐女儿就算了,又生出一个混帐外孙女,一个比一个混帐。”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被祸害过?”路晁奇道。   “去去去,小爷是那种人吗?”许然明显特别不想提这个人,“一会儿你们看到就知道了,别搭理她,越搭理越来劲。”   许然看了一眼舒雨,一拍脑门,“还真不能让她瞧见你,不然肯定得出乱子。”   舒雨“啊”了一声,摸摸自己的脸,这是她第一次来美国,还能跟这位叶小姐有什么过节不成?   许然摇头苦笑,“她那个人,见不得人长得比她好看。但凡见到了,就得不依不饶。”   小时候还能说小孩子胡闹,等长大了就只能说没家教。   舒雨傻眼了,还有这种人,闻所未闻。   不过许然又道:“幸好她跟叶爷爷一起来,她在她外公面前,不敢作妖的。”   “如果不跟她外公一起,就看着她胡闹?”路晁有些生气。   许然斜眼瞥了一下路晁,“以为我会怕她啊,如果不是跟叶爷爷一起,她根本进不了庄园。”   末了又加一句,“大不了她来我走。”   路晁抚额,得了,指望不上这个怂货了。   “我可不管她是什么人,要是一会儿得罪她,你就先担待着吧。”说完又看一眼舒雨,“一会儿坐我旁边。”   “我就说说而已,看把你给紧张的,我还能看着她欺负舒雨不成。”许然气哼哼道。   “我说你们俩,当我那么好欺负的吗?”舒雨送给他们一人一个白眼,一个小姑娘而已,在别人家坐客,再无理取闹,能无理到什么份上。   “我姐他们中午回来吗?”舒雨问道。   “晚饭之前回,司机安排好了,会带着他们去逛景点,吃饭,还有购物。我叮嘱过秘书了,让她不要跟你姐分开。”许然说道。   “少爷,夫人和叶先生到了。”庄园的大门打开,汽车直接开到门口,管家上前打开车门。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侄孙就不用说了,那边两位,都是然然的朋友,从京城来的,都是大学生。”姑太太替他们介绍着。   叶爷爷果然如许然所说,是个慈蔼的老头,旁边跟着一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叶先生是长辈,你们喊叶爷爷就行,叶星和你们差不多大,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然然,带叶星跟你的朋友一块玩吧,我跟叶爷爷有事要说。”   “是。”许然能怎么办,只能无奈的看了一眼叶星,“坐吧。” 第129章 包办婚姻   舒雨看到叶星的长相时, 有点被吓到了,脸盘子有些大也就罢了, 大脸还是福相呢。   可是眉毛画成柳叶的形状,又弯又细。两只眼睛用眼线和眼影画出细长和上翘的效果,嘴唇厚厚的外翻着,有一种说不出的凶悍诡异之感。   路晁朝许然眨了一下眼睛, 许然回了他一个无奈的苦笑。   舒雨也眨了眨眼睛,不过她受到的惊吓程度明显没有路晁的大。毕竟这种审美,她是见过的。   美国固有的审美,亚洲人特别是中国人就该长这个样子。柳叶眉配细长上翘的眯眯眼,塌鼻子配丰厚的嘴唇,最好再点一脸雀斑, 就是美国人眼里最美的亚洲人。   中国人虽然不认同这种审美,但一直认为这是文化差异, 并不怎么在意。更何况,长的不符合自己的审美, 并不能否认别人的才华和努力, 更不能否认别人的优秀。   既然西方人喜欢这种长相,随他们去吧。   事实上,是这样的吗?   也许的确有设计师和导演真心喜欢这种长相的模特和演员,但后世中美两国交流频繁,留学生你来我往,很多事是瞒不了人的。   许多阿婆主做过小测试,证明普通美国人对相貌的审美和普通中国人在同一个水平, 中国人喜欢的女明星,他们也一样认为非常漂亮。   外国男女和中国男女一样,大家都喜欢大眼睛,高鼻梁,皮肤白皙的美女。   再看看美国只要是观众自己投票的百大美女名单,入榜的亚洲明星,都是如女王冰仙女菲和温婉乔这样典型符合中国人大众审美的女明星。   到这个时候,很多中国人才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审美差异,这是一场关于审美的霸权。   美国就是要让不符合中国大众审美的女性,成为中国美女的代表。   但当你否认这种审美代表中国大多数人的审美时,他们又会有一套话术将你否认审美这件事,变成攻击某个特定的模特,开口闭口谈审美多元化,谈这个模特是如何努力如何优秀。扭曲你的观点,靠话术取胜。   可笑的是美国人在对待中国人的审美上,从未多元化,一直坚持的就是这种不符合中国人审美的特定形像。   这是审美霸权,无关个人的努力和优秀,更无关小众审美就是喜欢某个长相。而是美国用自己的力量,妄图改变中国人大众的审美观念。   从文化上,精神上,衣着上,运动上,思想上,甚至审美上改变你,让你认可他们的标准,从而摧毁我们自己的自信心。   当他们一切以美国为马首是瞻,变成黄皮白心的香蕉,一心以成为一个符合美国人审美的中国人而自豪时。   美国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至于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很多年后,当大家看到某些香蕉人,歇斯底里去舔美国人脚趾子时的丑态,便什么都懂了。   很明显,眼前的叶星就已经沦为陷井中的猎物,并且以此为荣。   叶星高傲的看了一眼舒雨,并没有发生许然担心的状况。因为在她眼里,舒雨这种长相实在不够瞧。也是,从国内过来的人,哪里懂什么审美和潮流。   她可是通过注射丰唇,才有了现在完美的唇型。   “许然,听说你去中国了。”   叶星这个当客人的开口,许然不得不答。   “嗯。”   “以后不走了吧。”   “下个月回去。”许然多一个字都不想跟她多说。   叶星轻哼了一声,“外公希望我们两家联姻,我是不会答应的,你可千万要挺住。”   许然被吓了一个激灵,“什么,开什么玩笑,姑太太不会答应的。我才不会娶你,疯了吗?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   姑太太可是他的亲姑太太,不会这么坑自己的侄孙吧。   叶星顿时不高兴了,冷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不过呢,这样也好,只要我们都不同意,长辈也不能硬来。”   许然双手合什,“你放心,头可断血可流,娶你还不如让我死。”   叶星虽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更不高兴了。   “你整天跟中国人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既然回来了,我带你多认识几个人。”叶星根本不跟路晁和舒雨说话,连眼神都不搭一个,歧视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比起外国人,有时候中国人对待自己人才是最狠的。   当然,叶星根本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她出生在美国,生活在美国,她觉得自己就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没有一身白皮。甚至私下埋怨母亲,当初为什么不嫁给一个白人。   “不用了,我自己就是中国人,你还是少跟我说话,省得让你没出息。”许然以前就不喜欢叶星,但以前没有舒雨和路晁在,不知道她对中国人的歧视,也就没有发现她竟然这么令人讨厌。   叶星哼了一声,站起来道:“懒得跟你多说,许奶奶说你们家的花开了,是请我来看花的。”   “露西,带叶小姐去转转。”许然叫来一个佣人。   见叶星走了,许然朝他们看过去,一脸歉意道:“真对不起,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认识不少华人,象她这样的是少数。”   舒雨倒是耸耸肩,“没关系。”   路晁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她真是亲生的吗?”   华人家庭不是很重视教育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说别的,基本的礼仪都欠缺,没家教到了这个份上的,确实少见。   许然笑的眼泪都飙出来了,“我敢保证,确实是亲生的,她妈也这样。”   母女俩一脉相承,“她妈第一次嫁了个华人,生下她,二嫁是个白人,生了个混血女儿,三岁的时候意外没了,三嫁四嫁都是白人,都是结婚没多久就离婚,现在正筹谋着五嫁呢。”   “至于她,从中学开始交往的对象就是白人,而且一早就申明过,绝对不会嫁给华人。”   许然拍拍胸口表示庆幸,“不然我真得以死明智了。”   联姻这种事,如果长辈乐意,又有其中一方愿意,另一方就得压力山大。幸好现在是双方都不乐意,而姑太太恐怕也不是真的愿意,光叶爷爷剃头担子一头热,没用的。   另一头姑太太正与叶爷爷说话,叶爷爷透过窗户看到叶星独自一个人在外头,姑太太佯装恼怒道:“这些孩子,我去说说他们。”   “不用不用。”叶爷爷赶紧拦住姑太太,笑的一脸苦涩,“是我强人所难了。”   姑太太温和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和我们那一代,是不一样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说是不是。”   “是啊。”   “再说人和人的缘份,谁也没法预料。之前人人都以为我会孤独终老,谁能想得到我们还能等到中美建交的这一天,他们还能把许然给我送来,我这辈子值了,再无遗憾。现在就是替他们年轻人铺路,幸好我还有点家底,经得起他折腾。”   姑太太笑的一脸满足。   叶爷爷羡慕道:“然然真是个好孩子,国内那么艰苦的环境,还能把他教育的这么好,这么优秀,是您许家的家风好。”   姑太太高兴的照单全收,顺便也安慰了一把叶爷爷,“叶星还小呢,大一点就懂事了。”   叶爷爷只是点头,没有说话,大家都是这么安慰他的。有的人纯粹是安慰,有的人是在嘲笑,他听得出来姑太太没有想那么多,纯粹是安慰他而已。   换而言之,他的女儿和外孙女都没救了。   是他没有好好教育吗?天知道他在教育女儿这件事上,投入了多少精力。   “您如果真想回国,我把他们叫来问问,还是稳妥一点的好。”姑太太有些担心,毕竟叶爷爷的身份是有点问题的。他们这批来的早的人,多少知道一些。   “那就麻烦你了。”叶爷爷客气道。   很快,佣人把三个年轻人请了过去。   听到叶爷爷想回国看一看,路晁道:“这个没有问题的,中美建交以后,已经有很多华人华侨回国探亲,政府一直抱着乐见其成的友好态度。”   姑太太看了一眼叶爷爷,见他脸色为难,于是帮他说道:“叶爷爷的父亲以前是果党的军官,一九四八年的时候,全家来到美国。”   “不过当时你们叶爷爷才二十出头,在美国念完大学回国结婚,然后带着父亲和新婚的妻子,还有襁褓中的女儿重新回到美国。在中国他可什么都没做过,也没参加过任何一方,更没帮助过果党。”   叶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曾经的果党军官,已经过世多年,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临死也不能回国,只能死在异国他乡做孤魂野鬼。   死前要求儿子把他烧成骨灰,让儿子承诺,他日若有机会,一定要将他埋回家乡的祖坟。   路晁知道自己年轻,再怎么说,人家都会存有疑虑,干脆说道:“这样吧,我问问国内的相关机构,把电话要过来,您自己打电话过去询问政策。其实驻美的中国大使馆,您也可以去咨询的。”   “好,谢谢你了小伙子。看到你我就知道,国内肯定会越来越好,否则怎么能培养出像你们这么优秀的年轻人。”   路晁自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西方人很多人的习惯都是这样的,特别会说甜言蜜语,甜到让你肉麻。反正几句好话而已,又不要钱。   叶爷爷知道路晁是京大毕业的学生,又是一通夸奖,到了舒雨这儿,也稍微聊了几句,得知她是平湖省人,顿时一脸惊喜。   “那我们可是老乡。”   舒雨也没想到,飞十几个小时跑来美国,也能见到老乡。于是说了几句家乡话,听得叶爷爷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平湖省出来的华人少,有也是二代,我都多久没听过家乡话了,你多跟我说几句吧孩子。”   一个老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没人能忍心拒绝,舒雨更不能。   提到平湖省的辣椒,腊货,手打的糍粑,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可就是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反倒是刻下了关于家乡的记忆,至死都无法忘记。   “我一定要回去。”叶爷爷低语呢喃道。   中午吃完饭,叶爷爷留下请柬,原来是他的女儿准备订婚,邀请他们去参加订婚舞会。   等到送到这爷孙两人,许然便凑到姑太太跟前,“我跟您说啊,千万别把我和她往一块凑,我死也不会娶她的。”   姑太太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你以为我傻啊,你可是我亲侄孙,我们老许家的孙子,我能坑你吗?”   许然顿时高兴起来,“哈哈,这样啊,吓死我了。”   “叶爷爷亲口提的,我能说什么,当面拒绝,他一张老脸怎么挂得住。反正你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喜欢你,年轻人没看对眼,我们当长辈的总不能逼着你们在一起吧。什么联姻不联姻的,我们两家又没什么关联,你以为拍戏啊。”   许然抱着姑太太的胳膊撒娇,“我就知道姑太太心疼我。”   “多大的人了,让人看笑话。”姑太太说归说,脸上的笑意那是浓的化都化不开。   午餐之后的小聚,舒雨倒腾着咖啡,少糖多奶,彻底变成奶茶口感,这才觉得合胃口。   “从明天开始,我得去上班。”舒雨想了想,跟许然打了个招呼。   “让哈里接送,反正他这段时间也住在庄园。希望那位艾玛能胜任哈里的工作,哈里我还有用。”许然端着咖啡说道。   路晁心情很不爽,但谁叫他们三个人,谁都分/身乏术呢,只能瞪了一眼许然。   “通过艾玛应该可以多招一点人手,设计中心放在欧洲也未尝不可。”舒雨说道。   “你觉得合适就好。”许然从来不干涉舒雨的决定。   “我想好了,回去跟学校申请休学一年。”舒雨再一次说道。   许然“啊”了一声,看看路晁,有些心虚道:“倒不用这样。”   “你决定了?”路晁问道。   舒雨点头,“谁也不会预料到人生会有什么样的变化,现在变化来了,我们就得找出最合适最经济的做法,休学是最好的选择。”   重来一次,人生的轨迹早已不同,而这一次的人生过于丰富,拥有的太多也是幸福的烦恼。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她一样都不想失去,只能对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   路晁没办法,只好轻轻抱了她一下,“辛苦你了。”   许然也张开双臂,一句辛苦你了还没说完,就被路晁一脚踢开。   再千头万绪的工作,也得一件件去解决。   舒雨一早跟着哈里去上班,大卖场一共两层,一楼被莉莉丝的服装卖场和超市占领,二楼有一大半也属于超市,另一小半则是留给超市和卖场的工作人员办公所用。   分隔成一间间的办公室,条件放在美国,只能说勉勉强强。   莉莉丝的卖场经理有一间办公室,哈里也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现在这间办公室有了三个人,哈里头一天送走艾玛,便赶来这里收拾,这才能让他们进来,看到一个整洁的环境。   只是艾玛问过哈里后,随手打开柜子,想看看资料,里头杂乱的文件立刻流水般的涌出,直接摔了一地,还是惊到了两位女士。   哈里只好露出小丑般的假笑,“意外,纯粹意外。以前都是露西过来帮我打扫的,这几天庄园太忙,所以……”   两位女士还能说什么,舒雨更是只能一摊手,“目前条件艰苦,先把这个卖场撑起来,以后我们会有专门的办公地点。”   “没关系,我以前工作过的公司,刚起家的时候,只有一间小小的裁缝铺。照片一直挂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人缅怀,我觉得我们也该拍几张照片,否则后进的员工想缅怀,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缅怀。”   “有道理。”舒雨笑了起来。   哈里带艾玛去熟悉卖场,介绍他们和卖场经理认识,中午在一楼超市门口的汉堡店买了几个汉堡就算是解决了午餐。   “一会儿下午我来接你,这会儿要去一家工厂拜访,是昨天约好的。”哈里也很忙,跟舒雨说完,又对艾玛说道:“明天有一笔新货到,我跟你一起去提货,你得熟悉这个流程。当然,卖场经理也会帮你的。”   艾玛赶紧道:“没问题。”   解决完汉堡,泡上咖啡,艾玛左右看了看,问道:“设计师真的有严重的社恐问题吗?如果不能来,也不用勉强,我和他电话联系也可以的。”   毕竟她要招聘设计师,肯定需要首席设计师的协助。   舒雨笑了,“我们中国有句古老的谚语,叫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艾玛回想了一下,才惊讶的一下子瞪大眼睛,“是你?”   舒雨笑着伸出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莉莉丝的首席设计师,也是公司的合伙人之一。”   艾玛与她重新认识之后,不断的摇头惊讶,“真难以置信你知道吗?你的每一件作品都洋溢着才华,你应该去巴黎,去米兰,所有人都会爱上你。”   “谢谢你,但恐怕有很多人不会这么想。”舒雨完全能感受到她说这番话,是出自真心。   但她不会因为别人的恭维就认为,所有人都会欢迎她。   艾玛想了想,遗憾道:“可惜。”   如果她是一位白人,一定会是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被所有人宠爱。   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歉。”   舒雨摇摇头,“我并不觉得可惜,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没人知道她的经历,她是一位自学成才的设计师,从当裁缝铺的学徒开始,然后中间经历了许多的工作,等到她确认了自己的爱好,重新学习设计。   从一开始,她就不是那种高大上的设计师,举办自己服装发布会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她只是一个平凡到去小公司都需要竞争的设计师,更是一个原创作品被屡屡打回来,被老板要求你抄抄这个就好,抄抄那个就好的设计师。   当年,她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自己的设计,不再被要求修改之后再修改,不再被要求她抄完这个抄那个。做自己想做的设计,还能被顾客接受,仅此而已。   如果是完成前世的梦想,现在她已经算是达成。她脑海中被束之高阁的设计,永远不见天日的设计,如今都有机会面世,还被这么多人喜爱着。不算是完成梦想,又是什么呢?   艾玛随即想到,莉莉丝首席设计师的身份一直保持着神秘,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可她竟然就这么告诉了自己,“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啊。   舒雨笑了,“我当然相信你,我们是自己人。”   当莉莉丝敞开大门做生意后,她的身份就不可能再如以前一般完全保密,对于自己人,她还是决定以诚相待。   更何况相对于自己设计师的身份,她更在乎的是公司合伙人的身份,她要为公司负责,而不仅仅是为设计负责。   “我们是公司的经营者,招聘设计师,梳理品牌特性,增加店面,招聘员工,管理好库存,做好客户 ,这些才是我们该做的。”   艾玛不太能理解,一位才华横溢的设计师,竟然不想去巴黎去米兰让世人知道她的名字。   不过自己的老板毕竟是中国人,会怎么考虑问题,她还真琢磨不透。   “我们在美国当地,很难招到合适的人。所以我的建议是去欧洲,那里有大量找不到机会的设计师,他们会抓住一切机会。但他们不会离开欧洲,毕竟欧洲才是灵感的源泉。”   艾玛直接提出建议,而这个建议也和舒雨所想不谋而合。   “我们可以在欧洲建立设计工作室,你觉得米兰怎么样?”舒雨问道。   至于为什么不是巴黎,艾玛没问,直接点头道:“欧洲之间的工作流动非常正常,我曾听哈里说过,设计师是底薪加提成的方式,按作品的销售额进行提成?”   “是,其实这个政策一直都在执行,只不过现在只有我一个设计师,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拿提成。”舒雨和许然虽然暂时不拿分红,但该拿的工资却是一分不少。   首席设计师的底薪,加上所有设计作品的提成,一直被放在美国的银行卡里。这一次来,她用卡里的美元还了许然付给江思齐的钱,说好一人三分之一,她可不会赖帐。   至于路晁那份,坚决不用她管,说他有自己的方式和许然结算。男人,呵,随他们去吧。   “怎么,别的公司不是这样吗?”舒雨问道。   艾玛看着她,“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这么做的公司确实非常少见。”   “我们不一样,莉莉丝做的是快消品,要尽最大可能的减少库存,将产品线快速周转起来。底薪加提成的方式,不会更改,我相信这个提成方式足够吸引人。我们也可以接受兼职,只要作品被选入,同样可以拿到提成。”   “兼职?”听到提成已经有些惊讶,听到兼职直接惊呆了,这是不是也太包容了。   舒雨知道,靠常规手段招人,就只能由艾玛发动以前的关系,不仅一切缓慢无比,和其他公司也不会有任何区别,那她靠什么竞争?   只能做一条鲶鱼,快速搅动风云,用最快的速度组建设计师团队,允许兼职也就是扩大自己的边界。提成是提高这些设计师的兴奋度,她不信一个季度后,有人拿到几万甚至十几万美金的提成,那些拿到几百美金的人会不羡慕,会不想拼命。   任何人上班,都想拿更高的工资,这和你是哪个国家的人无关,只和人有关。   后来者想要居上,就不能按步就班,必须得做出足够大的改变。   相比大公司的规模大,同样就伴随着效率低,不够灵活的缺点。那么莉莉丝就要最大限度的灵活起来,这种灵活性就是小公司的机会。   如果身为小公司还处处模仿大公司,最后只会在大公司擅长的道路上,被大公司用他们擅长的方法给你一刀解决。   “是的,你需要汲取的是大公司的经验,需要抛弃的是大公司的做事方式。我们是一家小公司,灵活才是我们的生存之道。只要是有利于公司的,我们都可以去尝试。至于别人怎么想,不关我们的事。”   好在艾玛接受度良好,事实上,公司做出的决策,非常有利于她开展工作。在你没有大公司那么庞大的系统和品牌知名度的支持下,想要别人相信你,跟随你,当然要付出实际的代价。   “第二件事,在美国寻找服装大卖场的合适位置,开第二家甚至第三家。”   “第三件事招聘人手,进行培训。”除了设计师,某位大人物可管不到其他行业,一位设计师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时间非常紧迫,任务也很多。”艾玛一条条记下来,“不过我已经开始兴奋了。”   “从招聘设计师开始,不过在这之前,你先请个助理,帮你处理一些杂事。”舒雨说道。   以前哈里可以不用请助理,是因为他有个在庄园当管家的父亲,很多事可以让庄园里的人代劳。但现在哈里转岗,莉莉丝也该有自己的班底,很多事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混在一起。   “明白,助理的人选我已经有了,我让她明天来面试,你……”   “你自己决定就好。”舒雨不会去管这点小事。   “明天招聘助理,去提货,和哈里交接之后飞欧洲,你自己筛选一轮,将剩下的面试人选的简历和设计作品拿回来,我们再来选择。”   时间果然紧迫,艾玛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充实过,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毕业去实习时的状况,充满干劲,一心做出成绩的激情。   来美国之前,舒雨没想到自己需要去欧洲,所以没有提前办好签证,不是她不想和艾玛一起去,而是不能去。   “我会尽量多问一些问题,做好记录。”艾玛明白。   下午哈里来接舒雨回庄园,舒雅和秘书也被司机送回来,他们倒是天天四处游玩。不过闻秘书今天回来后,得知舒雨已经开始工作,立刻变得非常不安。   强烈要求明天和她一起上班,她是员工可不是来玩的。   舒雅也表示,自己该去过的景点都去过了,该买的礼物也买了,呆在庄园休息几天也挺好。   “那好吧,闻秘书明天跟我一起去上班。等回国后,许然的工作重点可能会放在另一家工厂,你是想留在莉莉丝,还是想跟他去另一家工厂。”舒雨问道。   “还能自己选?”闻秘书和哈里的反应不同,她没想到自己也有选择的权力。   得知许然要经营的是一家机械厂后,果断表示,“如果许总需要我,我义不容辞,如果许总有更好的选择,我也非常愿意留在莉莉丝,就是不知道需不需要我转岗。”   这意思说明她自己是愿意留在莉莉丝的,毕竟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切得心应手的时候,又怎么愿意离开呢。唯一的疑问就是,不知道她会被转去哪个岗位。   “不需要转岗,不管谁来当这个老总,是我还是许然,都需要一个好秘书的辅助。我和许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我希望所有员工也能这么想。”而不是想着去站队,整天想着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我明白,一切都从工作出发。”闻秘书立刻明白舒雨即是提点也是敲打。   舒雨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特别是像闻秘书这样又聪明又上进的人打交道。   一切都很顺利,秘书很快融入到工作中,哈里正式交接完毕,管家单独派了司机和车,每天接送舒雨和秘书上下班。   唯一让人不太高兴的是,他们要去参加叶爷爷女儿的订婚舞会。   舒雅本来还挺高兴,她还没参加过舞会呢,这是头一回。特意去莉莉丝的卖场买了小礼服,配了鞋子。结果听说叶家女儿和外孙女的作派,顿时失去了对舞会的兴趣。   “我说这些,只是提醒你注意,怕你不知道情况,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但去肯定是得去的,叶爷爷亲口邀请,姑太太也说了带上我们全部人。”舒雨也换上一身小礼服,姑太太的化妆师会过来替他们化妆做头发。   他们是客人,姑太太也视他们子侄一般,这种时候说不去,岂不是给主人难堪。   舒雅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我们看一看热闹,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毕竟美国的事我们也不懂,最好别掺和。你也是,千万别跟在国内一样,随便逞强。”   “知道了,你放心。”舒雨拖着舒雅的手一起去化妆。   “每次说你,你都这么说。”结果该犯的事,一样不少犯,舒雅吐着槽。决定一会儿牢牢盯住妹妹,不让她在国外惹事。   化完妆的女士,个个都是明艳动人,闻秘书低调的选了一套白色的保守小礼服,但心里还是万般雀跃,舞会耶,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是和电影里一样吗?要是有人来请她跳舞怎么办,她在国内学的交谊舞,在国外也管用吗?   心里的问题很多,但表面却不露声色,安静尽责的陪在舒雅身边。因为这行人里,只有舒雅的英文比较勉强,看单词倒是知道一点,一对话就全完。   所以闻秘书一早就被交待,只要外出就和舒雅待在一起,充当她的临时翻译。   姑太太穿着优雅的蓝色礼服长裙,选择的也是莉莉丝品牌下的一款。   许然的马屁立刻拍上去,“您今天晚上必须做我的舞伴,我敢说我会成为所有男士嫉妒的对象,甚至还会有人朝我扔手套。”   扔手套代表要跟你决斗,放在这里纯粹是开玩笑的说法,有点类似于后世沙雕网友们在弹幕里拔刀。   姑太太乐的合不拢嘴,明知道是哄她开心,但女人哪里不喜欢听别人说好听的。   上车的时候,他们分乘几辆车,路晁和舒雨坐在一起。起初路晁一直不说话,舒雨以为她是不习惯这么正式的穿着。   随后便知道,自己错了。   “庄园里的玫瑰开的很美。”   “嗯。”舒雨当然知道,那是姑太太养的名贵品种,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说这个。   “但是比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呃。”舒雨看了一眼自己的月光银小礼服。   紧接着又想到了许然的马屁,瞬间秒懂。   提醒道:“你可以说,今天晚上的月光失去了光彩,原来是被你穿到了身上。”   “那我重新来一遍。”路晁慎重道。   然后就看他左歪一下头,右歪一下头,最后沮丧道:“好像有点说不出口。”   舒雨哈哈大笑,一边托住眼睫毛一边笑的倒在椅背上。   “你学不会许然那一套的,还是别学了。”舒雨小心擦掉笑出来的眼泪,以防睫毛膏晕染下来。   路晁有些不服气,“我不是想学她。”   而是发现,姑太太真的很高兴,他想如果舒雨喜欢听的话,他也愿意说。   只是学起来才知道,好像没有想像中容易。   “你也不用学他。”舒雨用手指点在他的脸颊上,用指腹摩挲道:“现在这样,就很好。”   叶家很快便到了,两家相距并不远,这也是他们认识的原因,从大方向来说,算是邻居。   同样是一处庄园,而且看起来,更加气派和具有古典气质。   许然介绍道:“这处住宅在叶家入手以前,曾经属于某位前总统的家族。”   路晁点点头,有些好奇道:“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   “叶爷爷是位医生,手里经营着一家私人医院。好像还有一些投资吧,据说从股票上获利颇丰。”许然所知也只有这么多,更多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   “医院也有私人的呀,这怎么开呀。”舒雅和秘书都理解不了,为什么私人能开医院。   许然耸耸肩,“监狱都可以是私人的,医院有什么不可以的。”   舒雅和秘书对视一眼,受惊不小。   姑太太带着一帮年轻人进去,颇是引起了一些人的目光,毕竟声势有些浩大。叶爷爷亲自迎出来,和姑太太虚虚拥抱一下,“你今晚看起来真美。”   “你也不错嘛,希望叶安这一次能安定下来,多生几个孩子。”也省得就一个倒霉外孙女叶星,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作妖。   叶爷爷笑了笑,并不是很热衷的样子,“希望如此吧。”   等到了她身后的年轻人,笑容就要真挚得多了。   “看到你们可真好,哪一位是小雨的姐姐,不如由我来猜猜看。”叶爷爷是第一次见到舒雅和闻秘书。   很快就将目光投射到舒雅身上,这姐俩的相貌可不太一样。舒雅的相貌更古典一些,如果换一身旗袍?   想到这里,叶爷爷不由莞尔,看样子真是老了,总会想到以前的事。   伸出手用家乡话说道:“我猜是你。”   舒雅赶紧伸出手和叶爷爷握在一起,“您眼光真好,我们不说很少有人会猜到我们是姐妹。”   “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吧,让许然带着你们。这里的人,他大多都认识,不认识的人,你们也不用理会。”叶爷爷说到最后一句,颇有些无奈。   许然带着大家去见今天舞会的主角,叶安和她的未婚夫。   叶安和她女儿的审美一脉相承,从相貌上来讲,也颇为相似,此时牢牢挽着自己的未婚夫,不时仰头亲吻一下,如同连体婴儿一般难舍难分。   大家送上礼物还有祝福,叶安很冷淡,但今天毕竟是她的订婚舞会,她倒没有不知好歹的自己闹出笑话来。   淡淡的笑道:“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和迈克的订婚舞会,大家好好玩。”   “我们会的。”许然终于轻松了,回头道:“自由活动,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喜欢交朋友的也可以交朋友。”   在场的华人居多,白人不多,几个中年人是迈克的朋友,一群年轻人不用说也知道是叶星的朋友。并且这些年轻的白人,就是叶爷爷口中,那些不用理会也不用认识的人。   叶爷爷则是迫不及待的告诉姑太太,“我打电话问过了,还去过大使馆,我真的可以回国,大家都告诉我没有危险,你说是真的吗?”   姑太太在接许然来美国的时候,专程回国一趟,虽然走马观光,但在好多人眼里,特别是叶爷爷眼里,已经是中国问题的专家。   “我看不如这样,许然他们这些年轻人,忙完了在美国的事,都会回国。不如您和他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姑太太不敢承诺什么,只能提出这个建议。   不要觉得当时的人好笑,实在是早期去往国外的,大多出身果党,或是当时社会上的有钱人,富商甚至是政要。这些人对某党可以说是又恨又怕,不自觉的就会将某党妖魔化。   时间一长,妖魔化和不了解不断加深隔阂,所以叶爷爷才会想回又不敢回。只能拉着姑太太当救命稻草,一次次的求证。 第130章 同行   叶爷爷眼睛一亮, 姑太太的提议让他觉得安全系数大为增加。   “就是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赚我这个老头累赘。”叶爷爷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   姑太太笑了, “您想什么呢,我们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许然也是您的晚辈。让他陪您回老家走一趟,有什么难的。”   “那可真是多谢你们了。”叶爷爷是真的高兴, 父亲的心愿压在心里多少年,终于可以完成,怎么能不高兴。   “叶安和叶星要不要一起回国走走。”姑太太问道。   “他们就不用了。”叶爷爷很坚决的摇摇头。   姑太太很理解的点头,她也不过就是问问而已,不回去最好,不然太难伺候, 到时候许然肯定会来跟她抱怨。   此时的许然还不知道,他们一行人已经被姑太□□排的明明白白。   他现在是盯着一群白人中间的一个年轻女孩猛看, 一直到年轻女孩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扭头看了过来。   发现是个华人, 很是轻蔑的翻了一个白眼。   “你们发现没有。”   许然没有理会对方的白眼, 而是问身边的路晁和舒雨。   两个人齐齐点头,“是她。”   “是谁?”舒雅如果不是亲姐姐,可能已经怀疑自己成为被他们排挤的外人。幸好是亲的,被排挤了就自己再挤进去。   “江思齐。”舒雨小声说道。   舒雅“啊”了一声,“是她?”   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叶星从远处走过来,她戴着夸张的大耳环,穿着吊带流苏短裙, 非常前卫亮眼的款式。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只和许然打了一声招呼。全程无视许然身边的所有人,眼睛就跟长到了头顶一样。   只见她走进那群年轻白人的圈子里,直接钻到一个年轻人的怀里,两个人嘴对嘴“吧唧”亲了一口。   舒雅和秘书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刚才叶安和她未婚夫也就是亲一下脸颊,都给他们看了个大红脸。   他们哪儿亲眼见过玩真格的呀,电视里看觉得刺激,亲眼看只觉得辣眼睛。   “许然,你回来了。”正好旁边有个华人相貌的年轻人叫许然的名字。   “哈,怎么这么巧,来,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许然显然和他关系还不错,带着朋友一块过去说话。   慢慢有了交流,大家开始四散活动。舒雨和路晁牵着手不时吃两口东西,或是听听身边人聊天。   他们发现一件很有趣的现象,五六十岁以上的老华人,特别喜欢聊国内的政治。还有人抱着以前的事不放,不停的复盘,想知道当初如果不这么做,不那么做,会不会有机会赢。   而秘书和舒雅认识了一个前几年过来的留学生,也聊的十分投机。   许然和自己认识的年轻人也在聊天,聊着聊着,伸手去拿酒,结果和一个也正准备拿酒的人,手碰到了一起。两个人一起回缩,许然示意她先请。   江思齐拿着酒杯递给他,又给自己拿了一杯酒,“叶星说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许然心想,叶星会这么说才是见鬼了,她只会说那个男人疯狂的迷恋她,为了娶她要生要死。   “我跟她不熟。”许然接过江思齐递给他的酒,做了一点心理建设才喝下去。   江思齐捂了嘴笑,“你来美国很久了吧。”   这意思是想跟她搭讪?   明明刚才看了她一眼,她都一脸轻蔑。   “也没多久。”   这要怎么聊啊,江思齐有些不甘心,叶星可是告诉她了,这人是拥有一整座庄园的许女士,唯一的继承人。   虽然是从国内来的这一点,不是那么完美,但若是能成为庄园的女主人,那也不错。   她的新男朋友,本该今天陪她过来,结果他要陪家里人去参加募捐活动,筹集他父亲的竞选资金,不能陪她过来。而且男朋友还对她明示暗示,让她捐款。还说他父亲当选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向中国施压放出她的亲人。   于是江思齐就顺着他的话提到了结婚,没想到新男友就这么果断的变成了前男友。   原本今天晚上她可来可不来,但新男友变成了前男友,她反而不得不来。她不比叶星,人家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她手里的几十万美金虽然不算少,但总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她必须在这之前,把自己嫁出去,而且是嫁进豪门。   江思齐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我也没来多久,你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们说不定是老乡。”   “你真的愿意遇到老乡吗?江思齐。”许然笑了一下,笑的特别像一个洞察人心的坏人。   江思齐的脸僵住了,她的英文名叫珍妮,就连叶星都只知道自己的英文名,许然怎么会知道自己叫江思齐。   还有,你真的愿意遇到老乡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若是不知道,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再见。”许然走回朋友身边,朝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朋友露出坏笑,“你这小子,很绝情啊,投怀送抱也不要?”   江思齐哪里还待得住,许然一定知道她的底细,那是不是代表这里的华人都知道?   她错了,她不该来这里,她应该马上回到自己的朋友身边。   叶星看她回来,大笑道:“你输了。”   江思刘只能故作轻松的样子,“好吧好吧,如你所说,他真的被你迷住了,无法自拔。”   明明是她知道许然是庄园的唯一继承人后,故意激得叶星跟她打赌,光明正大去找许然。原以为叶星只是自己拿来做跳板的那块板子,踩过便没用了。   没想到,现在还得重新走回来。   幸好有打赌这层遮羞布,不然她更没法下台。   “这里真没意思,我带你们去个好玩的地方吧。”有个年轻人提议。   “我也提议,我们需要音乐,需要激情,需要酒精,而不是和一群老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其他人纷纷附议。   很快叶星和江思齐就和这一群年轻人离开,去寻找刺激和激情。   音乐响起,今天的主角,订婚的夫妻率先滑下舞池,跳完一曲。大家这才纷纷加入,路晁也向舒雨伸出手。   “月光小姐,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   舒雨的手,落到他的掌心,被他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落到她的腰上,隔着衣料仍然感觉到炙热。   “谁教你跳的舞?”真让人惊讶,原本以为他会踩自己好几脚。   “我妈。”路晁说的理所当然,“我妈很新潮的,想跳又不想找个陌生的舞伴徒添尴尬。”   于是就光明正大拉了儿子的壮丁,打着让儿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旗号,逼着他学会跳交谊舞。   “许然说你可能要输了,江思齐比我们想像的要聪明。”至少还知道要嫁豪门,甚至不惜主动接近许然。并不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过完今天不想明天,快速堕落的性格。   舒雨“哈”了一声,“那就恭喜她了。”   江思齐确实不想堕落,但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就算有几分心思,又能深到什么地方去。刚出事时,她还曾发誓要救祖父和父母出来,但现在她已经没了这份心气,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未来。   外国人都不喜欢早婚,甚至有人抱着单身主义,一辈子都不结婚。他们可以玩到三十岁四十岁,可自己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越发焦虑起来,装有钱人嫁入豪门的计划进展不顺。那么,她又该怎么办呢?   “珍妮,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快来瞧瞧好东西,我保证你在中国,绝对没有见过。”叶星还挺喜欢珍妮的,说话讨她喜欢,还没她漂亮,真是红花身边最好的衬托。   “什么好东西。”江思齐打起精神应酬她,叶星这边的线不能断,有她在,她的交际范围才能不断扩大。   “这个不会是,是……”江思齐有些胆怯。   叶星嗤笑道:“看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是几片叶子吗?美国人人都吸,总统还吸过呢,你怕什么?”   人人都吸,如果她不吸,就融不进这个圈子,这些人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带她一起玩。   学校里有什么,都是些穷鬼,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那我试试。”江思齐心想,就一次,以后再也不碰,再说这么多人吸都没事,她能有什么事呢。   每一个第一次尝试的人,都这么想。等尝试过快活似神仙的幻觉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也许有人能□□,戒断过去。但也有人越沉越深,最终陷入地狱的深渊。   谁都以为自己是可以戒断的那一个,可往往这么想的人,都是落入深渊的那一个。   舞会进行到一半,姑太太告诉他们,叶爷爷会随他们一块回国的消息。   几个年轻人都没什么异议,帮一个老人完成父辈的心愿,只要遇上了谁会不帮忙呢。   “麻烦你们了。”叶爷爷很是客气。   许然连连摆手,“这不算什么,小事一桩。”   舒雨也道:“叶爷爷是平湖省人,到时候我也陪您回去一趟,您放心吧,肯定会一切顺利的。”   “好好好,真是好孩子啊。我听说许然在搞服装卖场,你们还缺不缺场地,我倒是有块好地方,等我回来租约也该到期了,你们去看看合不合用。”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我们还真是在找地方。”许然赶紧道谢。   “不算什么,年轻人创业,我们这些长辈总不能干看着。”叶爷爷笑眯眯的撒下一个饵,算是给他的出行又加了一重保险。   大家心里都明白,但谁也不会说破。 第131章 诸多进展   叶安得知父亲打算回国的决定后,强烈反对。   叶爷爷平静的看着她, “你不用再说, 我已经决定了。”   “父亲,这太危险了, 就为了爷爷的一句话,冒这么大风险值得吗?”叶安不愿意父亲回国,用的理由也相当正确, 担心父亲的安危。   “这不是一句话, 是他临终前唯一的心愿。”叶爷爷不满的看着女儿, 但并没有出言训斥。   “还是太冒险了, 万一……”   “不会有危险,就这样, 你去吧。”叶爷爷打断女儿的话, 下了逐客令。   “父亲。”叶安急了。   “出去,你和迈克既然准备结婚, 没有再继续住在娘家的道理, 搬出去吧。”叶爷爷的表情渐渐变得冷峻无情。   “父亲, 不如您把市中心那套顶层的公寓, 送给我们做新婚礼物吧。”叶安趁机要求道。   “好好经营你的婚姻。”叶爷爷直接略过女儿的话,让生活助理送她出去。   等生活助理进来的时候, 叶爷爷看着他,“我记得我说过,有人进门,需要通报。”   生活助理一下子愣住了, 条件反射道:“可她不是您的女儿吗?”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到自己的老板正一脸冷漠的看着他,顿时汗如出浆。深知自己犯下大错,但他怎么知道这些有钱人的怪癖是如此奇怪,又如此无情。现在他知道了,可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去找会计支取你该得的薪水吧,现在,你被解雇了。”   叶爷爷赶走生活助理,端坐在落地玻璃前,审视着自己庄园里的一切。小声告诉自己,“你还有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飞往欧洲的艾玛,不断传回好消息,虽然莉莉丝名不见经传,但工资待遇足够坦率吸引人,还是来了不少为自己寻找机会,或是觉得可以在外行人这里赚一笔快钱的设计师。   舒雨不以为意,“没关系,不管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只要他们能提供真正好的设计,就是我们赚到了。”   “庄园的人过去,帮你处理办公地点的事,你们汇和没有。”舒雨在电话里继续和艾玛交流。   “是的,那栋建筑让人惊喜,光这栋建筑本身就已经是灵感的来源,艾伦女士的投资眼光,令人钦佩。”艾玛也没想到,原以为自己要花不少功夫才能找合适的办公地点,没想到庄园女主人,将自己在米兰投资的物业拿出来,直接解决了他们的大问题。   哪怕舒雨坚持按照市价租下,但节省下来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带给团队成员的信心,都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这就是拥有资源的人创业,为什么比其他更容易的原因。”舒雨挂下电话之后,在心里庆幸,若是只有自己,莉莉丝根本不可能在美国扎下根。   闻秘书也在旁边吐舌,“姑太太这是买了多少物业啊,不过她把自己度假的物业拿出来,以后她去度假的时候该怎么办?”   “这话我也问过许然。”   闻秘书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就见舒雨面无表情的说道:“许然说,没关系,姑太太可以去巴黎或是罗马。”   换而言之,在这几个地方姑太太都拥有物业。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的乏味和单调。   这也让舒雨产生一个疑问,一家机械厂竟然这么赚钱。   晚餐之后,几个人交流工作之余,舒雨问出自己的疑惑。   许然耸耸肩膀,“据姑太太所说,姑爷爷在创办机械厂之前,就已经很有钱了。但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她也不知道,反正她也从来没见过姑爷爷的家人。”   “哦,还有一个好消息。”私家侦探向许然汇报江思齐最近的行踪,有所发现。   “吸食大/麻,你是说……”   “对,就是毒/品。不过美国人不太在乎,觉得跟吸烟差不多。”许然也不确定这个消息能有多好,毕竟这种事,在美国真的跟吸烟差不多。   “呵,跟吸烟差不多,这都是骗人的鬼话。”操控人心的恶,不会让你一开始就去杀人。   而是一步步诱惑你,从一件小事开始,等你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就会觉得杀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一句,莫以恶小而为之。   “好吧,不说她,我们已经安排好一切,等着老约翰做困兽之斗。”准备了这么久,许然一捶桌面,一定要成功。   “你们神秘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她倒是想帮忙,但许然和路晁都不许她插手,平时也不透露具体情况,到今天,才有松口的样子。   “美国人干点什么事都要请律师,请会计师,看样子确实是正确的。”中国人不爱签合同,连续被市场扇耳刮子,扇到不得不重视。有些事情该学就得学,不以为然就得受损失。   当初姑爷爷创办机械厂,发现自己身体不太好之后,便开始请律师拟定遗嘱,希望能将姑太太的生活安排好。担心姑太太管理不好机械厂,便将百分之三十的股权转移给约翰,让他管理工厂。   “当初姑爷爷提了一嘴,姑太太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太过在意,她一向不太管外头的事。但律师很负责任,签定了很详细和有约束力的转让合同,姑太太从来没有看过,一直到前些年约翰越来越嚣张,姑太太才找出这份合同,向律师咨询合同中的条款。”   合同里最重要的条款是,约翰只有在担任总经理时,才拥有这份股权,并且只有分红权,他若是离职或是被开除,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会自动回到姑太太的手中。   但姑太太以前并没看过合同,不知道细节,但约翰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合同对他的约束力。   于是约翰趁着姑太太缅怀过去,沉浸在伤心的气氛里不能自拔时,排除异己,恐吓工厂里的人,让他们相信只要这个华人女性接管工厂,就会将工厂卖掉,令他们所有人失业。   但姑太太并没有野心,她的善良和好说话,让约翰觉得她软弱可欺,甚至打主意逼婚,这才惹恼了姑太太。可惜她明白过来要去看合同的时候,已经晚了,约翰牢牢把持住工厂,她根本动不了约翰的位置。   只要约翰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就能一直坐享百分之三十的红利,以及身为总经理的种种权力和好处。甚至,等到退休还有一笔丰厚的退休金可拿。   舒雨迅速抓住其中的关键问题,“如果将工厂搬到中国,他要么选择去中国当总经理,要么就只能离职?”   许然哈哈大笑,“正是如此。”   “万一他要选择去中国呢?”舒雨担心道。   路晁在旁边闷笑,“他怎么敢?”   “哦”舒雨也反应过来了,普通西方人眼里,中国可是毒菜国家,他和许然还有仇,踏入中国的土地还想活着回来?   甚至于,许然越是邀请他去中国继续担任总经理,他反而越不敢去。   “幸好他不知道。”舒雨拍着胸口,头一次觉得外媒的抹黑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说到这里,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就算他真去,我也不怕,一个外国人语言都不通,还想和以前一样掌控工厂那不是做梦吗?”   总而言之一句话,把工厂搬去中国,就是胜利。   艾玛回美国的当天,也是约翰提告的同一天。   舒雨和艾玛一个个分析应聘者的资料,舒雨一边翻看设计稿,艾玛一边讲解设计师的工作经历和所取得的成绩。   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五个人,先招进来再说。留下一个渠道,让兼职设计师递稿。”   “我让助理先在那边打理一些准备工作,兼职设计师的递稿,都会由她收集。我每个月会过去一趟,还需要再招聘一些人。”   要维护一个办公地点的运转正常,就需要行政人员,就靠几个设计师撑着,肯定玩不转。   “美国也需要招聘人手,接下来的事,要辛苦你了。我尽量两个月来一次美国,不过我还有一个新的想法。”舒雨看了一眼闻秘书,“你留在这里工作,怎么样?”   闻秘书大惊,“我,留在美国工作?”   “是。”舒雨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让她飞来飞去,太辛苦,但让下属飞来飞去,他们反而觉得自己得到培养,被重点栽培。   “拿美国的工资。”舒雨继续说道:“但要从基层做起,先从大卖场的导购做起吧。如果工作出色,再到公司,最终能做到什么职位,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不干的是傻子。   皆大欢喜。   约翰的官司毫无疑问的败诉,姑太太作为工厂的实际拥有者,可以决定将工厂搬到任何地方,这不是法律能够阻止的。当然,这也是因为一家可有可无的小工厂,不值得美国改变法律。   “你们不能这样,他们将生产线搬到中国,我们的工人会失业,必须阻止他们。”约翰在法庭上大喊大叫。   姑太太穿着一套黑色的套裙,神态端庄又略带悲伤,“如果你能够管理好工厂,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一切,什么都不怪,只能怪你的贪婪。你辜负了艾伦对你的信任,你心里很清楚你做过些什么,不是吗?”   许然同样一脸冷静,“你可以去中国工作,重新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不可能,这是圈套,我不会去的,绝对不会去中国。那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不可能建立现代化的工厂。”约翰喊叫道:“你们的电影暴露了真相。”   “中国是自主研发两弹一星的国家,这一点白房子里的大人物都知道。”许然已经无力去辩解什么叫做电影是电影,事实是事实。   法庭外,许然握住律师的手,“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这是我应该做的,也非常高兴能够为一位真正的绅士效力,听说您名下还有一间服装公司。”   “当然,我们还缺一位法律顾问。”   律师立刻接口道:“我觉得我们公司可以为你们提供最好的服务。”   “我相信。”   这一次不算皆大欢喜,因为约翰并不高兴,他输了,失去了总经理的位置,也同时失去了百分之三十分红的权力。   “接下来的事,还要靠你了。”许然看了从法庭另一边出来的约翰,暗指道。   “放心。”   “所以说,接下来还有什么事?”舒雨还以为可以回国了,没想到,还有一场官司要打。 第132章 家乡   “你以为他这种人,当着没人监管的总经理, 会是清清白白的?反正我不信。 ”许然解释道。   路晁说道:“约翰这种人, 手里有钱,为了泄愤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能留下这个隐患。”   舒雨深以为然,“确实是这个道理,看来我也得监管一下, 我得罪的那些人什么时候出狱, 做好防范。”   路晁顿时闷笑, “那得弄个小本本记下来, 人数可真不少,你别管了, 我来吧。”   约翰果然不经查, 姑太太的律师很快开始提告,走法律程序, 对于贪污公司财产这种事, 美国的法律周全而严苛, 毕竟这是资本家的国度, 损害资本家的利益,绝不能轻饶。   等到他们一行人终于可以回国的时候, 暑假已经快要结束。舒雨正好将新入职的设计师以及兼职设计师提交上来的方案,好好审核一番,给出修改意见,拿到最终满意的成稿, 和众人一起飞回深城。   到深城又是一通忙碌,同行的叶爷爷表示理解,就住在深城的五星级酒店里,每天出去吃吃喝喝四处闲逛,心中对回国的恐惧也日渐减轻。   甚至生出,是不是自己独自回平湖省,也可以的想法。   舒雨连续忙了好几天,开会告诉公司的人,自己将代理总经理的位置一年时间,这期间许然需要筹建新的工厂。至于闻秘书留在美国工作的事,已经在公司传遍了。   “闻秘书的岗位调动,是事实,日后会有更多的员工有机会去美国或是欧洲工作。但有一点,你们至少得学会英文或是相关的语言,能够做到书写流利口语交流无碍。否则我派你们去,你们又能干什么呢,美国可不缺搬货的工人。”   一句话说得全部中高层管理都笑了起来,已经在学习英文的,暗自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没有学过的,也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该用业余时间学一学,多个技能也多个机会。   “派去美国工作的员工,按美国公司的标准拿工资。”   哗,直接引爆了会议室的温度,面对美国人的工资,没有人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黄灵快速心算一笔帐,他们的工资已经算比较高了,闻秘书一个月一百五十块,加上奖金和加班工作,一个月算二百人民币吧。而在美国,一个普通工人的月薪都能达到一千五到二千美元。   黑市美元的兑换一千五百美元能换到至少一万二到一万五千块的人民币。   天呐,饶是见多了钱的黄灵,也一按额头,有些发晕。   “羡慕就好好学习,我们是一家外资公司,销售面向美国,未来会有大量的机会,就看你们自己能不能把握。到时候自己没本事,可别怪公司不给机会。”   “是。”这一声回答的无比响亮。   “招工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宿舍楼可以开工了,公司 几个人出来,脱岗专门监管这件事。”   “新款打版成果验收的如何。”   舒雨提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工具人一一回答。   前有出国工作的可能,后有宿舍楼开工,一下子将总经理换人可能会引起来的动荡,给抹杀在摇篮里。   公司的事告一段落,还是黄灵代管,舒雨带着叶爷爷直奔平湖省。   舒雅已经回京城上学,顺便替她给学校请假。   许然也要来送,叶爷爷没让,“你们个个都忙,小雨这姑娘跟我说了,服装公司是成型的公司,她请人代管自己抽几天空出来没关系,但你们的事是筹建,还得跟政府谈判,可不能随便走人。”   “我送您过去,顺便考察一下那边的工厂,是顺路。”许然这么说了,三个人才结伴同行。   路晁临时赶回京城处理一点私事,许然问道:“路妈妈怎么想,能同意吗?”   事情的起因是路晁的父亲插手他的毕业分配,将他分配到了部委工作。这本来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但问题并不合路晁的心思。   “以前路阿姨也希望他坐办公室,路晁跟她谈过一回,应该是接受了让路晁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你放心吧,就算工作的事不合路妈妈心意,他还有杀手锏,一使出来天地为之变色,路妈妈再大的意见都没了。”   “这么厉害?”舒雨目带怀疑的看着许然,明显感觉到,他在憋什么坏水。   “当然,他只要说,追到你当路家的儿媳妇,路妈妈就什么气都消了。”   “去你的。”舒雨踢了他一脚。   叶爷爷只在旁边笑,他们坐的是火车的软卧,别说现在,很多年以后都不好买,或者说根本买不到。这个时候,只有达到一定级别的,才能购买软卧。   他们能买到,托的是叶爷爷的福。   就连许然这个外资公司的总经理都不行,因为他是中国籍。叶爷爷是美籍华人,一大把年纪回来寻亲,当然是有优待的。   “我以为叶爷爷说平湖省,肯定还得到哪个县城,没想到直接就是省会城市。”许然已经做好了要颠簸很久的打算,没想到,直接一趟火车就能到目的地。   “是啊,我们家以前就住在广常市的红沙路上,是一栋红色的三层小楼,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叶爷爷充满了怀念,原以为早年前的事,已经忘光了,没想到从一下飞机,回到中国的土地上,他脑子里的记忆就一直往前溯。   就连小时候的事,他都记得。在什么地方读书,在什么地方结婚,女儿在哪家医院出生,都记得清清楚楚。   舒雨抱歉道:“我一直住在吴县这种小地方,省城去的实在不多。不过我们可以陪您一起去,看看还在不在。不过就算在的话,可能也已经变成民居或是单位的办公楼。”   “变成民居也很好,至少它一直在给人遮风挡雨,当初就没有白白建它。”只要还在就很好,他知道这些已经不属于他了,能有机会来看一眼,已经非常非常好,相信父亲也会这么觉得。   下了火车就有人来接,舒雨原以为是来接许然的,结果是来接叶爷爷的。现在各地都有华侨办,专门接待联络各地出去的华人华侨,当然也是希望他们能为家乡的建设出一份力。   叶爷爷感受到家乡人民的热情,最后悬着的一点心思,也终于放了下来。大方的表示可以捐一批医疗仪器回国,还打算捐一笔钱支持教育事业。   这些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他在国外也算是功成名就,不可能空手回来。   于是接待他的工作人员就更用心了,最优先级的当然将他父亲的骨灰葬回家乡的土地。   等到上山的时候,舒雨才知道,叶爷爷准备了两个合葬墓地,一个葬着父母,一个葬着妻子,并且直言,妻子旁边的位置就是自己的。   “我死后,一定要回到家乡。”叶爷爷轻抚墓碑说道。   “这几天谢谢几位同志了,今天我想一个人走走,明天再去你们单位坐一坐。”叶爷爷客气的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   叶爷爷叫上舒雨和许然,“陪我去红沙路看看。”   他没跟华侨办的人说关于老房子的事,省得人家以为他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其实,他真的只是想看一眼而已。   红沙路一直在,老房子也在,果然不出舒雨所料,老房子变成了民居,里头挤了好多户居民。每扇窗子的外头都架着竹竿晒着衣物,院子里的土地被划分成数十份,整整齐齐的种着各种菜疏。   房子的两边各搭了一间厨房,有人进进出出,不多时便传来阵阵香味儿。   小孩子在房子外头跑来跑去的捉迷藏,被父母逮住才肯回屋吃饭。这都是属于八十年代末,最普通的市井画面。   叶爷爷的脸上露出笑容,“挺好的,真的挺好。”   到了吃饭的时间,孩子宁愿玩也不愿意回家吃饭,说明现在的生活没有那么困难,至少普通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虽然看上去仍不富裕,但比外媒的宣传,却是好了太多。   叶爷爷没进去,只是站在外头看了一小会儿,便沿着马路继续走。   “我记得前头有一家医院,圣玛丽产科医院。”   “咦,还真有一家,不过不叫这个名字了,叫妇幼保健医院。”许然一眼看到医院的大招牌,念了出来。   “原来还在啊。”叶爷爷笑了,转了一圈遗憾道:“以前的老建筑没了,我记得当时只有两层,现在都这么高了。”   “叶爷爷还要不要去市中心转一转,其实广常市发展的还不错。”毕竟是省会城市,总有光鲜的一面。   “不用了,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明天我自己去找华侨办的人,你们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吧,不用管我。”   看叶爷爷的表情是真的挺满足的,两人也没多想,许然去打听工厂的事,舒雨想了想,顺便去看一眼三婶和表姐舒佳琪。   三婶没想到舒雨会忽然过来,赶紧将她让到屋里,“佳琪上班去了,我出去打个电话,叫她早点下班。”   “不用不用,我也是有事路过,来看看您。”舒雨放下买的水果和罐头,“你们都还好吗?”   “你这孩子,真是客气,我们都挺好的。”   寒暄过后,还是回归到案情,三婶失望的叹气,“一直没有线索,什么线索都没有,开始我们担心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连出门都怕。看谁都觉得是坏人,路上有人多看我们一眼,就想报警。”   这种心理阴影,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像,舒雨表示理解,“一定特别难熬。”   “可不是,人都要搞神经了。没法子啊,日子总得过,心一横,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干脆也不怕了。”   说是这么说,怎么可能真的不怕,正常生活肯定是要受到影响的。但又能怎么办呢,找不到凶手,日子却得继续下去。   “警察那边还在查吗?”   “还怎么查,我开始还问问,后来也懒得问了,不怪他们,他们也没办法。”三婶倒是很宽和的性子。   拉着舒雨的手说道:“对了,我这里有一些你父亲小时候的照片,我上回就给找出来了,准备说找机会给你送去。可是你知道,我们现在都不敢出远门。” 第133章 秘密   舒雨还真没见过父亲小时候的照片, 饶有兴趣的接过三婶递给她的一个小小纸袋。   照片并不多, 有最初的三兄弟和祖父母还有父母的合照,这是全家人最齐全的一次。   三婶指着两位老人道:“你肯定没见过,他们是你的太爷爷太奶奶, 你太奶奶是个特别重男轻女的人, 当初扬言你奶奶若是生了女儿,就直接淹死, 他们舒家不养女儿。”   “你奶奶运气好,连生三个儿子。”三婶苦笑着摇头。   舒雨看着太奶奶的面容,老旧的黑白照片,除了看出脸盘子有些大, 并不是特别清晰, 但还是觉得太奶奶的长相有点眼熟,但又说不出来像谁。   “怎么, 是不是觉得很凶, 我们家的两个看到照片也说太奶奶长的好凶, 好像会跳出来骂人一样。”三婶觉得好笑, 又指着两位男性道:“你爷爷和太爷爷,你应该都没见过。”   “你太爷爷和爷爷的寿命都不长。”想到这里,三婶便想到自己的丈夫,不免暗叹一口气。   “大伯长的很像爷爷。”舒雨又翻到三个兄弟的合影,“三叔长的像奶奶。”   三婶笑了,“不过都比不上你爸,他长的最好, 一点都不像公婆,我看是集中了舒家人所有的优点。”   舒雨笑了,骄傲道:“我看也是。”   收下照片的时候,舒佳琪正好下班回家,留舒雨吃过晚饭才放她走。   谁也不知道,下午的时候,叶爷爷没有留在酒店休息,而是提前去了华侨办。毕竟捐赠医疗仪器和捐钱,都需要落实。   “您是说指定送给妇幼保健医院吗?”华侨办的工作人员跟叶爷爷确定。   “是的,我女儿就是在那家医院出生的,不知道当时的医生和护士还在不在,我想当面感谢他们。你们不知道,那个时候,外头很乱,医院能维持秩序真的很难得。我当时就很想感谢他们,因为时局的原因,却只能匆匆离开,现在想想,真是多亏了他们的坚守,否则象我妻子那样难产的产妇,很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老人家的愿望,华侨办的同志肯定要想办法满足。再说,这也是一段佳话,于是积极联络。   解放前的教堂医院,被国家卫生系统接收,改名为妇幼保健医院,里头的医生和护士也都一起转为工作人员。   虽然年代久远,好在这个时候的人流动性不强,广常又是个大城市,所以往外调动的人不多,只是当时的医生护士大多已经离世。   只找到一位医生,已经七十五岁高龄,于是带叶爷爷前去拜访。   叶爷爷提出想和这位医生单独聊一聊,华侨办的同志在外头低声闲聊,想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跟医生单独聊的。   “怕是要送点什么,被我们看到了不好吧。”有人猜测。   “运气可真好。”另一个感慨。   “治病救人是做好事,结善果,又不是人人都是白眼狼。”这可不是运气。   说运气好的讪笑道:“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嘛。”   叶爷爷确实送了一个红包,医生说什么都不肯收,“我有退休金,房子也是单位分的,过的很好,不缺钱。”   “不是缺不缺钱,是我的一份心意,大老远来,总不能让我留下遗憾吧。”   撕巴半天,医生无奈道:“我们也只是做了自己的工作,真的不用额外感谢。”   “事隔这么多年找过来,其实是我有一点私心,还请您帮我保密。”叶爷爷艰难的吐出心底最大的秘密。   “竟然,有这种事?”医生也惊呆了,哪里还管得了红包的事,拼命开动脑筋回忆,但他是一个医生,一辈子都是跟病人打交道,哪里记得住自己生命中普通的一天呢。   “我实在是帮不了你,一点线索都没有。”医生一脸羞愧。   “您不用这样,我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当时的情况,天灾**故意的或是无意的,都有可能。”叶爷爷反而安抚起了医生。   “不如这样,我明天回趟医院,查查当天在医院出生的孩子的资料。”   叶爷爷试探道:“我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你放心,我卖个老脸去医院查一查,不会有人想那么多的。”医生说道。   “太感谢您了。”叶爷爷伸出手,双手握住医生的手,充满感激之情。   舒雨带着父亲的照片,回到酒店,得知第二天也不需要她陪伴,决定去派出所问问三叔一案的进展。   “你三叔怎么这么倒霉,是不是遇到什么疯子了,我在美国就听说过一个案子,源于一件极小的事,大概就类似于你的狗和我的狗打了一架,然后灭人满门。说不定就是这种事,你三叔根本想不起来,但有人记了一辈子。”   “谁知道呢?这个案子,所有人都没有头绪。”舒雨关心这个案子,源自于心里最深的恐惧,因为迟早有一天,凶手会来找她。   “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忙你的吧,我问问就行。”   翌日,舒雨进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就见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送一个年纪大的老人出门。   小伙子边走边说,“这么小的事,您点个晚辈带个信来就行了,还自己来,我送您回去吧。”   “我好的很,能自己回去,是我老朋友的事,你可得保密,还有,要好好查。”   “放心吧。”穿制服的年轻警察把自己的二爷爷,也就是他亲爷爷的弟弟送走。   转头回来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姑娘在自己前头,进了办公室。   一问是来找他们领导的,不知谈了什么,领导很客气的把人送到门口。   “这是头儿的什么人啊?”小伙子问同事。   “你不知道吗?这姑娘可是这个。”同事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同行?”看着也不像啊。   同事摇摇头,“还记得我们那个买凶灭人满门的案子不,还有那个三千万。”   这谁不知道,别说他们,全省人民都知道,全国人民里头消息灵通的也几乎全知道。前几天还有作家来采风,要根据前头这个案子创作小说呢。   “都跟她有关。”   小伙子惊悚道:“跟她有关,那还不赶紧……”   “呸,胡说什么呢。”同事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理解错了,顺手抄起一本资料拍到他的头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我是说,要不是她,现在还破不了案呢。三千万能拿回来,全靠人家帮忙。”   “我去,这么牛。”小伙子顿时觉得没白挨这一下,揉都懒得揉了,“那她过来是干什么,又有案子要破了。”   “想什么呢,应该是想问问前头那个案子有没有进展吧,出钱的幕后黑手一直没抓到,被害人是她三叔,肯定掂记着。”   “诶,怎么查啊,一点线索都没有。”小伙子也是关注过这个案子的,心里门清儿。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上关写着一个出生日期和出生的医院。   下头是一大排人名和家庭住址,不过当地人一看就知道,这些家庭住址都是以前的街道名字,建国后很多名字都变了,有些街道甚至不复存在。   “你抄被受害人的出生日期干什么?”同事见小伙子拿出来的信纸,顺道瞅了一眼,顿时奇怪道。   “什么,是受害人的出生日期,哪个受害人?”小伙子一下子惊呆了。   “不就是那个□□案的受害人,刚才那个小姑娘的三叔,不过已经证实,这个出生日期是假的,是当初为了接班进单位把年龄改大了,实际出生日期并不是这个。”同事对案情研究的时间长,很多细节都历历在目。   “哦”小伙子有些失望,刚才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无意中破解了迷题呢,感情白欢喜一场。   不过他还是把信纸里头的人名查了一遍,发现都和舒传建无关,甚至连一个姓舒的都没有,这才确信两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那会不会是挡了别人的道,所以怀恨在心。”小伙子放下信纸,投入到案情当中。   “不会,内部接班制度,不存在挤占别人名额的事。”同事摇头,这个方向早就查过了,此路不通。   “不过你这到底是什么呢?”同事也好奇他拿的信纸是什么。   “这个时间在这家医院出生的孩子名单,有人好像觉得自己的孩子抱错了,我二爷爷让我偷偷查的,你可别吱声。”小伙子作了个“嘘”的手势。   “帮忙归帮忙,你可别犯错误。”同事提醒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小伙子信誓旦旦。   许然和叶爷爷都需要在省城再呆几天,舒雨利用这个时间,干脆回家一趟。   外公外婆搬到吴县,住在那套带门面的房子里,专门负责做饭带孩子,顺便把猫和狗也带来了,看家护院捉老鼠,分工合作,配合完美。   舒雨回来,只能待上两天,看到家里一切都好,知道外公没在电话里骗自己,顿时放了心。   舅妈的生意不好不坏,但维持一家人生活问题不大。   倒不是说常红心的手艺不好,而是小县城里下岗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的生活也越来越拮据,愿意掏钱做新衣服的人,自然就少了许多。   “这日子还没前几年好,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舅妈看到各家下岗后的惨状,可以说是心有戚戚然。   要不是自己跟舒雨学了一门手艺,又有这套门面免费给她用,他们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虽说有公婆在,家里不至少吃不上饭,有外甥女在肯定不会让他们没钱花,但自己有和别人接济那完全是两回事。   就算是常红心这样爱占小便宜的人,也只是喜欢占小便宜,并不代表她愿意伸手靠别人接济生活。这也是根植在普通劳动人民心里,最底线的尊严。   舒雨拿出从美国带的礼物,主要是给阳阳的零食,还有一些玩具。   然后找到外公,跟他单独聊到自己和许然一起合作开了工厂,打算休学一年。等许然忙过了另一边工厂的事,她再回去继续学业。   “一定得休学吗?”外公一惊,对于外孙女的本事,他是有预感的。   开工厂去美国,他都没有那么惊讶,但对于休学,他的反应极大。   “但凡有一丝办法,我也不会想到休学,但真的是没有办法。”这么大的公司,国内的工厂,美国的销售大卖场,欧洲的设计中心,根本不可能交到她或许然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手中。   而且公司创立不久,这个时候就想交到别人手里,基本就是自寻死路。再加上,公司的管理层其实都没什么经验,想撑起这么大一摊事,每个人都不轻松。   “我老了,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就尽量不拖你的后腿吧。我只有一句话,就算什么都没了,回到家肯定有饭吃。”   “外公。”舒雨瞬间泪目,这就是为什么家庭能成为一个人内心最强大的力量源泉。   无论你走得多远,飞的多高,你都知道,有一个地方不会计较你究竟是一身尘土,还是一身荣光,永远都会毫无保留的接纳你,保护你。 第134章 休学   叶爷爷拿到了女儿出生当天, 所有医院里出生孩子的名单, 而医生也帮他去派出所打听这些孩子现在的情况,可以说一切顺利的超乎他的想像。   办完所有事,他心安的返回美国, 许然送他去香江转机。   舒雨来到京城和路晁汇和, 她要先解决自己休学的问题,得向学校提出申请, 还得找一个正当理由。   路英听说她打算休学的事,赶紧拦住她,“你准备怎么说?”   舒雨挠挠脸颊,“只能实话实说了吧。”   总不能她有病或是家人有病吧。   “这事你要相信阿姨, 就让阿姨给你办。你自己去, 要是一次没成功,再找人容易把事给弄拧巴。”   舒雨一个学生冒冒然跑去申请休学, 如果学校没有同意, 再回头去找人, 那学校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毕竟文化人, 都是要脸面的,总不能让人家自己打脸吧。   所以最好从一开始,就先私下沟通。   “谢谢阿姨。”舒雨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路英的帮助。   这一回见面,虽然事隔不过一个暑假,路英的态度明显又有不同。   之前的关系虽然好,但路英对她多少还保有一些客气,说话不会那么直接。   今天主动把她的事揽过去, 其实就是一种不客气,放在熟人的语境里,就是一种没有把你当外人看的熟捻。   “谢什么呀,傻孩子。”路英笑的极为畅快,她这辈子除了婚姻,真的是再无遗憾。原本还说多赚点钱,总要给孩子们留点东西,现在看看孩子们比她还会赚钱。   不过她眼珠子一转,不对不对,会赚钱的是舒雨,又不是他们家那个死脑筋。她不能松懈,必须把儿子的缺分项给补回来。   等路英安排好了,舒雨去学校的时候,先回了一趟宿舍。看看同学,发了一圈她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同学个个大吃一惊,尤其是一心想出国的钱慧。   再三问道:“你暑假去了美国,你是说真的美国?那你还回来?”   关键是,你都去美国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托朋友的福,去玩了几天,看你说的,不回来还能留在那儿不成。”舒雨没有多解释,反正钱慧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回国。   说着便推了门出去,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去学校门口等着路英。   曲歌把玩着手里的巧克力,自言自语道:“真的假的啊。”   “她不是充大头的人。”丘兰抬眼说道。   温阮头一次被人抢话,“我也相信她不是那种人。”   然后看了一眼丘兰,好像跟舒雨在一起久了,连性格都会变啊。   翁琴最有意思,“接东西的时候你们倒是痛快,舒雨那个人你当面问她还会不答吗?当时不问,现在倒是叽叽歪歪。”   曲歌冷笑着把巧克力往翁琴手里一塞,“不就是美国吗?咱们学校这几年走了多少人,也没那么稀罕。”   钱慧捧着书本,在心里想着,“去旅游,这得花多少钱啊。”   舒雨在学校门口接到路英,发现许警官也在车上,不由惊道:“为了我的事,怎么把姨夫都惊动了。”   “没办法,被她揪住小辫子,三千万的事,我总得还个人情吧。”许警官一摊手,故作一脸无奈。   有了这俩人的帮忙,舒雨的休学手续很快批下来。   回宿舍跟同学打了招呼,大家才知道她竟然打算休学一年,都以为她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得知是因为要去深城的公司实习,个个表示不解。   舒雨也很难跟他们解释清楚,留下深城的电话号码,“有什么急事就给我打电话。”   叮嘱丘兰一番,一定要将工作室的帐本管好。   再和每个人拥抱一下,“我又不是不回来,明年就能见到我了。”   等舒雨下楼,翁琴一拍脑门,“啊,我忘了告诉她,管前在音乐会上拿了第一。”   就是放暑假之后,举办的大学生音乐节,谁也没想到管前除了是摄影小能手,还是个音乐爱好者,抱着吉他弹唱自己的原创作品一举拿了个第一。   温阮奇怪道:“干嘛非得告诉舒雨。”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翁琴扯了一下温阮的袖子,低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来我们女生宿舍楼下唱歌的男生。”   “你的意思是说,是他?”温阮一下子惊了,“那他会是唱给谁听?”   根本没听说管前追过哪个女生,他也没有女朋友。   翁琴歪起嘴角做了个坏笑的表情,“你自己猜吧。”   舒雨以有人接她为由,没让同学送,又不是什么大事,一年很快会过去。   “舒雨,舒雨。”身后有人叫她。   舒雨站住回头,见管前不知从哪儿一路跑过来,额头上全是汗。   “怎么这么巧。”   一点都不巧,是他听到消息,一路追来的。   “你要休学?”   “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舒雨失笑道。   “我也准备休学。”   “这也……为什么呀?”舒雨很好奇,管前为什么忽然要休学。   “我签了唱片公司,想先闯闯看。”管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留个电话吧。”   “休学可以,可千万别退学。”舒雨写下联系方式,又接过他递过来的。   “我……”管前还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既然舒雨这么劝他,那么他还是多考虑一下吧。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真是深藏不露。等你出专辑了,我肯定去买,说起来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舒雨笑道。   管前紧紧攥着舒雨给他的字条,脸上不停的笑着,堆满了笑容,就如同他平日里表现的那样。   “那么,再见。”舒雨挥手跟他道别。   管前也挥了挥手,等舒雨的背影走到看不见时,才开口轻轻说道:“其实,你听过的。”   学校门口,路晁开了车过来接她回家。   “我们这一通兵荒马乱的,好歹都理出头绪来了。”路晁开着车,问了几句叶爷爷的事情。   得知一切顺利,颇为遗憾道:“我还说请他来京城玩几天的,结果闹这么一出。”   “我看叶爷爷这次还挺高兴的,应该还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请他来京城玩。”   “只能这样了,我买好了火车票,我们一块去深城,我再转车去和许然汇和。”   深城本地没有合适的零件加工厂,不过邻近的城市有几家经营不善的国营机械零件厂。他们主要用于出口,海运是最便宜的选项,所以工厂最好选在港口城市,最不济也要离港口很近的城市。   “你的事都解决好了?”舒雨担心的看了他一眼。   “嗯,我自动放弃学校分配,自主择业。”   “你父亲肯定很生气。”舒雨笑了一下。   “他生不生气,跟我无关。”路晁根本没将那个男人放在眼里,他回来,主要是安抚他妈。另外,他不能让那个男人来找他妈的麻烦。   见气氛有些压抑,舒雨想了想,决定换个轻松的话题。   “给你说个好玩的事,你还记得管前吗?”   “嗯?”路晁一挑眉,这是……有情况?   “我今天走的时候遇到他了,他竟然签了唱片公司,要去当歌手了,是不是特别不可思议。”舒雨自顾自的兴奋道。   “当歌手啊,那还不如当穴头呢?”晚上在路家吃饭,无意中提起这件事,路英感兴趣的说道:“我认识个熟人,早年前当歌手,没怎么唱出来,不过关系倒是认识不少,干脆组了个局,带着歌手四处走穴,你们知道他赚了多少钱吗?”   路晁试探道:“一百万?”   路英哈哈大笑,“你们猜不到的,人家已经是千万身家了。”   八十年代末期,千万身家的富商已经非常多,有些毫不起眼的行业,或是外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业,往往能赚到外人无法想像的暴利。   这年头的歌手很赚,情况远比九十年代末二千年初要好的多,赚的不是音乐专辑的钱,而是走穴的钱。   现在的演出市场繁荣,但同时也不规范,各地山头林立,谈好价钱收不到款的,被人打的,甚至被绑/架去演出的,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穴头真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转的,但若是能玩得转,收入会非常可观。   路晁和舒雨面面相觑,可真没想到,原来一个穴头都能赚到这么多钱。   “其实中国这么多人,想赚钱的机会真的太多了,你们不知道有多少机会从我手里溜走。”路英说到这里,有些好笑的跟孩子们数道:“找我谈过合作的,有什么磁化杯,摇摆机,应急灯,还有矫正近视的眼镜,各种各样的保健品。”   “实在太多了,记都记不住,你们还别说,这些人里头,大部分人都赚到钱了。”   如果用后世的话说,八十年代的韭菜太好割了,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当时各种稀奇古怪的产品,二三百一个的磁化杯,上千一台的摇摆机,你别问有啥用,问就是包治百病。   几十块一个的黑色塑料眼镜,成本最多八毛,因为是黑色的,上头扎满小洞就能治疗近视。象这类专收智商税的产品,在那个年头实在是太风行了。   再加上八十年代初的经济是飞速发展的,手里有钱的人们,渴望被割韭菜的心情,真是挡也挡不住。   “您竟然能完全不动心。”舒雨都觉得奇怪,路阿姨的心态也太好了吧。   “说是合作,他们那些人哪里靠得住,拿我的钱去给他们当本钱,谁知道到时候是怎么回事。”路英摇摇头,根本不相信那些人,“再说了,我就扎根在教育行业挺好的,也是另一种方式的教书育人。”   路英从来不愿意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商人,她一直将自己定位成一位教育工作者。这也是她不愿意掺和其他生意的原因,她属于赚钱也要赚得有格调,不允许自己吃相难看。   “人对自己要有要求,一旦放松了这个要求,今天可以趴着赚钱,明天就能跪着赚钱,再到后头为了赚钱杀人越货也肯。赚钱归赚钱,还是要有一点底线的。”路英觉得一心只为钱没意思,所以一直在挑战自己,为自己设定了一个极高的标准。   舒雨带头鼓掌,“阿姨的境界太高了,我们得好好学习。”   路英笑的爽朗,“你们就笑话阿姨吧,你的服装公司生意怎么样,我可是知道的,不能比,完全没法比。” 第135章 故人   服装大卖场三月份在扭腰开业, 事实上广告从年初开始轰炸,一直广而告之两个月,这笔广告费还是找美国的银行贷款来解决的。   中国的生产线扩建也找银行进行了贷款, 否则光靠他们两个人的初期投入想要应付这么大的开支, 根本不可能。   所有的赌注都压在服装大卖场可以成功的基础之上,否则就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而大卖场的销售额也证明了他们的成功,一个季度的销售额高达上千万美金,而他们的毛利润也比同类品牌要高得多。   销售额高但支出同样不小, 归还银行贷款, 扩大规模。至少在几年内,他们面对的都是如何扩张的问题, 而不是怎么享受成果的问题。   “路路, 你和许然搞的工厂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回来这几天我也没功夫问个仔细。还有, 你需不需要钱投资, 都得给我交个底吧。”路英接受儿子选择自己的道路, 可她总得知道儿子要干什么吧。   路晁一耸肩膀, “工厂是许然姑太太的产业, 会和国内的工厂合资经营,保留艾伦的品牌。主要由许然打理,最多我帮着跑个腿。给我挂个职位,拿份工资。”   “贸易公司是单独成立的,由我和许然各占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另外给了哈里百分之十。”   舒雨听到这里才知道, 原来贸易公司路晁也有份。   “贸易公司目前的经营目标,是帮美国的工厂在中国寻找代工。收费方式也很灵活,有按成功与否收费的,也有按产品到货质量达到要求收费的,对方要求的越高,我们的收费就越高。”   路英想了一会儿,惊叹道:“这个思路真的很好,肯定有前途。”   中国人知道中国事,中国工厂缺的是先进的生产线,但不缺有能力有纪律的工人。同样的商品,肯定是中国制造的成本更低。   “代工的事很好,你好好做这件事,如果运作的好,可以解决很多工厂倒闭的问题,下岗的工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吧。”   路英叹了口气,出于谨慎她很少讨论政治,但普通人处于社会的大变革之下,抓住机会的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都会面临极长时间的痛苦和困境。   无论结局多么美好,也不能抹杀在这个过程中,真实存在的痛苦。   “哈里帮姚厂长找到一套可以出售的MDI装置,正在谈判,不过过程当中难度不小。”姚厂长必须说服部委放弃合资的想法,还要拿一笔钱出来更新装置。哈里也得说服对方转让装置的同时,可以附带一定的技术转让。   为了姚厂长的事,路晁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但结果如何却不是一个人或是几个人能决定的,面临的变数太多。   “你先做做看吧,倒是能锻炼人。”路英其实不看好儿子做这一行,贸易的本质就是在两团乱麻中凭本事梳理出两根线,不仅得对接上,还得把两团乱麻理的明明白白,这中间需要的不仅是专业能力,还有情商甚至还有处理突发事件时应对危机的水平。   但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他,事情是个好事情,先做做看吧。路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毕竟现在的年轻人有选择的权利,比起她当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自己还是知足吧。   “姚厂长在上头还是有人支持的,这得看上头的人怎么斗法,你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路英又叮嘱儿子,有些事他掺和不了。   “我也明白,就是有点不甘心,真想把某些人的脑子敲开,看看里头装了些什么。”   对于上头的决策,路晁终归只能抱怨,而且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就是坚定走全盘西化道路的人。   路晁和舒雨很快返回深城,许然算好时间在深城等着他们。   顺便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老约翰栽了,他历年来从公司用各种手段贪墨了至少上百万美元。”   “哈,这可是个好消息,值得干上一杯。”路晁提议。   “必须的,晚上找个好地方,我请。”许然爽快的说道。   好地方是个新开的海鲜酒楼,他们去的早,占了个靠窗的位置,许然坐下后说道:“吃饭就得这种地方,热热闹闹,听点奇闻逸事,市井闲话。”   他这段时间跑工厂跑的多,已经确定好目标进入谈判阶段,为了工作他在外头装也得装出老成持重的样子。也只有在朋友面前,才能这么放松。   两个人也有很多工作上的事需要交流,舒雨也不打扰他们,自己埋头苦吃。然后听到自己背后那桌上了两个客人,很奇怪的是,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耳熟。   一个是略带自己家乡口音的普通话,这一点他绝对不会听错,听意思是她的老乡在请客。另一个是地道的京腔,声音略带轻浮。   无论老乡说什么,京腔男都是一副,好好好,我觉得不错,但得考虑考虑。   “你跟我去听一堂课,听听老师怎么说,你就知道我们这门生意,有多好。绝对本世纪最后的宝藏,财富的源泉,成功人士的首选。”   老乡说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热情洋溢。   京腔男塞了一嘴最便宜的海鲜,有些遗憾道:“听说这个季节的虾爬子最肥。”   老乡发出尴尬的笑声,“创业阶段不要那么奢侈,吃完饭我们一块去听课,今天晚上正好有一堂课。上课的老师是从台岛来的,他的领导是日本人,我们这条线绝对是嫡系,只要发展起来,别说虾爬子,天天吃鱼翅海参都可以。”   “好,那也得等我吃饱了再去吧。”京腔男也不嫌弃便宜海鲜,管饱就行。   “来两听啤酒。”京腔男冲服务员招手。   老乡赶紧把他拦下来,“别在店里点,店里的贵,我出去给你买。”   说着跑了出去,把啤酒藏在裤兜里带了进来。   京腔男呵呵笑了两声,“你说你那个产品叫什么来着。”   老乡一听来劲了,“我跟你说,这个叫乾坤无极保健杯,用保健杯喝水保证百病不生,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开发大脑。市场价一千九百九十八元,现在最后三天活动,只要交三千九百九十八元,就可以拿到金级代理的资格,还有十个保健杯。”   “你想想,十个保健杯你光卖出去,零售价就能净赚一万五千九百八十二元。比起后头的,这只是一笔小钱。”   “哦,这还算小钱呢。”京腔男喝着啤酒,感兴趣的问道。   老乡得意起来,“厉害的还在后头呢,光零售你一个人累死了能卖掉多少,你可以发展下线,你的下线也要发展下线,你可以赚这条线上所有人的提成,由量变到质变,你自己想想,你能赚多少钱。”   “那不是发了?”京腔男惊叹道,“看来我是得去听听啊。”   老乡激动的发抖,笑得能让人看到小舌头,“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听就明白,我们团队里人才济济,还有亿万富翁呢,要是没前途,人家亿万富翁怎么可能看得上。”   “我去个卫生间,回来咱们就走。”京腔男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自己随身带的包扔到桌上,大咧咧去了卫生间。   老乡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站起来要去卫生间,被服务员拦住,要他先结帐。   结帐的同时服务员告诉他,“你从后门走出去,走到巷子最里头,就是卫生间。”   那不就是公共卫生间吗?老乡在心里嘀咕着,不过看看对方的包,又觉得应该不至于。   等听到服务员报帐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我才点了两个菜,我看过菜单上的价格,一共是十八块钱。你们是黑店吗?小心我报警抓你们。我们公司有台岛人,日本人,别以为我是外地人就好欺负。”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让许然和路晁都停止了交流,转头去瞧热闹。   服务员哭笑不得,“你少说这些没用的,坐你对面那个男的,去卫生间之前,在服务台拿了两条烟。我们这么大一家店,还能为了坑你两条烟不做生意?”   “一百七十八块,你结一下帐,外头有客人等着翻台呢。”服务员催促道。   老乡的脸终于绿了,伸手把放在自己对面的小包拿到手里,第一感觉,怎么这么轻呢?抱着万一的希望打开拉链,伸手一掏,从里头掏出一卷卷揉成团的旧报纸。   批发市场五块钱一个的包,加上旧报纸,骗走他两条烟和一顿饭。   老乡脸色煞白,“我被人骗了,那个人我不认识,两条烟也不是我拿的。”   服务员撇撇嘴,“我们可管不了这个,反正他是跟你一块来的,又吃饭又喝酒,人人都看见了,这会儿你倒说不认识了。要不然你先把帐给结了,再报警找人。”   许然是个热心肠,他没听到这俩人刚才的一通话,只知道是眼前这人被人给骗了,掏出自己的大哥大道;“我帮你报警。”   正准备按下去,就见这人如同被烫着脚一般跳了起来,“别别,别报警,不用报警。”   一说不用报警,旁边几桌看着热闹,本来很同情他的客人,顿时一片咦声。   服务员更是冷笑一声,傲然环视一圈在场的客人,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我们开饭店什么样的骗子没见过,现在你们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男人急的直冒汗,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能一咬牙,掏出自己的钱包。   “桂华。”   就在男人心神大乱的时候,身后有人大喊一声。   “诶,谁,喊谁。”桂华不自觉的答应了一声,又赶紧反口,不是,他不是桂华。   “别装了桂华,诈骗老乡几万块心安理得出来享受,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结果还是只能靠诈骗为生。”舒雨忽然一句反制,让桂华一下子白了脸。   他看了一眼舒雨,根本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也是,他见舒雨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舒雨还没成年呢,相貌自然有些变化。   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人是谁,只想赶快逃走。   可是一抬头,服务员牢牢占住最有利的地形,把他逼死在座位上,而路晁和许然也站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舒雨说的是什么事,但她说是诈骗犯,那肯定就是诈骗犯。   这一下大哥大还是派上了用场,许然欢天喜地的拔打报警电话。   桂华把心一横,忽然就从包里摸出一把钞票,数也不数的往服务员怀里一塞,顺势将他往外一推。   趁着服务员数钱的功夫,就往外冲,刚冲出一步,一只脚跨出去的时候,却怎么踏都踏不到地面。   原来是路晁直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给直接拖了回来,再一个反手一压,就将他的手肘反靠到背上,整个人直接被压到地上,脸颊在地板上摩擦。   “放过我,我借了你们家多少钱,我双倍还你。真抓我进局子,我一分钱都还不了。”   桂华还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不管这个人是谁,肯定和吴县那些事主有关系,无非是为了钱,还她就是。   “我不是故意的,我赚了钱会还他们的,你给我一个机会。现在抓住我,我坐牢你们也拿不到钱。”   桂华还是挺懂人心的,至少这番话说的就很有蛊惑力。换个人,说不定真会放了他,反正自己的钱拿回来了,管别人呢。   可惜他遇到的人是舒雨,她哪里会在乎常红心借出来的几百块钱,现在的常红心恐怕也,嗯,好吧,她应该还是在乎的。幸好抓住他的不是常红心,而是自己。   “可我不在乎你还不还钱,我只想看到你坐牢而已。”舒雨做无辜状眨了眨眼睛。   不按理出牌的话,直接把桂华更多的话给憋了回去。   警察很快便到了,得知是这么回事,录下口供将人带走,说是会通知吴县的警察过来领人。   “哈,吃顿饭顺便抓个骗子,这才是生活嘛。”许然很开心的结帐。   临走还不忘记和周围一直关注着的热心群众,团团挥手。这种被众人关注的感觉,当焦点人物的感受,是许然最喜欢的时刻。   而这一点,和路晁和舒雨的性格相反,他们更喜欢在幕后操纵一切,而不是跳上前台表演。   出门的时候,舒雨忽然眉角一挑,冲着蹲在街角阴影处的一个人伸出手一点,“齐俊。”   正抽着烟的齐俊,被人点到名,吓得一激灵,差点跳起来。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他,他不过是回头看个热闹而已,已经藏的很好了,怎么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你敢跑,我可就喊了,警察还没走呢,诈骗两条烟也是犯法的。”舒雨走到他跟前。   齐俊迫不得已站了起来,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讪笑的同时还带着惊讶,“原来是你啊,以前的事就算了呗。你看,我被我爸抽了一顿,还被流放到这里来了,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路晁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印象,不就是刚才隔壁桌,跟桂华一起吃饭的京腔男吗?还骗了桂华两条烟跑了,结果竟然留在原地看热闹,胆子挺大,脸皮也怪厚的。   紧接着,路晁便恍然大悟,想起他是谁了。这一位他是第一次见,但大名早就听说过。跟着婚纱店的彭老板一块上门,用自己老爹的招牌吓唬舒雨的那一个。   后来被舒雨设计抓进去了解情况,关了半天放回家,被老爹用皮带抽了一顿,然后自个跑到深城发誓要当上总经理,才肯回家。   这都几年过去了,看样子总经理没当上,骗子倒是当上了。   骗的人虽然也是骗子,但不妨碍将他的行为定性为骗子。   齐俊嘿嘿一笑,低头好声好气道:“我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就是看他想骗我钱,故意使使坏,真不是故意的。您行行好,当没看见行不行。”   这模样倒是比之前人五人六跑她家里去吆喝的时候,看着顺眼多了,可见社会是一所多么好的学校。   “走吧,上车。”舒雨冲他招招手。   齐俊吓得手指夹着的烟都掉了,哭丧着脸道:“不是吧,我都知道错了。千万别送我去警察局,我爸要是知道了,他能气死。”   不□□死,还要丢脸死。他知道自家老头子的脾气,到时候亲自冲过来砍他都有可能。   “不是送你去警察局,别的事,上来吧。”舒雨开了口,路晁也不说话,只是警惕的盯着齐俊看。   齐俊只看一眼,就知道路晁练过,毕竟他小时候也被送去练过,不过他只待了三天就哭天抢地躺在地上打滚,然后被送回家。   从此老爹就看他不顺眼,骂他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窝囊废。他还真就文不成武不就,不过他不想当一辈子窝囊废。   有路晁在旁边盯着,他不想上,也得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车。   主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冲许然友好的打了声招呼,“哥们混的牛/逼啊,连大哥大都是真的,我在外头看到你拔号了,真能打出去。”   许然被他给逗笑了,“大哥大还有假的啊。”   “看你说的,这年头啥都有假的,大哥大怎么会没假的,我跟你啊,我那天遇着一个……”   两个人在前头直接聊了起来,而且是热火朝天。   许然被他逗笑好几回,回到酒店停车的时候,扭头对舒雨道:“这哥们挺有意思的,还是咱们老乡,你就放他一马得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他算帐了,就是想听听桂华说的那个生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个人一起下车,虽然齐俊是第一次来五星级酒店,但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尴尬的状态。   可能是经历了社会的磨砺,他的身上少了之前的跋扈,也学会了低头,总之没有以前那么讨人厌。   “你们是准备来深城开婚纱店吗?我跟你们说,你们可来晚了,这里已经有好多家了。”齐俊没敢跟以前的朋友联系,对舒雨的认识还停留在当初婚纱店的合伙人之上。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舒雨在他对面坐下。   “好吧好吧,桂华说的根本就是一个骗局,你不会真的相信吧。”齐俊奇怪道,当年才多大就知道给自己挖坑,不至于看不穿这个把戏吧。   “没关系,我听听。”舒雨坐下来。   舒雨坚持要听的事情,许然和路晁也认真起来。   “有个日本公司准备到中国开设业务,一堆乱糟的人,有小日本有台岛同胞,还有象桂华这些早期的,嗯,经销商吧。他们的业务不设厂,也不开店,就是人到人,节省中间成本,然后你发展的人就能拿他的提成。”   齐俊没正而八经听过课,是认识桂华之后,听他东一嗓子,西一嗓子,他给揉到一起,再加上自己的理解然后给说了出来,倒是说的还挺清楚。   许然听了半天,眨了眨眼睛,“这种经营形式在美国早就有,有什么问题吗?”   齐俊反倒是懵了,反问道:“竟然是真的?”   一拍大腿,“那我岂不是放走了财神爷。”   亏大了。   “有问题,而且问题大了。”这么大名鼎鼎的经营形式,不就是传/销吗?舒雨可太知道了。   “你说的美国那几个公司,产品价格你知道吗?”舒雨转头问许然。   许然想了想,“具体的不清楚,知道一点大概吧。”   “和同类产品相比,离谱吗?”   “差不多吧,这几家公司走的都是不同的路线,也没有太贵的,中低档吧,普通人都能消费的起。”许然说的普通人都能消费起,当然是指美国人的消费水平。   “那他们的产品质量,有没有出现过丑闻。”舒雨继续问道。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许然一摊手,“不然打电话过去问问,大多都是女人用的东西,艾玛也许知道的更清楚。”   舒雨摆摆手,“你看到没有,放下经营的形式不谈,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美国公司的产品,和市场上的同类产品,有相似的价格相似的品质,而且大多是生活日常消费品。   “乾坤无极保健杯,一千九百九十八元,你们觉得这个产品的价格和价值是否匹配。”   路晁第一个笑了起来,想到找他妈合伙的保健水杯,都已经是收智商税的暴利,也不过二三百元。这个莫名其妙的水杯,竟然要接近两千元,市场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价格。   齐俊也道:“所以我就说他们是骗人的嘛,说什么卖掉能赚一万多,数字游戏当然简单,但我要卖给谁?哪个傻子会买两千块一个的水杯,既然包治百病,那也没看日本人把医院给关掉。”   “你还算清醒。”舒雨夸了他一句。   “所以所谓的传/销,根本不在于产品本身,而在于你不断拉人头进来,赚取他的入会费。”产品只是一个借口,事实上你拿块石头当产品,这一套获利方式也能成立。   而美国类似的公司,他们的重点在于销售产品本身,从事的人一般都是家庭妇女。在朋友间聚会的时候把产品拿出来给你涂涂抹抹,反正你去外头买价钱也差不多,不如试试在她这里买,当做一个赚零花钱的渠道。   但到了中国,却出现了种种不理智的疯狂举动,舒雨自己觉得,可能和当时的中国人太缺少机会,给这种商业模式赋予了神圣的意义。明明是赚零花钱的小事,却搞的隆重无比,变成了追求事业,证明自己奋斗过的人生大事。   正规公司进入中国,尚且会变形,那些连公司都不算,产品都不走心的就纯粹就是骗局了。   这个所谓的乾坤无极保健杯,可以百分之一百,千分之一千的肯定,纯粹就是骗局。   传/销公司早期在中国是合法的,地方官员还一度认为这是招商引资的成果。直到深城某一片区域,沦为传/销区,无数人吃住在这里,做梦都在想怎么拉人头。一度引发很多社会问题,这才被有关部门取缔。   但这颗毒瘤,至少存在了二十年,不知道骗走了多少人的血汗钱,也让多少人沉沦在骗局里不可自拔,白白浪费了大把的青春年华。   最终这些巨额财产,都被始作俑者收入腰包,早期这些人几乎都是从日本,台岛这些地方而来,钱流往何处,一目了然。   所以为什么有些地方,在当年经济发展那么快,除了明面上的支柱产业,藏在暗地里的诈骗产业,也绝对是支柱之一。   而今天听到的对话,一下子提醒了她,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传/销还没有泛滥,也没有成为社会问题。既然听到了,她就没法当不知道。   “中国刚刚改革开放,老百姓还处于懵懂之中,连自己的国家都不那么了解,更不要说去了解这个世界。”   真是一地好韭菜,让人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我们这些了解的人,至少要发出自己的声音。”舒雨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往往事到临头才发现,她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这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路晁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不用说话,光靠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所想。   许然等了一会儿,无奈的和齐俊对了一眼,然后又等了一会儿。   “那我们该怎么做?”许然终于等不住了。   舒雨回过神,按了按额头,就听许然自顾自答道:“把那个日本人,台岛人赶走不就行了。”   “这些人既然找到这条生财之道,今天有甲乙丙丁,后天就有ABCD,你能赶得走多少。更何况,你用什么理由赶,名不正则言不顺。”路晁摇头,这不是发现一个坏蛋,使点手段赶人就能完事。   而是发现一个行业,可能会来坏事,不是赶走几个人可以解决的问题。   “必须得从源头解决。”舒雨也赞同名不正则言不顺。   “怎么个解决法。”许然砸了砸嘴,对于不能搞事情深表遗憾。   “当然就是名正言顺。”   不是让这个行业名正言顺,而是让抵制这个行业变成名正言顺。   舒雨说完看向齐俊,路晁和许然也跟着看向他。   “诶诶,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做这个的,我没答应啊。”齐俊急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舒雨问道。   齐俊越发摸不着头脑了,“我就是给个朋友帮帮忙,算是合伙做点小生意吧。”   “那就是没工作咯。”   “不是。”齐俊急了,他不要面子的呀。   “替我工作吧,价格你开,我需要你潜入到这个行业里,摸清他们所有的人员结构,资金结构,产品结构。”舒雨不理会他着急的辩解,直接开口提出自己的建议。   “价格随我开?”齐俊这会儿不急着解释了,而是反复确认这个问题。   “你开。”舒雨点头。   “一个月五……嗯,一千?”齐俊试探道。   “你觉得几个月能搞清楚。”   “最多三个月吧,这也没什么难的呀。”齐俊说道。   “五千块,帮我调查清楚,要多详细有多详细。”舒雨开出条件。   “干了。”齐俊伸出手,结果被路晁握了一下,这一握把他的脸色都握变了。   嫉妒的男人啊,真可怕。也不想想他女朋友是什么人,自己还不想死得那么快呢,哪儿敢高攀。   舒雨直接给了他五千,“这个算经费,不够可以提要求,一切以调查为要。”   要调查好歹得交个会费吧,还要跟人搭讪套近乎,手里没钱可干不成事。   “你放心,别的事我不行,这种事要是办不成,我直接抹脖子。”齐俊这人从小不招四六,有人说他一点都不像警察的儿子,但你说他是混混吧,他也没混帐到那个份上,说他是正经人吧,他又和正经沾不上边。   许然给齐俊在酒店开了一间房,将他打发走。   然后问舒雨,“等他调查完了,你打算怎么办?”   主要是想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他能发挥的没有。   “写成报告交给许警官,看看他有没有机会上报。”   “这确实是个办法。”路晁也赞同。   “上头要是没反应呢?”许然一听,还是没他的事啊,再一次失望。   舒雨双手一摊,“真当我什么事都能想出办法来呀。”   没反应再说没反应的话,到时候再想办法。   或许,她的防骗指南可以开始写续集了。   想一想,续集要写什么,防传/销防拐卖,防集资防诈骗,越想越觉得,中国老百姓真不容易。   舒雨一大早送他们俩上车去隔壁城市的工厂谈判,自己则是返回服装厂,至于齐俊就不用再管了,他会自己安排自己。   进了办公室,舒雨想了想还是给平湖省的警方拔打了电话,提一提昨天抓到桂华的事情,“虽然钱不多,但影响很恶劣,这件事吴县的老百姓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我看许警官说的没错,你天生就该进我们这行,可惜,真是可惜了。”那边的警察寒暄过后,拔通了吴县的电话。   结果是他们还没收到任何来自深城的信息,平湖省的警察之前因为三千万的事,和深城的警察有过交流,纳闷之余打了熟人的电话询问这事的进展。   深城的警察也因为上次三千万的事,得知自己城市暗藏着大洪帮这样的组织,进行了好几回的清理,终于该抓的抓该赶的赶,极大的压缩了对方的活动空间,算是完成了一次比较成功的战役。   警察和部队一样,因为共同战斗而结下的友谊,总是格外深厚。   当即表示,“我马上问问,看看下头的派出所在干什么。也请你们理解,基层的工作忙起来那是真忙。”   平湖省的警察自然是表示理解,天下警察是一家嘛,完全理解。   幸好问了一下,不然桂华就要毫发无伤的走出派出所,好在电话打的及时,刚办完手续又把人给抓了回来。   问责下去才知道,是桂华的上线,一个台岛人跑来捞人,因为他们一直顶着外商投资的帽子,当地政府十分重视,竟然配合他们要求派出所放人。   好在这事闹得大了,平湖省出面要人,政府理亏,本来还想找一下作证人的毛病。结果一问发现证人是美资企业的总经理,只好不了了之,把桂华交接给平湖省。   吴县接到桂华,立刻开了一场公审大会,几乎半个县城的人都跑去看大场面。当场宣判,诈骗金额巨大,社会影响恶劣,直接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   就这样还有好多受害者当场啐一口,嫌判的太轻。   同来的人就劝,“一家出几百块,送他吃十五年牢饭,划算了。”   “我要他坐牢干什么,我要的是钱啊。今年的物价涨成什么样了,什么都涨只有工资不涨。”   有不认识的人就叹气,“你好歹还能发工资,惜福吧,我们厂已经半年多只能发一半工资了。”   这话一出,更多的叹气从人群里传出来。   “你们没出去碰碰运气啊。”   “外头一个人都不认得,谁敢去啊。”   象这样的对话,不断重复在每一次聚会当中。   缝纫机厂的人,提起最多的就是金明天。   “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干什么,一走大半年了吧,他老婆就一点也不担心。”   “他们家算不错了,老婆有手艺,公婆身体好能帮着带孩子,金明天再去外头混口饭,我看如今厂子里,他们家是过的最好的。”   “夸张了吧,外头的饭也不好吃啊,厂子里好几个一咬牙出去,现在不都回来了,还搞得家里雪上加霜。”   这也是早期出门打工的现状,一旦带头的人成功,就会把身边的人都介绍出去,也能带回一些有用的信息供大家参考。主要是现阶段的信息交流太过闭塞,想知道外头的事,得到准确有效的信息,非常不容易。   可一旦带头出去的人不成功,就会吓到一大片人,很多人都会缩回准备迈出去的脚步,收回躁动的心,让生活重新回到原点。   舒雨正在深城的火车站接人,金明天一行三个人风尘仆仆下了车,舒雨赶紧上前左右瞧瞧,“您在外头吃喝千万别省钱,要是瘦了,外公该骂我了。”   “他能舍得骂你。”金明天出去满中国转一圈,性格变得开朗了许多,甚至还会开玩笑了。   “放心吧,我们可没亏着自己。住的地方要挑好的,就怕不安全,吃的也好,这一下真是把天南地北的美食吃了个够。不出去一趟,都不知道中国这么大。”金明天很激动,涨了这么多的见识,就想找个人好好说说。   舒雨接到人上车,听着他们讲一路上的奇遇,简直叹为观止,“这也太有意思了,什么时候,我也这么出去逛一圈才好。”   “那可不行,我们几个男的不怕,那些人不敢惹我们,小姑娘可不行。”金明天立刻转了口风。   “舅舅这次来深城,休息几天再出去吧。”舒雨心想现在叫她出去玩,她也没时间,先放在愿望清单里存起来吧。   金明天全国各处跑,到深城的时候,就会回工厂休息几天。   “你们也都好好休息几天,要是实在累了,就跟人换换。”舒雨也对跟在舅舅身边的人说道。   没想到,这两人吓了一跳,使劲摆手,“不累不累,我们一点不累,不用换人的,换个没干过的,光适应都得不少天,浪费时间。”   金明天露出洞察一切的微笑,“好了,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们行程都是安排好的,不能轻易打乱。”   舒雨只好点头,“我不管可以,一切以安全和身体为要,遇到什么事,千万别逞强,安全最重要,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金明天无奈的答应下来,也数不清自己答应过多少回。   两天后金明天再次出发,齐俊也打来电话,他成功潜入对方组织,正在搜集信息。   “保护好自己。”舒雨担心他掉以轻心,露出马脚。   齐俊在电话另一头,静默了一会儿,又重新叽叽喳喳道:“国内肯定没有法律法规管理这种经营方式,上头的人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只当国外的东西都是好的,他们完全不会警惕,没事的。”   “辛苦你了,你是在挽救未来所有的受害人。”   “不,不辛苦,再说我拿了你的钱。”   “拿钱也不能否认,你做事的意义。”舒雨笑了,钱是她出的,但事情总得有人做吧。能找个做这件事的人,其实也不容易。   齐俊在电话那头嘿嘿笑了几声,“不说了,我要回去了。用邀约下线的借口出来的,下次再联系。”   “还有,等我的好消息吧。”   要是做成这件事的话,老头子应该会很高兴吧,齐俊在心里默默想道。 第136章 按步就班   京城也有电话打过来, 是路英转告她,丽姐的分店准备退租。   “其实天长地久的生意,从她拆伙开始就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她一直强撑着不肯低头, 但是今年的生意一下子变得很难做, 实在撑不下去了。她本来想把分店转让,一方面是接手的人把价钱压的极低,另一方面我也警告过她,你的店铺不接受转租。”   路英还接到过她的求助, 给她减了一点总店的租金, 算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没有对她赶尽杀绝。   总店保下来已是不易, 分店实在是留不住, 再加上转让必须得房东同意, 舒雨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这间门面她留着有用。能让丽姐用到今天, 没有用各种理由赶她走, 已经是仁至义尽。   “手续的事, 只能麻烦阿姨了。”舒雨在电话里道谢。   “我们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门面收回来我找人给补补油漆,收拾收拾,你打算再租出去还是怎么样?”   “我打算开一家家电大卖场。”舒雨说道。   “上下加一块有二百来平,面积倒也差不多,不过你的货从哪儿进?”家电是刚需,这些年从来只有买不买得着家电的事, 没有家电卖不出去的事。所以生意好不好,根本不需要问。   “这就得靠路晁了,我纯粹是沾光。”   “哦,这么说路路找的代工厂,有眉目了?”路英是一点就透的人,生意上的事反应极快。   舒雨笑道:“是的,贸易公司已经开张了,哈里找到一家愿意将冰柜交给中国工厂进行代工的企业,而且他们还可以转移生产线和负责购买压缩机运到中国。”   中国工厂有了生产线和压缩机,代工以外肯定会生产自己的品牌,让他们给自己的店提供一些货源,想来是没问题的。   “只要对方收到冰柜,质量又好又便宜,接下来的订单我看他们会忙都忙不完。”舒雨很是乐观。   “美国那边要是反应过来,出手制止怎么办?”路英终究担心的更多。   “您放心吧,这一天肯定会出现,但不会在短时间出现。在美国人眼里,我们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们,以他们的傲慢,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说到冰柜,不得不提一位曾经的京城首富,据推测他在九十年代初,甚至是八十年代末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现在,身家就已经过亿。而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前几年倾其所有买下一台冰柜,然后去北戴河卖冷饮,赚到人生的第一笔十万块。   可见当时有一点本钱,又抓住机会的人,是多么的厉害。   “那我找个人帮你打理一下。”路英又是大包大揽,她一个出版社的社长当到今天,手底下也聚拢了不少精兵强将。   “谢谢阿姨,这家店是我们一起的,路晁负责货源,我出店铺,您派人管理。”舒雨吐了吐舌头,让她花大精力去管,她是没有时间的,但不管怎么做,都比单纯把店铺租出去强。   “你这傻孩子,我先帮你把店管起来,你不是有个舅舅吗?等他腾出来空来,让他管不就行了。”   舒雨摸摸额头,对哦,她怎么把舅舅给忘了。   那倒是可以把家电大卖场提上议程,好好当个正经事来做。   放下电话,舒雨自言自语道:“这是不是就是以前那些接受采访的人说过的,时势造英雄,原本自己没想那么多,结果做着做着,就被推了上去。”   跟黄袍加身,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黄灵走了进来,“骆秘书怎么样,还用得惯吗?”   之前的闻秘书,也就是闻小青被留在美国的公司工作,于是公司办公室里一个叫骆丹的年轻女性接任秘书的位置。这位骆丹也不简单,中专毕业,精通英语,还在自学日语。   因为毕业之后对分配的工作不满意,工作几年之后,跑到深城来找工作,进了莉莉丝。   “很好,她工作很仔细。”舒雨请黄灵坐下,“怎么,有事?”   她一般是需要舒雨签字的时候,才会过来,不过这一次她空着手,所以舒雨才会问她什么事。   “我和丁妞利用业余时间学习的事,你知道的对吧。”   “当然。”舒雨点头。   “丁妞的进步很大。”   “你的意思是,她能出国学习了?”   黄灵点点头,“可我们不知道,就是……”   “不知道该怎么办对吧。”舒雨笑了,“把她调去美国的卖场工作一段时间,如果能够正常交流,她就可以开始考虑报考设计类学校。”   “太好了,她就在外头,我让她进来。”   丁妞得知自己能去美国,按着胸口激动的不成样子,这是什么年代,大学生都削尖了脑袋往国外钻,都不一定钻得出去。可她竟然能去美国,黄灵姐说的没错,舒雨从来没有食言过。   “别高兴的太早了,去美国念书未必有你想像的那么好。”舒雨提醒她,让她先去美国公司工作,是为了锻炼口语,否则交流不了,还念什么书。   “去适应一下语言和环境,你得自己去收集学校的信息,自己去报考。一旦学校录取,公司会帮你支付学费,生活费公司可以借给你,或者你打工去赚一部分。当然,你还得跟公司法务签一个合同,约定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舒雨当然会照顾最早跟着她的班底,否则别人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她是为什么?但也不会因为关系好,而忽略该有的防范,该签的合同也必须得签。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能吃苦,我也不怕吃苦。”丁妞根本不在乎合同的事,她遇到舒雨才有机会从一个服务员变身成为化妆师,也是继续跟着舒雨,才有机会去美国,未来也许有机会做一名设计师。   一辈子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已经足够幸运,她根本没想过离开舒雨,更没想过离开莉莉丝。   身为一个从农村出来,从苦水里泡长的女孩子来说,幸运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应该的,她万般珍惜,绝不想随便挥霍掉上天恩赐给她的幸运。   “那我就期待你创造奇迹。”舒雨笑着鼓励她。   骆秘书进来,提醒舒雨晚上有个聚会需要参加。   “噢,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就忘了。你陪我一起去吧,如果你晚上没有约会的话。”舒雨起身道。   “当然,我没打算这么早交男朋友,再说国家不都提倡晚婚晚育吗?”骆秘书满脸笑容,开什么玩笑,约会有上进心重要吗?   看看公司上进的人,一个个都去了美国,她打败了那么多的竞争者才站到这个位置上,如果轻易把时间浪费在约会嫁人这种事上,那也太可惜了。   更何况,这可是深城外资企业的聚会,参加者不是外国人就是中国高管,这种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他们的宿舍都在工厂里,舒雨换了身衣服,下楼的时候,骆丹已经安排好车子,等在楼下。   “你这条小黑裙选的不错。”舒雨夸了一句,裙子是她设计的,莉莉丝出品,他们是服装公司,员工有打折买衣服的小福利。   裙子的款式简单,重点突出腰臀比,而骆丹的腰臀比就非常不错。比起一些看起来时髦花哨,却无法突出身材优点的款式来说,这样的选择非常聪明。   司机开车将他们送过去,舒雨穿的是一件米色的无袖轻礼服,衣领部分有金属压边,注重剪裁和质感,能应付大多数场合的需要。   两位女士一进门,举办方就有人将他们迎了进来,“两位美丽的女士,欢迎你们的到来。”   “谢谢您的邀请,听说是为了欢迎从美国远到而来的朋友,提前透露一下,是什么公司要过来设厂?还是开设办事处。”舒雨问道。   任何地方,都有圈子,他们这些在外资企业工作的人,就同属于一个圈子。但这个圈子又会分成真正的外国人,中国高管以及工作人员,等等无数个小圈子。   迎接他们的中国人耸耸肩,“是一家非官方非营利性的基金组织,专门帮助发展中国家,我也不是太懂,不过我们公司的老外很激动,大概在美国很有影响力吧。”   专门帮助发展中国?好几个听到这话的中国人都是一脸感动,只有舒雨忍住呕吐,好吧,她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了。   N基金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一位供职于BBC的华裔记者,当中国人看到他华裔的面孔时,都情不自禁的对他说起了中文。   然后迎接他们的便是一脸懵逼,这位记者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告诉大家,他不是中国人,不懂中文。而且正因为不懂,他需要请几位可以沟通的中国记者当助理。   这个要求可把现场的中国人激动坏了,只有舒雨退后一步,没去凑这个热闹。   骆丹自然是跟着舒雨共进退,不过她也很奇怪,为什么人人都争相去混个脸熟,只有自家老板根本不想搭理他呢。   舒雨看出秘书的疑问,只笑了笑,“中国这么穷,教育这么落后,派出国的记者也必须会说当地语言,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骆丹很想说,这代表中国记者没钱支付请助理的费用。但很显然,这绝不是老板的答案。   就在她努力思索的时候,舒雨开了口,“这代表一种尊重。”   “而尊重是互相的。”   骆丹眨了眨眼,“也许,美国没人会说中文。”   中国人下意识的就会替别人辩解,也不知道这代表的是善良,还是不自信。   舒雨哈哈大笑,“也许吧。”   美国那么大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没人会说中文,况且他们还是一个移民国家,从中国沿海省份,无论是建国前也好,建国后也好,都去了不少移民。美国更不缺两岸三地的留学生,要说找不出一个说中文的记者,简直是笑话。   骆丹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赶紧弥补,“有没有可能是找不到即会说中文,又能符合要求的人选,所以选了华裔,也算是另一种尊重。”   “可能吧。”他们选华裔记者的原因,是因为一旦他们开始工作,编瞎话,抹黑,造谣的时候,能显得更加可信。毕竟这些记者,可都是华裔呢。   这份恶毒,简直深入骨髓。   舒雨笑的充满讽刺,骆丹看得出来,只是她不懂,讽刺的点到底在什么地方?好吧,她也承认,这就是老板,怎么可能事事都让她看懂。   “舒总怎么在这里,不去跟BBC的大记者认识一下吗?”过来的是一位在外资企业工作的中国高管。   舒雨笑了笑,“已经有很多人去认识他了,不缺我这一个。我看于总跟N基金的人相聊甚欢,是有什么合作的计划吗?”   “哈哈,他们又不做实业,哪里有什么计划,不过是理念相合。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会关心这些话题的,人权虽然和每个人都有关,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活的那么清醒。大多数人,浑浑噩噩当中,连对错都没认清楚,这一辈子也就走完了。”   都说小姑娘不会关心,还说这么一大堆废话,不就是中年老男人惯用的套路吗?他们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些了。   多吃几年饭的阅历,多看过一些世界的经历,故作深沉的思想。既然没有健硕的身材,也没有年轻的面容,那就用阅历把自己包装成思想有深度的文化人,一样是勾搭小姑娘的利器。   舒雨笑了笑,“佩服佩服,于总忧国忧民,不是我们这些市侩的商人可比的。”   于飞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低声道:“晚一点我们和N基金的人有个小聚会,舒总一起来啊。”   “我不懂这些,还是不耽误于总和他们交流大事了。”舒雨傻了才会跟他们去参加什么小聚会,这些人的人品,根本不值得相信。   于飞有些遗憾,这时又过来两个熟悉的中国高管,一起坐下开启了恨天骂地的聊天活动。   开头往往是,看人家国外如何如何,结尾必是一句,国家再这么搞下去,肯定如何如何。反正洋溢出来的意思是,中国没请他们去管理国家,简直就是十一亿中国人的损失。   中年男人最爱聊政治,而所谓的聊政治就是骂政府,不知道算不算中国特色,舒雨不动声色的听着,不时微笑一下,算作是对他们的回应。   有美女的回应,他们聊的越发起劲,有些话也开始说的越发直白起来,也显得没拿舒雨当外人。   等聚会结束,舒雨谢绝了好几个小团体的邀请,带着秘书上车。   骆秘书小心翼翼道:“我听到好几个人议论,说您不太合群。”   舒雨冷笑一声,“以后这种聚会,尽量帮我拒绝。”   来也是浪费时间。   骆丹表示明白,“那我也……”   外资企业的员工也有他们的小团体。   “你继续参加,我们也不能当聋子,留你当个眼线也好。”舒雨开着玩笑。   “我保证当好眼线。”骆丹不知道舒雨是开玩笑,还是真有这个想法,反正乖乖表态就对了。   工厂还要继续扩充生产线,招聘工人,培训员工,宿舍楼也在建造当中。新款已经上船运往美国,就看欧洲招聘的设计师,有没有能力出几个爆款。   许然的合资机械厂经过谈判,终于将美国的生产线整个拆到中国,开始生产艾伦品牌的机械零件。   路晁的贸易公司自从有了开门红后,便如有神助生意爆红,而他本人也成了最受工厂欢迎的生意人。   一旦有空闲时间,路晁便会来深城和舒雨相聚。   总经理办公室外的骆秘书,敲门进办公室送完资料,顺手去茶水间给自己泡杯咖啡。   之前办公室的同事过来倒水,调侃她道:“不要怪我们没教你,这几天,舒总不叫,你可千万别敲门进去。”   骆秘书吃惊道:“为什么?我刚刚还进去了。”   同事被噎了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对呀。”骆秘书一脸理所当然。   同事再次被噎,跺脚,“我就不该多余提醒你。”   说完要走,可还是按纳不住好奇心,“舒总的男朋友也在办公室,你也敢进去。”   骆秘书翻了一个白眼,“他们一人一张桌子,都在办公事。”   “啊,真的假的。”同事不敢相信。   骆秘书的白眼都快翻成死鱼眼了,“所以你是上班的,人家是当老总的。”   办公室里的路晁伸了一个懒腰,从桌子后头跳起来,把办公室的门给锁上了。舒雨捂着嘴笑个不停,“身手不错,反应速度更是一流,没白练。”   路晁别扭的哼了一声,就见舒雨指着自己的脖子,“还没按完呢。”   见她这么说,路晁傲娇的一扭头,不过还是走到舒雨身后,双后按到她的肩膀上,任劳任怨的给她按摩酸痛的肩膀,“你应该把手里的工作分摊一些出去。”   “已经在做了,但这事急不来。”舒雨叹气,她明年还得回学校上课呢,到时候许然得一肩担下两家公司,莉莉丝必须有人进行日常管理,否则许然也忙不过来。   “黄灵怎么样?”路晁问道。   “我也看好她,人特别仔细,也没什么私心,在公司还算有威信。进行日常管理应该能胜任,但也仅限于此了。”   “有许然控场,让她顶到你毕业,应该问题不大。”路晁有些心疼道:“你也太辛苦了。”   “谁不辛苦,你和许然还不是一样,姚厂长那边有好消息,我以为你会陪他去美国。”舒雨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提到这件事,路晁确实非常高兴,“这件事能圆满解决,真不容易。不就是喜欢外资企业吗?我们给他弄个外资企业不就行了。在贸易公司上班,确实锻炼人,要是以前,我可出不了这个主意。”   “你们搞的可真复杂。”舒雨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他们还没机会当面讨论当中的详情。   “艾伦机械厂,贸易公司,还有莉莉丝,三方投资,共占乐辰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国营企业欢迎外资,但又不允许外资占绝对控制权。   当年的规定非常之复杂,中央有中央的文件,地方有地方的理解,不同性质的工厂也有不同的规定,复杂程度远不是一般人能搞清楚的,除非你身为国营大厂的管理者,或是制定相关政策的政府部门。   舒雨在文件上签过字,这一点倒是知道,不过她更关心,“装置的事那边怎么说。”   “哈里非常用心,从德国给我们找了一个MDI的装置,而且是七十年代的水平。现在正在谈判,希望他们转让技术。”   “一定要转让技术,虽然谈判的时候难一点,但对未来的好处数之不尽。”舒雨很清楚,□□的方向就是用市场换技术。   发达国家之间也存在着竞争,只要某种产品,不是只有你一家能够制造,那么我选谁的都可以,谁转让技术,我就要谁的产品。   当然,实际的谈判中,不可能这么简单。拿我国比较著名的一次高铁技术转让的谈判来说,整个过程记录下来,就是一本书,而且还真的写成一本书出版了。   过程当中的各种角力,斗智斗勇,以及战略战术,可谓说是即艰辛又充满智慧。   “是,姚厂长要亲自过去跟他们谈判,我前几天去京城,就是跟他商量这件事。”   “有把握吗?”舒雨担心的问道。   “很难说。”路晁也不能确定。   “嗯。”舒雨才刚嗯了一下,路晁就低下头,凑到她的脸颊边,“你有办法?”   “你坐下来,听我说。”舒雨这么说,表示她是认真的。   路晁也认真的坐到她旁边,想听听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样的惊喜。   “很多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是抱着傲慢又偏见的态度的。他们出于自身的利益,肯定不愿意转让技术。”   这一点路晁光听姚厂长说起以前和日本厂家谈判的事,就已经有了深刻的感受,落后就要挨打,实在是一句朴实无华又颠扑不破的真理。   再次听到舒雨谈起,不禁心有戚戚焉的点头。   “但在一种情况下例外。”用市场换技术,那是再往后几年的事了,现在的中国还没有那么多的外汇,可以让厂家折服。   “什么情况?”路晁有些激动的问道。   “这种情况就是,如果我们国家正在研究这项技术,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有成功的希望或是能看到曙光时,他们就会同意用转让技术来打压我们的研发团队。”   这是发达国家针对发展中国家追赶他们的技术时,用的最为熟练的手段。   一项技术的研发要花大量的金钱,培养一支精英团队也非一日之功。一旦看到你们有成功的希望,他们就会果断转让技术,花钱买来的技术又稳定又实惠,比你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研发要来的简单高效。   发展中国家算一下经济帐,大多会欣然接受,然后顺手解散自己国家的研发团队。研发团队一旦解散,几年之内没有更新自己的知识,没有做前沿的实验,很快就会全面落后。   等到再想召集起研发团队的时候,就会发现,为了生存人家早就改了行,去研发别的项目。或是已经没有办法再恢复之前的战斗力,时间窗口一过,不是你想追就能追的,有些事注定会无法挽回。   于是你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忍受发达国家的剥削,用高价买他们的装备,永远没有能力摆脱对他们的依赖和控制。   路晁“啊”了一声,一拳打到桌面上,“我要马上联系姚厂长。”   舒雨推了一下桌面的电话,“我去车间转转,再看看工人的培训情况。”   路晁很快决定要和姚厂长演一场戏,中途飞去和姚厂长在美国汇和。等他再次从美国回来,并且协助姚厂长将安装装置,顺理生产工作,时间飞快的走到年底。   金明天也赶在年前这几天,和所有人在深城胜利会师,所有款项上交给黄灵,让她帮着结算。   黄灵来找舒雨汇报成果,“他们前前后后有上十个人出去,总共回来的款项,扣除三百万的成本,获利一千七百万。”   论起利润率,还比不上杨百万拿十万赚一百万,但事情本身是不能这么比的。   十万块投入到国库券的市场里,引不起太多的波动,而三百万如果一口气砸下去,就跟做股票一样,会成为直接影响价格的推手,反而把自己给做了进去。   金明天也是几番周折,才掌握到正确的操作方式,再加上几个团队分散资金,分头出击,这才稳住局势。   “非常好,拿出百分之十,奖励给所有参加的人,总体原则按参与时间来分配。”舒雨说道。   “那可是一百七十万。”黄灵提醒她。   虽然这是她承诺的事,但问题是,谁也不会想到百分之十竟然是高达数百万的巨款。现在改口,大家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中层管理要做的是,就是摸清领导的心思,再摸清员工的底线,给出一个折中的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我可以去跟他们谈。”黄灵这是打算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舒雨感慨,站在老板的立场,肯为自己背黑锅的员工,无疑是最好的员工。   只不过,“不用,按之前承诺的来吧,这笔钱是他们该得的。”   “那,好吧。”黄灵不是很赞同,但也绝不会反对舒雨的决定。   前前后后数十人,一共获得一百七十万的奖金,根据时间长短,最少的一个五万,最多的一个也就是金明天高达四十万。   拿到这笔钱就有人辞职,因为有人认为,手握二十万的现金,一辈子都够用了,还上什么班。   舒雨毫不犹豫的签了字,黄灵看她一边签字一边笑,并不是冷笑,而是好笑的笑。   忍不住问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会后悔的,用不了多少年,我们公司的中层管理都年薪都能达到十万,二十万,高层管理者能达到上百万,他还以为二十万能用一辈子,你不觉得好笑吗?”   黄灵也很想笑,但理智让她闭了嘴,因为她认识舒雨的时间太长了,从认识她开始,就数度因为她的异想天开而觉得好笑,但很快就被打脸。   不断打脸的结果就是,不管舒雨现在说多么离谱,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都不敢再随便轻视。   不过这一次,她无比希望是真的,“我不敢想多的,一年要有十万块,我睡着都得乐醒了。到时候是不是买东西都不用看标签,不对,是去美国买东西都不用看标签了。”   黄灵幻想一下,要是人生能过成这样,岂不是最高境界。   “好好记住你说的,到时候给别人加薪按市场走,给你加薪到十万就到头了。”舒雨跟她开着玩笑。   “还有吗?”这是问辞职的人。   “没有,只有他一个。”黄灵赶紧说道:“大家伙都说没想到,以为是个知恩图报的,结果前脚赚钱后脚就走人,许多人都说要跟他划清界限。”   舒雨笑了,除了舅舅,另外九个人都是公司员工,基本都是中层管理,走了一个还剩八个。现在不走,以后就更不会走了。   “人各有志,要走我们不拦着,但走的人,以后肯定会后悔。”   黄灵点头,关于工资的事,她仍然不信,但这句后悔,她百分之一百相信。   “剩下的钱,按投资比例,将本金和获利转到各人的帐上。”舒雨交待道。   三百万的成本当中,许然和路晁各出一百万,舒雅二十万,她自己八十万。   除了成本,许然和路晁各获利五百一十万,舒雅一百零二万,她自己则是四百零八万。   “对了,叫上管理层,开个小会。”快到新年了,得安排一下新年假期,和美国那边的对接,以及众人都关心的奖金问题。   “假期分成两批,早去的早来,晚去的晚归,愿意留下的发三倍加班工资,食堂和办公室都要安排人留守。鼓励工人回乡后,带老家的工人来工作,放假前集中跟工人强调,我们需要大概什么年龄阶段的工人,有什么样的优势会优先录取。奖金按公司的规章制度来,办公室出方案,财务室审核上报。”   舒雨定下一个原则,再由下头的人上报具体方案,签字之后执行下去。   秘书做着摘要,将内容一一记录在案。   管理层早就习惯了舒雨这种简单明了的开会方式,办公室主任直接问道:“要不要安排年饭。”   “当然要,不仅是年饭,再安排一个抽奖。”   等到放假前一天,在食堂里吃了一顿年饭,按入场顺序给每个员工发放一张号码牌,吃过饭便是抽奖。   一等奖一个,奖金五千块,二等奖十个,一人一千块,三等奖一百个,一人一百块。   一共也没花多少钱,却让现场的气氛极为热烈。   “发什么都不如发钱好,只有发的钱太少,才会不得不买些体积大的商品充当奖品,显得比较好看。”舒雨也在年饭现场,对气氛表示满意。   黄灵习惯了她的直白,捂了嘴直乐。   “你真不回去过年?”舒雨斜睇她一眼。   “不回去,我还指望赚三倍加班费,好在深城买房子呢。”黄灵故作开朗。   舒雨叹了口气,只得道:“好吧。”   赚加班费是假,懒得回家乡被催婚是真。不是没人追求过她,其中不乏年龄相当,各方面都算得上合适的人,但黄灵始终不愿意接受,舒雨发现她是真心没那个想法,也就没有再劝过。   人生啊,怎么过不是过呢,能够过的舒心,并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也就够了。   金明天虽然归心似箭,但不放心外甥女一个人回去,所以在深城多留了几天,等到放年假,才一块回老家。   火车上,舒雨再次问道:“舅舅,你考虑的怎么样?”   金明天挠挠头皮,有些犹豫,“我真行吗?这么大的事,我怕自己管不好。”   舒雨笑了,“舅舅,家电卖场不是国营单位,只是一家纯私人性质的小公司,谁不服管就开除谁好了。”   “再说这大半年飘在外头,这么多人的统筹安排,都是您拿的主意,我可都听说了,大家很服气您的。”   金明天笑的极为开心,他确实为了外甥女的事费了不少脑筋,“都是大家的主意,算不了什么。”   “没人说过当领导是负责出主意的,事实上你负责的是从员工的主意当中挑出一个最合适的来用。”舒雨再一次肯定他。   “不然的话,舅舅是自己有什么想法吗?总不会觉得有笔钱就打算养老吧。”   金明天赶紧摇头,“那可不行,你外公会一脚把我踢出去的,就算有钱也不能闲着,人一闲就得生病。”   这个年代的人,很少有人赚了钱就生出在家里躺着吃喝的想法。   就好比后世网上的段子,京城大叔坐拥十几套拆迁房,却安心当着出租车司机,保洁大妈掏出五百万救活公司,只因为公司氛围好,喜欢在这里上班。   一定程度上说明,人必须得劳动的思想,在这个年龄段的人心里,就是至理名言。   “那您想过没有,准备回家乡干什么?”舒雨问道。   金明天确实没有细想过,此时再想想,小县城里有那么多的下岗职工,肯定不可能有合适的工作等着他去做。至于说做生意,他也没有一技之长,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   舒雨的提议肯定是最好的,他不答应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能耐担起这么大的责任。   “舅舅,阳阳已经上初中了,您总得给他树立一个榜样吧。”   这句话算是戳到了金明天的心上,儿子在家里说的最多的就是两个姐姐,两个姐姐太过优秀,以于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崇拜自家老爸,而他家孩子崇拜的是姐姐。   金明天虽然也服气,但心里难免有些酸溜溜的。   如果自己真能干出一番事业的话,是不是也能成为儿子崇拜的对象?   金明天一下子有了勇气,“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试试。”   “那就这么说定了。”舒雨满是欢喜。   八/九年的年初,一家人团聚在下溪村的老宅里。金明天大半年没回来,这一回来,不光村民,就是厂子里的同事都有多好找过来,想跟他打听外头的情况。   金明天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在全国各地跑的多,又是工人出身,多少要打听一下各地的情况。   “现在外头效益好的厂子都是出口的,那生意嘎嘎好,不带含糊的。再不然就是做电器的厂,也好使,象我们这样产品跟不上潮流的老厂,基本上日子都不好过。”   金明天现在是一嘴的南腔北调,什么地方的口音都有。   至于建议,金明天也只能如实相告,“沿海那边许多民营厂,发展的挺快,倒是常年听他们说招工人,不过人家可啥也不管,发工资就算完事。”   “能发工资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呀。”听到这个消息,许多人商量着要不要结伴去看看。   还有人问金明天在哪儿做事,他摸了摸鼻子道:“我之前不是出去上班,是给人帮忙去了。年后准备去京城,给人看店。”   众人一听,便没了兴趣,给人看店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干的事,一个大老爷们给人看店,有点太掉价了。   金外公知道儿子要去京城帮外孙女看店,倒是举双手支持,“你尽管去,小地方哪里找得到合适的活干,与其去外头替别人干活,倒不如给小雨干活,小雨还能亏待你?”   “就是,自家人的生意,就得自家人看着。”金外婆也赞同,还让他别担心家里,“你媳妇只管干好买卖,我和你爹动得了,照顾阳阳一点问题都没有。”   舒雨赶紧插话,“我正准备说这个呢,我想把你们都接到京城。”   怕外公外婆不同意,她接着说道:“阳阳可以去更好的学校,舅舅和舅妈也不用分开。外公外婆可以去照料一家人的生活,而且你们住在一起,我也能放心。”   金外公年纪大了,村支书前年就换了人,这会儿成了自由身,哪儿都能去。   只不过,他自己却很犹豫,“让明天媳妇和阳阳去吧,一家人是得在一起,老分开算怎么回事。我和你外婆就算了,在村里住着挺好的。”   “那岂不是让和我舅舅一直挂念着您,况且姐姐未来也要留在京城,您就当是去照顾她吧。”   说完朝舒雅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在吃东西的舒雅赶紧表态,“就是,我什么都不会,外公外婆不来,我可怎么活呀。”   因为表演的太过浮夸,惹得外婆没声好气的拍了她一下,“少作怪。”   金明天也跟着劝,“以后搞不好全家人都在京城,就把您俩老留在村里,别人不得指着我的脊梁骨骂啊。”   金外公不想去城里,但也不想让儿子背上不孝的骂名。   舒雨看出外公的犹豫,趁机说道:“外公,等舅舅安置好了,您先去住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不喜欢,我们不拦着您回来就是。”   阳阳一看姐姐的眼色,一头扎到外公怀里撒娇,“我要跟爷爷奶奶在一起,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金外婆先抵挡不住了,“去,全家人都去。”   金外公只能投降,嘀咕道:“那就先去看看再说。”   “真要去也得年后了,先不忙,赶紧收拾收拾屋子,家里要来客人了是真的。”金明天一看时间,张嘴说道。   一家人都看向他,金明天嘿嘿一笑,“路家母子俩跟我说好了,过年的时候,来看您二老,我答应了。” 第137章 拜年   路英带着路晁来金家的事,连舒雨都不知道, 此时一听, 也是大吃一惊。   金明天赶紧甩锅, “是路晁这孩子不让我提前说, 说给你一个惊喜。”   舒雨无语了, 舒雅在旁边支着下巴, “什么惊喜,是怕提前说出来, 外公不许他来吧。”   干脆来个即成事实,我人都来了, 你还能把我赶走吗?   “看看,都是我们家路路的错, 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来,快给爷爷认错。”路英带着路晁到下溪村,才知道儿子只告诉了金明天,来了个突然袭击。   不过全家除了外公, 人人都很高兴, 路英很会做人, 上来就给外公认错。   “你们大老远能来, 高兴还来不及呢,快别说这些,赶紧进屋坐。”金外公满脸都写着“高兴”。   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对路晁能板着脸,对路英就不能这样了。金外公对路英还是极有好感的, 一个女人能一个人带大孩子,还培养成大学生,光这份成就就足够炫耀一辈子了。更别提人家事业上还风生水起,样样出色。   晚上吃饭,路英主动提及,“路路和小雨这孩子既然确定了关系,咱们当家长的总该认个门,互相熟悉熟悉,以后有什么事也能守望相助不是。”   全家人都说是,只有金外公去看外孙女,结果看到舒雨和路晁正相视而笑,眼里根本容不得其他人。   许多话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最后勉强找出一个理由,“小雨还在念书呢。”   “咱们上门一是拜年,二是认个门以后好常来往,绝没有别的意思。他们年轻人的事,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安排,咱们当家长的,只管给他们创造条件托个底。”   这倒叫金外公无话可说,外婆在旁边扯了老头子一把,“看你这脸丧的,这样的外孙女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什么时候说不满意了。”金外公吹胡子瞪眼,明明不高兴还要嘴硬不肯承认。   金外婆招呼路英,“你别理他,老头子就这样,当年嫁女儿的时候,明明是他早就看好的小伙子,最后还不是嫌东嫌西五心不定的。”   舒雨蹭到外公身边,搂着他的胳膊摇晃道:“外公。”   “好了好了,吃饭,让路晁陪我喝两杯。”金外公没办法了,苦水倒灌回心里,女大不中留啊。   一桌子人都笑了,倔强的老头到底是抵挡不住外孙女的撒娇。   路晁赶紧起身给外公倒酒,让他喝就喝,表现的无可挑剔。   舒雨几次都急了,却被路英用眼神拦住。不让老头把心里的气撒出来,还有得闹呢,老人有时候就跟小孩子一样,闹起脾气来可不跟你讲道理。   酒过三巡,老头的表情终于恢复了笑容,不知道多少次的举起酒杯,路晁赶紧给倒上。   “怎么不倒满,不行,满上。”金外公很是倔强,“想当年,我去北方跟人拼酒,那都是用海碗,一碗碗下来,我都,我都……嗝……”   路晁无奈的看着大家,金明天哪里敢劝,老头就是这个性子,这个时候越劝他越得喝。   外婆亲自给老头把酒杯倒满,“喏,最后一杯,喝完了去睡觉。你喝醉了,小心明天起来头痛。”   “哼,我没醉。”金外公一口闷下,还要监督路晁同样喝下一杯。   然后就看到金外公站起来,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醉什么醉,看看我醉了没有,走的够不够标准。”   一边继续往后退一边道:“你们走那么快干什么,以为我追不上啊,呵呵。”   说着再退一步,直接怼到墙壁上,顺着就一个转身撑住墙壁,双手在墙面上划动,脑袋也贴到了墙上,“快把灯打开,大过年的关什么灯。”   金明天赶紧上前扶住老头子,“我扶您进屋。”   “进什么屋,我又没醉,你们看我醉了没有。”金外公说话的同时,还是面对着墙壁,两只手胡乱划拉着。   金外婆无奈了,上前吼道:“老头子,睡觉了。”   金外公竟然意外的小声,“哦”了一声,乖乖被扶了出去。   这一幕,几个小的都是第一回 见,舒雅笑到打跌,“外婆平时从来不大声说话,关键时候吼一嗓子,竟然这么管用。”   阳阳“哇”一声,“奶奶好厉害。”   常红心赶紧把他领走,“赶紧的,去洗洗睡了。”   一顿饭,直接从太阳落山,一直吃到夜深。   舒雅也伸着懒腰走了,舒雨带路英母子去家里腾出来的房间。   路晁一直站着,脸色看上去尚好,还带着一脸傻笑,但就是一动不动的样子,有些奇怪。   舒雨走过去扶了他一把,“你没事吧,外公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外公睡了。”路晁说道,一脸认真的确认。   舒雨刚准备点头,就听到“咚”一声,路晁整个人坐了下去,头往膝盖上一搁,眼睛一闭昏睡过去。   路英在旁边又好笑又好气,和舒雨一起使劲把他扶起来,“这小子,从小就最会装佯,每次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腾出的房间里,临时多加了一张行军床,把路晁往行军床上一搁,两个人累出一身汗。路英拉着舒雨的手,“坐下歇会儿再走。”   “嗯。”舒雨去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桌上给路晁留着,一杯递给路英。   路英用杯子里的热水捂着手,“小雨啊,路路这孩子没什么跟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想法也简单,他真以为这是惊喜呢。”   舒雨抿了嘴笑,“没关系的,我也觉得挺惊喜的。”   好吧,路英觉得自己这是白担心了。   她一直担心自家傻儿子,根本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思,肯定得好心办错事,现在看看,她的担心似乎成了多余的。   “那阿姨就放心了,路路这孩子心里有事从来不爱往外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还爱认死理,认准了就绝不会改主意。就如同他多么多么喜欢你这件事,无论你们之间,以后有什么样的误会或是争吵,都请你一定记得阿姨今天晚上告诉你的事,千万不要急着去否定他,至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阿姨。”舒雨的脸都涨红了,听长辈说这些,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路英今天晚上也喝了一点酒,拉着舒雨的手,谈兴十足。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找到对的人,就该相互扶持好好过完一生。”路英眼神有些迷糊了,却坚持抓住舒雨的手不放。   “我明白,我和路晁都明白,阿姨,您也早点休息。”感情今天晚上喝醉的不是两个,是三个。她现在知道路晁喝醉了还能装佯的技术是从哪儿来的,遗传的力量真强大。   第二天一早起来,外公还在睡,外婆和常红心在厨房里忙活,路英要进来帮忙,外婆死活都不让。   “没那个理,你坐着,一会儿就吃饭了。”   路英也不走,在厨房里跟他们拉家常。   舒雨起来的时候,路晁已经起了,颇不好意思的看着她。吃过早饭,就被外婆一句,“你带路晁四处走走。”给赶了出去。   舒雅捧着碗笑,“幸好外公没醒。”   “不管他,多少年没这么喝过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呢,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外婆颇不为以然。   路晁其实不是第一次来下溪村,但之前确实没好好逛过。   “我们上溪村和下溪村沿河而建,也是名字的由来。听说很早的时候,两个村里的村民经常为了抢水而大打出手。后来是建国之后,国家兴修水利,才消灭掉绵延上百年的结症。自哪儿以后,两个村里互有嫁娶,关系也越变越好。”   “夏天的时候,可以来河里抓小龙虾,黄鳝和泥鳅。”舒雨带着路晁沿着溪水而上。   “我们小时候也干过这种事,不过黄鳝和泥鳅土腥味太重,没有调料和油,根本吃没法吃。”   “所以我带你去吃盘鳝,你当时的表情,就是在怀疑我的品味吗?”舒雨眉头一蹙,发现当时的表情并不简单。   路晁没想到这样也能被抓包,他怎么可能让舒雨抓到把柄,很镇定的说道:“我只是奇怪,不是说深城不吃辣吗?”   “当地人不吃,在深城外地人比当地人多了不知有多少。”   聊着聊着,话题便歪到吃上头,舒雨也忘了再提抓包的事。   “我想去看看你的父母,可以吗?”路晁顺势提出。   舒雨点点头,“你有心了。”   等走到坟墓前,路晁对着墓碑鞠躬道:“叔叔阿姨,我是路晁,来看你们,也让你们看看我。”   说着拉开衣服的拉链,拿着蜡烛和元宝,都是他在来的路上就买好的。   “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很喜欢很喜欢你们的女儿,我想牵着她的手,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我希望得到所有家人的祝福,包括在天上看着我们的人。”   路晁牵住舒雨的手,轻轻摩挲着,“我觉得,他们此刻可能正在看着我们。”   舒雨的头靠到路晁的肩膀上,心中涌出无限的悲伤,哪怕重来一次,有些遗憾仍然弥补不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而是学会往前看。   “他们会喜欢你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人,爸爸特别聪明,手工很厉害,什么都会做。”哪怕隔着两世之久,舒雨也不可能忘记他们。   如果说什么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并不是她重生之后的逆转人生,也不是她赚到多少钱,买了多少房子成为有钱人的人生。   最快乐的时光,永远都是父母在世时,他们一家四口那些平凡生活的过往。那是拥有再多的财富,也无法买回的时光。   路晁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将她揽到自己怀中,轻抚她的头发,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安抚她,“他们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空旷无人的山坡,传来脚步声,舒雨擦掉眼泪,回头便看到舒雅带着两个人走了上来。 第138章 相同   舒雨惊讶道:“三婶, 佳琪。 ”   “他们刚到, 说要来祭拜爸妈, 我就带他们来了,原来你们也在这里。”舒雅快人快语。   三婶也说道:“早就该来的,我们来的太晚了,不管怎么说,总得让孩子来看看二伯二伯父。佳美也想来, 但孩子太小了,实在不方便出门, 等孩子大点,我再带她来。”   舒雨赶紧道谢,“您多住几天,到时候我送您回去。”   三婶熟练的拿出蜡烛点上, “不用了, 我们中午就走,说好了女婿在火车站接我们。”   “那至少在家吃个饭。”   吃饭三婶到是没拒绝,两个人一边烧着纸线一边介绍自己, 又拉着女儿到墓前道:“二哥二嫂在下头要是遇着我们家的死鬼,记得告诉他,让他回来给我们托个梦。”   舒佳琪叹了一声,推了一下她妈,“好了,别老提。”   说着往墓碑上一看,很是意外的说道:“怎么二伯的出生日期和我爸的一样。”   舒雨在旁边也听愣了, “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并不是双胞胎呀。   三婶一脸不好意思,看向舒雨解释道:“看这事闹的,当年你三叔要进厂顶班,但年纪不够,你奶奶就把他的年纪给改了,厂子里还需要出生证明一类的东西,就干脆拿了你爸的来用。”   当年的人也不怎么注重生日,舒老太太的三个儿子都是在家里生的,所谓出生证明也就是简单的手写证明,很容易就给换了个名字。   换了以后为了避免麻烦便一直用着,当时还没舒佳琪呢,她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   舒雨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妈,那我们是不是该把墓碑改过来。”舒佳琪有些不满的看着妈妈,之前是为了工作也就罢了,可是墓碑上怎么能错呢。   “我当时只顾着伤心,是单位里的人帮着办的后事,哪里还记得这件事。你说改咱们就改,回头就去改,行不行。”三婶此时想想,也觉得愧对丈夫,墓碑上的出生日期写错,实在太不应该了。   舒雨从山坡上走下来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子崴了一下脚,路晁在旁边一把扶住,小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见她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觉得……算了,走吧。”没人知道,针对三叔一家的杀手,最后也是她的催命符,所以她对这个案子一直相当关注。   刚才三婶所说,她总觉得会不会跟案情有所联系。   可问题是,到底有什么联系呢?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以前跟人结仇的是她爸?可凶手难道只凭出生日期认人,连仇人的名字都能搞错?   更何况,她爸十几岁就下放来到下溪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吴县,十几岁之前能跟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让人恨到现在。如果是十几岁之后结的仇,那就更不该搞错人。   看来这只是个巧合,应该和真相无关。   舒雨叹了口气,放下这条线索。   吃过饭舒雨和路晁送三婶和堂妹去吴县转火车,顺便去看程燕,再请她吃个饭。   县城已经有了许多的小餐馆,过年还有继续营业的。   程燕熟门熟路找到一家,点了人家的拿手菜,就开始数落他们,“也不早点来找我玩。”   再看他们挽在一起的手,啧啧好几声,“我早看出来了,哼。”   “哼什么哼,你男朋友呢,也不带出来溜溜。”舒雨打趣她。   “别提了。”程燕叹了一句,   看了一眼路晁,程燕没有再说,舒雨也识趣的没有问。   聊天的时候,程燕谈起另一件事,“财政今年挺困难的,教育局的工资都在拖欠,我们高中的老师都只能发百分之八十的工资,下头乡里的学校,特别是民办教师,经常拖上一二个月才发。这日子,叫人怎么活啊,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舒雨抬头,微蹙住眉头,“这么严重吗?”   “是啊,国家整天说改革改革,要是这么个改法,还不如回到以前呢。”程燕一肚子怨气,她的想法也代表着当时许多普通老百姓的想法。   这个时候说一切都会好,没有任何意义,连舒雨这么笃定的知道,一切都会好,可让她怎么说的出口。   拿不到工资的人要吃饭的人,难道听一句口号,就能填饱肚子吗?   舒雨是一个再现实不过的人,在她眼里,事情只分为两种解决方案,一是闭嘴听专业人士的解决方案,二是自己想出解决方案。   “我有空再来找你玩,现在有事得去学校一趟。”   “你又想干什么,这事可不是你能解决的。”程燕嚷道,她太清楚舒雨的性格,明显是想去做什么。   不过程燕还是听话的乖乖回家,走之前眼巴巴的叮嘱她一定要再来找她玩。   舒雨想了想,和路晁先去了黄副校长家里拜年。当着副校长还兼职任课的黄老师,是一个不怎么掺和办公室政治,只对教书感兴趣,稍显木讷的老实人。   见到舒雨和路晁,他自然是非常高兴,得知路晁已毕业,很遗憾的说道:“你当时要是在我们学校复读就好了。”   县中学从创建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考入清大或是京大的学生,对于所有教育工作者来说,有学生能考入国内最高学府,就跟圆梦一样。没有圆梦就退休,简直是终生遗憾。   结果从自己手里溜掉了一个,更遗憾了。   路晁笑笑没有说话,不过好在还有舒雨,黄校长问了几句学校里的事情,得知她休学一年,去外资企业工作时,顿时不解道:“什么样的实习,非得休学。”   舒雨没法解释这不是实习是工作,只能转移话题,“我听说教育局现在遇到了财政上的困难?”   黄校长倒是很乐观,“困难是暂时的,总会好的。现在比以前已经好太多了,吃饱穿暖还想怎么样?”   他倒是知足长乐,并不以为意。   黄校长的爱人在旁边听不下去了,白了丈夫一眼,“你呀,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年富力强,无病无灾才觉得日子总能过。你知不知道,李老师的爱人病了,医药费不能报销,他到处借钱,就差给人磕头下跪了。你不是也借钱给他了吗?”   “唉呀,你说这个干什么?”黄校长略带愠怒,并不愿意让学生知道老师们的窘境。   “是教我们化学的李老师吗?”舒雨轻声问道。   “是啊,他老婆得的病,想要根治就得开刀,可现在没办法,只能吃药在家里养着。家里就靠他一个,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难。”话都说出去了,黄校长只能尽力挽尊。   可是人这一生,谁能笃定自己无病无灾,没有飞来横祸呢。   “我这次过来看您,也是想代表公司给吴县的教育系统捐赠一笔款项。”这才是舒雨过来的目的,用莉莉丝的名义,但自己出钱,想必许然也不会介意他使用公司的名头。   没想到,黄校长不仅没有高兴,反而生气道:“瞎胡闹,外资公司的事是你能够作主的。”   舒雨苦笑一声,她赚钱开公司的事,一直非常低调,一方面是她的性格使然并不喜欢招摇。另一方面这个年代的治安可不算太好,绑架勒索的事并不鲜见,她可不希望自己成为犯罪份子的目标。   结果因为太过低调,现在站出来想做点事,却根本没人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我作证,她能作主。”路晁举手作证。   黄校长看看路晁再看看舒雨,迟疑道:“真的。”   “真的。”舒雨慎重的点头。   这俩人都曾经是黄校长的学生,他自认还是了解他们的,肯定不是满嘴跑火车的人。   “那,那该怎么做?”黄校长从来没处理过这些事,不过他没处理过不代表他傻,很快明白舒雨先来找学校的意思。   “我去找丁校长,我们陪你一起去见教育局的领导。”人是他们带去教育局的,以后这笔钱怎么花,就瞒不了他们。   舒雨点点头,“我也得联系公司把钱转过来,我会晚几天再走,到时候过来找您。”   说完舒雨掏出一千块现金,“这笔钱您帮我们交给李老师吧,我们去的话,他可能会不好意思。”   “这,这……”   黄校长的爱人在旁边出声道:“是给李老师的,轮不到你拒绝。”   有这一千块钱,老李的爱人就能开刀治病。   “好吧,我替他谢谢你们。不过这钱算是借的,他以后会还的。”老师也有老师的尊严,黄校长很明白李老师虽然走投无路,也不会白要学生的钱。   “不管您怎么安排,反正先让病人接受治疗,其他的以后再说。”舒雨和路晁告辞出去。   去邮局给许然打了个电话,他人在京城,听到舒雨的话,浑不在意道:“这点钱就当是公司出了就好,分那么清楚干嘛。”   “这件事我自己出钱,不过年后我确实想和你碰一下,咱们定期抽一笔钱出来做慈善你说好不好?”   “好啊。”许然没有半点意见。   路晁在旁边插嘴道:“也算我一个。”   舒雨点点头,“年后再商量。”   路晁买了票,先从吴县坐车到长尾镇,两个人在客车上摇摇晃晃,舒雨忽然指着一段路道:“当时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你们穿着雨衣,戴着防风帽,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什么叫鬼鬼祟祟,明明是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路晁揉揉舒雨的脑袋,让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感觉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路晁想到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是谁一开门,就往我怀里扑的。”   “你吓得恨不得退后八丈远。”舒雨嘲笑道。   “要不然你再试一次,这回我保证不躲。”   “美的你。”舒雨伸手去刮他的鼻子。   哪怕是简单的,无聊的,没有营养的话,可只要是他们在一起,无论什么都觉得有趣。哪怕消磨一天的时光,也会觉得时间过的飞快。   从车上下来,路晁和舒雨挽着手,慢慢走过长尾镇的大街,路过那家招待所,她的家,还有银行。每一处,都留下他们不可能忘却的记忆。 第139章 捐赠   县中学的丁校长, 也就是之前的教导主任, 因为马小虎事件, 在杨校长调任之后,升为校长。   每年过年的时候,到他家拜年的人都很多,不过黄副校长忽然上门,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要知道, 黄副校长是从来不跟领导拜年的,难道忽然转了性子?   还是说, 有什么想法?可他已经是副校长了,更进一步的话,岂不是?   越想越觉得古怪,看向黄副校长的时候, 眼神已经开始有些不善。   不过黄副校长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 带着几分兴奋的说起这件事。   “捐款,你是说有人给教育局捐款?”丁校长的脸色一变再变,再看向黄副校长时, 早已没了刚才的不善,而是充满了激动和喜悦。   “是哪家单位,金额是多少?”丁校长兴奋的问道。   “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还在念大学,叫舒雨,你肯定记得的。”对方还曾经写下舒雨的事迹,巡回演讲至少一百场, 也因为任升校长,不可能不记得这位大功臣。   “是她呀,不过她不是学生吗?她家里有人做生意?”舒雨的名字学校里没几个老师不知道的,除了马小虎的事,她还是学校少有的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甚至他能坐到校长的位置,从一定程度上也是托了舒雨的福。   “那倒不是。”   黄副校长还没把话说完,丁校长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为了几百块或是上千块的捐款,来找他这个校长,是不是有点小提大作。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敲门过来拜年,黄副校长不知道该不该在客人面前继续说下来,丁校长已经起身准备送客。   “这样吧,她要是再来找你,你就带她直接去教育局。”   “呃,好吧。”黄副校长也有些懊恼,捐多少钱的事,确实被他给忽略了,看来丁校长是觉得钱不多,惊动他有点多余吧。   没几天舒雨便带着准备好的现金到黄副校长的家中,黄副校长不见路晁,问了一句才知道他已经回京城。   “钱不多,略表心意。”舒雨从背包里把钱拿了出来,两捆蓝色大钞推到了黄副校长的面前。一百元面值的蓝钞,一扎一万块,一捆十扎是十万块,两捆就是二十万。   “二,二十万?”黄副校长一下子被怔住了,他猜想过这笔钱会有多少,可怎么也没想到,能达到二十万之多。   舒雨点点头,“是的,算是我们公司的一点心意。”   不管是因为这里是她的家乡,还是因为之前下/药的事,把学校和教育局都拉下水。说是回馈家乡也好,还是补偿他们跑肚受的罪也罢,反正给出这笔钱,舒雨才算有点心安。   “这也太多了吧,你们公司的事,你能作得了这么大的主?”黄副校长高兴归高兴,又开始担心舒雨能不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如果作不了主,这笔钱也不会在过年的时候打给我,您就放一万个心。”   “我带你去教育局,我……”   舒雨摆摆手,“我就不去了,给您留下公司的全名,到时候把收条传真到我们公司就好。”   不管黄副校长怎么说,反正舒雨是溜了,跑到程燕家,程燕的父母出门,正好留她一人在家。   一见舒雨赶紧将她让进来,“你不会真跑去捐了钱吧。”   “真捐了,二十万。”   “什么?”要不是程燕把电视机的声音开的有点大,这声尖叫怕是已经传到邻居家里。   “别这么看着我,公司的钱,再说教育局的领导好歹为我挡过泄肚子的药好不好。”舒雨语气轻松道。   程燕“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早知道你该拿给我喝。”   “那你可考不上中专,分配不了工作。”   “切,一个工作哪里比得了二十万。我们现在一个月六十块,干一辈子怕也攒不下二十万。”   “你才第一年上班,会涨的。”不光会涨,过不了几年还会大幅上涨。   “我爸现在一个月一百一,已经是高工资了,可你看看外头的物价,都不知道涨成什么样了。”一家三口都是正式工,都拿不低的工资,在吴县已经属于上班族里的王者水平。可应对大幅上涨的物价,仍然觉得钱根本不是钱。   舒雨完全没有动员她离职或是去做生意的想法,有些人的人生是先苦后甜,而有些人是先甜后苦,还有一些人一辈子安安稳稳,没有大福大贵,也没有大灾大难。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的,真的只能由自己决定。   程燕抱怨归抱怨,也确实没有离职的想法,抱怨完工资,又开始抱怨她的男朋友,“单位要送我去念大学,他死活不同意,他妈特意来我们家提亲,说是想早点抱孙子。”   一眨眼,初中同学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舒雨有些感慨的摸摸程燕的脸颊,“那你怎么想?”   “这不是还在考虑吗?他妈口才特别好,搞得我爸妈现在也觉得,是不是早点结婚更好。”程燕拉住舒雨的手,“你觉得呢?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特别希望你在我身边。”   “你傻啊,这么大的事,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舒雨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站在她的立场,维护自己儿子的利益,没有什么不对。甚至能为了儿子的利益,说服你的父母,这口才已经不止是了得的问题,而是未来任何时候,他儿子做了任何事,她这张嘴,都能让儿子立于不败之地。”   她不知道程燕的男朋友是好是坏,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这个婆婆有多了得,她已经知道了。   程燕若有所思的托住下巴,“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有时候就是一层窗户纸,没捅破的时候死活想不通,捅破了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舒雨笑了笑,掺和人家两口子的事,多半是吃亏不讨好,提醒一句便好。怎么拿主意,永远都得由当事人自己决定。   “你们全家都要去京城?那,那你以后还回来过年吗?”程燕忽然有些惶恐,本来一年可以见一次,可如果他们全家都走,岂不是过年都不回来了。   “这要看外公外婆的意思,这里是我们的家,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人家两口子的事可以不掺和,别的事还是可以提醒的。   “国家现在出台了政策,要将房屋商品化,你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买一套商品房,哪怕贷款也要买。要是实在不行,首付可以找我借。”有着重生的优势,就算别的路不适合程燕,但买房子的事,必须得提醒又提醒,强调又强调。   程燕见舒雨这么重视,只能重重点头,又斜睇她一眼,“知道了,买商品房嘛,一定买。”   “这是政府给每个中国人派发的红利,你可千万别不当一回事。”   “哈。”程燕做了个鬼脸。   哪怕她根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已经很习惯,舒雨偶尔会说几句没头脑的话。不过事后,总被证明,她能一语成谶。   想了想,她还是认真将这句话记到了自己的日记本上,还特意用红笔加粗写下,“一定要买房。”   上班的人放不了几天假,况且舒雨还得和舅舅先去京城,于是和舅舅还有舒雅提前出发。   到了京城,金明天先暂住在小院里,舒雨又带他去看了惠民小区的房子。   “您一个人的时候,先住小院,等把他们都接过来的时候,就搬到这里。”   金明天看着一百四十平的房子,好半天不吭声,转了半天才道:“京城的房子多少钱一平。”   “现在恐怕得二千多了,地段好的地方,三千以上。”   金明天大吃一惊,“我还说自己赚了那么多钱,一辈子都够花了,结果在这里,也就一套房?”   舒雨心想,可不是嘛。一千多年前的人都说了,京城居大不易,任何时候离中心越近,生活成本越高,但隐性的福利却足以弥补这一切。   “您要是想买房子,就问问路姨,不一定非得新房,找个离学校近的地方,哪怕房子小点,旧点都没关系。”   金明天一想,这话有道理,大人住在哪儿都行。最重要是给孩子念书提供方便,一咬牙,“那我就买一套。”   “买房子也需要时间,钥匙您先拿好。”   “我去看看店里的情况。”金明天也是闲不住的人,安置好了便想工作。   舒雨也一次都没去过,于是下楼让路晁带他们直接去店里。   “我年前去看过一回,生意还挺好的。”路晁开着车,和舒雨说起店里的情况。   “我妈请了一个人代管,招了四五个服务员,她自己也经常去现场,不过毕竟是新手,等舅舅去了之后,再想办法改进。”   金明天谦虚道:“我就是帮着你们看下店子,不让外**祸你们的东西,跟他们读书人可比不了。”   “舅舅可说错了,读书人出来干买卖的,可没几个人能成功。就得从老百姓中间来的,才能急老百姓之所急。”路晁这些日子,看过太多工厂的兴衰,也看到了太多的故事。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多少带着一点自傲,让他们做技术行,能做好生意的真没几个,甚至还不如一些小学没毕业的农民。这些带着草莽之气的农民创办的工厂,一个大学生都没有,偏偏能把一些国营大厂打趴下。   “现在是草莽崛起的年代,也是对他们最友好的年代,如果这个时候不崛起,以后就没他们的机会了。”舒雨是说给路晁听的,更是说给舅舅听的。   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的特点,草根的崛起,体制内真正的精英下海,海归精英创业,大学生创业,都是属于每个时代的特殊印记。   不是说这些年代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功,只是表明每个年代主流成功者的属性。 第140章 路路通   之前天长地久的分店, 曾经悬挂过舒雨和路晁大幅写真的地方, 已经被丽姐退租。 改造成为一家小的电器商城,路英替这家电器商城取名为路路通家电商城。   路晁对这个名字提出多次抗议,一脸无奈道:“我跟老妈说了好几回,她都不肯改。”   舒雨哈哈大笑, 金明天在一边凑趣, “我觉得这个名字好,朗朗上口,还好记。”   路晁叹了口气,他就多余抱怨, 一个招牌上包含自己的小名也就算了, 关键还是自家开的,上哪儿说理去啊。   “才初十就开门了?过年没休息吗?”金明天见店里人头攒动, 不由得感叹。   “过年休了五天,初五就上班了。过年的生意比平时还好, 过年前那一个月就别提了,仓库里的货都差不多提空了。这些人交了钱, 得等十五过了,才能提货。”路晁介绍基本情况的时候, 店长已经得到消息迎了出来。   一个矮胖的年轻人, 腼腆的冲着他们笑道:“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客人越来越多,都说十五以后才有货,也拦不住交钱的。人手也不够, 还老有买东西的人过来问这个怎么装那个怎么装,实在是应付不过来。”   舒雨一行人跟着他,从一楼走到二楼,每个角落都转了一圈。   电器城里销售的都是大件,所以也不需要多少人手看着,只按面积分派了几个店员介绍产品。   舒雨在旁边听了一下,说是介绍产品,其实也就是介绍价格,对于产品本身没有任何了解。就算是客户问到了,店员也是一问三不知。   而且电器城不负责送货,不负责安装,这些统统需要客户自己解决。就算这样,交款台还是大排长龙,收款之后开出提货单,客户自己拿着提货单,去仓库提货。   这哪里是赚钱啊,简直就是印钞票。几乎不提供任何服务,就连产品有质量问题,也是客户直接和厂家联系,而不关家电商城的事。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客户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对比于别处经常缺货,这一家电器城里能买到所有紧俏的电器,已经让人非常满意。   金明天待下来便不想走,让舒雨和路晁先回去,“我留下来帮忙,下了班我搭公车回去。”   舒雨没有坚持,回去之后路英也正等着她,关于路路通家电商城,她已经拟定好了合同,舒雨和路晁各占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另外百分之十赠予金明天。   “我舅舅这边就不用了,他拿工资就好。”舒雨其实想说的是,如果金明天真的适应干这个,她会把自己的股份分一部分给他,可现在这样分,就等于是占了路晁的便宜。   路英笑着摇头,“都是一家人,想那么多干什么,你舅舅难道不是路路的舅舅。再说你和路路忙的不得了,根本管不了家电商城的事。我也就这几个月能帮帮忙,到了下半年,我也没空再管。”   舒雨敏锐的抓住重点,“您的是说,关于清理三产的管理条例要来了?”   路英严肃的点头,“差不多吧,传消息的人说的一惊一乍的。”   舒雨看路英的表情,应该是都准备好了,想想也是,论起对政治的敏感,和斗争时的分寸立场,路英可比她强得多。   而此时,黄校长正在教育局的财务室里,一脸无辜的看着收到消息赶来的领导。   “人呢,这种事应该好好宣传一下,怎么让人走了呢?”吴县走出去的人,能有一个舒雨,就能有第二个舒雨,宣传一波要是再来几个捐款的,就能解决今年的大问题啊。   二十万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巨款,但对于解决一个系统内的工资拖欠,其实还远远不够。不过人家留下的话是希望给一线的老师,特别是民办教师解决工资拖欠问题,这笔钱倒也能解决大问题。   “人家要走我还能拦着,你们赶紧开个收条盖公章,给人家公司传真过去。”黄校长把传真电话交出去,就在一边等着。   教育局的领导也知道他是个很轴的人,不由得张望一下,这么大的事,丁校长竟然不来。   深知丁校长性子的领导,不由纳闷,黄副校长看着浓眉大眼,竟然也是个狡猾的?   干脆回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过去,“丁校长,你们学校的老黄来我们这里,说是有个学生……。”   “捐款嘛,知道知道,是学生的一点心意。”丁校长笑笑。   “哦,那没事了。”领导按下电话,心想丁校长现在飘了啊,二十万都不放在眼里。   要是丁校长接受这笔捐款,带来教育局,他们能操作的方式就要多得多了。并不是说他敢贪下这笔钱,而是在用途上作个变更,先把局里拖欠的待报销医药遇和加班的补助填上该多好。   但若是黄副校长,领导便知道这事没戏,他一定会盯着,一旦变更用途,他肯定会闹,也绝不会向捐款方说好话遮掩过去。   心里叹了口气,既然耍不了滑头,就得多宣传宣传,电视台报纸都走一波。   于是电话一个个播打出去,很快各家派出记者。   黄副校长有些懵,面对硬塞到自己面前的话筒,僵硬的笑了笑,好在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基本素质过硬,很快就将前因后果介绍一遍。镜头一转,重点突出办公桌上两捆现金。   “您刚才说是哪家企业捐赠?”   “深城莉莉丝服装公司,是一家开设在中国的外资公司。”黄副校长回道。   当天晚上,捐款一事就上了新闻。吴县统共就这么大,许多人一听舒雨的名字就知道是谁。   丁校长坐在家里,如往常一样边看报纸,边听新闻。   等听到本地新闻开始报道时,就起身准备换台,现在的电视机还没有遥控器换台的功能,得手动。   走过去刚一伸手,就看到新闻里出现了黄校长的脸,丁校长心里一咯噔,怎么回事?手上没停,却是拧向音量,将音量调大坐了回去。   镜头一转,两捆现钞差点刺瞎丁校长的眼睛,二十万,竟然是二十万。   丁校长气得呼哧呼哧,直从鼻子里冒热气,就差化身喷火龙,一团火喷死老黄。   “好你个老黄,竟然,竟然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丁校长现在才明白白天教育局的领导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   一定是觉得他不识好歹,还觉得他轻浮无状,二十万都不放在眼里,扔给副手自己不露面。天可怜见,他是被老黄骗了啊。   不过今天晚上坐立不安,脸色阴沉不定的只有他一个。   和他相反的是,缝纫机厂里的工厂,看到新闻的时候,都发出“哇”或是“啊”的一声惊呼。   等不及的人直接去敲常红心家里的门,常红心带着儿子住在工厂宿舍,老俩口暂时还在下溪村,等阳阳开学才会过来。   “红心啊,我是你李家嫂子。”   “哟,嫂子,你怎么来了,快屋里坐。”常红心有点惊讶,自从金明天出去后,工厂里的人很少来他们家,大晚上跑来的更是罕见。   “我来就是想问问,舒雨不是在读大学吗?怎么又跑去外资企业工作呢?”   常红心老实说道:“念着呢,大学能不念吗?听说是休学一年,跑去这家公司上班,明年还得回去念书。到底咋回事,咱这些人也不懂啊。”   还能有这种操作,听的人傻眼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是在外资企业工作没错了。   “那舒雨上班的地方,还招不招人?”这才是李家嫂子过来的目的。   常红心倒是真问过,“他们工厂招工人,特别是女工,会踩缝纫机的优先。”   “只招工人?就不招点管理啥的,工会啊,办公室啊,行政后勤啊,不都得人?”   “人家要会说外国话的,怎么,你拖家带口的也想去啊。”   “我这不是问问吗?要是钱多,怎么都行,你有小雨电话没,帮我们打听打听。不会外国话,就一点事不能干了?女工不也是中国人,总得要人管吧。”   李家嫂子一向在工厂很有牌面,平时跟人说话都带三分傲气,更是很少搭理从农村过来的常红心。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捧着人说话,常红心倍感痛快的同时,差点就将舒雨的电话双手奉上。   不过好在她及时清醒,之前犯过的蠢,总算在她心里留下烙印,“舒雨的电话在我公婆手里呢,等他们来了,我问问去。”   李家嫂子不是第一个,如果是刚开始常红心是兴高采烈加扬眉吐气,到后来便是担心加不安。时不时会有人跑去裁缝铺,问舒雨跟她是什么关系,能不能让舒雨给他们这个那个捐点钱。   都是乡里乡亲的,她在外头混的好,总不能不管家乡人吧。   有些人说话还挺横,“她是不在这里,你们不还得在这里生活吗?几万块钱而已,又不是她自己掏,让她跟外国人大老板说说,那些大老板有钱的很,几万块根本不放在眼里。”   常红心吓得关了店,把公婆叫来吴县,一家人都住进厂里的宿舍,才感觉安全一点。   金外公来了,知道这件事,打电话去了路家,舒雨接过电话才知道黄副校长在新闻里把她给卖了,顿时抚额道歉,“我让他只提莉莉丝,不用提我,没想到还是没拦住。”   黄副校长是好心,这么好的事,提提名字多好,刷一下声望和知名度。   金外公道:“人家也没想到会这样,你跟你舅舅说一声,吴县咱们待不住了,让他赶紧来接人。”   “外公,你同意来京城了。”   “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天天有人上门,出门就有人认出我们拦着问东问西。大部分人只是出于关心,可架不住关心的人太多了,消受不起。”   金外公无奈苦笑,顺便告诉她,缝纫机厂很多人关心她所在的工厂,还招不招人特别是管理岗位。   到了晚上,金外公又和儿子通了一个电话,说好帮阳阳找到学校,就回去接他们来京。 第141章 豪情   舒雨留在京城, 将家电城好好梳理一番,首先是统一意见。 是想赚一笔快钱就走,还是想好好做一份事业。   金明天此时满是豪情壮志,这大半年东奔西跑的生涯,让他看到太多草根成功的故事, 这些人在成功之前, 还不如他呢。   只是他的性格比较内敛, 再想到自己上有老下有小, 家庭需要他, 所以这些情绪一直压抑着,并不敢吐露出来。   但外甥女送上门的机会, 却又勾起了他心里属于男人的斗志。   别人可以, 他为什么不行呢?   比起那些成功的人, 要自己到处去找机会,要去打通上下游的各种环节,他一来什么都是现成的, 如果这样都做不好, 那只能是自己无能。   “我肯定想好好干。”金明天表态,赚一笔快钱的意思,大概就是和去年差不多, 赚钱虽然好, 但没个营生这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这个事业并不是指赚一笔钱就跑, 而是可以奋斗终生,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东西。   “那咱们就好好干。”舒雨先拿出合同,她和路晁各占百分之四十五,金明天占百分之十。   自然又是一番推辞争论,舒雨有些急了,霸气的将合同往桌子上一拍,“就这么定了,事情还多着呢,别耽误事。”   要说的事很多,“第一条,培训员工,所有店员都必须掌握电器城里所有电器的基本使用方法,产品出自哪家工厂,能做到工厂和品牌的介绍。”   “第二条,招聘送货员,所有家电送货上门。这里的上门是指入户,抬上楼进家门。”   “第三条,招聘培训安装人员,上门安装。”   讨论之后,金明天在后头两条,加上了收费两个字。   舒雨苦笑一下,正待反驳,最后却被金明天说服了。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的服务形式,素质都是一步步提高的,不管是商家还是客户。   “人手我从缝纫机厂招,不管是送货还是安装,都没问题。”金明天很自信,这年头的人,哪里找得到后世那些形形式式的服务,什么活都得自己干。工人更不用说了,修家电,修水管,修电路,谁还没一手绝活啊。   “回去招了人手,正好一起来,就是住的地方……”   “有个地方收拾收拾就能住,你再从厂子里招个司机,我们买辆车。”舒雨经路英提醒,她在郊区还有一套农家大院呢,当初从那里救过人,还为了帮他们买下院子,一直空关着。   那地方女人不敢去住,一帮大老爷们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解决了。”金明天又把外甥女的事揽下来,“你那边招人的事,我回去跟他们说清楚,不适合他们就完了。这些人我太清楚了,遭着难的时候求你帮一把,真要上岸了又开始争权夺利,你又是晚辈,到时候仗着长辈的身份吆五喝六的,谁吃得消。”   金明天说的是最极端的情况,但也绝不是危言耸听,国营工厂固然有很多认真做事的人,但管理层历来超编,人浮于事勾心斗角绝对深植于很多人的思维模式之中。   再说金明天已经准备回去招一批人手,未来生意好的话,还会继续招人,想说坏话的人就掂量掂量好了。   舒雨感激道:“谢谢舅舅。”   金明天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舒雨和路晁去给京城里认识的人拜晚年,反正赶在正月十五之前都算过年。   去许然家里拜年的时候,看到家里多了一个中年女性,许父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他们介绍,是自己单位里的同事,还强调,“是组织上给介绍的,过日子有个伴。”   “阿姨好。”路晁和舒雨自然管不了别人家的事,礼貌的打过招呼。   “留家里吃饭吧。”阿姨热情的招呼他们,还拜托他们劝许然回家,“他的房间一直没动,好好帮他留着呢,之前是小军过来借住了一个晚上,床单被套我都换过了。”   来之前他们就知道许然住到惠民小区,还当他是不喜欢继母,原来是嫌弃别人用了他的房间。   许父在旁边生气道:“劝什么劝,他的房间别人还用不得了,多大的人,还惯着他。”   路晁打着圆场,“许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是工作上的事,需要他遥控指挥,有时候突发事件没个早晚,他一个人住那边要方便一点。”   到底是没在许家吃饭,两个人直接去了惠民小区找许然。   “带了吃的没有。”许然第一句话便问。   路晁没声好气的将家里的酱牛肉冲着他甩过去,许然一伸手,稳稳接住。   “家里有人伺候你吃喝还不好,躲在这里装什么忧郁。”路晁看他大口吃酱牛肉差点噎住的样子,蹙住眉头,终于有点心软,“生老头子的气,也不用一个人憋着,我家又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   “我不是生老头子的气。”许然总算把一大块牛肉给咽了下去,自嘲道:“他能等到现在才给我找一后妈,已经算不错了。”   一个人单了小十年,还能苛责什么,总比那些老婆死的时候哭着喊着写诗写散文,然后一年不到就另娶娇妻的人强吧。   “你爸又不是娶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年纪差不多,就当是搭伙结伴吧。”路晁继续劝道。   “我也不是为了这个生气。”后妈是他爸的同事,人品靠谱,还是单位领导介绍的,不是外头那些妖妖娆娆不知所谓的人。   “还真为别人睡了你的房间生气啊。”路晁还真不相信是这个原因。   “扯呢。”许然当然也不是为了这件小事。   舒雨一直听着没有说话,这会儿倒是有点明白了,“他是感情上过不去,理智上又知道所有人都没错。”   许然叹了口气,“所以只能是我错了。”   “你也没错,过不去就过不去吧,你又不是圣人,谁都有想不通的权利。过段时间,等你想通了再回去就是。”   情绪是不跟你分对错的,明白归明白,心里不舒服仍是心里不舒服。   许然没想到舒雨会这么说,举起手里的水杯,“可惜没酒,不然我一定敬你一杯。”   路晁在旁边咳嗽一声,彰显他的存在感,许然翻了个白眼,“舒雨,你是怎么看上这个小气鬼的,是不是他一入学,你就瞧上了,还趴在窗户边看他来着。”   舒雨愣了一下,“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难道不是你们从树上跳下来那一次。”   之前只是知道有他们这两个转学生,但别的都不清楚,也对不上号。   许然一拍大腿,哭诉道:“原来你当时不是看他,早知道,早知道……”   “你早知道会怎么样?”路晁慢悠悠说道,一边把手指的关节按的“啪啪”直响。顺便还举起胳膊,展示了一下肌肉。   “唉,我想去看看我妈。”许然忽然转了话风,气氛为之一凝。   “走,我们陪你去。”路晁晃了一下车钥匙。   许然母亲的墓地在很远的郊区,三个人都上前在墓碑前鞠躬,然后路晁便带舒雨离开。   “这小子从小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也有想不开的时候。”路晁站在车边摇头,目光却没离开许然的方向。   “这种事,有几个人能想得开。”   “你说,呃,算了。”路晁不知想说什么,才开口又缩了回去。   舒雨知道他想说什么,往他身上靠了靠,“你不管做什么样的决定,路姨都在背后全力支持你。”   “我明白,从理智上,我也明白我妈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也会支持她。”理智归理智,情绪归情绪。   “你放心吧,我可没许然那么矫情。”许然的母亲过世了,钻牛角尖的话,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背叛。   但路晁的父亲还在,两个人是感情破裂,路晁的情绪也只是集中在,母亲未来有可能不再属于他一个人这件事上,而无关背叛。   舒雨没说话,同样的,路英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也一样会支持。   他们远远瞧着,许然对着母亲的墓碑,不知在说些什么,说到激动处,双手挥动,甚至他们都能听到一点尾音。   等他发泄完,走过来爬上车子的后排,瘫在上头,“送我回家吧。”   几天后,舒雅开学,舒雨和路晁约许然一起回深城。结果上车时,许然还多带了一个人。   “这是陆小军,我阿姨的儿子,正好没事干,跟我去打个杂。”许然给他们介绍。   都是年轻人,很快便混熟了,陆小军比舒雨还小两岁,是个天真又没什么城府的少年,对许然一脸崇拜,觉得自己能去深城工作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许然私下跟路晁嘀咕,“她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菜,很费功夫,很麻烦,我妈过世以后,我就再也没在家里的餐桌上吃过了。”   所以投桃报李,把陆小军给带了出去。   路晁很欣慰的拍拍许然的肩膀,这意味着许然心里的情绪已经发泄出来,等他正常了,也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给父亲和继母带来伤害。   带陆小军出来,其实是缘于这方面的补偿。所谓做他喜欢的菜,只是一个可以说出口的理由。   路晁当然不会揭穿他,只要他想开了便好。 第142章 广告   到了深城, 第一件事便是开会。   商量关于捐款的事,许然没有意见,舒雨便立项每年拿出一百万做慈善,成立一个慈善基金。   “我们不仅仅要当商人,还得向企业家的目标看齐, 商人只谈钱, 企业家则是要承担社会责任。”   许然接腔, “取之于民, 用之于民。”   “对。”舒雨鼓掌。   “捐给谁?”路晁也提出算他一份, 所以这等于是三个人的事。   “我们不捐给谁,而是由我们自己立项自己发起和监管。”这个慈善基金是封闭的, 不接受外部捐款, 只靠他们自己拔出款项, 再由自己运作。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许然不解,在他的想法当中,捐出去就算完。   “捐出去简单, 能不能真正用到需要帮助的人手里一点也不简单, 既然要做这件事,就好好做。”舒雨是这么想的。   “具体呢?”总得有个方向吧。   “盖学校,去贫困地方盖小学, 资助孩子们的早午餐, 资助考上大学而没钱读书的学生,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大人总能自己想想办法,孩子能怎么办, 他们是最需要帮助的。   而学习几乎是他们唯一能摆脱贫困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受限于条件,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小时候在农村生活多年的许然和路晁,顿时想到了人生当中那一段不太好的回忆,纷纷点头赞同她的想法。   正在他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金明天已经在路英的帮助下,给阳阳找到接收的学校。又租了一辆大客车开回吴县,不仅接上家人和行李,还顺便来了一波招工。   但没想到黄副校长会过来,而且是给金外公道歉,“我今天才听说,因为捐款的事,逼的你们全家人都得去外地。都怪我多嘴,舒雨都说不用提她,只提公司,偏偏我没听进去,还以为是好事,是她自个太谦虚。原来连她一个孩子都看得清,我却没看清,真是糊涂。”   金外公自然不会怪他,黄副校长要是真有这份心眼,早就当上校长了。   当上副校长还坚持给学生上课的领导,是非常少见的。一般到了行政岗位,就很少愿意再去上课,反正拿一样的钱,何必要上课那么辛苦呢。是办公室的茶水不好喝,还是报纸不好看?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哪怕黄副校长在学校的组织架构里算边缘人物,但在学生和家长的眼里,却是有份量的人物。   “这可怨不着您,我们在过年的时候就商量好了,要跟着我儿子去京城,跟舒雨这丫头无关,跟您更无关。”   这么一说,黄副校长心里才好受了些,“您见着舒雨跟她说,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她盯着,一定要让这笔钱落在实处。”   说完便走,茶水都没留下喝一口。   金外公在家琢磨着,“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听话听音,可是金外公的长处,心想要不然咱打听打听?   小地方打听点事,倒是极方便的。很快便听说,因为这笔钱如何使用的问题,黄副校长和丁校长以及教育局的领导,已经好几回不欢而散。   不用问就知道丁校长和教育局领导站一边,黄副校长一个人站一边,想靠一个人力挽狂澜,也只能是他这个比较轴的人,才想得出来的事。   据说教育局那边都开始考虑,想让黄副校长提前退休。   金外公干脆给外孙女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外孙女直接乐了,“外公,您能不能让黄副校长来深城一趟,我有重要的事。”   “行吧,我跟他说说,不过他要是去深城,这钱可就由得他们造了。真发下去,你回来也不顶用。”   “这都是小事。”舒雨想跟黄副校长谈的,才是大事。   至于那笔钱,都闹得人尽皆知了,领导想贪到自己口袋里,几乎不可能。无非是想在发的时候,有个侧重。   这也没关系,好歹这些人替自己挡过一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跑肚之恩当现金相报,现在两清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黄副校长思量再三,觉得这件事自己没办好,去一趟也好。   丁校长批假批的不知道多痛快,“你辛苦这么多年,一心扑在学生身上,现在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一定要多玩几天。”   “那就多谢丁校长关心了。”黄副校长拿着假条,上了金明天租回来的客车。   金明天招工招了十五个,客车坐不下也没关系,掏钱买票让一部分人坐火车过去。   客车将黄副校长送上省城的火车站,他将一个人启程前往深城,跟金明天他们不同路。   “黄老师,您可算来了。”黄副校长带过舒雨的课,她还是更习惯称呼他为黄老师。   “舒雨啊,我对不起你的信任,诶。”黄副校长很难受。   “您要是觉得过不去,就帮我一个忙。”舒雨俏皮的一笑。   黄副校长知道是玩笑话,但还是一口答应,“没得说,尽管开口。”   “您现在是不是到了退休的年龄,听说教育局有政策,可以提前退休,您考虑过没有。”从八十年代末一直延续到二千年初,大型企事业单位,政府部门,都在想尽办法减少人员编制。   但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开除有正式编制的员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退休。有些单位直接用提高退休工资来进行奖励,鼓励大家提前退休。   黄副校长万万没有想到,舒雨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时怔在当场。   “快到公司了,许然和路晁中午会赶回来给您接风。”舒雨顺手将一份简单的资料递给黄副校长。   黄副校长坐在车上直接翻看起来,这明显是个简章,但简章的内容却极为吸引人。   他摘下眼镜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但我们不信任,嗯,不信任具体经办的人员,所以想由我们自己主导。”   这话说的黄副校长连连苦笑,所谓的不信任说的已经很留情面了,他一直在基层工作,很清楚这笔钱能带来什么,又能引来多少人的垂涎。   “但我们三个人都没有经验,更没有时间去处理,所以想请您出面,当这个基金会的会长。”接风宴上,许然出言邀请。   路晁也在一边帮腔,“我们想了一圈,身边认识的人,只有您能做这份工作,也只能您能把这份工作做好,最重要的是,我们只相信您,不相信其他人。”   在八十年代末,掌握一年上百万的资金流向,有多少人能抵挡住诱惑呢?利益输送都算是轻的,做手脚贪下一部分,也是完全能想像的。   黄副校长除了人品靠谱,最重要的是他的经历,对基层和教育系统的了解,远胜常人。由他去把控,可以说是最理想的局面。   为了这个基金会会长的人选,他们已经讨论过多次无果,正好金外公打电话过来,说起黄副校长的处境,舒雨一下就打上了他的主意。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吃过饭,三个人带着他去工厂里参观,不停新增的厂房,和新招聘的工人,工厂已经有了上千人的规模。   再看到销售额,黄副校长被一连串的零冲击的都差点站立不稳。这样的一家工厂,竟然是自己的两个学生联手创办的,这简直就如同学校自己长翅膀飞掉一样魔幻。   这样的规模和销售情况,自然不可能说黄就黄,黄副校长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在三个人不(si)遗(chan)余(lan)力(da)的说服下,终于答应下来。   “第一年就从吴县开始吧,一是情况您最熟,二是回馈家乡也是应有之举。”舒雨去看另外两个人,许然和路晁都表示没有意见。   “小学建在什么地方由您决定,提供一顿早餐加午餐,也包括老师的,但有条件,入学的女童必须达到百分之四十以上。若是达不到这个条件,撤消早餐加午餐。我们不求快,投入也决定我们求不了快,那就把每做一件事,扎扎实实做到位。”   “为什么不是百分之五十。”许然问道。   “现在农村的男女比率,你们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出台/独生子女政策,在大城市企事业单位推行,虽然遇到阻力,但也能压住阻力,因为直接和工作挂钩,谁也不敢轻易扔掉铁饭碗。   在农村,虽然有政策,头胎如果是女儿,可以生二胎,二胎不管性别都不能再生了。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杀婴的送人的不胜枚举。执行十年的政策之后,明显改变了男女比率,特别是在农村地区。   关于这一点,黄副校长,或者说黄会长,非常清楚。同时感慨道:“舒雨考虑问题很全面,咱们不能为了公平而公平,必须要考虑现实的情况做出应对。”   百分之四十,基本上算是能覆盖当地所有的女童。   不过做这些事之前,还得先招聘人手外加回学校办理退休手续。   而同一时间的美国,叶星接到母亲的电话,急匆匆赶来。自从母亲订婚后,就和未婚夫迈克搬到外头居住,她也嫌弃跟外公住在一起影响她泡吧参加party,所以也住在另一套房子里。一家三口人,住在三个不同的地方。   赶到母亲家,叶安正在抽泣,一边哭一边骂,脸上的妆都花掉了。   叶星搂住母亲,“出什么事了,被外公骂了吗?我说你着什么急,干嘛非得让外公现在就把房子过户给你。你们要住,外公又不会拦着。”   她一直不能理解母亲,干嘛一副猴急的样子,她这个当女儿的看着,都觉得母亲不可理喻。要知道,外公只有他们这两个亲人,她还跟外公姓,现在吃的用的,全是外公负担,喜欢哪套房子随便去住。   难道外公以后还会把财产留给别人吗?她觉得母亲完全是想多了。   将全副身家都捐出去,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宣称这么做的富豪,也不过是把钱捐给自己设立的慈善基金里,用来避税而已。真信的,才是傻子。   叶安摇摇头,这一回不是因为跟父亲争吵,她难过道:“是迈克,他背着我在外头有别的女人。”   叶星一挑眉,直言道:“这不可能,他失业了,根本没钱出轨。”   迈克以前任过一家公司的高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叶安,两个人订婚之后,迈克的公司裁员,他失业了。反正有叶安养着他,干脆当起了准富豪,根本没打算再去找工作。   “分手换一个好了。”叶星不仅要求对方是白人,还得是白人里的富豪阶层,一般人她可瞧不上。自从迈克失业,叶星就不太喜欢这个未来继父,现在力劝母亲重新再找一个更好的。   叶安不甘心,“我要看看到底是谁?”   叶星耸耸肩膀,“没什么事我得走了,晚上有个party。”   “你也该安定下来,不要老是换男朋友。还有许家那个小伙子,听说现在在中国办工厂,办的风声水起的,你外公都说他能干,以后有大前途。”   叶星不耐烦的掏掏耳朵,“得了,我就是傻子也知道是在美国开工厂有前途,还是去中国开工厂有前途。”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两个人一惊。叶安也抹掉眼泪,按住女儿,从抽屉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口袋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厨房的方向传来两个人用中文争吵的声音,叶安的中文很好,这是她的母亲悉心教导的结果,但到了叶星这一代,叶安可没那个耐心去教。   也就导致叶星的中文是半吊子水平,再加上争吵的语气很快,她只零星听到一句半句,但实在听不懂在吵什么。   不过能吵起来,应该是认识的人,难道是母亲在外头惹下的风流债。叶星在心底嗤笑一声,放松警惕走了过去。   厨房里,一个男人拿着一把餐刀大喊大叫着,“你不能不管我,你承诺过的。”   叶安一见女儿过来,急道:“你快走。”   叶星看到对方拿着刀,吓得大叫,“我去报警。”   就在她扑向电话的同时,握着餐刀的男人举着餐刀就冲了过来,“不许报警,把电话放下。”   “别动我女儿。”叶安看到刀尖冲着女儿过去,吓得尖叫一声,想也不想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枪对准对方。   一看到枪,男人疯了一样大叫起来,“你果然没安好心,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呯”一声枪/响,男人捂住胸口,只见血不停的从他指缝往外冒。   “你……会有报应的。”男人又往前扑了一步,举高手里的餐刀。   叶安双手握紧,只听到又是“呯”的一声,男人终于跪倒在地上,身子摇摆了一下,扑向地面,抽搐几下再无声息。   叶星的报警电话已经接通,很快警察便赶到。   母女俩受惊过度,被送入医院。   刚送走黄会长,许然接到美国那边的电话,是姑太太打来的,叮嘱许然在这边注意安全。   “你叶爷爷家的女儿和外孙女出事了,吓死我了,吓得我腿都软了,到现在还在哆嗦。”姑太太都吓得坐轮椅了,相当严重。   “他们能出什么事?两女争一夫啊。”   “去去去,胡说八道。”姑太太拿自己这个侄孙真是没办法。   “嘿嘿,我这不是开玩笑吗?他们怎么了?”许然完全不以为然,这俩人能出什么事。   “什么,开枪打死一个人?真的假的啊。”许然也知道美国有很多人持枪,但是他没碰过这东西,姑太太对他的保护很全面,尽量不让他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他听说的枪击事件,也都来自报纸新闻。这还是第一次,自己认识的人发生这种事。   “对方是个偷/渡客,他们是正当防卫,反正也挺吓人的。叶安都吓病了,在医院躺了好几天。”姑太太唏嘘完,说完感觉特别爽快。   以前自己有点事,都不知道该跟谁说,跟朋友说怕他们嫌自己啰嗦,跟管家说显得自己软弱,现在好了,什么事都有人倾诉,这感觉真的特别好。   放下电话,许然顺嘴就告诉舒雨他们,“一个偷/渡客,大概发现叶安是华人,就去找她要吃的,头一天叶安给了,出于同情还给了钱。结果第二天就咂破厨房玻璃进来,还拿刀威胁他们,幸好叶安有枪。”   说完摇摇头,“他以为是中国呢,美国可是合法持枪的国家。入户抢劫,死了也白死,你们说说这些人,好好的人不当,真以为偷/渡去美国有前途吗?”   “那一般偷/渡到美国的人,是做些什么呢?”路晁好奇的问道。   “一般是躲到唐人街,□□/工攒钱呗,娶个同样是黑/户的媳妇,他们的孩子生下来自动拥有美国籍,还有就是想办法入籍,有专门干这个的,钻美国法律的漏洞。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没细问过。”   “那为什么这个偷/渡客如此与众不同?敢去富人区,敢抢/劫,就算抢/劫成功他也是黑/户。发生在贫民窟的案子警察可以不管,发生在富人区的案子,也能不管吗?”舒雨一下子就抓住这个案子的奇怪之处。   许然都给震惊了,“你对美国够了解的啊,我都没想到这么多。不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有问题的。”   偷/渡客最怕的就是暴露在人前,而富人区的警察最多,这不是来送菜吗?   “有可能是叶安会说中文,骗她帮了自己一次,就觉得能再得点好处?”许然试探着分析。   “叶安是这样的人吗?会同情一个中国过去的偷/渡客?还给钱给吃的,帮助他。”这其实才是舒雨觉得最不对劲的地方。   许然恍然大悟,“绝不可能,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中国人,平时也不喜欢跟华人来往。”特别是穷的华人,她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   不过他们三个人再怎么猜,也无法将这件事的逻辑链条理通顺。怎么理,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你能不能让姑太太拿到这个偷/渡客的照片,我们拿给国内的警察看一看,说不定会有线索。”路晁提议,再讨论下去,应该也不会有结果。   许然立刻回拔了电话,虽然姑太太不知道许然要这个干什么,但还是一口答应,表现的就像所有溺爱孩子的长辈一样。   接下来的全是好消息,欧洲的设计师经过一轮淘汰,已经有两个比较优秀的脱颖而出。而且不出所料的是,当他们拿到自己的提成后,递过来的简介明显增多。而兼职的设计师里,也有好苗子,而且也已经被聘用为正式的设计师,加入他们的设计团队当中。   这样的好处是,终于将她从繁重的设计工作中解脱出来,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工作量。而艾玛又招到几位得力助手,叶爷爷也兑现了之前的承诺,他拥有的一处物业,到期后租给他们开大卖场。   美国的莉莉丝大卖场一下子扩充到三家,品牌形像也在建立当中,艾玛刚把一份广告文案传真过来,让舒雨定夺。   舒雨收到传真顺嘴问秘书骆丹,“我听说现在开始建设网络了,你去电信局问问,要是有咱们就赶紧买电脑安装网络。以后让国外发电子邮件过来,又快捷又方便。”   骆丹有些迷糊,他不是太懂这方面的事,不过老板说有,那肯定有,“我马上安排。”   现在的网络是用电话线拔号上网,也就是你上网的时候,电话线就处于当机状态,外头的电话打不进来。不过这对于公司来说不是问题,单独拉一条电话线给网络就好。   对于选广告模特的事,舒雨全权交给艾玛决定,她对于这个时候的国外明星全无了解,得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几个大家都知道的明星。   不过对于广告,她还是有一定想法的,接通艾玛的电话,“我觉得这份广告文案太过柔美,不够表达我们的态度。”   莉莉丝的态度是,我的衣柜我作主,延伸出来的意义就是,我的人生由我作主,无论流言蜚语,无论困难重重,我终会朝着目标一往无前。   如果翻译成,我抽烟,喝酒,烫头,但我仍然是一个好女孩的极端版,也可以。   总归一定要宣扬自由独立和梦想。我有审美的自由,不被任何人束缚和限定,我有独立的意识,不被任何人左右,我有梦想,绝不会放弃。   艾玛明白了,“让我们再讨论一下。”   “下一次文案可以用邮件发给我。”   “谢天谢地,这样以后方便多了。”   虽然网络还存在经常掉线,以及收发邮件时间过长等等问题,但总归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这个时候的人,还完全意识不到互联网会给未来带来什么,甚至九十年代的辩论赛,都有辩题,辩论互联网是不是未来的生活方式。   不管当时打的多么难分难解,但时间还是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和同学的电话也基本保持二三个月一通,只有丘兰每个月一通,要跟她说一说互助摄影工作室的情况。   这一次丘兰打电话过来,破天荒说的不是工作室,而是学校里的异状。   “很多同学都被会长牵着鼻子走,就连温阮也放下成见,说一码归一码,至少这一码的事说的有道理。我都快急死了,怎么劝她都不听,你说怎么办呀。”丘兰很少会急成这样,焦灼的语气,从电话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舒雨半天没有说话,“工作室的同学你给我稳住了,让他们好好想想,以前学生会想对工作室伸手的事。人的品质是不会变的,只是因为现在所知有限,还不了解深层次的原因,才会觉得他有道理。”   “我有把握说服工作室的同学,他们和学生会的人一向不怎么亲近,我再把你的意思告诉他们,就算不信我,他们也会信你。”   “你别妄自菲薄,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付出的也最多。”   至于温阮那边,丘兰也跟舒雨约好时间,到时候拉着温阮来接她的电话。   到了晚上,温阮接到舒雨的电话,有些激动道:“舒雨,我觉得你可能不了解全部的情况,如果你了解,你就会明白我们不是无理取闹,这是正当的诉求。”   “温阮,你应该还记得,我去年暑假去了一趟美国。”   “呃,嗯,对,我记得。”温阮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   “我现在工作的公司,就是一家美资企业,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要告诉你,这是我和一个朋友合伙开的。公司在欧洲有设计中心,在美国有大卖场,雇佣的都是当地员工。我不敢说我多么了解美国,但我一定比学生会的人更加了解。”   “你是在开玩笑吗?”温阮怎么觉得,舒雨说的话,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听懂呢。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我只想告诉你,当你不了解一件事的时候,偏听偏信是非常危险的。如果你非要相信,为什么不相信一个人品好,从来没有欺骗过你的人,而要去相信一个并不可靠的人?”   “人品不可靠的人所说的话,我们都得好好思量再三,如果不是自己确信的,那么最好先搞清楚,而不是急急忙忙去行动。”   “这个世界的真相,需要自己去寻找,而不是让别人告诉你。同样的,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错误都可以得到原谅,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不光是自己,还有可能连累到你的家人。所以,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请先考虑周全。”   舒雨没有就事情本身进行辩论,当一个人钻进牛角尖的时候,辩论只会让她越发兴奋,辩论的结果不管输赢,都很难让人改变心意。因为当事人会认为,你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也不了解她真实的想法。   所以她从另外一个角度,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仔细再想想这些人以前做过的事,为什么以前不可信,这一回就偏偏可信了呢?他们所煽动的就是真相吗?他们就不会说谎吗?   温阮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她准备好了长篇大论要和舒雨争辩,但舒雨根本不跟她讨论这些。   舒雨是美资公司的老板之一,她去过美国,认识很多真正的美国人,可她却不赞同这件事。   比起学生会一直煽动着学生,让他们表达自己的意见,到底谁更值得相信呢?   “温阮,记得我们曾经说过的一个笑话吗?”   “哪一个?”温阮周身的温度开始慢慢降低,也没了刚开始的激动。   “战争年代,果党说你们给我上,我们这边呢,是你们跟我冲。如果一个人真的相信自己所相信的真理,一定会让大家跟我冲。如果他们只是希望别人替他们送死,自己攫取好处,就会说你们给我上,而自己躲在后头连头都不会冒一下。”   “温阮,还记得你当时的评价吗?”   温阮的两只脚不安的蹭来蹭去,小声说道:“人品高低,可见一斑。”   “记住这句话,好吗?答应我,做任何事之前,考虑清楚。”   “好吧,我会好好想想。”温阮已经没了刚才的斗志,就跟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就差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丘兰接过电话,舒雨的声音从温婉变为凌厉,“你一定要看好他们,除了曲歌不用管,其他人有什么异动你直接锁门,打电话让他们的父母来看管他们。”   “这么严重吗?”丘兰吓了一跳。   “非常严重,严重到没有人能够承受住。”舒雨重重叹了口气。   “那我们要不要告诉谁呀。”丘兰慌了,舒雨说的话,她是百分百相信,从不怀疑。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该来的总会来,保护好自己,他们就交给你了。真的很对不起,这个时候我应该在你们身边的。”舒雨跟宿舍里的同学,感情已经不是一般的深厚,同住同吃其实最容易爆发矛盾,如果这样都没有矛盾还能成为朋友,那就是真正的友情了。   “不是还有我吗?你放心,我们会等你回来的,会全部都好好的等你回来。”丘兰其实还是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但她从舒雨的声音里听出了极为压抑的情绪,善良的她开始安慰舒雨。   “好,暑假之后我就会回来,你们等着我。”   放下电话,舒雨看着日历上的年月日,越发焦灼起来,关于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骆秘书等到舒雨在办公室里打完电话,才走了进来,“舒总,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   “什么事?”舒雨以为是工作上的事。   “最近外资企业的高管之间聚会特别多,我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是一种很让人不安的气氛。”骆秘书苦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老板说这些,说不定老板会以为她是神经病,把她给赶出去。   “哦,你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或是反常的事情。”   骆秘书见老板感兴趣,赶紧组织一下语言,“就拿于总来说,明明是企业总经理的职位,最近老在说什么选举啊,让人投他一票啊,又说什么以后只要如何如何,肯定会酬谢大家。”   要不是奇怪到过份,骆秘书也不会特意跑来跟舒雨说。   “那种语气吧,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什么领导一样。”可明明他只是一个企业的总经理,怎么可能决定政府里的事。   “你干的特别好,这个月给你发特别奖金。”这是舒雨设计的,针对公司所有员工,如果能提出合理化建议,公司只要采纳,就能拿到一份特别奖金,一般是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工资。   骆丹听到这里,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拿不拿奖金是一回事,老板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这段时间的聚会你好好参加,有什么情况,你直接向我汇报。”舒雨又吩咐了一句。   “我明白。”骆丹顿时觉得自己抓到了机会,能不能成为老板的心腹,就看这一回了。   舒雨又加了一句,“不要让自己置于危险当中。”   骆丹愣了一下,立刻笑道:“绝对不会,您不知道,他们完全是公开谈论这样的话题,而且还故意想引起大家的注意。”   舒雨失笑,骆丹走后,她却重重叹了口气。是啊,完全没有任何的避讳,哪怕三十年后,也是一样。   美国那边的姑太太,让管家去想办法要偷/渡客的资料和照片。资料和照片还没来,叶安又闹出新的事情。   不过这回是叶星闹出来的,她出去party的时候,看到江思齐光明正大挽着自己母亲的未婚夫迈克,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就是一个耳刮子。   结果自然是报警上法庭,最后赔了一笔小钱了事。   姑太太没跟许然说这件事,怕脏了自家侄孙的耳朵。不过许然还是听说了,他的私家侦探还没撤呢,只是不像以前深度介入,而是以观察为主。   “江思齐赢了官司还挺得意,整天跟那个迈克秀恩爱。我让人去查了一下这个迈克的底,你们猜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三个人都会在深城小聚几天,通报一下各自手里的业务以及进展。毕竟他们现在三个人的股份互有交集,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公事之后,就是许然的例行吐槽时间,今天他吐槽的就是江思齐。   “不是说是什么大公司的高管吗?”舒雨还记得当时叶安的吹嘘。   许然轻蔑的“切”了一声,“什么高管,就是个职业骗子,专门骗有钱的老女人。估计发现叶家的钱都在叶爷爷手里,从叶安身上榨不出油水,江思齐不仅主动接近他,还有大笔的银行存款,于是就从了呗。”   说完总结道:“这大概是他得手最容易的一次吧,猎物主动往陷井里跳,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了。”   说完一拍手,“这下稳了。”   他们慢慢等着看戏就好,完全不用插手就能看到对方把自己作死,这感觉,简直棒棒的。   路晁想起另一件事,“齐俊呢,他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舒雨想到这个人,忍不住莞尔一笑,“你们肯定猜不到,他已经打入敌人的高层,现在是中华区的大领导。”   一个骗子公司大领导,不就是大骗子,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过收集资金流向还需要一些时间,这也是最重要,最有力的证据。”舒雨握了一下拳,她比谁都希望这件事早点结束。   “好了好了,茶话会时间结束,现在看广告。”   舒雨取出一只录像带,放到会议室里的录像机中,连接电视机后,画面出现一个白人女性,金发白肤碧蓝的眼睛。   许然打了一个响指,“哦嚯,选的好。”   舒雨白了他一眼,“看内容。”   路晁忍不住捂住眼睛叹气,放下手就扔了一个白眼给许然,不许他接话。   许然只好咂咂嘴,不接话行,那他就好好看内容。嗯,内容特别丰富,非常好。   穿着卫衣牛仔裤背着书包的女学生进入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身边立刻跳出一个穿着羽毛一样夸张服饰的男性,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今年流行五彩斑斓的黑,你得紧紧跟随时尚潮流。”   女学生伸出手用力一挥,羽毛男消失不见。此时另一边又冒出一个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的男性,轻佻的抬起她的下巴,“宝贝,今年流行五光十色的白,你必须听专业人士的建议。”   再次挥手,一个转身,女学生如同变装秀一般,身着大红色的抹胸裙,大波浪的金发,烈焰红唇出现在的party的门口。一阵风吹来,女学生按住飘起的裙摆,露出两条大长腿。   镜头再次一换,女学生毕业进入社会,穿着休闲正装伏案工作,可以透过她身后的窗户,看出她在加班。   又换了一套休闲正装,出现在同学的聚会当中,同学们要么穿着严肃的正装生生老了十岁,要么仍然穿着学生时的衣服,显得格格不入。女学生的休闲正装,犹如一股春风吹进来,让人只看一眼就认可,休闲正装是属于他们这个年纪,这个阶段,最适合的打扮。   再一转身,婚礼现场的白色婚纱,交换完戒指的恋人开始亲吻。   公司里步步高升的女学生,终于成为成功人士,要代表公司参加一个晚宴。最早出现的羽毛男和西服男再一次出现,告诫她你必须听专业人士的建议。   女学生这一回没有出手,只是轻蔑的一笑,羽毛男和西服男如同泡影一样同时消失。   打开衣柜再次变身,一条金色的贴身鱼尾裙出现在晚宴的正中间。无论是众人的眼神还是围观者的打扮,都可以看出,女学生是他们当中的焦点人物。   然后此时女学生说出自己的台词,“做最好的自己,从莉莉丝开始。”   广告播完,许然意犹未尽,路晁开始鼓掌,“我不知道这在美国算什么水平,但我觉得非常好。”   许然终于如梦初醒,“对于广告我是门外汉,但我觉得挺好看的,如果遇上这样的广告,我不会换台。”   舒雨顺便帮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三个阶段,代表了广告的内核,自由、独立和梦想。从头到尾,你都不应该服从权威,而是用自己的想法获得成功。   路晁是完全不理解,“不是说,莉莉丝的衣服也必须紧跟潮流吗?”   舒雨抿了嘴笑,这一点倒不用她解释,许然难得在路晁面前卖弄一回,哪里会错过。   “这你就不懂了,广告归广告,操作归操作。舒雨抓住了美国人的心态,他们怀疑一切,谁都不相信,以为自己什么都懂能看穿一切。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洗脑无处不在。”   许然说完一摊手,“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第143章 想办法   黄会长被莉莉丝公司聘用为雨露慈善基金会的会长,这个名字一度让许然感叹,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 为什么我不配拥有姓名。   结果自然是被男女混和双打揍服,通过深刻反省, 许然表示自己就是不配拥有姓名。   齐俊已经在乾坤无极保健杯的大团队里如鱼得水,并凭着拒绝隔壁公司拉拢,一心忠于公司的忠心, 被拉入真正的核心团队之中。   “来来来, 吃菜,我们家老头子又来电话了, 不好好努力就得回家继承家业, 我心里苦啊。”齐俊给几位领导倒酒, 自己则是一脸郁闷。   “你家是干什么的?”台岛人眼睛一亮, 反正他是诈,哦不, 反正他是出来做生意的,能赚到钱就行。至于怎么赚到的,他才不在乎。   “还能干什么,警察呗。”齐俊一点都没隐瞒。   就在说出警察两个字后, 一个台岛人,一个日本人, 当时就站了起来,齐俊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呵,呵呵, 喝多了,喝多了。”这个日本人会说中文,否则也不敢来中国,和台岛人对视一眼,忽然放下心,他们在中国可是合法的,不慌不慌,完全不用慌。   “那你回去继承的话,是官职吗?”日本人小心问道。   齐俊差点笑喷了,没听说官职还能继承的,赶紧摇头,“我家老头希望我进政府部门上班,不过我不喜欢,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再说了,说出去在外企上班,岂不是更好听。”   “对对对。”日本人乐呵呵的想,要是所有中国人都这样,该多好啊。   仿佛看到一座巨大的金山从天而降,当头砸下来,而他甘之如饴,恨不得长眠于此。   齐俊喝醉了,日本人和台岛人对视一眼,台岛人跟闲聊似的,开始问他父亲的官职。齐俊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反正意思就是自家老头多么的牛逼,多么的有路子。就差说他爸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张嘴能喷火。   京城人的嘴炮天赋基本属于显性遗传,侃晕个把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把齐俊扶回去,这俩人就开始商量,“有这层关系在,是不是可以来把大的。”   “京城很多有钱人的。”台岛人对于现在的入帐不够满意,都是苦哈哈,掏钱掏的那叫一个艰难啊。   日本人比较谨慎,“我们不能去。”   万一中国政府反应过来了,他们身在核心首都,逃都逃不掉。   深城多好,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动身去香江,然后自然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台岛人撇了一眼齐俊,“可以让他去嘛。”   “对啊,让他去京城发展。”万一出事,一切罪责都可以让他背锅,而他们早带着钱跑了。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但齐俊这个时候就显露出他精明的一面,去京城没问题啊,那可是他的大本营,主场呢。   可是,钱怎么分呢?   直接提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还无辜的看着日本人和台岛人,“不是你们教我,不要怕谈钱吗?”   “你去京城发展,这条线都是你的人,光提成你能拿多少?”台岛人谆谆教导。   齐俊的脑袋大摇特摇,“提成才多少钱,我要占股。”   日本人倒吸一口凉气,这野心也太大了吧。   但齐俊拍着胸脯道:“我去京城,一年时间,准保发展的成员是深城这边的几倍。我拿小头,你们拿大头,这可不公平。要么让我合伙,要么我重新拉一支队伍起来,反正这一套我也学会了。”   确实是个人才,可是太人才也让人头痛。   日本人和台岛人要考虑一下,过几天给他答复。然后这几天的时间里,齐俊频频接触隔壁左右的其他公司,相谈甚欢。   “我们同意了,签协议。”这俩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先答应下来再说,头几个月先爽快的付钱,然后压一压抻一抻,万一政府反应过来了,他们卷了钱就跑。你一个国门都出不去的中国人,还能把他们怎么样?   “签协议是应该的,但公司的帐务,我必须了解清楚,还必须掌握帐务情况。”齐俊提出要求。   这俩人刚犹豫一下,齐俊就开始敲桌子,“还没到分钱的时候,只是看看帐务就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合伙。我这个人不喜欢勉强别人,不行就直说,咱也不赖着你们。”   日本人有些后悔,当初关系好的时候,一时就漏嘴,说出这间公司自己就是创始人,特意过来打中国市场。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创始人,只当是派驻过来的领导,就不会起这么大的贪念。但到底他也有贪念,被齐俊画的大饼圈住了,“怎么会,帐务嘛,有什么难的。”   他们是以投资的身份来的,所以开设的也是企业帐户,银行有对帐单,帐户里的钱还是挺清楚的。   “汇走的钱,是汇去了什么地方。”查帐的时候,齐俊顺嘴问道。   “我们是分公司,当然要把款项汇给日本的母公司。”日本人毫不犹豫的说道。   “有道理,不过你们要是不分钱给我,直接把钱寄回母公司怎么办。”齐俊的问题又来了。   解决办法也有,在银行预留的印章,添加上一个齐俊的私章,如果少了这个私章,他们的钱就转不出去。   这涉及到对公帐户在银行的操作,公司帐户是不可能来个人想转就转的,银行会有一个预留的印鉴。公司会留下一个财务章,一个企业法人章,再加一个私章。以后你无论办什么业务,都必须和银行预留的印鉴相符,否则什么业务都办不了。   齐俊自己是不懂这些的,但问题舒雨懂啊,于是一通面授机宜,齐俊就出了这么个难题。   这俩人肯定不能答应,齐俊不耐烦道:“看吧,还是不相信我。”   最后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终于同意了他的要求。银行可没有限制企业只能在一家银行开户,这一家银行,大不了他们以后不往里存钱,只接受齐俊的汇款,然后再分。   不过也因为齐俊的再三坚持,各种不放心,他们反而放心起齐俊,相信他在京城会大有作为。   齐俊办完这一切,雄心万丈的上了火车。这俩人垂头丧气的回屋,被一个后起之秀牵住鼻子的感觉,真的太不妙了。   台岛人安慰日本人道:“那个帐户上,只存他汇来的钱,我们没有损失。如果他干得好,也是意外惊喜。”   齐俊在火车上只坐了一站,然后反向再坐回来,跑去自己藏东西的地方,拎着一个大旅行袋招手一辆出租车直奔莉莉丝工厂。   舒雨的办公室里,齐俊往旅行袋上一拍,“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   “厉害。”舒雨安排他先在工厂的宿舍住下来,自己则是连夜整理证据,一篇逻辑链条清晰,证据链条翔实的报告出炉。另外还有私章一枚,证明证人确实打入内部。   许然被连夜召回莉莉丝坐镇,路晁也连夜赶来,然后陪着舒雨和齐俊一起去京城。   “这算不算告御状。”路晁见气氛严肃,于是在路上调侃道。   舒雨“噗嗤”一笑,“好像还真是。”   “那个,你答应过……”齐俊小心提醒一句。   “你放心,答应过你的一分不会少,见完许警官就给。”这是舒雨不敢提前给他的原因,谁知道他会不会拿了钱就跑。   “啊,还得见他啊。”齐俊嘴里发苦。   “当然,你得证明这篇报告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人都上了火车,对面还坐着路晁,他哪里跑得了。   “我也不亏待你,之前说三个月,结果一折腾花了小半年时间,之前约定的费用给你翻倍。”舒雨给了他一颗甜枣。   “真的。”齐俊的眼睛都亮了,这下好了,半年没有白忙活,拿着活动经费好吃好喝,最后还能再拿一万块奖金,值了。   八十年代,还有万元户的说法,一万块真心不少了。当然,到了九十年代就没什么人再提万元户了,因为钱太不值钱了。   许警官见着这三人的组合,当即就伸手把齐俊给拎到跟前,“说吧,犯了什么事?”   是真拎,齐俊晃着胳膊保持平衡,好在有自家老头珠玉在前,早就习惯了这种打招呼的,嗯,见面的方式。   “他这回不是犯事,是立了大功。”舒雨拿出一份报告,还有一大堆整理好的材料。   报告后头附证据,一目了然。   这么慎重其事,许警官当然要好好看看。   等看完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这种人也当成贵宾请进来,招商都招傻了吧。”   “招商的人也很辛苦,更何况他们也不了解外头的事,前期难免会有错漏的地方。”舒雨还挺同情做招商的人,把外商当大爷一样伺候着,这工作其实也不好做。   许警察立刻反应过来,“不错,不能怪自己的同志,抓坏人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最重要的,其实不是抓人。”舒雨直接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一字一顿道:“希望国家能考虑出台政策,立法杜绝这样的销售模式在我们国家经营发展。”   “所以你们是希望?”许警官不得不在心里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比他们那个时候强多了。看看人家的觉悟,再看看人家的格局,再想想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比不了,比不了啊。   舒雨接着说道:“我们希望您能传递上去。”   他们认识的人当中,只有许警察有这个希望,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够得着。   许警官慎重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只是……”   递上去应该可以,但结果他绝对影响不到一星半点。   “只要递上去,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至少无愧于心。”舒雨知道,结果如何,只能等。   “好,我尽快。”许警官答应全力推进。   齐俊收到舒雨的一万块钱,还没捂热就被父亲逮回家。刚想出去浪,钱就被老齐没收。还让他老实待在家里,等着当证人,哪儿也不许去。   舒雨交出手里的东西,一身轻松,去惠民小区看搬过来的外公外婆,却意外的发现没有人。   等回到胡同,见到路英才知道舅舅已经买了房子,全家人搬了出去。   买房子的事她知道,但搬家的事,还没听舅舅跟她说,没想到这么快。   “就在学校附近买了两套三十四平的小房子,老是老一点,但阳阳过个马路就能上学。”路英告诉他们,以前的老房子才有这种面积,肯定不如新房子住的敞亮,但为了孩子家长只能作出牺牲。   另一方面也是金明天手里的钱,想要买套全家人住得下的新房子,只能去郊区。接送孩子就成了大问题,金明天能送他上学,问题是放学怎么办,金明天的工作时间可不好说。   最后折中一下,还是为了孩子在学校附近买了两套老房子。   舒雨把行李一放,直接按地址找去。   “听到放学铃了,这会儿正是放学的时间。”路晁开车送舒雨过来,停车的时候听到学校的铃声,然后就看到校门大开,学生们涌了出来。   “干脆等等阳阳。”舒雨跳下车,去校门口等着。   果然看到阳阳从校门里出来,舒雨上前一拍阳阳的肩膀,“快看看我们家阳阳多高了。”   已经上初三的阳阳只比舒雨矮半个头,一回头看到舒雨,惊喜道:“二姐。”   “诶。”舒雨抱着他就是一通揉搓,羞得阳阳躲来躲去,“我长大了。”   “切,真没意思。”舒雨放下手,孩子长大了就这点不好,小时候多可爱,亲亲抱抱举高高,还会自己往你怀里滚。   “走,咱们回家。”舒雨挽住阳阳的胳膊,这一次,他倒是没挣扎。   路晁走在旁边,本来正在笑的,却忽然笑容一凝,但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   外公外婆就住在公寓三楼的一间三十平的小房子里,不大的空间被分割为一室一厅。因为重新装修过的原因,倒也看得过去。客厅还算比较大,沙发电视机,还摆着一张大餐桌。   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卧室不大,但也布置的十分温馨。   常红心正在厨房里忙碌,他们的房子在同一栋公寓楼的四楼,要稍微大一点,分割成为二室一厅,但客厅极小。所以他们白天在老人这里待着,等阳阳写完作业,再上楼回自己家睡觉。   外公外婆见舒雨回来,十分高兴,赶紧拉着她坐,“怎么也不提前跟你舅舅说一声,叫你舅妈再去买点菜。”   “不用不用,家里有什么吃什么?”虽然是这么说,但常红心还是从厨房里出来,说着不碍事,门口就有菜市场,换了鞋子下楼。   路晁叫上阳阳出门,也不知道聊什么去了。   “外公,搬家的事,舅舅怎么没跟我说一声。”舒雨嗔道。   “我们也才搬过来几天,你舅舅说过要给你打电话,结果他一上班,忙起来就给忘了。”金外公摇头,觉得好笑的同时也觉得很骄傲。   “这房子挺好,邻居们也挺好的。白天下楼跟隔壁的老头下棋,晚上回来看看电视,充实的很。”金外公见外孙女环视着房子的情况,赶紧出声解释。   本来舒雨还没想到别的,但外公这么急着解释,却让她有些难过。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没有土地也没有乡邻来找他拿主意,清闲的同时也意味着寂寞。   “知道你稀罕猫和狗,我们也给带来了,这里不方便养,放在你路阿姨家里了。”   “我看到了,路姨说阿黄和花儿都很乖。”   这栋公寓的顶楼天台上,路晁正在帮阳阳拍校服背后的半只脚印,“不想你姐姐冲到学校跟人打架的话,就老实告诉我怎么回事?”   阳阳不想说,但路晁一转身就要下楼告诉舒雨,阳阳伸手拉住他的衣服,“你得保证不告诉姐姐,也不能告诉我爸妈,更不能告诉爷爷奶奶。”   “说吧。”身为过来人,其实阳阳说不说,路晁也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新转学来的,如果不是软萌漂亮的女生,又不是学霸,受欺负的概率会相当大。通常来说,越好的学校,这种情况越少发生,而阳阳的学校是路英帮忙找的,属于这一带非常好的中学。   所以路晁很气愤,如果事情严重,他不介意亲手揍趴几个小混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几个人看我不顺眼,总想找我的麻烦,不过我才不怕他们。”阳阳哼了一声,气愤道:“他们就是仗着人多。”   得知对方只是挑衅加口角,动手的情况并不多,路晁冲阳阳招招手,“想不想跟我学几招。”   阳阳有些怀疑的看着自己的姐夫,姐夫可是大学生,这年头的大学生一般和文弱挂钩,没听说还能和能打挂钩。   “不信啊,那你试试。”路晁伸出手。   阳阳还没感觉到什么,已经整个人躺在地上,仰望天空。他不敢相信的爬起来,“是我刚才没准备好。”   路晁哈哈大笑,这小子还不服呢,“再来,这一次你可准备好了。”   连续仰望天空之后,阳阳终于服了,一轱辘爬起来,“姐夫,教我。”   嘿,刚才还是路晁哥,这会儿就知道叫姐夫了,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常红心下楼买菜,顺便给金明天打了个电话,所以他早早赶回家。   见到舒雨不好意思道:“我说给你打电话说搬家的事,结果老忘。”   又告诉他,他把上班的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但下班的时间延长到八点,店员分上下两班以及全天班。   “早上根本没什么生意,大家都赶着上班,周末也没人起那么早。但下了班,好多人其实还愿意出来逛一逛,我们却关着门,太赶客了。”   “舅舅安排的挺好,其实只要把自己代入到顾客,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服务,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样的细节,舒雨是不管的,全凭金明天自己作主,目前来看他做的不错。   “还有一件事。”金明天搓搓手指头,好像还挺不好意思的样子。   “怎么,舅舅有什么困难?”   金明天说完才知道,他去年和莉莉丝的好多人一起合作,好些关系都处理的不错。他想挖几个人到家电城来工作,又怕舒雨不答应,所以一直在犹豫。   “舅舅有没有问过他们的意见。”   “问过,他们还是愿意的,毕竟这两个家都在京城,想回家乡工作,也能就近照料父母。”金明天已经试探过对方的口风,见对方也愿意,心就更痒了。   舒雨哭笑不得,挖墙角挖到她这里来了,只能道:“你们自己商量好,用工的事讲究你情我愿,他们愿意走,我们也没有留着不放的道理。”   金明天高兴的嘿嘿直乐,顺势说起他带着从缝纫机厂招到的工人,住到郊区小院的事情。   “你不知道,那个小院你没管过,又一直没人住。有租房子到期的人打起歪主意,翻墙撬锁住了进去。”   “啊。”舒雨完全没想到,还有这回事。那间院子带给很多人痛苦的回忆,舒雨也懒得理会。一直没怎么管过,更没去看过。没想到,还会被人强占了去。   “我带着工人把人赶跑,把他们的行李都给扔了出去,好好冲洗了半天,补瓦刷漆,好在地方确实够大,工人住在一起也很方便。”   金明天说起后续的事,也是想笑。那些被赶出去的,还想来找场子,结果十五个工人一露面,对方夹着尾巴就跑了。   不过这事吧,有点过江龙强压地头蛇的意思,所以地头蛇有点不爽了。找了他们几回麻烦,都没占到便宜。   “我们买了一辆送货车,正好也当通勤车用,早上开去上班,晚上再开回来。我们给邮局看门的老大爷一个月买一条烟,让我们把车停在邮局门口,不妨碍他们上下班,也不碍任何人的事。没想到,却被人扎了轮胎。”   金明天带着人直接去下了地头蛇家的门板,告诉他,不管车胎是谁扎的,就只找他。只要一天这事不解决,他家就光着门脸吧。   门板的事不大,但丢脸,地头蛇摇人来战,金明天直接报警。   金外公插话道:“许警官一直挺关照我们的,反正只要是年节,我都带着明天去他家送礼,礼多人不怪嘛。”   舒雨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挠挠脸颊,“我跟许警察处的还挺好的,都认他当姨父了。”   “你和许警官的交情,是扎扎实实处出来的,那是真感情。看在你的面子上人家也会照顾我们,但我们不能理所当然,看你的面子照应,跟真愿意照应,是两码事。反正什么情分就按什么礼节来,咱们谦卑一点,多多上门,人家照应的时候,心里也舒服嘛。”   特别是像家电城这样的生意,开的是门面,面对的是所有人,麻烦到人家的事,可太多了。不能老拿舒雨的面子去顶吧,必须得自己也把关系搭建起来,哪怕不能和人家处成朋友,你送的礼人家吃了用了总不会忘吧。   在中国的人情关系社会里,送点吃的喝的,可不算贿赂。   舒雨靠到外公的肩头撒娇,“有外公这个定海神针在,我是什么都不担心了。”   金明天嘿嘿直乐,接着讲,警察来了就骂地头蛇,还记得是谁买的房子不。   地头蛇一惊,当时就给想起来了,这房子好像是警察内部有个大官看不过眼,花钱买了,好把钱赔给那些妇女。   也不知道怎么会传成大官买的,可能是把这事给安到许警官头上了。毕竟一直都是他出面张罗,让人误会了也有可能。   一听是警察里头大官的亲戚,地头蛇立刻萎了,赔了补胎的钱。连地头蛇都退让了,其他人看到他们都是绕道走。   “咱们都是根正苗红的工人出身,又不是小混混,不欺负人,但也别想欺负我们。”金明天说道。   这些事一桩桩的,还真叫舒雨大开眼界。她走的生意路线吧,最开始是地下工作,都不敢让人知道,后来是丽姐出头,她只负责礼服。最后更厉害了,直接挂了外资企业的皮。   前世她也没自己做过生意,所以这些事还真是没经历过。   “你们厂没这些事吧。”金外公问道。   “有过几个小混混来找我们厂女工的麻烦,工厂的人直接把他们扣住,然后报警把人抓走,以后再没这种事了。”舒雨想了想说道。   要不怎么说外资这层皮好用呢,这几年小混混又开始抬头,但跑去外资企业闹事纯粹是吃多了,一个扰乱外商投资环境的大帽子压下来,几个人受得了。小混混更受不了,吃了亏就得学机灵点,他们也学会了绕着道走。   等到吃饭的时候,也不见路晁带着阳阳回来,舒雨急了,“这是上哪儿玩去了。”   正准备出门找,这俩人总算回来了,但两个人都是一身脏兮兮,吓了大家一跳。直到路晁说教阳阳练了几手,大家才放下担心。   常红心拧着儿子的耳朵去洗脸洗手,一边教训他,“肯定是你缠着姐夫。”   阳阳“嗯”了一声,“姐夫可厉害了,一只手就能把我打趴下。等我去了学校……”   “去学校干嘛,你想干嘛。”常红心质问。   “没,什么也不干。”阳阳知道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赶紧往回圆,“表演给同学看看也不行吗?”   “不许打架听到没有,要不是你姐夫的妈帮忙,你哪里进得了这么好的学校,好好学习,学你姐和你姐夫这样,当大学生才有出息。”   “知道啦。”阳阳听话的擦干手,这回不坐在姐姐边上,而是非要挨着路晁坐。   “今年阳阳要中考了吧。”舒雨有点遗憾道:“我也没法给你补习,不如送你几套练习册吧。”   金外公呵呵直乐,“你路姨送过了,我天天盯着他做呢。”   “那就好,要是不行,看看有没有补课的,送去补补课。”舒雨出着主意。   阳阳在一边脸都白了,“姐,你都不疼我了。”   “呸,你要不是我弟弟,我管你考不考得上呢,考零分都是好孩子,反正以后没出息也不丢我的脸,也不用我养。”   阳阳瞬间没了声音,全家人的吵架天赋都点在两个姐姐身上了,他没那个胆子更没那个口才去吵。   金明天听得哈哈大笑,“就是,你姐姐还能不为你好。”   阳阳还能说什么,只能举双手投降。   舒雨和路晁吃过饭回胡同,路上路晁问道:“许警官那边要是递上去还没反应,你会怎么办?”   “再想别的办法。”   路晁听了抿嘴直乐,就知道她尽人事听天命,她一向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格,哪怕有时候需要赌一赌。但偏偏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稳重。   就好像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夸他稳重,可有谁知道藏在他心里的一团热火呢。   两个人休息一天,各有事情要做,路晁要去见姚厂长,舒雨要去见见同学。   摄影工作室里,舒雨正在和宿舍里的几个人说话,丘兰温阮和翁琴,正凑在一起翻看舒雨在美国拍的照片。   “哇,你们看舒雨身后走的人,全是美国人啊。”翁琴一脸羡慕。   “去美国照的,身后不是美国人,还能是中国人啊。”温阮嗤笑道。   丘兰取了一张单独的风景照,“真的跟画一样。”   舒雨取出在莉莉丝的大卖场门口拍的照片,递给他们,“就是这家公司,我和另一个朋友合伙开办的。我在宿舍里提过一回,他的姑太太在美国,接他去美国念书。他不想留在美国,但又不想让姑太太伤心,所以回国开办工厂。”   “当时钱慧还以为是你编的,要知道是真的,我可告诉你,学校里有一半的女生都想嫁他。”温阮说的是真话,这个时候人人都想出国,能通过嫁人的方式去美国,哪怕是个老头都有人愿意,更何况许然还是个年轻人。   舒雨耸耸肩膀,“那可打错主意了,他没有入美国籍。”   “没有?”三个人都有些吃惊。   舒雨慎重的点头,“他姑太太是美国籍,在美国亲人团聚是最容易获得美国籍的方式,他想入籍非常简单,但他拒绝了。他亲口告诉过我一句话,美国是有钱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   这话舒雨说不可信,但许然,却由不得他们不信。   温阮叹了口气,“到底谁骗了谁,我都糊涂了。”   “你可以谁都不相信,将答案交给时间吧,等到未来某一天,你亲自去验证。”舒雨说道。   比起咄咄逼人的学生会,洗脑式的让他们愤怒,舒雨却让她自己去验证。学生会提供的都是不可考据的人和事,但舒雨说的就是身边人的事。   “我听你的。”温阮终于松口了。   回去的时候路晁还没回来,但接到了许警官的电话,说是报告已经递上去了,但他私下打听过,可能有阻力。   “为什么?”舒雨不解,她报告里的所有内容,都经得起推敲,也附上了证据。   足以证明这种销售模式就是来中国诈骗的,对经济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没有生产没有技术,什么都没有。   “有些领导认为,不要盲目否定西方,也许有我们还没看到的好处。”许警官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舒雨直接被气乐了,“说到底他们这些人高高在上,反正也骗不到他的身上,所以不在乎呗。”   “小雨。”许警官不能跟着她一起吐槽,只能说道:“我会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先别着急。”   其实这么说,就意味着他也没什么办法了。   “谢谢您,我知道了。”舒雨放下电话,出了门。   管前的父亲老管打开门,一眼就认出舒雨,要知道舒雨已经给他寄了好几回年礼节礼,搞得他特别不好意思,想回寄一些礼物,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寄。   “你这孩子,怎么老寄东西来,还是外国货,太破费了。”寄过来的国外糖果巧克力,是过年的时候摆在桌上最受欢迎的零食。   “不费事的,我有朋友在国外,他们从当地买了寄来,我就一家分一点,也花不了多少钱。”   “你有心了,我们家前前有你一半,我就满足啰。”老管想到儿子跑去唱歌的事就觉得不开心。   幸好他只休学不到一个学期,就回去读书,不然真是要气死他了。   提起管钱的事,舒雨还真不知道,“回学校了呀,那也好,唱歌什么时候都可以,毕业了再玩嘛。”   老管摆摆手,“他应该是不会玩了。”   原来是管前太相信唱片公司,结果签了合同又推三阻四的不给他发唱片,只让他四处去走穴。管前跟他们吵起来,他们就拿合同威胁管前,不配合就要告他。   幸好老管是记者,找人摆平了这件事。管前心灰意冷,干脆回学校读书。   “总算没耽误什么时间,而且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知道签合同要谨慎了。”舒雨也没想到管前的音乐之路,竟然就这么断了。   “小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老管问道。   舒雨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报告,是她递上去那份的复印稿。   “您要不要看看,咱们再讨论。”   老管顿时来了精神,特别取了眼镜戴上,先一目十行扫了一遍,再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读第二遍。   “这种事我听人提过一嘴,但不详细,听着跟好事似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回事?看样子,在深城已经发展到一定规模了。”   “有一条街几乎全是这种公司,不下上百家,而且还不断有公司往里扎堆,正在快速蔓延到附近的街区。”   舒雨知道,想让老管提笔,首先必须得他感兴趣,其次必须让他相信是真的。   “我们有内线打入其中,可以证明产品是直接从中国工厂的生产线上定购的,不过是让他们另外贴了商标换了高大上的包装。成本价最多十块,他们包装成一千九百九十八元的商品。首先,这个销售模式,没有任何生产,没有生产线,也没有雇佣工人,更不发工资。”   “其次,没有技术,也没有创新的科技,只是骗取人头费,然后将人头费卷到国外。这当中没有任何生产附加,甚至都不上税,和直接抢劫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编出一个故事让人把钱送给他们。”   “后头附上的全部是证据,这是我的内线,他的名字他的私章,你们再看看这个公司留在银行的印鉴,也有他的私章。”   这是为什么舒雨大费周章,一定要让齐俊这么做的原因。让齐俊和这家公司绑在一起,未来需要作证的时候,就可以证明齐俊确实打入了他们的内部,而公司无论如何也否决不了齐俊和他们的关系。   总之,就是为了让齐俊的话,是可以相信,是能够作证的。   “我可以见见这个人吗?”老管是指证人齐俊。   “没问题,他就在京城。”   第二天,上班时间老管踩着自行车就去了齐家,齐俊正在家里待着呢,身份证明一亮,就是一通采访。   老管之所以没让舒雨一起来,心里还是有一丝怀疑,毕竟是当记者的,就和警察一样,有怀疑一切的职业病。   他问问题也是有话术的,如果舒雨在八成会被看穿,但齐俊这个人,老管刚聊几句就放心了,自己的话术他九成九是看不穿的。   齐俊不着四六,爱吹牛,但他确实没说谎。运用自己的话术,老管可以相信这些证据都是真的。   但他还得去一趟深城,不得不说早期的大部分记者是当得起无冕之王的称呼的。为了新闻的准确性,再远也要亲自去取证。   可惜后继无人,叫了这么多年的无冕之王,最后再也没人叫了,为什么?因为老百姓不再相信记者的专业性,也不再相信记者的人品。   何谓民心,一个称呼从流行到消亡,就可以看到什么是民心。   舒雨也准备回深城,但路晁却没法走了,要给姚厂长留下帮忙。说起来也是好笑,明明他们三家在乐辰占了股份,结果一股恼扔给姚厂长,都没人过问,确实不像话。所以这回姚厂长不让路晁走,舒雨也不好意思拒绝。   不过好在多了一个老管,路上有个伴。只是没想到,老管把儿子带上了,美名其曰,带他去体验一下生活。 第144章 冒险   管前不太高兴, 不过看到舒雨, 一下子惊呆了, “你不是休学了吗?”   舒雨看了一眼老管,老管笑呵呵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 ”   等管前知道自己不是去旅游, 而是去冒险的时候, 早把之前的不高兴甩到脑后,握紧拳头一脸兴奋。   舒雨心想, 男人在喜欢冒险这件事上,口味还真是出奇的一致。   到了深城,这父子俩也不跟舒雨去工厂, 自己拎着行李就走,估计是想脱离舒雨的任何影响, 靠自己搞清楚怎么回事。   舒雨倒是把自己的联络方式给了他们,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好有个照应。   等回到工厂又是一刻不歇,马不停蹄的开始工作,这期间黄灵接到丁妞的信, 过来汇报好消息。   “怎么, 真有把握报考吗?”就算姑太太这边可以解决她的 信, 但成绩也得达标。   “她自己说没问题,之前她以为那边的文化课太深,很是担心了一阵。在这边除了英文,文化课也没拉下,统统一顿补。结果发现那边的文化课, 倒没有太吃力的样子,估计是艺术类学校吧,对文化课要求不高。”   “你回信的时候带一句,说我说的,让她好好加油。”舒雨是真没想到,丁妞在外头的适应能力竟然挺强。   时间跨入五月,一些事情已经初露端倪。恶魔伸出触手,开始试探着各方的反应。   老管破天荒打了电话过来感谢舒雨,要不是舒雨提供的信息,他不会来深城,更不会把儿子带来。这回一看,幸好把儿子带来了。   “年轻人,留在学校里被人一忽悠,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老管的政治敏感真不是盖的,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事不对劲,而且还在酝酿期,后头准保还有事。   舒雨在电话里笑,“您可别谢我,谢您自己敬业才对。”   这也是舒雨之前没跟任何人提起的原因,身边的人,除了同学以外,个个政治敏感度都比她的高,谁能看不出来。而且都是经历过运动的人,谁也不想再经历一次的动荡。   等到事件露出苗头,她还是一一打了过去。   电话打到京城,路晁比她更加淡定,“我不掺和这种事,工厂里的事都忙不过来了。”   许然接到电话,“最近我忙着呢,没时间去京城。哦,对了偷/渡客的事有进展,过几天来了跟你细说。”   外公,“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百姓只想要一个安稳日子啊。”   路英,“照顾好你自己,不用操心我们。”   骆丹也回报,最近于总的聚会更加频繁了,言辞之间也更加大胆,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拿学生的血,为你铺路,于飞啊于飞。”舒雨在心里默默念着,脸上浮起冷笑。   没几天,许然来深城,一摞资料甩到桌上,很潇洒的一推脸上的墨镜,“美国警察那边没拿这个人当回事,草草结案。只有一张现场的照片,有点吓人。”   所以他没拿出来给舒雨看,一个死人能看出什么来。他顺手就叫私家侦探查查这个人,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偷渡客,或者说不仅仅是偷渡客,还有一个身份是蛇头。   “蛇头?”舒雨眨了眨眼睛,抽出资料里的照片。   私家侦探拿到的是正常的照片,舒雨发现有几分眼熟,于是再往下看,等看到籍贯的时候,一下子想起来,“这是买凶案的那个中间人。”   “什么买凶案?”许然吓了一跳,拿起照片。   “你记不记得我三叔一家的事,凶手被抓之后供出是买凶案,但中间人偷渡跑了。”舒雨脑子有些乱,从来都没有这么乱过。   买凶案,叶安,中间人,这些到底有没有联系,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是这个人?”许然也惊呆了。   惊讶过后,舒雨使劲平复自己的心情,直接叫秘书给她端杯冰水进来。   “女孩子少喝点冰水。”许然话没说完,就看到舒雨一杯冰水灌下去,还发现她神色极度的不安。   “你别瞎想,叶安从来没有到过中国,她不可能和这件事有关。这件事只能是巧合,也是好事对不对,不然还不知道哪天能找到他。”许然抓抓头发,也开始有些乱。   “咱们都别乱,从头理一理。”舒雨喝完冰水,总算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   “这是个蛇头,不是偷/渡客,一般很少上岸,但他接到一个大活,买凶杀害我三叔一家,拿出十万给凶手,后来凶手事败,他得到消息偷/渡出境。”   “没错。”许然点头。   “买凶的人在境内还是境外,目前未知。”舒雨继续说道:“中间人偷渡出境,找到叶安要钱要吃的,第二天依然去找叶安,被叶安击/毙。”   “他一个蛇头,收入应当不菲吧,还刚刚拿到买凶的一大笔钱,偷/渡入境也不至于缺一点吃饭的钱吧?”舒雨分析道。   许然默然半响,“确实有问题,问题很大。”   “但,但……”但叶安为什么要这么做?跟叶爷爷会有关系吗?可是叶爷爷又为什么这么做,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许然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先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我回京城时,当面跟许警官说明。”毕竟缺少证人,更没有直接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们的推论,推论不能当成证据。更何况叶安是美国人,他们也没法把她从美国抓来中国受审。   许然半天不吭声,甚至有些害怕,以前的各种冒险他觉得有趣有意思,前提都是这些犯罪的人他根本不认识。   可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可能潜伏着这样一个人,他忽然抬头,“我得告诉管家,让他小心叶安。”   不能告诉姑太太,姑太太不会相信,如果她跑去问叶爷爷,说不定反而更危险。   抛开这件事,他们也互相叮嘱,管好各自工厂的员工,不要瞎掺和。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舒雨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不去想也不去看。   一直到九月开学,舒雨才收拾行李,临走之前,终于接到了老管的电话。   舒雨很是惊诧,“你们一直待在这里?”   这可是好几个月。   “一块回京城,你不是正好也要上学吗?”老管打了个哈哈。   火车上,管前看着舒雨无奈的耸耸肩,“他总拿我当傻子,我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吗?”   老管点点头,“就是,想想那份合同吧孩子。”   管前捂脸,这辈子是不是都没法在老爸面前抬起头来了。   舒雨跟着偷笑,这对爷俩也太逗了。她现在可以肯定,老管是更早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根本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正大光明把儿子带出来。   还装模作样打电话来感谢她,hi tui!   “您不会真的跑去卧底了吧。”舒雨看这俩人黑瘦的面容,试探道问道。   “当然,不然怎么证明你的报告是真的。”老管强调道:“你知道呼吁立法禁止是一件多么严肃的事吗?我不把全套流程来一遍,绝对不敢发这样的报道。”   为了儿子是真的,但对待工作,也绝对认真。   舒雨竖起大拇指,“您是这个。”   “双份的。”竖起两只手的大拇指。   老管哈哈大笑的同时,又感慨,“古人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路万里,我们当记者的就得出来四处走走,待在京城能报道什么,又能知道什么。难道要坐在家里编新闻吗?那岂不是成了废物。等我们坐在家里听到消息,早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骗,又有多少人的血汗钱被卷到国外。”   舒雨叹了口气,“其实给您的那份报告,只是复印稿。”   “原稿你递上去了,但没声没息,所以才跑来找我吧。”老管一脸我早知道如此的表情。   舒雨嘿嘿笑了两声,尴尬道:“您知道啊。”   “猜的。”就如她肯定也猜到,自己把儿子带出来的原因。   彼此彼此,一个老狐狸露出只有狐狸才懂的微笑,小狐狸果然也露出同款微笑。这下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扯平了。   只有管前一无所知,但总觉得这俩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像看傻子。   回到学校,用一句物是人非来形容并不为过。   曲歌的床铺空了,钱慧很羡慕的表示,如果早知道这样能去美国,她也……   因为被温阮瞪了一眼,所以麻利的住了嘴。   温阮一见舒雨就扑来抱住她,身体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在庆幸。   丘兰在旁边揭穿,“我说你怎么云淡风轻呢,原来是装给我们看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是这样,国家也是这样,舒雨拍着温阮的后背,“会好的,一切都好的,而且是越来越好,好到你不敢相信。”   “你说的话,我怎么这么爱听呢。”温阮抹去眼泪。   翁琴在旁边掰手指头,“舒雨说过的话,都应验了哦,这一次肯定也能应验。”   舒雨带回许多的特产,“你们自个分,我去找学校销假。”   找到学校还有好消息,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影响了很多事情,学校也被迫作出一些改变。如果舒雨能通过去年所有课程的考试,而没有挂科的话,允许她直升大三。   舒雨庆幸自己没放下课程,结果用上了,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一通考试下来,舒雨又赶上了大家的进度,也住回原本的宿舍。参加考试的人还有管前,以及各种原因没能参加考试的人。   “咱们小雨这运气,真是没得说。”考完试,路英今天请了外公和舅舅一家,来胡同吃饭。   阳阳也考上了高中,不是顶尖但也不差,金明天很满意。   上了高中的孩子,身高已经超过舒雨,小时候抱着姐姐大腿不放的小娃娃,已经成了一个少年人。   “可不是,省得耽误一年毕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小雨怎么样了呢。”金外公也特别高兴,同时提醒阳阳,“我们不要求你超过你姐姐,但也不能落下太多。”   阳阳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做出一个“OK”的手势。   然后缠上路晁,要跟他练练。   在全家人亲切友好的注视下,阳阳同学无数次的仰望天空,再次仰望天空,于是院子里传出快活的笑声,一次又一次。 第145章 出生日   许警官这里接到中间人的线索, 半天没吭声, 饶是他经验丰富,也想不明白这中间的关联。   “平湖省那边并没有放弃追查这件事,你看看。”许警官拿出一叠资料。   按理这些资料不应该给外人看, 但舒雨直接拿来了中间人在国外的信息, 许警官觉得还是可以给她看看。   “出生日期, 这件事我过年的时候就知道了。”舒雨翻看之后,原来是指三叔进厂的时候, 因为年纪不够, 而顶用了她父亲的资料。   等一下,当时没想明白,这会儿她却仿佛抓住了线头。   “凶手真正想杀的, 是我们?”舒雨轻轻的, 一字一顿的说出来。   说这话时, 路晁心中一紧, 伸手握住她的手。胸口“呯呯”直跳, 手心冒汗,全身都在后怕。   路晁就在许警官的办公室里, 拔出一个电话, 那头的许然接了,就听到路晁火急火燎的声音,“叶安的出生年月日,你现在能不能问到。”   “这有什么难的。”都不用问姑太太,直接问管家就行, 管家那里有各家相熟的人所有纪念日的记录,到了时间负责提醒主人,准备礼物。   “一九四八年五月二十二日。”许然的电话回的很快。   舒雨一下子坐到凳子上,“和我父亲是同一天。”   许警官神色复杂,“这是个新情况,我让平湖省的警方再好好调查清楚。你奶奶还在世,如果有什么问题她应该知道一些。”   “问我奶奶,倒不如侧面调查,她不会说真话的。反而有可能扰乱办案人员的视线,把他们往歪道上引。”舒雨太了解舒家老太太了,如果真是他们想的那样,她也绝不会承认。   许警官顿时摇了摇头,“我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他们,但怎么办案,是平湖省警方的事。”   “我明白。”舒雨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一点什么,想了想又道:“不对不对,不会是我们想的那样。”   舒雨一脸兴奋道:“肯定不是,我想起来了,叶安是在医院出生的,叶爷爷还带我们去看过那家医院。但我父亲是在家里出生的,我奶奶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在家里出生的。”   根本没那个可能。   许警官也点头,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不可能。有可能是买凶的人搞错了目标,如果真是叶安做的,远隔重洋信息出现问题,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案情又陷入死胡同,但好歹比之前大有进步,之前是一个可疑的,甚至疑似的人都找不出来,现在总算有了一点点的突破。   舒雨走出去,外头艳阳高照,天气将将转凉又未凉,是京城最好的季节。路晁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敢放松。   “不管是什么情况,都有我在。”路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但同时也后怕的不得了,想到舒佳琪还是他们救下的,当时的惨状,可是历历在目。   “我不害怕,我只是希望凶手能够受到法律的惩罚,还给枉死之人一个公道。”而这个枉死之人,就包括她的前世。   “如果……”路晁有点担心。   “不可能的,肯定不是。”舒雨拦住路晁,她不想听这个,真的,她的亲人足够了,有外公外婆,有舅舅一家,还有最亲的姐姐,她不缺亲情。   “好好好,不是。”路晁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是才是最好的答案。   刚出门,就看到一个穿着时髦夹克衫的男人,贴在墙角,形容鬼祟。见到舒雨赶紧扔掉手里的烟蒂钻了出来,一股烟味熏得舒雨当即捂住鼻子。   路晁直接挡到他的面前,这人还硬要歪头跟舒雨打招呼。   “姑奶奶,你可算露面了,你说说我还得躲多久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俊。   “我没让你躲啊。”舒雨看着他,该给的钱都给了,“你不会还想回深城吧,在京城找个工作得了,别让你爸再操心了,一把年纪胡子都快被你气白了。”   “你不会不管我了吧,我可是你的人。”齐俊亦步亦趋的跟着舒雨,大有你不给个说法咱就不走的意思。   路晁伸手抓住他的衣领,“你再说一次?”   舒雨也被他给给气乐了,“到底想干嘛,直说。”   拍拍路晁的胳膊,让他放人。   “嘿嘿,还有没有什么卧底啊,刺探啊,什么都行,给我找个活干呗。”齐俊说出自己的目的。   “钱花光了?”舒雨乐道。   “嗐,别提了,都被老头子充了公,一个月就给我五十块钱,你说说现在五十块钱能干嘛。”齐俊那个委屈啊,这钱可是他辛苦赚来的,说是血汗钱也不为过啊,说没收就没收,还有没有人权了。   “在家有吃有喝,还拿五十块零花钱,怎么委屈你了。外头多少人一个月拿五十块,还得养家糊口呢。”路晁天天混在工厂里,有什么不清楚的。   齐俊知道路晁说的是实情,不过人和人是不同的,比如说眼前的就是一尊大财神爷,抱上大腿一辈子不愁吃喝,抱不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所以这不是拜到您门下来了吗?我可是为您拼过命,忠心耿耿的老臣子啊。”齐俊想讨好别人的时候,也是真会讨好。   舒雨眼珠子一转,“我还真有好工作找你,不过能不能干得好……”   “干不好我自己走人,不用别人赶。”齐俊拍着胸脯。   舒雨斜睇他一眼,“是正而八经的工作,不可能半年拿一万的,市场价,要来的话,明天去路路通家电城找我。”   市场价也行啊,先抱上大腿再说,齐俊在后头跟着喊,“几点钟啊,咱们不见不散啊。”   路晁都把车子发动了,他还在后头喊呢。   路路通家电商城确实急缺一个岗位,金明天一连换了好几个人,都找不到合适的能够胜任的人选。   “你的工作就是去厂家,将有质量问题的家电做退换货,最不济也得要求他们修好。总之,具体工作就是跟厂家打交道。”金明天看出齐俊的不靠谱,心里也在嘀咕,不过外甥女说他可以试试,那就让他试试吧。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齐俊夸张的打着包票,和旁边纯朴的工人相比,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的与众不同。   “一个月工资一百一,出差有补助,差不多就是这样。”八十年代末的工资行情,一百一绝对算高薪,国营企业能拿到这个工资的都是工作多年并且有一定职称的人,但家电城是私人生意,没有任何国营单位的隐形福利,所以工资就要开的稍微高一点。   出差好啊,他就喜欢出差,齐俊很满意。   舒雨让齐俊在店里熟悉情况,在回胡同的路上,顺便买了一张报纸。   一篇登在首页的报道标题,十分引人嘱目。舒雨翻到内容的版面,仔细阅读。   老管不愧是老笔杆子,写出来的文章不动声色之间,将发展起源和资金流向剖析的清清楚楚,只要看完的人,就可以得出一个极为简单的结论,这就是一帮换了个名目来诈骗的诈骗犯。   “以上内容是有识之士卧底半年得来的一手消息。可惜的是,这位有识之士将报告和证据送上去,便杳无音讯,每每看到增加的受害人,恨不能痛哭失声。辗转求助到笔者处,笔者为此南下深城,卧底数月有余,一一印证之余,目睹现状亦有触目惊心之感。”   老管没有添加太多的个人感情,只是将这件事用翔实的数据,可靠的证据,还有完整的叙事写出来而已。   但事实太过触动人心,文章发出之日起,炸了。   记者圈子炸子,这下有东西可写了。你说什么?跟风,呵呵,没文化吧,明明是追踪热点事件。   民间也炸了,什么,居然有这样一个产业在骗老百姓的钱,为什么没人管?   某个老百姓进不去的地方,有人正在瑟瑟发抖,因为人家点名要他把手里的报告交出去。   看了一眼时间,秘书淡淡道:“放了这么久啊。”   “不是的,王秘书你听我说,是,是因为……”   “唉呀,我可受不起,我就是过来拿个材料,您不用跟我解释的。”   秘书施施然拿走,送给一位老人。   “这个舒雨是什么人?”老人看完材料,感兴趣的问道。   秘书自然是做过功课的,二张事件的举报人,防骗指南的作者,追回三千万的幕后英雄,抓住吴县诈骗犯桂华,京城财经大学的学生,为了帮扶贫困生创办互助摄影工作室。   休学一年任职外资企业莉莉丝总经理,去过美国,但回来了。   成立雨露基金,已经在吴县建小学,资助学生们的早午餐,还定点资助因贫失学的大学生。派人卧底写出这份报告递上后没有反应,便联系记者老管,老管亲下深城最后才有了这篇报道。   秘书一口气都没说完,不得不中途换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说完自己也惊了一下,“好家伙,二十岁就干了这么多的事,这么一比,我简直是废物。”   老人很是畅快的哈哈大笑,“这才是我们国家的年轻人,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二十年赶英超美,又有什么不能实现的呢。”   放下手里的报告,“开个会吧。”   深城那边的警方面对投诉皮笑肉不笑,“冻结帐户的事你们找我有什么用,你们找税务部门啊。哦,出入境啊,那更不用问我们了,问出入境管理局去啊。等我接个电话啊,都等等。”   “好的,明白,明白。”   “大家排个队。”接完电话的警察出来说道。   投诉的人一喜,“排队解封吗?”   “排队进局子。”   京城这边,老管也接到电话,“好,好,非常感谢,不不不,不是我的功劳。略尽绵薄之力,干我们这一行,不为老百姓发声,谁为老百姓发声呢,是是是,都是为了老百姓的利益。”   舒雨在报纸刊登消息之前,接到老管的电话,顿时松了口气,“真是谢谢您了。”   “该谢谢你才对。”   一番谦虚之后,老管笑道:“我们俩就别谢来谢去了,有人让我给你捎带一句话,好好干。”   “嗯?哦,好。”舒雨一连串的语气词,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老管也不解释,她相信舒雨会明白的。年纪轻轻就入了上头的法眼,以后前途无量啊。再想想自家小子,脚怎么这么痒呢,不踹两下不解气啊。   舒雨听懂了,但没想过利用这件事为自己谋取利益或是声望,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说到底还是小老百姓思维,她也乐得继续当个小老百姓,过自己柴米油盐的世俗日子。 第146章 出版社   周末去外公家里吃饭, 金明天一脸意外的告诉舒雨,“齐俊工作干的特别好。 ”   “就是小毛病不断。”金明天又换成一脸无奈, 不知道怎么形容。一直以来工人都相当有纪律性, 他也习惯了这样的集体。不守纪律的在工厂里也有,那都是混日子的, 被人鄙视的对象。   可齐俊吧, 各种小毛病不断,迟到早退就不说了,上班还这种摸鱼。但只要一出差, 在外头却混得如鱼得水,之前派谁去接洽都不好使的工厂,他一去就能摆平。该给他们退的就退, 该换的就换, 还一口答应教他们的工人维修技术。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金明天一摊手,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舒雨笑喷了, “舅舅,人上一百形形种种,什么样的人都有。您是当领导的人,身先士率泡在店里搞清楚这个行业的所有环节固然是对的, 但也得摸索着知人善用。有些人放在身边不顺眼,扔出去却好用, 有些人老实归老实,却是老实的磨洋工,还有人善于总结, 善于发现问题。您把合适的人,用在合适的地方,您就会轻松很多。”   金明天恍然大悟,“可不是呢,齐俊这种人吧,就该扔出去做外联。”   “扔出去也一定得栓根绳,他大事不敢犯,小事却也不怕犯的。”   被他们谈论的主角,正翘着脚在家里的沙发上吃苹果。一边吃一边吹牛皮,“公司特别器重我,您看看名片,印的头衔是什么,外联部经理,经理呢。”   老齐一眼斜过去,齐俊放平双腿,嘴里却不肯闲着,“不然您打听打听去。”   “难得有个地方收你,好好上班,敢辞职打断你的腿。”老齐把眼前的报纸一抖,举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   齐俊奇怪的凑过去,“什么好事?哇,上头下文件了,太好了,这事是我办的,我办的。”   “知道了。”老齐将报纸夹在腋下,“我下去溜个弯。”   “都快吃饭了,这个点溜弯?”齐俊不敢大声,跑去厨房跟他妈吐槽他爸。   齐俊妈手臂一顿,过了半响才继续挥动锅铲,“你爸难得为你骄傲一次,你还不许他出去吹吹牛啊。”   齐俊咬着半颗苹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客厅,往沙发正中间一坐,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才能平复自己有点奇怪的心情。   于是高喊道:“妈,你说爸会不会把钱还给我。”   舒雨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忙碌,比如不时有消息传回来的雨露慈善基金,可能比谁都要忙碌加辛苦。   吴县的偏远山区,为了新建小学的地址,几个村吵的热火朝天,都想离自家村子近一点。因为地势原因,又没那么好正好取个中间点。   黄会长直接进山,按着人头把现在正在读书的孩子找出来,哪个村读书的孩子多,就靠哪个村近一点。   选址选施工队,图纸材料,黄会长样样都要亲自过问。   就连亲戚 过来的施工队,都被他给推掉了,惹得儿媳妇都有些不高兴。   儿子倒是和他一脉相承的脾气,“我爹这辈子奉公守法,做人做事凭着自己的良心,啥也没攒下,就攒下这身清誉。不然为什么人家这么大的基金会,不找你,不找我,偏找我爹。”   “我爹退休工资拿着,人家给的高薪也拿着,你以为是拿着玩呢。一个不好,一辈子的清誉毁于一旦不说,贪污受贿是要坐牢的。”   儿媳妇没辙了,“得得得,我说不过你们,我只知道外头都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谁不是趁着在位上,给儿女多捞点东西,两袖清风还能清史留名咋地。”   “反正我爹那头的主意让你娘家不用打,没用的,省得开完口被我爹撅回去,亲戚脸上不好看。”儿子也是个倔脾气。   儿媳妇气得放下“啪”一下放下筷子,“是是是,你们家都清高,我们家都市侩,行了吧。”   老婆生气了,他不敢再说,但脸色却没有一点松动。   黄会长和儿女分开住,儿子单位有房,女儿嫁了人,老俩口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隔壁左右都是以前的老同事。   “老李来了。”黄会长开了门,一看是老李,赶紧让进屋,“我听说你爱人出院了?”   “托你的福,早就出院了,来了几回,你都不在,这不是来谢谢你吗?”   “谢我干什么,钱也不是我给的。”黄会长笑完之后,正色道:“你的欠条我可给人家了。”   老李若不是早知道他是这样的脾气,怕是要气得拂袖而起,“知道了,我不能赖帐。”   说着把手里的酒瓶子放到桌上,“这不是来找你喝一杯吗?不欢迎拉倒。”   “等等,谁说不欢迎了,喝酒能不欢迎吗?”黄会长哈哈大笑,拉着老李坐下,让老伴多炒两个下酒菜。   “我前段时间学校医院两头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扭个头听说你退休了,再一扭头你就跑了个没影。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忽然一下子退休,忽然一下子成为会长,又忽然一下子好多人上门巴结你。”   “嗨,还不是几个学生看得起,本来我教我的书,懒得掺和他们那些破事。结果学生捐了笔钱,为了怎么个用法,恨不得逼死我,那叫一个闹心。”黄会长摆摆手表示不值一提。   最搞笑的是,自己回来销假,准备提退休的事,结果丁校长先提起来,一口一句要以身作则,高风亮节,好像他不退休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成了尸位素餐之人。   他果断写了申请,连上交带批准,三天就办下来,生怕他反悔一样。   办好手续他一天没耽误,直接进山去建学校,真正是富在深山有远亲呐,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也能找来。又是一口一个,这件事交给他们办就好,省得他一把年纪受累吃不消。   等知道他成了管理百万善款的慈善基金会的会长,个个都忽悠他把钱捐出来,保证给他把学校做的漂漂亮亮,还给他的基金会上电视上报纸,证书奖状锦旗样样都准备齐全。   丁校长低三下四来求他原谅,其实黄会长忙起来之后,压根都快把这些人给忘了。   “好在闹心的事过了,我这个人什么脾气,认识的人都知道。倔了一辈子,改不了了。就这样吧,趁着还能动弹,给教育事业添块砖加块瓦。”   “局里还是有认真做事的。”   黄会长笑了,“我以前不认真做事吗?你不认真做事吗?哪个单位都有认真做事的,也有靠关系吃闲饭的,还有无事搅三分的。我是怕了他们了,苦点累点我自己做事,舒心一点是真的。”   舒雨接到黄会长的电话时,知道学校已经建好,老师和学生都搬到了新校舍。原本奠基的时候想请她来,但舒雨把这个荣誉让给了黄会长。   “严格按你的要求来,餐费我会严格把握,也会经常去视察。学校的质量你放心,我都是看着他们下的料。”   “您做事,我肯定放心的,您适当再招几个人,帮您跑跑腿什么的,不能凡事都自己顶在前头。毕竟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不争一时长短,图的是长长久久。”舒雨已经听说黄会长的拼劲了,基金会里也有工厂这边自愿过去的员工,会经常跟她联系。   “你放心,该招我会招的,现在的人手够用,大家干劲十足,觉悟也很高。”黄会长说起工作就没完,又谈了自己的想法。   舒雨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大力支持,做他坚强的后盾。   胡同里,路英正在接待朋友左盈,讨论今年的生意一下子变得难做许多。许多人都在抱怨,不少人直接破产,也不乏有人羡慕她,说是做教辅书好,不管什么年景孩子都是要读书的。   殊不知,路英今年才是最难的,剥离三产的红头文件如同另一只靴子,终于落了下来。带来一片鬼哭狼嚎,大部分人都在想怎么躲过去。并且幻想着,这份文件可以无疾而终。   但再三的警告之下,不少人意识到,上头是动真格的。大型国营企业,权势极重仗着有人撑腰的单位,可以装作没看见,或是嘴里答应着,却毫无行动。   其他单位路英不知道,但自己这间中学铁定是扛不住的。   左盈就是自己这间出版社所在的中学校长的爱人,校长和左盈夫妻,再加上她,他们仨以前都是同学。这俩个结了婚,一个当校长,一个当普通老师。也是他们接纳了路英,让路英承包中学的出版社,闯出一片天地来。   寒暄之后才入正题,左盈沮丧道:“我们想拖一拖,看看能不能挺过去。”   “能拖过去当然最好,如果拖不过去呢?我们也得有个相应的预案。”路英比较务实一点,更何况这件事她从数年前就开始有了心理准备,这一天来的早一点,反而更好。   “为什么拖不过去呢?很多单位都在拖,他们行我们为什么不行?”左盈一脸天真的看着路英。   路英苦笑一声,搞不明白校长是不认识他老婆吗?这哪里是谈事的态度呢。现在要做的是预案,什么叫预案,就是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他们该如何应对?而不是抱着天真的幻想,认为事情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在商场历练多年的路英,和在丈夫保护下,一直当着受着尊敬的老师的左盈,已经没有了任何共同语言。当然,聊聊流行的衣服包包化妆品,或是聊聊学生的课业,还是没问题的。   “好吧,那我们就拖好了。”路英根本不跟她辩论,她太了解左盈了,浪费时间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就在路英以为左盈的丈夫尚校长该露面的时候,他却迟迟没有露面。 第147章 不必   剥离三产的文件一次又一次的传达下来, 已经没有再拖下去的余地。   尚校长直接让出版社所有人到学校开会,商量关于出版社以及所有员工出路的事。   而在这之前,尚楚没有单独来找她聊过一次, 路英心里咯噔一下。她从来不是一个将事情往好处想的人, 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招呼大家, “走吧。”   几个随着出版社业务做大, 后招的员工,大多是路英的心腹,他们走在路英身边,放慢脚步,落在了最后。   “这几天,出版社的人鬼鬼祟祟的,私下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我们打听了几回, 也没打听到是怎么回事, 以为只是在担心文件的事。”可现在想想, 很有可能是他们知道些什么, 却瞒着路英和他们几个被归为路英心腹的人。   因为没打听到消息, 所以他们也没法跟路英说,可现在看看,明显是早就计划啊。   路英笑了笑, 拍拍他们的肩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出版社在她刚接手的时候, 就有太多的问题,副校长的亲戚尤为难缠,偏偏她还不能把这些人怎么样。承包出版社虽然有校长撑腰,但也不能完全忽略副校长的意见,否则他在上头使坏,凭空增加承包的难度。   剩下的都是校长的人,支持她的工作,但也带着监视的性质。况且因为这层关系,总觉得他们可以和路英平起平坐。若不是她用铁腕手段压服这帮人,这家出版社早不知道四分五裂成什么样了。   在这种国营企事业单位做事,就是这么难,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得考虑,都得拿捏。   但同时又要带着这样一帮人搞业务,还得把业务搞得有声有色,十分辛苦至少八分都花在摆平关系上,那叫一个心累啊。   就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中,她用手里这几个人,盘活出版社。这几年才腾出手招了几个新人好好培养,不过新人身上带着她的烙印,和其他人之间的不和也是肉眼可见的。   会议室里,向来不和的校长和副校长坐在一起,热情的招呼他们坐下。而坐在他们旁边的,还有校长的爱人左盈和副校长的爱人杨佳。   左盈出现在这里,如果说有一点点奇怪的话,那杨佳的出现就非常奇怪了。   要知道左盈虽然和出版社没什么关系,但好歹也是学校的老师,是正式编制的员工。但杨佳根本不是学校的员工,和出版社更没有任何关系。   路英朝尚校长看过去,尚校长却没有和她对视,而是偏过头看向宗副校长。   再环视一周,大多数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还有少部分人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路英抿了一下嘴,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尚校长最先发言,先拿着红头文件念了一遍,再表态坚决服众组织安排,不给深化改革拖后腿。   最后看向大家,语重心长道:“中央的文件大家都学习过,关于三产的问题,我们必须坚决执行国家政策,关于这一点,大家有没有意见。”   谁能有意见,必须没有意见啊。   “问题很多,咱们一个一个解决。出版社有编制的员工,可以选择回学校,也可以选择留在出版社,留在出版社的不再有学校正式编制。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可以选择留在出版社,也可以选择辞职。”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现场顿时静悄悄,甚至能听到不知道谁的心脏在呯呯跳动。   副校长乐呵呵的打了一个圆场,“你们自己慢慢考虑,不过关于出版社,以后肯定会脱离学校,成为独立运营的单位。”   “那还能是国有性质的单位吗?”有员工大胆的问道。   副校长笑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出版社会成为私营企业。”   员工纷纷询问,怎么个变法。   这问题就得让校长来回答了,“出版社会根据上级精神进行估价,由买下来的人进行经营,当然,现在的场地就不能再用了。”   “那是不是谁都可以竞价。”路英第一次开口,直接问出自己的问题。   副校长在旁边笑了笑,“原则上是这样,如果有多位竞价者,一是上报教育局批准,二是由全体工作人员投票,两者相结合由教育局决定最后的归属。”   校长给了最后答案,“现在,所有想参加竞价的人,都可以写下自己的出价,还有完整的商业计划书,以及对员工的安排,密封之后,由我统一交给教育局。”   最后一项,便是投票,选出最符合大家心目中,适合接管出版社的人选。   匿名投票,现场开唱。   左盈是十二票,路英是四票,四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就确认了这四票是他们投的。   而两个校长的人,都投了无关人员左盈一票,说明这件事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之前的嘀嘀咕咕,恐怕就是在商量这个。   会议开完,所有人都准备起身离开,尚校长叫住路英,“路社长留一下,有些事咱们碰一碰。”   路英没有停留的转身,只留下一句话,“不必了。”   尚楚的脸色顿时成了酱紫色,他一直都知道路英这个人的脾气极刚,但不知道竟然这么刚。   副校长拍了拍尚校长的肩膀,笑道:“老尚,跟她有什么可谈的,出版社就这么点事,谁不能当,干嘛非得请她回来,你看看她的样子,一身反骨绝对不是一个服管的人。”   左盈在旁边嚅嚅道:“这样是不是不好啊,毕竟是她把出版社办成今天这个规模。”   杨桂却直接笑了,“这有什么难的,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能做得好。人家不领情,你们就别替人家操心了。”   尚楚叹了口气,“我本来是想,咱们两家买下来后,高薪聘请她当社长,可没想到她完全不领情。”   “你们家左老师可是公职,你得想好了。”副校长提醒道。   购买三产企业的人,不能是公职,打个比方路英是有编制的,她可以选择回中学当员工,但如果要买下出版社,就只能办理买断手续,放弃公职。   但这个时候,是没有对公职人员亲属经商下达限定的,况且学校的领导也到不了限定的份上,以后出台限定也是针对一定的岗位和一定的官职。   两位校长商量好了合作买下出版社,挂在他们老婆的名下,一个当会计,一个当出纳,可以说是相当信任对方了。   出面竞争的人,则是左盈。   至于社长,尚楚想高薪聘请路英,做生不如做熟嘛,人也一样,用生不如用熟。但副校长不这么想,他想让自己家的亲戚上位。   但是,为了合作他让了一步,没想到现在是路英直接来了个不搭理,那他还不得赶紧趁机落井下石啊。   “出版社的社长再商量吧,先拿下出版社再说。”尚楚一半是心虚一半是生气。   回到家气呼呼的,“她也太不识抬举了,不是我收留她,她哪里有今天。”   这话有一半是事实,如果不是他,路英在以前的中专学校,是不可能有这么大自主权,也不可能成为出版社社长的,更没有今天的成就。   但他却罔顾了路英所有的努力,没有路英自己垫钱请人编写教材,没有她出色的能力,出版社同样没有今天。   左盈怯生生道:“可咱们拿了那么多钱,会不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出版社算是我和她一起承包的,本来就该有我们一半的收入。”   胡同里,路英同样在生气,对儿子和舒雨细数对方的恶劣之举,“他什么都不用做,我分一半的钱给他,就是还他的恩请。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赚钱,把他甩下去,我不欠他的,可他今天却对我斩尽杀绝。”   不仅提前没有一句话,还派左盈来迷惑她拖延时间,以为这样她就会毫无准备的失败吗?如果是这样,就太小看她了。   “阿姨,您打算怎么办?”舒雨相信路英肯定有对策。   路英眼珠子一转,冷笑道:“当然是写报价单和商业计划书。”   路晁和舒雨纷纷出谋划策,商业计划书做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保证连长老秘书团来了,都挑剔不出毛病。   至于最核心的报价,路英直接填上五百万,然后附上出版社历年来的利润表,证明这个五百万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理有据的。   “值五百万?”路晁都有点不敢相信。   “呵。”路英今天冷笑的次数太多,让路晁这个当儿子的都怵得慌,舒雨更是缩成一团当鹌鹑,惹不起咱还躲不起来吗?   “出去给我复印十套。”路英将原稿扔给儿子。   “遵命。”路晁抱着原稿出去,回来将十套分别密封进十个牛皮信封里。   “给我写地址,我念,你们写。”路英将儿子和舒雨指挥的转转团。   十封信写好地址,贴好邮票,送到门口的邮筒里都不放心,一定要让路晁第二天一早送去邮局走挂号信件。   剩下一封信,路英揣到口袋里,带去学校。   校长收到路英的信,忍不住道:“真的不聊一下?”   他不信路英不明白,就凭他和教育局的关系,路英是不可能赢的。   “不必。”路英说不聊就不聊,直接转身走了。   出版社已经是人心焕散,除了后招的几个心腹,之前的老员工都在等着看她笑话。   尚校长拿着几封信去了区教育局,里头有他和副校长合写的商业计划当然是算作左盈的,有路英的,还有主编和几个员工的,主编和员工纯粹是凑个热闹,人多才显得这件事经过了充分的讨论嘛。   区教育局的某位领导当着尚楚的面一一拆开,看到路英的商业计划书,顿时一种高上大的感觉扑面而来。再一看价格,当场大惊失色。   尚楚凑过来一看,眼睛都直了,“这怎么可能呢,一家出版社说什么都不可能值五百万。”   领导瞪了他一眼,“你的出价也太少了吧。”   “不是的,您听我说,是这样的。”尚楚最后使出绝招,他开价十万不变,但私下的酬谢从一万变成五万。   “也就是遇到我了,换个人都不能让你过关。”领导满意了,这事也就好办了,直接将路英的商业计划书往抽屉里一锁。剩下的摆在桌面上,现场拔了一个电话出去,“通知一下,明天开会讨论尚校长他们那儿的三产问题,嗯,关于出版社的。” 第148章 五百万   尚校长回去之后, 没跟任何人提五百万的事,路英就算报个天价又怎么样,她不可能得到出版社。   谈江虽然不是大领导,但他长袖善舞,在区教育局里极受大领导的器重。   另外副校长在教育局也有自己的关系, 他们联手合作得到出版社根本不存在任何疑问。   区教育局开会的时候,大领导也来了,谈江还有些意外,因为像这样的事不属于教育局主业,领导有时间就参加一下,没时间就不参加, 看样子这是有时间了?   当着领导的面, 谈江越发要卖弄一下了,拿着几个人的商业计划书像模像样的下放下去。   好几个人看完, 都看着谈江笑, “以前没看出来,左老师的商业头脑还是可以嘛。这计划书写的, 像模像样的。”   谈江笑的合不拢嘴, 怎么能不像模像样, 直接抄了路英的。   “只有这几份吗?再没有了?”一个一向跟谈江不怎么合的领导老张, 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谈江笑呵呵道:“应该没了吧,都在桌上放着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会吧,之前的出版社社长, 我记得不是挺能干的吗?”   谈江心想,这是什么意思,路英也找了门路吗?眉头一蹙说道:“出版社的管理主要还是尚校长和左盈他们,路英只不过是跑腿的。”   “左盈的开价是十万,你确定吗?”大领导开了口,下头斗嘴的两个人顿时收声。   “少不少一点啊。”跟谈江作对的人又开了口。   谈江听他不阴不阳的语气就来气,“十万还少吗?一家出版社而已,一年的利润都没有十万。”   “呵呵。”   对面的人笑不奇怪,反正他一向和自己不合,但怎么其他人也在笑。谈江眉头微蹙,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啊。   再一扫,有几个平素和他关系不错的,都在频频向他使眼色。   谈江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于是将员工里的投票结果也给搬了出来,证明左盈在员工当中,还是非常有威信的。   “你们想想,如果出版社有今天都是因为路英,那为什么投票的人都投左盈。说明左老师,在这当中做了很多工作,只是不为人知而已。”谈江继续大谈特谈。   就在此时,他看到自己的老对手从文件夹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然后抽出一份文件扔给他。真的是扔,文件飞起来“啪”一声甩到他的面前。   谈江瞪圆了眼睛,刚准备拍桌问他什么意思,就被文件上头的几个字给吸住了目光。桌子也忘拍了,话也忘说了,眼睛也失去焦距了。   好容易对准焦距,把计划书拿到手里一翻,毫无疑问,就是被他锁到抽屉里的,属于路英的那份。   谈江额头的虚汗直往外冒,大领导终于说话了,“是不是漏了。”   “是是是,我马上去找找。”谈江头也不回的往办公室里跑。   也幸好刚才说话的时候,没把话说死,当然,不把话说死也是他们的职业习惯,养成好的职业习惯,果然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飞快的回到办公室取出路英的信,抱在怀里就往回跑。   “抱歉抱歉,是漏了一封,掉到桌子的夹缝里去了,我是搬开桌子找到的。”至于有没有人相信,别人怎么想他不在乎,他只是紧张的抬眼看向大领导。   大领导“嗯”了一声,现场出现几声低调的冷哼,但终归是没人再开口质问。   没人关心为什么路英和左盈的计划书一模一样,大家只关心一件事,出版社是不是真的能卖五百万。   这也是收到信的大领导,亲自过来主持会议的原因。   谈江可以偏袒尚校长,但前提是不能损失这笔钱。五百万是他们区教育局的收入,虽然要上缴,但这不是学费一类规定好的主业收入,怎么上缴,上缴多少他们是握有主动权的。五百万能干多少事,当领导的能不上心吗?   “可信吗?”大领导也能看穿出版社里的撕逼大战,这笔钱是不是路英随便写出来气人的,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能不能利用他们之间的撕逼,让出版社达到最佳的收益。   谈江此时完全处于被动之中,哪里还敢说可信不可信。   “这样吧,我定下一个调子,以后有关三产剥离的事,交给三个部门共同审核。原则上是价高者得,但也要考虑这些员工的生计,和出版社以后的经营,一定要做好多方平衡。今天先散了,你们三个部门,先集体讨论一下,也和几个竞争者接触一下,看看诚意。”   大领导说完就走,被他点到名的三个部门,一个是谈江,一个是谈江的对头老张,另一个是位好好先生。   这个组合倒是挺有趣,其中两个人会拼命挑对方的刺,剩下一个人则是不停的和稀泥,希望大家和平共处。   当天是讨论不出结果的,谈江没到下班时间就下了班,很快在外头见了尚校长。   “我小瞧路英了。”尚楚苦笑,也对啊,这才是路英的真面目吧。偶尔在外头听说路英作风强硬,他还不信,毕竟他们是朋友的时候,路英是非常和善大方的,从来都不计较金钱上的事。   等现在做了对手,才一个照面就被她打趴在地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晚上去老张家里一趟,怎么谈就看你自己了,我把地址写给你。”谈江表现的积极热心。   虽然尚楚知道,这个积极热心全是冲着金钱的面子,但也十分感激。   “还有,在我们领导那边,你也得有所准备。”这件事想过领导那一关,可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我懂我懂,不过这个价格真的不可能,路英纯粹是报复我呢。”别的都好说,五百万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明天把你们都约来,我试试逼一逼她,让她自己放弃。”谈江信心十足。   第二天,老张的态度果然好了很多,哼哼哈哈的,至少没有和谈江针尖对麦芒的吵起来,这让负责和稀泥的好好先生,很是松了口气。   几个竞争者都被分别约到局里谈话,先约的是路英,谈江负责□□脸,“路英同志,上报的商业计划书,是一件很严肃很认真的事,绝来不得半点虚的。”   “只要你看过我的计划,就知道我的计划非常务实。”路英不卑不亢的回应。   “报价五百万也是务实的?”谈江咄咄逼人。   “再高我确实报不出来。”路英一脸无辜。   谈江愠怒道:“路英同志,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请你严肃一点。”   路英身体往后一仰靠到椅靠上,双手抱胸,玩味儿的笑了,“我只见过买货的压价,还没见过卖货的主动压价的。那您说多少,我就给多少好了?”   “不是,我明明是说你……”谈江明显被路英牵了鼻子。   红脸失败。   老张不得不开口,虽然他和谈江不合,但特殊情况之下也可以合作嘛。再说他又不傻,明知道大领导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抛弃谈江,那就说明大领导也属意尚校长接下出版社。对方都摸到他家里来了,可想而知上上下下都被他打点好了。   “路英同志,谈江同志的脾气是直了点,但意思是好的。你说五百万,我们是要上报的,到时候你要拿不出来,或是少交钱,这事可交不了差。你不要置气,说个实话,咱们保证不拉偏,公平公正的对待你和其他竞争者。”   这叫一个伟光正啊,路英都差点感动哭了。   路英没说话,而是直接打开包,掏出一张银行卡,拍到桌面上,“里头有五百万,你们现在可以跟我一起去银行查帐,查完了立马转帐给你们,咱们回来签合同,一句话,行不行?”   彪悍霸道的一句话,直接把三个人震懵了,没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都敢让他们去银行查帐了,还能有假。但他们不能去啊,去查了不就等于答应她签合同。   谈江心里暗骂一声,但不是骂路英,而是骂尚校长,搞了半天是跟他们玩阴的呢。还想十万块拿下价值五百万的出版社,结果就给他五万的好处费,这像话吗,像话吗?   真他娘的不像话。   “好,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总得和所有竞选者谈完,才好决定。”老好人站出来,做了总结。   路英用慢动作把银行卡回收去,冲大家微微点头,“那就谢谢各位领导了,回见。”   才走出区教育局的大门,就看到路晁和舒雨站在自己的车子前焦急的张望着。等看到人,他们才松了一口气迎上来。   “你们过来干什么?”路英嗔道。   “某人担心您受欺负,去学校拉上我就跑,我说拿个包他都等不及。喏,空手出来的。”舒雨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的无辜。   路晁脸色微红,却极力否认,“说什么呢,就是顺路过来看一眼。”   路英哈哈大笑,“走,跟老妈吃点好的去。”   两人应声上了车,舒雨跟路晁在后头猜吃什么,有猜海鲜的,有猜烤鸭的,还猜了西餐。等到了地方,舒雨看到熟悉的上校老爷爷后,顿时傻了眼。   路英一指前头KFC的大招牌,“这个是不是你们年轻人现在最喜欢的。” 第149章 掰手腕   KFC是一九八七年, 也就是两年前进入中国市场的, 对于很多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年轻人来说, 这里确实是打卡胜地。   但对于舒雨来说,这感触就真有点一言难尽了。不过吃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气氛, 况且路英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妈, 事情解决了没有。”他们坐在角落里, 说话倒也方便, 路晁端了一堆东西回来往桌上一放, 问出了他一直担心的问题。   “其实不管结果如何都没关系,我们的公司都缺人,更缺您这样的管理人才。”路晁不等他妈回答, 直接接了话。   路英嗔了儿子一眼, 忍不住笑道:“原来你妈在你眼里,是管理人才啊。我还以为在你眼里, 就是个做饭的老妈子呢。”   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到能安排自己的工作,又是高兴又是感慨, 不过面子还是要的, “你放心吧,你妈还轮不到你操心。”   “真花五百万把出版社买回来?”路晁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愿意吃这么大的亏,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路英在儿子的头上拍了一下, “怎么可能,你妈有这么傻吗?尚楚都和宗国利联手了,教育局是不可能让出版社落在我手里的。”   正副校长都在教育局有各自的关系, 而他们联手就代表着教育局不会将出版社给到他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这也是他们联手的意义所在,只有他们联手,才能防备任何一个人和路英联手夺下出版社。   路英在他们一起出现在会议室的时候,就已经知晓的一清二楚,所以她拒绝和尚楚谈,就是很清楚尚楚想干什么。即想要出版社,又想让她继续留下替他们干活。   既然不可能谈得拢,又何必再谈。   “真没想到,尚叔叔是这样的人。”路晁叹了口气。   “无他,财帛动人心而已。他自己没上过手,看别人做事,总会觉得特别容易。”路英不以为然,此时再说以前谁受谁的恩,谁又为什么变成这样,已经失去意义。   要解决的永远是当下该做什么,路英曾计划过好几套方案,不管哪一套方案都没想过把尚楚抛到一边,但前提是出版社只能由她说了算,尚楚继续坐着拿钱。   可没想到,他坐着拿钱不愿意,要亲自下场。   “这几年,我分给他一半的收入,恰好是五百万。”这也是路英填上五百万的原因,既然她得不到,她就把这趟水搅混,让他们用最高的代价拿到出版社。想用十万块这种大白菜的价格,把她的心血拿走,门都没有。   后头的事,路英不愿意再谈,路晁只好不问。   与此同时,尚楚陪着左盈到了教育局,先找到谈江的办公室密谈。左盈当然只是个摆设,所以谈江直接对尚楚说道:“五百万,你拿出来,出版社就是你的了。”   尚楚几乎跳了起来,“这不可能,五百万,杀了我也没有这么多钱。”   谈江对尚楚也开始不满,“别说这些没用的,路英今天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拍了一张银行卡在桌上,让我们今天查帐今天签合同。一个女人都这么有魄力,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装穷,成什么样子。”   而且他们三个人都看到了,还有一个好好先生在场,这事铁定瞒不住。如果他们低于五百万把出版社给左盈,明天举报信就得满天飞。   尚楚现在是满嘴发苦,知道路英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但没想到她会直接放大招,简直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五百万呐,等于是把他历年来收到的钱全部吐出去,还有这么多领导要打点,自己还得贴钱。不对啊,这笔生意是和宗国利合作的,怎么也得找他分担一半吧。   之前的十万,一人一半都不算多重的负担,他们也就没在这上头深谈过。可现在不一样了,十万变五百万,不谈清楚出版社也没法要。   尚楚赶紧回去找宗国利商量,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有五百万,只说了路英准备鱼死网破。   “她的信发的到处都是,现在还不确定上头的教育局收到没有,但你可别忘了,她和许警官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想把这件捅到天上去,完全可以办到。”尚楚吓唬宗国利,路英成事不行,但败事肯定有余。   “她的五百万摆在面前,而且态度相当坚决,除非我们也能拿出五百万,否则教育局是不好为我们说话的。”五百万对十万,都不说举报信,找个记者发个稿,他们就全完了,不会有领导肯担这么大的风险帮他们。   而且这里是京城,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他们也做不到一手遮天,路英也不是没有关系门路的普通百姓。   总之,这件事的道道划下来了,要么拿出五百万,要么看着出版社落到路英手里。   尚楚回到家瘫坐到沙发,开始出现一丝懊悔之色。左盈坐到他旁边,“老尚,要不然我去跟路英和好,你说……”   “不用说了,你以为是我不想跟路英合作吗?宗国利早就有心染指出版社,他提前得到剥离三产的消息,已经在教育局上下跑过一回得到支持。要不是谈江告诉我这件事,我都被蒙在鼓里。”   和路英联手就得斗倒宗国利,风险太大,一个不好说不定出版社得不到不说,连他校长的位置也保不住。大意失荆州这种事他见得多了,更何况常在河边哪儿有不湿鞋,谁知道对方手里有什么底牌。   所以他才放下成见,和宗国利联手,将风险降到最小,利益放到最大。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住路英,但情谊又能值几个钱呢,金钱他不香吗?   再说他也打算弥补了呀,请路英继续当社长,是她自己强硬的摆出不谈的姿态拒绝的。   就算路英给出五百万这道坎,他也没考虑过放弃,出版社有多赚钱他是知道的,坐在家里分钱都能分这么多,如果自己出手只会赚更多。   这些年,路英真的老老实实分了一半利润给他吗?反正尚楚是不相信的。   宗国利接受不了一半的投资,不是他不想出,是真的没有。他知道出版社有多赚钱,更何况面对五百万尚楚都没放弃,也足以说明出版社的吸引力。   不过这些年,学校的教学楼和宿舍,都是监管修建起来的。施工队也是他从老家找的,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最后宗国利拿出一百万,这笔钱不光押上了他全部的积蓄,还包括从老家几个做生意的人那里,借来的一笔。   但他有一个附带条件,出版社的社长必须由他指定。到这个份上,大家都已经精疲力竭,尚楚也无意再拖下去。   最终五百万的报价,以及承诺给各位领导的酬谢一一到位。   在教育局的刻意安排下,五百万的事没有传开,只在内部引起一阵轰动。一家出版社竟然这么赚钱,根本没人能想到。   其实也不想想,几亿人的市场,做几乎是独家的生意,赚个上千万,能有多难。   出版社顺利归属于左盈,而她在当天办好从学校辞职的手续,去出版社担任会计一职。杨佳也从家庭妇女变身成为出版社的出纳,一同抓住出版社的财权。   社长由副校长的亲戚姜彩霞出任,也就是那个在路晁升学宴上,大骂服务员,然后被舒雨舒雅两姐妹联手教育的那一位。   路英在这之前早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打包带走,四个年轻人也辞职,跟随她离开。   姜彩霞来到自己早就觊觎已久的位子,心情舒畅极了。四个人走了就走了,算他们识趣,否则她也得想办法赶他们走。   “哇,阿姨的眼光简直超级棒。”舒雨站在一栋写字楼的门口,抬头仰望,京城和海城很早就有高层带电梯的写字楼,但直接在这里买下一层的魅力,一般人还是没有的。   路英买下这层办公楼的事,跟谁都没有说,就是等着一鸣惊人,闪瞎众人的眼睛。   “我早就琢磨过,剥离三产之后吧,原来的办公地点肯定不能用,所以我就提早买了这个地方。”路英进电梯按下十九层,“别人都挑八,但是在中国难道不是九最好。”   “老妈英明。”   “阿姨说的对。”   这种时候拍马屁就对了。   第十九层已经装修好,今天送办公家具过来,四个年轻人当着苦力,指挥工人摆放,再打水擦拭,虽然人不多但显得欣欣向荣。   “阿姨要是早点说,我们买几盆绿植过来多好。”舒雨闻了闻味儿,好在家具的味道不算大,按路英的性子,用的东西应该不用担心材质。   “我们下午去挑。”路晁正说觉得少了点什么,舒雨说出来才发现,确实少了点绿植的点缀。   路英四处转了转,她的办公室有一个超级大的转角窗,可以将外头的街景看的一清二楚。在这一片,这栋写字楼的高度是傲视群雄的存在。   “社长,周律师来了。”刘力过来通报。   “我去迎一下。”这位周律师,和路英算是老朋友了。   两个人进办公室,路英笑道:“还在布置,有些乱,让你见笑了。”   “没事没事,你昨天让我准备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发出去,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   路英笑道:“要是您能亲自去一趟就最好,毕竟那头的法盲太多,得传达给懂法的人听,懂法的人也不一定会相信,可能要花您一些时间。”   “没关系,不懂法可以去找律师咨询嘛。你看一眼,没问题我就过去了。”   两个人寒暄过后,路英亲自将人送到电梯口。   路晁和舒雨从隔壁办公室出来,“妈,你找律师干什么?”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当然是警告一下某些人不要违法咯。”路英一脸神气的指挥他们,“赶紧的,快把卫生打扫干净,我们去吃大餐。”   “包括我们吗?”年轻人里胆子大的刘力插嘴道。   “包括。”路英心情大好的样子。   “会长万岁,我们能吃烤鸭吗?”   “烤鸭管饱。”路英很喜欢年轻人的朝气,只要工作上认真,不介意他们私下里活泼一些。   下午舒雨和路晁去市场挑选绿植,看到一盆君子兰,路晁笑道:“前几年还有炒花的,专门炒君子兰,普通的炒到几千一株,有些珍品甚至被炒到数十万一株。”   那时候可是一九八四年,才改革开放几年呐,别说后世的人纳闷,就是当时的人也纳闷,这些人的钱到底从哪儿来的。   幸好中央一看势头不对,在八五年紧急下文狠刹炒作之风,直接动用行政手段,才遏制住。   要不然,又是一次荷兰郁金香事件的重演。   “主要还是民间资本的投资渠道太少了,我们国家啊,一放就乱,一管就死,这个难题也不知道哪天才能解得开。”   舒雨前世根本不知道君子兰事件,这一世倒是看报纸多少知道一点。   “国家也难,我们不懂,他们难道就懂了。”路晁更了解一点,刚打开国门的时候,别说老百姓,国家也一样小心翼翼,对外头充满了一知半解的困惑。政治智慧归政治智慧,但不能解决所有经济问题和新鲜事物。   于是国家和人民都张望着门外的世界,一点点的学习。国家在很长一段时间,是不禁止一些自己看不明白的事物的,先放进来观察,观察之后再下结论。   就像目前已经立法禁止的传销,以前不禁的原因,就想看看他们会不会带来生产技术,或是新的管理方式。但又因为受害者大多沉溺其中,自己意识不到危害,局外人又不懂是怎么回事。迟迟没有什么 ,国家总不可能事事盯着,也就处于忽略当中。   等到舒雨和老管出马,都用亲自体验证明这件事的危害,等于是一种有理有据的 ,这才有了立法禁止事件。   他们说话间,挑了一盆君子兰,而旁边一个也在挑选鲜花的顾客,正好听到他们在说君子兰投资的事,不由打量了他们一眼。   很明显,路晁和舒雨穿的衣服很有质感,而他是看着他们从路边的一辆车上走下来的。   路晁很敏锐的发现有人在看他们,将舒雨往自己身后一推,目光迎了上去,“怎么,有什么见教?”   “不敢当,鄙人武超,是外汇经纪,这是我的名片。”武超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上。   “我刚才无意听到你们说投资的事,这么年轻就有这番见解,在国内真是少见,可见英雄出少年。有时间去我那儿玩一玩,朋友很多的,对外汇没兴趣,你们谈生意也没问题,你不相信也可以先找人打听打听。”武超没有死缠烂打,而是捧着自己挑的一盆花付完钱便走。   “外汇经纪?”路晁看了一眼名片,上头有地址,电话,还有大哥大的号码。   “嘿,你看地址。”舒雨乐了,这不是跟他们上下楼吗?   “还真是,十八楼的邻居。”路晁笑了,顺手将名片塞到口袋里。   挑好绿植和一些可以养在室内的花卉,两个人上车,路晁顺便问道:“你知道这个外汇的事吗?”   “炒外汇的,恰好就属于国家先放进来观察这种。没有说过他违法,也不说他合法,可能就是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吧。”舒雨是会计专业,多少懂一些财贸相关的事。   “这也能炒?”路晁一个理工男,还真不太了解这些东西。   舒雨耸耸肩,“万物皆可炒,郁金香和君子兰都可以,金融产品更可以。不过我可先说好了,金融鸦/片碰都不要碰,碰了给你把手剁掉。”   路晁失笑,“这么严重啊。”   “当然,你没发现日本这两年的工业技术更新换代慢了很多吗?很多大工业项目也被叫停。”日本正在慢慢吸食金融鸦/片,很快就要玩死自己。   从昭和男儿到平成废宅,正是止步于工业化升级,转头将大量资本投入到金融房地产的过程。   路晁仔细回想一番,“还真是这样,日本好几个公司都叫停了技术升级的投入,说是这笔钱投入到房地产,一年就能翻倍,比投资工业升级快得多。”   没人提点,这些事实看到了也就看到了,根本不会多想。但听舒雨这么一说,路晁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所以也来祸害我们了?”   这模样,似乎是准备上十八楼直接抓住对方扔下楼。   “小小一个外汇炒作还祸害不了国家,只能祸害几个爆发户。你只要好好把国外的实体产业往国内拉,这一招自然对我们没用。”舒雨不知道这一次的外汇买卖行为,能在中国存在多久,她前世委实接触不到这些高大上的东西。   但她可以肯定,当一波韭菜倒下的时候,自然就是被禁止的时候。   “等一下,这跟去年舅舅去倒卖国库券,是不是一个意思?”路晁还会触类旁通。   “真要这么说,也可以,但实际上国库券更多的是一个投机行为。去年有我们,有杨百万,特别是杨百万出名了,今年很多人筹钱进入这个市场,你猜他们赚到钱了吗?”   “应该能吧。”路晁不确定。   “不能,投入的人多了,本身就成为影响价格的因素。好比你在报纸上看A城市的价格低,等你到了,因为前头买的人太多,价格已经抬起来。再比如B城市价格高,等你赶去,又因为卖的人多,价格跌下去了。”   再加上国库券本身就是现金的存款形式,能够炒作的空间有限。   无非就是百分之十的利率,超过这个价格无利可图。而低于本金太多也不可能,就像一笔一千块的存款,你急等钱用,九百八卖出去可以,让你九百卖你都不愿意。   所以今年炒国库券的人晚了一步,时间窗口关闭,已经失去了投机的价值。   而这个时候,刚刚上任的出版社新社长姜彩霞,看着面前的律师函,从头看到尾,字都认识但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再看一遍。   半天才抬起脸,“这到底什么意思?我们可没犯法。”   这年头的律师函还是挺有威摄力的,律师也同样是公职,并且是地位比较高的专业人士。   感情你看了三遍没看懂,那你早说啊,浪费时间。   周律师默默吐槽,专业人士进入解释状态,一次,二次,三次,姜彩霞终于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了。   “不不不,你肯定搞错了,出版社是我们买下来的,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这些教材以前是我们印的,以后也归我们印。”姜彩霞感觉到血气上涌,可以说是出离的愤怒了。   路英怎么可以这么做,她以为请个律师就能达到目的,绝对不可能。   “没这个道理,上哪儿说理去,我们都不怕。”姜彩霞根本不跟律师讨论法律问题,梗着脖子表示,没门。   律师最烦的便是这种人,事情都上门了,是你梗着脖子当泼妇就能躲过去的事吗?这是法律,不是来跟你吵架论输赢的。   “那我见一下你们出版社的法人吧,是左盈女士吗?”周律师并不跟她耽误时间,你听不懂,我找能听得懂的去。   左盈正在会计室里学习呢,她是老师,头脑还是聪明的,最近正在看书估计考个会计证不在话下。   听说有律师找,很是紧张了一下,好歹她比姜彩霞抓得住重点,一遍就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问题在于,她当时就愣在当场,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她不能这么做,她怎么能这么做,亏我还一直拿她当朋友。”   周律师再次抚额,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傻子的傻子,六神无主的六神无主,这样的组合也能在市场上赚到钱的话,他明天就去辞职。   摇摇头,“能不能麻烦让尚校长来一趟。”   他是来传达这件事的,务必要让对方十分清楚违反法律的后果,看来他只能找个听得懂并且不犯傻的人来对话。   尚楚很快过来,接过律师函一目十行的看过去,一拳头砸到桌子上,“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   “这件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尚楚盯着周律师,压迫感十足。   周律师严肃道:“我的委托人通过正当的手段,合法的维护自己的权益,这是我国法律赋予她的权利。尚校长应该是懂法的,请你们立刻停止侵权行为,否则我会代我的委托人向法院提起诉讼,并且要求法院暂时封存你们的生产线和仓库。”   “你敢,我们的东西谁敢动一下试试。”一直站在旁边的姜彩霞,又来劲了。   周律师似笑非笑的看着尚校长,“我想你应该听明白我说的话了,那么律师函在这里,你们尽可以向其他律师咨询。”   “我会去的,我们学校和法院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尚校长继续放出自己的压迫感。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周律师,怎么会在乎尚校长秀出来的肌肉,“那就太好了,相信会有人给你解答清楚。”   周律师潇洒离开的背影被许多人看到了,出版社里已经开始流传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猜测是不是两位校长收贿或是贿赂领导的事发了。   姜彩霞看到员工的表现,都快要气死了,路英那个女人都走了,怎么这些人还这样。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家出版社以后是他们自己人的产业了吗?这些人不是校长,就是副校长的心腹或是亲戚,结果他们就是这么诅咒自己人的。   “你们少胡说八道,是路英把教辅材料注册了,不管名字还是内容都不许用。”姜彩霞总算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可能,她凭什么注册,她想注册就注册吗?那我也去注册。”出版社里立刻有人嚷道。   主编脸色变了,他是这些人当中最冷静,也真正具备一定专业知识的人。   他记得这些教材是路英花钱请人编写的,为此她还特意制定了一个合同,甚至签字按手印。他看过这些,他还记得自己问过她,需要这么小心吗?   路英是怎么回答的,她好像说,小心无大错,版权和归属必须得弄清楚,否则遗祸无穷。   小状元教辅书的注册商标,更是年年授权,主编还问过,这个授权书是什么意思?   路英当时又是怎么说的,她好像说,我们国家有商标法,有法必依他们当然要守法。   小状元是商标,而且是注册过的,别人再用就是侵权。至于为什么是授权,因为小状元是属于她注册的商标,她授权给出版社,出版社才能用。   当时主编是怎么吐槽,这年头谁去注册商标,就她事多。别人侵权又怎么样,盗版这么多,人都找不着,上哪儿去告啊。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甚至他可以说路英没有瞒过任何人,但此时没有一个人记得路英说过的话,干过的事。   是啊,盗版是找不到,更没法告。但他们不是盗版公司,是正而八经的出版社,人家找不着盗版还找不着你吗?   从头到尾,路英防备的就不是盗版,而是他们啊。   而法律就是法律,你不犯法的时候可以随意的嘲笑无视,但谁真有这个胆子去挑战法律。   出版社里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说到点子上,甚至大半都是法盲。主编茫然了,他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他跌坐在凳子上,抱住头陷入沉思。   尚楚知道这不是小事,第一时间通知宗国利,两个人发动各自的关系,找到律师咨询。   “结果非常不利,路英早就用个人名义注册过商标,这是受法律保护的。”尚楚狠狠挥了一下手臂,为什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印小状元教辅书?如果强行印呢?”宗国利抱着一丝侥幸。这哪里是教辅书,根本就是钞票啊,买下出版社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躺着印钱吗?   尚楚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老宗,浪费口舌的话就不用说了。”   “等一下,那我们花了五百万,买的是什么?合同呢,合同里没有吗?”宗国利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他想拿下出版社的原因,就是因为教辅书卖得太火了。如果出版社不包括教辅书,那这个钱花的有什么意义。   尚楚苦笑一声,没有说话。他现在何止是苦笑,简直从头苦到脚。他被路英狠狠摆了一道,原来五百万远远不是终点,竟然只是一个起点。   他已经有些怕了,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等着他。   “跟她打官司。”宗国利同样气得要吐血。   “她已经离职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你真要跟她打官司?”尚楚是不愿意的,他们这样的人,最怕和官司沾上,因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谁知道哪颗火星子烧到自己身上,那才叫冤枉。   “难道就这么算了?”宗国利不服气,但最担心的还是,“出版社要怎么办?”   “我考虑过了,小状元不能用,我们可以自己编一套。不就是教辅书吗?我们是干什么的,这方面的资源我们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宗国利一拍大腿,“我这是当局者迷啊,还是你清醒。对,就这么办,没了张屠夫还能吃带毛猪?你叫小状元,我们可以叫三元及第叫大状元金状元,不都是教辅书,怎么卖不是卖?”   出版社印刷厂还有渠道,都捏在他们手上,换汤不换药的来一遍,有什么难的。   “呵呵,好在他们懂法,我倒是宁愿他们不懂,那才热闹。”路英接完周律师的电话,心情大好。   同时心情又有一丝遗憾,可惜官司是打不成了。   “会长,有消息说他们在召集人手开发新的教辅书了,要取名叫金状元。”刘力过来给路英汇报。   路英笑了,“大状元,小状元,状元,晓状元,金状元银状元,只要和状元能连成词的,他能注册上算我输。”   刘力这才知道,会长连这些都考虑到了,不由叹服,“会长真是高瞻远瞩,一般人哪里想得到。”   舒雨和路晁将花搬到十九楼摆好,下电梯的时候,也在感慨,“你说那俩人现在是什么表情。”   “目瞪狗呆?”舒雨猜测。   路晁大笑,摸摸舒雨的头道:“看着吧,这俩人能当上校长,也不是平庸之辈,还是有些能力的。”   意思是真正的教辅书大战,恐怕还在后头。   “什么,不搞歪门邪道,正经拼业绩,阿姨就更不怕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电梯到十八楼停下,上来一个人。   三人六目,都有点惊讶。   “齐俊,你在这儿干什么?”舒雨立刻想到那张名片。   路晁同样想到了,“你不会是来炒外汇的吧,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告诉你爸。”   自从知道家电城是路晁和舒雨合办的,老齐就找机会让许警官搭线,请路晁喝了顿酒,喝到激动处,手舞足蹈让他看到齐俊不规矩就揍,揍服为止。   齐俊赶紧叫屈,“没有的话,我是陪朋友过来看看热闹的,这里有好多大老板,说不定有什么生意机会。”   “你想做生意?”舒雨看着他。   齐俊再次否认,“不是我,我早知道了,我不是那块料。”   以前没当过老板,以为当老板就是带着秘书吃吃喝喝,现在他可不敢这么想了。不说别人,看看金明天就知道得操心多少事,就算给他百分之十的股份,这些事他也干不来。   “是,是老彭。”齐俊心虚的看了一眼舒雨。   舒雨原本没想起来的,不过看他的表情倒是想起来了,“是彭老板啊。”   不就是家电城的商铺最早的主人吗?开着婚纱店排挤丽姐,又找了齐俊上她家里耀武扬威,最后把自己作到局子里,再然后把手里的店铺卖给她赎罪的那一个。   “你俩关系倒是挺铁啊。”舒雨觉得好笑,她实在理解不了这些人的交情。   饶是齐俊脸皮再厚,也有点撑不住,双手作揖告饶,“我跟老彭前几天才联系上,他现在挺难的,陪他散散心呗。”   之前的事吧,是谁害了害,又是谁救了救,已经掰扯不清了。男人嘛,大度一点,过去的就过去吧。   老彭生意受挫,又做了鞋子的批发生意,结果进了一批假货被人投诉到工商局,把一仓库的货都给封了。   心情郁闷之下,就有人建议他来这里看看新东西,顺便也散散心。   “他做实业是做怕了,炒外汇还挺合适他。”齐俊也是第一次来,听了一通似是而非的东西,就开始装内行。   舒雨抽抽嘴角,他之前做的哪里是实业了,但这话没必要跟齐俊争论,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准备试试手气啊。”   “咦,你也觉得可行?”齐俊本来就手痒,现在一听,手更痒了。   “呵呵,这栋楼挺高的,天台也挺大。”舒雨调侃道。   “啥意思?”齐俊摸着头不解。   路晁笑得耸肩,“她的意思是,方便你们排队跳楼。”   齐俊的脸一下子白了,“不,不至于吧。”   舒雨不再说话,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会听的一句就够,不会听的你嘴巴说干了也没用,反而还惹人讨厌。   两位校长那边制定好政策,快速的行动起来,虽然注册不顺利,但没关系,不叫状元叫三元行不行?   编写教辅书的进度也很快,毕竟系统内有太多的资源可以调动。   而路英也顺利拿下一家出版社和印刷厂,同样是学校剥离的三产企业,但因为不赚钱还倒贴的缘故,价钱极为便宜。路英要的也只是出版的资质,自己去层层审批办一个,不如直接拿下一个,即节省时间又省事。   而出版社里几个临时工,印刷厂的所有工人,直接被路英收编,这让几个以为自己即将失业的临时工感激涕零。进入私人企业,自然再也没有关系后台一类的羁绊,能不能留下来,只看你能力如何。   出版社印刷厂,一连串的购买下来,路英迅速整合人员,推出新版小状元教辅书。   “五年磨一剑,服务于高考的最强改版教材。”   “特聘请美国语言硕士麦迪小姐和约翰逊先生为课程全文配音,随英文教辅材料送两盒正版磁带。”   “最强数学思维,随数学教辅书送五位理科高考状元的学习心得。”   “随语文教辅书送全国大学招生简章,以及历年来各专业招生分数。再附送五位最强报考家长的报考思路,孩子在课堂努力,家长在课外努力,共同助力大学梦。”   “哇,妈妈,我要这一套最新的教材。”书店里,一个学生看到塑封的封面上,花花绿绿的宣传,已经忍不住将这几本书统统抱在怀里。   “我看看,哟,买,统统买。”当家长的,买孩子的学习用品那是一丝都不会含糊,真正是砸锅卖铁也要买。   这几本新出的教辅书也同样摆在尚楚的面前,而坐在他对面的有宗国利,还有姜彩霞和主编等几个业务骨干。   “你们觉得,我们的教辅书,面对他们会如何?”尚楚问道。   姜彩霞理直气壮道:“我不懂内容,不过几句宣传而已,我们也能写。”   没人说话,宗国利已经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不该让姜彩霞坐上这个位置。目前来看,当社长的的人,似乎是要有一些能力才行。   主编直接绕过姜彩霞的话,单独开辟航线,“很明显的升级换代,而且加了很多家长和学生非常感兴趣的内容。如果我们不做出改变,对上他们胜负难料。”   话说的很委婉,直白一点,就是我们输定了。   几个业务骨干急道:“新编的教材正在审核,现在改那面市时间又得往后推。”   “现在加紧推出,什么时候可以铺货到书店,如果现在增加新内容,会延长多久。”宗国利问道。   没人能一口气回答出来,而是计算半天才得出答案,回答的人是主编,“按现有计划,最快一个半月后,我们能铺货到终端。如果增加内容,至少还要再推迟一个月,也就是两个半月。”   “一个半月和两个半月有什么区别,加。”这是尚楚的意见,宗国利也表示认同。   事实上,路英在得知之后,抿嘴笑了,“他们以为换了人,印刷厂和渠道会和以前一样乖乖配合吗?”   真是天真啊,明年过完年,他们的新教材能面市就不错了。   天气真好,风和日丽,最适合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大吃大喝一顿。   外国人不是流行party吗?她是不是也可以试试看,怎么办来着,不急,先打个电话问问儿媳妇。   路英心情好,想要满世界炫耀,路晁和舒雨当然是全力支持。   舒雨的外公舅舅一家人,许然正好也在京城,加上他爸和后妈,还有许警官一家。路晁还请了自己乐辰化工厂的姚厂长和齐楚达等关系好的朋友,舒雨也请了宿舍里的三位好友,当然还有老管父子。   “中餐,不不,西餐吧,冷餐,自助餐怎么样?”路英在院子里布置着,跟舒雨商量吃什么。   “自助餐合适,内容上来个中西合并,小孩子喜欢西餐的吃个一乐,大人们吃不惯的就吃老三样。自助的形式少见,也是让大家看个新鲜。”舒雨赞成自助餐。   路晁申请加一个自助烤串项目,路英批准了,但让他自己去张罗,充分将自助落实到位。   收到邀请的几乎全来了,就连舒雅都带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来玩。   “哇,有汉堡和炸鸡翅。”阳阳这样半大的少年,还有许警官的女儿,带着几家更小的孩子,在餐桌上搜寻。   “还有薯条和可乐。”又有一个小孩子眼尖叫道。   在孩子们的眼里,这些都是最好的食物,没有之一。   大人们眼里,还是中餐看上去顺眼,就是端着盘子到处跑,感觉怪怪的。不过谁是真来吃饱肚子的呢,图个新鲜嘛。   年轻人更中意路晁这边的烤炉,摇扇子的,帮着串肉的,帮着烤肉的,刷油的,撒调料的,乱成一团。   “盐撒过了,别撒了。”   “别刷太多油,火星子噼里啪啦的。”   “孜然不是这么撒的,我来我来。”   都不是第一回 吃烤串,但都是第一回自己动手,人人都看过烤串店的师傅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脑子告诉自己,你会了。   等上手的时候才知道,你不会。   不过烤成什么样不重要,乐趣在于过程。   管前挤不到烤炉面前,干脆抱着吉他,拖来个纸箱往上一坐,盘腿给大家唱歌。   胡同里欢声笑语,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第150章 资源整合   路英顺道给所有人发了一波名片, 新的办公地址, 新的出版社名, 新的办公电话,连名片都勾着金边, 处处都散发着全新的气息。   小孩子嘛, 顺便发一套全新的小状元, 嗯, 孩子们流下了高兴又激动的泪水。   路阿姨表示不用客气, 别的没有, 教辅书管够。   “你这一回厉害了,随便露一手就吓死人。怎么,当上大老板就懒得搭理同学了, 上周聚会你干嘛不来。”李宝媛接过名片欣赏了一下, 放到兜里。   “我这不是让出时间,让左盈去哭诉吗?我去岂不是欺负她, 至于尚楚,他很久没参加同学聚会了吧。”路英笑笑说道, 赢都赢了, 再去欺负弱者有什么意思。   许警官的爱人,也就是李宝媛,和他们几个人都是同学, 也最清楚出版社的事。有李宝媛在,左盈想颠倒黑白都难。   “左盈倒是没说什么,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都听老公的。不过尚楚这回倒是参加了,不过看上去可憔悴多了,不复以前的意气丰发。”   李宝媛劝过左盈不要辞掉公职,又不是像路英一样,是商界女强人,要不要公职无所谓,她这个性子哪里适合经商。   路英笑了笑,“别人的家务事,我能说什么。”   都撕破脸了,还能管这个。至于憔悴,真以为生意好做呢,自个的生意自个操心去吧,憔悴吗?那就对了。   秋高气爽,艳阳普照,最适合有个新的开始。   时间一晃来到九零年,也是舒雅的毕业年,分配的事她打听了一下,也大约知道会分配到各个省的制片厂。问题是平湖省的制片厂,一年都产不出一部戏,回去就是荒废度日。多数省都是这个状况,所以很多同学约好了,要漂在京城。   什么都没有的人都敢漂,舒雅就更不在话下了,她有房子有对她来说的巨额存款,家里人全在京城,上哪儿都有饭吃,当然是干脆的想好放弃分配,自己去找戏拍。   舒雨对演艺圈是完全不懂,由得姐姐去折腾,只要她不出京城都是安全的。   路英办公楼的会议室里,一群老师正拿着三元出版社的教材,一一品评讨论。   “各位老师在南省玩的怎么样,还喜欢什么地方,大家尽管提,我们暑假的时候再组织一次。”会议室里,路英并没有一来就进入正题,而是问他们玩的是否尽兴,提供的服务怎么样,酒店好不好,礼品实不实用。   没错,从新公司成立开始,路英会每年拿一批钱出来,在寒暑假招待一批优秀教师出去旅游。导游是自己公司的业务骨干,酒店是当地最好的五星级,吃喝玩全包,回来还要再送一批当地特产。   理由当然是回馈教育事业,替全国人民感谢老师的辛苦付出。无论是道德还是道理上,完全占得住脚。   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别的,以后自己公司的教辅书需要升级换代,需要新编,需要意见,甚至品评一下别人的教辅材料,这些人都是她的智囊团。   而且路英定下的调子是旅游纯粹用于拉关系,请人做事单独付钱,这就非常到位了。   旅游回来之后,路英开口要请几个老师帮着评价一套教辅书,而且给红包。拿人手短,这年头还很少有吃了别人的,一抹嘴就不认帐的事。而是很认真的 了几个他们当中有口碑的老师,帮路英做这件事。   也就是在会议室的这几位老师,他们已经提前拿到教材,都有各自的意见。路英的要求是一半优点一半缺点,结果拿到手里一看,优点明显是凑的,缺点都是实打实的。   当老师的人,特别是这个时候,耿直的还是占多数,也不会跟路英一个生意人虚应故事。有一说一,这套教材假大空,内容不扎实,题型不够多变。   有个老师很直白的说道:“这教材谁编的,我不用打听,光看内容都知道是谁,你要问水平怎么样,我这个人不怕得罪人的,真是不怎么样。”   “多谢各位老师给我支招,要不是各位老师,我哪里有今天。”   “你的事啊,我都听说了,尚楚这个人看着像个君子,做事真是不地道,为了钱这么多年同学情都不要了。这样的人啊,早点认清也好。”说话的是位特级教师,根本不用甩任何人的面子,也不怕得罪人。   她一直看路英很顺眼,踩起尚楚来可以说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谢谢您,也谢谢各位老师,以前的事我也是承了他的情的,算了,就当是还给他了。以后啊,咱们两家也就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各凭本事吃饭。”   “凭本事我是看好你的,妇女能顶半边天,你是妇女中能干的,你就多做点事。代替广大妇女在这个社会上,占据一个好位置,让人看看,女人不管干什么都不比男人差。”特级教师的觉悟就是不一般,立刻上升到妇女地位进行一通论述。   大家频频点头,表示受教。   路英亲自将这些老师送走,回办公室招呼舒雨,“什么事,还用得着特意过来一趟。”   说完仔细看了一眼舒雨,“不会是跟路路吵架了吧,你等着,阿姨帮你教训他。”   “不是的,阿姨。”舒雨哭笑不得,“我这不是有点事找您商量,下午没课就顺道过来了嘛。”   不是吵架就好,路英放松下来。   “我听说三元的教材面市了,刚刚去书店看了一眼,题型太单一了,一看就是赶时间做出来的。”   路英笑的畅快极了,对方简直不负重望,从去年到今年,用了五个月才上架。而且内容跟他们根本没法比,别说老师,就是成绩好的学生都能轻松比较出优劣。   “算是不错了,至少顺利上架,也没什么错别字。”   舒雨抿了嘴直乐,这评价可真高。   “哦,我是想说,防骗指南的知识需要更新了,我想写一本防骗指南二,阿姨觉得有销量吗?”   “防骗指南我们过年前刚加印了一次,销量一直很稳定的。你打算写二,那肯定好呀。”路英举双手欢迎。   “不过?”舒雨挠了挠头皮,有话想说。   “你说说看,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路英一看就知道舒雨想说什么,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呢。   舒雨不好意思的一笑,把从楼下报亭买的几本杂志摆到桌上,“我觉得书籍的传播速度太慢了,不如杂志。”   她知道杂志至少有二十年的繁荣期,肯定能赚钱,不过她手里握着好几项实业,现在已经不是特别在乎钱的事。   但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叫做话语权。   话人人可以说,但你在田间地头,大街小巷去说,才几个人听到,听到也不一定会相信你。   但报纸杂志刊登一句话就能有极大的传播力度,和影响力。这叫什么,就叫话语权。   殊不知,往后的年月里,多少干的好好的实业,被一些无良媒体造谣生事,生生从明星企业走到破产边缘。   哪怕日后打赢官司,也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间和机会,几百亿的损失又岂是一句道歉可以弥补的。   路英本来就有一家出版社,有小状元这只现金奶牛,再并入一条杂志线,可以说是相辅相成,互为补充。   “杂志确实比书籍传播的广,现在的人很喜欢看杂志。不过,想办杂志的话需要刊号,这个也不算太复杂,还需要一些人手,似乎也可以想办法。”   路英很快把这个想法捋了一遍,双手一拍,“就这么说定了。”   “啊。”舒雨没想到路英这么快便拍了板,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两个人一起回家,下电梯的时候,从十八楼进来了很多人,这些人高谈阔论,一脸兴奋之色,有个人说了一句,“晚上我请,听着有份。”   其他人都跟着叫好,也不知道是谁吃了什么,这一张嘴,瞬间弥漫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路英把舒雨遮在自己身后,下了电梯带着舒雨上车,蹙眉头道:“十八楼真是烦死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买这个地方。”   舒雨倒不是太担心,但凡炒家高谈阔论,就意味着离拐点近了。她不懂炒外汇,但她以前看过人家炒股票呀。   回家说到杂志的事,路晁也表示,“这是好事,以后家电城有什么优惠活动,可以在杂志上做广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我们莉莉丝要招工,也可以在上头打广告。”舒雨也同样表态。   “看看,我们把内部的资源一整合,这本杂志的雏形就出来了嘛。小状元的邮寄业务,也一样可以上头打广告。”路英最近正好闲下来,想投资一点什么,考察了几个项目都不太满意。   所以说舒雨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办杂志有格调,又能整合资源,还和他们出版社调性一致,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项目了。   “办什么杂志,现在影视挺火的,体育也火,马上要办亚运会,咱们还捐了不少钱呢。”说着说着,给扯远了。   舒雨又给拉回来了,“阿姨,我想,现在的下岗职工这么多,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多,我们要不要办个栏目,专门刊登各个城市需要招工的企业,给下岗职工一个参考。”   “求职专栏,急百姓之所急,这个好。”路晁鼓掌,十分赞同。   “确实有需求,而且做这种事名声也好。”文化人总是要追求一点名声的,路英在自家小辈面前,并不讳言。   “教育是本行,那么多老师的资源,不用岂不是太可惜了。”舒雨继续提示,还能和小状元结合起来,扩大影响力。   “防骗指南二,可以放在杂志上连载。”   “我知道了,这本杂志就叫生活。”路英一下子给杂志定下了调子,关心百姓所关心的方方面面,提供生活中的各种信息和服务。   “会不会太杂驳了一点。”路晁想了想,“你们看看,读者是小布尔乔亚,大众电影是演艺圈的各种资讯,故事会就是故事合集。”   还有体育或是音乐等等,都是走的专一路线。   “所以啊,你看看,就没有一本是给老百姓服务的。老百姓下岗想知道外头的世界什么样,没有门路。孩子要考大学,专业和学校怎么建议,怎么备考怎么报考,没经验不知道。国外发生了什么事……”   “那不是有新闻联播吗?”路晁继续抬扛。   “切,那是国家大事,老百姓就不想知道外国人怎么居家过日子?平时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怎么玩?”   路晁想了想,重重的点头,“想。”   说完又赶紧解释,“不是我想,是他们肯定想知道。”   这个时候的国人,对国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我爸同事的邻居的老姨出一趟国的事,就够在小区里吹上小半年,杂志上写的还能不爱看?   “这不就行了,不用犹豫了,这事咱们干了,我明天让人开始招聘。”路英看准了的事情,就是这么的有决断。   “对了,丽姐准备退租了,我准备把这个商铺改一改,给你们开第二家电器城,你们说怎么样?”路英这会儿总算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说的事,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退租,总店也开不下去了?”舒雨吃惊道。   路英双手一摊,“说是准备去干她的老本行,我的铺子太大了,她要换间小店。”   “服装店啊。”舒雨道。   “应该是。”路英吐槽了几句,不知道是不是丽姐的心态出了问题,后期婚纱店的管理出了很大问题,老员工跳槽的跳槽,自己去开店的开店,几乎都跑光了。没了老员工化妆做造型就没了优势,婚纱也没了优势,生意越来越淡。   顾客也是奇怪的,生意越好的地方,排队也要去。没人的地方,不用等也不愿意去。   “现在还有人请了台岛的摄影师过来开婚纱影楼的,拍照的水平确实高。我记得你让她多学习一下香江和台岛的摄影,她听归听热闹了一阵也没下文。现在看看,哪一个没应验。”路英有几分可怜她,丽姐也很想让路英帮她求情,但路英硬是没搭她的话茬儿。   路英走的时候只留给她一句话,“老话说三世修德才能修来一世贵人,你以为贵人是路边的大白菜,你想捡就捡,想扔就扔?”   人这一生,努力固然重要,但选择有时候往往比努力更重要。而所谓的贵人,可能就是帮你做了一次对的选择,你的人生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没有人会无限包容你的错误,也不是你认错,别人就必须原谅你。路英觉得,大家就此别过,各走各路,才是最好的告别。   舒雨把自己写到一半的防骗指南二的书稿交给路英,这一次的防骗指南,着重于电话诈/骗,传/销、拐/卖和集/资诈/骗这几个地方,还会讲到关于求职方面的常见骗术。   对于见多识广的人来说没什么,但对于没怎么出过门的人来说,说是宝典也不为过。   “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就是权力。老百姓越缺乏对外界信息的了解,就会越穷困。先富起来的人,先得到知识的人,不能只想着追逐个人的财富,也要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路英招齐人手开会的时候,首先就是将杂志的立意无限拔高。   会议室里“噼里啪啦”掌声雷动。   大三的暑假来临,舒雨要去深城的工厂,而舒雅则是毕业之后接到人生的第一部 戏,路晁要去一趟美国,许然则是坐镇自己的机械零件厂,忙着扩大规模。   因为质量和价格的超级性价比,现在的艾伦机械零件厂,在美国打开了更多的市场。   深城的工厂里,提拔为副总的黄灵,见到舒雨总算松了口气,让她坐镇她总有些提心调吊,连睡觉都要绷着一根弦,看到舒雨才能睡个踏实觉。   她谨小慎微的性格,也是舒雨愿意相信她的原因。   “对了,你帮我找个人,认真负责做事仔细的人。在深城和周边城市转一转,收集一些需要招工的工厂的信息,发给生活杂志的主编。”   “路总办事可真够雷厉风行的,这就已经有主编了,没问题,我马上安排。”黄灵记下信息出去,路英办杂志的事,关系这么近,她当然是知道的。   不过有些事,就不能让她出面了。   回到办公室,骆丹第一时间迎上来,“欢迎舒总回公司。”   “让你传出去的消息,办的怎么样?”   有些事情,适合让骆丹这样的人出面。   “已经传出去了,我敢保证他们肯定都知道了,都憋着一口气,等您来深城的时候,好上您这会儿打听风声呢。”   果然,舒雨一口热茶还没喝下肚,电话就打来了,说是晚上有个聚会请她参加。舒雨欣然应允,答应一定会到。   晚上的聚会人数不多,舒雨带着司机和骆丹过去,于总迎上来,“唉呀呀,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可不是嘛,以后您就是不想见,也得老见了。”舒雨大三之后,大四的实习可以自己联系单位,也可以让学校安排,她当然是直接找到莉莉丝安排实习,一举两得。   “哟,那我们可求之不得。”有人斜刺里过来,插上一句。   舒雨笑着冲众人点头,一番寒暄之后,就有性急之人问道:“听说舒总有兴趣往南省投资?”   “这……”舒雨故作意外的往骆丹身上一瞥,脸上浮现出一层薄怒。   于总英雄救美,赶紧说道:“你们公司的员工,嘴都是属蚌壳的,谁撬得开。京城都传遍了,也就是我们这些人才得到消息罢了。”   舒雨这才微敛怒色,“哪里的话,八八年建省开始,当地房地产就开始发威,可不是现在的事。”   于总心想,可八八年的时候,你也没往南省去啊,现在忽然调动大笔资金,肯定是有重大利好。   再说了,利用国库券收割一波现金的事,早在小圈子里传遍了,谁不知道这位舒总是学财贸的特别懂经济。而且还有小道消息说,这一位在京城的婆家背景深厚,能够通天那种,所以她的消息,绝对准确。   “我听说他们的房价都到一千三四了,现在进去还来得及吗?”又是这个性急的,这话问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样。   舒雨笑了笑,“深城的房价多少,京城海城的房价各是多少,现在国家全面取消住房分配,以后人人都得买商品房。你能勒紧裤腰带,但你能住大街上去吗?”   说完,她又顿了顿,“更何况南省是改革开放的试点,还是大有潜力可挖的。”   “舒总这是打算下场了。”   舒雨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含糊的说道:“投资这种事,得自己拿主意。”   她越是这样遮遮掩掩,众人就越是笃定她肯定打算下场。有人直接就问她,打算投入多少钱,是投资还是自己组建公司。   舒雨捂了嘴笑,“算我怕了你们了,是家里的长辈投资,我跟着投点钱而已。”   再多的,舒雨是一句都不肯泄漏。   众人也不敢逼迫太甚,整体气氛还是欢乐友好的。就在此时,听到好几个人说道:“郑记者来了。”   一个年轻男子进来后抬手跟众人打着招呼,不时和这个握个手,和那个挥个手,看样子是这个小圈子当中受欢迎的人物。   “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一位是我们的郑大记者,郑升。”于总亲自介绍道。   两人几乎同时抬眼,都在心里“屮艸芔茻”怎么他“她”会出现在这里?   “不用介绍了,我们是高中同学,不过确实有几年没见过了,没想到,你会当记者。”舒雨礼貌的伸出手。   郑升跟舒雨握手时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现在任职BBC,不知你现在在哪家公司高就。不对啊,我怎么听说你考上大学,应该还在念书吧。”   “确实在念书,所以是过来实习的,比不上你的成就,大记者。”舒雨笑了笑,当年被路晁和许然,从马小虎手里救下来的同学,也导致了后头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包括二张落网以及马小虎坐牢等等。   因为太想出国,所以他在学校里的表现非常异常,还有点走火入魔的倾向。还因为许然没能帮他,而大发脾气,甚至迁怒于路晁。   对这个人,舒雨向来都是敬而远之。正常人何必跟疯子计较呢,显得自己智障还是能耐啊。   郑升很得意的摆了摆手,“一点点小成就而已,不过在深城好多地方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有什么事只管报我的名字。”   舒雨忍着笑,“不耽误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这么快走啊,你在哪家公司实习,我带你去找老总打声招呼去。我的老同学,不得好好关照一下。”郑升伸出手,拦到舒雨面前。   骆丹立刻上前,将郑升的手推开,“舒总,司机在外头等着了。”   舒雨冲郑升点点头,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等舒雨走了,于总才笑呵呵道:“你们什么学校,怎么净出人才,一个大记者,一个大老总。”   丝毫不提刚才的事。   “老总?”郑升蹙起眉头。   “对,莉莉丝的总经理,是家美资企业。谁也不知道怎么会请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当总经理,估计有个好婆家吧。”   “好婆家?”郑升心里升起疑问。   “对啊,京城人。”   郑升顿时明白了,肯定是许然,京城人,美资企业,除了许然还能是谁。真没想到,她心机这么深。   “可惜舒总早早找了对象,不然和我们郑大记者,岂不是郎才女貌。”有人凑趣。   “舒总有对象,我们这里很多美女还没有对象呢,要不要给我们郑大记者介绍介绍。”于总也捧了他一句。   没想到郑升直接摇头,“我准备去了美国再考虑个人的事。”   大家愣了一下子,重新笑了起来,“是是是,郑大记者肯定看不上我们这里的乡下丫头,到时候找个金发美女才有共同语言嘛。”   这话说到郑升的心坎里去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他并不知道,这一幕没过多久就被传到骆丹耳朵里,听得她只呲牙。   电话里跟提供信息的姑娘一通吐槽,“他是什么记者,给BBC面子而已,其实就是记者助理。真正的记者白长个中国人的样子不懂中文,所以找几个懂英文的当地人,帮他们收集新闻素材罢了。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去美国,就凭他?”   “别说你听了来气,我们谁不是呢,当时在场的就我们几个秘书和助理,不是明摆着贬低我们吗?好像谁愿意找他似的,不就是会几句英文吗?咱们这个圈子里的,谁不会英文。你以为谁看得起他,都哄着他玩呢,就他自个拎不清。”   “明明是个卢瑟,非要装杰特门,他不别扭,我们看的人可别扭死了。”   传消息的姑娘是另一家公司的助理,两人关系一直处的不错,这会儿吐槽起他们共同讨厌的人来,简直不遗余力。   这通电话明显是前奏,又小声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南省那边的事,我跟你说,你就透漏个一言半语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大约是吐槽吐得欢乐了,让骆丹不好意思拒绝,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要什么好处,以后啊,外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帮我看着点听着点就行。”   “我跟你说啊,我们舒总接了一个电话……”骆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至少到七千。”   “这是什么意思,房价吗?”对方的呼吸都急促了,快速追问道。   “我不知道,就听到这么一句了,你也别再问了,到此为止。”骆丹装作有点后悔又害怕的样子,叮嘱半天,不许对方在外头瞎说,不然跟她没完。   对方自是连连保证,放下电话就去给老板打报告。   南省的房价短短两年飙升到一千三四,已经汇集了一百多家房地产企业,可现在舒雨的意思是能涨到七千,想到中间的利润,于飞简直不能呼吸。   “难怪她之前不进场,原来是看不上这点涨幅,肯定是得到消息,所以现在入场。”有人深吸一口气,“有内部消息就是好,赚钱太容易了。”   “问题我们怎么下场。”于飞当然不会把这个赚钱的消息大方分享出来,而是只针对自己的小圈子。在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并不多,恰恰好,都是被舒雨盯上,想拖下水的那几个。   别看在外人眼里他们光鲜亮丽,但其实他们只是企业高管,并非企业老板。虽说有各种额外收入,用来买辆车买套房子还行,想投资什么大项目,就很难了。   “没钱寸步难行呐。”一个个叫嚷着。   “早知道跟老肖去美国就好了,他们公司撤资,他找N基金帮忙,人家可真仗义,真给他办了签证。”他们都是给N基金帮过忙的人,心里很清楚,只要想离开中国,N基金肯定会伸手。   于飞冷笑,“那你现在走?”   “得了,自己人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啊。没钱过去干什么,我是不愿意给人刷碗端盘子的,一个月一万也不干。”有人接茬儿,他们不是不想走,是现在不想走。   一边搭着N基金这条线,替他们干活,一边在国内捞钱,什么时候想走,带着钱立马就能撤。现在过去喝西北风啊,他们又不是学生,一忽悠脑子一热就往前冲,那些人是炮灰,他们可不是。   “我们没有,N基金肯定有啊。”有人一拍大腿,借鸡生蛋才是最好的生财之道不是吗?   “N基金没有这方面的储备,再说去年的事一出,外资纷纷撤出中国,人家哪里愿意投钱。”于飞按了按鼻梁,一副忧国忧民,国家没按他设计好的路线走,肯定完蛋的表情。   “国外不是有很多投资公司吗?”有人还是不死心,资本家有钱还不赚吗?他可不相信。   “可以试试,不过那些不好打交道,说不定会撇了我们单干。”   众人一听,也对,那他们岂不是一场空。   “能不能从国内银行借点贷款。”于飞琢磨着。   “想都别想,银行直接说了,这两年能不贷款就不贷款,银根收缩的厉害。”他们只是高管,在没有抵押的情况下想借银行的钱给个人用,根本不可能。再说他们需要的是一大笔钱,数以百万千万计的资金,这条路直接不通。   “西省那边,于总不是有点关系吗?那边的土大款暴发户,可不是一般的多。”煤老板嘛,这个时候还没有天下闻名,但圈内肯定是闻名的。   于飞将烟头一掐,对啊,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这伙人去打煤老板的主意,舒雨自是不知道,但她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她挖坑向来如此,在你的必经之路上挖个坑就撤,如果你改了性子不走这条路,能够避免掉坑,她也不会再执着。   可惜的是,从她挖坑至今,还没有遇到过一例洗心革面之人。   路晁从美国打来越洋长途,舒雨听到江思齐的名字,半天都回不过神,她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江思齐刺伤迈克,被判入牢十年,曲歌被控教唆罪,判处一百二十小时社区服务,两个人同时被学校开除?”   舒雨听了半天才把内容理顺,问题太多,她一时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曲歌和江思齐是怎么搞到一块去的?”这是最让她惊讶的。   “曲歌由N基金担保到美国读书,和江思齐入读的是同一所大学。”他们都是从国内来的,又是同样不想也不能回去的,所以飞速的建立起朋友关系。   “江思齐和迈克又是办订婚,又是开单身派对,准备筹办婚礼。”于是江思齐真的相信这个老男人会娶她,激动之余听到这个老男人说他看准了一个投资项目,回报丰厚,就毫不犹豫的把银行卡里的钱转给他。   迈克还掏出一份合同,显得特别正规可信的样子。江思齐的英文也就是谈恋爱的水平,听课都勉强,更别提看这种专业性的文件。别说她,就是美国人接受教育程度低一点的,都未必看得懂。   所以迈克合法合理的亏掉了她的钱,合同上有江思齐的签字,更是立于不败之地。   “她还以为可以和中国一样,大哭大闹就有人同情她,就可以让那份合同作废。”路晁在电话的另一面轻笑,“亏她在美国待了这么久,到现在都不知道美国人的行事准则。”   路晁知道舒雨的所有疑问,所以根本不需要她再问,一个一个帮她解开。   “江思齐没了钱,哭闹也没用,根本没人吃她这一套。曲歌就让她拿刀吓唬吓唬迈克,能让他吐多少就吐多少出来。”六神无主的江思齐就真去了。   大约是迈克终于说了真话,刺激到了江思齐,也有可能是江思齐在迈克身边又看到了别的女人,反正一通混乱之后,将迈克刺伤。   “十年期满后,立刻押解出境。”这就是江思齐的结局。   钱没了,青春也没了,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出来,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舒雨没想到,还能听到曲歌的消息,虽然大学念不成,但她不用离境。在舒雨看来去美国是她所承担的代价,也许在她看来,这是奖赏也不一定。不用管,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叶爷爷那边,我去看过他了,他说人老了,想叶落归根。”   舒雨沉默半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才道:“我父亲是在家里出生的,而当天在医院里出生的婴儿有十七个。”   她已经知道,叶爷爷委托医生回忆在他妻子生产当天,有没有异样的事情发生,以及想知道所有那天出生的婴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是警察找到方向后,调查出的结果。   “他是姑太太的朋友,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拿他当一个长辈尊敬就好。”路晁说的,也是舒雨想说的。   更何况,舒雨坚持相信自己的父亲,和叶爷爷并没有关系。   或者说,她不希望父亲和叶爷爷有任何关系。   她不愿意去深想这个问题,因为每一次的深想,都会想到父亲的一生,这让她更加难过。   最好什么关系都没有,这样,她心里反而好过一点。   “只是叶安到底是不是雇凶之人,我必须得搞清楚。”不搞清楚舒雨寝食难安。   而且据舒雨的推测,叶安有可能不是叶爷爷的亲生女儿这件事,叶爷爷和叶安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但他们互相之间,并不知道对方也知道。   如果叶安真的是雇凶之人,那么一定有什么事误导她,让她搞错了人。   前世很有可能杀死三叔一家三口,事隔多年之后,又发现自己搞错了,于是派出同一个凶手,杀死她。甚至姐姐的死,现在想来也有可能和她有关。   也就是前世叶安杀了他们家五口人,三叔和两个堂姐妹,再加上她和姐姐。   但就算前世,叶安杀了他们家五口人,还是搞错了。不知道在她死后,叶安又杀了多少人。   而这一世,只来得及杀死三叔,后头却被她这个重生之人阴错阳差发现,改写了结局。   之前合作的私家侦探,已经转而去调查叶安。但叶安在生活中完全没有特殊的地方,至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这个女人是疯的,你也要离她远一点。”舒雨叮嘱道。   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头痛,越想越是一团乱麻。   “我会的。”   “哈,你告诉我一个重磅消息,我也告诉你一个好玩的。”舒雨说的是郑升当上BBC记者助理的事。   让人头痛的事,一时也解决不了,就别时时想着吧,影响心情。干脆说点好玩的,于是就想到了郑升。   “真没想到,他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对了,我刚刚买了一本书,我觉得里头有几句话挺有意思的,我念给你听听。”路晁还清了清嗓子,一副很慎重的样子。   舒雨在话筒这边一笑,正襟危坐,“我听着呢。”   “没有德性的美貌,是转瞬即逝的;可是因为在你的美貌之中,有一颗美好的灵魂,所以你的美貌是永存的。”   “是送给我的吗?”舒雨的嘴角不可自抑的上扬。   “咳咳。”路晁不自然道:“正好读到这里,觉得,嗯,对,就是送给你的。”   “我很喜欢,更喜欢这本书所蕴含的意义,还有他的结局。”莎士比亚的一报还一报,最终是邪不胜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受到惩罚,而真心相爱的人,得到成全。   希望她生活着的这个世界,能够和这本书一样,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第151章 问题   莉莉丝的一切逐渐走上正轨, 舒雨的工作也越来越轻松, 忽然想起很长时间没有丁妞的消息。w   黄灵只说一切都好,丁妞如愿考上艺术学院之后,一个月准时寄回一封信,除了说学业紧张外, 别的都没什么问题。   舒雨在和派驻到美国的闻秘书通电话时,顺便问了一下丁妞的情况。   闻秘书顿了一下,“您问的是哪方面的情况?”   咦,那就是有问题了?   “说我听听看,哪方面出了问题?”   闻秘书也不再拐弯抹角, “学业上颇为紧张, 但丁妞真是豁出去了, 总算能跟得上。不过他们的导师,好像不太喜欢中国人。当初我们都不懂, 艾玛还特意打听过, 都说这个导师才华横溢。”   问题是外国人打听的时候, 谁会想到他欢不欢迎中国人这种事呢。更何况, 艺术类学院在这个年代很少有中国人就读, 以前没有过,自然就没暴露出这个问题。就是提前打听,也是白瞎。   “会有多大影响?”舒雨问道。   心里已经连骂好几声,这种事她竟然今天才知道。   闻秘书斟酌道:“导师是有些针对她,每次给她打分都打得特别低,毕业应该没问题, 但毕业成绩可能不太好看。”   “然后呢?”舒雨继续问道。   闻秘书没想到舒雨知道不影响毕业,还不肯罢休。幸好她和丁妞的关系处的不错,有什么事都愿意告诉她,不然这会儿答不出来,舒雨对她的印象肯定会下降一大截。   要知道,国内的骆丹已经野心勃勃,要照着她的路走一遍了。她这个前浪不努力,就得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比如说吧,他们导师经常举办各种活动,他喜欢的学生就负责当模特或是当设计师,他不喜欢的学生就负责布置场地干些琐事,至于丁妞,他说……”   “他说中国人都是厨子,那就负责做饭吧。她一个人负责那么多人的饭菜,有时候不得不半夜二点爬起来,一直准备到早上。”   而这些付出,没有一个人放在眼里,最友好的表现也不过是吃完东西,过来感谢一下丁妞,称赞她做的食物好吃。没有人过问一下,她需不需要帮助,也没有人问她吃不吃得消。   而下一次活动,所有人的身份都有所变动,只有丁妞的位置,永远无人撼动。仿佛天经地义,她就是他们当中负责做饭的那一个。   舒雨听完气血直往上涌,反倒是简小青说道:“舒总,您不要太在意这件事了。如果丁妞本人在这里,她一定不会告诉您这些。对于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来说,能走到今天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我们并不怕忍受辛苦和刁难。”   闻秘书在公司是高管,自然不会有人歧视到她头上,但出了公司没人知道她是谁,她遇到过对她很友好的邻居,也遇到过在超市里忽然冲着她大喊大叫,让她滚出去的疯子。   想要在别人的地盘生活,就必须要忍受一些艰难的日子,闻秘书也好,丁妞也好,都是这么想的。更何况,他们遇到的人大多数还是善良的,不能因为少数人去否定大部分。   舒雨长叹一声,“辛苦你们了。”   “要是没有公司,我们连辛苦的机会都没有。您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和丁妞,就是再艰难十倍,愿意接替我们的人,排队都得排到十里之外。”   舒雨沉默的挂断电话,她知道,这样的事情是难免的,可是又该如何反击呢?   思索间,电脑传出声音,有新邮件传送过来。   有了电脑之后,文件传输变得简单,不过现在没有国内的域名,邮箱都是在国外的网站上注册的。   路英也跟着买了一台装上电话线拔号上网。邮件里发过来的,是杂志新刊的内容。   根据他们的几次商量讨论,重点放在求职和教育两个大版块之上,另外有两个轻松的小版块,一是防骗指南二的连载,二是翻译一些国外报纸上刊登的生活日常。   求职版块做的非常详细,包括了深城在内的,目前工厂比较集中的地方。列出当地大概需要什么样的工人,拥有技术的工人大概是什么样的待遇等等,还留下工厂的招工电话,让有需要的人直接打过去了解。   教育版块设计的非常有新意,分为初中高中高考指南和留学四个部分,初高中是请京城知名学校的老师,按课程分工,出的一篇讲稿,算是纲领性的内容。在这个版块打小状元的邮寄广告,可以说是完美契合。   高考指南主要是进行一定的报考科普,以及专业科普。这个时候家长的水平普遍不高,学生还没开始了解这个世界,小地方的老师所学的知识也已经严重脱节于这个时代。   所以需要一定范围内的,广泛的科普。   至于留学,介绍的是美国大学的招生情况,并且承诺如果有机会会举办专门的招生说明会。   舒雨回了一封邮件,她对内容没什么异议,但加了一个小建议,“如果有资源,可以考虑开设留学中介,这一个市场应该也大有可为。”   路英没回邮件,而是回了一个电话,“咱们可想到一起去了,我特意问过许然,其实这中间的花头特别多,之前咱们是不了解美国大学,了解之后其实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难。虽然这两年肯定难一点,但民间的活动也没完全停止嘛。”   自去年以后,西方国家在中国的颠覆计划没能成功,就开始散播中国崩溃论,说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相信中国快要崩溃了。   大量外资从中国撤走,热钱也随之流出,这也是这几年日子难过的主要原因之一。   两国政府的关系降至冰点,但民间已经打开的大门,很难再关上。   出国留学可能要难一点,但自费留学并非不可为。再说,可以先做科普培育市场嘛。反正他们做不做中介,挤破头出去留学的人也不会少一个,不如让他们花钱买服务,还能少走一些弯路。   舒雨特别鼓励路英去办留学中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实在不想这一代,再出一个所谓哈佛女孩剑桥女孩这样的榜样。中国人不需要这种榜样,中国人更不需要把考进美国的大学当成人生巨大的,甚至唯一的成功。   她希望让中国人早早认识到,考入美国知名大学固然是一种荣耀,但和你考上国内的一流大学,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对了,南省房地产的事,又是怎么回事?都有人打听到许警官那儿,他给敷衍过去了,他让我问问你,又打算干什么?”路英在电话里轻笑,反正她和许警官都认定了,舒雨不管干什么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嗯,挖了个坑,想坑几个人。”舒雨选择了说实话。   “怎么得罪你了?”路英饶有兴趣的问道。   等听舒雨说完,路英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咬牙切齿道:“一群人渣,坑,坑不死他们我拿铲子给他们拍下去。”   “不过,那边的房地产好像真的一直在涨啊。至少有三个人拉着我投钱,我因为杂志的事把他们给推了。”路英是怕,万一没坑着,反而让他们赚了钱,岂不是冤枉。   “供求关系是决定价格的重要因素,就算一时炒作上去,最终接盘的还是消费者。消费者的能力不是无限的,消费人数也不是无限的,一旦双超就会崩溃。而在崩溃之前,投机者只会陷在虚幻的泡影里失去理智。”   后世的房地产上涨三十年,是因为整个国家的飞速发展,大家赚钱的速度快,质量高。   大量人口从农村转移到城市,中小城市年轻人口又大量转移到大城市。再加上计划生育,给了年轻人极为宽厚的靠山。   还有民间热钱找不到投资渠道,境外热钱的流入,种种因素的叠加,才导致需求下不来,供应也就一直涨。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九零年的中国,正是国家和人民都很困难的时候。大城市也就罢了,现在的京城人口已经超过千万,总有人拿得出钱买五千一个平方的商品房。   但在小小一个南省,人口和产业都没有大支撑的地方,短短几年间,房价从一千三四飙升到五千,再飙升到七八千一个平方,怎么可能不崩盘。   况且南省天时地利都有欠缺,太过前沿的位置,是不能搞大工业的,就跟好多年不发展福建是一个道理,都是备战的地方。   基础不好又没有配套,很难和深城这种地方竞争,深城起步虽然是个小渔村,但离香江特别近,而背靠的几个沿海省份,都有工业基础和加工贸易的基础。很容易就将配套组起来,形成产业链的优势。   “所以你不看好南省的发展。”路英说道。   “至少近些年吧,我看不到特别利好的地方。”等到整个国家的国力起来了,人民有钱了,也敢花钱了,南省在旅游资源上的优势能够变现的时候,他就该利好了。   说白了,地理位置太特殊,适合搞第三产业,别的都差点意思。   “你这一分析,特别清楚明白。不过啊,在钱的事上头,特别清醒的人能有几个。我身边好些人,早几年搞实业赚了点钱,嫌累嫌苦,一转手拿去投资。说是轻松快活着,就能赚大钱,最可气的是,还说我这种干实业的都是傻子。”   路英畅快的笑道:“我就说,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不就跟做局赌/博的人一个道理吗?先让你赢钱,再一把让你输个精光。”   “这可不是投资,是投机。投机这种事吧,阿姨说的没错,确实跟赌/博一样,能做到愿赌服输倒也是条汉子。”舒雨在电话这头跟着笑。   路英笑的声音更大了,“愿赌服输?就他们?我现在安心等着看着他们的笑话,笑话我是傻子,那咱们看看到底谁才是傻子。”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这记仇的性子,简直一模一样。 第152章 惊喜   路晁在美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舒雨干脆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跟许然和黄灵打过招呼后,带着秘书骆丹去往美国。   骆丹是第一次去美国,当舒雨让她准备准备的时候,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到办完所有手续上飞机,她都处于神游天外的状况。   等回过神来,越发坚信跟着眼前这位,实在是前途光明,事做好了就有奖励。   这回带她去美国, 不就是之前的事办的好吗?奖惩分明, 才是好公司, 不像有的公司,尽是惩了, 奖的时候毛都不见一根。   下了飞机就有司机等着, 接上他们直奔姑太太的庄园。之前过来的路晁, 现在过来的舒雨, 原本是觉得许然不在, 住在酒店比较好,无奈姑太太直接派人接机。之前接了路晁,现在是接了舒雨。   司机也是之前见过的,还冲她道:“路不在,我们都没告诉他你来了。”   舒雨抿嘴笑道:“谢谢你们替我保密。”   司机笑的咧开嘴,“你们可真浪漫, 为了一个惊喜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路晁回到庄园的第一件事,一般是回房间洗个澡,换了衣服过去跟姑太太打声招呼,再回房间休息。   不过,今天推开房门之后,路晁便发现了不对。   房间里一股极淡的香味儿,还有,自己床上好像有一个人。路晁被吓了一跳,上前正准备掀开毯子,却忽然住了手。凌厉的手势改为温柔的抚摸,掌心慢慢落到床上之人的发间,嘴角含着笑,“什么时候来的?”   舒雨翻了个身,伸着懒腰坐起来,“真没劲,准备吓唬吓唬你的。”   结果因为时差的关系,坐着坐着就躺下了,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路晁搂住她,“再睡一会儿,我搂着你。”   舒雨闭上眼睛,放松的靠在他的怀里,没什么特别的话想说,但心里充斥着宁静又温暖的味道,令她格外安心。   哪怕只是一个拥抱,奔波十几个小时的疲惫,也能一扫而空。   晚上姑太太办了接风宴,舒雨先拿出来的是许然托她带的,“这是许然去各个城市出差的时候,觉得适合就买给您的。”   又拿出自己送给姑太太的礼物,“这扇子是我无意中寻到的,是位苏绣手艺传人的作品,我觉得扇面中的仕女图,跟您特别像,这不是礼物,是觉得这扇子跟您有缘。”   姑太太拿出扇子端详,“真漂亮啊,咱们的中国风其实不光有那些热闹的金碧辉煌,还有这样高雅的水墨丹青,还有好看的粉彩,青花瓷。”   “可惜老外看不懂,整天就拿金的红的出来代表中国风。”姑太太将扇子放到盒子,单独交到管家手里,“放到我梳妆台上头。”   “是。”管家接过扇盒,知道这份礼物送到了女主人的心坎里。   “每次过来都麻烦您,真不好意思。”舒雨真的很感谢姑太太,虽说住酒店也方便,他们也不差这个钱。   但住在庄园里,吃喝不用操心,出入给你配车和司机,有个什么小事情要处理,管家马上找人帮你解决。   所有这些便利,绝不是住酒店,也绝不是花钱就能享受到的。是姑太太真心把他们当成了和许然一样的后辈,才会这么照顾他们。   姑太太乐呵呵道:“我巴不得你们常来,我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清了。你们当成自己家就行了,有什么事跟管家说,让他给你们办。”   “年轻人啊,就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你们这样就很好,不知道我们家然然什么时候能开窍。整天不着四六的,赚再多钱都不如赶紧成家来得好。”姑太太说完自嘲的笑了,“在外头待多少年,都改不了这毛病,刻在骨子里咯。”   路晁和舒雨都是抿了嘴笑,这个问题不需要他们回答。   吃过晚饭,路晁带着舒雨在庄园里散步,牵着她的手道:“是不是有工作。”   舒雨故意嗔道:“人家就不能是专门来看你的?”   路晁眨了眨眼睛,“那我可太受宠若惊了。”   明显就是不太相信。   “去你的。”舒雨的拳头捶到他的胸口上,“是有一点事,不过主要是来看你的,顺便办事。”   路晁闷笑,“哦。”   眼看舒雨脸上要挂不住了,他才收敛笑意,“其实,就算我是顺便的那一个,也没关系。”   “你才不是顺便的,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舒雨用额头在他胸口蹭了蹭。   “真希望我们能有多一点时间在一起。”路晁闻着舒雨发间淡淡香气轻轻说道。   合欢树下,相拥的两个人,享受着静谧又无人打扰的一刻。   斜依在窗边的骆丹,正在欣赏庄园里的景色,无不羡慕的想,原来资本主义是这个样子的。难怪人人都想来美国,谁不想拥有这一切啊。   庄园里的一切,已经超过了她最极限的想像,美好的如同天堂一样的生活。她很困惑,许总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不留下来享受这一切,而是回到中国。   所以说,他们就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吗?如果她能拥有这一切,她想,她宁愿做一个庸俗的人。   翌日舒雨就带着骆丹去了莉莉丝的办公楼,他们早从超市二楼的临时办公点搬了出来,在扭腰非常具有古典气息的一栋大楼里,租下一层用来办公。   上半年新开两家卖场,还有三家正在做最后的筹备工作,这样到年底,他们一共会有八间卖场。今年的五家,全都放在其他城市。   艾玛和闻小青直接到大楼外迎上舒雨,带着她上楼,闻小青指着两间朝向风景最好的办公室道:“这两间是留给您和许总的。”   一间办公室装修的颇有未来感,另一间更淡雅清新。舒雨指着后一间,“我猜这一间是留给我的。”   闻小青便笑,“您要是有不喜欢的地方,我马上叫人来改。”   “不必改了,我看挺好的。”舒雨一进办公室就闻到了花香,办公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大簇鲜花。   “这花儿是艾玛带来的,她说您应该会喜欢,我这个土老冒就想不到这些。”闻小青笑嘻嘻卖了个好给艾玛。   “你们有心了。”舒雨点点头。   艾玛见闻小青终于说完了,才说道:“今天要召开会议吗?”   舒雨点头,“你主持,我旁听就行了。”   她对美国这边的人和工作都不熟悉,还是不要指手划脚的好,不过跟公司员工认识一下,把资料和人对上,再了解一下他们的工作状态还是很有必要的。   美国公司的重点,放在扩张服装大卖场,收集客户信息,调查客户满意度,以及扩大品牌知名度这些事上。   目有来看,有艾玛和闻小青负责,公司还算井井有条,各大卖场的销售情况每天都会通过电脑汇总到公司,进行建模分析,预测后期销量走势。   这样做的好处,是及时止损销量不佳的款式,深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接到消息,然后将资源倾斜到销量好的款式上。   而这个建模分析还是路晁用他理工男的思维,给出的一条思路,目前刚刚开始运用,效果还在验证之中。   会议之后,舒雨微笑鼓掌,“大家都做的很好,我看到了大家的努力,非常棒。”   而之后便是询问,“目前有没有存在困难的地方?”   “虽然我们的广告效果不错,尤其是目标顾客相当认同,但还没有建立起广泛的品牌知名度。”服装的品牌知名度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很多专业的产品,只需要目标客户的认同便够了,其他人完全没有听说过也没关系。   但服装品牌,尤其是一个新的服装品牌,首先是要找准自己的定位,再去找到自己的目标客户。但当客户量逐渐增加的时候,就要往更多往更广泛的群体推进。也许这些群体根本不是你的目标客户,但你也要让对方对你的品牌有一定的好感和认同。   就好比,两条差不多款式的裙子,对你来说同样喜欢,价格也都能接受,一条是人人都知道的香奈尔,一条是除了你其他人都不太知道的品牌,你会选哪一条?   不用说出来,说出来的未必是真心话,只问问自己的心就够了。   当然,也有人会说,直接全方位上广告,狂轰滥炸总会收到效果。这当然也是一种方式,但这种方式实在太过外行,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大家有什么好的想法?”舒雨先问所有人。   想法还是很多,但偏向于模式化,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新意。   “想法不错,公司会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更好的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舒雨提出散会。   艾玛和闻小青,还有骆丹自然是留下,听舒雨下一步的吩咐。   “到办公室吧,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有没有可行性。”舒雨起身,可谓是雷厉风行。   办公室外头,哈里已经等着他们了,舒雨点头让他进来,冲大家说道:“是我让他过来的,这件事,我们也许需要各方面的力量。”   舒雨示意了一下骆丹,骆丹会意,赶紧从包里拿出几份文件,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并且替舒雨说道:“这是舒总的想法,你们先看看。”   闻小青拿到的直接就是中文原版,她念出文件上的几个字,“天桥风云综艺篇。” 第153章 天桥风云   艾玛看到一半, 已经激动不已,“天呐, 舒,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这也太棒了, 我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它, 它一定会震惊所有人。”   哈里已经在想,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成立一个公司,再用公司去跟经纪公司谈,制作的同时向电视台 。”   舒雨连国内的娱乐圈都不懂, 更不可能懂美国的娱乐圈。她找哈里来,就是做这样的工作。   现在的哈里可不再是以前许然的小助理, 而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股东兼副总,因为公司的生意爆火,他的交际圈子涵盖了非常多的行业,可以说对什么行业都了解一点。就算自己不知道,也能很快找到人给他介绍业内人士。   艾玛更多的是从自己从业者的角度来看这个综艺稿, 听到哈里说的话,也意识到,她要做的和哈里一样,是推进这个项目的成功。   “注册一家制作公司, 用最快的速度推进天桥风云的制作, 记得请律师注册好版权,争取在电视台播出。而莉莉丝,是制作方, 同时也是赞助方,拥有冠名权。”舒雨言简意赅的将工作交待下去。   “制作公司由艾玛先兼任管理,但要尽快找到业内人下放权力,制作公司归莉莉丝美国公司管理。”舒雨说完看向哈里,“但这里头有许多事,需要你的协助,特别是找人和谈判。”   “OK,这当然没有问题。”哈里知道,他们几家公司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分得那么开。   他的头脑非常清醒,这几位老板都是华人,他们可能不像美国人那样,一丁一卯当时就给你算明白,但只要你付出过,他们就会记得,然后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你奖励。他现在百分之十的股份,就是这么来的。   才一年时间,他已经贷款买了一套豪华公寓,还开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车。如果他不想放弃现在的好日子,就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艾玛立刻对哈里伸出手,“又得再一次对你表示感谢了。”   哈里大笑,“虽然我们是老朋友了,但一顿大餐你是赖不掉的。”   “没有问题。”艾玛欣然应允。   哈里开始去打探制作公司的事,先找人介绍几个业内人聊一聊。不能找那种事业如日中天的,他们会把你带骨带皮吞下去,最好找那些最近在倒霉的,但又熟知业内规则的人。   “我会尽快找人,明后天有消息我直接和艾玛联系。”他知道想偷懒平时多的是机会,但老板都来了,如果不好好表现,那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哈里走后,舒雨将闻小青点到身边,“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谢谢舒总,其实刚开始不太习惯,不过我适应能力很强的。”   “带骆丹在公司里参观一下吧,她第一次来美国,你有空带她四处走走看看,游览一下。剩下的时间,你带她到所有开业的大卖场里转一转。”人都带来了,她可没打算留在身边,赶紧扔出去适应适应。   先不说留不留在美国工作,至少以后的中国员工,特别是她身边的管理层,都得熟悉美国的工作环境,了解这边的工作方式,别整天接到美国来的电话就激动的发抖,她丢不起那个人。   闻小青的脸色发青,但在舒雨面前很好的掩饰住,“是,那我现在带她去看看。”   骆丹主动挽住闻小青的胳膊,“闻助理,你可是我的前辈,我有太多东西想跟你学,你可千万别嫌我笨。”   闻小青一脸假笑,“瞧你说的,咱们互相学习。”   内心的白眼都快翻到头顶去了,我说过要教你吗?这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艾玛出去泡了两杯咖啡端进来,“我煮的咖啡,你试试看。”   “那可多谢了。”舒雨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喝的多了,好像也砸摸出一点意思来,“确实不一般。”   主调的苦味带一点点烟熏的厚重,吸到鼻腔里又转为一种香气。说不出的的感觉,但确实是家里速溶咖啡所没有的味道。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当面感谢你。”艾玛慎重的说道。   舒雨眉眼一抬,有些诧异,“什么事?”   艾玛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她自己的努力,如果她能力不足,舒雨也不会放任她负责美国公司。   但没想到,艾玛说的不是这件事。   “我没想到,公司能够做到同工同酬。”欧美有一件根本没人提,但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那就是男女不同酬。   同样的工作,同样的职位,女性比男性要低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酬劳。没有人能够改变现状,也没有人敢对老板提出抗议。因为抗议的结果,就是你有表达的自由,但公司有解雇你的自由。   可是在莉莉丝,身为负责人的艾玛当然知道公司的酬劳标准,说实话,她当时反复追问了好几遍,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舒雨笑了,“对外人来看,这是一家美国公司,可是对于我们几个人来说,这始终是一家中国公司。既然是中国公司,那就要按中国的规矩来办。”   “中国是同工同酬吗?所有行业?”艾玛不敢相信。   舒雨笑了,“所有行业,任何一家公司,企事业单位,都是男女同工同酬。男女平等,是写入中国宪/法的条例,神圣不可侵犯。”   艾玛捂嘴,完全不敢相信,半天才道:“如果说话的人不是你,我一定不会相信。”   舒雨耸耸肩,“没关系,事实就是事实,以后你可以组织一次活动,带员工到深城的工厂参观。看看大海,也看看中国。”   艾玛的表情有一丝僵硬,但很快收敛起来,点头道:“好的,我会安排。”   舒雨大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天桥风云办好。”   “是,我一定全心全力推动这件事。”说回天桥风云,艾玛立刻动力十足。   舒雨心中叹气,西方对中国的成见太深了。西方的政府宣传中国落后毒菜是一方面,可你中国人自己拍的电影,只要送去国外参展的,无一不是展示中国的愚昧和落后。简直就是里应外合,你要是外国人你信不信。   也就是去过中国的哈里,他一个理工男的直线思维和从来不关心艺术电影,才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事。   而那些电影节,大多都在欧洲,艾玛又是法国人,稍微关注一下电影相关,恐怕很难没有印象。   可能那些导演并没有主观去抹黑国家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在关注弱势和边缘群体,刻画社会动荡之中小人物的命运和悲欢离合。   但他们敢拍着胸口说,他们并不知道,国外那些电影节最青睐的就是反/政/府论调,最欢迎的就是抹黑自己国家的电影,只要这个国家不是他们西方的白人国家就行。   所有西方电影节,但凡能拿奖的现代中国电影,无一不是主题灰暗,没有希望的国家和无知愚昧的人民。你要说人文关怀,那你倒是深度挖掘一下深层次的原因,或者你可以提出解决方案,哪怕是幼稚的,不可实现的,那也说明你尽力去思考了。   但是人家导演说了,他们只是表达,思考不是他们的事。   嗯,反正他们总有道理,你算老几呀你就敢反对,这界老百姓真的不太行。   身为不太行的老百姓,舒雨心里苦,却也只能苦笑。   舒雨在公司待到下班时间,闻小青已经把丁妞接了过来。舒雨上前抱了丁妞一下,发现她前几年好不容易长的几斤肉,又没了。   “晚上咱们找个地方吃饭,挑家好的。”舒雨拍拍丁妞,又看向闻小青和骆丹。   今天晚上和他们几个人吃饭,明天晚上艾玛在家里招待她和路晁还有哈里,这是今天已经说好的安排。   “那我们可就不替您省钱了。”闻小青闻言笑眯眯说道。   丁妞看向舒雨,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特别想哭,但看到闻小青和骆丹,硬是忍住了。   晚饭吃的是闻小青向往很久的法国菜,舒雨奇怪道:“你拿美国的工资,还吃不起一餐饭吗?”   闻小青抿了抿嘴角笑道:“我这是想省点钱,以后回深城买房子。”   虽然拿美国的工资,但她也一样在美国消费呀。租房吃饭坐车哪一样不要钱,而且为了维护形像,她也不敢在穿着打扮和日常消费上太省。当然就只能在别的地方省,像这样的大餐,她可不会单单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就跑来花钱。   “深城的房子已经涨到五千一个平方了,我感觉我这辈子可能都买不起了。”骆丹吐槽。   九零年的普通工人,还拿着一个月百来块钱的工资,他们在外企上班,各种补贴开足,一个月五百已经是高薪中的高薪。工资年年都在涨,但永远追不上房价的涨幅。   舒雨笑呵呵道:“那你也来美国上班,拿几年美国工资,攒钱回去买房。”   反正在美国招员工,也是这个价钱,不如让中国员工过来,互相有个交融,也是为了将来打基础。   骆丹听了笑的嘴角都咧到耳后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闻小青则是正好相反,心思急转直下,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让舒总不满意,所以要把自己换下来。不会啊,明明自己工作起来兢兢业业,就连艾玛也赞不绝口。   难道?是骆丹在国内进了什么馋言。该死的小蹄子,肯定是她坏事。   但当着舒雨的面,她不能反对,立刻一脸热情道:“那我一定好好带她,让她尽快走上正轨。”   “我对你,倒有点新的想法。”舒雨放下刀叉说道。   闻小青顿时心脏急速跳动,但她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舒总安排我去什么地方,我就去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搞对抗,不然就不仅是回国那么简单了,搞不好还会彻底失去现有的地位。 第154章 保密合同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我想派你去欧洲。 ”舒雨轻轻松松说道。   听到去欧洲, 闻小青的心情就象坐过山车, 冲上去又落下来, 玩的尽是心跳。   “欧, 哦哦, 欧洲,欧洲的设计中心。”太过兴奋的结果就是气血上涌,导致她的思维都有点不清醒了。   “之前是设计中心, 聘请了几位设计师,还有几个助理做市场前期的数据收集和整理工作。明年我们的重点是欧洲市场, 将服装大卖场开到欧洲,有信心吗?”   竟然是要去欧洲发展业务, 那岂不是和美国公司同样重要,而且再加一个设计中心也在欧洲, 应该是更重要。   闻小青激动的手都在抖了,“谢谢舒总的信任, 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先带一带骆丹, 然后今年在欧洲扎下根,人手和店铺装修都需要时间,一步一步做扎实。明年,我希望莉莉丝,能拓展欧洲版图。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比你在美国所做的, 要难得多。”   欧洲可没有一个姑太太,更没有艾玛顶在前头。相反她一个中国人领导的公司,员工会信服她吗?合作的方方面面会信服她吗?甚至同行的圈子,会接纳她吗?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再难,也难不住我。”闻小青想说,她没考大学的时候,不肯认命,于是选择了另辟蹊径去自学语言。   那时候她就告诉过自己,再难的道路,也拦不住她。她总有一天会飞,飞到周围的人,都只能仰望的地步。   几乎在这一刻,她就已经明白,对于她的职业生涯来说,这是她最重要的一步。能证明自己,以后就是公司不可或缺的高层,未来的路会越来越宽。   如果不行,也许是骆丹也许是某个外国人接替她,而她就只能黯然回国。   想到这里,何止手发抖,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舒雨笑了笑,“你这段时间还得好好带一带骆丹,确保她能胜任你的工作。”   “我会好好教她的。”   “我会好好学的。”   两个姑娘此时看向彼此的眼神,是无比的温柔,简直能将人融化。   “简助理一直都是我们的楷模。”   “骆秘书这么能干,肯定没问题。”   口蜜腹剑整整一天的两位姑娘,终于在当天晚上,放下成见,瞬间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职场上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真让人羡慕。   丁妞一直没说什么话,舒雨让她晚上跟自己回庄园。丁妞看了一眼闻小青,心知自己肯定被出卖了。无奈的点头,同时加了一句,“其实我过的挺好的。”   确实有若有若无的歧视,但也没有明显到让她无法继续学业的地步,教授也确实不喜欢她,或者说不喜欢中国人,但她相信自己只要努力,一定可以让教授无话可说,阻止不了她毕业。   这一切,她一点都不想让国内的人知道。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她能有出国学习的机会,已经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如果还嫌东嫌西,岂不是不识好歹。   舒雨对丁妞的回答,只是笑,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揭穿她。   而是在回到庄园后,在自己的房间里,拿出白天给公司里的人看过的文件,递给她。   “天桥风云。”丁妞看到这个开头的时候,便有一种这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的感觉,等翻看完早已经是眼泪婆娑。   丁妞捂住脸抽泣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为我付出过这么多。”   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明明得到很多却总嫌不够,而有些人,明明得到的很少,却觉得自己得到的很多,感恩每一个为她付出的人。   舒雨轻拍丁妞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哄道:“也不单单是为了你,不过确实是你给了我灵感。”   前世作为一个大龄宅女,在生活稳定之后,最大的爱好就是影视剧综艺外加小说。又因为职业关系,很喜欢天桥风云这类的综艺。   所以她稍微做了一点,更适合这个年代的修改,然后拿出来。一是多重布局,也是对服装大卖场的补充。   二是扩大莉莉丝的知名度,通过制作综艺这样的形式将莉莉丝的品牌宣传出去,比轰/炸广告的效果要好得多。   三也就是最后一样,就是帮助丁妞,不是毕业之后,也不是未来的某一天,而是现在就能帮助到她。   “这是我单独给你的,看完把文件留下,自己回去好好琢磨。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别人欺负是不行的呀。”舒雨抽出她手中天桥风云的文件,又递给她一个新的文件,“去吧,去自己房间好好看看。”   “谢谢。”丁妞把文件抱在怀里,太多的感激已经不是谢谢两个字可以承载的,但此时此刻,她除了谢谢,又该说什么呢?   第二天一大早,丁妞将文件交给舒雨,看她脸色就知道怕是一夜没睡。舒雨让司机送她去学校,自己则是留了下来,因为早餐的时候,路晁已经对她频频使眼色,看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带你去看个地方。”路晁自己开车,因为需要经常来往美国的关系,他在这边买了辆车,又用工作签证办了临时驾照。   “去哪儿啊。”舒雨给自己系上安全带,心想是不是去什么她没去过的景点。   没想到直接开车到市中心一座公寓楼,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去。   “我和许然各买下一层,这样你想宴请客人,办个聚餐,平时来住一住,都很方便。”住在姑太太家里当然好,但就跟住在父母家一样,你自己是方便了,但总不好在父母家里大办宴席招待朋友吧。   超大的玻璃窗外,就是市中心的公园,直接俯视过去,满眼都是绿意盎然。看惯了城市里的钢筋水泥,拥有这么一大片绿色,绝对是稀缺资源。   “天呐,我正在想怎么招待公司的员工,你怎么会想到。”舒雨本来打算在酒店里办,但那么做其实有点夸张,也不符合当地普遍的做法。一般来说,在自己家里办一场小型招待会,就显得非常合适。   路晁耸耸肩,“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你公司在这边,要管理那么多的员工,总得有个自己的地方。”   这套房子最吸引他的就是具有招待功能,办公功能,地段更是核心资源。不是哈里一直替他们留意,也不会恰好遇到这么合适的机会。   有个富豪一次性抛售两套,正好被他和许然一起拿下。   这套房子是哈里专门找了设计公司给他们重新装修布置的,舒雨直接联系中介公司,预定了明天晚上在这里招待客人的服务。包括餐饮,服务人员和现场布置等等。这一套在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早已发展成熟。   他们在这里消磨了一天,晚上才启程去了艾玛家。艾玛住的是一栋独立别墅,这在美国很常见,但不在市区,而是相对稍远一点的地方。   哈里已经找到合适的制作人的人选,直接将资料带过来。舒雨看了看,光看履历倒是丰富,便让哈里直接将人约到公司,让艾玛谈谈看。   艾玛过来看了资料便笑,“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总是干的很好。一旦干的不错了,他就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一做自己喜欢的就出问题,最后只能回去上班。不过他怎么会接受我们的邀请?按道理,愿意请他的大公司应该不少吧。”   哈里耸耸肩,“本来是这样没错,不过这一次他欠的债有点狠,几个公司联手压价,他一生气就听朋友介绍,跟我们谈了。”   算是捡漏。   艾玛“哈”了一声,“我明天跟他好好聊聊。”   亚瑟到莉莉丝与艾玛见面,首先表达的是自己的困惑,因为在他看来,莉莉丝只是一家服装公司,忽然成立一家综艺制作公司,是一件有点无厘头和让人想不明白的事。   他过来一方面是给介绍人面子,另一方面也是给那几家大公司示威,你们看看,我并不是非去你们的公司不可。   至少在现在这一刻,他并没有真的打算进入莉莉丝,替这一家新公司工作。   毕竟,除了单干,他没有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搞砸过自己的项目。如果到一家新公司搞砸了,那么那些大公司他可能永远回不去了。除了当独立制作人的时候,平时他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艾玛也陆续通过自己的关系,拿到几个备选人的资料,但最满意的,肯定是眼前这一位。她也听出了亚瑟的意思,不由得笑了笑。   “我们公司做事是有长远规划,绝非一时兴起,甚至第一个产品已经立项,这也是我们急需专业人士加盟的原因。”   亚瑟挑了一下眉,“恕我直言……”   艾玛呵呵笑了笑,抬头止住他后头的话,不听也知道他会说什么。   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张合同,“签下保密文件,你就可以看到。”   亚瑟轻蔑的一笑,在他看来没有娱乐基因的公司制作的产品,都有一个同样的毛病,就是自视过高。事实上,他们的项目多数,甚至就是全部,都只是垃圾。   只不过,艾玛脸上得意的样子,有点小小的刺激到他了。让他忍不住伸手要过保密合同,虽然为垃圾保密很可笑,但他真的很想看完之后,好好喷一顿。   至于签保密合同本身,亚瑟倒是适应良好,这也是业内的规矩。   在美国,但凡签下的合同,都要想办法遵守,否则你就等着打官司吧,如果对方是大公司,那就更可怕了,你的半辈子可能都会陷在官司里拔不出来。 第155章 雷厉风行   签完保密合同, 亚瑟拿起项目文件, 翻篇头一行字就是天桥风云综艺篇。   看到这几个字, 亚瑟倒是明白了这家公司为什么要立项做一档综艺, 这确实是一个打开品牌知名度的好办法。但前提是, 这个节目必须足够好。   抱着挑剔的心情往下看, 呵,也不过如此,等一下, 好像有点意思,再等等, 这几个设计师的人选好像有点意思。   最后,艾玛强硬的从他手里收回文件时, 亚瑟还拽着文件的一角,讪笑道:“我还没看完呢。”   “这么说, 你是看好这个项目咯。”艾玛将文件收回来,看着他笑道。   亚瑟心情有些激动道:“可不可以让我见见策划人, 这个人绝对是天才。”   艾玛看着他, “然后呢?”   亚瑟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来谈工作的,但他一点也不尴尬,“只要待遇没问题,我愿意加入你们的公司,但前提是这个项目必须交给我来做。”   艾玛笑了,伸出手道:“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亚瑟也伸出手, “我现在就想见到策划人。”   艾玛领着他出去,“走吧。”   到了舒雨办公室的门口,敲了敲门,推门进入。亚瑟有些莫名其妙,他只想见策划人,因为他觉得这个人能解决他心里的一些疑问。而不是见什么高层,他对高层的大人物,没有丝毫好感。   办公室的沙发对面放着一台电视机,里头正在播放着电视节目。不,应该是一部纪录片。只看一眼亚瑟就发现,播放的是自己当独立制作人时拍摄的纪录片。   “你就是亚瑟,坐吧。”舒雨示意他坐,自己却仍继续看向正在播放着的纪录片,直到艾玛出去再亲自端着咖啡进来,纪录片结束,舒雨才端起咖啡,“艾玛亲手煮的咖啡,我一闻香味就知道。你必须得尝尝,不然会后悔的。”   亚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确实比刚才的好。”   在艾玛那里喝的是秘书端上来的,而在她这里喝到的是艾玛亲手煮的。虽然艾玛已经出去了,但他仍然吐槽了一句。   舒雨笑了笑,“亚瑟先生很有才华,通过您制作的纪录片,可以看得出来。”   亚瑟嘴角微嘲,“你确定看到的是才华,而不是失败吗?”   “确实很失败,但同时很有才华。”   亚瑟正待恼怒反驳,就听到眼前的女孩继续说道:“只是你一直把你的才华用错了方向,这才导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方向?”他忘了自己准备反驳,而是迫不及待出声问道:“什么样的方向?”   他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这个一直困扰着他的答案,让他一度失去对自己的信心。   舒雨看了亚瑟在大公司制作的综艺节目,也看了他自己当独立制作人时拍摄的纪录片。   一以贯之的优点就是对节奏和细节的把握,非常精准,毫无拖沓无聊的地方。但在拍纪录片时,过于严肃,虽然足够专业,但却无法吸引到普通人的观看,简单来说就是曲高和寡。   “无论什么样的题材和内容,甚至形式,首先要有可看性。而不是人为的提高观看门槛,限制大家观看的兴趣。”   “有些问题必须要有深刻的表达。”亚瑟非常不服气。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并非冥顽不灵之人,他知道对方说的对。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一直没有发现,也没有任何人指……哦,不是这样,自己的助手指出过,他当时一怒之下将对方给开除了。   天呐,他得把自己的助理找回来,还要给他道个歉。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看出他在犯错,但没人指出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不断的摔跤,不断的欠下债务,再用廉价的工资把他签回去,替他们工作。   “我非常赞同你说的,有些问题要有深刻的表达,但深刻并不代表深奥。好了,咱们说说现在的事,听说你愿意留下工作了,不如我们谈谈这个项目本身。”舒雨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只是嘴硬,但心里已经服气了。   对方的错误提一句便好,说得多了,没有益处。   “哦,这,当然,我是说,不对,我想见一见这个项目的策划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忘了他原本是要干什么的。   舒雨指了指自己,“不然,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你?”亚瑟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策划本人。   这比她是华人还要吃惊,也比一个华人在一家美国公司当高层更加吃惊。   再等一下,眼前的这位华人女士,到底成年没有?他知道亚洲人看起来不显老,他们的真实年龄会远远高于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年龄。但眼前这一位的年龄看上去还是太小了,小到他都怀疑对方是否成年。   舒雨哪里能想到,亚瑟的思维会跳跃这么远,耸耸肩道:“不错,就是我。”   亚瑟的眼角不断抽搐着,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有钱富商家里的二代?从她的谈吐来看,并没有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傲慢,甚至还有超越年纪的睿智。   “希望我的身份,不会成为和你合作的障碍。”舒雨伸出手。   亚瑟赶紧伸手道:“当然不会。”   过一刻才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噢,我可不是种族主义的混蛋。”   “我非常喜欢你写的策划方案,这其中关于设计师人选的问题,充满了看点。我觉得,这也是值得深度挖掘的地方。”   “恰恰相反,节目应该放在服装本身,而他们每个人的故事,应该让他们在真人秀的场景当中,慢慢透露出来。他们的出身,肤色,代表的就是美国,如今美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科技最昌盛,经济最繁荣,人民最富足。”   亚瑟认真听着,毫无被夸奖的不好意思,而是一脸坦然,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实。   包括舒雨也得承认,九十年代的美国强的可怕,苏朕马上解体,中国还是第三世界国家,欧洲国家从体量上无法和美国较量。   这样的国家,老百姓的精神是昂扬的,向上的,充满了自信和希望的。   “虽然这个国家依然有穷人,有底层人士,但大家想看的是,底层的老百姓凭借自己的努力,完成自己的梦想。过程当中有痛苦,有奋斗,但最终必须是大团圆结局,就和好莱坞电影一样。”   为什么欧洲电影干不过好莱坞电影,不就是因为欧洲电影整天将格调,深度,艺术这些词挂在嘴里吗?然后就被好莱坞的爆米花电影完胜,胜的不要太轻松哦。   好莱坞的商业大片固然也有部分有着相当高的艺术性,但这些艺术性都非常浅白易懂,他们制作的是大部分人的娱乐,而不是少部分人的狂欢。   亚瑟就是圈子里那一群,心中始终怀着艺术家的梦想,不甘于整天围着商业价值打转的制作人。但他们却忘了,任何艺术在成为艺术之前,都是娱乐。没有观众的喜欢,就不可能存在,更不会变成今天的艺术。   做商业制作的时候摆得正自己的位置,做记录片时,就把自己放在艺术家的位置上,反而局限住自己的发挥。   “如果你干得好,每拍三季达到八十分以上的综艺,我就赞助你拍摄一部纪录片。”舒雨说道。   亚瑟的身体一下子坐直了,还有这等好事。   “可以写进合同,你提出申请,但题材和内容要由公司审核通过。”舒雨很爽快的说道。   “这是当然的。”公司出钱,肯定会提要求,但没有限定题材或是直接出题,已经给了他相当大的自由度。   接下来的合同,直接让艾玛跟他谈就可以,舒雨干脆趁着这段时间在公司,把自己看过觉得不错的综艺都给记录下来。   亚瑟确实是个行动派,雷厉风行的将公司的架子搭了起来,以前的助理,合作过的团队,飞速到齐。   “主持人两位,我们需要一位超模,并且是在全美都享有知名度的真正的超级模特,哪怕现在退休了也可以。一位主持人,最好是男性,并且懂一定的服装设计。吉娜,交给你了,快帮我找到最适合的人选。”   “三位导师,设计学院的老师,真正的设计师,以及服装行业的高层。他们当中,要有一位毒舌,就是一开口,选手的眼泪就唰唰往下掉,羞耻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种,但外人听上去却特别带感的那一种。”   “还要有一位专业知识非常强,就是张嘴闭嘴大家都听不懂,但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最后一位导师,嗯,温柔鼓励提携新人的一位大好人。好了吉娜,你有人选了吗?应该不难是吗?”   亚瑟把团队的人支使的团团转,这也是业内人的好处,他合作过大把的主持人和明星,根据内容判断立刻就能找出最适合的人选,找不到的也有大把的资源可以去挖掘。   “选手,嗯哼,最重要的就是选手。”   舒雨给出的建议非常清晰,他们当中一定要有黑人男性,黑人女性,亚裔,拉美裔,当然也要有白人。   要有出身贫民窟却执着的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底层人民,也要有疯狂爱好设计并且有着相当水准的业余爱好者。   要有出身中产阶级,为了梦想和家人闹翻,需要解决家庭问题的可怜孩子。也要有出身富豪人家的娇娇女,最好嚣张跋扈,身上的一切缺点,都是底层百姓讨厌有钱人的理由。   “选手,最重要的还是选手,立刻马上开始招募,登报。”亚瑟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直接一只脚踏到了桌子上,“开始启航了我的水手们,大家都动起来,你们闻一闻,是不是大家最喜欢的,工作的味道,真是太美妙了。”   莉莉丝派出代表,负责进行会议记录的正是骆丹。   开完会,她拍了半天的胸口,冲闻小青说道:“太有意思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习惯就好了,老美也是人,什么样的都有,娱乐圈跟普通人本来就不一样。”闻小青拍拍骆丹的肩膀,“你得记住,千万别在舒总面前大惊小怪,她让我留在这里工作的时候,交待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卑不亢,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骆丹立刻明白了,赶紧道谢,“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坏了事,现在想想,舒总确实说过,要用平常心对待差异,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妄自尊大。” 第156章 放轻松   九十年代的中国人, 想要在美国保持一颗平常心, 是何其艰难。 但舒雨给了他们在这个年代少有的机会, 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自然有更多人愿意排着队来试试看。   跨国电话里, 黄灵担心道:“他们能胜任吗?”   说的主要是开拓欧洲市场的事情。   “不能胜任就换人, 再说又不是多难的事。国内的工厂,之前的干部说要学英文的,有几个坚持下来的。”   黄灵苦笑, 上班之后再学习,真的像个笑话。很多人安于现状, 拿着高薪,干着管理工作, 虽说羡慕人家能去美国,但轮到自己, 背三天单词就开始叫苦,最后大多是不了了之。   能够坚持下来的, 十不存一。   再简单一点说, 能坚持下来的就是丁妞和她,还有林华和方晨,他们还是最早同一批进厂的员工。前者是退伍兵出身,后者是高中毕业的京城人。   “让这俩人办签证吧,下半年美国公司很忙,他们过来打个杂也好。说清楚,他们过来要从基层做起。”   闻小青和骆丹也同样是从基层做起, 闻小青跟着艾玛当跑腿的,一步步到副手的位置。虽说有舒雨的面子在,但她自己若是无能,艾玛也绝不会提拔她。   不过他俩确实有自身的优势,语言本身没有问题,之前又都是总经理秘书,直接接触的都是公司最高的决策,也很清楚公司的整体情况。   更像是总经理的左右手,是总经理和下级管理者之间沟通和落实的桥梁。而并非是简单的端茶送水,分发资料。   他们能胜任总经理秘书的工作,等于证明了他们的工作能力。又因为公司的特殊性,被直接被扔到美国或是欧洲,如果能干好,不管对公司还是对个人,都是双赢。   黄灵抿了嘴乐,“这下他们可开心了,那些放弃的人,又要热闹一阵了。”   “刺激一下他们也好,你也得适当提醒他们,我们是私人公司,如果不能跟上公司的发展速度,日后的升职加薪都会受到影响,我们可不搞论资排辈那一套。”   黄灵满口答应,舒雨又问道:“你自己的想法呢,要是……”   “不不不,我愿意留在深城,我觉得挺好的。大本营总得有个人,替你们守着,再说我这个年纪了,实在吃不了那个苦。”   黄灵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提出来,舒雨肯定会答应。但她觉得没那个必要,人人都争着去美国,那国内的工厂呢,这才是重中之重。   “幸好有你们,不然光靠我和许然,绝没有公司的今天。”舒雨感慨道。   “有你这句话,就比什么都好。”黄灵的年纪和经历决定了,她对生活的态度更加淡然,要求也更加简单,也更愿意替别人着想。   况且,只有她自己知道,待在深城的公司里,能够让她感觉到安全。而这一点,对她来说比任何事都更重要。   “许总前几天来公司待了两天,看到没什么事,又走了。”黄灵笑道:“公司还有人讨论说是不是你把许总赶走了,成功上位。”   员工的想像力真是丰富,舒雨失笑道:“开玩笑的话就随他们去吧,不必事事较真。不过房子的事呢,第一次装修的事,不能再次发生了。”   黄灵立刻严肃起来,“这个你放心,我亲自审核帐务,每项支出都有人跟进。我还单独派人去市场上比价,请了工程监理全面监督整个工程。”   “那就好,法院那边判了没有?你追一追。”   “许总前几天过来,就是让我放一放,看意思是想为他求情。”   舒雨听出黄灵的为难,“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如果需要我去……”黄灵有些害怕舒雨和许然为这件事闹起来,与其那样不如自己做坏人。   “不不,我跟许然解决这件事,你别管了。”   “好,你一定要跟许总好好说,他就是人太好了,耳根子软。”   “放心吧。”   舒雨挂电话的时候,路晁已经来公司,准备接她去公寓。   “什么事不高兴?”接上人,看舒雨有些沉闷,路晁还以为综艺的推进有难度,“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既然请了专业人士,就应该将压力转移到他们身上。”   “是为了装修受贿的事。”舒雨叹了口气,公司的老员工啊,深受器重,委以重任。   结果呢,让他们负责统一装修,就在其中大肆捞钱。然后在办公室安排人去查验装修质量时,发现了问题。   也幸好之前的房屋建筑是许然亲自去谈的,找的也是国内有质量保证的国企,而没有听别人的建议找什么便宜的小公司。   期间公司的人履行的是监理的工作,所以房子质量没有受到影响。   等到了装修这一块,许然太忙,又加上装修相对房屋建筑来说,也不是大事。就直接扔给公司的人去谈,疏于监管。   “也是我的责任,想到是许然安排的,我就没有多过问。其实,我不该这么想,这么想反倒是自我分裂管理层。阿姨也说我做的不对,本来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却生生把事情推到了最差的一步。”   提起这件事,舒雨就觉得十分沮丧。她的管理水平还有很大的欠缺,很多时候考虑问题不够深入,更不够周全。   半天没听到路晁说话,舒雨一抬头,发现开车的人竟然在笑。   顿时狠狠道:“你还笑?”   要不是他在开车,早就吃我一拳来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没人要求你是全能的。”   舒雨心想,那是因为你们只看到我这一世的经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资质平庸,就算两世为人,也有很多事情不可能做得那么好。   “你呀,绷得太紧了,事事求全责备,你这样太累了。自己累,身边的人也累。不要把自己逼的这么紧,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我们还有许多的时间用于工作,难道你想三十岁以前干完一辈子的工作,然后退休?”这也是路晁一直有些不解的地方。   按道理,他们有如今的成就,无论是和身边的人相比,还是和前辈相比,都已经足够出色,也足够优秀。   就算他们骄傲自满一下,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舒雨似乎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成就,别说自满了,根本就是一路狂奔。就好像被什么追赶着,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前头呼唤她。对待工作的态度,就如同一架永不停歇的机器,外人可以夸赞这是敬业。   但是自己人,只会心疼。   舒雨直接侧过脸看向路晁,很认真的思考之后,车子已经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电梯里,舒雨仍然在思考,终于,她说话了。   “忽然觉得肩膀一松。”   “为什么?”路晁没能及时跟上她跳跃的思维。   “承认自己的平庸,忽然就发现轻松了很多。”   路晁大笑起来,“你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不,这不是极端,是忽然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许一直以来的我,都不是真正的我。”舒雨忽然发现,路晁说的对,自己一直以来太过紧张。   这种紧绷感,似乎是有一种错觉,这个世界要靠她来拯救。不不,她错了,世界很好,每个人都很好,没有人需要她拯救,是她给了自己太多不必要的压力。   这种紧张并非来自某种行动,而是源于她的精神状态带给人的压迫感。   紧张的状态一解除,整个人顿时轻松下来,“我需要跟许然道个歉,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想的太多,反而将事情复杂化。   “这些都不重要,你觉得开心就好。”路晁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如果她真的能放松下来,不再那么紧张,路晁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回到家中,庄园借来的女仆正在和中介服务公司的人沟通,而家里的布置看上去,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见他们回来,中介公司的过来道:“已经布置好了,您要不要查看一下。”   舒雨直接问庄园借来的女仆,“露沙检查过没问题就行了。”   露沙笑道:“是缺了一点东西,但很快便补齐了。”   中介公司留下四个服务生,其他人提前撤走,走之前把四个服务生叫过来,“有什么事情,您便吩咐他们。结束之后,他们会做好清洁,再将器具收走。”   舒雨友好的冲他们点点头,“今天晚上辛苦你们了。”   目光在四个人的脸上一一滑过,然后就停留在最后一个,一直低着头的人身上。不过舒雨只稍微愣了一下,很快收回目光。   很快就有人上门,来的最快的是简小青和骆丹,说是来帮她招呼客人。   “那正好,我还发愁呢,好多人都认不全,幸好你们来的早。”舒雨带他们去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四个服务生坐在他们的酒吧区,其中一个白人女生问自己旁边的华人女生,“他们是日本人吗?”   很多人看跟自己肤色不同的种族,都有脸盲症。   华人女生不敢不回答,“他们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   “中国人?和你一样的中国人?”白人女生大为惊讶,“你们不是很穷的国家吗?而且他也没有辫子呀。”   华人女生对这样的问题,早就麻木了,最早她还试图解释,中国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那个样子。   虽然中国没有美国这么好,但也有最基本的城市设施,有水有电,有火车有飞机,也有公路和汽车。女人不裹小脚,男人也不留辫子。   但时间长了,她已经失去了争辩的力气。反正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们一口咬定,媒体上说的才是真的。就算她赌咒发誓,还有最后一句等着她,如果中国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来美国。   华人女生没有说话,白人女生依旧在碎碎念,另外两个男性服务生,都是大学生,他们是来做兼职的,对于客户的事情并没什么兴趣。   艾玛和丈夫一起上楼的时候,遇上哈里,三个人一起上来。员工们也都到了,当然还有新加盟的亚瑟和他的助理。   里里外外来了三十多人,亚瑟的到来,别人没惊讶,倒是服务生中的白人女服务生,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她压低了声音道:“天呐,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亚瑟,是个制作人,认识很多大明星和主持人。”   “好了,我们该工作了。”吧台里的另外两个男生,实在不耐烦女生的喋喋不休,端起托盘送酒。   华人女生虽然不愿意面对,但她更不能失去现在的工作,只能硬着头皮端上托盘出去。   白人女生则是轻咬一下自己的嘴唇,将衣领打开一颗露出自己的本钱,端着酒径直走到亚瑟的面前。   舒雨正和艾玛说着话,“骆丹到美国公司,还是和简小青一样,从基层做起,我建议让她去卖场干一段时间的导购员,再让她回公司。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优待,工作上该怎么要求就怎么要求。”   艾玛点头,“我明白,如果她能和简小青一样,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升职。”   “你在欧洲认识的人多,有信得过的,可以介绍几个给欧洲公司,前期还是少不得需要你提供一些协助。”   “你放心吧,我已经联系过那边的前同事和朋友,等简小青过去,让她自己面试。”   “我过段时间就得回国,综艺公司的事,你一定要抓起来。亚瑟这个人有能力,但越有能力的人想法越多,不要让他脱离掌控。”   艾玛惊讶道:“我以为你会留下来。”   “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舒雨确实可以留下来,但她想通了,如果凡事都不放手,她只会越来越累。   艾玛感受到舒雨的信任,“我会尽快推动,让你的想法完全落实下去。丁那边也不用担心,她一定会出现在第一批的名单里。”   亚瑟很快端着酒过来,和两位女士碰了一杯,然后看向舒雨道:“你应该长住在美国。”   舒雨笑了笑,“我会经常过来的。”   亚瑟无奈的耸耸肩,他还想和她多做一些交流呢,比如说对下一部纪录片的想法一类的。他现在正处于工作的亢奋期,满脑子想的都是工作,对于解开纽扣的年轻女性不感兴趣,或者说至少现在这个时期并不感兴趣。   晚宴结束的时候,舒雨给大家一人准备了一件小礼品带走,是她从中国带来的伴手礼,一把檀香扇加一盒点心。   这些礼品还送了四个服务生一人一份,加上给他们的小费。   出面的是路晁,等人走光了,几个服务生下楼开着他们的面包车回去的时候还在议论,“这一次来对了地方,比上回那个死胖子可大方多了。”   服务员提供服务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就是小费,而这次他们每个人收到了一百块的小费,可以说是丰收的一天。   只有白人女生不太高兴,开车的男生打趣道:“不就是被亚瑟拒绝了吗?这说明他没有眼光。”   而在公寓里,路晁拿了一条披肩披到站在窗边的舒雨身上,“我还以为你会跟她说几句话。”   舒雨耸耸肩,“没必要。”   曲歌的路是自己走的,她也承担了后果,那么自己这个外人,谈不上去对她进行批判,更用不着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大家各走各的路,就像现在这样,足够了。   路晁道:“我也当作没认出她。”   面包车里只有曲歌没有说话,怀里抱着礼品袋,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打在礼品袋上,沙沙作响。   开车的人惊讶的回头,“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不用了,我就在这里下车,谢谢。”曲歌跳下车,留恋的看着身后的霓虹灯,绚烂而华丽代表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最华丽的一面,而她却要扎进一条黑暗肮脏的小巷,那是她跟人合租的房间。   她终于懂了舒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就算再美好但如果不属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曾经鄙视,曾经无比自信的认为,不管她站在哪儿,都一定能让所有的霓虹为她而闪亮。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所有的美好都与她无关,这一切都不属于她,遍地的黄金在哪儿,她不知道,蜷曲在街角阴影里的流浪汉,她倒是看到了许多。   曾经的家回不去了,而这里,就算再美好,也不属于她。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却将怀里的礼品袋抱的越来越紧。   国内的林华和方晨很快办好工作签证来到美国,下了飞机只觉得恍若隔世,根本没想过自己到美国会这么容易。   简小青开车过来接上他们,两个人连声道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咱们本来就是同事,你们还是前辈。这一回我们算是打入敌人内部的革命同志,自己人一定要团结起来。”   “那是肯定的,咱们以简助理为马首是瞻。”林华客气的说道。   方晨也附和道:“这几年补习英语补的那叫一个脑壳痛啊,幸好坚持下来了,那些放弃的人,看我们出发的时候,眼里都快冒出火苗来了。”   林华趁机打听道:“大老远跑来,我们心里都挺没底的。”   简小青笑道:“拿出你们学习的劲头来工作,就没什么克服不了的。”   骆丹和方晨留在美国,一起被打发到服装大卖场轮转,转完所有的大卖场再回到美国公司从基层做起。想要升职,就看他们自己的表现。如果中途坚持不下去,也可以申请回国。但回国之后,回到公司是什么职位,那可没人知道。   简小青和林华去欧洲,他们算是去开荒,虽然职位看起来更高,但其实处境更加艰难。   天桥风云综艺栏目招募设计师的广告一出去,每天的电话被打到爆,递过来的简历更是堆集如山。   能有这么多人学习艺术,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一个国家的富裕程度。只有不愁吃喝的年代,艺术市场才会繁荣,才会有更多的人为了爱好而选择学习艺术。   丁妞的简历在艾玛的亲自关照下,从中挑出来,直接放入亚瑟的手中,占据了最终入选的名额之一。   亚瑟在找到名模和主持人之后,向电视台递出橄榄枝,而电视台也十分有兴趣,答应等他们拍摄出第一集 的时候,就来看样片决定是否购买。   丁妞的入选在学校里掀起一波小小的轰动,因为绝大多数学生,都向这个栏目投过简历,谁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个中国人得到名额。 第一集 的拍摄,舒雨控制住自己不去现场。没想到赶到美国的许然去跑去现场蹲守了一整天,回来后意犹未尽,准备第二天准备蹲守。   “现场情况怎么样?”舒雨忍不住问他。   “特别有意思,你知道吗?第一天见面,两个选手就为了争床位吵起来了。”许然讲起现场的事,那是相当开心。   “我是说,现场有没有出状况。”舒雨抚额,他还真是去看热闹了啊。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他是公司的老板之一啊喂。   路晁微咳一声,递了一杯红茶给她,“别这么紧张,许然看的这么开心,说明现场一切顺利。”   “对对,一切顺利。”许然顺着路晁的话说道。   舒雨知道,自己又过于紧绷了,没想到明明想通了,却还是积习难改。   “丁妞表现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她?”舒雨喝了一口红茶,慢慢让自己舒缓下来。   “那丫头不错啊,我还以为不敢吭声呢,结果挺会表现的。特别是展示服装之后讲设计理念的时候,那一段我觉得特别好。”   “什么理念?”路晁问道。   “环保理念,一开场是每个选手设计的衣裳上场走秀,然后场下安排采访,阐述他们的设计理念。估计只有讲的最好的几个才会被剪辑到节目中,我觉得丁妞那一段肯定能上,现场听完主持人都给她鼓掌了。”   丁妞开场设计的服装一件薄纱裙,用绿色的树叶做点缀,看上去优雅高级又充满童趣。设计的来源,来自于丁妞的一段自述。   她说自己童年时居住的村庄里有一位阿姨,她从小就很喜欢她,喜欢她的善良和勇敢。这位阿姨有非常坚定的信念,某一天她自愿报名去往中国最偏远的荒漠地带,为了地球的环保事业植树造林,默默贡献自己的力量。   十年过去了,她已经在当地扎下根,一直努力践行着自己年轻时的承诺。   丁妞说,这是她头一次知道信仰的力量,也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环保。她希望和那位阿姨一样,身体力行的向人们传播环保的理念。   “她说的时候,一直在微笑,说到她所面对的困难的时候,也是一脸云淡风轻,但真的非常有力量,而且能够打动人心。”许然罕见的有些感动的样子,“我觉得,这个切入点,真的非常好。”   舒雨默默端起杯子,心想不光是非常好,而是无人能敌。女性的力量,环保的概念,绝对是美国的政治正确。   至于对待环保这件事的态度上,美国人可是相当认真的。   虽然上一秒演讲完,下一秒就坐上自己排放量超大的豪车,来到自己的私家庄园中,花着一个月几万美元的电费,再没事坐个私人飞机四处兜兜风。   但你不能否认人家号召环保的态度是真诚的,演讲也是激动人心的,其他的,那重要吗?   不重要。   至于美国式环保的中国追随者某某小姐,不愧是高材生,学什么都能得一百分。开着她的4.0排量豪车,声泪俱下的指责国家不该忽视环保发展经济,就该所有人退回原始社会,才是环保。   就差双手抓着你的衣领喊,“你失去的只是经济,大不了多饿死一些人,而我失去的是金主爸爸的疼爱,你残忍你冷酷你无情。”   中国式环保要说执行力可以完爆西方式环保十条街,可是说起环保人人都觉得西方才是带头大哥。中间差了一点什么,当然是宣传,除了宣传还是宣传。   就比如六女上坝,多好的女性题材,环保题材,不值得拍出来吗?没有艺术价值吗?   什么,这么正能量,拍不了拍不了。   还是拍点愚昧无知的农村妇女吧,谁叫洋大人爱看呢。   “是你给丁妞出的主意吗?”许然可不觉得,丁妞自己能想出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们还以为她是当年的饭店服务员啊。”舒雨心想,我只是稍加点拔而已,最终的服装设计,怎么讲话,怎么能达到以情动人,都需要她自己去设计和把控。   现在看来,她这学没有白上,在社会上也没有白历练。   门铃响了,路晁起身道:“我去,应该是外送的披萨。”   公寓的沙发上只剩下舒雨和许然两个人,少了路晁气氛忽然一下子尴尬起来,舒雨看向许然道:“对不起,装修的事,是我的处理方式出了问题。”   许然也几乎同时开口,“那件事,能不能……”   两人又几乎同时闭上嘴,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是我识人不明,给公司带来损失。”许然挠挠脸颊,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应该道歉的,其实我一直都担心,我们俩个轮流坐庄,会让下头的人无所适从,更担心引起他们无谓的站队之举。没想到,最后是我自己完成了站队。”舒雨提起这件事,非常羞愧的捂住脸。   “不管你让谁去管装修的事,我都有权让他向我汇报,也有权去监督检查。但我想到是你亲自点的人,犹豫了,最后没有去管。让他觉得自己有机可趁,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事实证明,害怕别人想多,可恰恰自己才是真的想多了。”   许然和他们插科打诨的习惯了,忽然这么正经的说话,让他颇不习惯。   期期艾艾半天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爱人还有他父母都来求我,都给我跪下了,我实在是……没法子不答应。”   他这个人耳根子软,心肠也软,属于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之前名为上下级,实则一起吃饭喝酒称兄道弟,等出了事他也是怒其不争,又生气又难堪,但真让他看着人去坐牢,他又不忍心。更别提人家父母老婆还找上门下跪认错,他还能怎么办?   许然的性格,做朋友是极好的,朋友出事他两肋插刀绝无二话。   可是做领导,初期艰难的时候也没问题。等公司进入正轨,他肩头一松,就容易出问题,也幸好一直都有黄灵在旁边唱白脸,再加上舒雨很快过来接任,这才没有显露出危机。   “现在暴露出来是好事,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有什么大不了的。”路晁早就取到了披萨,倚在吧台的一角,听他们互相道歉。   这会儿见心结已消,端着披萨过来,“这里没人做饭,随便吃点垫垫吧,晚上回庄园再正经吃饭。”   许然拿了一块披萨往嘴里塞,“我也发现了,莉莉丝这一摊事我真搞不来,反正你也毕业了,归你管了。”   “零件厂的事,你就管得来?”路晁已经看出来了,他也不是不能做事,前期越是艰难的时候,他越没问题。等公司走上正轨,他就变得懒散了。   许然摸着头呵呵直乐,“这不是,公司的人还挺能干嘛,能者多劳嘛。”   “咱们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的。”路晁提出建议,“该提高招聘的门坎,多引进一些高学历人才,以及有管理经验的人才。”   否则他们就是忙死,也顾不过来这么多的事,特别还有许然这个动不动泄一口气的家伙存在。   “等一下,先说那谁的事,到底怎么办?”许然还掂记着自己答应过别人的事。   “让他父母把钱赔出来,公司撤诉,向全公司发通告,再有下一例,严惩不怠。”舒雨也只能妥协,至于他父母赔不赔得出来,她丝毫不担心,就许然这热心劲,肯定赔得出。   “谢啦。”许然抱拳。   在他看来,这件事员工肯定是错了,把钱惩出来开除就行了,为了几个钱让人坐牢还是太严重了些。   舒雨无奈的叹气,能说什么呢,为了坚持原则跟许然闹掰?她从个人感情上不愿意,公司也经不起这么大的波动。   更何况,她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出了什么事,只要不是伤害路晁,不是伤天害理,就算全世界说她错了,他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帮助她。   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可以说他没有原则,但你能说,你不想要一个这样的朋友吗?   人性本身就是复杂的,而且从来都不是完美的。   没有人是圣人,否则圣人也不会有那么至高无上的地位,就是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不过咱们这几家公司是得好好理顺一下,光靠我们忙不过来了,我看现在招聘大学生也没有以前那么难。”许然非常同意路晁的观点,公司的管理层水平,需要改进。   舒雨也同样点头,“确实如此,最重要的是中高层的管理人员,有些已经跟不上公司的发展。”   这是很残酷的事情,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等九月份回去的时候,开始大规模招聘吧。”舒雨一锤定音。   “这么早就回去,不多待些日子吗?”许然问道。   就见面前的两个人一起摇头,还很默契的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顿时不爽道:“你们俩背着我干啥了?”   “九月一号,生活杂志出刊。”路晁白了他一眼。   许然一拍大腿,“唉哟,我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那我也回去,在京城待几天,帮路妈妈卖杂志。”   “那正好,我妈打电话来说,最终加上广告排完版,发现多出一个页面的空白,让我们在美国随便写点什么。要不然,就交给你吧。”   许然脸色一白,“别别别,你们还是整点苦力给我,这种握笔杆子的事,爱找谁找谁吧。”   舒雨笑的耸肩,“我们当中,就你在外头跑的多,不找你找谁。”   许然一下子认了真,一个电话打出去,“我叫了一个哥们过来,他才是真正的玩家,什么都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问问他。”   找来的不是外人,大家都认识,就是那个私家侦探。   江思齐的事告一段落,手里还剩叶安的事,可一直没什么进展。最近舒雨又给她找了个事,莉莉丝的所有中高层管理入职,都要做背景调查,这在美国属于合法的。正好用这件事,也能解释他们与私家侦探来往的原因。   这位是不是玩家不知道,但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一点,尤其是社会阴暗面。   “所以他们就用谈恋爱的名义,带走那些穷国的少女,贩卖到富裕国家的风化场所?”路晁简直不敢相信,“这不是犯法吗?就没有人管?”   许然拍了一下激动的路晁,“别激动,以后你就习惯了,不然怎么叫资本主义国家呢?”   舒雨也是越听越心惊,有点害怕的抱住臂膀,眉头紧紧蹙着,光凭想像几乎已经无法呼吸。   肯耸耸肩,作出一个摊手的姿势,“要知道,女支院在有些国家是合法的,在美国有些州也是合法的,当然大部分州不是。不过我所说的事发生在欧洲,不是美国。”   美国的法律是按州来论的,这也是初到美国时,很多人不适应的地方。   “更何况,他们有的是办法控制这些少女,药物,恐吓或是毒打,没有受害人哪里来的案件。”肯又解释了一句。   舒雨听完肯的解释,不由默然,正因为场所本身是合法的,所以只要控制住场所里的人,不让受害者发出声音,就不会有受害者。   连肯都知道存在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还会少吗?   可是大家都默认了这件事的存在,只因为这个利益链条上,串起了一个个的既得利益者,而这些既得利益者用利益扼住了所有的声音。   罪恶本身并没有那么可怕,因为每个国家都有对抗罪恶的国家机器。   最可怕的是明明是罪恶,却被掩盖的无声无息,大家心里都明白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罪恶蔓延滋生。   路晁看舒雨的脸色越来越不对,赶紧叫停,“来来来,喝一杯,这种事太可怕了,提醒一下在欧洲的员工。”   肯走后,许然端着酒杯意有所指,“欧洲可不是中国。”   路晁把手里的酒杯举了一下,“我们可不是世界警察。”   舒雨也笑了笑,“当然。”   她当然没那么傻,其他国家的事,听听就好,就是再悲惨也该由他们自己国家的人民去想办法抗争。如果没人抗争,那么他们自己都认命了,别人更没道理去管。   不过,她已经知道杂志还缺少的一个页面该写什么了。   晚上的庄园里,舒雨匆匆吃完便回房间,路晁跟了上去,凑到奋笔疾书的舒雨身边,俯身看过去。   “小雨辣评,怎么个辣法,不对,怎么个评法。”   “一边待着去。”舒雨一掌推开。   很快,大洋彼岸的另一边接到电脑上的邮件,路英激动招手让人来看,“快来看看,这可是小雨跨国发回来的邮件。”   被迫欢天喜地过来看跨国邮件的员工,纷纷竖起大拇指表示,社长买电脑装宽带的举动果然是英明神武,走在时代的尖端。哪怕他们已经看过好几回了,也一样流露出初次看到的激动模样。   这个时候的拔号上网,有按时间收费的,也有按流量收费的,想一想,宽带按流量收费是个什么水平。总之一个字,贵,三个字,非常贵。   宽带的速度也非常之慢,传照片就不用想了,传点文字就是极限,不过也总比跨国信件来得快。从技术角度绝对是划时代的进步,但若想要普及,还面临着许多的技术瓶颈,最重要的是把资费降下来。   “快给打印出来。”路英会收邮件,但不喜欢在电脑上看文字,一定要打印成纸制,拿在手里才看得进去。   “就他了,何谓辣评,就得够辣。”路英拿在手里看完,当即就拍了板,给主编,“你看看,审核一下没问题,就他了。”   主编乐呵呵拿起来,老板整天把儿媳妇挂在嘴边,谁敢说不好啊。至于真的好还是不好,拿着这篇辣评,主编越看越有意思,辣啊,还真是挺辣的。   “我看这个好,比我们备选的几个都好。”   老板和主编都说好,谁还会说不好,立刻进入审核,进入最后的审稿和印刷阶段。   而时间飞快的来到八月底,叶爷爷主动找到许然,提出自己想回国定居的事。而且不是将来就是现在,现在就想跟他们三个人一块回国。   “这么急?”许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能等咯。”叶爷爷笑了,“我跟老家的侨办说好了,他们还帮我跟老房子的房客做了工作,我买了九套商品房给他们搬迁,他们把老房子还给我。”   许然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叶爷爷的工作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派了助理去老家,正在修缮老房子。基础工作都做完了,就等他回去指导下一步的装修。   “叶安和叶星他们,也跟您一起去吗?”许然问道。   叶爷爷摆摆手,“他们就不用了,回去了也不会开心,让他们留在美国吧。” 第157章 原来没瞎   路路通家电商城, 两家店开的火火红红, 虽说卖家电的商家越来越多, 但都撼动不了他家的生意。 延长营业时间,让老百姓下了班也能来逛街买东西, 给工作和周末不休息的人提供了便利。   提供有偿的送货上门以及安装服务,花一点钱总比自己找人搬运,又找人安装方便的多, 再说商家的收费一点也不高,甚至比客户自己单找还要便宜。   一个月内包换, 三个月以内包修, 就算过了三个月,如果出了毛病,商城提供有偿维修服务。   总之在上千万人口的京城来说, 总有一部分舍得花钱买服务的人, 于是可想而知家电城的生意是越来越好。   丽姐的服装店就在家电城的附近,其实也就是以前天长地久的总店附近。她每次路过都忍不住想进去看一眼,但又不敢进去。   等到今天再次路过的时候, 格外密集的人/流还是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走了进去。   “给我来一本。”   “我也来一本。”   这么密集的人/流竟然不是新上了什么家电, 而是排队买一本杂志。   丽姐顺手排队买了一本,同时有点奇怪, “你们家电城还卖杂志啊。”   收银员根本没功夫回她的话,但没关系,排队的顾客正愁找不着人聊天, 立刻接上话,“不是他们要卖,是客户强烈要求的。”   丽姐付了钱,回头道:“大哥,啥意思啊,我咋听不懂呢。”   “你不知道啊,那咋也跟着排队呢。”大哥摸摸头,不懂了。   丽姐讪笑道:“这不是看着人多,凑热闹吗?”   大哥哈哈大笑,“没事没事,反正一本也没多少钱,里头啊,讲出国的事呢,我姑娘早上出门的时候叮嘱再叮嘱,让我一定买一本回去。”   丽姐拿到杂志“啊”了一声,“讲出国的啊。”   她可没那想法。   排在顶后头有人听到丽姐说话,立刻招手,“大妹子,你不要的话,卖我成不。”   “谁说我不要,我也看看去。”不管自己有用没用,有人抢那就必须不能让,丽姐赶紧将杂志抱到怀里,匆匆离去。   回到自己的小店,她的生意其实也不差,毕竟是靠服装起家,眼光一直都在。只是生意再好,和曾经的巅峰一比,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每次想起,都觉得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可事实才过几年而已。   家电城里的负责人是舒雨的舅舅,可想而知这又是她的新产业之一。如果……丽姐深深叹了口气,知道已经没有了如果,在这声叹息声里翻开杂志。   吴县的缝纫机厂里,好几个家属收到了从京城寄回来的包裹,不用说也知道是跟着金明天去京城的那批人。一共招聘两回,走了二十来人,工资加提成,几乎月月过百,不知羡煞多少人。   “张主任,您在家吗?”其中一个家属拿着本杂志敲门。   “在家呢,还什么张主任,叫老张就成。”曾经的张主任守着缝纫机厂的一摊子事,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到现在厂子里一小半的职工自谋职业,剩下的还在厂子里混着呢。   “我们家老程让我一定把这本杂志交给您,也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同样的事,在家属楼里传递着,有关系好的直接拿着杂志翻开,“人家上头还有电话和地址,这能是骗人的吗?你知道这杂志谁办的,舒雨的婆婆,就是金明天的亲家。人家那么大一老板能骗你,待在家里人都给待废了,赶紧打电话问问,不行我借你路费。”   小小吴县的缝纫机厂只是一个缩影,许多效益不太好的厂子,已经下岗的厂子,都收到了这本杂志。有的是熟人寄来的,有的根本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反正杂志上刊登了电话的工厂,在连续一个月的时间里,咨询电话就没有停过。   吴县几家曾经通过邮寄购买过小状元教辅材料的人家,都收到了新的生活杂志。拿到手一看,上头还有一张打印的信笺,说明他们是被抽中的幸运客户。谁都喜欢不要钱白送的东西,赶紧带回去看看。   这一翻,就停不下来,针对的正是自家孩子的学习情况,还有针对家长的,啧啧,还有心理学呢,瞧瞧人家这专业的,真是不一样啊。   但在大城市里,比如说家电城的金明天就十分搞不懂,为什么来排队购买杂志的人,看上去不像下岗职工。   收银员解开了他的疑惑,“人家才不关心下岗的事呢,人家关心的是出国留学的事。”   “出国留学啊,难怪。”金明天懂了。   时间倒回到八月底。   舒雨一行三人,带着叶爷爷以及他的几位助理,从美国飞回京城。叶爷爷说什么都不要人送,再说他身边还有几位助理,许然也就叮嘱好几位助理,送他们上了火车。   路英一边说杂志出刊这点小事,不用他们掂记,一边又高兴的拿出带着油墨香气的样刊递给他们看。   “哟,封面这些人是谁。”许然左看右看也不像明星。   “是好几个省的高考状元,里头还有他们的专访。”舒雨说道。   “厉害呀。”许然翻开杂志,主打是教育,各个学习阶段有优秀老师的专访,有学习心得,还有教育相关的政策宣传。重中之重当然是高考阶段,从专访到心得,再到家长怎么合理安排饮食,如何调整学生的心理问题,等等,可谓是事无巨细。   还有全国各家院校的介绍,也十分详尽,并且预告会在来年高考之前,会出如何择校的教程。   最后便是出国留学的介绍,包括了国外一些学校的分类,大家如何选择,要参加什么样的考试,该准备什么样的资料。并且承诺,若是大家 良好,会组织一场关于留学的咨询讲座。到时候,也会在杂志上通知大家。   “这个很难得了,现在国内很少有这么齐全的留学介绍。”有许然在,这个留学中介路英当然不会找别人合作。已经就前期一些事情,做了准备工作。   教育之后便是相对比较轻松的翻译稿,主要是翻译欧美以及日韩国家报纸上刊登出来的一些生活中的趣事或是新闻。   除了翻译,还加了一些点评,和简单的背景介绍,以帮助大家读懂新闻里的内容。否则因为国情的原因,可能很多人会看不明白,笑点在什么地方,又或是为什么这样的事能上新闻。   再往后翻便是关于下岗职工求职的版块,里头刊登了一些工厂的招工需求,可以说是非常详尽了。拿着杂志对照自己就知道可以去什么地方,应聘什么职位,拿起电话就能打过去咨询。心急的买张火车票,揣着杂志就能直接顺着地址找过去,可操作性非常强。   “哟,再后头就是防骗指南二吧。”许然当然读过防骗指南一,他纯粹是当成笑话读本看的,此时看到二,当时就忍不住读了起来。比起一,二的诈骗技术明显升级换代,电话诈骗,汇款诈骗,都是以前比较少,而现在刚刚出现的。   一本优秀的杂志当然也少不了广告,连续几页广告也容易造成视觉疲劳,所以在中间又插上了一整页的小雨辣评。   许然看完杂志,那叫一个马屁如潮,笑的路英是合不拢嘴。   “首刊也没想怎么大卖,咱们也不是那种娱乐性特别强的杂志,图个细水长流,最重要的是能帮到一些人,这就够了。”路英乐呵呵的笑着。   金明天看到首刊之后,大为感慨,“这个好,我得买一些寄回去,让吴县的老同事看看。”   顺便就给家电城进了一批货,算是多一个销售渠道。在金明天看来,下岗是全国劳动人民都在面对的问题,大城市的待业青年也多,必须得让更多人知道这些信息。   同时对舒雨所说的信息传递的概念相当认同,“可不是,真以为乡下人就比城里人笨吗?是好多事情乡下人根本不知道,明明有好手艺,结果不知道自己值钱。所以路总这不是办杂志,是做好事啊。”   家电城第一天进的杂志,摆在收银台没受到什么重视,大多数人直接视而不见。于是金明天就送,但凡购物就送一本。   没想到,送了两天杂志没了,开始有人找上门问杂志的事。金明天也懵圈了,又赶紧去仓库拖一批回来,然后就是大家看到的大排长龙。   金明天以为这些买杂志的人都跟他一样,关心下岗职工。其实他错了,能换得起家电的人家,在这个时候条件绝不会太差,而在这个年代,条件不算差的中国家庭里,最热门的话题,一定是出国。   任何关于出国留学的消息,都是珍贵的,甚至是可以当成人情售卖的。这么公然刊登在杂志上,你说这些人会放过吗?一本杂志的钱算什么,根本就是毛毛雨嘛。   下岗职工的关注,更多的带来的是讨论而不是销量。也可以理解,下岗职工都是聚集性的,居住在同一个厂区,同一个楼栋,一本杂志传来传去,大家抄下自己想要的信息就够了。   “这几天排队售卖的情况已经消失了,下岗职工比较多的城市虽然有补货,但补货的量也不大。”负责销售的同事有些担心,杂志是月刊,需要的是稳定的购买人群,这种排队爆买的人,只要下一期没有刊登留学的相关内容,他们就不会再掏钱购买。   “让你们挑选一些年纪合适的客户,给他们寄的杂志,都发出去了吗?”路英有条不紊看了一眼工作安排,问的就是中奖那一批。   “发出去了,按时间,应该已经收到了。”员工回道。   “那就行了。”路英并不担心。   没过几天,各个渠道都开始补货,杂志真正的客户群虽然反应有点慢,但传播速度绝对不会慢。这些人就是广中学生的家长们,初中就要开始狠抓学习,否则上不了好的高中。到了高中就得拼大学,能提高一分都能压倒成百上千的考生。   在这种压力之下,任何有助于学习的工具,都是畅销品。别说这种直接辅导学生学习的工具,就是打着提高记忆力,二次开发大脑的保健品,都卖得红红火火。   随着这些家长加入购买大军,杂志的销量终于稳定下来。   而跟丽姐一块排队买杂志的大哥,拿着杂志回家,自己先翻一翻。教育这一块离他太远,女儿都读大学了,解脱咯。吹着一声口哨继续往下翻,翻译国外的新闻,这个好,有意思。   防骗指南怎么听着耳熟,嗬,家里好像就有防骗指南第一本呢。想一想这都几年了,是该出二了,这得好好学习一下。   下岗职工不关他们家的事,再看看,广告没意思,不过广告中间是什么,小雨辣评,看看写了些啥。   “看什么呢,老李。”老婆回家,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我说给你听听啊,这个写的真好。”老李正愁没人分享呢,赶紧冲着老婆解释。   “现有有些家长啊,教育小孩子的时候喜欢说,你再不听话就让警察把你抓走。从小这么吓唬孩子,如果孩子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他的学校教育以及今后生活的经历,可以冲淡童年时家长给予的阴影式教育。”   “可如果孩子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早早辍学来到社会,那么极有可能家长的教育会在他脑中形成一种认知,认为警察是伤害他的人,而不是帮助他的人。等到他们遇到伤害,压迫和危险时,脑子里就不会有报警这个选项,可能会选择自己硬扛或是怒而反抗直接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如果有这么一天,家长谁也不要怪,先怪自己,是不是从小就给予了阴影式的教育。”   老李说完啧啧好几声,“要不怎么说别人怎么能上杂志写文章呢,看看这水平,有道理啊。”   “还有呢,听我继续跟你说啊。”老李意犹未尽。   “你说你说。”爱人早习惯了丈夫的嘴碎,不让他说话,他能憋死。   “同样的道理,有些家长会在教育子女的时候,大谈特谈西方国家的美好。但他们往往会用国外两个字代指所赞美的国家,而事实上全世界有二百多个国家和地区。你认为所有的国家和地区,都比中国好吗?有些国家甚至百分之八十的国土面积没有通水和电,也有些国家根本做不到粮食的自给自足,还有一些国家缺少基本的教育和医疗条件。”   “就算是大家认为普遍富裕的欧洲,国家之间的富裕程度也存在极大的差异。这些客观的事实,往往被家长忽略,而是一味的强调国外什么都是好的。这样教育的结果,就是你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后,被人用国籍一忽悠就走,如果他们真的是因为爱情,那当然应该得到祝福。”   “但也有可能是隐藏在爱情之下的狩猎,国外合法的风/化场所,国外偷猎人体/器/官的场所,都有可能是这些孩子的归宿。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在怨恨凶手的同时,也该反思自己的教育是否是造成这一恶果的最大推手。”   “你听听,是不是说的特别好。欧美国家是先进,是发达,但也不是所有国家都比中国好,这一点说的太对了。”大哥说完,催着爱人赶紧烧饭。   “吃了饭又要下楼侃大山啊。”爱人笑着摇头,系上围裙。   出版社里,路英看完杂志社的销量,刚放下心,就发现杂志社的热线电话响个不停。几乎全是问留学情况的,接线生不得不一再重复,会将问题 ,敬请期待下月新刑。   “看来留学中介的事,得抓紧办了。”路英连续几天听到员工的回馈,只能将许然叫来。   “没问题,我让哈里请了几个老外,专门做教育咨询的,开一场讲座就是了。愿意报名的,我们就协助他们办理留学事项。”   中美两国之间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信息的不对等,互相不了解,而了解的渠道也非常有限。   而对于了解的人来说,就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几个人坐在一块合计着,招聘的事是该提上议程了。之前的招聘难度大,是因为大学生包分配,特别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分配的单位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好。也导致这一阶段的大学生,除了出国,很少去外资工作,更别提民营企业。   好在到了九十年代,招聘终于不像往年那么难,逐渐有大学生不满足分配的工作,更愿意去大城市或是去外资工作。   同时也有部分人,看到身边大量的下岗工人,也不再迷信铁饭碗,更愿意挑战自己去尝试更多的可能。   虽然今年有些晚了,没赶上最好的毕业季,但莉莉丝,乐辰化工,艾伦机械和贸易公司,还有出版社和中介公司,还是招聘到为数不少的高学历人才。   而通过这次招聘,他们再一次意识到,他们名下的产业已经有些多了,需要进行整合。   京城的事忙乎的差不多,舒雨准备去深城时,丘兰打电话过来,约她一起吃饭。   “你可真是个大忙人,我打了几回电话,都没人接。”   舒雨又报出几个电话号码,“怪我怪我,以后这里没人接,你就打另外几个电话。”   “也别去外头吃了,上我家吧。”舒雨直接提议。   丘兰不仅过来,还顺便带了些熟菜,“这家的凉菜特别好吃,你一定要尝尝。”   顺带参观一番舒雨的家,“真没想到,别人削尖了脑袋想留在京城,你这是连家都早早安好了。”   “碰巧买的,怎么了,我听说你留在京城实习了。”按惯例,该走关系留校的,留京的,这个时候就该发力了。实习单位基本也是日后的分配单位,像宿舍里另外几个舍友都回了老家实习,只有丘兰留在京城。   “我爸托的关系。”丘兰倒是挺坦诚。   “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摄影工作室的事,你说要并到什么基金会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你还能再管一年,就没着急,这个基金会是我们公司自己办的,每年抽点钱到里头给教育事业做点小贡献。工作室的生意挺好,放弃太可惜了,我想一直干下去,基金会做为监管,收入还是回馈到学校需要帮助的同学身上。”   丘兰一听来劲了,“你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一声,亏我还把你当成朋友。”   舒雨连声求饶,“是我错了,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啦,我也知道你以前在学校不好张扬。我只要知道工作室以后会继续存在,就安心了。”她为工作室付出了极多的心血,自然十分关心工作室的前途,只要它能继续存在,继续完成帮助其他人的使命,她也就放了心。   “我会叫基金会的人过来和你接触,你有空带一带他们。”舒雨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我的主意,结果我没管几天,尽让你去操心。”   丘兰摇头,细声细气道:“你以为我猜不到,那套房子是你买的吗?工作室最大的危机,都是你解决的,我管一下日常的帐务,又算得了什么,就当是提前实习。”   舒雨“咦”了一声,真没想到会被人猜到。   “还有一件事告诉你,钱慧的签证被打回来了,说她有移民倾向。”丘兰说到钱慧被打击的差点不想活了,也是一脸唏嘘。   舒雨眨巴眨巴眼,“至于吗?”   “你不知道,对她来说,那可是信仰。”丘兰一向很擅长理解别人。   吃到一半,小院的门被敲响,舒雨起身问道:“谁?”   胡同的这套小院,她不常住,很少有人直接上门。上门最多的,走的也是侧门。   外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舒雨在吗?我是派出所的。”   舒雨打开门,奇怪的看向派出所的民警,就听到民警介绍道:“有位美籍华人找你,我们顺便来了解一下情况。”   “你到中国干什么?”舒雨的目光已经顺着民警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叶星身上。   “我外公在不在你家?”叶星见到舒雨,如同见到仇人一般,抬腿便直接往里闯。   舒雨一把拦住她,“你问你外公的消息,问就问,跑到我家找什么?私闯民宅,不管在美国还是中国,都是犯法的。”   说着看向旁边的民警,“你就在旁边看着吗?”   民警被他们之间的关系搞懵了,一般家里有美籍华人找来,谁不是兴高采烈。像这位一开门就硬怼的,不是少见,根本就是第一回 见。   “这位同,呃,女士是从美国来的……”   “我知道她是从美国来的?问题是,她找我干什么?”   叶星气的跺脚,“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们三个人把我外公藏起来的。”   声音尖利的,恨不得冲破云霄。   舒雨一脸莫名其妙,“你爷爷一个大活人,还带着几个助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能把他藏起来。还有,原来你不瞎啊。”   “你什么意思?”叶星警惕的看着她,从美国一路追到中国,凭的是一股狠劲,真到了中国才知道,原来这里没有她想像中的可怕,一听说她是美国人,人人都对她热情周到。特别是她一说找人,民警直接就带她过来。   这让她以为,她处于有优势的一方。   可是舒雨一开口,又觉得自己处于不安全当中,这个女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吧?想到这里,她后退一步,双臂紧紧抱住胸口,这是典型的防御姿势。   舒雨蔑视的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不认识我呢,你眼里不是看不见中国人吗?你不是不会说中文吗?怎么这会儿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也知道说中文了。”   叶星被她怼的连连后退,“你,你……”   “再见。”舒雨正准备关上门,一直在旁边当吃瓜群众的民警赶紧上前拦住,“舒雨同志,她是过来找她外公的,你要是知道的话……”   他反正是搞不懂,他们这是什么关系,不过外国人来报案,他们不能不理,还是赶紧结案交差。   “她外公是平湖省人,回老家了,你们打电话到当地侨办,他们肯定知道。”舒雨对警察说完后,直接一指叶星,“你外公和我们有交情,不代表你和我们也有交情。”   说完把门一关,终于耳根清静。   “你们有仇啊?”站在后头看热闹的丘兰,知道舒雨厉害,可没想到,她还能这么厉害。这话说的,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啊。   “谈不上,以前没交情,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就是讨厌她这样的人,处处理直气壮。”歧视中国人的时候理直气壮不理你,那你到是坚持到底啊。有事找你的时候,又理直气壮找上门,好像别人活该就得顺着她一样。   舒雨讨厌这种人,也讨厌这种事,所以也理直气壮的表达出来,我不喜欢你更不欢迎你,少在我面前理直气壮,我这里不惯着你的毛病。   晚上许然和路晁一起从乐辰化工厂回来,知道叶星来过,许然拔了电话到美国,姑太太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是管家听到了一点风声。   拿着话筒的许然,半天都忘了挂电话,转头对舒雨和路晁说道:“管家说,叶爷爷好像把所有钱都捐到一个什么慈善基金里了。连叶安和叶星的生活费都停了,叶爷爷走了,他们才知道。这下慌了,想赶紧找叶爷爷回去。”   路晁赶紧看了一眼舒雨,许然也看向她。   舒雨苦笑,“你们看我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捐慈善基金什么的,在美国算是基本操作,跟国内以为的将全副身家捐出去是两回事。成立慈善基金可以免税,还不用交遗产税。到时候全家人的开销都挂在基金上头,买卷手纸都有基金报帐。不过把叶安和叶星的生活费停了,这事就有点意思了,可能是他们在什么事情上惹恼了叶爷爷吧。”   许然顺便解释一番,表示捐慈善基金是基操,但停了生活费,才是不正常的。   舒雨点头表示明白,“叶安没来,只有叶星来了。”   路晁蹙眉道:“她这是心虚吗?”   做过亏心事,所以不敢来中国。只打发女儿过来,想把叶爷爷带回去。   舒雨咬咬嘴唇,恐怕是这样。   叶星顺利来到平湖省,也顺利见到外公,但叶爷爷却并不想回美国,更不愿意改变初衷。   “我们是中国人,以前是国家不太平,躲避战乱尚情有可愿。现在我准备落叶归根,你们要是有孝心,来中国伺候我,生活费照给。你们要是不愿意回来,我也不勉强。但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应该学会照顾自己。”   摆明了,你们留在美国,那就一分钱生活费都没有。   叶星气极,“外公,你怎么能这样,您不能绑架我们的人生,我们有我们的生活,有我们追求的东西。”   叶爷爷微微一笑,“是吗?即想要美国人的自由自在,又想要华人父母的倾其所有。这就是你们的自由?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回去吧,你们的房子我不会收回来,也不会收租金,但费用由你们自己支付。”   “外公,你到底受了谁的蛊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叶星不能接受,为什么外公会忽然有这么大的改变。   好像一夜之间,外公就变了。   叶爷爷笑了笑,“你妈呢?”   就像老人家耍着小性子,你不理我,那我就不给你钱花。叶星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这样,就好办了。   “妈妈临出发前从楼梯上滚下来,摔了腿,不得不留下治疗,否则这会儿就是我跟她一起来。”   “这样啊。”叶爷爷轻轻谓叹。   “就是巧合,她也是太着急赶着来见您,我们非常非常想念您,外公。”叶星急道。   “好了,回去吧,有了决定再告诉我。”叶爷爷没有和她多说,直接让助理送客。   “您总不能没有原因,就这么打发我走吧。”叶星急了,却被助理直接拦住,“小姐,这边请。”   “你走开,走开,那是我外公。”可惜这个助理,和以前的助理都不一样,根本不理她的话,几乎是硬架着她,将她赶出酒店。   “好啊,我会告诉外公你对我做了什么,外公只是生我们的气,但他终究是我们的亲人,你会被开除的,肯定会的。”   “在我被开除之前,请回吧小姐。”助理丝毫不将叶星的威胁放在眼里。   “你等着,等着吧。”叶星气势汹汹的放着狠话。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可外公不回去,他们就没有钱,这绝不可接受。等一下,这两年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的找外公伸手,难道母亲知道些什么?   叶星用最快的速度定好机票赶回去,她得搞清楚,外公和母亲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女之间还能有隔夜仇吗?赶紧该道歉道歉,该认错认错,挽回外公的心意要紧。   另一头的舒雨得知叶星见到叶爷爷,却未能说服他,只能一个人灰溜溜回美国时,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一种想要解开迷团,又不愿意和他们沾上任何关系的无奈感。   “我先回深城,我们买的几个店铺,你盯着点装修和家电城入驻的事。”舒雨留在京城除了是看看杂志那边有没有什么自己帮得上忙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入手了几个铺面。   家电城已经铺不开货了,二三百平做别的生意都足够,但想做家电城远远不够。还有未来几年,有计划进入国内市场的莉莉丝,都需要上千平的铺面。   想找到面积合适,有足够的停车位,并且交通方便,地段还好的商业地产,其实并不容易。他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三间合适的铺面。其中一家已经在装修当中,家电城计划明年就搬入其中。   “让齐俊出趟差,今年去几个大城市转一转,把合适的铺面列出来,考虑布局购入。”舒雨安排着手边的工作。   路晁一笑,“他倒是适合干这个。”   你说他不靠谱吧,他爹的份量摆在哪儿,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轻易不敢乱来。说他靠谱吧,这会儿不需要出差就整天懒得跟条蛇一样,恨不得把身体盘成一圈,天天去房顶晒太阳。   “我们干嘛非得自己买呀。”许然觉得,铺面而已就不能租吗?买下来成了重资产,太过占用流动资金。   “我们现在资金链健康,在几个重点城市买铺面,也是为今后的生意提供保障。难道你以为,我们不会遇到竞争对手。我会将铺面分级,公司必须控制大部分的一级铺面。剩下的二级三级铺面,可以用租赁来解决。”   许然很轻易就被说服了,路晁还表示,“莉莉丝的资金有困难,家电城的现金流倒是充裕的很,可以分摊一部分的铺面。”   家电城也好,莉莉丝也好,都是他们的,铺面在哪家公司的名下都没关系,两家可以调配着使用。   事实上,舒雨所谓的理由,根本占不住脚,她只是在房价不高的情况下,替公司储备一些值钱的固定资产而已。   在中国的商业史上,有两桩和房地产有关的著名事件。一件是某位知名商人在一次危机中破产,需要偿还大量的债务。而这个商人以前是做超市的,几乎所有的超市铺面都是自持,而非租赁。   这么多的商业地产,想一下子脱手也不现实,于是和债务方达成协议,他一边卖一边还钱。最后钱还完了,地产还没有卖完,随着地产价值的飙升,凭借剩下的地产,破产商人的资产竟然比没有破产之前还要高。   另一件就更好笑了,某外国公司进入中国,虽然努力耕耘,但始终没能竞争过中国的同行,不得不黯然离场。   而这数十年的投入,也让公司有了巨额亏损。最后清算时,卖掉了当初进入中国时买下的一栋写字楼,一举扭亏为盈,最终盈利好几个亿。   舒雨心想,她是没什么管理经验,也没当过真正的高管,但她还不能学一下人家的先进经验吗?   公司现金流充裕的时候,房价低的时候,储备什么都不如储备商业地产来得合适。一是可以自用,节省大量的选址谈判等等时间成本。   二是有急用时,随时可以用于抵押贷款,而且抵押的金额并不是购入金额,是按当时市场价的金额来贷款。也就是随着增值,他们贷款的额度也会增加。比起经营性的贷款,抵押贷款要容易获得的多。   三也是最重要的,优质地段的商业地产变现容易,几乎可以说是硬通货,还可以完美的抵御通货膨胀。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桩好事。   把京城的事交给他们,又把齐俊给安排明白,舒雨回到深城。   她特意绕路去了一趟正在装修的公司宿舍楼,基本是一个小区的规模,一共七栋小高层,户型从二室一厅到三室一厅不等。装修也由公司完成,比较简单的达到可以入住的标准。   随意走入几户正在装修的房间里看了看,正要退出来,就看到几个明显是他们公司的员工,也走进这栋楼里。   他们仔细检查了正在使用的装修材料,在自己手中的帐册上签字,准备下楼的时候,其中一个道:“这么早回去,是不是再等一会儿啊。”   “你是说那个给黄总送花的人吗?可我看黄总对他没意思。”   “你没听人说吗?他们以前订过婚的,反正不管什么意思,咱们别当电灯炮就对了。”   他们站在电梯口,而舒雨刚刚从一套房间里走出来,听到他们的闲话,不由问道:“你们说谁呢?”   两个员工一回头,吓得一哆嗦,“舒,舒总。”   “舒总回来了,您,您没去公司啊。”   “刚到,来这里看看。你们是来监督装修质量的吗?”   “是,我们,我们还得再挑几户查看,舒总您慢走。”又不是傻子,谁敢说现在就回公司,赶紧找了个理由,继续刚才的工作。   舒雨下楼招手拦了辆车回公司,办公楼就在公司大门口一进去的正对面,看到她回公司,不时有人停下来跟她打招呼。   不太熟的回应一个微笑或是点头,叫得出名字的,停下来说两句话,等进了办公楼,就看到有个人慌慌张张跑下楼梯。   她跑的太快了,根本没看到舒雨,就从她身边跑了出去。   舒雨眉头微蹙,这是怎么回事,财务室的人为什么慌成这样?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有功夫跟人寒暄,赶紧上楼,先去财务室看一眼再说。 第158章 没那么简单   财务室和总经理办公室在同一层, 并且在这一层拐角处最隐蔽的最里头, 这也很好理解,哪家公司财务室都是重点保护对象。w   舒雨快速走到拐角, 就看到财务室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朝里叫嚣着,“黄灵你给我出来, 你敢抢别人老公,不敢承认吗?你个残废, 没人瞧得上就打我老公主意, 你……”   “啪”一声巨响,肖小小捂住脸,猛的回头,“你是谁,你……”   是谁, 是谁敢打她的脸。   “我是谁你不记得了吗?那我帮你提个醒,还记得常红心是谁吗?还记得你是怎么跑去她家,想抢人老公的吗?有妇之夫抢不到, 就抢人家订了婚的未婚夫。这么多年你们都不敢回家乡, 我还以为至少知道点羞耻, 原来你还是这么一以贯之的恬不知耻啊。”   肖小小捂着脸,瞪大眼睛看向舒雨,她记起来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常红心的外甥女,当时她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劲,总带着审视和怀疑。没想到, 还能在这里遇到她。   稍愣一会儿,她想起自己干什么来了,直着嗓子嚷道:“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跟黄灵是一伙的对吧,我劝你小小年纪学点好的吧,别学她……”   “你住嘴。”黄灵从财务室走出来,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要知道这间财务室是个套间,黄灵在最里头的单人办公室,外间的大办公室里一般情况下,至少有七八位财务人员上班。   黄灵眼眶红红的,指着肖小小气愤道:“你们少来我跟前恶心人,你老公是个什么东西,见有利可图就跑我这儿来献殷勤,我早就拒绝他让他不要来纠缠我。你回去管好你老公,少来指责别人。”   “我撕了你的嘴,看你还能不能哄人。”肖小小扑向黄灵,眼见就要动手。   舒雨气道:“我们公司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从开始到现在,竟然没人出现。   也许是被舒雨的话吓到了,小猫二三只从各自的办公室里跑出来,有几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还有稚嫩的一看就是新入职的员工,有些连舒雨是谁都不认识,还在问身边的人。   而此时,黄灵被肖小小一扑,整个人后仰,撞开她刚才关上的门,而肖小小也随之闯入财务室。   舒雨直接气笑了,“马上报警,告诉警察,有歹徒闯进财务室伤人。”   又指着一个腿长的职工,“去保卫科找人。”   几个新职工直接将肖小小拖起来,赶出财务室。   肖小小嘴里仍在不干不净的骂着,捎带脚的连舒雨也给骂了进去。   很快,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一干中高层涌上楼,看到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舒雨的眼神如同带着刀子一般朝他们看过去,“好,很好,要是今天来的是个带刀的歹徒,咱们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就能一块领盒饭了。”   众人不知道领盒饭是什么意思,但都知道,舒雨气得狠了。   “舒总,今天公司开例会,大家都去了饭堂。”保卫科的科长一脑门汗赶过来。   公司每个月都有一场例会,全体员工都去饭堂开大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工人发工资以外的奖金,奖励优秀劳动模范,各办公室通常只留几个人值守。日子不固定,主要是根据工人的时间来安排。   不过舒雨并没有因为这样就释然,直接越过保卫科长,问刚才那几个小职员,“报警电话打了没有,警察什么时候来。”   “马上,马上就到。”打电话报警的那个小职员,现在才知道眼前这一位是谁,脑门汗津津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警察来的很快,毕竟外资企业一直都是警察的重点关照单位。肖小小看到警察才慌了,挣扎着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是她,是她抢我老公,你们该去抓她。”   “嚷什么嚷,带走。”警察把人带走。   舒雨冷冷扫了一眼站成一排的管理层,“所有人,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气氛降至冰点,有迟钝一点的,只觉得他们倒霉,偏偏大家都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找黄灵的麻烦,又偏偏被忽然回来的舒雨碰到。   还有人觉得这都是黄灵的错,你不做出这种丑事,人家怎么会来找你的麻烦。   更多的人觉得这都是保卫科的问题,他们怎么搞的保卫,竟然让人闯到公司来叫骂。   只有少数人,敏锐的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刚才留在办公室里值班的,除了这个月刚入职的新人,其他人现在就辞退。”舒雨一开口,就让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吸气声。   “贺主任,有问题吗?”舒雨看向办公室主任,她主管人资和行政。   听到这句话,原本想说几句求情的话,也被咽了下去,起身道:“我现在就去安排。”   等贺主任回来的时候,舒雨继续说道:“保卫科科长,以及保卫科今天值班的所有人,辞退。”   保卫科的科长鲁建桥“腾”的一下子站起来,一脸委屈道:“舒总,我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确实不会再有下次,贺主任,你亲自帮他办手续。”舒雨冷眼瞧着他,那眼神如同钢刀,能扎到他的心里,甚至能将他的心思挖出来一般。   鲁建桥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噎在喉咙管,上不得下不得,脸色发青。旁边几个人一看他脸色不对,两个人直接把他一架,“老鲁,出去吧,错了就错了。”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鲁建桥一挣扎,这俩人按的更紧了。押着他离开会议室的时候,鲁建桥叫了起来,“是许总提拔的我,你不能随便开了我,我要找许总要个说法。”   舒雨闭了闭眼睛,她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同时挥挥手,“立刻,马上。”   剩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原以为只是被骂几句,原来竟是真动格的,说了两次话,至少开了二十来个人。   公司开办到今天,除了没通过试用期的员工,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次性开除这么多人。   “黄灵,你当着大家的面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舒雨看向黄灵。   黄灵已经从刚才舒雨的行动中,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像中的简单。   此时也顾不得**,“韦向仁就是以前我在老家的时候,家里人给介绍的对象,订婚之后,他不辞而别,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和肖小小领了结婚证,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舒雨点头,“之前的事我知道,肖小小是我舅妈娘家嫂子的堂妹,她打过不少人的主意,这件事我比你知道的更清楚。我舅舅舅妈也非常清楚她的为人,这里有很多人认识我舅舅金明天,你们可以私下去打听打听。”   就连黄灵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舒雨和肖小小还有这样拐着弯的亲戚关系。   得到鼓励,黄灵继续说道:“韦向仁来公司谈生意的时候,发现我在这里上班,为了生意的事找过我几回,我明确告诉他,业务上的事该找谁就找谁。我不管业务上的事,更不会为了任何人破坏公司的规则。”   舒雨此时一抬头,就见王超举手示意,“韦向仁找的是我这边,他是做布料生意的,想给我们供货。因为不符合公司的质量要求,所以被拒绝了,但他不死心,经常往公司跑。”   做业务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像韦向仁这样经常往公司跑的人很多,公司也不可能拒绝人家的正常来访。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知道有些事无论当事人解释的多么清楚明白,该说闲话的人,还是会说闲话。不愿意相信的人,还是不会相信,我不要求这样的人闭嘴,我只要求一点,喜欢说闲话的,辞职回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王超把保卫科代管起来,好好整一整,不适合本职工作的,一律开除。”   被点到名的王超马上表态,“坚决完成任务。”   说完看向大家,“今天的事,是个教训,说明我这个当总经理的,没被大家放在眼里。”   这一句话吓得大家一个激灵,争先恐后发言,就怕晚一步被舒雨看到眼里,就成了那个不把领导放在眼里的人。   “舒总,我绝无二心。”   “舒总,是我们错了,但我们绝对没有这么想。”   “舒总,您对公司的贡献我们看在眼里,没有您的领导,公司绝对没有今天。”   “……”   舒雨让他们说,等所有人都表完忠心,才说道:“是或不是,都不重要,公司近期会有一系列重要措施宣布。”   “散会,贺主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还有黄副总。”   总经理办公室,哪怕没人,也每天清扫的干干净净。舒雨对贺元春的细心还是深有好感的,不然也不会让她当上办公室主任,主管这么大公司的内务。   “你们俩坐。”舒雨自己也往沙发上一靠。   “说说那个保卫科长的事。”   这话问的明显是贺元春,这些事本来也在她的管辖范围内,理了理头绪说道:“鲁建桥是老员工崔金介绍进厂的,他很会来事,和公司里的人相处的很好。”   崔金是老员工,不过因为跟着金明天出去一趟,分到一大笔钱,于是辞职回老家享福去了。   “后来又和简文达处的挺好,常常和简文达一块陪许总喝酒。”   简文达就是贪污装修款,然后被开除那个。如果不是许然求情,这会儿怕是已经坐牢去了。   保卫科科长这个位置,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许然顺手就给提拔了陪自己喝酒,看上去顺眼的鲁建桥。   事实上许然想提拔谁都没问题,因为这个职位真的没有什么难的,甚至可以说,整个公司的工作,都没有什么难度,最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认真在对待你的工作。而这一点,才是最难的。 第159章 包藏祸心   贺元春偷瞄一眼舒雨, 继续往下说, “鲁建桥介绍了很多人来公司,办公室,食堂,财务室,业务部,都有他介绍的人。 ”   舒雨面沉如水,“继续。”   “他爱人是财务室的杨红。”   黄灵脸色未变,显然一直都知道。   “公司的人都知道吗?”舒雨问道。   “知道。”贺元春点头。   这年头,禁止办公室恋情纯属泊来品, 哪家国营大厂没有个百十来对夫妻。别说夫妻, 一家十几口在同一家工厂企业, 那也不叫事,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公司的规章制度加上一条,不禁止办公室恋情,但财务室不允许和本公司的人谈恋爱, 结婚更不允许。非要谈的话,财务室人员离职。”   舒雨对办公室恋情本身没有看法,但有些岗位是不适合的。工人和工人结个婚没问题,还利于稳定呢。业务员娶个行政人员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财务室不行,他们不该也不能和公司其他业务部门,产生关联。   贺元春赶紧拿笔记下,“那杨红呢?”   “辞退吧, 还有鲁建桥介绍来的员工,如果不是缺他公司就得停摆的人物,一律辞退。”   “是。”贺元春很想说,其实杨红的工作非常努力认真。如果眼前的人是许然,她一定会说,但如果是舒雨,她只能干脆的应下来。   “去忙吧,尽量不要拖到明天。”舒雨要求道。   “是。”贺元春起身,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唯有一点细心而已,可在舒雨一步步的逼问下,她也看明白了,只能替鲁建桥点一根蜡,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黄灵一直等到贺元春走后,才开口道:“原来是这样。”   舒雨冷笑,“你以为呢?如果你刚才开口就是道歉,说自己惹麻烦了,你副总的位置也就坐到今天为止。”   黄灵叹了口气,“是我工作疏忽了。”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舒雨摇摇头,“这些人呐,真以为这里是他们的试练场,由得他们作主?”   “主要是公司的人,不太清楚你和许然都是公司的股东。”黄灵当然知道,这家公司是舒雨和许然共同创建的,舒雨甚至是莉莉丝这个品牌的拥有者,更是首席设计师。   但公司里的其他人,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这是一家美资企业,公司的所有人是一个叫哈里的美国人,最早到公司的第一批人,都见过哈里。   然后许然因为姑太太在美国的关系,成为中国公司这边的负责人,而舒雨也因为和路晁的关系,加上有服装厂需要的技术,也成为公司的负责人之一。   等舒雨去了美国,并且安插了人手到美国公司之后,就渐渐取代了许然在美国人眼里的地位,成功上位成为莉莉丝中国公司的负责人,将许然挤到一边。   不得不说,在情报不充分的情况下,他们能脑补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具有办公室斗争的潜质。   “可惜啊,这么好的脑子没用对地方,也入错了行。”舒雨再次冷笑。   鲁建桥以为只要得到美国人的支持,就能成为中国公司的负责人,而想被美国人看到,至少他得爬到高层管理的地位。所以他第一步就是努力安插人手到公司的各个部门,特别是介绍自己爱人进入的财务室,更是重中之重。   等这些人形成气候,自然就是他向上爬的基础,到时候再来进一步的行动。   结果韦向仁的忽然出现,让他眼前一亮。   想接管公司得一步一步来,舒雨那个层面,他们暂时够不着,舒雨最倚重的副手,不仅掌握着公司的财政大权,还是两位老总都不在时的代理负责人。这样的位置,如果能拿下来,岂不快哉。   趁着两位老总都不在,趁着公司每个月的例会,趁着有肖小小这个女人的存在,又趁着他手握公司保卫的大权,不动声色的布局。   荡妇羞辱是很惯常用的手段,同时也非常有效。特别是对身居高位的女人,只要泼一盆脏水到身上,是不是你的错,最后都是你的错。   只要沾到男女关系的事,辞职都算轻的,特别是现在这个年头,动辄能把人逼到自杀的地步。   黄灵羞愧道:“刚开始,我还真没想到这么多。”   舒雨从一开始,就把事情往最坏的一面想,不是因为她比谁都聪明,只是因为公司是她的,她要将任何有可能的歪风邪气,都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她一上来,直接开除当时在办公楼内的老员工,新入职的员工除外,他们是刚进公司没几天的大学生,还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出现后,知道去制住肖小小,也算是将功赎罪。   那几个老员工,一个都不能留,明知道有人针对公司的副总,却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装不知道。即不出面制止,也不知道去找人来制止这件事,完全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   是不是还打算过后找人闲嗑牙,当作茶余饭后的调料,使劲在公司传播呢。   公司不是供他们吃饱饭没事干,来扯闲篇的。既然不把公司的事当一回事,那就回家吃自己好了。   紧接着开除保卫科长和所有今天当职的人员,因为财务室出去找人的小姑娘,在舒雨进办公楼时,就已经下楼。结果舒雨都上去老半天了,也没见一个人上来,不管有意无意,保卫科失职是肯定的。   等到贺元春介绍清楚鲁建桥的人事关系,舒雨已经十分肯定他想干什么。   他的爱人杨红,他介绍进公司的员工,不管工作是否努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些人必须走,是杀鸡给猴看也好,是排除异己也好,总之要让大家看清楚,包藏祸心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造成这一切的,说到底还是名不正则言不顺。   黄灵也想到这一点,“要不然,找机会跟公司的管理人员说一说。”   舒雨摇头,“再等等。”   为什么要等,中国要到一九九二年,老人家的南巡讲话后,才有公司法,才有真正意义上的私营企业。   至于说现在,私营企业属于薛定锷的猫,你即是存在的,也是不存在的。说是存在吧,这些企业可都是在工商局上了执照的。说不存在吧,中国到现在为止,没有私营企业的法律概念。   可能很多人,听到这里已经混乱了,能够不混乱的,真的没有几个。   大家就想想,这个时期,有多少企业老总坐牢吧。这些人里有活该的,真的是侵吞了国有财产,也有可惜的,真的就是时代的错,再晚几年一模一样的事,人家是模范,可这个时候却成了罪犯。   说是说不清楚的,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就算有人说的清楚,一般人也理解不了。   总之舒雨也说不清楚,但她知道,安全第一,没必要跟政策对着干。等到滞后的法律跟上来,她再来规划和面对,哪怕晚一步,至少不会被人抓住小辫子反将一军。   黄灵想到身边认识的民营企业家,也同样心有戚戚焉,“是我想差了,不差这么一会儿。”   “怎么,替老雷可惜呢。”舒雨看她叹气,就知道她在替谁可惜。   “可不是,那么间小厂,固定资产三千块都没有,本来就是个累赘,老雷承包下来,拼死拼活才有今天。光每年缴的承包费,都海了去了。可是一看厂子发达了,上头就要来摘桃子,还想把老雷弄走,老雷不愿意,准备扔个空壳给他们,就这么成了被告。”   这个案子且纠结着呢,从法律角度那确实是老雷错了,但从情理角度,很多人是同情老雷的。于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官司还有得打。   “这事只能他认输,先保住人,其他的以后再说。”舒雨叹了口气,“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帐户上的钱转走,他只要咬死了拿着承包合同打官司,未必会输。”   黄灵苦笑道:“说是这么说,真轮到自己的血汗钱要被别人抢走,又有几个人还能理智的起来。”   这倒也是,舒雨默然,心道,再忍忍吧,过两年就好了。   这种事只能等,就如同路英的出版社,国家下决心剥离三产,才有独立的机会。否则在没有国家政策的前提下,你想将出版社私有化,就是违法行为。   至于开除员工的事,不用等到第二天,当天下班之前,贺元春就拿来了一大摞辞职报告,舒雨一边一签一边道:“按国家的规定,工资该怎么结算就怎么结算,不用在这上头搞小动作。”   “是。”其实这个时候,哪里来的什么的规定,工资给他们结算清楚,就算是按规定办理。   “除了您说的这些人,还有几个自己提出辞职的。”大概是被今天的情况吓到了,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心寒,也可能兼而有之。   “嗯,一并办了吧,早办早清静。”舒雨毫不犹豫的提笔签字。   “还有两件事。”贺元春见舒雨的情绪没有受到很大影响,况且她知道舒雨在工作上,不喜欢拐弯抹角,索性直接开口。   “嗯。”舒雨示意她继续。   “一件是您的秘书,我们有两个人选,一个是老员工就是英文能力差一点,另一个是新招的大学生,语言能力倒是一流。”   之前办公室好不容易招到的两个人尖,送去当秘书一段时间后,就被调去美国上班,不知羡煞多少人。本来秘书一职就竞争激烈,现在更加激烈了。不过舒雨早有要求,秘书必须精通英文。   舒雨有点奇怪的看着贺元春,她应该知道自己的要求,还要报一个英文能力差一点的老员工给她挑,“老员工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不是老员工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而是人人都盯着的职位,就这么让给一个新员工,谁都心有不甘,包括贺元春。 第160章 心态   舒雨明白了贺元春的意思, 她对秘书的要求不能降低, 但对老员工也得安抚。 你可以嫌老员工素质不高, 但公司初创之时, 不是他们也没有公司的今天。   这个矛盾, 在任何家族企业,任何草根起家的企业, 都会逐渐暴露,甚至会因为处理不好新旧矛盾搞垮公司。   指望所有老员工, 都能跟上公司的发展,其实是不现实的。就好比人人都知道只要熟练掌握英文, 就有机会当上总经理秘书, 也有机会去美国工作, 拿几十倍的薪水。   可问题是,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近在眼前的好处都不争取,还指望他们为了虚无缥缈的目标和理想去努力, 这是违反人性的。人性是什么,人性就是懒惰。   可是自己懒惰是一回事,眼看着能力更强的新人进入公司,取代老员工的地位, 甚至爬到他们的头上, 又是另一回事。   舒雨知道,无论选哪一个,都是对另一个群体的挫败。   选新员工,老员工会失望甚至愤怒, 觉得自己对公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上头的人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付出。   极端一点的,甚至会抱团阻碍新员工的融入,甚至阳奉阴违的违抗正常的工作安排。   而选老员工,也等于对新员工发出一个信号,虽然你们的学历更高,能力更强,但公司还是要论资排辈,你们老实熬着吧。   新员工的优势非常明显,学历高,能够这个时候不满足于分配的铁饭碗,出来找工作的大学生,至少也是敢想敢干,心思活络的一批人。他们在你这里找不到机会,就会去别处找机会。   对于老员工,他们甚至会在心里蔑视,我出去随时能找到新工作,但你们可就未必了。   舒雨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贺元春,“第二件事?”   贺元春呶了呶嘴角,“这可不是我想问,是大家都想知道。您不是在会议上说,有新的措施吗?大家伙都想知道,具体是指什么事?”   舒雨笑了笑,“是我当时的一个想法,原以为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实现,不过既然大家问起,那么这几天吧,我会公布出来。”   “至于秘书的事,你直接组建一个秘书室,要三到五个员工,前提是,必须精通英文。”她的秘书,一定程度上是美国公司和中国公司之间的桥梁,许多的沟通传达工作,都必须由他们完成。不会英文,根本不可能胜任。   “是。”贺元春替老员工叹了口气,但是将秘书扩充为秘书室,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个人的职能分散到几个人的身上,便不会有那么重的权威,受到的关注度也会下降。   “你的问题问完了,该我了。”舒雨招手道:“下了班一块吃顿饭。”   “嗯,呃,好。”贺元春赶紧应下来。   舒雨住在酒店里,是公司长期包下的几间客房之一。   “我叫了餐,一会儿送进来,我刚坐火车回来,就遇到这种事,忙活了一天,实在不想去外头了。”舒雨坐在沙发上,一指冰箱的位置,“要喝什么自己拿,你也不是外人。”   贺元春当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熟门熟路的拿了饮料坐下来,羞愧道:“都是我们没把公司看好。”   舒雨摇摇头,再说这些没什么意思,“黄灵在公司很不受人待见吗?”   贺元春神色一懔,心知舒雨叫她过来,肯定有些话要问,甚至有些事要敲打她,但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劲爆。   其实在今天之前,舒雨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毕竟她的位置不同,很难听到公司普通员工的真实想法。但今年的事,尘埃落定之后也让她明白了一件事,黄灵的人缘好像不怎么样啊。   可是,为什么呢?   贺元春和黄灵都是第一批到公司的老员工,而且她主管人事和行政,这样的事,问她最为清楚。   “这个,其实……”贺元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谁有错吗?站在她的立场来看,谁都没有错。   但舒雨既然开口,她就只能实话实说。   黄灵的人品当然是没问题的,当初他们第一批人一起到深城,她年龄最大,对大家都颇为照顾。还常常亲自下厨,给大家打牙祭,关系一度相处的亲如一家。   “可是您知道的,黄灵是管财务的,别看她私下里好说话,工作上的事,从来没有半点通融。”公司这么大,又不可能所有事都按你的想好的发生,总有突发事件,也有突发需要用钱的时候。   有老员工想着,和黄灵的关系这么好,先拿钱后补手续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没想到,黄灵直接把要求打了回来,坚决不通融,谁说也不好使。公司除了许然和舒雨能够签个字就拿钱外,其他人必须按规章制度来。   “有些人就觉得黄灵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谁还能拿着几千块就跑路不成,是不是拿我们所有人当贼看。”   其实这话就太偏激了,但人在气头上,就觉得平时关系这么好,怎么这点事都不通融。连带着连黄灵以前跟大家相处的感情,也被人觉得是假的,是虚伪。   而黄灵也察觉到,自己和同事走得太近,并不是好事。特别是她的工作性质。这么大一家工厂的财务经理,掌控着巨大的资金流量,她自己都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一刻放松,又怎么敢对同事开这样的口子,于是干脆跟同事保持距离。   舒雨一点就透,马上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底还是积习难改。很多人都觉得私人感情可以代替规章制度,又没有经历过现代管理制度的熏陶,对于这种公事公办的感觉,非常难以接受。   也就是舒雨和许然基本都是坐镇公司,偶尔才需要黄灵帮他们看下家,只要不出状况,凡事照旧也就发现不了问题。   舒雨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也不是人人都这么想,也有人觉得黄灵这么做没错,她是财务经理,如果一家公司的财务都不能坚持原则,那就谈不上管理。”贺元春又急匆匆解释道。   “但这么想的人,只敢私下这么说,对吗?”因为质疑黄灵的人,都是公司的社交达人,处处交朋友,也因为朋友多,经常成为部门合作的必须人选,也经被托请替这个求情,又替那个办事。办完事又有人欠他人情,于是又多一个人情可卖。   只是到了黄灵那儿此路不通,这对社交达人来说,无疑是块绊脚的巨石,又没能力搬走。所以就号召大家,一起来骂这块石头多么的不通人情,多么的绊脚。   迫于社交达人的社交能力,许多不这么想的人,也不得不被他裹挟。至于头脑简单的人,就那更容易了,只要是意见领袖说的,他们就会相信。   “事情也没那么糟糕,大家对您和许总都是服气的。对黄灵也不过就是私下嘴欠说几句,她坐镇公司的时候,也没人敢阳奉阴违。”贺元春又跟着解释。   这么大一家公司,肯定有形形色色的人,也会有各种利益诉求。但有一点,干好手里的活,不耽误公司的事,还是能做到的。   舒雨笑了,如果连最基本的工作都干不好,她早就动手整顿了,怎么可能留他们吃闲饭。   事情严重吗?说出来好像挺严重的,但其实哪个公司没点勾心斗角。做清洁的大妈之间,为个排班还要争一争呢,遑论公司里的中高层领导。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按照目前公司的结构来说,想影响公司的运转是微乎其微。   可是公司是需要发展的,不会永远一成不变。所以公司的整体素质还是需要进一步提高,至少不能再出现拿私人感情换公司人情的做法。   今天是在公司内部交换,明天有人出价,是不是就拿公司的人情卖到外头去。   “公司有没有人想过自己创业?”这是舒雨抛出的第二个问题。   贺元春的神色迟疑不定,舒雨一看便知,肯定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贺元春以为一切都在舒雨掌握之中,只得据实相告,“确实有人这么想,毕竟深城这个地方,经商的氛围浓厚,有很多什么都不懂的农民跑来开厂都赚钱了。”   公司里的人好歹还是外资企业的管理层呢,在深城结下的关系和人脉,真去经商,还是有很大把握成功的。   只是自己做生意,需要前期投资,普通人可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   “那些分到钱的人,没动心思吗?”跟着金明天出去转了一圈的人,手里多少有些钱。   贺元春“噗嗤”一笑,“他们几乎都拿来买房了,还有不少是贷款买的呢。”   深城的房价一直走在全国的前沿,特别是在早几年,比京城的房价都高。这些人分到的钱,最多的一笔也就勉强够一套房钱,钱少的要么买在郊区,实在不行就贷款。反正钱都花出去了,没人留在手里。   “他们也是没办法,这笔钱太招眼了,刚分到手就有人来借钱,还有些传到家乡的,他们也是怕夜长梦多,再说这里的治安也没那么好。想来想去,买房子花出去最合适。有人带头,后头的人便都跟着一起。”   舒雨失笑的同时,也点头道:“他们倒是有点运气。”   这个时候赚几十万的机会不少,但赚的容易一般来说花的更容易,拿来买房子的都是欧皇,以后还不定要怎么感谢当初的这个决定。   “这么想的人,有到是有,但毕竟投入是个大问题,说不得还要东挪西借,万一失败,那就一辈子翻不了身。”贺元春轻轻说道。 第161章 投资   舒雨表示非常理解关于创业这种犹豫不决的心情, 因为前世的她, 也这么挣扎过许久。 但最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因为她知道自己如果失败, 就全完了。   摇摇头将前世那些情绪挥散, 舒雨微笑着道:“如果有人愿意帮他们出创业资金呢?”   贺元春呆住了,“啊。”   一时不敢相信, 天上还真能掉馅饼啊。   其实投资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对于这个时候的大多数国人来说, 确实新鲜。   要到互联网新浪潮来临的时候,国人才开始熟悉何谓资本。   当时的资本圈几乎都由国外基金把持, 再往后才开始慢慢有国内资本的参与。以前的人创业, 都是自己攒点钱再找亲戚朋友借一点, 然后开家饭馆开个家庭作坊。   谁也无法想像,创业浪潮在互联网和新技术的加持之下,三十年后的中国大学生, 首选不是找工作,而是做PPT路演,去给自己的创业拉投资。   用资本家的钱创业,或者说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帮资本家赚到更多的钱, 无论怎么解释都可以。至少从这一方面来说, 创业确实因为资本的涌入,变得更加简单和高效。   三十年的时间,从无人了解,到几乎路人皆知的地步, 如果不是舒雨的特殊经历,就算有人按着她的头,她都不会相信。   “这其实就是我准备推出的举措,但不会现在就开始,还需要一到二年的准备时间。而员工也不是人人都能申请到这笔创业资金,一是需要在公司的表现优良,证明过自己的能力,二是需要有完整的计划书,包括商业卖点,需要的资金,投资占比,以及怎么花这笔资金,都要有详细的阐述。”   “能通过的话,就出钱给人创业?”贺元春早就放下饮料,用手托着下巴,怕自己不托着,一会儿下巴直接掉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公司当然是要占股份的。”舒雨提醒一句。   “那当然。”贺元春还不至于理解不了这一点,出钱的人占股份,多简单的道理。创业的人占比再小,再也是占股份,比拿工资岂不是要强得太多了。   “要是亏了呢?”贺元春忐忑不安的问道。   她的心呯呯直跳,明明自己没有创业的想法,此时都觉得热血沸腾。   “亏了就亏了,不是恶意转移资产,故意利益输送,创业人不担责任。”当然,事实上的细节会非常多,合同会非常完备,但这一切都是等到中国出台相关法律,她才能跟着推出。   贺元春是怎么回家的,自己都有点不清楚,只觉得一路晕乎乎的,怎么上一秒还在酒店,下一秒已经回到公司宿舍。   宿舍里早就有人等着她,明明大家各有各的问题,可是贺元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公布了这一项。   “轰”的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或者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威力堪比核/爆。   之前想问什么,不记得了,再见。   准备问什么来着,不重要了,再见。   急着回去干嘛,那还用说吗?   商量要干什么,怎么写计划书,还有,该怎么在公司好好表现。   黄灵很快发现,公司的风气变了,她原以为出了这种事,又因为她的原因开除了这么多人,这些人在公司总有关系不错的同事,肯定很多人对她心存怨怼。没想到,她从一进办公楼开始,遇到的人,无一不是笑脸相迎。   特别是最早那一批,对她有意见的老员工,昨天晚上还听说在替开除的人打抱不平,今天却来她的办公室,要跟她冰释前嫌。   幸好现在没有网络小说,否则她肯定会以为自己穿越了。   摸不着头脑的黄灵,直觉肯定跟舒雨有关,干脆敲开总经理的大门。   “你来的正好,我让艾玛给我在美国找了几个学管理的人才,愿意回国工作,你也来看看这批人的履历。”   八十年代出国的中国留学生,在美国工作几年后,总有明眼人看到中国的发展愿意回国,也有因为家庭原因,想回国的。舒雨让艾玛登报,好歹是美资企业招人,即能回到家乡工作,又能拿到美国的薪水,对特定的人群,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黄灵看完履历称赞道:“要是这些人能来公司,肯定是好事,就怕咱们的庙小。”   也就是她了,会直接说公司庙小。   舒雨也不介意,“咱们可是高薪聘请,诚意十足,公司需要扩大规模,以后可能全国都得设直营店,不启用管理人才,这一摊事是玩不转的。”   公司的内耗,新旧交替的矛盾,已经日渐明显,她必须将公司的内务梳理好,才能应对未来的扩张,否则未来扩张的有多快,就会死的有多快。这是无数事实带来的教训,她一个赶鸭子上架的管理者,必须重视前人的经验,更要想尽一切办法规避。   “对了,公司的同事有些奇怪,是不是你昨天让贺元春给他们传了什么话?”这是黄灵唯一能想到的原因。   舒雨笑笑,说了一下自己的构思,黄灵仔细想了想,“需要我做什么?”   “招聘会计人员,能够独挡一面的那一种,最好都是大学生,不少于二十人。”   黄灵倒吸一口凉气,但立刻明白了舒雨这么做的原因,“我马上安排。”   “要是他们干的好,拿了钱甩开公司单干呢。”黄灵明白公司会把控财政大权,但真让这些人去经营,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   “那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多一个丽姐吗?”舒雨不在乎,这个思路其实她已经想过很久了,九十年代可以说是中国私营企业的起步阶段,政策稳定,前景一路向好。   但她和路晁,再绑上许然也不过这么几个人,很多行业想做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个精力。不如成立一家投资基金,让别人去做,出力的人出钱的人,利益共享。当然,愿意半路下车的人,她绝不拦着,比如说丽姐一类。   黄灵想到丽姐就是一笑,她当然知道丽姐的近况,那个曾经取代她的会计,在天长地久关门后,还费尽周折联系过她。   希望黄灵能帮她介绍一份外资企业的工作,最好是她现在工作的这一家。黄灵当然没有答应,她私下里好说话,只是因为她不爱计较,并不是因为她傻。   正说话间,办公室外头有人过来,在开着的门上敲了两下,探头进来道:“舒总,我早上去了一趟派出所。”   “哦。”舒雨精神一振,“你进来说。”   王超进来和黄灵打了个招呼,才坐下道:“派出所那边说最多给她行政拘留几天。”   “关几天也是个教训,以后他们夫妻俩,以及和他们相关的人,都不许进公司。”舒雨一脸厌恶。   王超赶紧点头,有心想问问投资的事,又觉得自己还没想好具体的路子,万一舒雨现在就问他,他回答不出岂不是白白失了印象分。   这事还是私下找人打听打听为好,首选金明天,那可是舒总的舅舅,而且为人也仗义。   其次是黄灵,只要不涉及到财务上的事,别的事情上,她还是好说话的。   王超出去的时候,黄灵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走了,你说的事,我跟贺主任打个招呼,马上就办。”   两个人结伴走出总经理室,外头的秘书室已经有人过来重新布置,贺元春亲自守在这里指挥挥最后的布置工作。   三个年轻姑娘加一个小伙子,还有一个年纪稍大些的老员工,正在听贺元春训话。   “公司里头,你们四个人的英文最好,又都是大学生,所以我才把公司最重要的岗位交给你们。李芳只是过来带你们一段时间,她对公司的情况熟,有什么不懂的你们抓紧时间问,她只待半个月,后头有别的工作要安排。”   “是,我们会抓紧时间学习,尽快熟悉公司情况,不给贺主任丢脸。”秘书虽然服务于总经理,但隶属于行政部门。小伙子这话,让贺元春笑眯了眼。   “不愧是大学生,就是会说话。”   见他们俩人出来,贺元春带着几个新挑的秘书人选,进去见舒雨。   王超没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跟着黄灵去了财务室。   “黄姐,听说你这儿有好茶。”   “进来吧,好茶是好茶,不过是花茶,就怕你喝不惯。”   “哪儿能呢,我就爱喝花茶,喜欢这股香气。”   黄灵一边泡茶一边好笑,“坐吧,怎么,你也有想法。”   王超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黄姐。”   黄灵微微一笑,又有些伤感,“很久没有听到黄姐这个称呼了。”   有人带头喊她黄经理,然后是黄副总,于是一个跟一个的改口,再也没有人喊她黄姐了。   王超有些尴尬,但黄灵没让他尴尬太久,自嘲道:“我说说而已,你不用往心里去。”   就在王超琢磨着怎么开口的时候,黄灵主动开口道:“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好好完善你的计划书,好好想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有几成把握。不用考虑别的,你知道舒总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而且眼光毒辣,真创业还是真骗钱,她一眼就能看穿。”   王超叫起撞天屈,“那怎么可能呢,我们认识这么久,您说说看,我是那种骗钱的人吗?”   黄灵看着他,“我信不信真的不重要,你们不用想着走捷径,回归到创业本身,对你们比较好。” 第162章 转变   莉莉丝公司的大学生, 忽然一下子受欢迎起来, 许多老员工以前并不是很待见新来的大学生, 担心他们抢了自己的饭碗,可现在这个念头全都被抛到脑后。   原因是有人私下传言,既然是公司的想法,那肯定要拿到美国给老板看,计划书是不是得翻译成英文的。   还有一些人, 连中文的计划书都不会写, 还得求人帮写, 于是乎, 大学生们便成了被争抢的香饽饽。   而公司的办公气氛也一时大好,工作再无人推诿拖延,恨不得人人都开足了马力, 就跟小学生力争小红花似的,那叫一个全心全意。   十月初, 京城路路通家电城新店开业, 直接五千平米的营业面积,真正配上了家电城的名头。   而海外招聘到的管理层也随之进入深城的公司, 管理上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许多员工特别是老员工的压力变得空前大,但有前头这个创业投资的希望在,只能咬紧牙关撑下去。   倒是叫空降的领导一时间诧异无比,原以为会遇到极大的阻力,没想到工作比他们想像中顺利的多。   而被开除的鲁建桥, 私下找了几回之前公司里关系好的同事,想挑拨离间。他被开除,也不能让别人好过不是。没想到,头几天还有人陪他喝个闷酒,骂天骂地。之后别说附和他的想法,就连喝酒都约不出来。   “MD,嘴都说是兄弟,真有事,还是只顾着自己。现在人人都在拍上头的马屁,指望着能拿钱创业,哪里还愿意理我们。”鲁建桥和韦向仁喝酒的时候,撒了一通酒疯。   韦向仁也郁闷不已,如意算盘落了空,真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啊。谁能想到,当初被他嫌弃的瘸腿娘们,现在有这么大的造化。   “很简单,这就是人性,人们最关心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而人本来就是健忘的,别人的事能记多久,有这时间还不如关心自己的事。”舒雨和路晁说到最近发生的事,家电城开业后,路晁便回到深城。   路晁很想说,他应该陪着舒雨回来的,这样就不用她一个人面对这种事情。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怕,万一肖小小豁出去要干点什么,该怎么办?   可是说出来,显得事后诸葛亮。他一惯不喜欢马后炮,又想自己的决定,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个投资计划特别好,有些想法就让别人替你执行,我也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舒雨抬抬头看向他,预感到,路晁说的,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决定。   “我想留在京城,去化工厂,做研究工作。”路晁说完之后,如释重负的看着她,眼神里有不知该怎么表达的愧疚之意。   舒雨愣了一下,随即道:“按你想的去做。”   “你不怪我吗?”路晁莫名其妙的心慌起来。   “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什么时候拦过我?况且,经历足够多之后,再做出的选择,我相信一定是你真正想追求的。我又怎么会拦着你呢。”舒雨的一只手一直被他握着,此时另一只手,也覆落到他的手背上。   “每个人都能去做各自喜欢的事情,这就很好。”舒雨的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谢谢你。”路晁把她搂到怀里,他承认最初创立公司时,各种紧张激烈的过程,让人兴奋不已。钞票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时候,也确实心潮起伏,情难自己。   可当一切慢慢走上正轨,钱越赚越多的时候,他却发现,这一切开始索然无味。而自己在京城说是协助金明天开设新的家电城,其实金明天根本不需要他帮什么忙,他只是一头扎进化工厂的实验室,一种久违的感动,让他坚定了自己的追求。   历经千帆,发现自己的内心还是在回归到最初的选择时,最为平静。   “明年深城就要开通机场,到时候我每个周末来陪你。”路晁承诺道。   “不用那么麻烦的。”舒雨从他怀里坐起来,与他直视道。   路晁的心一下子慌了,一把攥紧她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为什么?”   舒雨正要开口,他却不敢听,“你先别说,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和我分手。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同意。”   “工作的事,我可以再考虑,我可以……”   舒雨将手挣脱出来,按到他的嘴唇上,“胡思乱想什么呢?”   想了想,舒雨眨了眨眼睛,轻挑眼角,“如果我不同意,你真的会改变想法。”   路晁想了想,轻轻摇头,“如果是为了别人,我肯定不会改变主意,但如果是你,我想我会想办法解决问题。不如,把化工厂搬到深城?”   舒雨抚额,这算不算是天凉王破的事业版,赶紧把他的想法往回带,“我的意思,其实是说,等一段时间,把这里的工作理顺了,我打算将公司的总部搬到京城。”   “真的?”路晁惊喜道。   “是为了我?”路晁忽然被感动到了,明明这些事该由自己考虑,怎么反而让她去考虑呢?   “呃。”舒雨很想说,因为他们两家都在京城定居,而且未来公司会在全国设立直营店,还有投资基金,都需要单独的办公场所。这些放在京城最合适,也能让她更多的照顾到家里人。   不过面对着感动莫明的路晁,舒雨忽然觉得,说出来可能会大煞风景。要不然,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误会下去吧。   “是为了我们。”这个我们包括了很多人。   “是,为了我们。”路晁重新拥抱她,“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老天爷,让我们遇见。”   最初的遇见,就是一生最好的选择。   秘书室的夏明渐渐在四个人当中脱颖而出,贺元春便让他暂时当秘书室的负责人,安排好他们四个人的工作。   而跟随舒雨出去几回后,就自然的融入了外企员工的小圈子里,也结识了前任秘书骆丹的朋友们。   “所以,他们几个人是找了煤老板一块合伙,投资南省的房地产。”听完夏明的汇报,舒雨笑了,这些人还挺会挑人的,这些煤老板有钱,有投资的能力和意愿,但文化水平有限,很多事只能出钱,并不能出面管理。   这个组合,在外人来看,还真是无懈可击。有管理人才,有暴发户,绑在一起发财,好,非常好。   “挺好的,你保持关注,但也不用太过关注。”舒雨笑了笑,也不怪他能够脱颖而出,这些人里,只有他一个人领悟了自己的意思,是金子果然总会发光。   几个月的时间拉人组盘,速度已经很快了,现在杀入南省,迎接他们的是满盘涨涨涨。如果见好就收,还能顺风顺水赚上一波,要是被金钱迷了眼,一头扎进去,那可就好看了。   从美国招聘来的共有三位,一位是管理专业毕业,一直在传统的商超公司从基层管理人员到中层,在竞争更高一个职位的时候,输给一个印度人。   用他自己的话说,输给一个白人也就算了,这种隐性的歧视,其实中国人心里都清楚,一味否认也没意思。但输给一个印度人算怎么回事呢,真比他强也就算了,事实上他自认为,人家是处处不如他。   这个时候的留学生,那确实是中国人当中真正的精英和人尖子,又是学管理专业的,心里琢磨来琢磨去,再好好观察了一下在美国工作的华人现状。   天花板这事吧,终于被他给琢磨出味儿来了。   一旦琢磨出来,就如同一盆凉水浇头,心里瓦凉瓦凉的。管理专业不同于学院派,科研派,那些地方有没有歧视他不知道,但人家至少有硬门槛,拿出论文和研究成果来,才能上位。   外行人可以看不懂内容,但能看得懂谁在什么样的杂志上发表了几篇论文,谁又得出了什么研究成果,摆上台面上的东西,一目了然。至少在明面上,你得一碗水端平。   但管理专业,怎么拿成果,外行人根本不懂什么叫KPI,更无法直观的得出两个管理人员的高下之分。你说人家不如你,证据呢?外行人看不懂的,那不叫证据。   大彻大悟之下,难道就回国?   国外的美元都拿了多少年,还能回得去拿人民币的日子吗?已经习惯了国外的生活,又怎么适应国内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日子。   继续留下的人,不是不知道天花板,也不是不想抱怨,但在国外抱怨没有用,对国内又有自尊心作祟,想抱怨也不能抱怨。   莉莉丝的招聘能够打动郁远志的理由,首先这是一家美资企业,拿的是美国人的正常收入,而需要长驻的是中国,还给驻外补贴。要求除了一大堆学历和工作经验以外,重要的一点是必须懂中文。   虽然招聘通篇都没有对国籍和种族提出要求,但事实上能符合这个条件的,基本上都是中国人。   其次便是,招聘的职位是副总经理,而且美国公司的负责人艾玛明确告诉他,现在中国区的总经理是公司的股东之一。   而这家公司虽然是初创,但已经设有中国公司以及美国公司和欧洲公司。有些公司一出道便是巅峰,也有一些公司初创时不显山不露水,但从框架可以看出未来的潜力。   郁远志想博一博,当通过香江中转,来到深城后,便见到了公司的负责人舒雨。她身为股东并不稀奇,每个国家都有人出生于显赫的家庭,干什么都比别人方便得多。   他只惊讶于舒雨的年龄,以及在这个年龄能够运转一家这么大的公司,就算出生显赫,也说明她极有能力。 第163章 互相妥协   “舒总, 艾玛寄过来的录像带。”郁远志将一盒录像带送了过来。   舒雨开心道:“这么快就寄来了, 听说第一期的反应不错。亚瑟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能播出。”   亚瑟联系电视台买下天桥风云的播放权,原本稍有一些曲折, 因为亚瑟这回服务的毕竟不是以前那些大公司。但看完第一期的剪辑版后, 电视台便放了心, 但出于谨慎也好,对新公司的不信任也好,价格压的极低。   但是没关系, 舒雨要的本来也不是在这上头赚钱, 除了莉莉丝的广告植入,还找了化妆品的赞助,甚至是家具和床品的赞助。尽量使得这次的广告宣传的费用小一点。   是的, 天桥风云在舒雨看来,就是一次莉莉丝的大型广告。当然, 如果亚瑟愿意与他们长期合作,她也不介意多一个制作公司。   “一起看吧,打电话把黄灵,贺元春,还有王超他们都叫来。”舒雨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但是她忘了, 录像带是纯英文的, 不过好在有夏明和几个秘书的轮流翻译,大家还是看的十分欢乐。   “弄个字幕版,在饭堂的大电视上放。”舒雨在饭堂挂了好几个大彩电, 吃饭时间和下班之后的时间播放,给工人娱乐用。现成的公司宣传,不放白不放。   夏明接下任务,同时也是第一次看到国外的综艺节目,让人备感亲切的是,其中一个设计师,还是公司的员工。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姑娘,要不是进对了公司,跟对了人,能有今天的造化吗?心里羡慕的同时,也越发坚定自己来对了地方。   等所有人都散了,夏明也拿走录像带,郁远志拿出自己刚做好的业绩考核表,给舒雨审批。   “果然需要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舒雨看着一张张的表格,满意的点头,“我仔细看看,然后开个会议让各部门领导也提提意见,统一思想之后,再推行下去。”   郁远志想了想道:“公司的管理层,接受这些可能有些困难。”   舒雨浑不在意道:“不换思想就换人,当然,最好能在不换人的情况下统一思想。中国有中国的国情,虽然需要学习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但好还是结合一下,不能事事照搬。”   郁远志心里“咯噔”了一下,“舒总是说前几天处罚的事?”   舒雨摆摆手,“你决定的事,我不会唱反调,但你应该很清楚,两国的差异巨大,一成不变的照搬肯定会有水土不服的地方。怎么把先进的经验,在换汤不换药的情况下,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喝下去,这才是你和所有从国外回来的管理者需要发挥才能的地方。”   “而这,也是真正体现你们价值的地方。无论对公司,就是对个人的发展,都可以说意义重大。”舒雨加重了口气,看向他说道。   郁远志回去又想了许久,想着想着笑了,来之前心存的那点轻视,或者说轻松度日的想法,被他挥的一丝不留。   况且,时间长了以后,他已经知道,舒雨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并且在她少年时亡故,外公只是村里的干部,其实也就是农民。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就算背后有一些支持,但这些支持,也是她与人交往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关系,并非与生俱来。   一个出生普通的小镇姑娘,能考上大学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是不得了的成功,但她却能将手里的资源全部组合在一起,办起这么大一家公司。   从他接触许然之后得出结论,公司能在美国和欧洲扎根,固定是有许然的身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若没有舒雨的眼光和谋划,许然绝对不会想到这么多。   也许在某些具体的专业上,比如管理专业上,她有所欠缺,但她不缺眼光,也不缺长远发展的计划,更不缺透过现象看清本质的智慧。   就比如自己的行事,稍有些粗糙,便被她指出来,他缺乏的正是将西方管理制度,移植到中国也能生根发芽的方法。   但指出的方式又让他十分服气,不仅照顾到了他的面子,还能一语中的。   所有人都是有惰性的,包括他自己,如果老板什么都不懂,可以谁都不得罪的拿钱,最后人人都觉得他好。或者把人都得罪光的拿钱,但老板觉得他好。   但公司根本没有任何改变,自己也能轻松惬意,这样的事情不要太多。   不过事实证明,舒雨是内行人,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工作。否则失去工作事小,大不了回美国继续看着天花板,但让人看轻自己,才是他不能接受的。   而且那一句,意义重大,让他隐约觉得,也许这是他人生道路上,非常重要的一步。   而此时舒雨正在翻看郁远志定下的考核细则,还有之前提交的调整管理层职责的提议。两件事都势必要执行下去,但又困难重重。   电话打出去,“贺主任来我这里坐一下。”   “年底之前,把房子的事落实下去,不回老家的,正好留在新房子里过新年。”舒雨说道。   贺元春是喜上眉梢,“大家伙都盼了几年了,之前有些人不知道是带电梯的高层,还以为跟农村建房子似的,半年就能搞定,急匆匆的把家里人都给接来了。”   不过好在公司的收入水平不错,不想挤在单身宿舍的,可以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住。但谁不想住到气派的楼房里,何况还是带电梯的房子。   “嗯,你们组个班子,好好商量一下怎么分配的事,三个原则,一是需要将老人和子女接过来照料的优先分配,事后要追查是不是将人接过来共同生活。二是学历有加分,三是年限有加分。还有一点,房子不是免费的,按市价的三分之一收取,水电物业费用自理。”   贺元春连连点头,“这是肯定的。”   现在深城的房价,已经飙升到四五千一个平方,稍远一些的地段,也已经达到二三千一平,根本没几个人敢去想买房子的事。   虽然公司年年涨薪,中层管理干部五六百,高层管理干部七八百,在九零年可以说是妥妥的高薪。但面对房价,完全不够看。   公司盖的楼房,虽然离工厂有一段距离,但附近学校和商场一应俱全,非常适合生活。三分之一的租金,房东又是公司,自己不换工作根本不必看房东脸色,或被逼着搬家,这样的好事,谁不想要。   于是公司的风向一变,创业毕竟是未来两年的事,分房子可是现在的事。   贺元春整天开会,工人也派了代表参与,不用说房子成了公司里的头等大事。若不是郁远志提前发话,讨论归讨论,不许耽误工作,否则取消分房资格,大家真有可能连工作都摆到一边,专心于自己到底分不分得上房子。   等到了中高层的例会时,贺元春将讨论好的分配方案,以及按这个分配方案公司里的分房情况做了一个统计,交给舒雨。   此时郁远志也将提前给舒雨看过的文件分发给大家,一看需要重新改变现在的管理结构,不用说,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多有抵触。   再看下一份,业绩考核。   所以说假洋鬼子就是奸诈,以前公司只有业务人员和一线员工有考核指标,现在倒好,人人都有考核指标。   每个岗位的考核指标都不一样,而且统统可以量化,这就非常厉害了。以前的粗放式管理,很多员工的工作无法做到量化,干的好不好,工作量饱不饱和,只能估计。但现在统统可以量化成指标,而且看上去就很专业。   只是,每个自由的灵魂,都不希望受到束缚,如果上班都不能偷懒,那工作也就失去了灵魂。总之一句话,谁也不希望在自己头上套个紧箍咒。   “今天争取讨论出一个结果,提前说一句业绩考核是未来创业投资的重要参考指标之一。好了,现在开始吧。”舒雨说道。   大家飞快的思考利弊得失,业绩考核和创业有关,那就没法拦。剩下一个改革管理层,一个分房指导意见,等于是一换一。   到底换不换呢,大家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   换,怎么不换,为了这份分房指导意见,大家忙活了半个月,这么多的工人和管理层,都得照顾到,中间多少琐碎的工作要做,多少情绪要调节。这会儿大家都在外头嗷嗷待哺,就等着好消息呢。   如果意见被舒雨打回来,他们的威信就全完了。很多之前做过的工作,统统等于白做。   同意归同意,管理层怎么改革,他们还是得好好挑挑刺,找找毛病,不能让舒雨觉得,留学回来的,就什么都是对的。   会议在亲切友好的交流中进行,气氛热烈,交锋无数,明枪暗箭冷箭,统统朝郁远志射来。郁远志的口才着实是好,摆事实讲道理,分析利弊。甚至甩出诱饵,分而化之。   最后,舒雨笑容满面的在三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给大家一周的时间安排好。”   拖得时间越长,变数越多。   管理并非是一味的打压和不顾所有反对情绪的强推,就算古代的大臣也敢和皇帝讲条件,更不用说公司。管理的本质就是互相妥协的艺术,让所有人开开心心的接受,才能将事情最快的落实下去。   否则就算员工不敢反对,但阳奉阴违谁还不会吗?如果是整个管理层的阳奉阴违呢,难道把所有人都开了重新招?这明显是最极端的做法,根本不可取。所以舒雨选择用更舒服的方法,快速将她想要推行的管理都推行下去。   公司的宿舍楼,舒雨和许然自然是各有一套,郁远志几个高层管理也都是有的,包括黄灵都搬进了公司宿舍。   大量的工人住进新的宿舍楼里,按照约定,要把家里的老人或是孩子接到身边。如果老人故土难离,就把家里务农的爱人和孩子接到身边。   爱人可以再去找份工作,孩子也能在身边就近入学。入学问题舒雨直接找政府部门,给厂里员工解决学籍问题。   “工人其实很好招的。”有几个管理层隐讳表达过自己的观念,觉得不必为工人付出这么多。有员工宿舍就行了,六人一间,一层二十几间,一栋五层的宿舍楼就能住下六百人。工厂里有个两三栋,什么都够了。   舒雨冷冷一笑,见过自私的,没见过这么自私的,没花他们一分钱。就因为自己和工人都住在公司提供的廉租房里,便觉得档次没有拉开。   “不想和工人混住在一个小区,就自己搬出去住豪宅好了。”此话一出,再无人敢乱说这种话。   两千年以前,工人确实好招,但熟练工人在任何一家公司,都是需要培养的,好不容易培养起来,拱手让出去给别人做贡献吗?   年底回到京城过年,时间悄然滑到一九九一年,大城市越发的繁华,四处都是工地,修高楼的,修商品房的,已经开始初露基建狂魔的雏形。   这个时候很多赚到钱的公司,开始盲目扩张,然后在几年后死于盲目扩张。舒雨正是害怕这种风气,所以一定要将公司的管理专业化,可控化。   舒雨在京城过完年,直接在路英办公的大楼,买下另一个楼层。一边装修一边暂时在路英多余的办公室里办公,顺便接待来京城的黄会长。   “今年慈善基金增加到二百万,可以把您去年念叨了好久,想做又没做的事,都给做了。”舒雨给黄会长倒上茶,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变化,但在舒雨这里,永远拿他当自己的老师。   黄会长乐呵呵的笑,摸着发亮的额门,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发际线越来越高。   “见到的事越多,想办的事就越多,开始心里那个急啊,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事都做了。后来才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做一件就扎扎实实办好一件,再不时回头监管,让好事能真正发挥好的作用,才是我该做的事。”   黄会长黑了瘦了,但精神却极好,有一种当老师时都不曾体会过的感觉。原来在帮助别人的时候,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满足感。同时,也是一种自身价值的体现。这种精神上的享受,让他觉得自己脱离了低级趣味,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对了,我还在老家结识了一个朋友,还是个美籍华人呢,跟着我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还问我们收不收捐赠,说要给我们捐点钱。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不接受外头的捐赠,所以我说得回来问问你。”   舒雨沉吟道:“我们不接受捐赠,主要是接受社会捐赠就必须帐务公开接受社会监督,但现在这个阶段,我们人手不够,暂时不想把摊子铺得太开。”   “如果有人想定点捐赠一个项目,觉得我们比较靠谱,那也可以单独就这一个项目接受委托。我们就当是练兵了,也能达成老人家的心愿。”   黄会长这下懂了,“那好办,他就是在国外待的时间太长,国内的事情不熟悉,规则也不懂。怕自己捐了钱,结果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又没得到帮助。他说了,不信别人,就信我。”   说起这个,黄会长颇有些得意。   舒雨笑道:“那说明他有眼光。”   黄会长哈哈大笑,说起接手摄影工作室的事情,“当一个勤工俭学的点留下来,也挺有意义的。丘兰这丫头,我打过交道,要不是大学生又有大好前途,我真想请她到我们基金会工作。”   舒雨抿了嘴笑,“这世上不缺少有才能的人,只是缺少机会,您之前挖掘的几个人手就很有能力。”   黄会长叹道:“是啊,不过好在,现在的机会越来越多,有些人放在以前只能埋没,现在却可以大放异彩,赶上好时候了啊。”   又定定看向舒雨,“你们这一批人,即赶上了好时候,又有文化,一定要好好工作,才对得起国家和人民。”   说完又自嘲道:“看我,现在不流行说这些了。”   “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更不会辜负这个最好的时代。”   “好,好。”黄会长很是感慨,多好的日子啊,可惜他只赶到了一个尾巴,但就是一个尾巴,他也要牢牢抓住,尽可能的多做一些事。   “对了,晚上吃饭,介绍你认识认识那位老人家。”   舒雨当然点头答应下来,“我请你们才对。”   “那就却之不恭了。”黄会长哈哈大笑,说好了地方,约着晚上再见。   黄会长刚走,齐俊就进了门,拿来的全是去几个大城市一线地段看好的商业地产。   舒雨凭着印象,在几个重点铺面上打勾,“这几个一定要谈下来。”   齐俊乐了,“交给我呀。”   “财务会派人去协助你。”舒雨翘起二郎腿,“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不成?”   “不敢不敢。”齐俊赶紧摇头,不过看舒雨盯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嘿嘿笑了几声。   还是开口道:“您知不知道,楼下的外汇交易,老火爆了。老彭在里头赚了不少钱,已经翻身了。”   看样子,齐俊是心动极了。   舒雨叹了口气,炒外汇啊,专业人士进去都不知道怎么死,更别说他们这些普通人。金融鸦/片是说着玩的吗?赚钱的时候比什么都快,又快又舒服,哪里还看得起实体和工业,统统抛掉玩金融。   可要是亏起来,那可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   “你想炒就炒,跟我说干嘛。”舒雨心说,我又不是你妈,之前警告过一回,你不听我可懒得再说第二回 。   齐俊一听来了劲,双臂搁到办公桌上,再把头搁上去,跟小学生一样瞅着她,“可我的工资卡被我爸收着,您能不能说说……”   为了炒外汇的事,齐俊上蹿下跳好几回,知道老头子收到手的一万块是不可能拿回来了,就想自己攒点工资。没想到老头子眼力劲太灵了,直接把他的工资卡拿到手里,要花钱就找他报帐,一下子将齐俊给拿捏死了。   至于齐俊认识的人里头,老头子也都叮嘱到了,谁也不许借钱,借钱就做好准备有去无回,他是不认这个帐的。   直接将齐俊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他是干看着别人吃香的喝辣的,到了晚上开市就蹭蹭蹭的赚钱,羡慕的口水直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能靠着和老彭的旧关系,跟着混吃混喝,看着钞票在眼前飞,手里却一毛钱都抓不住。这心情,可谓是挠心挠肝,挠得人坐立不安。   舒雨听完大笑,“你也是会投胎,有个好爹,不然你呀。”   说完摇摇头,不再言语。   齐俊听出这意思,感情就是没他爹管着,他就要饭去了呗。   那叫一个一脸不服气啊,“要不然咱打个赌。”   “我出钱给你炒外汇呗,赚钱就算你赢了,咱们二一添作五,亏钱就算你输了,卖身给公司替我白干。”   齐俊惊为天人,“你怎么知道。”   就差膝盖一软,直接给她跪了。   舒雨嗤之以鼻,“就你这点小心思,瞒得过谁啊。什么也不用想,我一分钱都不会借给你,你要是敢挪用公司一分钱,我就让你去坐牢,看你爹怎么打死你。”   齐俊举起双手投降,“别介啊,我哪儿敢啊。”   再说也没那个机会,金明天可是把财务大权把持的死死的,谁也别想突破封锁线。   高高兴兴的来,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走人,齐俊按电梯键的时候,一咬牙直接下到一楼,不去看十八这个数字。   到了晚上,舒雨如约而至,在饭店的包厢里,见到了黄会长新结识的朋友。   两个人一照面,不仅舒雨笑了,对面的人更是笑了。   “叶爷爷,没想到是您。”舒雨后知后觉,叶爷爷是平湖省人,黄会长这一年基本活跃在平湖省,两个人都热衷于做慈善,认识简直是一定的。   黄会长才知道,原来两个人竟然早就认识,高兴得笑出了牙花子,“这下好了,都是自己人。”   “对对对,都是自己人。”叶爷爷也跟着笑。   同时侧身对舒雨道:“我听然然说,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外孙女去找你了,要是有冲撞的地方,我替她给你道个歉。”   舒雨赶紧否认,“哪里有什么冲撞,就是问了您的去处而已,怎么,她没留下来陪您吗?”   如果说冲撞,那也是相互的,没必要在老人家面前说这些。   叶爷爷摇摇头,“她留下干什么,我让她回去了。”   然后一直打电话过来,叶安也打了好几回,说自己脚受伤,等伤好了就来中国陪他。可是这一说,都半年了,还在养伤。   就连过年,他也是在中国过的,好在今年许然把美国的姑太太接回来,又把他接过来,才吃了一顿像样的年饭。   不过舒雨因为今年外公和舅舅都到了京城,所以她一直在舅舅新买的房子里过年,去许然家拜年的时候,只见到了姑太太,当时叶爷爷搬去了酒店,正好错过。   舒雨也没多过问叶爷爷的家事,虽然很希望叶安来中国,但这话没法跟叶爷爷开口,怎么说呢,您女儿可能是杀人凶手,让她来中国吧,显然不可能。   而叶安在美国也没有任何异动,私人侦探那边完全没有进展。除非她来中国,再刻意安排一下,说不定还有可能从她身上诈出一点口风。   “你什么时候回老家,一定要去我家里看看,就是你上回见过的那栋红房子。”叶爷爷买回祖上的老宅,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见着熟悉的人就要邀约一下。   “对,那房子真不错。”黄会长显然是常客。   舒雨自然是应了下来,等吃完饭,叶爷爷不用人送,他的助理开车等着他,于是舒雨就送黄会长去酒店。   “叶爷爷是陪您才留在京城的吗?”舒雨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道。过完年不回老家,一直留在京城,大概是和黄会长真的谈得来吧。   黄会长摆摆手,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他在找亲戚的后人,好像是刚好找到一点线索,人家搬到京城,所以他来看看是不是。”   又接着说道:“当初我和他认识,也是因为他到乡下去找人。”   结果那家人正好在闹矛盾,叶爷爷被卷入其中,被这家人奇葩的思路噎的说不出话来,黄会长路过帮他解围,两个人这才相识,最后成为好友。   舒雨只“嗯”了一声,并未追问下去。黄会长倒是有了谈兴,“他那个女儿,外孙女,真是太不像话了。不事生产无所事事,打越洋电话过来要钱。我看他来中国,就是想借机会逼着女儿和外孙女走正道。”   “一直断着他们的生活费吗?”舒雨一下子兴奋起来,还以为叶爷爷说到做不到呢,没想到竟然是玩真的。   黄会长并不知道舒雨的心情,顺着就道:“对。”   舒雨的嘴角悄悄勾了起来,太好了,没钱花叶安再不想来中国,也必须得来。她可不是会去辛苦工作,然后赚钱养活自己的人。   “叶爷爷这么做是对的,人呐,不逼一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潜力在什么地方。再说坐吃山空,叶爷爷也是怕自己百年之后,他们受苦,到时候谁会帮他们呢。”   黄会长连连点头,“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啊。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长痛不如短痛,赶紧把习惯掰正,像我们这个年纪,子女懂事我们才能放心闭眼啊。”   “那年头还长着呢,慢慢来,不用着急。”舒雨将人送回酒店,自己则回了舅舅新买的别墅。   家电城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就是一台现金收割机。股东就这么几个人,年底分红金明天拿到钱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   地段好的只有公寓,稍远一点有别墅,金明天毫不犹豫买了别墅。不是为了别人,就是为了老俩口有个活动空间,把猫狗接回来,再种点青菜,金外公终于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   “现在多好,孩子们都在身边,你外公也能活动活动身体。到底是农民出生,不让我们种地,总觉得跟缺了点什么似的,这心里啊,不得劲。”金外婆也特别喜欢这里,人少车少环境还好,比在市中心过的自在。   “就是出门不方便。”舒雨挑剔道,她也在这里买了一栋别墅,就和舅舅家挨着,于是路晁和许然也过来一人一栋,就在他们对面,隔着一条小区的步道。惠民小区的房子,直接给公司的管理层当宿舍用。   “有啥不方便的,你舅舅有车,有空就想带我们出门。我和你外公都不爱出去,到处都人多,不如在家待着呢。”金外婆没有丝毫不满意的地方,她年轻的时候一年都去不了县城一次,在农村待了一辈子也没嫌弃过,年纪大了更不爱往外跑。   “你们喜欢就好,最重要就是你们喜欢。”反正现在越来越方便,私人可以买车,于是他们几乎是人手一辆。住在什么地方,更无所谓了。   “唉,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大的本事呢。也是遇到了好时候,要是你爸能遇到这种好时候,现在肯定也是大老板。你就在家当个千金大小姐多好,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   在外婆这个年纪的人眼里,儿子出去打拼是应该的,外孙女出去打拼就是辛苦。都是因为父母不在,逼得外孙女不得不去承担起,原本不需要她承担的责任。   舒雨一歪头,“不对呀,就算这样,千金大小姐也是我姐,我最多是千金二小姐。”   “我还千金大小姐呢,谁家千金大小姐自己背行李啊。”舒雅从外地拍戏回来,没听见前因后果,光听见千金大小姐了,进门就开始吐槽。   “哟,我们家的千金大小姐回来了。”舒雨上去接她的行李。   舒雅飘在京城,四处拍着没什么戏份的配角,自己倒是挺乐意。千金难买我高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然后金明天给她配了一个助理,除了去什么地方都得报备,每天打一次电话报平安之外,基本上不怎么管她。   “听说你买了办公楼在装修,是不是以后搬回京城来了。”舒雅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   “等下半年吧。”上半年还得再观察一下,看看郁远志到底靠不靠谱,也要看看重新划定职责的管理层,究竟运行的顺不顺。说不得,还需要她弹压一下。   “你今年得毕业了吧。”舒雅忽然想起这一茬儿。   时间飞快的来到六月份。   舒雨从深城回到学校,一年时间没见面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有了变化。就拿舒雨的舍友来说,无论穿着打扮还是发型,都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脸蛋还稚嫩着,但看外表已经和大学生有了明显的区分。   几个人嚷嚷着要去看丘兰的别墅,要去吃垮舒雨,丘兰一指舒雨,“我爸是跟着她买的,我家里人都在老家,所以很少过来住,只有我一个人住而已,可不是我的。”   于是拿了毕业证一窝蜂杀到别墅小区,在丘兰和舒雨两家各逛了一遍之后,抱成一团感慨,原来资本家的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难怪要打倒,他们也很想打倒呢。   几个女生睡到丘兰家,各自的工作都已经落实,基本都是各个家乡省城的财政或是审计部门。总之,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外头下岗闹的再凶,也波及不到他们身上。   舒雨也临时搬过来与他们同住,人员难得聚这么齐,免不了提起曲歌和钱慧。   曲歌去了美国,不管她原本有没有这个想法吧,反正同学们都认为她肯定过的不错。钱慧则是拿了毕业证就走,根本没和他们扎堆,看她一脸愁容就知道出国的事不顺利。   “她也真是魔怔了,非得出国不可吗?”翁琴反身抱住枕头,和他们说话。   温阮一摊手,“你以为没人劝过吗?”   丘兰看向舒雨,“她还找过曲歌的联系方式,不过好像没联系上。”   “我就奇怪了,她为什么不来找舒雨。”之前好歹住一个宿舍,就算没有对钱慧明说,但她总能听得到一点口风吧,温阮更奇怪。   没听到舒雨说话,众人顿时明白过来,“不会吧,已经来找过你了?”   舒雨抚额,说起这事就头痛,“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让我给她办个工作签证,我怎么敢给她办。”   她的移民倾向太强烈了,铁定是要跑路的,到时候丢一屁股烂摊子给莉莉丝,麻烦是一回事,让美国公司的员工怎么看中国公司去的员工?   要知道,所有去美国工作的中国员工,她都是私下开了小会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方方面面都得叮嘱到。   而且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员工,在莉莉丝得到价值体现的那种。去国外工作,拿的也是国外的工资,他们没什么不满足的。真想留在国外不回来,去别的公司应聘,拿到工作签证,再慢慢转换身份,完全可以走光明正大的路线。   但钱慧不一样啊,她要的工作签证明显就是个幌子,去了美国根本不可能像她想的那么美好,马上就能找到接盘的工作,而签证到期她肯定不回乖乖回来,百分百会跑。   到时候莉莉丝没准都会上移民局的黑名单。这事她肯定不能干,哪怕钱慧找她私人借钱,她都可以考虑到同学关系,借一些给她,但这种损害公司利益的事,万万不行。   “她可能没想过我会拒绝,有些失望。”舒雨说的很轻描淡写,但联想到这回毕业重聚,她都不和大家好好打个照面,就知道她不是失望,大概是非常生气,甚至记恨上了吧。   大家这才知道,这有这档子事。摇头的同时,对钱慧的魔怔,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舒雨送走同学,暂时留在京城,新装修的办公室,窗明几净,已经开始招聘员工。   而十八楼的炒汇工作室,依然火爆,据说通过炒汇已经诞生了相当数量的千万富翁,亿万也有,但人家身份保密的好,怕知道的人多出事。   齐俊终于从老头子那儿要来了自己的一万块钱,听说父子俩打了赌,但赌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于是齐俊春风满面的出入于十八层,终于成为当中的一员,而不再是一位看客。   叶安母女俩,终于飞到中国,实在是不来不行了。   叶爷爷跟着黄会长,做慈善做上了瘾,不时这里建一座小学,那里资助一栋楼,又帮大学生交学费,反正他和黄会长两个人成了教育部门的常客,而且是非常受欢迎那种。   如果他们不是非得自己做,说不定会更受欢迎一点。不过最开始坚持住原则,形成了习惯,大家也就慢慢接受慈善基金有自己运作方式,而不是只有捐钱这一种方式。   只要他们是真心做慈善的,时间一长,隔阂消除,也就越来越受人尊敬。   但对于叶安来说,这铁定是个坏消息。   在她看来,父亲的钱都是自己的,弄个慈善基金不是用来避税的吗?怎么真的跑去做慈善去了,而且还花钱如流水。   这可不行,叶安虽然万般不愿意来到中国,但和失去钱财相比,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女儿一起过来。   随着基金会的扩大,人员编制也跟着扩大,黄会长已经不需要再和以前一样,天天守在现场督工。所以大部分时间会在京城的办公室,审核每一条支付款,然后每个月会找一个地方抽查。   可能是抽查以前建好的学校里的早午饭,也可能是抽查正在施工的现场,甚至会去当地调查施工单位的口碑,总之,不定时,也不定事,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一旦发现问题,开除员工绝不手软。   黄会长住在舒雨提供的,惠民小区的房子里,叶爷爷就在附近买了一套别墅,两个人是上班也聚,下班也聚。黄会长的爱人过来照顾老伴的生活,都忍不住打趣,幸好对方是个老头,不然她都得吃醋。   叶安带着叶星,直接去办公楼,堵住叶爷爷。   “爸,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干嘛要把钱花在这种地方。”叶安从一下飞机开始,就处处不满意,恨不得一见到叶爷爷,就能说服他,返身回到美国。   叶爷爷抬头看着叶安,有些伤感,也有些欢喜,目光十分复杂。但最终还是招手让他们坐下,心平气和道:“你所说的这种地方,是我的祖国,也是你出生的地方,你不想回去看一眼吗?我和你妈妈住过的老房子,你出生的医院,甚至给你接生的医生,都还在呢?”   叶安心脏狂跳,眼神开始飘乎不定,只有叶星什么都不知道,噘起嘴巴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呗,看完了,您跟我们回美国。”   这一年来,他们的日子倒不是说过的多艰难,毕竟拿了这么多年生活费,身上不可能一分钱没有。但支撑的时间越长,这个金额越小,总算懂了什么叫坐吃山空。   其间叶星数次催促母亲过来,但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千方百计的找理由推诿,实在是手里没钱了才肯过来。   叶星也明白,得顺着点叶爷爷,把他哄回去就是胜利。   叶爷爷没说话,想到自己来了一年,全无收获,可能这就是命吧。女儿是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就算当时有什么过错,也不是她的错。想到这里,叶爷爷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   温言道:“我们去老家待几天。”   除了黄会长,当然还要跟舒雨打声招呼,这半年他一直跟着混在这里,舒雨这丫头没得说,对她颇为照顾。   舒雨见到叶爷爷身后的叶安和叶星,嘴角带笑,“是该回老家看看,家里的先人迁过坟,晚辈肯定要去祭拜的,不然先人在下头也不安呐,怕以后没人祭扫。”   叶爷爷愣了一下,他十几岁去美国求学,走的是学医的路子,这些老传统接触的不多。如果不是舒雨这么说,他可能得到了老家才想起来这回事。   此时回头看了一眼女儿,老人都是小心眼儿,自己可以没想到,但女儿也没想到,就会忍不住的想,如果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在身边,是不是就会主动提起去祭扫祖父母。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到底是没有那一丝血脉相连啊。 第164章 纪录片   舒雨的角度太过刁钻, 叶安和叶星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叫挑拨离间,而叶爷爷又不会那么想。   叶安不想去也得去了, 不光是为了把父亲带回去, 主要是父亲所说的, 当年接生的医生还活着,让她心中焦虑万分。   而舒雨也得回老家一趟, 不是别的, 程燕结婚给她发来了请柬,她怎么也得回去参加。   省城的新房里, 程燕一脸幸福的翻开拍摄的婚纱写真给舒雨看。   “拍的真好, 特别好看。”舒雨当然是赞不绝口。   “还是因为你赞助的婚纱好看。”程燕也没想到, 舒雨会直接送她一套婚纱,不仅拍照的时候用, 结婚当天也要穿出来, 光想想就觉得兴奋极了。   “咱们整个县城,都没人穿过这么好看的婚纱, 我觉得省城都没有。”程燕是真的高兴, 每天都要打开衣柜, 好好摸摸自己的婚纱礼服, 已经被家人取笑好几次,说她是不是怕婚纱自己飞了。   “结完婚再回去念书吗?”舒雨问道。   程燕在上回见过舒雨后, 最终选择抓住单位给的机会,脱产念大学。当时男朋友的妈,又跑来说先领结婚证再去念书, 念完了回来办婚礼。   因为舒雨的提醒,程燕对当时的未来婆婆有了防范之心,没有接受这个条件。结果仅仅去省城念书一个月,男朋友就在吴县重新找人,两个人正式分手。   现在这一个,是大学里念书时认识的,还是一个系统内的同事,工作单位就在省城。两个人打算将家安在省城,以后有机会再将程燕调过来,毕竟是一个系统内的调动,据程燕了解,倒不会很难。   “喏,送你们的结婚礼物。”舒雨递个一个硬皮的集邮册。   程燕一边接过来一边问道:“怎么还有礼物。”   婚纱就已经是重礼了,她都没敢问价,看看上头的英文标签就知道,肯定很贵。   “咦,这不是当初……”程燕打开册子,看到一张整版的猴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这是当年,舒雨请她帮忙,在邮局的仓库里找出来的压货。一直到近几年,猴票行情一天比一天好,她才知道当年舒雨买的猴票是好东西。   她还后悔过,怎么不知道自己留下一版。不过她又是个极容易想开的人,大概就是命中注定没有这个财运吧。如果拿财运换回现在这个男朋友,倒也没吃亏。乐天的一塌糊涂,然后就没再想过这件事。   没想到,在她结婚的时候,舒雨会当成结婚礼物送给她。   “挺有意义吧。”舒雨摸摸集邮册子。   想到她刚刚重生回来的那一段时光,还有程燕坐在她旁边叽叽喳喳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值得怀念。   程燕抱着册子,“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是上天派给我的天使。”   只可惜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使,天使有翅膀是要飞的,而且会越飞越高。   “燕燕,我洗了水果,快拿给同学吃。”外头是程燕准婆婆的声音。   两个人在外头吃了水果,听程燕的准婆婆讲房子装修时发生的事,好气的好笑,吃亏占便宜的,市井生活里的琐碎,从准婆婆嘴里说出来,都带着欢乐无比的气息。   他们的婚房是男方父母的房子,重新装修一遍,一个小二居,如果说住倒也够住,但肯定住的很挤。要是将来有孩子,就会更挤。单位说是要分房子,但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舒雨是想,这版邮票卖掉,拿来付个首付还是够的。现在省城的房价并不高,只是商品房的数量少,选择余地不多。但几百块的单价,可以说是相当友好。   程燕不好意思的一笑,“我记着你说过的话呢,一定要买房子,不过手里没钱就没想这件事。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贷款也要买。”   舒雨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婆婆人挺好的,但远香近臭,就连亲生的都这样,千万别等关系处坏了再想办法。”   再说有了自己的房子,程燕的父母想过来看女儿,也有个地方落脚。提到这一层,程燕才算是真正动了自己买房子的心思。   “王露会来吗?”舒雨想了想,以前的同学,几乎都没什么联系了,除了程燕之外,也就王露的关系处的不错。   “来,她去年毕业,分到川市水厂上班。”   舒雨一听,旱涝保收的单位,跟程燕一样,都挺安稳的。   但王露自己不这么想,婚礼当天剪了一头短发的王露坐到舒雨身边,“我打算去海城找工作,川市哪个破地方,老娘不待了。”   这一听就是有气,跟地方无关。   “怎么,受谁的气了?”舒雨抓了把瓜子跟她聊天。   “我们那个领导,简直没法提。”说是没法提,结果是说起来个没完,不光舒雨,一桌子都是程燕的初中和中专同学,年龄般般大,都处于刚上班几年的状态,个个听的带劲。   有人出谋划筹的,就跟领导对着干,干嘛要辞职,反正他也不能开除你。也有人觉得在这种地方耗下去浪费生命,应该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   王露把嘴一撇,“反正我已经辞了,这头参加完程燕的婚礼,那头就买票去海城。我还不信了,出了那个破地方,我就没地待?”   众人都笑,年轻人容易说到一块去,还有人在海城有亲戚,说要帮她打听工作,可以说是一团热闹。   程燕的婚礼就在省城男方这边办的,女方那边早早就办过了一场小宴,像舒雨他们,好几个要从外地回来,怕耽误大家的时间,就只通知了这一场正式的婚礼时间。   舒雨参加完程燕的婚礼,直接去了三婶家里。他们两家一直在走动,虽说见面少,但隔一段时间总要打个电话问候一声。   人都到了省城,当然也不能招呼不打一声就走。   今天是个休息日,母女俩都在家中,见着舒雨自是一番互相问候。   “知道你们全家都去了京城,好,真好,你外公外婆有福气咯。”三婶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口气。   舒佳琪只好解释,“姐,你别见怪,是老太太过来烦我们,她现在过的不好,所以我妈是笑话她呢。”   舒雨当然不会见怪,三婶之前受过那么大的刺激,安静沉默的性格渐渐变得唠叨和夸张,基本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近年来,这个趋势越来越严重。   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和恐惧,谁会跟她计较呢。   舒雨猜测这可能是一种心理层面的自我保护,借夸张的表情和说话,引人注意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有安全感,认为凶手不敢靠近。   只是现在这个年代,要说谁有心理问题,那就跟骂人没什么两样。舒雨只能顺着她,“这说的是什么话,长辈说话我一个晚辈本来就该听着,再说我知道三婶肯定意有所指。”   三婶很高兴的笑道:“可不是,我笑话的人是你们老舒家的老太太。自己惯孙子惯成窝囊废,真要有座金山银山给他继承你就惯吧,偏偏家里什么都没有,还敢这么惯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   反正不能是梁小姐,这个时候梁小姐还是个孩子呢。舒雨憋着笑胡思乱想,但看在说话的人眼里,就是鼓励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之前跟个小姑娘撬人家的店偷东西,事情闹的不知多大,反正认识的人都知道。单位连临时工都不让他做,怕他坏事。一家人养着他,到现在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天天睡到中午才起,饭要端到他嘴边才吃,端得慢一点都要摔筷子摔碗。”   反正舒佳富就这么窝里横了好几年,外人最多心里笑话笑话,也不会管别人家的闲事。   “现在忽然说要结婚。”   舒雨奇怪道:“不是之前有个小姑娘吗?”   就是丽姐的堂妹,帮丽姐看店的小丫头,当初就是跟舒佳富谈恋爱,才有了那么一堆糟心事。   三婶哈的一笑,“早就分了,人家小姑娘家里精明的勒,他没有工作还想结婚,没门的。”   舒佳富玩了这么多年,天天迪厅舞厅的,终于在迪厅遇着一个看对眼的。当然,他看对眼的不少,但通常人家都看不上他,现在好容易有个互相看上的,可不得赶紧结婚把人套牢。   姑娘傻,但姑娘的父母不傻。给了两个条件,一个是舒佳富必须得有工作,第二个是必须单独给他们小俩口买房,不跟公婆奶奶住一起。   老太太哪里有这个本事,但就这么一个孙子,不结婚她都不敢闭眼。好容易找着一个愿意嫁的,就是排除万难也得做到。工作的事还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前的事不是老熟人谁还记得。   让舒传社给儿子找份工作,倒也不难,至于正式编制,可以先哄着女方说三五年转正,到时候孩子都有了,不转正你还能离婚吗?   但房子是摆在明面的,总不可能去借一个,再说人家是要看房本的。   所以老太太跑来找三儿媳妇,就是来要钱的,要她为了舒家的大孙子出一份力。   “她儿子要是在,那是他们母子的事,她们爸同不同意我都不管。但她们爸都不在了,还来找我们,我又不欠他们老舒家的。”三婶气的半死。   “你三叔下葬的时候,舒佳富宁愿在家睡大觉,都不肯五点起床送他三叔一程。你们说说,这样的侄儿,我们哪里敢认。”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当初他们和老二家是没有来往,人家不知道他们家出事。等后头救了佳琪知道这回事,来省城的时候那么赶,还特意挤出时间去墓地祭扫。   “他们当初把事情做绝了,现在想让我出钱,门都没有。”三婶是一脸坚决。   “对了,你可得小心些,她好像知道你的一点情况,我怕她会去找你们。”三婶提醒她道。   舒雨指了指自己,“她还记得我?”   两家根本没有任何来往,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打听的。   三婶也不知道,不过猜得到,“毕竟你大伯有工作,一个系统里的,怎么都好打听。”   想知道舒雨的消息,问一下吴县林业局的人就行了。   舒雨一想也是,不过她可不怕,“我们家搬到京城,她上哪儿找去,再说真找去了又怎么样,家里长辈还在呢。”   老太太不管是想倚老卖老,还是想撒泼打滚,又或是歪理十三篇,金外公还在呢,能容你欺负到他外孙女头上?休想。   三婶连连点头,“就是,你爸没投个好胎,但自己张罗的亲事,真是极好。你外公一家都是好人,有他们在啊,我倒是不用担心你。”   说完紧紧捏了一下女儿的手,可是她担心自己的女儿啊。   舒雨看到三婶的动作,心里一叹,越发想快些搞清楚,真凶到底是不是叶安。   从三婶家出来,又去了叶爷爷家的老房子。之前陪叶爷爷看过的老房子,她还记得位置,正好离三婶家不远,于是信步走了过去。   夏天日头最盛的时候,幸好路两边有高大的梧桐,这才有了些许荫凉。   舒雨走到红房子的门口时,看到一个老太太拎着菜蓝子,正往里张望。这一幕并不奇怪,红房子被解放前的主人重新买回去,然后翻修一新的事,很是惹来一些关注。就是不知道的,忽然发现马路边的房子变了样子,也会忍不住张望一番。   叶安却很不习惯这种行为,站在阳台上看到,便转身冲父亲抱怨,“怎么老有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万一他们存心不良呢。”   “没事的,他们只是好奇而已。”叶爷爷非常习惯,好像这里才是他该待的地方,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舒坦劲。   “好奇,有什么可好奇的?土包子。”叶星也看了一眼,嘟了一下嘴巴嘀咕道。   舒雨走得近了,也忍不住站在门口多看几眼,之前乱糟糟的院子乱搭乱建的建筑拆了个干净。菜地被清理出来,重新规划,设计了花圃。   一株三角梅,在院子里依着墙爬上来,将曼妙的新叶甩出墙外,结出一片玫红色的花海。   三角梅特别好养,一开花就是红彤彤一片,让人第一眼看到就移不开眼,是非常霸道的庭院花。   此时舒雨的目光就被满屏的三角梅给霸占住,终于想起来按下门铃。   叶爷爷早就等着舒雨过来,态度极为亲热,就跟对待自己的子侄辈差不多。主要是这段时间,借用舒雨的办公室,在慈善方面有过多次合作,对舒雨的能力和品性,可以说是赞不绝口。   若是在美国,叶安和叶星根本不会理舒雨,但这里是中国,又当着叶爷爷的面,所以他们上前冷淡的打了声招呼,仿佛自己纡尊降贵打赏小丫头一般的态度。   舒雨同样回了一个淡淡的点头,下巴一抬一收,嘴角一勾一收,一秒钟都不到。   叶爷爷乐呵呵的招呼她坐,“同学的婚礼参加完了?”   “是啊,刚刚从那边出来,准备收拾收拾就出发,叶爷爷也一起去吗?”   “去,早就说好的事,肯定要一起去。”叶爷爷显得颇为激动的样子。   叶安顿时警惕起来,“爸,你要去什么地方,这里可是中国。”   随便走动的话,会不会出危险。   叶爷爷摆手不许她再说下去,“亚瑟来中国拍纪录片,是舒雨托关系给她审批的,我们也顺便去看看当地的情况。”   “是拍天桥风云的亚瑟吗?”叶星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这样的制片人,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很难结交上。而像她这样的富二代若是有个排行榜叫作你最想认识什么人,排在第一位的,肯定娱乐圈的实权人物。   天桥风云第一季的拍摄已经结束,播放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来自中国的留学生虽然一再被媒体忽略,但无奈她的政治实在太正确了。   女权和环保让人想黑都找不出黑点,而且她自述经历,出身底层,当过服务员,当过化妆师,纯粹靠自己奋斗才有今天。而这段经历,无比契合美国底层人民的需要。   如果她肯交个投名状,西方世界马上就能把她捧到天上去。何谓投名状,政治避难拿张绿卡就叫投名状。可惜丁妞不止一次公开表示,她是中国人,永远不会改变自己的国籍。   于是在综艺节目外,媒体对她自动消音。但丁妞不在乎,舒雨更不在乎。   丁妞靠着在节目中刷到的知名度,让学校正视中国籍的学生,教授再也不敢明目张胆拿她当厨师用。对于舒雨来说,让丁妞参赛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而最后一期,丁妞更是拿出杀手锏,放出一个短片,模特在荒漠中走来,然后一步二步三步,身后的荒漠渐渐变成绿洲,而模特的衣服也在不停的变幻,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期。模特现身揭晓,身后的背景是同一个地方,在植树造林的人工努力之下,由沙漠变成绿洲。   丁妞在整季节目中主打环保,宣传环保,然后在最后一期点题,只要每个人重视环保,参与环保,就能真正改善地球的环境。也是她所宣称的,行动的力量。   莉莉丝则是靠着天桥风云的爆红,真正在美国打开局面,挤身知名品牌之一,大卖场一下子进入核爆级别的扩张。   欧洲公司需要面对的问题要复杂的多,闻小青可以说是苦苦支持,但她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最终让莉莉丝艰难的在欧洲立住脚跟。   电视台看到收视率,早早跟亚瑟预定了第二季。而亚瑟也向舒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到丁妞拍短片的地方,拍摄纪录片。他对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神奇事件好奇不已,但这个时期中美关系降至冰点,他个人是很难通过审核的。   于是舒雨帮她申请到纪录片拍摄的资质,身为出资人,亚瑟又是第一次来中国,舒雨当然要去地头上跟他碰一碰。   叶爷爷和黄会长,也早就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去。特别是叶爷爷,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大西北,很想亲眼看一看戈壁变绿洲的人工奇迹。   至于说外孙女的问题,叶爷爷看了叶星一眼,加重语气道:“亚瑟在为舒雨工作,你不知道吗?”   叶星的嘴几乎张成了O型,这怎么可能,她难道不是靠着拍许奶奶的马屁,而得到资助才过上好日子的吗?   叶爷爷在心里轻了口气,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几个年轻人非常优秀,等到了中国,和黄会长成为朋友,越了解他们的家庭环境就越明白,他们的优秀已经超过了自己所认为的优秀。   在不能从家庭得到任何一点帮助的情况下,他们靠自己做到今天,难怪当时许丽娜几次三番说,她身为许然的长辈所做的帮助,根本就不算什么。叶爷爷一直以为是她谦虚,可是现在看看,她说的好像是真的。   可是再看看叶安和叶星,他提供了这么好的生活条件,提供了无数的可能,太多的东西只要他们伸手就能触手可及,可他们的表现呢?真是令人失望啊,越对比越失望。   舒雨没有太多的表情,在叶爷爷这边喝了会儿茶,便道:“黄会长回家处理一点事,等他来省城,我们再一起出发。”   叶爷爷连连点头,“好,我听你安排。要是有什么跑腿的事,就让我的助理去办,你只管吩咐就是。”   “那就先谢谢您了。”舒雨打过招呼出门。   叶星立刻缠上外公,“外公,我也要去。”   叶安则是坐到旁边,“爸,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叶爷爷斜了一眼女儿,“你们真的不知道吗?她和许然合开的公司,叫作莉莉丝。”   叶安和叶星面面相觑,他们一直往白人的圈子里钻,对华人,特别是从中国过来的中国人,没半分兴趣,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或者有人告诉过他们,但他们当时肯定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放在心上,早就忘的一干二净。   虽然他们非奢侈品不穿,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一家有着品牌知名度的公司代表着什么。   而叶星则是惊呼一声,“天桥风云的赞助商。”   这就说得通了,外公没骗她,亚瑟真的在替舒雨工作。   那岂不是,也等于替许然工作?   母女俩同时想到这一层,叶安已经开始后悔,“早知道当初让叶星跟许然订婚就好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结婚了没有。”   说完,用充满希翼的目光看向父亲。   叶星咬了咬嘴唇,也没有再说自己非白人不嫁的话。比起肤色最重要的还是金钱,最优选的当然是嫁个有钱的白人。   但她努力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找到好的结婚对象。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比起嫁给一个没钱的白人,还不如嫁一个有钱的中国人。   叶爷爷淡淡道:“他刚开公司的时候,都没瞧上叶星,现在更不可能了。”   这只是他之前的一厢情愿,等真正了解了这几个年轻人,他就知道根本不可能成功。   叶星撇嘴道:“是我先看不上他的。”   叶爷爷不予置评,女儿和外孙女一向自我感觉良好。   “我看上的男人,就没有抓不住的。”叶星相当不服气的嘀咕。   叶爷爷看了外孙女一眼,懒得跟她生气,他现在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就是慈善事业,比起看着女儿和外孙女烂泥糊不上墙,去帮助真正努力的人,显然要有意义的多。   不过叶安和叶星已经决定了,他们要跟着叶爷爷去西北。反正,他们不能让叶爷爷离开他们的视线。   叶爷爷派了车送舒雨回酒店,车子从另一个门出来,坐上车后她顺势朝红房子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老太太立在树荫下,伸长了脖子往红房子里看。   不由得抿了嘴笑,司机是叶爷爷的助理,跟舒雨也认识很久了,也跟着笑道:“是不是挺逗的,每天都有人站在门口往里看。问他们有什么事,也不肯说。还时不时还有人过来认亲戚,认邻居,结果连我们院长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叶爷爷以前经营一家小型私人医院,在来中国之前,已经整个卖掉,除了一些地产,其他的产业都变现注入慈善基金带到中国。这也是叶安慌了神,不得不来的原因。   “这些老人家倒没什么,不过你们的防范可不能放松。”九十年代的治安并不好,否则也不会有九六年的二次严打。   而且九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治安,在老百姓的感受来说,虽然都不太好,但却是两种不同的不好。   八十年代是街头小混混多,地痞流氓多,调戏大姑娘小媳妇,偷鸡摸狗的事层出不穷。然后是不知所谓的悍匪多,为了一丁点小事就杀人,甚至以杀人为乐。根本不懂什么是法律,愚昧无知的犯罪份子多。   到了九十年代,犯罪份子可以说是目标明确的冲着钱去的。各种类型的抢劫,绑架勒索,目标都是有钱人,目的也很单纯,就是为了钱。他们知道这是犯法的吗?当然知道,甚至有一些人还知道学习一点相关知识躲避警察的追捕。   所以八十年代会不会成为受害者,带有一定的随机成份。但到了九十年代,有钱人成为受害者的可能性无数倍的放大。   开车的司机,也就是叶爷爷的助理,听到舒雨的提醒笑道:“是,我去派出所,请他们给介绍了几个人,专门排班守夜。白天有我们在,一直都十分小心。”   听他这么说,舒雨才知道他们在安全上果然是专业的。   晚上待在酒店,和路晁煲电话粥,路晁说好从京城直接过去,又告诉她,“许然也想去玩玩。”   “他倒是什么热闹都爱凑。”   “这么多人都去,还要拍纪录片,他兴奋的什么似的。”路晁在电话另一头耸耸肩膀,“他要来就来吧,谁还拦得住。”   “噗,有惊喜等着他。”想到叶星,舒雨就觉得好笑。   崭新的飞机场让叶爷爷赞不绝口,舒雨笑道:“今年刚刚建好的飞机场,以后去京城或是回老家,就方便多了。”   “国内发展的很快啊。”叶爷爷是由衷的高兴。   叶安罕见的没有吭声,叶星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母女俩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加沉默。   特别是在飞机上,空姐给她们拿水果的时候,叶星竟然说了一句谢谢。   这一下,可把舒雨给惊着了,难道社会主义这么强大,把资本家大小姐的臭毛病,一下就给治好了?   不过他们没坐在一起,不好观察,加上国内航班时间不长,睡一觉就到了地方。   “咱们先去酒店住一睡,明天路晁和许然过来,咱们再一起出发去治沙县。”舒雨安排的明明白白。   叶安和叶星住一个房间,舒雨原以为他们会抱怨,要换单人房,没想到他们竟然就这么接受了双人标间,倒叫舒雨有些意外。   倒不是舒雨不给他们安排,是因为酒店承接了一个会议,所以大半的房间都被预定出去。   叶爷爷也只能和黄会长住一个标间,他倒是不在乎这些,还乐呵呵的说正好这回黄会长不能再输了棋局,就假装要回家睡觉半路撂挑子。   舒雨替许然他们先定了房,顺便问服务员,“你们这儿常年生意都这么好吗?”   服务员很是骄傲道:“那可不是,很多单位开会,都首选我们酒店,我们是省里条件最好的。”   舒雨砸了砸嘴,□□十年代,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公家干部虽然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几十百来块,但消费特别高。为什么呢,因为个人虽然没钱,但单位有钱。单位的钱除了不能发到个人腰包里,别的事就睁一只睁闭一只眼。   尤其是搞集体活动的时候,特别大方,为什么,钱是大家一起花的,谁也不用担责,员工得了实惠肯定说领导干的好,心系职工。所以借着开会的名义,住到酒店里吃吃喝喝算是常规操作。   住到一个标间里的叶安和叶星相对无言,叶星终于找到这个和母亲独处的机会。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水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叶安看着女儿,深吸一口气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把你的模样收一收,再这么下去,迟早露馅,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叶星从前几日起就惊魂不定,但在老房子里,叶安不许她说话,她也不敢说话,一直等到现在母女俩才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叶安则是后悔,当日她知道要去治沙县后,准备去商场采购防晒用品。车子又被开出去送舒雨,她便准备招一辆出租车出门。   结果一出去就被一个老太太拦住了,她本来不想理,甚至还准备让保安赶人。但对方一口叫出她的出生年月,她就傻了。   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当时就会闹到叶爷爷面前。但问题是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不敢闹更不敢喊,这就叫作贼心虚。   可谁能想到,本来不打算出门的叶星,在行李箱里没有翻到防晒霜,也跟了出去。看到母亲和一个当地老太太并肩而行,还打车一起走,她也叫车跟了上去。   回想起当天发生的事,母女俩到现在都觉得头痛。   “她要求不高,一套房子而已,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听到没有。”叶安抚住额头生气。   “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要瞒着我,还有,外公知不知道?”叶星有太多的疑问。   “你外公当然不知道,其他的事,你不用知道这么多。你只要知道一件事,绝对不能让外公知道这件事。否则,我们一定会被扫地出门。”   叶星喃喃道:“外公不会这么做的。”   “你外公嫌我们不争气,没有别人家的孩子有能耐,上不了名牌大学,不会开公司赚钱,当不上医生律师,我们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叶安的眼神慢慢变得残忍,“大概,这就是遗传的力量吧。”   “他不知道的时候,最多嫌弃我们,但他要是知道了,只会第一时间摆脱我们,赶快找到他的亲生儿子。”   她根本不是优秀到惊人的父亲的女儿,也不是温柔善良的母亲的女儿,她只是一个丑陋肮脏的老太婆的女儿,难怪她怎么学都学不会。   叶星痛哭起来,这一刻,她觉得母亲仿佛被魔鬼附体一般可怕。但她现在,除了母亲再也没有其他同盟者。甚至还要和母亲一起守卫这个秘密,否则真有可能像母亲所说,被外公扫地出门。   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她该怎么办?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别说买不起名牌,甚至可能买不起面包。这太可怕了,可怕到超过她想像的极限。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不能让外公知道,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叶安见女儿懂了其中厉害,满意的点点头,直视她的眼睛道:“把这件事忘掉,任何时候都不要再提起来,也不要再问我这些愚蠢的问题,懂了吗?”   叶星看到母亲眼里的疯狂,机械般的点头,表示她懂了。   想到外公离开他们,独自跑到中国,还断掉他们的生活费,放在以前,叶星只认为这是外公在敲打他们,想让他们听话一些,听从他的安排。可是现在,叶星心里升起了非常不好的念头。   “会不会外公已经知道了?”   叶安瞪了女儿一眼,“这绝对不可能。”   路晁和许然结伴而来,直接包了几辆车奔赴治沙县。   亚瑟已经带着自己团队的人,驻扎在当地县城的一家招待所里。对于亚瑟自己能摸到地方的本事,舒雨是相当服气的。   “这不算什么,没来过中国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议,但说实话,这里比我想像中要好太多了。”基本的水电和卫生条件都是具备的,也有水泥路和交通工具。比起他以前去过的地方,这里已经是一个现代化的世界。   “而且当地人非常热情好客,还给我派了几个大学生,帮我们沟通翻译。”亚瑟非常感动。   舒雨当然知道,这是当地政府怕他们乱跑故意给安排的,不过基层管理者倒是有些水平,不仅达到了目的,还让亚瑟领情。   倒不是说这里有什么机密不能给人看,只是一种心态,一群外国人跑来拍大家怎么治沙,对当地的很多人来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给我提的这个题材,真的非常好,我有预感,这一次的拍摄一定非常棒。”亚瑟一直在喋喋不休,显得十分亢奋。   时间已经晚了,大家就在招待所里吃饭,边等着上菜边聊天。   丁妞所有展示的短片,都是舒雨花大价钱请模特过来拍的,最后从这里寄去美国。还将这个地方的治沙过程,写了一段小小的介绍递给亚瑟。   亚瑟一下子就被打动了,人与环境是永恒的主题,西方的非洲的,他们拍的太多了,但中国的环保题材还从来没有人拍过,至少他没看到过。   “美国和欧洲有那么多的环保人士,为什么要跑到中国来拍。”叶安看到招待所的环境,还有小县城的凋敝贫穷,心中十分不爽。   亚瑟哈哈大笑,“这个问题问的太好了,我们当初也讨论过。”   他是指和舒雨探讨拍摄的可能性时,也讨论过两者的区别。   菜上来了,酒也端上来了,亚瑟喝不惯白酒,但黄会长看到热闹,忍不住拉着叶爷爷陪他喝两口。   舒雨见亚瑟看向自己,不得不双手一摊,“因为中国人是真的在做呀。”   路晁和许然当时就听明白了,笑得筷子都差点拿不稳。   黄会长和叶爷爷随即反应过来,也是开怀大笑,特别是黄会长,点点舒雨道:“越了解这丫头才越知道,外头人看着沉稳吧,其实最是个促狭鬼。”   只有叶安和叶星反应不过来,眨巴了半天的眼睛,又重新看向亚瑟。   亚瑟也无奈了,学着舒雨摊手,“反正拍摄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你们有兴趣可以来看。”   吃完饭,亚瑟又拉着舒雨要聊想法,路晁和许然自然是一起跟上去。   亚瑟夸张的挥舞着双臂,“我跟你们说,我相信,这绝对会是我拍的最好的纪录片,我敢肯定。我要好好教训教训国内那些人,让他们看看,到底该怎么做。这里的人都是天使,我跟你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真的存在,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舒雨不停的给亚瑟鼓励,“你的才华毋庸置疑,而这个题材非常适合你的风格,我相信题材和你的才华,会互相成就。”   总之鸡汤跟不要钱似的往他胃里灌,灌得他人都要迷糊了。   等走出亚瑟的房间,又去了路晁和许然的标间,在县城的招待所里,就更不用想什么单人房了,除了有数的几个标间,大把的六人间和八人间。   “你想干嘛?”许然直接就问了。   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太了解舒雨了,灌鸡汤可不是她正常情况下的作派。   舒雨一撇嘴,“他肯定会拍出一部特别优秀的纪录片,优秀到不用别人的肯定,他也能认识到的地步。”   许然挠挠头皮,“他这么厉害呢?”   不是说之前拍纪录片都扑的不要不要的吗?   “但是会无人问津。”舒雨面无表情的说道。   “为什么?哦,我懂了。”许然和路晁几乎是同时提出疑问,又同时明白过来。   记录中国好事的纪录片,怎么可能得到美国的认可。别看美国整天说自己是市场经济让政治走开,其实他们政治的这根弦比谁都绷的都要紧。而且紧到,你不敢相信的地步。 第165章 我愿意   许然就不明白了,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不光是不明白, 还犯上了迷糊。 还以为舒雨投资这部纪录片的目的,是让美国社会更加了解中国呢, 没想到,还没开拍她就知道,就是拍的再好,在美国也会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可是, 那为什么还要拍呢, 又为什么要投资这部必然扑街的纪录片呢?   “千金难买我愿意。”路晁算是替舒雨回答。   说着看向舒雨, 而舒雨也在此时看向他,两个人四目相对, 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就连空气中都涌动着脉脉含情的气息。   许然咳嗽了两声,虽然见得多了, 但仍然不喜欢有人当面给他喂狗粮, 就算吃, 也得自己动手。   “我说你们,够了啊。噼里啪啦,空气里都快冒火星子了。诶, 不如晚上跟我换房间,我保证不说出去。”   路晁一巴掌将他推开,舒雨一脚踢到他的腿上。躲得过巴掌就躲不过踢腿,躲得过踢腿就躲不过巴掌,许然认命的抱住头, “不换了不换了,某些人有贼心没贼胆,我看着干着急还有错了。”   舒雨捂住脸,“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闹。”   “等一下。”许然拉住舒雨,觍着脸道:“你还没跟我说怎么回事呢?”   路晁将许然的手扒开,“去泡茶。”   “遵命。”许然泡了三杯咖啡过来,指着行李箱道:“助理给我收拾的,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个。”   舒雨看向许然,耸耸肩笑道:“没什么,看不惯而已。”   曾经一个好莱坞明星站在一个被美国摧毁的国家的一片废墟之上,说过一句话,“你们虽然失去了一切,但你们拥有了自由。”   这就是美国的价值观。   中国人听到这样的话,会不寒而栗,会脊背发凉。但美国人却欢呼雀跃,再一次相信他们拯救了世界,然后将目标瞄准下一个。目光真诚,充满骄傲。   许然终于弄明白了舒雨对什么看不惯,不由脸色一僵,悻悻道:“该死的价值观。”   显然,他和哈里也谈过类似话题,许然是比较温和的,认为每个国家都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比如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哈里却坚定的认为,自古华山一条路,想要上山就只能效仿美国。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再谈论这件事。毕竟普通人的生活里,这些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最会洗脑的就是美国,他们让每个人相信,他们是天选之子,美国这块土地是上帝送给他们的礼物,也让每个人相信,他们的价值观是最好的。”路晁经营贸易公司这么久,同样很清楚美国人的价值观。   许然再次悻悻道:“你说的太对了,可惜他们自己意识不到。还说我被洗脑了,简直不知所谓。”   舒雨笑道:“所以呀,让他们自己审视一下他们引以为傲的价值观,有什么不好呢。反正我们只是花一笔钱,更何况还能留下一部优秀的纪录片。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绝对值得我们用最虔诚的心去记录。”   这倒是真的,许然感慨道:“确实太不容易了,任何时代能够守住寂寞,为了整个人类的未来奉献的人,永远不该被遗忘。”   “我们是不是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路晁问道。   舒雨再次点头,“所以黄会长和叶爷爷才会过来,先让他们看,再听听他们的意见。反正我们做好准备出钱就对了。”   “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许然又是一惯的大方。   这就是选对合伙人的重要性啊,重要的真的不是能力,而是价值观。否则,能力越大分歧越多,说不定还会闹到抢公章的地步。   “对了,之前有基金找我们,说要给我们投资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许然知道自己耳朵软,已经推给了舒雨。   舒雨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也是好事,有些公司到处拉投资都拉不到。”   作为普通人看,他们在美国当然是成功的。但他们自己知道,在资本大鳄面前,只不过是个小虾米。   什么天凉王破在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发生,就算你从无到有建立起一个超级商业帝国,也永远无法只手遮天,也一样处处会有掣肘,更不用说他们了。   任何有前途,或者说有钱途的公司,都会招来华尔街的觊觎,当然,他们并不想要你的公司,只是希望通过投资分享你的利润。最好再把你推上市,代理你的上市发行,再圈一波钱。   而一家公司扩大规模,需要海量的资金,也需要足够份量的盟友帮他们提供资源。一家公司想要扩张,需要的资源是海量的,包括硬件的也包括软件的。   这是回避不了的问题,也是在现在这个世界,必须面对的问题。   “我已经放出话,莉莉丝只接受财务投资,但除了钱之外,一定要提供我们需要的资源。”舒雨回答许然道。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姑太太已经帮不上忙了,他们只能靠自己。   亚瑟工作的时候,绝对是迷人而又充满魅力的,妥妥的中年帅大叔。如果换在之前,叶星可能早在一边发花痴,然后顺便套套近乎,有没有可能让自己当上大明星。   但现在,她已经没了这个兴趣,或者说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干脆躲到一边拿出香烟抽上一口,这几天她的烟瘾越来越大,已经到了烟不离手的地步。   亚瑟正在拍摄院子里的景物,说是要什么空镜头,一会儿说云不行,一会儿说风不行,叶星早就不耐烦了。她找了个遮阳的地方,靠到墙壁上,转弯过去的墙壁也冒出香烟的味道,一闻就是舒雨带来发给大家的福利。   而几个年轻大学生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一边抽烟一边小声聊天。   “那几个也是美国人?我看长相明明是中国人嘛。”   “美籍华人都不懂吗?正宗美国人,那俩女的都是第一次来中国。”   “你们觉得长相像中国人吗?我倒不觉得,眼睛看上去怪怪的。”   “长的不好看而已,你以为每个人中国人都能长成舒雨那样啊,美得你吧。”   男生之间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女生,特别是私下里。   叶星震惊之余,夹在手上的香烟掉在地上都没发现。她摸着自己的脸颊,特别是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到了下午,叶星卸掉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的妆容,只化了一个底妆就出现在拍摄现场。   然后她听到了好几声咳嗽声,也不对,明显是被烟呛到的声音。不时有人偷瞄她一眼,又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   叶安则是以为女儿偷懒,中午卸妆休息之后,懒得再上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许然也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很是意外道:“咦,原来你长这样啊。”   倒也没那么难看。   叶星冲他笑了笑,她发现,这是许然第一次在看她的时候,用的是打量女生的眼神。   叶爷爷随着黄会长转过一圈,过来和大家一起回招待所,看到叶星卸下妆容的模样,很是欣慰道:“小姑娘清清爽爽的多好看。”   叶安很是不满,“爸,你不懂,我们化的妆叫高级感。”   舒雨在旁边听到,忍不住闷笑一声,听到动静的叶安,立刻对她怒目而视。   却没想到,叶爷爷蹙眉道:“我不懂,舒雨该比你懂吧,她可是开服装公司的。”   亚瑟闻言道:“天桥风云也是舒出的剧本,我还听艾玛说,莉莉丝广受好评的广告,也是她的主意。”   叶安一下子被噎住了,她敢反驳父亲,敢瞪舒雨,可不敢对亚瑟大放厥词。   叶爷爷看向舒雨,和颜悦色的鼓励道:“你想说什么就说,让她们听听专业人士怎么说的。”   他可是看不惯女儿这么打扮很久了,不过谁会听老人家的话呢,特别在时尚方面。   舒雨心想早知道她就忍住了,可是叶爷爷都开了口,她也只好道:“其实这是一种审美差异,中国人的审美是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小嘴,皮肤白皙。”   叶爷爷问旁边的亚瑟,“外国人的审美难道不是这样吗?”   明明天下直男是一家,不信你抬头看看好莱坞女明星长啥样就知道。   亚瑟笑道:“当然是一样,不过亚洲人……”   叶爷爷直接打断,“听到没有,都是一样的。”   舒雨又忍不住笑了,叶爷爷原来这么刚啊,亏她一直以为叶爷爷是个面团脾气呢。   “外国人的审美,不用我说了,其实看看好莱坞的女明星最清楚,抛却种肤色,哪个大明星不是大眼睛高鼻梁,外加好身材。”   眼看叶安又要反驳,舒雨继续说道:“但是,欧美非常默契的将中国人的审美统一成某种样子,不是因为他们觉得美,是因为,这是他们给中国人规定的审美。你必须迎合他们,才能被主流社会接受。”   “但有些话,又不能直说,便用各种话术包装起来,显得十分高级。当然,我不攻击任何人的长相,因为美本来就是多样的,你真心喜欢这样的长相觉得很美,也绝对没有错。前提是,你不是为了取悦别人,才觉得这样是美的。”   舒雨谈论的从来都不是审美本身,而是审美被霸权这件事。   就比如有人喜欢大眼睛高鼻梁,但看到可爱的单眼皮姑娘,同样会觉得很美。只要是美的,就会有人欣赏,美本身就是多元的,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大眼睛高鼻梁,就排斥其他风格的审美,而将审美限定在某个特定的框架里。 第166章 下意识   亚瑟听完若有所思, 但他不是很认同。   所以解释道:“主要是我们对中国人不了解, 可能第一批到美国的华人就长这样,所以印象就停留在这里。设计师也喜欢用这样风格的模特, 走在T台上,确实还挺好看的,带着异域风情。”   舒雨不置可否,“也许吧。”   亚瑟的重点明显放在异域风情上, 因为在他们心里从来没有真正认可美籍华人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但你让他承认,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这种感觉就很微妙, 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想法,但任何时候只要开口, 肯定是多元化价值观,种族平等。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是这么想的。   舒雨察觉到了, 人老成精的叶爷爷也察觉到了, 或者说他在美国生活了大半辈子, 早就了若指掌。   黄会长完全不了解美国的情况,所以无从判断,只能一脸懵的看着大家。幸好舒雨为了照顾大家的语言障碍, 中英文各说一遍,否则黄会长都听不懂。   等一下,黄会长扫了一圈,发现舒雨需要照顾的不是大家,而是他一个人。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懂英文, 包括那几个当地县政府派来的大学生。   只有他不会而已,这个发现让他一时郁结在心,闷闷对叶爷爷道:“我要学英文。”   叶爷爷哈哈大笑的与黄会长逗趣,没有人去多看叶安一眼,这让叶安难堪又气恼。但问题是刚才的话,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一旁的叶星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第二天出现的时候,她仍然维持了昨天的模样,底妆之后,再也没有画长长的眼线,将眼睛画的又细又长还高高挑起。   “你也相信他们的鬼话。”叶安的妆容依旧,仿佛在昭显她的坚持。   “妈妈,我觉得他们说的,有一件事是对的,我本来长什么样子,就该是什么样子,而不是非要去迎合别人。许然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更好,不是吗?”叶星到底是年轻人,思维转换的极快,至少她明白了一点,许然认为她以前的样子不好看,那她为什么还要坚持以前的样子。   叶安看着女儿,露出一丝喜色,“你是说你和许然?”   她当然是乐见其成,女儿嫁给有钱人,等于多加了一道保险。   “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叶星抹上淡淡一层口红,她从出生开始就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谁能想到会遭逢巨变。   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叶星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英雄,这感觉非常酷。   跟亚瑟一起工作了几天,舒雨帮他和当地政府沟通了几个关键性问题,接下来的事不用她操心。叶爷爷和黄会长也开始满县城的四处转悠,还接洽了当地教育局,一报家门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可见雨露基金这两年确实是名声在外,至少教育系统里还挺有名。   许然最近被叶星缠上了,路晁趁机摆脱他,这么难得的空闲时光,他只想和舒雨独处。至于许然怎么办,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这个叫草方格,也是亚瑟拍摄纪录片的重点,围绕着草方格的诞生,是无数个看似不起眼却能触动人心的故事。”舒雨蹲下来,摸着地上的草方格。   “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没有人在看过他们当初来到这里居住的窝棚时,能够不感动。没有人在看到他们与大自然的博斗经历时,能够不动容。   “这是中国版的老人与海,可惜我们没有海明威。”虽然故事并不相同,但内核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种不服输的,奋斗的精神,哪怕面对的是大自然也不肯妥协的精神,值得大书特书。   另外,还要加上中国人特有的,人定胜天的精神。   可是作家们宁愿写道听途说的日记,也不肯用眼睛能看到的真实去创作。   “也许让杂志社过来报道?”路晁出主意。   舒雨想了想,“我们可以提供信息,但报不报道,怎么报道让主编决定,我们不要瞎指挥。更何况,他们并不是为了让更多人知道他们,崇拜甚至感激他们,才选择到这里,做这件事。”   黄会长和叶爷爷要实际的多,治沙县有学校那就捐一栋更好的教学楼,再捐一个爱心早午餐。   舒雨和路晁还有许然三人在拔款上签字,便和亚瑟打过招呼,又亲自去谢过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   叶星一见也要跟着许然回京城,叶安不想在治沙县待,跟着女儿一起回了京城。反正叶爷爷在京城也置下产业,他们直接去住就行。   许然眼见摆脱不了叶星,一下子急了,“这可怎么办,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路晁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难的,你不理她,跟她说你不喜欢她不就行了。”   “你你你……你以为我是你。”许然颓然倒在飞机座椅的靠背上,神色为难。   舒雨坐在靠窗的位置,对他们的低声交谈听的一清二楚。不由得莞尔一笑,这俩人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差别巨大。   路晁对不喜欢的人,可以全程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你一下。非要套近乎的,他能怼得你怀疑人生,甚至去照镜子,难道我不是女人,我不够美吗?   许然是对谁都嘻嘻哈哈的,对女生更是如春天一般的温暖,用他的话说,男人不怜香惜玉那还是男人吗?虽然他不喜欢叶星,甚至对她的评价很低,但让他去狠狠伤一个对他表示好感的女生的面子,他还是做不出来。   特别是在女生对他表示好感的时候,越发不好意思拒绝。   所以也就造成,他向路晁求救也没用,路晁的招术他根本学不来。   这样的人当朋友自然是没问题,要是当男朋友?舒雨在心里啧啧几下,她还真挺有兴趣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收服他。   “你就知道笑,也不帮我想想主意。”许然终于注意到舒雨的表情,隔着路晁指责道。   舒雨笑的越发大声了,“你以前是怎么解决的?”   像许然这样年轻有为,还有个美国姑奶奶的未婚男青年,要多抢手就有多抢手。叶星肯定不是第一个看出他价值的,但许然一直到现在还是单身。   许然傻眼了,“我多忙啊,一会儿京城一会儿深城,一会儿全国各地跑,还得时不时出个国。”   也就是用时间和空间直接把人家的念想拖黄,但这一招对付叶星没用,人家没工作又有钱,还是美国国籍,许然跑到哪儿,她都能毫不费力的跟到哪儿。   “要不然,你考虑一下?”路晁开玩笑道。   许然捂住脸,“你还不如杀了我呢,我还年轻,我还有大把的森林。”   他才不肯这么早,在一颗树下吊死呢。   回到京城,大量积压的工作等着他们,日复一日的忙碌,舒雨日日到办公大楼,发现炒外汇的人越来越多,就连金明天都来问她,这能不能炒。结局当然是金明天发誓不碰,舒雨才罢休。   家电城的生意已经越来越火,金明天很想将店开到其他城市去,一个京城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你要是觉得人员储备够,就试试看,齐俊商谈好的那些商铺,你先挑。”舒雨放权出去,金明天将胸脯拍的梆梆响,誓要复制京城成功的模式。   两个人在公司谈事,到了时间一块下楼,就看到一楼大厅里有个老太太正在徘徊。四目两对,俱都愣了一下。   老太太还在想,这丫头看着面熟,再一看金明天,顿时一拍大腿,“舒雨,我是你奶奶呀。”   金明天往外甥女前头一挡,“你上京城来干什么?”   “我跟我孙女说话,关你一个外姓人什么事?”老太太说着便往前蹭。   比起七八年前初次见面时,穿着精致一脸傲气能说会道一副老干部模样的老太太,现在的老太太一脸憔悴,脸盘削瘦,特别是下巴又长又尖,显得尤为刻薄。   人的经历从面相上能看出个七八分,所以说老太太这几年肯定过的不太好。也是,唯一的孙子没工作没收入,还在相亲市场上被各种嫌弃,老太太过的好才怪了。   舒雨脑子转了转,从金明天身后探出头来,“您大老远上京城,是来找我的?”   老太太连连点头,“可不是,你大哥要结婚了,我这不是过来通知你吗?”   舒雨拖长声音“哦”道:“那我知道了,您可以回了。”   老太太顿时回忆起上回见舒雨的交锋之战,虽然懵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心神,“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吗?”   说完看了一眼金明天,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早知道就该带你们去省城,让我亲自管教,看看你现在被教成什么样子?目无尊长的东西。”   “你说谁呢,把嘴擦干净点,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金明天怒道。   舒雨冷哼一声,“舒佳富倒是你亲自管教的,管教成什么东西了?撬门溜锁还是在家啃老啊。”   这一句算是戳中了老太太的心肺管子,当时就“嗷”的一声叫了起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你大哥也是你能说嘴的。”   手臂一扬,就想上手,被金明天一把推开。   下班时间,不少人从楼上下来,之前只见争吵,结果这一下动了手,立刻有爱看热闹的人上前围观。   老太太一见人多,跳的更欢了,“你们快来评评理,有人不敬长辈,还对亲奶奶动手,你们当领导的赶紧来评评理。这丫头的领导呢,快把她领导叫出来。”   “你还来劲了。”金明天指着老太太,气得直哆嗦。   舒雨耸耸肩膀,“您这么爱演,那就慢慢演,我们就不奉陪了。”   “你你你,你就不怕坏了名声,我看哪个单位敢要你这样的女子。”老太太一叉腰,气鼓鼓的模样,呱呱呱的噪音,活像一只上蹦下蹿的蛙。   “那你试试看呀?”舒雨转身走了出去,马路对面就停着她的车。   “早知道就不图方便把车停外头了,以后都走地下停车场。”舒雨不怕老太太,但嫌吵,吵得她头痛。 第167章 撒泼   “舒家的老妖婆肯定会再来。w ”回到舅舅家, 外公听了这话, 立刻判断道。   舒雨一边盛饭一边想了想道:“应该是,忘了问她想干什么?”   其实问不问都知道, 肯定是为了大孙子结婚的事来要钱。   “让她在公司下头胡编乱造,影响多不好。”金外公很生气,瞪了一眼儿子,觉得他没把事情处理好。   金明天也很冤枉, “我又不能真跟她动手。”   要是个陌生人, 他扛到马路上一扔, 大不了打一架。一个老太婆,还占着外甥女亲祖母的身份, 他能怎么办,全身的力气没处使啊。   常红心端上最后一个菜,“要不然我去。”   金明天摆手, “去去去, 你去能干嘛, 添乱呢。”   “你不能打架,我能啊,我一个女的怕什么。”常红心这时候显出农村妇女的好处来了, 泼辣又干脆。   金外公忍不住了,“这里是啥地方,是给你们打架的?”   金外婆给老头子挟菜,“要不然你去。”   金外公慢条斯理的吃菜,抬头的时候露出一脸你们都是弟弟, 只能我出马的架势,傲然道:“只能我去。”   舒雨“呃”了一声,“不用吧,我也不怕她说三道四。”   很多人对贪婪无耻的亲人,特别是长辈一再的包容,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家丑不可外扬。不想让别人笑话,也不想被人说三道四。   更何况,晚辈再有理,你也没法跟每个人解释,大多数人听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就是晚辈不孝。在中国,指责一个人不孝,如果还被坐实,妥妥要被千夫所指。甚至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工作,事业,进学等等方方面面。   但舒雨根本不怕这些,身边的人都知道她的家庭关系,不用怕朋友误会。而且她也没有领导,没人能管她。如果老太太以为闹一闹就能随她的心意,那是作梦。   晚上接到路晁的电话,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我明天过去一趟。”   路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人已经散了,气得她从儿子手里抢下电话,“你怎么不打个电话上去,我立刻就能下来,你对上她不好说的话,我怕什么。”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同一栋大楼里办公。   舒雨讪讪道:“也不是多大的事。”   心里到底是有些奇怪,自己在京城的事不难打听,但她的办公地址,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给三婶打了一个电话过去,三婶听到小喇叭喊,匆匆忙忙下楼接起电话,听说老太太去京城找她,气得直拍大腿,“她到底想干什么,你都给她那么大一笔钱了,还找你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给她钱了?没有这回事啊。”舒雨听出问题来。   三婶一愣,“不是你给的,能是谁给的,她给舒佳富买了一套商品房,到处炫耀。我还以为……”   主要时间也挨得近,三婶还以为是舒雨上回来省城的时候给的,后来打了几回电话,舒雨都不在京城,她也没法问问怎么回事。   “确实不是我,我上回去省城,根本没见过她。”   又聊几句,发现三婶什么都不知道,舒雨这才挂掉电话。   第二天,舒老太太果然没走,不知道上哪儿住了一晚,又精神抖擞的来了,而且不是她一个人,这一回直奔十六楼的办公室。对身后的人几个人说道:“看看,就是她,就是这个不孝女。”   金外公已经等在这里,路晁也一并陪着。看到舒老太太身后的记者,金外公心里那个恨啊,看样子这个老妖婆是想把外孙女往死里整。在她眼里,只有大孙子一个,孙女就是她的踏脚石。   舒雨稳稳当当坐着,“都坐吧。”   说完下巴朝老太太一挑,“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太太心想,呵呵,怕了吧,记者果然有用。昨天舒雨一走,她添油加醋那个闹啊,什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什么含辛茹苦养育成才,什么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听者无一不是义愤填膺,纷纷表示太不像话了。   其中有个围观者的同学在当记者,当即联系过去,那边听了也是深表同情,觉得这个题材非常具有新闻价值。于是今天便约好了,一起上来当面质问,呃,采访。   “我跟你说,你这么有钱,却不想着帮你兄弟,你还是不是人。”老太太此时有一种感觉,她带着的不是记者,而是尚方宝剑,今天肯定能心想事成。   “你大哥要结婚了,你这个当妹妹得出钱吧。”老太太得意的环视一圈,昨天晚上才知道,原来舒雨在大公司上班,现在有钱人了。这一趟来得真值,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我们也不要多的,五,不对,十,十万块吧。”老太太一咬牙喊出一个十万。   “您最后一次见我父亲,还记得是哪一天吗?”舒雨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张牙舞爪,也没有听到她的喊价,反而是问起一个让老太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谁还记得这个?”老太太不耐烦道。   “是啊,你不记得了,你把父亲的名字写进下乡的名单里,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直到他死的那一天。”   “你又记不记得,你上回见我是什么时候?”舒雨看着老太太微笑。   舒老太太冷笑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抹不去,你是我孙女的事实。”   她有点明白舒雨想干什么了,老太太开始回避。   金外公气愤道:“你不记得,我记得,她父亲成家你当不知道,生下他们姐妹你也当不知道,等到他死了,你还是当不知道。一直到小雨的舅舅顶班进厂,你忽然知道了,想让厂子把工作给你大孙子。当时是一九八三年,你第一次见到他们姐妹,是不是?”   舒老太太没法在金外公面前倚老卖老,但仍牛皮哄哄道:“那又怎么样,她爸爸是从我肚子爬出来的,她就得受我的管。”   “顶班的事不成,你就再也没来看过他们姐妹,这一次是你这个当奶奶的,第二次见自己的孙女。你找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钱,给你的大孙子结婚用,是不是?”   “不错,你出门问问去,哪家的姑娘没嫁人之前,不是上交生活费,不是攒钱给兄弟娶媳妇。你还是农村出生的,竟然不懂这个理儿?”老太太一点也不觉得有问题,大孙子要结婚,孙女都得出钱。别说舒雨,三儿子一家她也不会放过,且等着她一个个收拾过去。   老太太直接撕下脸皮,也懒得再装了,家里的日子过的是一年不如一年,儿媳妇下岗,儿子只能拿基本工资,就这样已经是家里最大的经济支柱。她的退休工资目前还能保障,但医药费越来越难报销。   大孙子的开销却一点都不能少,这么大的小伙子,要出去见人的,当然要穿的体面一点。他还在长身体,当然要吃的好一点。   但钱从什么地方来,老太太越来越焦虑,尤其是在大孙子要结婚之后。结婚当然是好事,她一直盼着,但女方开出的条件却让她的焦虑到达了顶点。   此时她也顾不上什么面子,恶狠狠的直接开口要钱,要的越多越好。大孙子要结婚,以后要养重孙子,她必须趁着自己还在,从这些人手里敲出钱来。不然等自己一死,儿子那个死要面子的,肯定拉不下脸面开口。   “你们这些当记者的听到没有,这可是她亲口承认的。我是舒雨的外公,跟我的亲家也才第二次见面。一次是我女儿女婿过世半年之后,为了抢进厂指标,第二次是为了她大孙子结婚,想让我孙女出钱。你们自己说,世上有没有比她更不要脸的人。”   别人骂老太太不要脸,那是要被指责的,怎么能骂长辈,骂老人呢。   但金外公怕什么,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你做得出来,我就骂得出口。   记者一下子尴尬了,他们也是听了老太太一通添油加醋的话,误以为她拉扯大孙女,结果孙女却不认她。没想到,老太太这辈子也就见过二回孙女的面。至于说养育,更是胡扯。   “你今天说什么都没用,你不给钱我是不会走的,我去告你。你有赡养义务,有义务养我,别以为我是乡下不懂法的老太婆,就想糊弄我。”老太太是拿出泼妇的气质。   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总还要端着点身份,显得自己是大城市里的老太太,见识不凡,动辄要以理服人,跟乡下老太太不一样。   但现在,她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完全没想到舒雨现在混的这么好,这么大的办公室,这一个月得多少钱啊,不挖下一块肉来,她都不能原谅自己。   更何况,看着孙女们一个比一个过的好,而大孙子却过着清贫的生活,这才是她最大的愤怒,所有的好事都应该是大孙子的,老天真是没眼。   金外公气乐了,“漫说你大儿子还活着,完全有能力赡养你,就算你一个儿子都没有,国家对赡养也是有规定的,不是你想开多少就开多少。”   “更何况,她爸爸从小被你虐待,你也没养育过他们两个孙女一天,你愿意去告就告,我看看法官骂不骂你这个黑心烂肝重男轻女的老妖婆。”   “对了,这两位记者同志一定要好好报道一下,看看国家鼓不鼓励重男轻女,要是鼓励那我们二话不说,没钱我老头子卖血也给她凑,你们说怎么样。”   金外公后头一句直接冲着老太太带来的记者,两个记者已经是如坐针毡,额头冒汗。还以为有什么热点新闻呢,结果这是什么狗/屁倒灶事。这种事情报道出来,不是找骂吗? 第168章 家务事   记者起身告辞,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事他们就不掺和了。w   老太太见记者要走,赶紧拉住他们, 这可是她的尚方宝剑,怎么能走,“记者同志,你们要是不管我这个老太婆, 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记者被吓着了, “您您您, 您可别想不开,要不然你们再好好聊聊。”   意思是你们的家务事, 我们就不掺和了。   舒雨一见笑了,“你们可不能走,既然来了就当个见证。”   说着有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是谁报的警?”   “是我。”路晁站了出来, “我们是外资企业, 在中国设立的办事处,因为这位女士的骚扰,导致我们无法办公。”   外资企业的牌子一如既往的好用, 警察一看挂的牌子,深城莉莉丝,天下贸易公司,雨露慈善基金会。   别的他们不知道,天下贸易他们是知道的, 这是一家专门从国外拉定单到国内的厂子,还不收国内工厂一分钱,在业界的声誉极好。就是他们也知道这个名号,顿时看向老太太的目光都变得犀利了。   “怎么回事,扰乱企业办公是违法犯罪行为,你不知道吗?哪家单位退休的。”这年头,问人先问哪家单位,要是真有事,单位领导也得挨一顿呲。   “警察同志,你们别听他们胡说,我是她奶奶,亲奶奶。我来拿赡养费,有什么错?”舒老太太慌了,怎么不按理出牌啊,她还准备用报警威胁他们呢,结果他们先报了警。   “呸,我还是舒雨的外公呢,亲外公。亲奶奶就能来胡闹,影响别人工作?你要赡养费是吧,去告啊,法院判多少我们给多少。你有脸告,我们就敢应。”金外公上前,一指两个记者,“警察同志,这两位是记者同志,他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不信你问他们。”   记者一脸无奈,他们又不是居委会大妈,专门来调节家庭矛盾的,他是来追踪热点新闻的啊。结果不仅没捞到新闻,还得给人家当证人,看看这事闹的,太失败了。   等警察搞清楚情况,也给气乐了,规劝道:“老太太,你儿子呢。”   跟个老太婆,实在说不清楚,压根听不懂人话,说什么说。   “关我儿子什么事,不关我儿子的事,他是政府干部,可不是好欺负的。”老太太还真是一个人上的京城。   得了,人家儿子不在,越发没法沟通了,警察历来不喜欢管家务事。管吧,改天人家和好了,跟你翻脸。不管吧,又要说你不办事。最重要的是,家务事奇葩就奇葩在于,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管。   又不是打人,直接验伤就行。这种似是而非的矛盾,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争执,实在是让人听的没有脾气。   “我告诉你们,谁来也没用,我就不走了。今天没有十万,我哪儿也不去,看你敢把我饿死?”老太太横劲上来了,叉着腰跺着脚的撒泼。   警察一听,十万?   “老太太,就算法院判她该付给您赡养费,也不可能是十万的数。您省省吧,赶紧回去,不然让你儿子过来商量。”要不是这里是一家外资企业,警察这会儿怕是已经找借口溜了,老太太根本就是个神经病嘛,送神经病院得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啊,只能规劝。   不过老太太是怎么都不听,金外公烦了,“警察同志,这事我看你们也尽力了,你们给留个底,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我们自己解决。”   报案的人都这么说了,警察巴不得赶紧闪人。记者也跟着警察往外走,笑话,现在不走,怕是一会儿走不脱了。   警察和记者走了,金外公冲外头一招呼,冲进来几个中年妇女,朝着老太太就亲亲热热的围住。   有挽胳膊的,有搂腰的,老太太双脚离地往外移动,吓得呲哇乱叫。   不过不管她喊也好,叫也好,气得乱骂乱嚷也好,几个中年妇女也不生气也不还嘴。还一个个亲热的称她,“老姐姐,你不是喜欢唠吗?那咱们就好好唠唠,你来一次呢,咱们就唠一次。”   进了电梯,下了楼,过了马路上了面的,火车站里买了票,连人带行李给塞到火车里。老太太怕丢东西,随身背着个小包,倒也省事。   一直守到火车开出去,几个中年妇女才回去交差。路上也有人过问着,一律回答老太太是病人,就没人再说什么了。再说又是个老太太,想也知道绑人也不可能绑个老太太啊。   更何况到了火车上,老太太的嗓子是叫哑了,舌头是喊麻了,人也累得脱水了,迷迷糊糊就离了京城。   舒雨的办公室里,路晁取下柜子顶上的摄像机,“我改天去转成带子放起来。”   “好像没我什么事?”舒雨昨天都准备好了,今天肯定是一场恶战,结果路晁带着摄像机来了,外公带着几个中年妇女来了,她准备好的几乎全没用上,事情咔咔就解决了。   “有我在,还轮得到你出面。”金外公见中年妇女们回来,出去给人家表扬去了。   路晁上前揉揉她的脑袋,“有我们在呢,这带子录着她的丑态,前因后果一清二楚,有备无患。”   谁知道这种人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使坏。更何况谁知道老太太能活几天,到时候他儿子再跑来胡说八道一样头痛。干脆这个时候录一份证据,以后来闹就让人看看老太太以前干的事。   舒雨在路晁的胸口蹭了蹭,有人分担的感觉真好啊,这也许就是家人的意义吧。   路晁今天请了假,干脆也不回去了,在这里陪她办公。   下午时分,叶安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过来,要进叶爷爷的办公室。但公司的人谁也不认识叶安,当然不许她进。   最后闹到舒雨这儿来,叶安很不客气的教训道:“你快点告诉他们我是谁,我进我爸的办公室,谁敢拦着。”   舒雨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叶爷爷可能没跟你交待清楚,这一层,我是说办公楼的整整一层,都是我的。”   “叶爷爷是跟黄会长关系好,黄会长请示过公司,让叶爷爷暂时跟他一起办公。你说说看,你以什么身份进去?”   “你……”叶安指着舒雨一甩手,“简直不可理喻。”   说完蹬着高跟鞋,又哒哒哒的走掉了。   舒雨看着叶安的背影,若有所思,“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路晁好奇道。   “她身上穿的裙子,脚下穿的鞋,都是上一季的款式。”   路晁完全摸不着头脑,上一季的款式怎么了?他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的款式呢,有问题吗?   如果路英在这里,肯定会偷笑,因为她儿子穿的其实是前年的款式,去年打折的时候买的。给男人买衣服什么的,能充分体现出女人的精打细算和勤俭节约的优良品质。   “可是新款已经出了。”舒雨支着下巴沉思。   新款在京城是可以买到的,在涉外酒店只收外币的专卖店里,除了要多加一点关税,完全可以买到最新的大牌服装。只不过,一般老百姓手里没有外币,这个年代也很少有人去买奢侈品牌,所以才鲜少有人知道。   至于要加点关税的问题,相信对于叶安这样的人来说,绝对不是购买的障碍。像她这样的性格,穿着上一季的旧款出门才是障碍吧,大概觉得跟凌迟一样痛苦。   叶爷爷在京城的别墅里,书房里头被叶安翻的乱七八糟,什么都没找到。   叶星回来将几个购物袋递给她妈,“妈,你搞成这样,爷爷回来会骂的。”   看到购物袋里的新款,叶安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今天真是强忍着窒息的痛苦出门。结果还被舒雨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撅了回来,不过那间办公室不是爸的产业,东西应该不在那儿。”   “你手里还有钱吗?”叶安冲着女儿问道。   美国人哪个不是提前消费,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们以前有外公给生活费,还有外公无条件的帮还信用卡,才多多少少余下一些。   后头外公回到中国,他们全靠之前的余额支撑。但为了在朋友面前维持身份,新款的包包得买,新款的衣服也得买,哪里还支撑得住。   他们来中国,种种原因,都不如没钱这个原因重要。   不过到了中国,外公的态度就好太多了,叶星一开口,外公就给了她一笔钱。还按月打给她生活费,不过她看不上中国的东西,所以这些钱没怎么花。   叶安也拿到了父亲给她的生活费,可当日为了安抚自己的亲妈,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她,大概是五六万人民币,这笔钱在九零年,放在普通的省会城市,足以买下一套商品房。   所以现在,叶安没钱了。   没钱的事让她抓狂,但中国的物价摆在这儿,她又没干什么,怎么解释一眨眼钱就没了。所以她忽然想到,父亲有段时间记忆不太好,所以弄了个小本,专门记自己各个银行帐户的密码。她在治沙县的时候,帮父亲整理过行李,并没有发现这个小本。   所以她认为,不是在别墅,就是在办公室。没想到哪儿都没找到,只好问女儿开口。   叶星无奈了,“帮你买了新款的衣服鞋子,我也没剩多少了,分一半给你吧。”   说是没多少,也拿了两万人民币给她妈。   “这么点?都是人民币。”叶安很是不屑。   “美元拿来给你买衣服了,到中国之后,外公给的就是人民币。”叶星一摊手,露出一串花里胡哨的珠串,惹得叶安嫌弃的看了她好几眼。   “这是什么东西,你就往手上戴?”不是大牌设计师精心设计的首饰,能往身上戴吗?这种土得要死的东西,实在是拉低他们的品位。   又仔细看了看女儿,她现在的打扮,越来越向中国人的审美靠拢。和自己的差别,也就越来越大。   叶星丝毫不示弱的与母亲对峙,“我都成年了,有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的自由。”   她也是忽然有一天大彻大悟的发现,她为什么要跟着母亲学,而不是按外公的喜好来打扮自己。反正养活他们的,从来都不是母亲,而是外公。 第169章 小报   路英的出版社几乎是一边倒的往教育书籍方面倾斜, 这也是舒雨乐见其成的, 往后多少年,出版业再萎缩, 关于教育方面的书籍还是卖的很好。   除了教辅书每年完善推新,关于留学咨询的巡展也办起来了,邀请国外真正懂行的人过来。门票供不应求,最后直接开在体育馆, 才堪堪满足大家的热情。门票价格更是不管开多高, 买的人都不会眨一下眼。   找关系找到路英这里弄门票的还算正常, 就连路晁和舒雨,包括金明天都时不时被人请托, 可见当时的留学热度有多高。   路英一看,能买门票去现场听的,毕竟是少数, 干脆出版一套欧美名校巡礼, 分门别类介绍了欧美著名大学的基本情况。这套书一出, 就开始了持续的补货之路,一个月总要断那么三次货。于是出版社再接再厉,准备再出一套报考指南。   而之前运作多年拓展的渠道, 也都派上了用场,无论教辅书,留学指南类书籍,还是偶尔出版的小说类书籍,包括杂志, 辅货面之广,远不是一般出版社能做到的。   至于路英老同学的出版社,做人嘛,还是不要口吐恶言的好,呵呵。   路英此时就在办公室里,冲着来求职的主编,呵呵一笑,“说实话,不是我不欣赏你的水平,实在是呀,我跟尚楚还和左盈是这么多年的同学,挖他的墙角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到时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招架。”   原出版社的主编灰溜溜的擦着墙角出门,走到楼下,好几个同事都在下头坐立不安的等着。一见他下来,赶紧站起来,一脸紧张的问道:“怎么样?”   主编摇摇头,把路英的原话复述一遍。每个人的脸皮都火辣辣的痛,要是平时被人这么指桑骂槐,早就一跳八丈高了。   可是生活是现实的,都快要没饭吃的人,哪里还有力气生这种气。   “算了,走吧,我们再找找其他地方。”主编一直以来,都算是中立方,但当初,他明知道出版社里暗流涌动,也能猜出一点动静来,可是半点口风都没露。   等事情过了回头看,路英哪里是被蒙在鼓里,分明就是看你们这些人,哪个是忠哪个是奸。   “出版社真的没救了吗?她,她不是就干的好好的吗?”有个编辑小声的抱怨着。   主编苦笑,“别说了,找工作要紧。”   出版社都半年多没发工资了,一月拖一月,一天拖一天,拖到大家弹尽粮绝,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出来自谋职业。   至于出版社的教辅书,就不用多提了,虽然开局卖的还算凑和,但各种各样狗/屁倒灶的事全来了。   副校长的爱人杨佳嫌出版社人多,开了好几个员工,美名其曰精简,其实就是为了省钱。这一开,把校对编辑给开出去了,其他人接手忙中出错,导致一大批已经印刷的书籍出现错误。   又是为了省钱,闭着眼睛把教辅书发出去。这还不是致命的打击,致命的打击是渠道的维护方面,舍不得投入,导致一些地方直接对他们关闭大门。   渠道的减少直接导致销量锐减,等两位校长发现出了这么大的状况后,不骂自己的老婆,却将出版社里的人怪了个遍,特别是当主编的,直接扣发了半年的奖金。   总之,不到两年时间,主编经历了无数次过坐车一般的折腾。   而原因总是惊人的相似,杨桂为了省钱,决定如何如何。因为这个决定,导致销量出问题,导致印刷质量出问题,导致要用更多的钱,才能解决问题,而解决问题之后,有可能连最初都回不去。   左盈永远扮演小白兔,没有任何主见,杨桂永远一副肉痛的表情,员工多喝一杯水,都要投以关切的目光。   两位校长永远是,出版社是大家的心血,我们要共渡难关。亏钱的时候员工没工资,但赚钱的时候,也没看他把盈利分给员工啊。   至于路英时期,工资从不拖欠,奖金按最高额度发放,时不时还要分水果分猪肉的日子,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路英看看时间,打电话上去,叫儿子和舒雨一块吃饭。   “老太太的事解决了吧,我说我去,路路非不让。”这一带办公的人多,开了不少餐厅,三个人就在这里吃了一顿工作餐。   “我外公也说,不好劳动您的。再说,您是大杀器,不到最后怎么能轻易使用呢。”舒雨调皮的吐吐舌头。   引得路英哈哈大笑。   不过她也是说说而已,舒雨娘家有人的情况下,这种事肯定是不希望未来婆家出面的,这里头的情绪也是十分微妙,所以路英才没有坚持。当然,真要是大家都搞不定了,她肯定也会出手。   “你外公也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电器城有人来接,外公就跟着一起走了,大概是打算去电器城转转,晚上跟舅舅一块回家。”   “嗯,老人家是要经常出来走动,不过你外公外婆也太能干了,我现在天天吃的蔬菜,都是现成的,完全不用买。”   这回轮到舒雨哈哈大笑了,“没法子,种了一辈子地,哪里停得下来。幸好认识的人多,不然真吃不完。”   金明天弄了个司机,每天去别墅装菜,再给认识的人送去,油钱都不知道花了多少。不过没人计较这个,只要老人家高兴就好。   三个人聊的很开心,期间路英接到一个电话,是许警官的爱人李宝媛打来的,现在路英的包里也揣着一个大哥大,现在大哥大已经成了做生意的标配,有人是为了联络方便,有人是为了充场面。不管为了什么,大哥大的销量是越来越好。   路晁几次说给舒雨买一个,她都给坚决的拒绝掉了。经历过智能机年代的人,让她带个大哥大出门,抱歉,没那个兴趣。   “嗯嗯,嗯,知道了。”   路英挂了电话,嘴一撇,“那边的出版社倒闭了。”   老同学都以为路英出了一口恶气,肯定是极高兴的。   其实路英并没有别人想像中那么高兴,“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他们从来都不在我的眼里。我还以为他们能撑个三年五年的呢,毕竟照着葫芦画瓢,也不至于倒的这么快。结果照着样子都做不来,搞一辈子关系的人去搞业务,能搞得好才怪了。”   做公司即要务虚,也要务实,或者说在务实的基础上务虚,如果只能选一样那就务实。但这两个校长,路英有什么不了解的,务惯了虚的,做报告能仨小时不带重样的,可放在公司里,有什么用?   一个杨佳一个左盈,哪一个是管理公司的料,有今天简直是命中注定。   再回头说两个年轻记者一脑门汗回到报社,他们只是这家小报的实习生,回去之后跟带他们的师傅说起今天的事,一脸冤枉跑一趟的后悔样子。   他们的师傅是报社里的正式记者,听完“哈”的一声,“为什么不报道,报啊。”   两个实习生“哈”一下子傻了。   “怎么报道啊?”其中一个实习生弱弱的问道。   记者眼珠子一转,“你们别管了,我来操刀。”   九十年代,甚至更早一点的八十年代就有地摊文学,经常坐火车的朋友接触的最多,这天下就没有他们不敢排编的。   而现在一些小报也属于历史遗留问题,以前工厂学校企事业单位都是可以办报的,而且是有刊号的正规报纸。随着这些年的一些改革变动,有的厂子没了,也有的单位不再负担办报的费用。   大部分就此封刊,但也有少部分能人,干脆挑起这一摊,当成买卖来做。反正都是为了职工的饭碗,擦边写点老百姓爱看的鸡零狗碎,家长里短,只要不特意去挑战有政治敏感度的内容,根本不会有人管你。   后世的人总以为这个时候的人保守,古板,守旧,其实还真不是,这时候的人真先锋起来后头的都是弟弟。   就拿电视剧来说,人家正经拍的,在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甚至都基于剧情需要露过后世绝对不允许露的位置。   久为流传的酒池肉林中大跳双人舞的桥段,至少后世没人敢拍,拍了也给你咔咔掉。   言归正传,这位记者同志,点燃一根香烟,抓起一支笔就开始写。   标题就叫大学生拒绝赡养亲祖母,报警无果洒泪离京。大学生,赡养,报警,都是老百姓爱看的话题。而且标题一看就让觉得,肯定是亲祖母养大了大学生,然后大学生拒绝赡养,最后是祖母报警,警察也无能无力,只能离京。   这一下子,老人孤独无助的背影一下子就被勾勒出来,联想到的内容更是让人愤怒又心酸。   记者非常鸡贼的,没有将场景放在两个实习生采访的当天,而是放在了头一天。通篇引用了老太太的话,当然,他肯定得润色一通,让人一看就觉得老太太通情达理,大学生狠毒又绝情。   不断的引导加引导,最后加了一个问句,“我们的教育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古人尚且讲究取贤要取德,意思是选拔有才能的人必须要看重品德。怎么到了现代,变成了惟分是举,上大学只看分数,这分明就是文明的倒退。”   这段话有没有道理,逻辑通不通不重要,读者在看完了上头的内容后,正一肚子火气,看到这段话,谁还会去思考,只会顺理成章的照单全收。   记者写完,弹了弹稿纸,非常愉快的递上去,他有把握,这一篇肯定能登。 第170章 记仇   不管是舒雨也好, 路晁也好,都没有想到, 两个实习记者回去, 还有后续。 一直等到小报登出来,才知道。   这种报纸的销量几乎都在本地, 上头充斥着大量的道听途说,各种稀奇古怪的臆测猜想。但问题是,标题惊悚, 内容猎奇,又不需要带脑子思考,这种简单的娱乐对于普通人来说,吸引力巨大。   而且善良的老百姓根本不会想到,报纸上登的,也有可能是假的。一看到标题,再一看内容,气得个个骂娘。   尊老爱幼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赡养父母祖父母更是应该的事情,你要是没钱还能扯一扯, 一个在外企工作的大学生,怎么可能没钱。   也就是现在没有网络,不然舒雨早被人扒了个底朝天。   路英是最早知道消息的, 毕竟她手下有一间杂志社,媒体方面的消息比较灵通。而下头的人也多少知道老板儿媳妇身上发生的事,对着报道一看, 就知道在说谁。   “这简直是公开的造谣,还有没有王法了。”路英看完报道,气得火冒三丈。拍着桌子一连说了好几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不行,他们必须得道歉。”路英狠狠说道。   杂志社的主编抽抽眉角,他也极欣赏舒雨这姑娘,防骗指南二也好,小雨辣评也好,一直都是杂志社深受欢迎的栏目。   偶尔因为工作关系没法抽出时间,取消一期辣评,就有读者来信问为什么没有。主编只好将辣评办成固定栏目,舒雨写的就叫小雨辣评,要是别人写的就换个某某辣评。   于是杂志社里的写稿编辑轮着写,可读者来信又说了,还是小雨辣评最好看,你们为什么不给小雨转正。主编心想,我倒是想给她转正,问题是我请不起啊。   不过这会儿,他的主要任务是劝老板消气,“这报道里用的是化名,我们去问,他们也不会承认。再说,外人谁知道这是说谁呢?”   主编的意见代表着这个时代的主流想法,本来没啥人知道,过了就过了。非要闹大,反而知道的人多了,问题人家都是看热闹来的,谁管你怎么回事?说不得最后,事情没澄清,反而惹得一身骚。   “就好比是狗咬人一口,人还能咬狗一口。”   “人不能咬狗一口,但可以让狗主子赔。”路英已经从最初的愤怒中平静下来,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主编是谁,我会一会。”路英想的是,自己出面让他们出一个致歉声明。   杂志社主编也觉得这比较可行,“我来约。”   想了想又问道:“您要不要问问许警官有没有空。”   路英摆摆手,“千万不要,他又升了一级,现在是树大招风。不是天大的事,不要随便惊动他。”   “那要不要……”主编的意思,用他来吓唬吓唬人也行啊。   “不要,我们正经做生意的人,动不动打人的旗号算是怎么回事。”路英再次摇头,真遇着纨绔子弟,摆明车马各退一步,起个威慑的作用。但不能什么事都打着人家的旗号,特别是不能让公司的人,以为这是想当然的事。   主编明白了,出去打电话摇人,他很知道老板的性格,今天能办的事,绝对不会等到明天。   路英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也就导致舒雨根本不知道,因为这种小报,本来也不是公司会订阅的报刊。   “舒总。”夏明从深城到京城,继续当舒雨的秘书。   “有事。”舒雨抬头。   “我刚才出去吃午饭,看到前二天来过的那个记者了,他跟这栋办公楼里,一家公司的职员是同学。”夏明说道。   舒雨点头,示意他继续。夏明肯定不会这么无聊,告诉她这个记者跑来跟同学吃饭的事。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就冲他点了个头。没想到,他吓得都不敢看我,饭都没吃完,拉着他同学走了。”   舒雨眉头微蹙,这个反应不对啊。他们可没为难那两个记者,可是好好的将人送走的呢。   夏明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报纸,“我觉得有问题,就回来翻到他们当时留下的单位名称,再下楼买了这份报纸。”   说完双手递给舒雨,“舒总,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叫我。”   舒雨点头的同时,接过报纸,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不过再有准备,等看完内容后,也是怒极攻心。真是好一支颠倒黑白的笔,好一手移花接木的剧情。   这篇文章恶心的就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膈应人又甩不掉,去撕吧,这得忍着多大的恶心。关键是,还脏手啊。   按住眉心,狠狠揉了几下,舒雨忍不住咒骂道:“我不想惹事的,但是你们为什么总要来惹我。”   怕被家里人看出情绪,舒雨住回胡同,路晁过来接她下班,“晚上咱们去外头吃吧,我妈有应酬。”   “都是工作一天,我们都累得不想动弹,你说阿姨是怎么能坚持给你做饭呢。”舒雨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路晁感觉有点危险的样子,总觉得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可能,可能……   他摸摸后颈,有点发凉。   “因为她是当妈的,再累也得给儿子做饭。”舒雨纯粹是一时想到,有感而发,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要不然我们回去自己做,我来做饭。”路晁小心翼翼道。   舒雨“噗嗤”一笑,瞧他求生欲满满的样子,心里什么气都消了,什么憋屈都没了。为什么家是港湾,因为无论外头多大的暴风雨,家人的关心,都能让你平静下来。   最后,他们是肩挨着肩,一块钻到厨房里做的饭。   “我妈说这几天找个空,搬到别墅去住。”胡同的地段好,但是老问题,下水管网不改造,肯定越来越住不惯。   一直得到九十年代后半段这个工程才开始,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   其实提一个八卦大家肯定知道。某著名歌手去香江发展,贵为天后,回大陆住男朋友家,就是这种老胡同里的房子,被香江的狗仔拍到,一大早去公共厕所倒夜壶。   这个八卦新闻,当时很是轰动一时,别说香江人扼腕叹息,感动得鼻涕泡直流,估计很多内地人看到一样是又感动又奇怪,特别是不了解胡同的人。   那个年代,商品房已经很盛行了,可以说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孩子,只要是住在城市里的,就没几个人需要跑公共厕所。   不过胡同是例外,因为各种原因,工程和审批手续都比别处更加复杂,所以公共厕所就一直用着。   现在才九一年呢,迟迟等不到下水管网改造的路英,也有点不耐烦了,加上家里人人都有车,住在哪儿都行,干脆搬去别墅。   “等能改造的时候,咱们把两个院子打通,统一规划一下,重新盖一套仿古的房子,你说好不好。”路晁问道。   舒雨一听,很有兴趣,不过还是得先问清楚,“你跟路阿姨商量过没有。”   这可是路英家里的老宅,没准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不好动的。   “商量过的,她说随便我们折腾,高兴就好。而且不花一分钱,出卖/身体就能把祖宅扩大一倍,祖宗们也得夸我能干。”   舒雨笑的打跌,头蹭到路晁的胳膊上,就怕自己笑得眼泪鼻涕全往菜里去了。   路晁则是一脸生无可恋,没法子,谁叫那是他妈呢。   吃过饭,舒雨已经将小报的事完全放下了,从包里把报纸拿出来,“本来我特别生气,不过现在想想,报道上也没写我的名字,再说这种人,越搭理他越显得这事伤着我了。所以我想算了吧,你也不许生气。”   舒雨倒没打算瞒着路晁,不管是准备报复,还是打算大度,都会告诉路晁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他们之间说好的,也是一种默契。万一她不说,哪天路晁自己看到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男女朋友嘛,不就是应该有商有量。   路晁果然火冒三丈,和舒雨刚看到的时候一样。反倒是舒雨不停的安慰他,“咱们记住这个报刊号,也记住这个记者,找机会给他穿小鞋。三十四码的小鞋,憋死他。”   跟哄孩子似的,安抚着暴跳如雷的路晁。   “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路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大方的人,算计他的钱,没关系,甚至看你可怜,我可以给你。但算计他的人,门都没有,直接打折你的腿。   “咦,阿姨回来了吧,我去看看。”舒雨听到大门有响动,从客厅出来走到院子里。   果然是路英回来了,而且带着一脸怒容。   “阿姨。”   “妈,怎么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发问。   “进屋里说。”路英脱掉风衣,舒雨帮她挂到衣架上,路晁端来刚热好的牛奶。   “咦。”路英一坐下,就看到茶几上摆放着的小报。   刚一伸手,舒雨就抢了过来,“阿姨,刚才拿来垫过桌子,脏掉了,正准备扔的。”   说着就真准备扔到纸筐里。   路英悠悠道:“你们也知道了?”   咦,怎么?   原来大家都知道吗?   路英见两个小年轻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瞒着他们,“我晚上就是为了这个事去的,和他们主编见了一面。”   从她回来的表情看就知道,没谈拢。   舒雨没想到路英竟然当天就联络到人,直接去帮她处理这件事,顿时感动的抱住路英就喊,“路妈妈。”   其实很早的时候,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改过口的。后来长大了,又和路晁谈上恋爱,反而不好意思再这么喊。   路英拍拍舒雨的背,“对方油盐不进,是个泼皮,你也别生气,路妈妈迟早有办法治他。”   “路妈妈,我自己来想办法。”她自己可以不计较,让这件事过去,但她不能让路英白白呕气。对方一定说了很难听的话,否则路英绝不会说他是泼皮。   “还有我。”路晁现在更没法不生气了,对方一口气得罪了他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人,简直不可饶恕。   “现在的热度不够。”舒雨再次翻出报道,里头的人物和场景都非常模糊,也没有那两个实习生的名字。   她去说人家诬蔑她,人家还要说是不是她心虚,非得把这种事往自己身上套。   路英脸色一变,舒雨敏感的察觉到,对方肯定是这么说了。果然啊,狡猾的很,即要赚胡编乱造的钱,也要追求低风险,真是什么好处都被他们占了。   路晁也好,路英也好,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再聪明再能干,没有在媒体爆炸的时代熏过,也没有看惯无下限的媒体各种无下限的操作,思维方式和她完全不一样。   他们倾向于,找人施压,让报社刊登道歉广告。   但对于报社来说,真实性是他们销量的法宝,只有打着真实的幌子,大家才爱看。否则胡编乱造还用得着你,人家下楼听听别人家的八卦,他不香吗?   “管叔叔,这么晚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舒雨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那头传来老管爽朗的笑声,“你不会是听说了我儿子的事,来安慰我吧。”   “呃,管前他怎么了?”舒雨很不好意思,他还真不知道。   “哼,还能怎么样,又想玩音乐,整天不务正业的,都说了业余时间随便他玩,结果心野了,吃那么大的亏,还不长教训。”老管气呼呼的,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就偏偏喜欢玩音乐呢。   玩音乐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穿的花里胡哨,上台就嘶心裂肺,关键是没个正经单位,以后拿什么养老啊。   就算是非常优秀的,具有超前眼光的记者,眼光落到儿子身上,也跟普通家长没什么区别。   舒雨算是无语了,又来这一出,“我跟您说,他非要玩您肯定拦不住,您不能硬拦,不然又跟上回似的,招呼不打就直接签个霸道合同,不得急死人。您跟他好好说,不然让阿姨当他的经纪人,合同也好,工作也好,有个自己人管着,不怕他上当受骗。”   上班也好,玩音乐也好,舒雨说不上哪条路更好,但上回签合同的事,是真的不好,首先得把这条防起来。   再说就连老齐那么厉害的人,也不可能真管得住儿子齐俊,又何况老管这样的慈父呢。   老管倒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肺腑之言呐,实在管不住,也只能这样了。”   总不能真的当垃圾扔掉吧,好歹是亲生的呢。   舒雨约好了明天去拜访老管,顺手将小报塞到自己的包里。   “我陪你去。”路晁说道。   老管上回卧底报道有功,已经提了一级,现在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招待两个年轻人进门。免不了拿他们和自己儿子比了比,最后发现比不了。再拿路晁和自己儿子比了比,发现就算他是管前的亲爹,也没法昧着良心替管前说话。   暗骂了一句,当然是骂自己的儿子,有自知之明放弃,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走出来啊。整天忧郁给谁看呢,人家又不知道。   更何况,他要是舒雨家的长辈,他都得选路晁。   看完小报再听舒雨说完事情经过,老管无奈的笑了,这种事他见的太多了,一百件里头有一件真事都算他们有良心。一般人遇着这种事,都只能自认倒霉,毕竟人家没点名道姓。   而且这种小报赚的就是销量的钱,还有销量带来的广告收益,谁的帐都不卖,很难打交道。业内人已经逐渐把自己和这种小报记者拉开,不想和他们被放在一个圈子里,嫌丢人。   如果舒雨是希望他帮忙施压的话,老实讲,老管没什么把握。   “我不是让您给他们施压,我是想让您提起一个话题。如今的大学,是不是该唯分是举,我们的教育真的出了问题吗?”   然后用手指点了点报道,“比如最近的XX报道,还有XX报道,以及XX报道,当然,前提他们得证明自己报道的是真相。”   老管“唉哟”一声,“你玩真的?”   舒雨耸耸肩,“没法子,我这个人记仇。可能是父母很早就不在了吧,所以心思孤拐又偏激。”   “你呀。”老管点点舒雨,“得了,这事我接了。”   想到儿子以后要是真玩音乐,怕不是要饿死,还是先给他攒点人情吧。   老管在媒体上还有些话语权的,他写文章的技巧自不用说,最关键的是,屡屡发声都是正而八经的讨论社会热点问题,立意和深度绝不是一般小报可比的。   舒雨谢过老管出来,挽着路晁的手,“咱们今天放一天假,好好约会吧。”   “去划船。”路晁提议。   舒雨猛的点头,这种初秋的季节,去湖上划船最舒服不过,空旷安静,又有阵阵微风吹过,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宜人的时候。   游船的时候,舒雨支愣着腿往船上一坐,就看路晁摇着两只船桨,划得好不开心。看了一会儿,夺过一只桨,“我试试。”   这一试,小船就开始原地打转,怎么都走不了一条直线。舒雨大呼小叫,路晁哈哈大笑,现场教学。   “原来是这样?”掌握了方法之后,小船终于划出一条直线,等到了船少的开旷地带,把船桨一收,任小船荡在湖面,欣赏这天地之间的蓝天碧水。   “叶爷爷和黄会长还不回来吗?我看他们好像准备安营扎寨的样子。”路晁问道。   “俩老头都没去过西北,说什么要去看看唐诗里的景色,看看壮丽河山。我让他们好好玩,就当是勘察一下环境好了。”   黄会长一个退休了有退休工资可拿,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头,被她弄来压榨,整天到处钻山沟子,想想都觉得脸红。难得人家想结伴玩玩,她当然是举双手支持。   “咱们过年的时候,也找个地方玩玩吧,听说南省的冬天很暖和。”路晁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脑子放空,惬意的想放声高歌。   舒雨也微眯起了眼睛,懒洋洋的答了一句,“嗯。”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最适合放空。   放空半日摇着小船靠边,守船的大爷看到他们,气得直吹胡子,“咱们是按时间算的,不是轮次算的。”   路晁掏出一百块,递给守船的大爷,“我知道的大爷,不用找了。”   “等等,谁说不用找,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收小费。”老大爷硬气的找回二十块,还不忘唠叨一句,“零头不足一小时也得按一小时算啊,我可没蒙你。”   “是是是,大爷说的对。”路晁对上较真的大爷也真是没脾气。   京城的老大爷老大娘,永远紧跟时尚潮流,连资本主义国家收小费的事都知道。这个时候去内陆一点的地方问问,好些人连小费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呢。   路晁将找回来的钱塞到包里,“吃饭去。”   既然提到资本主义国家,那就吃个西餐吧。   其实这个时候的西餐厅还挺多,不过基本处于汉堡包当正经大餐,速溶咖啡卖十五二十一杯的阶段。   真正的好西餐厅也不是没有,不过得收外币。   去了西餐厅又碰到熟人,有时候觉得京城挺大,上千万人口,有些人可能走散了一辈子都碰不到。但也有一些人,你巴不得走散,他却总在你身边出现。   叶星就属于这一类,这一次,她身边坐着的人,路晁也是认识的,刚一坐下,这人就端了一杯红酒过来。   端着餐前酒来敬酒,怎么瞅怎么不搭,不过没关系,中国人最擅长的就是中西合壁,洋为中用。   路晁跟他碰一下酒杯,他就顺势坐下,一脸笑容的跟舒雨问好,“嫂子跟路哥出来玩呢,晚上有没有安排,我组个局,去一朋友新开的地方坐坐?”   舒雨含笑道:“我们晚上得回家陪外公吃饭,心领了。”   “得,我不耽误你们吃饭,帐我结了,都算我身上,不不不,这点面子必须得给我。”   一番中国式客气之后,姚望端着酒杯回去。   “我记得他是许然的朋友吧。”舒雨跟他打交道不多,就知道是许然一哥们,许然的为人就不用说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身边的朋友都跟着沾光,靠着他那么大一家公司,做什么不赚呀。   就是之前的贸易公司,也没少给这些朋友哥们提供资源。不过路晁一向把控很严,关系可以走,人情也可以给,但条件不过关,许然来说情也没用。   这些人赚到钱,便开始嫌辛苦,拿着钱投资酒吧,歌舞厅,餐馆一类的,也是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没想到许然还挺鸡贼。”路晁若有所思的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甩不掉,就干脆给叶星介绍一个有钱人。   “姚望这人品性还成,许然倒也没坑她。”对身边人,许然可以说是非常厚道了,就是非常讨厌的叶星,也没挑个烂桃坑她。   虽然叶星性子不好,但她是美国籍,这个时候的中国人要是娶个美国老婆是什么概念,所以想想吧,叶星注定了很受欢迎,脾气臭点也能忍。   这个介绍,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各取所需了。   “真没想到,来到中国,叶星会改变这么多。”换了妆容的叶星,确实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舒雨想了想,“去治沙县之前,我去老房子看叶爷爷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再仔细看看,好像从上了飞机,跟空姐说谢谢开始,她的性格就有了变化。再到现在,真跟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她仍然不肯和他们打招呼,仿佛拉低了自己身份似的,仍然看谁都瞧不起的样子,但讨厌度比在美国的时候,仍然降低不少。   路晁放下刀叉,“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舒雨摇头,实在猜不透。   “也许是……”舒雨也跟着放下刀叉。   “知道叶安不是……”   “知道他们不是……”   好吧,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才会改变她的择偶观。接近许然,甚至愿意和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谈恋爱,这不就是害怕万一有一天叶爷爷知道真相,他们会被抛弃,所以赶紧找个下家,好一直享受优渥的生活吗?   “可惜叶安这里,始终找不到突破口。”杀人的罪名,一定要板上钉钉,证据确凿,还得她自己认罪,否则极难处理。更何况,叶安的国籍摆在这儿,警察一定会更加谨慎,力求没有任何争议才会将她定罪。   只要有一丝异议,就没法处罚她,而她受惊之后逃回美国,就再也不可能将之绳之以法。这也是舒雨在没有把握之前,根本不敢惊动她,甚至连试探都不敢的原因,就怕打草惊蛇。   “慢慢来,做过的事,总会有痕迹。再说了,那个被害的蛇头,总有家人吧。如果他们的家人知道美国发生的事,也知道叶安在中国,会不会有什么帮助。”路晁其实早就想问了。   舒雨也知道,一直等下去不是办法,惊动她怕她逃走,但不惊动她又不会漏出破绽,实在是两难。   “先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接下来怎么做,我们再仔细想想。”先把小报的事解决掉。   路晁将自己切好的牛排换给舒雨,再拿起舒雨的那份边切边吃。   舒雨将刀放在一边,拿叉子一块块叉起来吃,嘴角微微勾着,“你还记得我不喜欢切牛排呢?”   “顺手而已。”什么记不记得,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舒雨闷声一笑,轻声笑骂,“嘴硬。”   偶尔说几句情话已经是极限,让他整天甜言蜜语,实在是为难他。虽然他说的不多,但做的却很多,而这,正是舒雨喜欢的。   经历过沧桑的人,懂得愿意为你做些什么,比愿意为你说些什么,重要的多。   回去拔了个电话,远在深城的许然果然是得意非凡,“怎么样,我这个主意好吧,跟哥们聚会的时候把她带去,说是我姑太太世交家的孩子,跟长辈来中国玩的。结果好家伙,这一个个的激动的,跟禽兽似的。”   “不过我也没使坏,她把人家一个个的家产摸了个底掉,还来问我人品怎么样。我挑了几个没啥毛病的给她,最后选谁就是她的事了。”   听说是姚望,许然哈了一声,“可以啊,这小子一惯鸡贼的很,嘴又甜,对女人也大方,要我说他们赶紧结婚早生贵子吧。”   那就不用再来烦他了。   不过他倒是对叶星的态度大为改观,虽然还是这么势利,但至少知道变通。比她那个妈,要识时务多了。   老管那边第二天就开了炮,直接把这段时间报纸上刊登的关于大学生的品德问题拉出来讨论,唯分是举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然后他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某位开国皇帝有感前朝为争皇位导致的内乱,召集群臣商议国事。要定出一个继承大统的方法,避免内乱好让国祚永续。   有大臣说当然要选聪慧的,也有大臣说要选有仁爱之心的,还有说勇武的。只有丞相一言不发,待皇帝询问才开口,选嫡长子。   众臣不服,万一嫡长子不符合大家的期待怎么办。皇帝也有疑虑,万一嫡长子并不是最优秀的呢。   丞相却是胸有成竹,只问大家,如今几位皇子,谁最聪慧。有说大皇子的,有说二皇子的,也有说六岁的七皇子有天人之姿。   丞相又问,谁最勇武,当然又是争论纷纷,还有人说不公平,因为八皇子才刚刚出生,你们焉知他未来不勇武。   反正无论问什么,都没有定论,皇帝此时开始若有所思,于是丞相再问,那么谁是嫡长子。   众臣众口一词,自然是二皇子。   丞相没有解释,也无需解释,对应皇帝的担心,最没有争议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   所以高考的问题在于,你可以否认唯分是举,那么你能安排一个让大家都满意的制度吗?唯分是举确实有种种让人不满意的地方,但你不能否认,他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公平。而公平对于处于中下层的百姓来说,攸关重要。   这些日子,很多报刊集中报道了一系列的大学生品德问题,但不见人名地名,也不见目击者的姓名,到底是真是假,都不一定。   老管又举了自己的例子,提起当初报告大学生在校园里,为了贫困生开办的互助摄影工作室的事举例,不能因为有可能的几颗老鼠屎就搞全盘否认。顺道的,还把工作室里几个主动牵头的人名,又提了一遍,重要突出的当然是舒雨的名字。   一文激起千层浪,不少小报大喊檄文来了。   至少对于被点名的小报来说,这篇文章就如同是讨伐他们的檄文。   有人不理不睬缩头猫起来,反正能赚到钱就行,脸是什么玩意儿,不知道。也有人在家拍着桌子喊天骂地,可是却一点应对之策都没有。   更有人已经在写文章反驳,力证他们的报道有真相有事实,绝不是胡编乱造。   舒雨紧张的盯着报纸翻看,终于找到内容,一目十行扫下去,哈哈大笑两声。   路晁赶紧凑过来,用力一弹报纸,“现在就去起诉他们。”   小报的主编各有各的性格,但大多是激进生猛的。好几个非常高调的说自己写的全是事实,特别是内涵舒雨的这一家,主编亲自操刀上阵,直接写上了舒雨的名字,摆明了要跟老管打擂台。   他想的是,你老管不是挺舒雨吗?我就揭露她的真面目,看你还有什么脸指点江山。   接到法院传票的时候,写稿的记者和两个实习生瑟瑟发抖,只有主编丝毫不在意,磕着烟灰抖着腿,“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传票而已,哪个月没接个三张五张,就说明我们的火力不够猛,销量不够高。”   主编将传票往专门处理这件事的助理手上一塞,该干什么干什么,压根没有在意。   心里却嘲笑,先是找人来施压,又是找人告状,看样子大学生就是比普通人胆子大。至于路英,他知道对方是一家出版社的社长,但并不知道她和舒雨的关系。中国这个人情社会嘛,人托人的事,太正常了。   不过以为一家出版社的老板就能对他施压,那也太小看他了。他可是一块滚刀肉,靠的就是浑不吝赚钱,要是这点压力都抗不住,怎么可能有今天。   两个实习生却做不到这么潇洒,他们可是亲眼看到后续发展的,不仅听到了老太太无耻的言论,也等到警察过来调解。   不过他们的师傅却安抚他们道:“谁说你们听到后续,他们有证据吗?古代大臣有闻风言奏的权力,现在的记者就有根据热心观众报举写稿的权利。你们从同学哪儿听到的,有什么不对。再说了,记者只负责记载,我们又不是警察,不负责核对真假。”   这话说的,简直理直气壮。   两个实习生对视一眼,当面不敢说什么,下了班却回租住的小宿舍里一块嘀咕了许久。   最后一咬牙,“听主编的吧,不然怎么办,实习结束能不能留下,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我总觉得,跟我想像的不一样。”其中一个长叹一声,来之前的理想,好像被一种叫现实的东西给打碎了。   “别矫情了,我们得吃饭的。”他们只是两个电大生,根本不包分配。而且就算包分配的大学生,现在也很难留在京城了,就是回家乡的省会城市都很难,除非是名牌大学。   他们能留在京城,能进这家报社实习,已经很幸运了,如果度过实习期就能顺利转正留在京城。   现实比梦想重要的多,刚出社会的年轻人,终于上了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第一堂课。是坚持梦想,还是屈从现实,每个人最终会用行动写下属于自己的答案。   报社助理拿着传票,找到律师应诉。这一套流程都是驾轻就熟的,就是找老太太有点费劲,但也不是没办法。   助理带着两个实习生陪同律师到了法庭上,他们看到了摄像机,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不由得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情况。   得了,不管什么情况,打吧。   舒雨这边的律师笑眯眯的要求出示自己这边的证据,于是一盘录像带被放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录像机中,连接着一台电视,都是舒雨这边自己准备的。   “画面中的两个记者,就是你们,这一点,你们没有异议吧。当然,我们还有人证,包括这两位警察同样是人证。”   报社律师感觉额头有点汗,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豁出去斗一斗了。抖出一张委托书道:“我们接到了委托人的诉状,状告你不尽赡养责任,要求你一次性支付十万元的赡养费。”   老太太的要求合不合理有什么关系,他们只要流量,只要关注度,只要热度。这些都能换算成报纸的销量,都是钱呐。   你告我,我就告你,公司对个人,有的是办法,普通人哪里有钱有时间跟他们斗,多半会自认倒霉。   法官示意他,那是另一个案子。   报社律师呵呵一笑,要求与舒雨方的律师私下协商,但舒雨方的律师直接拒绝了。   这就让报社律师没想到了,一般人听到被人告,早就慌了。私下里一商量,你撤诉,我也劝老太太撤诉,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既然你撤了诉,那么就证明我不是造谣,这么说吧,没被人告过百八十回,想不出这么阴损的招就对了。   完事他们还能大摇大摆跟老管的大报怼上一波,到时候在一众小报里,他们脱颖而出,成为意见领袖,岂不是美滋滋。   没想到,屡试屡中的招术,今天竟然失效了。   对方律师打的官司,不是告报社造谣,而是告报社伤害舒雨的名誉权。   这是两码事,简单说吧,别人做了一件事,你告他做错了,那你就得拿出证据,他到底错了没有。别以为舒雨稳赢,要知道报社可以说我写的是前一天发生的事,后一天发生的我们还没写,这是续集。总之,可以打的环节就会非常多,有风险时间还长。   但你做的这件事,伤害到我的名誉了,这个事实就非常好认定了。有舒雨的名字没有,伤害了名誉没有,都有,那就可以认定事实。   报社想要翻盘,就得证明我说的是事实,但他能证明吗?有录像带在,他绝对不能,所以他输定了。   律师听到最后宣判结果的时候,脸都绿了,对他来说简直是阴沟里翻船。   路晁上前和舒雨站在一起,并肩而笑,舒雨笑道:“没想到,你突发奇想的录像带起到了关键作用。”   “哈里给我带的,我也就是拿着玩而已。想着万一老太太不在了,你大伯又跑来闹,到时候人不在越发说不清楚,干脆提前留下证据。”谁成想呢,不用等以后,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法官已经宣判,让报社在报纸上刊登道歉申明。报社律师带着助理和实习生出去,却被电视台的记者堵上了,“请问,你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抹黑舒雨女士。”   “对不起,我们不接受采访。”律师加快步伐,其他人也紧紧跟上,甚至捂住自己的脸,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越发显得象反派。   这边人一走,记者便折身回头,“路先生,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采访了。”   路晁是天下贸易公司的总经理,立足于从国外拉订单到中国企业,一时之间在行业内名声大振,只是这段时间开始隐于幕后,显得十分低调。电视台一直都想给他做个访谈节目,但他一直没答应。   忽然昨天打电话过来,不仅答应上节目,还给贡献了一个标题,叫做手把手教你做国际贸易。但凡沾上国际两个字,都显得特别高级,更不要说做国际贸易了,这个标题简直叫人光听一听,哈喇子便要往下流。   但人家还有一个条件,必须来法院录上这段打官司的画面,而且一定要剪辑在节目当中,如果他们做不到,他可以找别的电视台。   现在的电视台牛不牛,那可是相当牛。但这几年经济不好,特别是外资投资和出口这一块都不太好,所以路晁这样做国际贸易的人,愿意现身说法教授经验,绝对是质量上乘的节目。   所以有些事能不能做,还是得看你值不值。更何况,这也不是原则问题。   往法庭下头的观众席一坐,路晁便开口道:“做国际贸易,有个非常让大家头痛的问题,就是国际官司。这也是我今天,要说的第一点。”   法庭怎么成了电视台的采访现场,无奈的工作人员过来协调,结果一听这内容,顿时噤了声,跟着一起竖耳旁听起来。 第171章 道歉   “国内的很多企业, 一听到海外公司要跟我们打官司,还没怎么样呢, 先自己吓唬自己, 要么割地赔款答应别人不合理的要求,要么就装鹌鹑, 干脆不回应。 而我认为,这两者皆不可取。”   路晁直接开口,没有铺垫, 也没有拐弯抹角。   “国际官司要怎么打呢,这对国内的企业来说,是个新问题,而且是大家都没遇到过的问题。您是不是有好的办法,可以解决呢?”采访记者索性就一起坐到观众席上,直接递上话筒。   “每一次的官司都不同,我不能就官司本身来说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做法。只能说,首先我们的企业一定认真对待合同,在国际贸易环境中,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口头承诺, 任何事都以合同规定为准。只要企业认真完成合同条款,那么对方发来传票,也不用惊慌, 用中国人的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先沟通,看看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个时候你理直气壮问出原因就对了。”   “另一点就是积极应诉,只要应对,问题总会解决,如果实在心里没底,也可以直接找当地大使馆,让他们给企业介绍有相关经验的律师事务所。如果不应诉,以后这家企业就很难再接到海外订单。如果不是自己的错,损失海外市场是非常可惜的。”   “还有一句题外话,我们国家也应该重视跨国官司,支持一定比例的留学生学习西方法律,回国为企业服务。”   “据我们所知,有时候,是因为两国的国情差异,导致的问题。”记者继续问道。他们的采访又不是直播,多问一点没坏处,回去再慢慢剪。   路晁笑道:“这就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一定要规范合同条款,你不坑人,但也不能让人家坑你。现在国外有些人,利用他们了解大陆这边的情况,伙同外国企业制造种种事端,打官司是假,不想付你尾款是真。可你不应诉,反倒成了自己理亏。   “外国人还能做这种事?”记者一脸不相信。   “外国人也是人,和我们一样,大多数是遵纪守法的好人,但总有贪婪的丑恶的,还有一些职业骗子。他们也不止骗中国人,只要有机会,谁都骗。又回到刚才,中国人学习西方法律不光是为了打官司,更多的日常工作其实是帮企业规范合同,以及预防合同诈骗。”   记者的问题越来越多,路晁侃侃而谈,最后说到口干舌燥才叫停,“其他的问题,到我办公室继续聊吧,不然法院的工作人员该赶人了。”   法院的工作人员连连摆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近年来确实越来越多的跨国官司,不少人托关系咨询到我们这里,但法律体系不同,有些事情实在不好类比。”   九十年代大学生不再稀缺,但熟悉国际贸易和相关法规的人才,还是少的可怜。有时候从这个角度想想,也不怪当时的人那么崇拜西方,因为中国需要补的课,真的太多了。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可能中国自己也没想到,一个被迫辍学的学生重新入校,会在短短三四十年时间,从差生一路开挂吊打学霸,最后自己坐上学霸的位置。   这个时候,大家的记忆才重新开启,其实,学霸在很早以前一直都是学霸啊,他只是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已。   “不过情况马上就要好转了,我们之前送出去读书的留学生,毕业之后就会回来工作,到时候我们就能给企业提供专业咨询了。”   “出去留学还能回来啊。”大家都在收拾东西,一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跟法院的人自然而然的聊了起来。   “怎么不能回来,人家压根没打算在国外待,又不是人人都想留在国外。”法院的人骄傲的挺挺胸,又一指路晁,“人家想待国外多容易,不也留在国内吗?”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想了想,笑了,“也是,要是人人都在留在国外,我们怎么发展。总有一些人,是不一样的。”   一通忙碌之后,采访转战到办公楼,一直给路晁留着的办公室里。门口挂着天下贸易的招牌,只不过这个老总经常性的不出现而已。   接下来的采访舒雨没有围观,只是等到他送走所有人,才出来道:“怎么不请大家吃个饭。”   “我请了,他们急着赶回去剪带子。”路晁也很无奈,不过是在采访里多说了几句国外工厂的现状,以及工会主导工人罢工,对工厂主产生的影响。还有自己怎么利用这些影响,让他们把产品交给国内工厂,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说了很厉害的东西似的,他们一个个激动成这样干什么。   “还没说什么呢,你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揭了。”舒雨轻抚他的衣领,“你看着吧,国内的领导只要不傻,肯定会抱团去海外找机会,拉代工到国内。”   路晁手一摊,“那不是正好嘛,这么大的市场,我一个人也不可能做的过来。我就是做的再多,仍然有大量的硬骨头啃不动。”   现在有人抱着团去啃,比他一个人,一家公司的力量可就大多了。   “换了别人,肯定不会把这么赚钱的生意窍门说出去。”   “贸易可以做的范围大了,国内的廉价商品运到国外的利润极大,而且相当有市场。别看欧美收入高,但人性是一样的,一个便宜三个爱。”路晁早就在考虑下一步了,正好趁着机会转型。   “工业机械这一块,硬骨头多,摊子也大,行业标准也复杂。我们能做的有限,不如让有能力的人都参与进来,也许下岗的工人就能再少一些吧。”路晁叹了口气。   舒雨也跟着叹了口气,下岗源于八十年代末,但远远未到顶峰,顶峰是在九十年中后期。这日子,还没到头呢。   “咦,我有个主意。”舒雨想,她帮不上大忙,但可以让哈里定期收集一些欧美那边工厂的情况,发布在生活杂志上,给想去的人指条明路。   “这个主意不错,我跟主编聊聊去。”路晁兴冲冲就往主编办公室走,被舒雨一把拖住。   “怎么了?”路晁一脸疑惑。   “吃饭,看看都几点了。”舒雨大声吼道。   老管和生活杂志的主编通个了电话,交流的很愉快,并决定改天一起吃个饭,好好认识认识。   而小报的律师回去,主编的脸已经黑的像锅底一般,律师是不好得罪的,还得客气的将人送走。扭头就将助理和写稿记者,还有两个实习生,骂的狗血淋头。   写稿记者很委屈,第一稿他根本就没提舒雨的名字,第二稿是主编自己写的。   主编被老管在报纸上的一顿喷,给弄得头脑发热,硬顶着要干一架,特意写上舒雨的名字。原以为,有老太太那边的委托书,舒雨肯定会忌惮,没想到这个大招对人家压根没用。   “官司还打不打?”说的是委托书的事。   主编烦躁的一挥手,“打什么打?”   明摆着法官不可能支持十万的赡养费,这不叫赡养,这叫讹诈。   “发个道歉申明,在夹缝的位置找一个。”这也是道歉惯用的手段,不就是输了官司要道歉吗?我在犄角旮旯里给你弄一个,我倒要看看读者翻不翻得到。   助理苦笑,“人家要求了,必须在我们写稿的位置,同样大小的尺寸,刊登道歉申明,否则他们要求追诉对她个人和对公司带来的名誉损失费。”   “名誉损失费才几个钱。”主编宁愿给他们百八十块的,也不想在那么显眼的地方登道歉广告。   助理噎了一下,但这种时候只能实话实说,“舒雨是外资企业的总经理,这家外资企业在深城有个几千人的工厂。”   主编一下子大怒,“你们怎么不早说。”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你说进外资企业当个会计或是出纳,那是没问题,但总经理是怎么当上的,这怎么可能。   “是,是真的。”助理也不敢相信呢,但人家公司盖着公章的文件都拿出来了,这么大一家外资企业,他说名誉受损,那得多少钱?反正助理是不敢想的。   “你们不是去过他们公司吗?怎么连基本情况都没搞清楚。”主编又将气撒到两个实习生头上,实习生瑟瑟发抖装鹌鹑,这几天装的多,技能越发熟练。   “老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先想办法解决问题,这笔帐以后再跟她算。”有人从外头信步而入,大家抬头一看,正是这家报社的老板,其实主编也占有股份,这家报社算是两人合伙的。   眼前这个不管具体事情,主编则是坐镇报社管具体事务。   有人递过来台阶,主编也就顺着滚下来,“还不赶紧去办,养你们一帮废物,真是头痛。”   小报的道歉申明就登在诬蔑舒雨那篇文章同样的位置,虽然主编几易其稿,力图显得自己不那么失败,但道歉申明就是道歉申明,只要有这四个字,内容再怎么语焉不详,都不能否认这是一篇道歉申明。   就在小报出刊的第二天,生活杂志最新一期杂志出街,很多人翻到辣评的位置。这个起初是给杂志补缺的栏目,已经成为读者当中最受欢迎的栏目之一,很多人拿到杂志,首先会翻到辣评的位置。   今日辣评由主编亲自操刀,名曰快刀辣评,快刀是主编的笔名。   “由道歉申明想到的,提出问题容易,解决问题却很难,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该想的永远都是如何解决问题。某报社用一篇虚假的报道攻击大学生品德有问题,不该唯分是举,那么该唯什么是举呢?”   “诚如大家看到的,虚假,造谣,提出问题,质问社会,是最简单也没有成本的哗众取宠的办法。但然后呢?问题仍然在,今天我们就来谈谈,改变唯分是举的路,是否走的通。”   快刀用道歉申明做引子,引出改变唯分是举,后续的路该如何走的问题。最后发现,无论你唯什么是举,都有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谁来当这个裁判,判断他是不是够资格。   这个裁判的公正性谁来保证,家长的财力和关系网是否会影响公平性。   转了一圈回来,快刀只能感叹,就好比我们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唯分是举可能不是最好的办法,但确实是最公平的办法。等到未来我们的社会更加进步,才能探讨更多的可能性。   如果读者问我,怎么才是社会更加进步的时候呢,有什么标志没有?   我应该会回答,当大家都去思考怎么解决问题,而不是仅仅发泄式的提出问题的时候,就是我们的社会更加进步的时候。   生活杂志被小报主编“啪”一声甩到桌上,发出山响。另一份报纸又被他抓过来,直接翻到老管的专栏位置。   “看到这篇道歉申明颇有些百感交集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大学生品德没问题而百感交集。是欣慰新一代的大学生,知道拿起法律的武器悍卫自己的利益。而不是无谓的隐忍,助长犯罪者的气焰。个人尚且如此,企业更该如此。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越来越多的企业走向国际市场。而国际官司,也成为企业绕不过去的坎。”   老管从另一个角度展开,呼吁国家在立法上更加深入,将一些以前缺失的功课补上。比如说广告该如何规范,消费者权益该如何保护,新兴的行业该怎么规范,官员一定要紧密联系基层,亲自到市场当中去,到群众当中去,倾听呼声和困难,而不是在办公室里想当然。   如果想当然,那和这些坐在家里编造谣言的小报,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想有一天对人民发出道歉申明,就该行动起来。   “啪”一声,小报主编将报纸直接用投标/枪的方式投出去,一把甩到门上,发出一声巨响掉到地上。   “混蛋,都是混蛋。王/八羔子,瘪/犊/子……”   一连串的咒骂声从主编办公室里传出来,报社这种地方,不像别的单位将办公室定位的那么等级森严。   通常都是一个大平层,主编有个自己的办公室就不错了,有些不过就是用书架在开阔的平层里稍微挡一挡,就算个独立办公的空间。   所以这些声音瞒不了外头的人,两个实习生也在低头翻报道,翻完百思不得其解的去问自己的师傅,“他们只是提了一下,并没有针对我们,怎么主编那么生气。”   写稿记者撇了撇嘴角,“这你们就不懂了,就是这么提一下才更生气。”   如果他们是专门针对这件事写稿,别说主编,就是他也有办法回击。比如说报道一百篇真相,一次出问题就被人揪出来不放,是不是干脆不写,就不会出问题。如果人人都抱着不做不错的想法,问题永远存在,却永远不会有人指出来。   反正角度多的是。   可现在,人家只当个引子,根本不展开,纯属就是蔑视的态度。   怎么回击?不管报社还是杂志都没对着他们开腔,讨论的明明是另外一回事,还都是老百姓关心的事,招你惹你了?   这个时候冲上去,根本没有效果,可能还会引发群嘲。到时候别说意见领袖了,就是发表个意见都没人听。   两个实习生对视一眼,心想这到底算他们点子背,还是算主编点子背。同时对于他们能否完成实习期转正,越来越不抱什么希望。   谁也没想到,第一弹第二弹过去了,还会有第三弹。   电视台播放了一个访谈类的节目,开场就是法官宣判某小报伤害舒雨名誉权成立,于某月某日之前刊登道歉申明,挽回受害人名誉。   就在大家以为是什么法制访谈的时候,镜头一转,路晁坐了下来,从个人打官司过渡到企业的国际官司,提出若干建议。这还不算完,又将自己贸易公司的操作一语道破,号召国家有关部门,成建制的,联合起来组成专家组,去国外商谈代工和转移生产线。   还承诺,天下贸易公司愿意为大家提供几年来积累的经验和资料,共襄盛举。   无论哪一条,都极具含金量,特别是共襄盛举这四个字说完。不少坐在电视台前面的观众,手直接拍到茶几上,“好,太好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这件事引起了高层的重视,也在行业内产生了极大的轰动。不说别的,各家工厂收到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派人收拾了行李先赶往京城再说,人到了就等于占个坑,就怕自己没赶上趟。   刚播完,就有数十个电话打进电视台,有要求重播的,有求录像带的,有问能不能要个路晁联系方式的,热闹之极。   这样的传播力度,这样的影响力,让小报主编如坐针毡,幕后老板再一次现身。   主编颓然,“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应该改变策略。”   主编抬头,露出一丝希望,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相当有门路。这也是主编愿意让他投资的原因,更是他这么嚣张,谁的面子都不卖的原因,更深层次来说,也是他敢随便胡编乱造的原因。   他肯定有办法对付舒雨,帮他挽回面子,肯定是好消息。   “我觉得有些人不该招惹的呢,就不要招惹。毕竟呐,大势在人家那边。”老板也有些灰头土脸,前几天还跟主编拍着胸脯保证,总有办法收拾她。   转回头电视节目一播出,刚跟家里长辈探个口风,就差没被甩上一巴掌。   主编一听傻了眼,这就是新策略吗?   老板虚咳一声,“我说老程啊,你也别灰心,咱们干这一行的,得遇到多少人呐。你还能个个都去跟人较劲?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说对不对?”   主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道:“我明白了。”   就是以后绕道走呗。   事情还没完,负责广告的编辑匆匆敲门进来,“好几个家电品牌都撤掉了广告。”   “为什么?”主编一下子急了,广告收益都是钱呐,这不是剜他的肉吗?   对方肯定不会说,但广告编辑也有自己的人脉,一通打听之下,才知道怎么回事。   “您知道路路通家电城吧。”   “废话。”这个在京城开了七八家超大铺面的家电城,听说计划在全国再开二十家面积超千坪的家电城。谁会不知道,还需要问吗?   “人家说我们得罪了路路通家电城,如果在我们这里做广告,怕以后家电城不要他们的品牌进厂。”广告编辑额头冒汗,欲哭无泪,这都叫什么事啊。广告竞争很激烈的,好容易拉来几个稳定的收益,竟然夭折在这里。   主编和老板对视一眼,一个骇然,一个苦笑。   老板拍拍主编的肩膀,“就这样吧,我先回了。”   主编颓然坐下,挥挥手让广告编辑出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心累。   路晁知道自己的访谈节目可能会产生一点影响,没想到一时收不住,影响貌似有点大。   舒雨只知道路晁更忙了,然后得跟着刚组的队伍一起出国试水。   “现在两边关系不好,官方出面可能会有反作用,所以这回都是各大厂的副厂长或是技术科科长一类的人员,组的专班。我帮着牵牵线,教教他们怎么接触,怎么谈判,学会了照着一家家趟过去就是了。”   路晁趁着吃饭的时候,跟母亲和舒雨说道。   他们已经搬到别墅来住,舒雨有时候在路家吃饭,有时候去外公家吃饭,还有时候得去陪陪丘兰,可以说是非常交际花了。   “吃这个,我外公种的萝卜,脆甜。”舒雨给路英挟菜。   “甜,我在厨房尝了一块,生吃也好吃。”   路晁也不知道他们听到没有,捧着碗看着他们眨眼睛。   “说完了呀。”路英看了一眼儿子,“那去呗。”   “不过老这么代工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路英终于发表了意见。   路晁精神一振,“代工只是找点活干,让企业别荒废了内功,也能减少工人下岗。重要的还是利用代工建立起来的信任,慢慢将他们的生产线转移到我们这里。等我们的市场壮大起来,他们想要市场,就得转让技术。”   “妙啊,真能干成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路英的眼睛终于亮了。   路晁不好意思独占功劳,“最初的构想是舒雨的,后来我们完善了一部分,今天和领导见面,又完善了一部分。”   “这是集体的智慧。”舒雨赶紧表态,她可不敢抢这么大的功劳,别到时候帽子太大压着她。   等到路晁离京飞往美国,天气也已经慢慢转凉,金秋十月的京城最美,可惜舒雨没时间欣赏,此时深城已经开通到京城的航班,她趁这个时间飞去深城处理事务。   秘书夏明被舒雨留在京城,每天中午,他例行下楼去外头吃饭。看到一个老太太鬼鬼祟祟在一楼大厅伸头缩脑的看来看去,夏明眉角一挑,露出好人的笑容走过她身边。   老太太一把拦住他,“小伙子,你知不知道雨露基金在几楼。”   “雨露基金,您找谁,那边的人我基本都认识,他们今天有活动,留守的人不多,您找哪一个,我看看在不在。”   “我,我找叶安。”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叶安啊,她根本不在这里上班的。”夏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她要找叶安,不是应该来找他老板的麻烦吗?   不错,眼前这个老太太,正是前一阵老板跟人交锋的起因。说起这次交锋,公司里的人谈起来比喝了酒还要上头,简直是一次完美的爆击。   小报的销量受到影响,广告收益也至少少了三成。还被一**的嘲笑平推过去,失去了领袖小报们的机会。   可是,老太太为什么要找叶安。   “她真不在这里上班?”老太太瞪着眼睛不相信。   “你上去问问就知道了,看我说的对不对。您要找她也不难,只是您得告诉我为什么吧,不然我怎么好随便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你。”夏明微笑着说道,表情真诚的,真的像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   老太太犹豫着,她当然不敢说实话,她只是在想怎么让眼前的小伙子说出叶安的联系方式。   她必须找到叶安,光一套房子可不够,乖孙说了,既然奶奶的远房亲戚是美国人,那帮他去美国上班,应该不难吧。   至于不会说英文,谁天生就会的吗?去了再学不就行了,至于说学费生活费怎么办,当然是这个远房亲戚出啊。大家都是亲戚,帮一下他怎么了。   总之她来过一回,但是还没开口找叶安,却无意中碰到了舒雨。原本以为可以先从舒雨手上敲一笔钱,再去找叶安,结果没想到,舒雨没敲成,就直接被人塞上火车回了家。   好在又有报社的人来找她,说愿意帮她打官司。她太高兴了,结果左等没来右等没消息,打电话去问也是含含糊糊,最后连她电话都不接了。   得了,这事肯定黄了,老太太自诩是见多识广的,舒雨的事既然办不成就先放到一边,先找叶安也是一样。   “她不是干慈善的吗?我有事找她帮忙。”老太太张嘴就来。   但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夏明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只是当初她去楼上找舒雨时,办公室里人多,她根本没瞧见夏明,自然也就不知道他是谁。   至于眼前这个小伙子为什么认识雨露基金的人,认识叶安,老太太用惯用的国企上班的思维来看这栋办公楼。   一栋楼里才多少人,都认识很奇怪吗?   “您第一次来找她啊。”夏明慢慢试探着,心里却涌出非常奇怪的感觉。   老太太明明是老板的亲祖母,她不知道雨露基金属于老板吗?而且叶安根本不在雨露基金工作,她找谁也不该找叶安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太耐人寻味了。   身为秘书,他可是把公司里所有高层之间的关系,全都理过一遍。谁和谁是同学,是发小,是过命的交情,谁和谁是朋友,是裙带,谁是元老,谁是怎么来的,可以说是心中自有一本帐。   “呃,你这小伙子,你就告诉我她住哪儿不就完了?”   夏明看明白了,老太太的目光在闪躲。   “这样吧,我应该有她的联系方式,但记在我的记事本上了,我得回办公室抄一遍。不过您不方便上去,要不然,就在一楼坐一坐,等一下我好吗?”夏明使出拖字决。   老太太想了想,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叶安跑了,根本不回老房子,她隔三差五就去看,除了保安根本没人。   后来实在忍不住,知道叶老爷子办了个慈善基金,就打着这个名义去问保安。保安果然把这栋楼的地址给了她,还给了她电话。   呵呵,她可是城里老太太,别以为这样能甩掉她。   但电话打过来,叶安永远不在,她也不敢说自己是谁,一听不在就挂电话。   好容易跑来一趟,遇着舒雨白闹一场,啥也没捞着,这一回,她不能再这么空手回去了。   “小伙子啊,那我可谢谢你了,我就在这儿等。”   夏明重新回到电梯往上,一个电话打到舒雨深城的办公室里。   “你说什么?老太太要找叶安?”舒雨心中大震,话筒都几乎握不住。   “是的,我要不要把电话告诉她。”夏明听出老板的声音不对,心里越发奇怪起来。   “告诉她吧,你就当不认识她,只当她是一个找叶安求助的老人家。”舒雨叮嘱一声。   夏明下楼,把抄写的电话给了老太太,至于地址,他只能一耸肩,“这可真不知道。”   “谢谢你啦小伙子。”老太太拿着电话兴奋的跑了出去。   叶安炸了,老太太阴魂不散,竟然追到京城来了,竟然还摸到了她的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是谁给你的,你不会说了什么吧。”   老太太一撇嘴,得亏自己没养这个丫头,对她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不过现在还得靠她帮忙,所以她忍下不适,“我怎么可能说这些,你不是干慈善的吗?我就说是老家人,找你帮忙的。”   叶安反复询问,确定她没说漏嘴道:“你待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你。”   舒雨在深城,一直关注着京城的情况,夏明也及时跟她汇报,“老太太没有再来,叶安来了公司一趟,问谁泄露了她的电话。结果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只能猜测可能是谁接电话的时候,无意中说漏了嘴。”   叶安还让公司的人给她买票,说是要回老房子住,嫌京城太冷。   其实京城的别墅是装了供暖系统的,真到了冬天,肯定比别处温和。但夏明没说什么,雨露基金那边也没人提醒她。   “回老房子啊,知道了。”舒雨挂了电话。   一个越洋长途拔到美国路晁所住的酒店房间里。   “可能,最不好的猜测成真了。”舒雨的心情,比当时刚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平静多了。   “我还是想不通,明明老太太的三个孩子都是在家里生的。”而叶爷爷的妻子是在医院生的。   “老太太拿到一笔钱买房子的事,也对上了。”路晁也飞快转动脑筋。   舒雨无力的答道:“是,肯定是叶安给的,老太太找到叶安了,她一直知道她抱的是谁家的孩子。”   不是阴错阳差,不是误会,而是故意的。   想到父亲的一生,舒雨捂住嘴,不想让自己的哭声被路晁听到。   老天太不公平了,她的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是最好的丈夫,是最好的父亲,偏偏命运多舛。   如果他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天知道他现在该多么优秀。   叶安偷走了他的命运,享受了他的一切,在知道真相以后还如此心安理得,甚至为了抹杀真相,雇凶杀人。   只是因为不了解国内的情况,掌握的信息不多,所以三叔一家才会被追杀,最终三叔丧命。   所以叶安杀掉的偷/渡客,就是蛇/头,也是收了钱替她找杀/手的中间人。所以他们才会起冲突,才会有正当防卫的枪/杀。   呵呵,这一切的真相,其实早就摊在她的面前。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想去面对一地鸡毛的结局。更不想和叶安,有这样的关联。   路晁在电话那头忽然哼唱起一首小曲,舒雨听着听着,抽抽哒哒道:“为什么忽然唱歌,很奇怪好不好。”   “想让你别哭,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好好待在深城千万别动,等我回来。”   能够雇/凶/杀/人,就能自己杀/人。   对她而言,失去财产的继承权,就是失去一切。为了财产,她能赌上一切。   路晁想回来,想明天就买票回来,可是他带着几十人的队伍出来。人家不说都指着他,但是他先提出来共襄盛举的,现在把人半路撂下,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   “别,你做的是正事,忽然跑回来,让别人怎么看你。你放心吧,我身边都是人,她不敢的。”   他们之间自有默契,舒雨听口气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赶紧出言阻止,人不能言而无信,她待在深城又没危险。更何况,叶安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太太是她的祖母。   国内报纸也好杂志也好电视台也好,对叶安恰好就是一个绝缘体,她根本不碰这些,用她的话说,中国的一切,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所以,她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路晁还是很担心,只能闷闷道:“我每天给你打电话,还有,这边的事我会尽快,你千万别离开深城。不管去什么地方,身边都要有人,再让黄灵陪你住一段时间。”   你侬我侬的两个人好不容易挂掉电话,许然接到了路晁的来电。   “你不是在美国吗?”许然有些奇怪,然后就更奇怪了,“你那边是大半夜吧,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不会是……不对啊,美国的警察不管这个啊。”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龌龊东西,也说的出口。”路晁在电话对面骂道。   两个人早就习惯性的互喷,许然也不在意,“呵呵,那我挂了啊。”   “挂什么挂,有正经事。这几天,你能不能去一趟深城的莉莉丝,陪舒雨几天,我这边很快就能赶回来。”路晁已经在心里规划,赶紧把自己的行程走完,剩下的让哈里陪同他们。再说哈里已经能嗑磕巴巴说几句中文,让他练习一下也好。   许然倒吸一口凉气,正气凛然道:“你没毛病吧,朋友妻不可欺,我是那种人吗?你不用试探我。”   “谁跟你开玩笑了。”路晁捏了捏眉心,声音都低下来了。   许然听出不对劲了,“不是吧,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么一回事,许然也同样明白过来,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咔哒”一下合拢了,冒出一句,“这都叫什么事啊。”   紧接着,“我明天就过去,你放心吧,都交给我。”   叶安回到老房子,奇怪的事发生了,据保安说不时有人过来打听她的事。而且不是当地人,都是操着福省口音的人。   “福省在什么地方,我从来没去过。”叶安一脸莫名其妙,她对中国的省份划分没有任何印象,但好歹知道这个名字太陌生了,她肯定没去过。   “他们拿着一份报纸,问上头的人是不是您。”助理特意要了一份报纸递给叶安。   竟然是一份美国当地的报纸,其中一篇刊登的是叶安正当防卫,击/毙私闯民宅的偷/渡客。   叶安脊背发凉,双腿一下子收缩到沙发上,“怎,怎,怎么回事?”   就连声音都结巴了。   助理安抚她道:“我猜测,可能是这个偷/渡客的家人。不过您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当地派出所,警察已经把他们带走谈话,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这里的警察,还是挺管用的。”   叶安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回美国,如果老太太不出现,她肯定已经订了机票。但现在她不能走,老太太的事不解决,她走了只会出更大的乱子。   她要逃回美国,也要解决老太太。   该怎么办?   叶安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睡着,助理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忽然,叶安的眼睛睁开了,露出骇人的目光。   其实,也好办。   解决老太太,逃回美国。 第172章 螳螂捕蝉   路晁的第二个电话是打给许警官的, 听完之后许警官感慨不已。 之前便有预感,但最大的问题是, 舒雨的父亲是在家里生产的, 而叶先生的妻子是在医院生产的,无论如何也对不上。   可既然老太太能找到叶安, 叶安还给了钱,那这件事,不说板上钉钉, 也十有八/九。   对舒雨的身世是感慨,但对案情来说,是重大进展。   雇凶杀人的事,主谋一直没有抓到,现在叶安等于是自投罗网。   省城的专案组再次集结,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成员数很少,内部将这个案子一交流,众人都是直拍大腿。   “这么明显的方向,再要是查不出来, 我们这脸都要丢到姥姥家了。”   也有人叹气,“叶先生多好一个人,怎么这么倒霉。”   在国内到处做慈善, 回报祖国,当然是盖戳认证的大好人。儿子被人调包,养女还反过来想雇凶杀害养父的亲生儿子。这不是养了个女儿, 根本就是养了个仇人啊。   哪怕是念着人家养育她几十年,好吃好用,一般人也下不去这个手。这个叶安,真是蛇蝎心肠。   “这个案子,一定要做扎实,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大家明白没有。”   “明白。”专案组成员的回应简短有力。   心里都清楚,叶安的国籍肯定会招来极大的反弹,甚至会招来一些国外势力的怀疑和造谣。所以他们一定要慎重,不放走一个坏人,但也要用事实说话将证据弄扎实,不让人有机可趁。   “对了,叶老先生那边要不要通知一声。”有警察问道。   组员讨论之后,还是觉得先不惊动叶先生,等证据链差不多了,再请他回来。   老太太和叶安自然不知道,他们已经处于监视之下。   叶安把老太太约到外头说话,这里是城郊的水库,除了夏天有人过来游泳外,平时人烟稀少,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裹紧棉袄,老太太拉高围巾,嘀咕着,“这才几月啊,就冷成这样,还没入冬呢。”   看到叶安停下脚步,“你们家老爷子不是在外地吗?请我去红房子坐坐都不行?”   语气中诸多不满。   “房子里都是我爸请的助理和保安,有什么事都不会瞒他。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你以为你孙子还能出国,他连你一块撕碎了。”   老太太不敢吱声,现在孙子能出国才是头等大事,别的都不重要。   之前没这个可能,舒佳富从来没这么想过,现在忽然有这个可能,他一下子兴奋过头,连在美国买大别墅和大轿车的事都想好了。这一天天的,尽念叨这个了,现在轮到女方上赶子巴结他们,孙子还爱搭不理的,呵,这才对嘛。   所以,孙子出国的事,万不能有失。   “想让他出国可以,但得有个理由,不然我爸肯定会怀疑。”叶安摆出一副不想帮忙又不得不帮忙的无奈样子。   老太太嘴一撇,“你一个美国人,还会想不到办法。”   这个时候的中国人,特别是老太太这个水平的,真就是美国人有三头六臂,人均百万富翁的认知。   叶安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行了,我再想想,你别催就完了。还有,你没跟别人说这事吧。”   “没有,我跟谁都没说,只说你是咱们家的远房亲戚。找个时候到家来一趟,你也见见你哥嫂和侄儿,他们都是你嫡亲的亲人。”   亲人,呵,叶安在心里冷笑,继续问道:“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吧。”   “没说没说,连地方他们都找不着。”老太太当然得把叶安捏在自己手心里,她才不会轻易说出去。   “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到底几个孩子,是拿我和谁调换的,他现在怎么样?”   老太太嘿嘿一笑,“他们都好着呢,你不用操心,只要我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叶安心里越发烦燥起来,之前的中间人,果然杀错了人。   老太太出现叫破她身份的时候,她的胆都快被吓破了,害怕是自己买凶的事被老太太发现过来报仇的。结果老太太只是逼着她要钱,半点没提儿子的死讯。   所以她一直很奇怪,之前中间人说成功了一个,另外两个没成功,拿这件事威胁她,讨要封口费。   可是老太太却说自己的儿子都没事,这就说明中间人杀错了人。真是废物,给了姓氏和出生日期还有性别,这都能搞错。舒可不是什么大姓,一个地方能有多少同姓同日子再加同性别的。   而且老太太只提自己的大儿子,提都不提其他人的情况,让叶安没办法打听更多详情。   “行了,你以后别来找我,等我安排好了,会通知你准备材料的。”叶安一脸头痛的表情。   叶安和老太太分开的时候,并不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们。   一个年轻人匆匆回到租住的小平房里,跟家里人碰头。   “她跟一个老太婆约在水库说话,那个地方太空旷,我不好靠近。”年轻男子说着一口地道的福省方言,别说他小心的压低声音,其实在大街上去说,都根本没人听得懂。   “老太婆怎么回事?”一个年长的人问道。   年轻人摇摇头,“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水库那个地方怎么样?”年长的人目光微闪。   “很偏僻,适合动手。就是不好埋伏,得人多。要不是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动手了。就怕跑掉一个坏事,所以才没动手。”年轻人很自然的说着,语言间根本没拿两条人命当一回事的态度。   年长的人很满意,“小心驰得万年船,你大堂哥就是不够小心。”   “大堂哥的仇我们必须报,不然我们怎么抬得起头来,连生意都要被人压一头。”年轻人狠厉的“啐”了一口,恶狠狠道。   “嗯,你明白就好。”年长的人很满意,又告诉他,“你伯娘他们被派出所叫去问话,今天已经买了票回家了,就咱俩,动完手就走。”   年轻人狠狠的点头,“好。”   他们即要逃脱法律的制裁,也要让他们报仇的消息在同行里传开,所以才会让家里的女人先露一面,让同行知道,这事是他们下的手。   至于他们自己,动手之后马上赶回去,家里人会替他们证明,他们一直在家,压根没有出过门。   万一还不行,就直接偷渡到国外待一段时间再回来。反正他们家就是干这一行的,偷渡对别人来说是难事,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嗯,盯好了,下次她要还约老太婆去水库见面,就一起收拾掉。去那种地方见面,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不会告诉别人的。往身上多绑几块石头,沉到水库里头,运气好多少年都不会有人发现。”   另一边,叶安回到家,还没进门就感觉到气氛不一样的,进去一看,果然,父亲回来了,而且还把黄会长带了回来。   “爸,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多玩几天吗?”叶安的声音里带着心虚。   叶爷爷笑道:“玩够了,玩的很痛快,黄会长还有工作,不能老拉着人家陪我玩。再说快要入冬了,两个老头子还是早点回来的好。”   他是医生,一直很重视保养,但黄会长不一样,生活条件不同,重视程度也不同。叶爷爷看出黄会长的身体需要调理,便说自己熬不住了,嚷着要回来。准备明天拉着他,去做做检查。   叶安笑的很假,“你们不回京城了吗?”   “看情况吧。”叶爷爷才回家,哪里就想那么多了。   他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叶安,“怎么,你想我赶紧回京城?”   “不是不是,是叶星,您知道吗?她交男朋友了。”   “哦,是中国人吗?”叶爷爷有了兴趣,叶星交男朋友不奇怪,换男朋友更不奇怪,但要是交个中国男朋友,那可是件稀奇事。   “是,是许然的一个朋友,这不有缘千里来相会,就看对眼了呗。男孩子我见过,挺好一小伙子。他那边一直在说,想见见您。”叶安说的倒不全是假话。   叶爷爷乐呵呵道:“我给这丫头打个电话问问,我说让你们来中国,你们还不来,看看,这多好。”   叶安挤出笑容附和,心里却跟吞了黄莲一般,暗道她的动作要加快了。   晚上叶爷爷将留在老房子的助理叫来问话,助理倒没感觉到异样,但叶爷爷却明显感觉到了。   “她今天去了什么地方,车明明停在家里,她为什么不用?”   这可不像她的作风。   助理一惊,“小姐说她出去转转,我问过她要不要车,她说随便走走,不用了。”   然后自己算了算,这随便一走,就走了两个小时。   “她身上的衣服,妆容,是今天才这样,还是回来之后一直这样。”异常的地方真的太多了。   没有化妆,没有打理发型,穿的也不是名牌,还用一条围巾挡住大半张脸,问题是这条围巾,一看就是当地人用的最多的大红色。   助理一想,又惊出一身冷汗,“平时不是这样的,就今天。”   “知道了,改天再打扮成这样,你记得提醒我。”   “是。”助理低头出去,暗自懊恼,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观察出来。难怪大卫就能跟在老板身边,他就只能留下看家。   叶爷爷陪着黄会长去看病,被诊断出慢性胃炎,叶爷爷逼着他去开中药调理的方子。回家便让助理去熬药,自己给舒雨打了电话。   得知黄会长病了,舒雨赶紧表态,让黄会长好好休息,医药费给报销。   “医药费是小事,你真得好好劝他别太操心,这个犟老头,谁的话都不听,你说话他还能听一点。”   换了黄会长接听电话,舒雨叮嘱他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工作的事,“慈善事业不是做一天二天,是一个时间长见效慢的事情,您还没有培养接班人呢,可得保重自己。”   黄会长果然听进去了,泛泛的让他保重身体,他肯定没感觉。可是一想,是啊,自己还没找着接班人呢,这要有什么事,指望舒雨路晁这些大忙人,是不可能的。得培养一个好苗子,基金会才能继续发扬光大。 第173章 黄雀在后   专案组针对现有的情况侦查, 果然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说老太太生产确实是在家里生产的,但老大和老三是生在自己家, 只有老二生在娘家。   老太太的娘家, 就在医院后门的那条街上。还有个远房表姐在医院当护士,在解放前夕跟着丈夫去往日本。   “根据寻访的人家称, 当时接到的最后一封信,是从美国寄来的,但当时社会动荡, 家里人怕受海外关系连累,便直接将信退回。”   “这就对上了,叶安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想必和这位表姐有关系。”   调包的条件有了,调包的人手也有了。   只不过之前方向不对,没有深挖,才没将之前的事挖出来。想想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事人都没剩下几个,如果不投入巨大的精力,是不可能翻出来的。   “能联系上表姐吗?”   靠正常官方的调查, 这个时间线会拉的极长,专案组的组长直接将电话打给许警官,说明现在的情况。   两人心照不宣, 想快点弄清楚,让人直接在美国找,要快的多。   路晁接到电话, 顿时一通美元,毫不吝啬的拍出去,有了钱就有效率。私家侦探的效率,更是没得说。   但坏消息是,表姐已经过世了。而且是好几年前的事,老伴也不在了,儿女要么是自幼跟着出国,要么是在国外出生,根本不知道任何国内的事情。表姐也没有留下遗言,这条线索直接断掉。   舒雨听到转述,按住额头,“我得去一趟,不能让她逃了,我一定要抓住她,将她绳之以法。”   对于她来说,一直逃避着不肯承认着,但现在等于是将证据直接拍到了她的脸上,让她无法再逃避。   许然早就蠢蠢欲动,但为了路晁的嘱托不得不推辞几句,“这不好吧,是不是要等……”   然后就在舒雨的瞪眼中,败下阵来。   两个人一起飞往省城,黄灵开车送他们,在路上才开口道:“公司里的人吓死了,就差下盘/口,赌你们俩什么时候打起来。”   舒雨心情不好,赔了一个苦笑。   许然则是指着自己,“我看着像是打女人的男人吗?我在他们眼里就这么野蛮?”   颇有些伤心,简直不敢相信,他还以为公司肯定有很多妙龄少女暗恋他呢。   黄灵也是服了气,重点是这个吗?   算了,反正要送走了。   下了飞机,前脚进酒店,后脚路晁的电话就追了过来,“代表团临时改变行程,我们现在上飞机,我直接过去和你们汇和,见面说。”   代表团明明还有数周的行程没有走完,怎么忽然就回国了呢。   倒也不是没有原因,一九九一年的年底,发生了一件大事,苏联解体。   后世的人可能无法理解,苏联在当时意味着什么。   一直以来,苏朕对于中国来说,都是老大哥一般的人物,就算后头交恶,也是一面旗帜,更是社会主义阵营的牌面。   当时的世界两极,世界政治的热点,美苏争霸从来都是当仁不让的主题。   可现在,苏联这个强大到可以和美国相抗衡的庞然大物,竟然倒下了。对一些人来说,是信仰的坍塌,对另一些人来说,是丧钟不知为谁而鸣。   对于高层来说,是一记重锤,敲掉了所有的幻想。   可能有许多许多的事,都会随之改变,所以代表团提前回国也可以理解。   路晁下了飞机直接转机省城,只比舒雨晚了两天。   两个拥抱了一下,放在几年前,男女青年在大街上拥抱都是不敢想的事,现在路人已经习以为常。   许然也伸出手,这回路晁没拒绝,也跟他拥抱了一下,拍拍他的背,“谢谢你。”   “咱们三剑客又要出山了,再不出山,江湖上都快没有哥的传说了。”许然转动脖子和手腕,一副自己一个可以打十个的样子。   三个人汇和后先去拜访省里的专案组,组长将基本情况给她介绍一遍,“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看要不要跟叶老先生……”   “还是先等等看吧。”舒雨一直都很抗拒和叶爷爷的相认,以前有这个可能的时候,她拒绝相信。等到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希望再等等。   她想知道叶爷爷对叶安的态度,如果她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她想,她宁愿不要相认。   专案组的组员都理解不了,这么有钱的爷爷都不认,是不是太矫情了。   还是组长一语道破,“她父亲太可惜了,如果真姓舒,还能说这一切都是天意。结果是被人换了身份,你们想想,如果她父亲没被人调包,现在是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一切遗憾都没法再弥补。所以舒雨宁愿父亲跟叶爷爷没有任何关系,反而不会那么意难平。   回到酒店,三个人对坐分析眼前的局面,最难的,还是证据。证明亲子关系简单,八十年代已经有亲子鉴定的技术。但叶安雇凶杀人的证据,怎么找?她绝不会承认。   “福省那个蛇头的家人,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吗?”   路晁摇头,这件事是他托人办的,最清楚不过,“这种事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不会对外说。”   “他们来了几个妇女想找叶安闹事,结果被派出所训了一顿,灰溜溜的走了。”许然双手一摊,真没劲。   “就来了几个妇女?”舒雨也觉得没意思。   还以为这些人能和叶安照个面闹个事,起码能挑动叶安的神经,说不定还能有点变化。   叶爷爷监督着黄会长吃药,又兴致勃勃的要和黄会长在省城好好游玩一番,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如果一直不走,很有可能会留在这里过年。   叶安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她联络了老太太,换好装扮出门赴约。   老房子的二楼,叶爷爷站在窗户边,眉头微蹙的看着女儿换了一身当地人的打扮,步行走出大门。   谁也没有看到,在街道的拐角处,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各自装作不认识,一个将手揣在袖子里,一个插在裤兜里,一前一后跟上去。   老太太抱怨着又要去水库,那破地方冻死个人。   专案组收到消息,按常例盯梢,在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时,不能被人发现他们的调查行动。   路晁接过一个电话,一招手,“我们走。”   最先到达的是路晁他们一行三人,路晁找当地认识的厂子借了一辆车,开到水库边停下。   “这里,那里,还有那头,全埋下。”许然兴奋的将东西从车子里往下搬。   路晁和舒雨也上前帮忙,舒雨一边埋一边道:“别撒太多土啊,别真埋了。来两根草,石头立一块,挡住。”   “咱们算不算是三个臭皮匠。”许然撅着屁股挖坑,兴奋的不像话。   “还不一定他们能说什么呢,但愿能听到一点有用的消息吧。”舒雨看了看时间,“动作快点,咱们得走了。”   三个人跳上车,路晁发动起来,一直开到离水库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找了个路边停下。   车窗被摇起来,路晁拿出两件军大衣,扔了一件给许然,另一件往舒雨身上一披,再把她搂住,搂着搂着就变成两个人披一件军大衣。许然翻了个白眼,心里默默的朝路晁竖了个中指。   他们在土里埋了好几个录音机,而且埋的比较多,按理总能录到。就现有的条件来说,这可能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许然坐在前排抱怨,“她不是美国人吗?怎么能找着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四面通风。”   根本没法靠近,离得很远就能看到人。害得他们只能躲到路边,想偷偷看一眼都不行。   警察也一样,靠近不了,只能找个地方把车一停,缩在车里抽烟。   “关键是证据,不是盯人。光盯着能有什么用,她还能自己良心发现,忽然说出来。”一个组员抱怨道。   “不就是找不到证据吗?福省那边蛇头的家人也是一问三不知,表姐又死了,现在真的只有可能她自己良心发现说出来。不然啊,就是个死胡同。”   一个年纪大的组员经历的多,开始给年轻人讲古。什么莫名其妙的案子都有,特别是激情杀人的,没有任何前因后果,杀完人缩回去当老实人,不是不想破案,是挖地三尺你都找不着凶手。   “除非有一天科技有什么新的突破,不然就是他自己良心发现,不然几乎不可能破案。”   叶安更绝,都不是她自己动手,只要她自己不说,就没办法抓她。   “没法子,上头重视,咱们就得干。”这也是专案组成员的心声,这个案子太难了,对方的国籍决定了,你一传唤人家就会跑,你不传唤就永远没有突破口。   “这天也太冷了,什么地方不能约,非得约在这里。”很明显是老太太抱怨的声音。   叶安的脚步声近了,冷冷道:“你怎么不说约在市中心的广场上呢,最好再找一堆人围观,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世。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个美国籍,随时能走。到时候,你什么都得不到。”   老太太不敢说话了,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我不说了不说了行吧,不过你侄儿的事,你得抓紧办。”   “扫兴,本来想着快过年了,给你买了个金镯子,得了,扔水里也不给你。”叶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锦盒朝着水面扔去。好巧不巧,就扔到岸边,几乎再差一步路,就要扔进水里。冬天是枯水期,水面是要稍稍低于岸边的。   老太太一见,连连叫唤之下,朝着锦盒冲了过去,弯下腰去捡,刚拿到手里,就感觉到身后一股大力,按住她的肩膀往下一推。   弯腰的老太太重心本来就不稳,一下子连人带锦盒滚进水里。就是这种情况下,老太太也死死抱住锦盒不放。   “死妮子,你敢推我,快拉我上去,我是你妈,是你亲妈。”老太太一下子慌了,下意识的开始诅骂起来。   水库和正常形成的江河湖海不同,江河湖海通常有一个过渡的水位,你得自己走向深水区。但水库是直接挖下去的,通常情况下,岸边只有一个很短的距离是浅水区,走不了几步,就直接是深水区。   叶安站在岸边,抱起一块石头砸向她,“你算什么东西,连养母都死在我的手上,更何况你这个肮脏的老太婆。” 第174章 聚齐   “我受够你们了, 受够了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想控制我。 我不会被任何人控制, 绝不。”叶安手里的石头砸到老太太的额头上, 水面瞬间被染红。   老太太惨叫一声,却反而被激发出悍勇之气, 一把抠住岸边泥块,也幸好是冬天,泥块坚硬的很, 竟让她的上半身撑了起来。   叶安急了,上前用脚去踢。老太太一把抱住她的腿,大喊道:“要死一起死,早知道你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把你扔到便桶里溺死。”   两个人在岸边缠斗,殊不知,此时已经有人快步接近他们。如当地人一般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头的筐子上搁着渔网,后座上坐着人,身上背着麻袋。   水库这地方, 只是人来的少,并不代表别人不能来。所以警察就算看到了,也不能拦着不让人靠近水库。   “有意思, 还以为得收拾两个人,他们自己倒是窝里斗了。”年轻人嘲笑着,将自行车一扔, 接过身后一人肩膀上扛着的麻袋,从里头摸出一捆绳索。   叶安转身看到两个陌生人,顿时吓破了胆。这个地方不是根本没人来吗,怎么会这么巧。   老太太则是抱着叶安的腿,半边身子还泡在水里,看到有人过来,大喜过望,拼命喊道:“救命,救命,杀人了,她要杀我。”   “我没有,我没有。”叶安慌了,也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有预料过这样的局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一起捆了吧。”两个人自说自话,根本没搭理叶安的否认和老太太的求救。   叶安傻了,这是什么情况,老太太趁机爬上岸,“好汉,饶命啊,她家里有钱,她是美国人,她爹是大老板,你们抓她抓她。”   年轻人笑了,“叔,其实这个主意也不错啊,先绑一票再撕。”   年长者嗤之以鼻,“你也不怕没命花。”   他们搞偷渡生意的,捞的本来就是偏门,最怕和警察沾上关系。特意去绑个美国人,这不是嫌命长吗。再说,他们又不是搞不到钱的瘪三,用不着多事。   叶安急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要钱,我有,我给你们。”   老太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悄悄挪开叶安的身边。   “我们想干什么?你杀人的时候,我哥也想问,你想干什么?”年轻人解开绳索,将麻袋往地上一扔,就去远处搬石头。   这一切都当着他们的面,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根本不怕两个女人跑掉。   叶安吓得直哆嗦,“什么意思,我们无仇无怨的,你要钱我给你,别伤害我,别伤害我。”   “无仇无怨,还记得陈超吗?或者说黑仔?”年长者恨恨说道。   年轻人也搬着石块过来,把石头往麻袋里装。   听到黑仔的名字,叶安差点魂飞天外,那个拿了她五万美金帮她杀人的黑仔,结果杀错人不说,还跑路来美国,想用这件事敲/诈她。   然后被她一/枪/打死的黑仔。   完了,完了,原来他们一直在跟踪自己,叶安眼前一黑,原本就是瘫软在地上,这会儿恨不得晕死过去。   不行,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叶安不甘心。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是我父亲,黑仔忽然闯进来,我父亲不认识他才开/枪的。但我父亲是社会名流,他不想被人议论,所以,所以就让我承认。我给你们钱,五万,不不,五十万,美元,是美元。”   叶安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道。   她知道,这两个人如果不改变主意,她今天就得死在这里。寒风扑面而来,将她的眼泪打得满脸都是,纵横交错状若疯妇。   “五十万美元?你说真的?”年轻人一下子顿住了,这可是五十万,是美元。   说着朝年长者看去,年长者与他目光一碰,两个人立刻有了默契。有钱不赚,就是黑仔死而复生,也不会原谅他们。更何况,拿了钱再杀人,他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老太太趁着这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叶安的身上,抓住机会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疯了似的大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年轻人咒骂一句,轻轻松松上前将人抓了回来。老太太全身都在滴水,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原本被寒凉刺骨的冷水泡得脸色发白,但求生的**激起她剩下的一点力量。   等到被押回来,潮红的脸色逐渐褪去,变成不正常的青白交织,嘴唇更是又青又紫,看上去十分骇人。   “五十万,我说真的。你们帮我动手杀两个人,一个是眼前的老太婆,一个……”叶安痛苦的闭上眼,但她毫无办法,她只能在心里默默说道,我不想的,我只是为了逃生。   “一个是我父亲。”叶安说完看向他们,急切道:“他只有我一个女儿,他死了,所有的钱财都是我的,我马上就能给你们五十万美金,怎么样,成交吧。”   老太太听到叶安的话,极想咒骂,但寒气入骨,全身抖糠似的抖个不停,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瞪着眼愤怒的看着叶安,发出粗重的鼻息,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个孽女,竟然真的想要杀她。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不该留她一命。   年轻人轻笑,“老太婆简单,你爸那边不简单吧。一百万,美金。”   年长者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一百万美元是什么概念,有这笔钱他们可以直接找个小国家移民,买别墅买豪车,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干,安心享受就行了。   叶安看了看年长者,她已经从最初极度混乱,害怕和恐惧的情绪中,恢复了一点点理智。她明白,决定权在年长者的手里。   年长者微微点头,“一百万美金,给我们钱,你才能离开中国。否则,你就是逃回美国,我们一样能找到你。我们可不是黑仔,对你没有防备。”   如果黑仔有所防备,绝不可能被这个女人打死。所谓她父亲打死黑仔的话,只是为了不刺激他们,临时找个人背锅,消除他们一定要杀死她的决心。这些他都懂,现在都可以先放下,只要一百万美金是真的,那就什么都值了。   叶安拼命点头,“我不会反悔的,只要你帮我杀了他们。”   她的语气越来越坚决,若是说之前还有几分愧疚,有几分是为了摆脱困局而想出拖延的主意,那么现在,她已经坚定的认为,这就是一个好主意。   她一直以来最害怕的事,就是自己的身世泄露,被父亲剥夺继承权。只要他们都死了,她就能直接继承遗产,再也无人能威胁她。   老太太积攒了半天的力气,终于嘶喊出来,“她是个畜牲,畜牲,连爹妈都下得去手的畜牲,你们别相信她,千万别相信她。”   叶安一巴掌朝老太太挥去,“我是畜牲,你是什么?难怪我怎么学也没办法变成爸妈的样子,他们是白天鹅,而我永远是丑小鸭。因为我是老畜牲的女儿,就只能是小畜牲,只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狠心我毒辣,像了谁?你说像了谁?”   这一番话,叶安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她有太多的情绪想发泄出来,为了遗产,为了一辈子能过上优渥的生活,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   老太太捂着脸,整个人往后仰去,瘫到冰凉的泥地上,仰面看着灰濛濛的天空,再也没有半分力气。   嘴里喃喃道:“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我娘说怀的是个女儿,我怕你被婆婆溺死,想尽办法躲到娘家去生孩子,就是为了保你一条小命。畜牲,畜牲,造孽,造孽啊。”   也不知道是说她自己,还是说叶安,或者兼而有之吧。   警车里的几个人道:“这个天气去水库网鱼,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快过年了呗,来水库网点鱼回去也不稀奇。”   “看看去吧,就当是水库的员工,赶一赶网鱼的人,再看看能不能接近他们,听听在说什么。”   有人出了个主意。   “好勒,我去。”最年轻的警察主动站出来,比起坐在车里,他宁愿出去活动一下。   叶爷爷坐着车,来到水库的方向,他怕女儿被坏人骗,或是被坏人教嗦去做不好的事情。而且这里是中国,虽然他觉得这里很好,大家对他很热情,政府没有清算他,警察也没找他收过保护费,甚至还很客气。   但他仍然有些担心,这种内心深处的东西,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清除的。   所以他得去看看怎么回事,若是不行赶紧教训一顿,把人送回京城,毕竟天子脚下,还是要安全一些。   叶爷爷走的路,就是普通人走的那条,没看到躲在小路里路晁他们的车,而是看到了盯梢的警车。当然,警车是以普通汽车出现,里头坐着的也是便衣。   开车的助理一眼看出这辆车的异样。   “院长,看着像是这边的警察。”贴身助理的本事叶爷爷是清楚的,听了丝毫不怀疑,但是越发担心了。   “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助理问道。   “直接去找叶安,要是她真犯了什么事,豁出我这张老脸,看看能不能从轻发落,但愿来得及。”叶爷爷越发认为,叶安是被人带着做了坏事,否则警察怎么会盯梢。   警察当然也发现了他们,而且他们一眼就认出叶爷爷的身份。几个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拦不拦。”   “什么理由,人家找女儿你怎么拦,你用什么身份拦,什么理由拦,动动脑子。”   “我们只是例行监视。”再说已经有人过去了,等他回来就知道怎么回事。 第175章 听一听   许然坐在车里无聊道:“怎么这么久, 他们商量国家大事呢?”   “老太太肯定想从叶安那儿搞到更多的钱。 ”舒雨打了个呵欠,“不如我们去看看, 望远镜带了没有。”   “那当然。”许然早就在等这句话了。   望远镜往脖子上一挂, 三个人下车,走了一段路, 一直要走到警察停车的方向,才能看到得水库。   不可避免的和警察打了照面,车上的警察下来, 看着这三个人又好气又好笑,“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呢。”   “都说是热闹了,不来凑一凑岂不是可惜。”许然嘻皮笑脸的样子,没法跟他认真生气。   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忽然见他一拍大腿,“快,快,出事了,赶紧走。”   警察抢过许然的望远镜, 扯得许然直接趴到了警察的怀里,嘴还没停,“看到没有, 赶紧,赶紧。”   三个人挤上警察的车,“轰”一脚油门踩下去, 往水库的方向开去。   而就在水库边上,年轻人将老太太双手双脚一绑,直接塞到装满了石头的麻袋里,还没来得及往水库里扔,就看到远处一辆轿车开得近了。   叶安一见,脸色煞白,“是我父亲的车,我父亲,我父亲来了,他,他是不是知道了?”   “来的正好,你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年长者却反而觉得这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要知道,单独找机会接近叶先生,并且还要找到没有目击者的环境,难度相当大。   现在过来,简直是菜送到自己嘴边。   车子越开越近,可以清楚的看到里头只坐了司机加叶先生两个人。他们叔侄二人都是火里来水里去,凭拳脚打出来的真本事,对付一个司机能有什么问题。   “院长,小姐那边好像出了问题,一会儿您别下车。”开车的司机,也发现了问题。   先出发的警察反而落在车后,等他快走几步,终于发现不对了,过去的车是叶老先生的,这不奇怪。但前头岸边,那两个捕鱼的人怎么和叶安在一起,老太太呢,怎么看不见。   警察奔跑起来,离的越近,越看出问题似乎大条了。   掏出腰间的对讲机,“头儿,有问题,赶紧过来。”   此时警察的车刚刚发动,对讲机另一头传出声音,“我马上赶到,保护叶老先生的安全。”   到的最快的还是叶先生的车,他看到叶安一身狼狈的跪坐在地上,旁边一只麻袋里,似乎有人形生物,不时抽动一下。   两个男人将目光投向他们,其中一个人从腰间摸出一把刀,刀身暗淡无光,刀刃寒光闪闪,刀柄握在年轻男人的手中,姿势娴熟,看样子平时没少用。   助理瞬间看出这两个男人并不好对付,典型的市井亡命之徒,也许他们没受过正规的训练,但实战也一样能锻炼人。而且这种人没什么招式,讲究的是快准狠,用最少的力气博最大的伤害。   “院长,您留在车里。”助理及时锁住车门,阻止了叶先生开门的动作。   “不行,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加上您,只会更应付不了,助理默默吐槽。抽出前排格子里的一根板手,入手微沉,长短适中,很适合街头博斗。   一时情急之下,都忘了刚才在路口看到的警察。   好在助理准备下车的时候想起来,“院长,我下去,不让他们伤害到小姐,您开车去找警察。”   “好。”叶爷爷想了想自己的老胳膊老腿,没有下去添乱。   不过晚了,拿刀的小伙子三步并作一步跨上来,一刀扎进汽车轮胎里。不管里轮外轮,一次全给你泄了,看你怎么跑。   助理叫骂一声,跳下车。   就见板手和刀已经在半空相击,发出一串金属相撞之声,惨灰的天气里,甚至能看到火花闪现。   年长者抓住一块石头将车玻璃砸了个稀碎,手里依然拿着这块石头,冲着车内,“下车。”   叶爷爷无奈下车,不然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好汉,有话好好说,有什么事,你开口。是我女儿得罪你们了,还是欠你们钱,我都替她赔给你。”叶爷爷被年长者抓住后颈,一把惯到地上,双手往地上一撑,被尖锐的石子直接擦破掌心,双手一翻,一片血肉模糊。   助理想上前,却被年轻人一刀上前,差点命中后心,叶爷爷看到,立刻高喝,“你先别管我。”   “呵呵,反正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一回事。”年长的人,慢悠悠的又抖出两条麻袋,嘀咕道:“幸好我有备无患,多准备一条总是没错的。你们看,这不是派上用场了。”   叶安身子一抖,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叶爷爷。   就在此时,叶爷爷目光一闪,看到有人在往这个方向靠近,心中大喜,生怕被他们发现,赶紧想办法拖住年长者,“你们出来也是求财的对不对,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放过我们,我们不会报警的,也当作不认识你们,你看这样行不行。”   叶安的身子又抖了一下,抬眼看到有人靠近,瞪圆了眼睛提醒道:“有人来了。”   叶爷爷用不敢置信的目光去看叶安,他甚至于一时之间不敢确定,她到底是蠢,还是坏。   年长者“呸”了一口,“倒霉玩意儿,杀个人怎么这么难呢。”   伸手在地上找了块秤手的石头就迎了上去,然后他就听到了“哎呀哎呀”的警笛声,呼啸而来。   年长者一下子懵了,警察怎么来的这么快,按规矩他们不是应该完事以后才到吗?   “浪仔,撤,有条子,赶紧撤。”再傻也知道不能跟警察斗,年长者蹿上叶先生的车,一踩油门,“快上来。”   年轻人被助理死死缠住,两个人几乎是势均力敌。论技巧助理明显胜出,但论狠辣却是年轻人胜出。   更何况,年轻人几乎三天两头要打一架,不是闹着玩,是为了抢生意抢地盘,动不动就是死了就扔下海死无全尸那种。   有一种天生的,对于危险的敏感,几次让他躲过助理的杀招。   助理却是养尊处优久了,每日的锻炼量再大,生死之间磨砺出来的身手也已经有了明显的退步。对上一般人一个可以打八个,对上真正的狠人,开始还能压着打,但对方一旦找准他的节奏,就开始反扑。   这会儿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年轻人大叫,“叔,你先走,你先走。”   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这就是一家人出来混的好处,只要走脱一个家里就会有人照顾。而走不掉的人,也会心甘情愿留下掩护。   不过他们可能是忘了,一家人出来混的坏处也很明显,犯了事容易被一锅端,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年长者悲愤的踩下油门,“浪仔,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然后,车子“呜”的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只蹿出几步路就直接趴了窝。   他们还忘了一件事,这辆车一出现,就被年轻人一刀戳破轮胎,废掉了。   悲愤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好笑,年长者跳下车,警察的车也已经开了过来,三个警察加一个助理,对上两个行凶者。   别看年轻人手里有刀,警察手里的枪刚一比划出来,年长者就喊道:“我们自首,自首。”   “你们算个屁的自首。”警察又好气又好笑的把两个人铐上。   “救命,救命,救我。”安静了好一阵的麻袋又有了动静。   现场一片混乱,这才发现麻袋里有个人,赶紧上前施救。   等把人拖出来一看,老太太额头肿着,脸上又是血又是水,身上更是被水泡的一身湿,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德行,反正看上去是遭老罪了。   老太太靠在警察身上,已经一点力气都没了,勉强抬起一只手指着叶安,“她,她想杀我,杀我。”   却绝口不提叶安和她的关系。   叶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激动的喊道:“没有,没有的事,是他们,是他们干的。”   指着陈家的两个人,这俩人是行凶者,他们不管供出什么,她都不会认的,坚决不认。   现场乱的不像样子,几乎所有人都带伤,老太太就不说了,还不知道能剩几口气。叶安也是一身湿漉漉,叶爷爷被人推了一把,手掌擦伤,助理胳膊上和腿上,都有刀伤。最严重的在背后,已经流了不少的血。   救护车过来把人全都送往医院,行凶的两个陈家人被警车押走,剩下的人勘查现场。   “你们怎么还不走?”一扫眼,舒雨他们三个人,还站在原地。   许然忽然蹲下来,在地上刨了刨,然后就刨出一只录音机。再然后,十多个录音机被刨出来,有两个被石头砸坏了,还有三个被一脚踩成两半。不过总算剩下七个完好无损的,被他们仨抱在怀里。   三个年轻人不好意思的笑笑,“要不然,咱们一起听。”   警察除了目瞪口呆,根本找不到别的表情,“这玩意儿录音的时候不是会响吗?”   “从日本买的,记者专用,质量贼好,一点响动都没有,再说这里风大,本来就有呜啦呜啦的声音,也听不太出来。”这可是他们临时想到的主意,让人去日本人肉背回来,再直飞到省城,送到他们手里的。   许然这副炫耀的嘴脸,让人忍不住很想问他,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舒雨赶紧道:“风大,咱们上车听。”   再让许然这么不着四六下去,搞不好该挨打了。 第176章 复盘   七个录音机, 有的只录到呜啦的怪声,还有的全是杂音和不清晰的几句嘶喊, 最终能用的只有三个。   但这三个, 已经足够了,几乎复盘了从头到尾的所有变故。   一直操心怎么找到证据的众人, 谁也没有想到,证据会来的这么快。现在只庆幸,他们老老实实执行了盯梢的动作, 否则今天可能会是另一个结局。   警察收走了所有的录音机,这些都是证据,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法庭上能不能采用。不管是视频还是录音,能不能作为证据,是需要几个先决条件的,比如说手段是否合法,再比如说不能篡改,必须是原版等等诸多条件。   医院里,叶爷爷的手已经包扎好,所有人里, 他受的伤最轻。叶安一身狼狈,身上有几处和老太太缠斗时的掐紫和淤青,尤其是精神看上去十分不稳定。   助理伤的很重, 加年轻身体好,缝完针还能自己走着出来,从表情一点看不出问题。   最严重的是老太太, 几番折腾,先泡水再吹风,然后是捆绑塞麻袋,等送到医院已经发起了高烧,全身一阵一阵的抽搐。再加上这一把年纪,医生都不好说会怎么样。   警察来做过口供,叶安这边闪闪烁烁,就连派来录口供的小警察都听得出来她有所隐瞒。但照她自己的话说,是受的刺激太大,脑子一片空白,好多事都忘了。   老太太人还没醒,醒不醒得了还不知道,暂时录不了口供。   叶爷爷要带叶安回家休息,没想到叶安却说自己浑身上下到处都痛,怀疑自己有内伤,坚持要在医院观察几天。   “也好,你在医院休息几天,我再来接你。”   助理却不愿意住院,只约好到了到时间来拆线,老房子里的助理和保安们早得到消息,这会儿功夫,有人贴身跟随,还有人已经换好车子的轮胎,在外头候着。   “叶先生,介不介意,先去一趟警察局。”   在助理的拱围下,正准备上车的叶爷爷,被警察拦住。   “当然。”叶爷爷的车跟在了警车的后头。   医院里,叶安不时找机会经过老太太的病房瞧上一眼,看到了老太太的大儿子也看到了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大孙子。特别是大儿子一来就一副大领导的派头,一会儿说自己要找主任,一会儿又说自己认识院长,搞得护士们私下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好在这俩人叫人的厉害,但知道老太太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后,便心安理所回家等消息。临走还不忘威胁护士好好看护,不然如何如何。   老太太还真醒了,不得不说生命真顽强。叶安摸了进去,他们俩都是受害人,医院没留警察,他们的行动是自由的。   “这样都死不了。”叶安心里嘀咕着。   “呵呵,老天爷明白着呢,你害不死我。”老太太冷眼看着叶安,两个人哪里像母女,倒像是累世的仇人。   “你要什么?”叶安直接了当。   老太太刚获救那会儿,还没晕呢,当着叶先生,都没说破她的身世。她可不信这是老太太好心,肯定另有所图。   “我不说破你的身世,也不跟警察说你要害我,刚才那会儿就当是我发了臆症,我会跟警察改口,害我的人是那两个后生崽。一口价,一百万,美金。”   老太太在麻袋里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知道他们有钱,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有钱。   一百万,整整一百万啊。还是美金,这要是换成人民币得多少钱,一的后头有多少个零,老太太一时都数不清。   别说大孙子够用了,重孙子,重重孙子都够用了。   叶安死不死的,她不在乎,她只在乎钱。   叶安一惊,死死抠着手指。她哪里来的一百万美金,答应那两个人,是有条件,父亲死了她就能继承遗产。可是现在,一切回到原点,她上哪儿搞一百万给老太婆。   但她不敢说没有,只要老太婆开口,不管哪一件事,都足够改变她的命运。   咬着牙,叶安一瞬间就想好了,“好,我答应你。”   转身回到自己的病房,到了打针的时间,叶安不经意间撞倒护士的托盘,护士蹲下身去捡,她快速将一支玻璃针管拿起来,塞到口袋里。   护士捡齐了东西去消毒,叶安将针管藏好,这种非一次性的针管,还是空的,在医院里多一支少一支,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警察区里叶爷爷对上神色凝重的专案组组长,不由怔了一下。   “警察先生,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也许早就感觉到了什么,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据我们所知,您怀疑当初在医院里抱错了孩子,所以这一年多时间,一直在寻找是吗?”   叶爷爷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我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希望先找到人,再想该怎么妥善安排好这件事。”   一把年纪的人,又经历了新旧两个中国,很多想法都不能说对错,只能说鸿沟一直存在,需要时间消弥。   “这是您的家事,您有权利选择报不报警。”组长的水平还是挺高的,特别是察言观色上头。   “惭愧惭愧。”叶爷爷刚一低头,忽然又抬起了头,“难道说,您这边有消息?”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   当初在医院里,同一天出生的婴儿,一共有十七个,不论男女,他统统找过一遍。有些一看便知道对方是一家人,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也有些长的跟家人不像,但跟他们叶家也没有相似的地方。   他统统不管,全都想办法弄到了别人的头发,直接寄去美国做亲子鉴定。可是科学告诉他,这里头一个都不是,全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那样一个年代,又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真相可能早已遗失在时间的长河里,他再也寻找不到。   每每思及,都忍不住潸然泪下,心痛若绞。   此时见对方问起,不由得重新升起希望。   组长硬着头皮道:“您先不要激动,先听我说。”   “好,好,您讲,您讲。”叶爷爷此时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用充满希翼的目光看向他。   “叶安走入我们的视线,其实要从几年前,我们当地的一桩谋杀案说起。”   叶爷爷顿时严肃下来,心惊不已,差点失声叫了出来,但他忍住了,“您继续。”   从舒传建的死,到他小女儿进京险些遇害被人所救,再到凶手潜回省城谋杀大女儿,幸好他们提前得到凶手的照片,这才没让他继续害人,直接缉拿归案。   “对方对杀人的事实供认不讳,但却交待出,他与舒传建无怨无仇,是收了人十万块钱,让他杀舒传建和他的两个女儿。”   叶爷爷“腾”一下站了起来,又因为脚一软,又“腾”的一下坐了回去。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却一个都不敢问,嘴唇颤抖着,似乎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组长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追查到中间人,此人名叫陈超,外号黑仔,当时潜逃至美国,这条线索暂时中断。直到,直到有一天,有人将一个消息传回来。”   他看着叶先生的眼睛说道:“我们才知道这个陈超,因为偷渡去美国又私闯民宅,被房主一/枪/毙/命。”   叶爷爷不淡定了,这件事,听起来,实在是太耳熟了。   “您可能已经猜到了,正当防卫杀死陈超的,正是您的女儿,叶安。”   叶爷爷一脸木然,忽然一声惨笑,“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然后嚯然起身,“我可以见见他们吗?”   组长赶紧让老爷子坐,“您别太激动,这里头还有隐情。”   说起这隐情,他们之前找不着方向,也不知道雇凶人的目的,实在没法查下去。等叶安出现,才算有了方向。   等听到舒传建只是拿了哥哥的生日顶替进厂,真实年龄比叶安要小上二三岁的时候,叶爷爷失望的同时,又燃起了希望,“那么,那么……”   “舒传建的二哥,原名舒传家,后改名为舒自立,早在八年前就过世了。不过,他们的家人,您是认识的。”   “您就一次性说完吧,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叶爷爷被这一个又一个的反转,弄得晕头转向,他这会儿已经不想再去思考,只想知道,结果是什么。   “舒自立的母亲,就是今天您在水库边见过的那个,差点被沉塘里的老太太。舒自立有两个女儿,一个叫做舒雅,一个叫做舒雨。”   叶爷爷这次是真的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边缘,气喘的一声比一声粗,声音也变得颤抖,“舒雨,是舒雨。”   那个优秀到他看一眼,就要叹息一声,为什么自己倾尽全力培养的女儿和外孙女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舒雅,舒雅,他见过的,他只看了一眼,就让他想起自己妻子年轻时的样子。一般样的神态,一般样的秀丽端庄。   “她,她今天也来了,她为什么会来,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她不和我相认,她是不是在怪我。”   叶爷爷老泪纵横,这个时候,哪怕还没有做亲子鉴定,但他已经深信不疑,舒雅和舒雨两姐妹,就是自己的亲孙女。   “她在外头,我让她进来。”   打开门,外头等候的有助理,有刚刚知道消息赶来的黄会长。路晁和许然用眼神鼓励着舒雨,“去吧,总是要面对的。” 第177章 抓现行   舒雨走了进去, 叶爷爷站在原地,泪眼婆娑。   只见他伸出双臂, “孩子, 我来晚了孩子。”   舒雨走上前,被他搂在怀里, 呜咽之声听得舒雨心里又酸又涩。如果爷爷能早点知道真相,早点找到他们,也许父母还能好好活着。   她不要什么家产, 只想要父母能够活下来。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也忍不住的往下流,明明,她很早就知道这一切,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面对,可为什么,眼泪还是会不听话的流下来。   “孩子,明天我们就回京城,我要好好谢谢你外公, 还有你舅舅。”如果不是亲家够仗义,他简直不敢想这俩姐妹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先不急。”舒雨抹掉眼泪, 后退两步看向叶爷爷。   “怎么?你不相信?你们肯定是我的孙女,我有预感,真的有预感。”叶爷爷急切的说道。   “不是, 我是想问,叶安呢?”这是舒雨一定要搞清楚的答案。   如果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她会选择转身就走,不是她狠心,而是死去的人太多,她必须要对他们有所交待。   上一世,三叔一家,她和姐姐,几乎可以肯定都是叶安下的手。她能够重来一次,但不代表别人可以。   更何况,这一世的三叔,已经遇害了。   叶爷爷怔住了,之前短短的半小时,信息量大到他无法思考,不停的反转更是让他的心上上下下如同坐了一趟过山车。这会儿他只想赶紧和孙女相认,去京城见另一个孙女,满脑子只有这一件事。   但舒雨的话,让他清醒过来,是啊,孩子的心里是有怨气的。   如果不是他当年,让别人从眼皮子底下换掉自己的孩子,他的儿子和孙女们都该生活在美国,享受这个星球上最繁华最便捷的一切。   他们会有无限的可能,而不是活的这么辛苦和艰难。   而他的养女,知道这一切,竟然买凶对他的亲生儿子下手,杀错人并不能抹杀掉她心思的毒辣和手段的残忍。   如果没有一个说法,孩子的心里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他?   可叶安到底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啊。虽然,虽然……   叶爷爷的心当真绞痛起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左右为难。   可是,叶安要杀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叶安小时候叫着爸爸妈妈的样子,不停的出现在他眼前,那个时候的她,就像上天赐给他们的天使。   可是另一头,儿子的虚影也出现在他面前,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儿子,从来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的儿子,甚至于,儿子一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存在。   这种痛,让他几乎窒息到无法呼吸。   “叶安,她,她……”叶爷爷终于开口了,嘴唇颤抖着,几乎全身都在颤抖着。   “她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接受……”   “叶爷爷,您别忘了,中国是有死刑的。”舒雨打断他的话,认真的提醒道。   叶爷爷身体一颤,抬眼看向舒雨,他能感受得到,她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滔滔的怒火。   她不是在试探,也不是在提醒,她是真的想让叶安死。   而且,她也不怕让他知道她的想法,这个孩子的犟强,让他看到了自己少年时的模样。那个时候,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一定要分辨事非对错的自己。   不用亲子鉴定,什么都不用,血脉的力量,这个时候真正涌现出来,让他清楚的看到,这就是传承。   “叶安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罪行,就该接受中国法律的制裁,我完全,完全……可以接受。”叶爷爷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什么叫事非对错,就是当事非对错落到自己身上,还能坚持的人,才有资格说他坚守了自己的信念。   少年时的自己,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和现在的自己重合到一起,叶爷爷伸手摸摸舒雨的头发,再一次说道:“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舒雨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也伸出手,有点羞涩,也有点不习惯,但还是将手放到了叶爷爷的手掌中。当他们真的亲近彼此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是这么的自然,好像早就应该如此。   “叶爷爷,我没受苦,姐姐也没有,至于我们的父母,他们相遇之后的日子,也全部只有美好的回忆。”   “好,好。”叶爷爷再一次悲哀的想,为什么他不能早一点发现呢,以至于他这辈子,都无法和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对面看一眼,交谈一句。他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想些什么,想了解他的一切,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大门再次打开,舒雨是扶着叶爷爷出来的,知情人比如说路晁和许然,相视一笑,终于放下了紧张的心情。他们希望舒雨能和叶爷爷相认,和所有的身外之物无关,只是单纯的认为,过去的事让所有人都受到伤害,而他们是最无辜的,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黄会长则是疑惑道:“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叶爷爷走过去,扶住老友的胳膊,“你站稳了。”   “稳着呢。”黄会长心想,我还能平地摔是怎么着。   “舒雨,不对,她应该叫叶雨,她是我的孙女,亲孙女。”   “啊。”黄会长觉得头晕,舒雨是叶安的女儿?不对啊,那应该叫外孙女,舒雨的父亲是他的儿子?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有点晕,要不是被人扶着胳膊,他可能真会摔。   专案组的组长微咳一声,“还有一件事,需要您协助。”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谢谢,谢谢你们。”叶爷爷双手握住组长的手,心中充满感激之情。   组长想到需要他协助的部分,不由得十分不忍,“要不然你们先回去休息,改天也可以。”   “不不不,就今天吧。”无论是什么事情,叶爷爷都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那好吧。”组长说的是协助,除了叶爷爷,其他人都不好跟着去,只好在外头等。   利用这个时间,舒雨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了黄会长。   黄会长这边的目瞪口呆就不提了,只提跟着组长进去的叶爷爷。   听了录音带里的内容,叶爷爷双手抖个不停,若是他有点心脏病高血压什么的,这会儿怕是已经直接炸了。   组长不敢催,手里捏着速效救心丸的瓶子,打算一看不对劲就赶紧往下灌。   “我现在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改天我们再谈,好吗?”   “好好好,您回去好好休息。”组长送叶爷爷出去。   一群人将他送回老房子,舒雨随着路晁离开,叶爷爷很想开口留下她,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叶爷爷赶走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墙上自己和妻子的合影,妻子年轻时穿着旗袍和他一起站在老房子前的合照,秀丽端庄宛如从古代仕女图中走出来的淑女。   “阿娴,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叶爷爷看着画像哽咽着。   他还记得,当时时局紧张,妻子恰逢生产,使得父亲放弃了全家去往台岛的机会。后来见不能再等,只好顾不得这些,全家人去往美国。   妻子难产又没坐好月子,一路颠簸到美国便病了,最后病是好了,却落下病根。包括他们后来,都没能再有孩子,也和妻子的身体有关。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妻子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到最后那几年更是开始有了抑郁的倾向。   他想了很多办法,可是妻子仍然没有好转。   身为外科医生,他的事业一直处于上升期,工作的辛劳可想而知。而妻子一再牵扯住他的脚步,两个人终于爆发了相识以来最大的危机。他们开始变得疏远,不再交心,甚至很少交流。   那个时候,妻子好像认识了一个老乡,经常请人到家里来玩。后来有一天,那个老乡再也不来了,他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妻子曾经找过他,要跟他好好聊一聊。   而他当时因为手术的原因,陷入到一个官司里,精疲力竭实在不想再听她哀怨的老调重弹。   所以他拒绝了。   再然后,妻子好像不停的出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也不想关心。   随后便是妻子的抑郁症爆发,有一天,抱着叶安和第二任丈夫生的三岁的小外孙女,从阳台上跳下去,当场身亡。   女儿的丈夫因此提出离婚,他当时非常愧疚,补偿了尼尔一大笔钱。   这个悲剧,给全家人带来了巨大的伤痛,父母相继过世,他只剩下女儿叶安和外孙女叶星。   他陷入到无尽的后悔当中,失去妻子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她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   如果不是自己的忽视,妻子的抑郁症不会忽然加重,更不会有轻生的念头。   他自责又敏感,愤怒无处发泄,只能再次投入到工作当中。等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女儿也变了,他又陷入到新的一轮自责当中,甚至也有了抑郁的倾向。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女儿在妻子跳下楼的那个房间里寻找着什么,而这间房间早就被他锁起来,很少打开。他很生气,但也没有过多的斥责女儿,只当女儿是进来缅怀母亲和女儿。   将女儿赶出去,他坐到这间妻子以前最喜欢待着的房间里,深知妻子习惯的他,找到妻子喜欢偷偷藏东西的暗格。原本只是带着怀念的心情打开,没想到,里头真的有一样东西。   尘封了许久的一份文件,是一份亲子鉴定书。做亲子鉴定的是妻子,鉴定的是她和女儿的亲子关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到最后一页的,心情又是怎么样的,统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的鉴定结果,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结果。   他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甚至以为这是妻子最后给他留下的一个玩笑。   直到他拿着女儿因为体检留在医院里的血液,找到了最权威的机构,亲自登门做了一个亲子鉴定。   他才明白妻子当时想要跟他谈什么,抑郁症又为什么忽然加重,甚至只能用死亡来解脱,此时悔恨已经无法用来形容他的心情。甚至他那一刻,他都想追随妻子而去,去地下乞求她的原谅。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要找到自己的孩子。而同时,他也不愿意伤害自己的养女叶安。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叶安也只是一个婴儿,她什么错都没有。   所以叶爷爷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只默默关注着中国的情况,希望能重新踏上中国的土地,寻找他的孩子。   而之前叶安偷偷进入妻子房间寻找东西的模样,到底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一丝痕迹,怀疑说不上,但总有一根刺横在那儿,让他提防着女儿,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些事。   他想,等找到自己的亲生孩子,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抱错,他希望和对方当成亲戚一样走动,这么多年存下的家业,就算平分给两个孩子,他们也一样能过的很好。   什么都想好了,却迟迟没有去中国的机会,没想到老朋友许女士带给他一个惊喜。让他终于有机会踏入中国的土地,看起来一切顺利,还通过当年医院医生的关系拿到当天出生所有婴儿的资料。   可是,他却一无所获。   一直,一直到这次回来,叶安表现出极强的异样,让他以为女儿结识了坏人,才决定跟去看看情况。   没有想到,他苦苦追寻了许久的答案,会在今天揭晓。亲生儿子已经不在了,但留下了两个可爱又懂事的孙女。   女儿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她隐瞒也就罢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这点家业还要□□。   甚至于,妻子的死,都不是意外,而是她下的手。可是妻子还抱着外孙女,难道,叶安为了所谓的家业,连女儿也能下得了手。   三岁的混血外孙女,她的出生,给家里人带来许多快乐的日子。可是如今,他甚至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时间,你能不能快些走,带我去和妻子还有未曾见过面的儿子团聚。   时间,你能不能慢些走,让我和孙女们有更多相处的时间,看着他们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思绪纷至沓来,让叶爷爷的思绪混乱到了极点,又清醒到了极点。   窗外是夜凉如水,月光冷清,窗内,是他的心备受煎熬,辗转反侧。   而在酒店里,路晁和许然点了一大锅菜到房间,陪着舒雨一起吃。   “大冬天的,就想吃点热乎的,这锅烧鸡公真是爽死了。”油色鲜亮,鸡肉香烂入味,又麻又香。锅底还垫着海带和千张结,样样入味。   小生意的兴起,最旺的就是餐饮业,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过最后还是川菜系列横扫中国大地,几年便要兴起一个新的菜式。像是这两年,最时兴的便是烧鸡公。   舒雨本来没什么胃口,被这颜色和味道一勾,尝了一口,食欲大开,“你们别担心我,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没事的。一会儿还得打电话回去,得告诉外公和姐姐。”   就是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想,大概也会觉得很难接受吧。   “还有三婶和表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对于三婶一家,才真的是无妄之灾。   而且这么多年,心理上的压抑,担心害怕的情绪,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他们的痛苦。   提到三婶一家,路晁说道:“我明天陪你去。”   舒雨点点头,“再难说,也得说,得早点告诉他们。”   不管怎么说,要对三叔有个交待。   “哎,不对啊,那个叶安,就这么把她放在医院里,不关起来吗?”许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路晁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想起来了。”   “原来你们早知道?”   “嗯,什么证据,都不如抓现行。”路晁给出答案。   “我去,那我们还不去看看。”许然又坐不住了。   舒雨扫了他一眼,“一边待着去。”   这是真正专业的行动,容不得一丝干扰,他们别说看热闹,最好待在酒店,哪儿也别去。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许然爱凑热闹,但不代表他会乱来,知道自己不能去,坐在酒店里化悲愤为食欲,一锅烧鸡公他一个人吃掉大半。   舒雨则是早早给家里打了电话,外公听了第一时间就要往这里赶。舒雨赶紧拦住,他们过不了多久就得回京城,一把年纪可别奔波劳顿。   “不碍事的,这不是快过年了,我跟你舅舅也想回老家看看,寻思着重新盖房子。”不过就是之前想着年后再去,现在提前了一点而已。   舒雨想着有舅舅一起,只能答应下来,“您让舅舅接电话。”   叮嘱一番,这才放下电话。   “舅舅明天去买机票,买最早的一班飞过来。”现在的飞机可不像后世一天多少趟来回飞,当时城市和城市之间,是按星期来算的,一个星期有个二三趟,都说明这地儿挺繁华的。   “就是我姐那边拍戏呢,那地儿没信号,得出来才联系得上。昨天助理才出来打电话报过平安,下一回得三天以后了。”   许然让人进来收拾完东西,顺手给了小费,服务员一脸通红的摆手,坚决不收。   “得了吧,也就深城那边有这个风气,别的地方你少乱给,小心挨揍。”深城是改革开放的前沿,离香江又近,受到的影响比较多,其他地方还不习惯这些。   路晁说完许然,又盯着电话。许然一见,索性也坐了下来,不能参加,还不能听听结果吗?   同样的夜幕,落在医院里。   叶安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翻身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出那支针筒。她虽然读书不行,但到底是医生的女儿,不懂怎么救人,杀人还不懂吗?   而且这么长时间,警察都没动静,说明姓陈的叔侄,要么还没吐口,要么就没提及跟她的约定。也是,如果不提,他们就是为了黑仔报仇,如果提及就是另一桩□□案。   傻子也知道,关于犯罪的事,说的越多罪名越多。   只有老太婆死了,她才能解脱,明天出院就买机票,回到美国她就真的安全了。她想好了,以后余生,她不踏入中国一步,就算以后再翻出什么旧帐来,也不可能去美国抓人。   针管里灌入一灌自来水,只要将自来水扎到吊瓶里,随着针剂输入到老太婆的体内,就会引起血液炎症。而老太婆因为泡水吹风的原因,正发着烧,据说有转为肺炎的可能。到时候一起迸发出来,神仙也难救。   老太太的高烧反反复复,之前退烧清醒了一会儿,后来又烧了起来,到了晚上才又慢慢降下去。   护士等老太太睡着了,才端着盘子去护士站,小声议论着,“家里不来人陪护,也不来人守夜,真不知道生几个儿子有什么用?”   “切,真来陪护的,有几个是儿子,还不都是女儿,再不然就是儿媳妇。要是没个女儿,再跟儿媳妇关系不好,最好别得病,不然咯,就是这个下场。”   资深护士伏身写着记录,笑话小护士们,“你们再待几年,看得多了就知道了。”   小护士们也笑,“这些当婆婆的也好笑的很,还当是旧社会呢,要靠男人养活,不得不受婆婆的气。现在可是新社会,人人平等,都一样上班拿工资,还指望拿新社会的儿媳妇当旧社会磋磨呢,那可打错了主意。”   众人俱是一阵轻笑,这话可说在点子上了。   有医生路过,咳嗽一声,“不要乱说,孝顺父母的事乱编排什么。”   小护士不敢吱声,资格护士抬头轻瞥一眼,“当儿子的不来陪护,跟儿媳妇说什么要孝顺父母,儿媳妇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己父母有事是她,公婆有事也是她,到了单位还得被按头说孝顺父母,说的人倒是以身作则啊。”   医生恨不得给自己掌嘴,叫你多嘴,叫你嘴/贱。   等到更晚一些,查过一轮房的护士,或坐或靠,在护士站里眯着眼睛打盹。   叶安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口袋里藏着针筒,走到老太太的病房门口。医院的病房一般都是没锁的,轻轻推开门,也不敢开灯,等了半响,眼睛适应了夜色,借着窗外一点光亮,她摸到病床前。   老太太打着吊瓶,叶安摸到瓶口的位置,针筒往里一扎,便开始推。   她临时将清水换成了尿液,清水终究没那么保险,万一杀不死,让医生给救活了,她岂不是更危险,还是尿液更保险些。   就在叶安刚按住针筒的尾部往里推时,病房的灯忽然亮了。叶安下意识的闭上眼,就感觉到有人一拥而上,抢下她手里的针筒,再将她反手拷住。   好容易睁开眼,病床躺着的哪里是老太太,分明是个年轻女性,而吊瓶也没绑在她的手上,只是象征性的被她握住一端藏在被子里。   身边全是警察,虽然他们穿着便衣,叶安一下子全明白了,拼命挣扎着,“我有梦游症,我梦游,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律师呢,我要找律师。”   不光要找律师,还要找她父亲。   “押下去。”专案组的组长亲自带队,让人把叶安押回去的同时,也告诉她,“你的权益会得到充分保证,你放心,律师会有的,家属也会通知的。”   一台放在床头的摄影机,一台由人端着的摄影机同时跟上叶安。   这两台摄影机都是舒雨捐赠的,也是她的主意,最好全程录像,以免以后有人借题发挥。   当晚接到电话的路晁轻吁一口气,连说几声感谢,这才按下电话。   “叶安果然行动了,想拿尿液注射到吊瓶里,被逮了个现行。”   许然一捶大腿,“真下得去手啊。”   舒雨摇摇头,“完全可以预料的到,想想她的养母。”   也就是叶爷爷的妻子,她的亲祖母。   叶安曾对老太太亲口承认,养母的死和她有关。从小将她抚养长大的母亲都能下手,现在这个只会找她要钱威胁她的亲妈,又算得了什么?   “还有我三叔。”舒雨叹气。   第二天一早,舒雨来到三婶家中,大女儿出嫁,小女儿上班,三婶早就办了内退,过起了退休生活。   见舒雨带着男朋友过来,以为是年前的例行拜访,很是高兴的接过东西。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什么。琪琪跟我说过,你们是做大事的人,忙得很,不能来也没关系的。”   看到舒雨的脸色不对,三婶把人让进来道:“不会是老太太又去找你麻烦了吧。”   “三婶,你快别忙活了,你坐,我有事情跟你说,是三叔的案子。”   “什么,我们家传建的案子有眉目了。”三婶什么都不管,双手将舒雨的手紧紧拉住,“真的吗?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案子很复杂。”   三婶愣了一下,“复杂。”   “昨天老太太住院了,您知道吗?”   三婶点点头,“老大家的给我打了电话,说我现在退休没什么事,让我过去陪护。”   现在的三婶早就不是以前温顺的性格,直接说你老婆也退休了,让你老婆去。老大竟然说他老婆要照顾佳富,没有空。可真好笑,难道她就不用照顾女儿吗?   “我说我女儿上班辛苦,我得在家伺候她,直接给推了。”   “老太太昨天出事,是因为去见她的亲生女儿,”舒雨斟酌着说道。   三婶一脸震惊,双手交握在一起,“你说什么,亲生女儿?她,她哪里来的女儿。”   “我父亲不是她亲生的。”舒雨苦笑。   三婶已经被震的说不出话来了,半响才喃喃道:“难怪,难怪我家传建说,老太太从小就不喜欢他,明明她那么喜欢儿子,却偏偏不喜欢你父亲。要说你父亲调皮还能说得过去,可你父亲从小就懂事,成绩还好,可偏偏……懂了懂了。”   这一切都找到理由了,拿自己的女儿换了人家的儿子,可又因为不是亲生的,看他不顺眼。   “那,那……”三婶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一下子紧张起来,看向舒雨。   路晁替舒雨回答道:“目前来看,□□的就是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因为生日的原因,认错了人。”   舒雨苦笑道:“三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老太太的错,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三婶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打开门冲了出去。   “三婶。”舒雨一见,赶紧和路晁起身去追。   没也没料到三婶下了楼道,骑上她的自行车就蹬,舒雨和路晁去拦出租车,反倒是费了半天功夫。   等赶到医院,三婶已经在他们前头冲了进去。   病房里,老太太再一次清醒过来,不得不说,祸害遗千年放在老太太身上,实在是准确。   医生都担心她会不会转为肺炎,她不仅醒过来,看上去还挺有精神头的坐在床上,一脸慈蔼的看着眼前的大孙子。   “我跟你说,我这回是受了点惊,但没事,很快咱们家就要时来运转了。”   “我能去美国了吗?”大孙子眼前一亮,如果不是掂记着去美国的事,他才不想来医院。   “去美国算什么,以后我的乖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老太太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的药里原本就有安神的成份,一觉睡到早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晚上被人推走,后半夜才重新推回来。   大儿子则是对所谓出国的事半信半疑,怀疑吧,老太太确实拿回五万块钱给儿子买了婚房。相信吧,无论怎么问,老太太都不肯说这个远房亲戚是怎么回事。   反正老太太说,他就听着,能成功最好,成功不了,也有一套房子在儿子名下,也没吃亏。   “妈,我昨天过来您没醒,警察还来问话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您跑去水库干什么,怎么还掉水里了。”   “你就别问了,反正我没事。”老太太到这个时候,仍然掂记着一百万美金,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典型的要钱不要命。   “老太婆你干的好事,你不要女儿生下来掐死也好,溺死也好,都随你的便,你为什么要去偷别人的儿子。亲生的就是亲生,跟你一样恶毒,心狠手辣,传建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看着他被你女儿害死,竟然一声不吭,为了钱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这一路上,三婶什么都想明白了。   老太太的亲生女儿杀错人,老太太向亲生女儿要钱给孙子买房,前段时间到处炫耀说孙子要出国的事,也是亲生女儿办的。   可是他们呢,他们一家凭什么要被害成这样,老太太明知道亲生女儿害了传建,明知道他们一家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凶手,可她就是绝口不提,还不断替大孙子索要好处。   三婶扑上前,双手掐住老太太的脖子,舒传社等对方掐上去了,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拉,“快松手,松手。”   舒佳富也急了,奶奶死了他出国的事岂不是泡汤了,抓住三婶的手就往外一扯,再将她一推。   三婶被推了一个踉跄,眼前就要倒下,被及时赶到的舒雨一把扶住,“三婶,你没事吧。”   “我没事。”三婶摆摆手,指向老太太,“从今天开始,我们两家断绝来往,就算你死,我也不会让两个孩子送你。”   “弟妹,你这是什么话,晚辈哪里能这么说话的。也就是传建不在了,要是传建还活着,怎么能让你这么说话。”舒传社一副大哥的派头,站出来主持公道。   老太太已经一脸惨白,他们怎么会知道,完了完了,他们要是知道了,那一百万是不是就没了。   舒传社也反应过来了,“什么亲生女儿,跟传建的事有什么关系?”   回头去看自己妈,只见她脸色煞白一片,顿时更觉得蹊跷,“妈,到底怎么回事?弟妹是不是疯了,什么亲女儿,亲儿子的。”   舒佳富看到舒雨,上下打量她一眼,“奶奶说你在京城混的不错,不过我马上要去美国了。你要是回来晚了,说不定我都走了。”   舒雨都快被气乐了,都到这个时候了,只有他一个人还跟傻子似的做梦呢。快三十岁的人,除了长岁数,真是什么都没长。   “我也想问一句,为什么?”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是叶爷爷。   叶爷爷伸出手,将舒雨拉到自己身边,路晁无奈的空着手,站到了另一边。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爷爷盯着老太太。   舒佳富忍不住道:“他又是谁,什么意思?舒雨找了个老头?”   路晁横过去一眼,“这一位是舒雨的亲祖父,舒雨的父亲舒自立,是他的亲儿子。”   舒佳富又误会了,看看祖母,再看看这位一看穿着打扮就不一般的老人家,脱口而出,“爷爷?”   “呵呵,我恐怕没这么好的运气,有你这么大的孙子。”叶爷爷扫了舒佳富一眼,再次将目光盯到老太太身上,“告诉我原因,那套房子的事,就算了。否则,我可以以欺诈罪起诉你,要回叶安给出去的那笔钱。”   老太太一激灵,“不行,叶安都给我了,谁也不能拿回去。”   看样子,叶安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一百万没了,出国留学肯定也没了,到手的只有这一套房子。   “说出来,就算我给你们的,否则,我就起诉,我倒要看看中国的法律,会不会惯着你们欺诈美国人。”   叶爷爷来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充分掌握一般中国人的弱点。他一般不会使用,除非忍不住。   “叶安是我女儿,我女儿孝敬我的,哪一条犯法。”老太太还真不是一般老太太,她清醒着呢。   叶爷爷呵呵一笑,“叶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工作过,她所有的钱都是我的,我不同意,赠送便不成立,你不信可以试试,看看法律怎么判。”   “送给我的就是我的,没有要回去的道理,你想知道,拿钱来换。”老太太还想挣扎一下。   叶爷爷转身便往外走,“去警察局,让警察跟她谈。”   “等等,等等。”老太太急了,别跟外国人一般见识,万一美国法律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老太太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但法律到底是她的盲点。   “当年,我娘说我怀的可能是个女孩,我婆婆说只要是女孩就捂死,舒家只养儿子。我没办法,才躲到娘家去生。”   老太太木着一张脸,回忆起往事。   娘家的远房亲戚,就在医院的产科当护士,而老太太的娘家就在医院后门的街上住着。表姐知道她若是生了女儿,婆家会捂死的结果后,心中十分不忍,便说医院里生孩子的人,经济条件都好,万一有人喜欢女儿的,不如给人家收养。   表姐的话让老太太升起了希望,但她并不是想着生了女儿给人收养,而是希望生了女儿后,换成儿子抱回去。   但她也知道表姐不可能答应,于是一边感谢表姐一边暗中筹划。   那个时候的人,多是请产婆在家里生。像老太太这样生第二胎的,可能产婆都不会请。   而且老太太也确实厉害,自己生下女儿便能下地,抱着孩子从医院后门溜进去。   那个时局,到处乱糟糟的,医院里的医生其实早就跑了大半,只剩下一部分为了病人在苦苦支持。   老太太毫不费力的偷穿了护士服抱着孩子进去,一直等到一个产妇难产,医生好容易把孩子取出来,另一床又来喊着难产。医生急匆匆的跑掉,老太太一看是个男孩,就要将自己的孩子和对方换掉。   产妇当时已经昏睡过去,根本就不知道有人正在换掉她的孩子。而表姐虽然不同意老太太这么做,但问题是她偷穿护士的衣服,都已经摸进来了,如果两个人撕巴起来,外头的家属才不管那些,搞不好一/枪/崩掉他们。   表姐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外头的家属,特别是那个中年男人,穿着军装,当然是果党的军装,腰里还别着枪。   而且那个时候,真的是乱,被打死也是白死,表姐不敢冒险。   实在没有办法,表姐只能屈从于老太太,看着她将孩子换掉。   而当天医生不知接生了多少个,根本不可能记得哪一家生的是男是女,护士也不剩几个,都忙的团团转,产妇身边只有表姐一个,最后她抱起老太太的女儿,交给了家属。   当时也没法子住院,家属当天就接产妇和孩子回家坐月子。而他们出院的时候,医生甚至都不知道,还在继续帮其他产妇接生,所以就算医生当天记得男女,也根本没机会知道是不是搞错了。   舒传社和舒佳富父子俩全程一脸懵逼,怎么回事?老太太竟然换了孩子,二弟(二叔)竟然不是他们的亲人。   三婶听完,泪流满面,她心里恨呐,恨不得当场撕碎老太太,也撕碎那个跟她一样恶毒的女儿。   叶爷爷听完,补上了所有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也就是第一环。终于知道,他还是将人性想的太善良了,以为是抱错了,以为是误会。统统都不是,根本就是有人蓄意所为,偷了他的孩子。   “很好,这是你自己承认的,我不知道中国的法律有些什么,拐卖人口?绑架?还是其他的一些什么,但你会受到法律制裁的,你这样的人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第178章 善恶有报   老太太再一次震惊, 什么意思,她只是换了孩子而已, 这也犯法?   舒传社蹙眉看了一眼叶爷爷, 似乎是在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后安抚母亲,“妈,都是解放前的事了, 谁会管。 ”   老太太得意起来,对啊,那可是解放前的事,新中国还管旧社会的事不成。   “管不管,你们说了不算。”叶爷爷牵起孙女的手,“我们走。”   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他已经没必要再留在这里继续看这家人丑恶的嘴脸。想到儿子跟在这种人身边生活了十几年,心脏一阵阵的抽搐,不能想,一想就全是痛心。   三婶也被舒雨拽走, 很快警察过来再一次录取口供,并且通告叶安昨晚企图谋杀,被抓了现行, 已经入狱,现在正在调查当中。   “你也是国营工厂的退休职工,你儿子还是国家干部, 你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不许有一丝一毫隐瞒,听到没有。这件事涉及到中美两国国籍,还有可能会影响到外交,你要是不说实话,影响自己还影响全家人,明白了吗?”   这一次警察过来,可没有上一回的温柔。上一回老太太是单纯的受害人,这一回老太太已经是造成今天所有的悲剧的罪魁祸首。没有她当年的换婴,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的事发生。   舒传社一下子急了,老太太都退休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自己可是堂堂的国家干部,绝不能被连累。   “妈,你有一说一,一定要跟警察同志说实话。”平时人五人六,好像认识全天下的这个局长那个厅长的,真到了这种时候,一个都不认识了。   倒是算他识相,没在这个时候吆喝着自己那些不存在的关系出来吓唬人。   老太太一撇嘴,她是真觉得自己没做错任何事,换孩子又怎么样,不换女儿当时就得死,再说老二不也被她养大了。老二夫妻的死是意外,又不是她造成的。   再说了,一个退休老太太,别人能拿她怎么样。这么一想,越发有持无恐。   “行了行了,我说,有什么可隐瞒的,反正人家也知道了,我说不说也就那么回事了。”   叶安的身世曝光,她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索性一股恼全说了。   怎么换的孩子,后来怎么打听到人家住的地方,再打听到人家去了美国,也就断了想法。没想到,后来都传红房子的主人回国。她便偷摸去看了几回,年代太远,她也记不得别人的长像,就记得姓叶。   结果一问对上了,再观察出叶家是祖孙三代,那都不用猜,也知道叶安是她闺女。   “你们不知道,那闺女长的跟我婆婆一个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还挺得意。   原本以为让叶安认她这个妈,得费些功夫,毕竟老太太无凭无据的,当初生她的时候,翻来覆去看过,身上连个胎记都没有。   没想到叶安竟然比她还紧张,不等怎么说呢,就拿钱出来堵她的嘴。   老太太这下乐了,就是指望着闺女成为有钱人拉大孙子一把,这一下算是被她梦想成真。   没想到,说的好好的,叶安却变了卦,把她推下水库想要她的命。对于这一点,老太太气归气,其实并没有那么恨。   “当初要不是把她换出去,就是我想留她一命,也得被我婆婆捂死,她如今想害我,也是一报还一报吧。”老太太这种时候,竟然又明事理起来。   紧接着道:“她要是赔钱,我也可以不计较。”   也对,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呢,反正什么都没有钱重要就对了。   至于昨天晚上的事,老太太没什么可说的,她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不知道。   但还是加上一句,“她得赔双份的钱。”   录口供的警察都给气乐了,饶是他们见的人多,像老太太这样的奇葩也实在不多见。   除了叶安之外,所有的环节都对上了,有口供,有证人,还带着摄像机录上一圈,留下足够多的视频证据。   叶爷爷带走舒雨一行人,先送三婶回家,少不得要给她道歉,毕竟叶安是她养大的。   三婶摆摆手,“您回吧,我现在实在没有好脸对任何人,除了杀人偿命,我什么都不想听。”   知道除了叶安不该怪任何人,但这恨意实在无处安放,如果当初老太太不换孩子,如果叶爷爷严厉管教叶安,如果当初舒传建没拿哥哥的出生证明进厂,无论哪一样变一变,他今天都还好好活着。   但偏偏,无数个排列组合,排到舒传建时,却是活生生冤死。   现在能够支撑她的,安慰她的,唯有看到凶手伏法,才能稍缓心中无处安放的悲痛。   “我还要去一趟警察局,我想当面问问她,是不是她做的。”叶爷爷想当面问问叶安,妻子和外孙女的死,是不是和她有关。那是她的养母和亲生女儿,她当真能狠心下手?   想想她对生母的狠辣,又花一百万让陈家叔侄买他的命,似乎也没什么不能相信的。但他,还是想问一问。   叶安抵死不认,面对父亲表现的十分激动,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爸爸,救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   求生的**,让她看到叶爷爷时,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抓住。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孩子,是你养母告诉你的吗?”   “不是的爸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叶安心脏猛的一缩,好像被人一把攥住,心跳的如同擂鼓,脑子里嗡嗡作响。   父亲怎么会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是什么地方漏了馅,她已经这么小心了,为什么?   “你亲生母亲什么都说了,包括她当年是怎么换的孩子。你养母生前有段时间,跟一个老乡来往密切,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生母的表姐,也就是当年接生的那个护士。”叶爷爷开口的同时,也定定的看向女儿。   叶安露出惶恐之色,眼珠子飞快的转动起来,拼命眨着眼睛。   不用回答,答案已经摆在她的脸上。   叶爷爷自顾自点点头,“果然是这样,你是从她那里知道的?”   叶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爸爸,都说养恩大于生恩,我不想认舒家的老太太,我只认你们,你们才是我的父母。”   “呵,你只认我们?你只认我们,却买凶杀害舒传建全家,你只认我们,却把你妈推下阳台,你只认我们,却付一百万让陈家叔侄杀我。”   叶爷爷的声音看似平静,内里却压抑着满满的愤怒,这愤怒就如同火山的岩浆,包裹在平静的外表下,随时会迸发出来,毁天灭地。   叶安尖叫一声,抱住头,拼命摇晃着脑袋,“我没有,我没有,是他们骗你的,他们是为了骗你的钱,他们没安好心。”   “钱……”叶爷爷悲哀的看着她,“我从来没有缺过你的吃穿用度,为什么你会活的这么小家子气,句句离不开钱。”   简直和舒家那个老太太一模一样,老太太可以说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钻到钱眼里情有可原。可是自己的女儿呢,说一句锦衣玉食并不过份,可她为什么仍然像个没见过钱的样子,为了钱可以什么都不要,难道金钱比亲情还重要吗?   “爸爸,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要相信他们,不要。”叶安哭着滑到地上,这个时候如果父亲不帮她,她该怎么办。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这么怕死的人,出手对付别人的时候,却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无论是对她倾心付出所有的养父养母,还是她的生母,甚至从未谋面的舒传建全家,还有那个只有三岁,生命还未曾展开的小姑娘,她的亲生女儿。   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却丑态百出。   叶爷爷看着她,“是我把你惯坏了,养子不教如杀子,我付出了代价,现在该你了。天道昭昭,谁也逃不掉的,你配合警方,求一个体面吧。”   “不,不要,救我,爸爸,救我……”   看着父亲越走越远,叶安的脸紧紧贴到玻璃上,疯狂的嘶吼着,喊叫着。   身边的警察将她制住,“安静点。”   叶安在里头拒不交待,但在听到录音的时候,一下子崩溃了,她终于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连母亲的死都产生了怀疑,原来是听到了录音。   她绝不会承认,“不是我说的,是假的,都是假的。”   这些是假的,那抓现行的事总是真的吧。   “我有梦游症,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听不懂。”叶安干脆耍起了无赖,动不动飙起英文,表示自己中文不好,听不懂警察在说什么。   叶星和男朋友坐在飞机上,一脸不安的看向窗外,“外公也没说清楚,怎么忽然妈妈就被抓了,肯定是搞错了,我妈能干什么?”   就算身世的事被揭穿,也不至于抓人啊。   姚望心里犯着嘀咕,自己的准丈母娘可是美国人,政府部门一向很注意分寸。为了点小事跟外国人讲半天不值当,再说语言还不通,交流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让一让省事。   能把叶安抓起来,说明事情肯定小不了,而且相当有可能是真的掌握了证据。   但他不能这么对叶星说,只能安慰,“没事的,阿姨可能就是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做了什么事被人误会了,咱们去问清楚,说开了就好了。”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不信。   姚望说着话,看到了匆匆赶上飞机的另外两个人,其中年纪大的正在埋怨身边的人,“让你早点不早点,只有人等飞机的,飞机还能等人吗?”   “爸,这不是公司临时有事吗?我也是没办法。”中年人一脑门的汗,急的。要是这趟飞机赶不上,他们路上都想好了,立刻掉头去坐火车。   “金总,怎么这么巧。”姚望一看是认识的,赶紧招手。   “哟,这不是小姚吗?你也去广常?”两个人握了手,又介绍身边的人。   “金爷爷好。”辈分不能搞岔,不然见着许然可得揍他。   “女朋友真俊,什么时候结婚,记得发张请柬。”   各自客气一番,金明天找到位置,和父亲坐下来。   姚望看了看叶星,又看看了不远处的金家父子,心里疑惑着,该不会这么巧,是为了同一件事去的吧。   金明天倒是没有多想,飞机上也不好谈论这些事,干脆闭了眼打盹。   倒是金外公第一次坐飞机,很是新鲜了一把,嘴里说着开洋荤没什么好怕的,飞机拉升的时候,还是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等真飞起来了,才哆哆嗦嗦放开。   “好啊,以后咱们老百姓也有飞机能坐了,这和美国也没什么不一样了嘛。”金外公很乐观的想像。   金明天也没出过国,挠挠脑瓜顶,“要不然明年咱们全家去美国玩一玩。”   他早想好要带全家人出去旅游,但一直没想好去什么地方。现在想想,最好的地方是哪儿,是美国嘛,直接去美国旅游不就行了。   金外公哼了一声,“不去。”   金明天摸摸头,不知道哪儿惹到老头子了,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嘛。   见儿子反应不过来,金外公是恨铁不成钢,“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你看看苏联,说解体就解体了。昨天那个倒爷过来,说了那么多,感情你没听到啊。”   “那不是倒爷,是公司的员工,叫齐俊。”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的不是赚钱的事吗?”   金外公冷笑,“你看到的是赚钱,我看到的是民不聊生。”   金明天“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齐俊那事我本来也不想掺和。”   金外公不想说话了,要是换个人,还能骂人蠢。这个是亲生的,还能说什么呢?有点怀疑的把儿子上下打量一番,再一想,老婆是在家里生产的,接生的就是村里的产婆,想抱错都没这机会。   下了飞机,拿上行李,姚望上前问道:“金总上哪儿,反正都是打车,干脆一起走,我先把你们送过去。”   “这倒不用,我外甥女要来接我们的,你们呢,住什么地方,要不跟我们一道走。”   说话间一起走了出来,外头许然正抱着手臂往里张望,伸手一招,“咦”怎么多出一对。   姚望上前一拍许然的肩,“我去,你怎么也在广常啊,你又怎么知道我们要过来的?”   许然伸手冲金明天打招呼,“外公,叔,舒雨跟路晁去了医院,我帮忙接你们。正好捎上他们,一起吧。”   叶星看到许然,赶紧上前询问,“我妈的事你知不知道,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不急不急,一会儿让叶爷爷亲自跟你说。”   金明天倒是明白过来了,赶紧去看父亲,金外公微微点头,原来这就是那家搞错的外孙女。   姚望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就连许然都把话憋在心里,明显是事情大发了啊。   许然先将金明天和金外公送到酒店,房间早就给他们订好了,姚望一见,顺手也给自己订了一间。   送叶星回红房子,姚望知道叶星肯定着急,叶爷爷也未必有心情见他,便没进去,约好了改天来拜访。   许然载着他回酒店,还在路上姚望就开始问,“你肯定都知道吧,我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呢?”   回酒店,前台便跟他们说,外公和金明天出门了,给他留了口讯。   许然拍了拍自己的包,“金叔也买了大哥大,怎么就是不知道用呢?”   害得他的大哥大老不响,真没劲。   姚望苦笑,“哥,你就行行好吧。”   他可快急死了。   许然叹了口气,“说归说吧,你事这掂量掂量怎么办,要是为了这事跟人家分手,我可瞧不起你。”   医院里,老太太披头散发一脸憔悴的坐在床上,床边围着全家所有人。大儿子一家三口,三儿媳妇和两个女儿,还有他们家的大女婿。舒雨和路晁也在,但站在床尾比较远的地方。   这次把大家叫来的是老大舒传社,拿着医院的单子给大家传阅,“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咱们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三婶几乎要笑出声来,“你不是说法律拿你没办法吗?看看,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法律不能收拾你,老天爷就来收拾你,公平的很。”   舒雨冷着一张脸,虽然不像三婶这么幸灾乐祸,但也没有丝毫同情。的确就如三婶所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统统都报。   舒传社喝斥道:“你怎么这么说话,到底是长辈。”   三婶的两个女儿早已知道事情经过,此时黑着脸站在一起,小女儿舒佳琪眉头一蹙,“大伯,我们全家人到齐,不是为了听你教训的。我们是来说清楚,你亲妹妹杀了你亲弟弟,这事怎么算?”   “别夹七夹八,咱们只说这一件事,你们奶奶的身体检查出了问题,医药费咱们三家怎么摊?”舒传社都快被现在的局面烦死了,莫名其妙的换婴,莫名其妙的谋杀,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别作梦了,我们家传建人已经不在了,我就明说了吧,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出。你们不是收了杀人犯一套房吗,卖了不就行了。”三婶指着舒传社,“他大伯,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们,老太太死了都不用通知我们,我们是不会去的。”   说完拉着两个女儿和大女婿就走,舒传琪临走时抱歉的看了一眼舒雨,跟她点头示意。   舒雨也回了她一个微笑,她知道,三婶心有芥蒂,他们的关系,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三婶出门,果然看着小女儿道:“我们家穷,可穷也有穷的志气,不攀富贵。”   “妈,这事跟舒雨有什么关系,她全家都是受害者,跟我们一样。”舒佳琪理解不了她妈的思维。   再说,她喜欢舒雨就是攀富贵吗?她可从来没有对舒雨提过要求,更没有开口求过什么。   “我知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一看到她,我就想到你爸,他死的太冤了,太冤了。”   大女儿赶紧拉了一把妹妹,示意她别说了,转身安慰母亲,“妈,咱们都听你的,以后不和他们来往,咱们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穷富有什么要紧,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三婶这才笑了,一手搂住大女儿,一手搂住小女儿,“等叶安死了,咱们就去告诉你们爸,让他闭眼。”   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分辨谁对谁错,她只是谁也不想见,只想看叶安死。   病房里,舒传社咒骂几句弟媳妇,然后看向舒雨,“你又怎么说,你们爸虽说不是妈亲生的,可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也不是假的。”   “那人家叶家对叶安的养育之恩就是假的?”门口传来金外公的声音。   他蹬蹬蹬走进来,气势十足,金明天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就像个拎包的小跟班。别说,他还真的拎着个手包,现在最时尚的,用来放大哥大的手包。   “我看这样,不是讲究公平吗?你们家养育他爸十几年,花了多少钱,让叶家人给你们。人家叶家花了多少钱养育叶安,你们也给人结算一下。”   金外公瞪着眼睛看向舒传社。   差了一辈,舒传社不好说什么,只能扭头问舒雨,“都说你现在混得好,马上还有一个有钱爷爷,总得在乎一下名声吧。”   舒雨笑了,“你们都不在乎名声,我有什么好在乎的,你们不怕丑,不妨让全天下的老百姓评评理,看看最后谁名誉扫地。”   “我觉得外公说的对,我和你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纯粹是你们家的家务事,今天我来,也和三婶一样,是来说清楚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来找我。”   老太太坐在床头,抬起一双无神的眸子看向舒雨,“你就不怕我去告你们。”   “不来告的是孙子。”金外公气呼呼的吼了一句,拉住舒雨,“咱们走。”   舒传社还要上前来拦,路晁轻轻巧巧跨出一步,就直接挡到舒传社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不要以为她父母不在了,就可以由着你们欺负,她的亲人多的是,我怕你得罪不起。”   舒佳富全程躲在她妈身后,一声不吭,这会儿人都走光了,他也终于站出来了,叉着腰怒骂,“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舒传社这下没辙,现在国营企业的效益都不好,说是报销医药费,已经从最初的百分之百一步步退到如今的百分之五十,就这一半也得不到保证,拖个一年半载的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这么严重的大病,很多费用根本不在可以报销的范围内,按他们如今的家底,可以说是非常困难了。如果要治,真的只有卖房子这一个办法。   可问题又来了,卖了房子就一定治得好吗?   “真要卖房子啊。”一看老爹盯着自己,舒佳富吓了一跳,这可是他能不能结婚的本钱。出国的事他再傻也琢磨过味来,不可能了。   “不卖,卖了房子,我孙子怎么办。”老太太豁出去了,脖子一梗,“我不治了。”   大儿媳妇从头到尾没说话,如同隐形人,此时听老太太说不用卖房子,心里一松,再想到老太太要在家里养病,心里又是一紧。可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只能一咬牙,忍下满腹怨怼。   酒店里头,姚望的心跟着上上下下,简直比看美国大片还刺激。   “这都叫什么事啊?”   许然双手一摊,“事情你都知道了,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这些事都是叶安干的,叶星没掺和。”   “我知道,她没这么狠的心肠。”姚望觉得自己还是挺懂女朋友的,有点虚荣心,有点小脾气,有点看不起人的高高在上,但真的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这都叫什么事啊!”姚望再次叹了口气,简直是一地鸡毛。   叶星没想到,母亲的身世暴露不说,还摊上了这么大的事。谋杀外婆,妹妹,舒传建,陈超,光这就是四条人命,未遂的有舒家老太太,和外公。   “外公。”叶星哭的很伤心,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让外公原谅母亲,她说不出口。可让她坐视不理,看着母亲去死,她也做不出来。   “星儿,她到底是你母亲,你去看看她吧,你愿意为她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拦着。”   叶星只知道哭,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天男朋友过来,第一次上门看望叶爷爷,很是重视。哪怕叶爷爷现在心事重重,看到姚望也十分欣慰,叶星这回总算没瞎眼。   这小伙子虽说不能跟路晁和许然相比,但年纪轻轻有这份上进心,知道去奋斗,就已经比很多人强得太多了。   早知道国内是这样的情况,他早就该回来了,早点带着女儿和外孙女回来,说不定事情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姚望陪着叶星去看叶安,叶星现在把姚望当成了主心骨,只能事事问他,“母亲让我帮她找律师,说不要法院给她提供的,你说怎么办?”   “那我找人问问去。”姚望倒也没有推托,四下里串联很快找到一个名声在外的律师。   “人家一听你妈是美国人,还挺重视的,说先来看看案情,连价钱都没谈。”   律师过来,跟叶安一聊,便觉得棘手。警方掌握大量的证据,人证物证和音频视频证据,甚至包括抓了现行。想要按叶安的想法全身而脱,几乎没有这个可能性。   叶安大发脾气,换了好几个律师后,不仅姚望,就连叶星也精疲力竭。叶安又慌忙的讨好女儿,保证不再乱发脾气。   这样的大案子,拖个一年半载并不稀奇,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许然最先离开,姚望也带着叶星回京城,舒雨则是留下,准备和外公一起回乡下看看老房子怎么重建。   叶爷爷则是想去看看自己儿子和孙女们生活过的地方,路晁自然是全程陪同。   金明天被金外公赶回去,年前的家电城,生意火爆,他这个当老总必须得坐镇。   剩下的一行五人,分乘两辆车去往吴县,黄会长跟他们同路,他顺便回家过年。   到了吴县黄会长下车,再往长尾镇而去。   舒雨下车,打开大门,“这里就是我们一家人生活的地方。”   长尾镇的房子,是父母留下的,舒雨不准备任何形式的重建,但每隔一段时间,会请人来打扫翻新。   叶爷爷在这里待了许久,每一处地方都细细看过,听说柿子和葡萄都是儿子亲手种下的,更是站在树下久久不愿离去。   好不容易继续下一站,下溪村金家的老房子里,金外公指着院子里搭的厨房,“是自立和明天两个人一起搭的,这么多年了,还这么结实。”   一群人回来的时候,很多村民路过看到,进来跟金外公打招呼。   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叶爷爷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满眼都是羡慕。他从小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出国之后也是有天赋的外科医生,从来都觉得自己跟那些没有文化的农民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等人老了,以前不屑一顾的东西,都变得稀罕了,有意思了。他甚至有一阵特别想自己卷起裤腿弄块地种点什么,也特别想住到这种乡下地方,坐在院子里看云卷云舒,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知道,是他内心深处藏着的血脉在提醒他,他终究是华人,是要落叶归根的。也每当在这个时候,他就特别理解父亲当年的遗憾,没能落叶归根的遗憾。   “喜欢这地方吗?”金外公一看就知道叶爷爷在想什么,年轻的时候才分文化不文化,年纪大了,都一样。   “喜欢。”叶爷爷老老实实回答道。   “改明儿重新盖房子,给你留一半地方,再老点的时候,咱们一年来住上几个月。”   叶爷爷一听,“好啊,求之不得。”   “房子打算设计成什么样,请了设计师没有,上回我在京城遇到一个清大建筑系的教授,人家对古建筑很有研究的,不如请他设计一套。”   金外公听了抽抽嘴角,他还准备修成大洋房的样子,让乡亲们开开眼界呢。不过叶爷爷说的那个什么教授,一听就很厉害的样子,古建筑就古建筑吧,是新建的就行。   “得盖个三层高的楼。”不光得是新建的,还得是楼房。   叶爷爷完全没意见,“那没问题,我都想好要用什么屋檐了。”   金外公也没问题,在他有生之年推翻重建了祖宅,就是到地下见老祖宗,也能昂着头。盖房子在农村可是大事,以前的年月一辈子翻新一次都不容易,推倒重建几乎就是最大的成就,也代表这一家混的好,有排面。   就是最想得开的农村人,也无法抵挡修房子的热情,哪怕修好了一年也住不上几天,那也得修。这代表的不是自己住不住的问题,是他们一家在当地脸面的问题。   舒雨也知道,就算房子修好了,大概率也没什么机会回来住,但她知道这对外公的意义,举双手表示支持。   金外公带了食材,请村里的妇女过来帮忙做饭。又把关系不错的人都喊来,喝点小酒高兴高兴。知道金明天在外头出息了,准备年后回来盖新房,一群老头羡慕的不得了。   “你们家明天那儿还缺不缺人。”   这是出现频率最高的问题,金外公一律回答,“缺,怎么不缺人,有学历有特长能干活的都要,年后他回来,你们自己问。那种大字不识一个,连个通知都看不明白的,就别过来现眼了。”   自家孩子没读过什么书的讪笑,感觉自家孩子有门的,则是快活起来,端着杯子敬酒。   家电城确实一直在招人,招谁不是招呢,几百号人的公司里,凭一个同村的关系,还翻不起浪来。要论亲近,金明天以前工厂的同事,更亲近。   中间还出了一个小插曲,跟金外公关系不错的一个人没来,众人都说他快死了,时日不多。   金外公大惊失色,“他才四十岁不到,怎么就这样了。”   吃了饭匆匆赶过去,然后把人送到县医院,一圈检查下来,最后是两个人一起回的。去的时候,被人抬上车,回来的时候自己下的车,红光满面还跑去金外公家里蹭了顿饭。   这事金外公没让人插手,自己去办的,舒雨和路晁带着叶爷爷去看父母的墓地。   叶爷爷看着墓碑,蹲下来,摩挲着,另一只手捂住脸,肩膀不停的抖动着。明明有一世的父子缘份,老天爷却如此吝啬,让他们阴阳相隔,此生无法相见。   舒雨点燃纸钱,明明无风的半山腰,却起了一股风,将纸钱打着旋的吹着,烟气更是吹得飘飘摇摇,最后一股恼吹到叶爷爷的身上。   叶爷爷不怒反喜,“孩子,你是不是看到了,我来了,我来看你了。”   “爸爸妈妈,爷爷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我会替你们孝顺爷爷和外公外婆的。”舒雨絮叨絮叨说着最近发生的事,告诉父母,“不用担心,叶安已经被关起来了,她会受到惩罚的。”   等回去的时候,外公正声若洪钟的骂着在他们家端着一个盆吃面条的汉子,也就是中午大家说的,时日无多的人。   “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屁事没事,就是……”金外公看了一眼外孙女,住了口,不耐烦道:“吃完了赶紧家去,以后少在外头上当。”   “知道了,叔。”扒完最后一口面条的汉子,站了起来,哪里像个时日无多的人。   等他走了,才知道这事多么搞笑。   这人身体略有点不适,去县城打零工的时候,看到电线杆上贴着的小纸条,什么老军医,什么百代苗医传人,什么蒙医藏医,反正统称神医吧。包治百病,一针就好,他就信了。   信了的结果就是三百一针打下去,神医告诉他,他得的是绝症,一针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想好还得再打三针,一针八百。   如果不治,就得全身溃烂而死。   他一个农村人,三百已经是全部身家,还要三个八百,打死他也拿不出来啊。更何况,这种病没法启齿,说都不敢跟人说。   于是一个人窝在自己搭的草棚子里,准备死了算了。   结果被金外公揪起来,抓去县医院一查,说他根本没病。所谓的什么什么,只是他卫生习惯不好,平时多洗洗,保证不会再痒。然后开了一支水药,收了他八毛钱。   于是原本都起不了床的人,一下子蹦起来,气也不喘了,脸也不白了,没事人一样回来蹭了一大锅面条,再开开心心跑回家庆祝去了。   “你们说说,这种人是不是丧尽天良,连病人的钱都骗。他们就不怕遭报应吗,老天就该一道天雷/劈/死这些王/八/犊/子。”   叶爷爷听了也很不高兴,他自己就是个医生,听到别人冒充医生骗钱便来气。   “怎么不去告他们。”   金外公摇头,“这些人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上哪儿寻去。”   现在的人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危害有多大,并不知道听之任之的结果,是让这些人最终成长为巨鳄,从江湖游医变身正规军。   正大光明的吞掉老百姓的血汗钱不说,还让不少病人选择了错误的治疗手段,最终失去了最宝贵的生命。   舒雨现在也不知道,但打算把这一条加在防骗指南里,给读者提个醒。   说是待两天就回,第二天上溪村的亲家就赶了来。这回来的齐全,亲家公亲家母带着大儿子一家,和小女儿一家上门。   金外公自然是热情招待,一面抱歉道:“我是回来打个尖,待不了几天就得走,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怠慢了。”   “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这么说。”亲家公喝着茶水,清香怡人,闻着就不一般,再看茶叶一根根的立在水里,根根分明,就知道光这茶水就便宜不了。   心里叹气,当年大儿媳妇可是把大女婿得罪惨了,这么多年,女儿都是自己回娘家,大女婿从来不登门。等到大女婿下岗,女儿开店,他们倒是扬眉吐气一回,结果大女婿转眼就去了京城。   这下好了,全家人一起搬走,逢年过节大女儿寄点年礼回来,连人都见不着。一年上头打个电话拜个年,这么下去,这亲戚成了什么样,比水还淡。   比水还淡有问题吗?当然有问题,比如说现在想替大孙子和小女婿找个工作,关系不好还见不着人,怎么开口。   不过再难,该求人的时候也得求不是,亲家公亲自开口,金外公不得不卖他的面子。   “小峰还小呢,这么早出去工作,你们就不担心。”   “不小了,都十七岁的人了,哪里小了。”亲家公赔着笑脸,大孙子读书读不进去,又不愿意干农活。整天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想着去大城市,去做大生意,当大老板。   他觉得自己离大老板就差一个本钱,父母没本事拿钱出来,才毁了他的老板梦。   常老头一看,这可不行,就寻思给他找个工作,可他什么都不会,也不敢随便往外送,怕受人欺负。   回头一想,可不就是他姑家里最合适吗?有姑姑姑夫在,他能受什么欺负,舒舒服服上个班,拿个工资,要是能学点本事,以后也跟他姑夫一样做大买卖,岂不是更好。   金外公知道常峰只有初中文凭,就这还不知道是怎么混出来的。转头又问小女婿的事,“我听说你是部队转业回来的,早就给安排了工作,怎么也要找工作?司机还愁找不着工作?”   常红书的爱人,也就是武略,当初开着车回上溪村,很是风光过了一阵。当时司机是很吃香的,其实现在也一样,所以金外公才奇怪。按道理,谁找工作,也轮不到他出来找工作吧。 第179章 鲜花   武略苦笑, 找工作对他真的不算什么,现在对司机的需求量特别大。 各行各业哪家公司, 都缺司机。   “我们家老武是得罪人了, 老家没法待了。”常红书先替丈夫说了出来。   原来武略的领导喝酒之后把武略赶到后座,非要自己开车过把瘾。武略拦不住, 只好由着他。没想到,路上出事,撞了人。   “领导想让我们家老武背锅, 让他承认当时是他开的车。我们家老武没答应,领导赔了人家的钱,把这事给了了,事后就处处针对我们家老武。”常红书啜泣着,这件事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老武想着大不了丢工作,再去找一份就是,外头给的工资还高。”这年头跑货运的司机,工资都挺高的, 工作也好找。   “没曾想,他领导放了话,谁也不敢用他。”   金外公一听是这样, 那这个忙是非得帮了,不然以后亲戚都没法做。   “明天上班的地方,司机肯定是收的, 让他在家过年,年后上京城来找我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明天也就是个打工的,别说员工,就是他,干的不好也得走人。”   这就算是答应了,武略和常红书千恩万谢。   亲家公那边一看急了,都答应女婿了,怎么自己家的大孙子没说怎么安排呢。   金明天回头,“小峰啊,你说说看,你会些什么,又想干什么呢?”   亲家公司赶紧一推孙子,“你好好说。”   常峰一脸倔强,“我不想上班,我想当老板,大老板。要是他们能给我五千块的本钱,我很快就能赚到大钱,才不会比姑夫差。”   亲家公一巴掌扬起来,高高扬起最后轻轻落下,拍了孙子的后背一把,“你这臭小子。”   常家大哥讪笑,常家大嫂却是眼珠子一转,“傻孩子,想当大老板,跟着你姑夫去学不是正好。你跟着姑姑姑夫,他们还能亏待你,你不是说想跟阳阳一起玩吗?你去了,就能天天一块玩。”   常家大嫂不说这些还好,说完金外公脸色都变了,“我们阳阳高中住校,一个星期就休半天,回来吃个饭洗个澡,就得往回赶。”   要是真把阳阳带坏了,学习成绩下降,他真是哭都来不及。   “这样吧,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不就是五千块钱吗?就当是我赞助你了,好好干,等着你成为大老板,好好孝顺你爹妈还有爷爷奶奶。”   金外公直接掏了五千块,乐得常峰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常家人哭笑不得,舍不得把钱退回去,又舍不得一个好工作就这么飞了。更没法说即要钱也要工作,只好尴尬的笑。   常家大嫂还想再说,亲家公给了她一记刀眼,不许她再说下去。   回到家更是对儿媳妇大发脾气,“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要是不说这些个有的没有,没准亲家公今天就答应了。金阳是要考大学的,你以为跟小峰一样不念书,还天天一块玩,你没看到亲家公一听这话,脸都黑了吗?”   最后加了一句,“头发长见识短,以后在外头,没让你说话,你少开口。”   只有常峰不理大人的争吵,高高兴兴数钱。至于母亲跟他说什么,让他充小孩子缠着金家人一起去京城的事,他全然当成了耳边风。   他不要面子的吗?去了京城,到时候赚大钱,别人还要说是姑夫帮的忙,他要靠自己证明给大家看。   下溪村的一行人回京城,迎来一九九二年。   苏联解体的余温还未散尽,有关倒爷的传说,已经悄然兴起。齐俊是其中最热心的一个,没说动金明天没关系,又借着由头来说服舒雨加盟他的事业。   “都上升到事业了,这是打算辞职不在家电城干了?”舒雨调侃道。   “哪儿能呢?我是那种人吗?”齐俊叫屈。   “你是。”舒雨看着他点头。   齐俊一下子被噎死了,确实,这几年炒外汇赚了一点钱,小有身家之后就这个也想掺和,那个也想试试,还想辞了工作自己当老板。老齐则是脱了鞋追着他在家跑了好几圈,辞职是不许的,敢辞职就打断狗腿。   也幸好没辞,他掺和的那些事,就没一件能成的。   手头的一点钱也折腾的差不多了,现在又瞅上了贩运物资去前苏联的生意。但是没本钱怎么办,当然是找人投资,他认识的有钱人可不少,不能浪费不是。   金明天是个榆木疙瘩没忽悠成功,于是来忽悠舒雨。路晁这人直接跳过,实在是不好打交道,那双眼睛看着你,仿佛能把你的心思看穿似的。   还有一个许然,那必须不能放过,这哥们又有钱又仗义,人称玉面小孟尝。   不过在他印象中,舒雨对于靠谱的生意并不排斥,没想到这回也这么守旧。   “倒爷的事可以做,但风险很大,那边正是混乱的时候,出点什么事,都没人理你。”舒雨倒不是劝他,只是告诉他,她认为这个事有风险。   齐俊这个人吧,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怕麻烦,更不怕风险。   眼巴巴看着舒雨,拍着胸口说他可以。   “得了,我这里只有十万,你想去就去。不过这事,必须得你爸同意。”舒雨忍着笑,出了十万。   齐俊乐呵呵收了钱,又去找许然化缘,不对,是投资他的事业。   不过齐俊这么一闹,舒雨倒是又想起来一件事,九二年初海城发行认购证的事,可是缔造了一段神话般的传奇。从无人问津到几十倍几百倍的获利,简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何谓认购证呢,就是一本认购证三十块,你买一本就可以等着,有四次摇号中签的机会,中了就可以拿去买新发行的股票。   当初认购证遇冷,几乎没人愿意买,证券公司四处推销,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央人来买。等卖完了,认购证超高的中签率和买新股的利润,一下子让认购证证成为宠儿,倒卖认购证形成一股风潮,更是直接催生了不少的百万富翁。   如果将认购书拟人化,大概就是一次经典的打脸行动,完美的演绎了什么叫,曾经的我你爱理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这里头也不存在政策风险,舒雨干脆打了个电话给路晁,就当是去海城旅游好了。   路晁穿着羊毛呢的大衣,跟穿着厚羽绒服的舒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用不着吧,南方温和。”   “呵呵。”   出了飞机场,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路晁嘴都快歪了。但还是很坚强的挺了挺胸,“不冷嘛。”   路晁终于回想起在吴县时,被潮湿阴冷的天气所支配的恐惧,这些年他呆在京城,随着条件渐好,几乎处处都开始加装暖气。去南方出差,也很少选在冬天的时候,一时间竟忘了这边特殊的气候。   舒雨朝他的行李箱看了一眼,“赶紧打开看看。”   “我没带羽绒服,去商场现买一件也行。”虽然这么说,还是乖乖打开行李箱,结果里头放着一件羽绒服。   “是你妈给你放进去的,不关我的事。”舒雨撇清。   其实家电城在海城已经有了旗舰店,足足三层的店面,买下来的时候,地段还有点偏。但家电城一开,随着人流的涌入,也将周边的店铺带动起来,倒是提早几年开始繁华。   金明天知道他们去海城,便说让那边派车来接,不过被舒雨给拒绝了。   打车直奔离外滩最近的酒店,这倒是金明天让人提前预定的。不过等去了酒店,才知道他们的酒店没有预定成功,幸好现在是一月份,离春节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住店的人不多,所以他们直接订房也是一样。   晚上打电话回去报平安,金明天再三询问,“没有车去接你们吗?”   舒雨一脸莫名其妙,“我不是说不用吗?”   可金明天还是担心,所以打电话让海城的负责人按航班时间,安排了车子。   等到没有车,酒店也没预定的时候,金明天压抑住火气,“那你们好好玩。”   海城的事,他过完年,他再去清算。   路晁叫了酒店的送餐服务,送进房间。   看着一大束鲜花放在餐车最上头,舒雨惊呼一声,“酒店也太贴心了吧。”   转头一看,路晁正一脸委屈的看着她,才“噗嗤”一笑,“你什么时候这么浪漫了。”   竟然还学会了送花。   路晁怎么能承认自己不浪漫呢,“都是京城害我,那边都没几个像样的花店,服务也不行,不像这边,我一说鲜花立刻就给我找来了,还问我要什么品种什么颜色。”   火红的玫瑰,和一簇白色的满天星,包在紫色的玻璃纸里,手柄那儿还系着一朵带飘带的绢花。   舒雨看着年代感十足的包装风格,上前嗅了嗅花香,不管什么年代,玫瑰始终都是玫瑰,任何时候他们都开的那么热烈,如同一团团火焰。   第二天他们出酒店大门去吃早店,热气腾腾的小笼包端上来,舒雨吃了一口,才忽然想起,“你还记不记得包子。”   “你是说小白。”路晁当然记得,一度把对方当成假想敌,把他忽悠到大城市追求梦想。他倒没有坑他的意思,本意是想让包子去京城,他帮着好好张罗一番。   没想到,他自己选择了海城,那个时候,他们对海城都很陌生,所以也没法帮他什么。   “可惜失去联络了,不然我们还能尝尝他做的小笼包。”   “是啊。”路晁哪怕已经和舒雨在一起,但仍然感觉到一丝酸意。   之前的联系全都是靠书信,一方换了联系地址,又没及时通知,另一方也跟着换了地址,这联系就算是断了。 第180章 认购证   认购证很好买, 就在银行大厅里摆着一张桌子,证券公司的人卖力的推销着。 但大多数人, 只是冷漠的拒绝, 又或是听完之后十动然拒。   三十块钱放在后世听着当然不算什么,奶茶涨涨价都爬到三十的门槛了。但在当时, 可是普通人月工资的三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花这么多钱,买一个摇号的资格,凭什么呀?   很多人便是这么想的, 对这个所谓的认购证嗤之以鼻。   舒雨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自家老人在桌子前头吵架,说是老人昨天来存钱,被他们骗了。   证券公司的推销员徒劳的跟他们解释,自己都说清楚了,老人同意才完成的交易。   “你不退钱,我就把你这个摊子给砸了,扭送到派出所,看看你们这些人是怎么骗老百姓的血汗钱。摇号资格那不就是彩票,亏了算你的?”   年轻人很厉害, 身体不强壮,但嘴皮子利索的很。推销员的解释越听越无力,虽然他都快急哭了, 但围观的人没有一个同情他。   特别陪着老人过来的年轻人,都趁机跟老人科普,这些不坐在柜台里的人, 都是骗子。   真正银行的工作人员,都在柜台里坐着呢。   等他们扯皮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路晁上前,“给我来一百本,之前这位老人买了多少,都算我的,钱退给他吧。”   推销员千恩万谢,怀疑是昨天虔诚的祈祷起了作用。至于你问他跟谁祈祷的,那他可说不上来,反正叫得出名字的,他都叨扰了一遍。   那头的年轻人将信将疑,嘴里说道:“别以为找个托,我们就不退了。”   路晁指了指年轻人,问推销员,“到底是多少钱?”   “也是一百本,三千块。”推销员也承认,自己昨天是忽悠了一顿,目的就是为了卖认购证。但他该说的话,确实也说清楚了,当然,老人听没听清楚,他不敢保证。   路晁数出六千,“麻烦快一点,谢谢。”   他不想被这么多人围观,年前是个什么治安,大家心里都有数,再说还人生地不熟的。   推销员愣了一下,赶紧连“诶”好几声,“马上,马上就好,不耽误您的时间。”   二百本认购证,其中就包括老人昨天误买的,被路晁装到了双肩包里。两个人都穿着羽绒服牛仔裤,再背着运动双肩包,看着就像两个年轻的大学生。   不过海城人一惯的眼尖,认品牌的能力,不是一般城市能比的。这运动双肩包的品牌,马上被人认出来。   等他们走了,还有人还问,“羽绒服一看质量就好,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牌子,好像没有见过。”   “哈,你没见过就对了,我见过,上回见一个外国人来咱这里办业务的时候穿过,一样的商标。”   “啧啧,还在念书就穿这么好,现在的家长也太宠孩子了。”   柜台里的议论声音很小,但外头的人也能隐隐绰绰听到一点。反正有一点敢肯定,这俩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小夫妻扶着老人,数着三千块钱,要去柜台里存钱。   年轻人摸摸头,“要不然,咱们买一张。”   推销员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此时心情舒畅,要是换个不正常的人,可能会说你爱买不买。但推销员明显是个正常人,只要是生意,当然是多多宜善。   “来十张连号,不管摇中哪个号,你都得中。”   年轻人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那就来十张。”   “听我的没错,等赚钱了,你还得来感谢我。”推销员开心的再次收入三百,然后强调,“我可说清楚了,不能退的。”   “不退。”年轻人将认购证揣进兜里。   他并不知道,如果今天没有遇到这两个年轻人,他最终会退掉所有的认购证,然后余生一直活在悔恨当中。而这一回他改变了命运,虽然一百本认购证被退掉,但他又重新购入十本,稳稳当当赚了几十万。   只不过,他的余生还是一样活在悔恨当中,如果当初,他不退掉那一百本认购证就好了,赚到的钱会足足多出一个零。   舒路和路晁就如同旅游一般,一边玩一边寻找到银行里卖认购证的推销员,一家购上一百本。很快两个人的双肩包就满了,回来的时候,还特意买了一个行李箱,专门用来放认购证。   “明天去家电城逛一逛。”舒雨除了去家电城,还要去另一间买下的店铺看一眼,那是她给莉莉丝准备的铺面,年后就会投入装修。   海城的家电城,足足有三层,品种齐全,导购热情,节日气氛也营造的十分到位。   “管理的不错嘛。”舒雨看完,又跟了几个顾客的全程购买行为,看工作人员怎么协调送货和安装时间等等。好在人多,他们的观察隐在人群里,并不显眼。   在家电城外,找到一家西餐厅解决午餐。舒雨带着可惜,这么好的管理人才,可惜一山不容二虎。   金明天的管理能力也许不如海城的程少龙,但任何一个下属,将领导的话当成耳旁风,这个人就只能驱逐出队伍。虽然程少龙并不知道,金明天让他接待的是两位大股东,但这不是他无视金明天的理由。   这个惩罚绝不是处罚他不敬领导本身这件事,而是由于他的心态和行为,一定会在公司造成割裂,这种影响甚至会导致公司的分崩离析。所以,哪怕他能力再高,也只能请他走人。   如果金明天不是舒雨的舅舅,舒雨可能会考虑的更多一点,但并不会改变结果。   你不尊重金明天,就一定会尊重我吗?你可以用能力赶走金明天,就能用能力把股东架空,或者直接拉着所有人出走单干,这不是可能发生,而是几乎一定会发生的事。   不要以为你拥有公司,就拥有一切,像家电城这样的盈利之路简单到拉着一帮人复制就能解决,甚至可以比你更好。   而他这种不尊重,其实已经是明确传递出一个讯号,他不满足于现在的位置,就算知道取代不了金明天,至少也想要划江而治。长江以南的山头归他,长法以北的山头归金明天。   只是,他没有用正确的方法来解决,而是粗暴的将他的想法直接扔到众人的脸上。就跟小孩子搞破坏是为了吸引父母注意一样,最后往往得到的不是关注,而是一顿臭骂。   “找个机会跟他聊聊吧,看看他是怎么想的。”路晁说道。   舒雨点头,他们俩是公司的大股东,既然人都在这里了,就干脆自己解决。   程少龙忙完一天的工作,却没急着回家,而是上一家小餐馆点菜等人。   “老板,加瓶酒,再加俩菜。”等的人来了,不客气的往下一坐,便喊着加菜。   “老程,你想好没有。”来人点完菜,开启酒瓶先和程少龙干一杯。   程少龙没说话,说实话,路路通的待遇不错,而且老板言而有信,加班费劳动补助,从来没拖欠过。不像有些私营企业,说起来的时候恨不得天下第一,等发工资的时候,才知道有多抠门。   “不是我说你,就凭你程哥的能耐,分分钟秒掉金明天八条街,他不就是老板的亲戚吗?不然轮到谁,也轮不到他坐总经理的位置啊。这种家族企业,干的再好也没前途。”   这一点程少龙绝对赞成,他之前就是在一家家族企业里,干的好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干的再好,也要被各路“皇亲国戚”排挤。偏偏这些“皇亲国戚”论本事是没有的,论闯祸是个顶个的。   一出事就是他的责任,各种勾心斗角,实在是烦了,这才跳槽到路路通。初时干的确实很顺利,但时间长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金明天是股东的亲戚,班底是一帮工厂里带出来的同事,他们这些招聘来的,看似过的不错,委以重任,但终究没有根基。说不定哪一天,就替他人做嫁衣,随便找个借口让他们滚蛋,然后让关系户占据他的劳动成果。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种事,他见的太多了。   程少龙继续喝酒,有点喝闷酒的意思。   对面的人也没闲着,又自顾自倒酒,“你说说,金明天表面对你不错,但私下里呢,还不是一个电话打来,就让你服侍他的狗屁亲戚。这些小年轻,我可是知道的,仗着家里有俩钱,个顶个的眼睛长在天上,你服侍人还得受气,这是对一个大经理的态度吗?”   程少龙确实是在他的撺掇之下,才没理这茬儿,但这会儿回过味来,又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份。但是事情做都做了,他也不想低头。   “只要你过来,总经理的位置虚位以待。”   “上头不是还有一个董事长吗?”程少龙不由自主的吐槽,但吐槽完了,又赶紧道:“我胡说八道的。”   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的人,立刻就笑了,心想你幸好找了个台阶,不然我真得怀疑董事长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你还想没有董事长?那你怎么不直接说怎么没人白送你一千万呢?   “我考虑考虑,就算要走,也得把年过完再说吧。”哪儿有年前跳槽的,年底奖金不要了?   “那是那是,你趁着过年的时候联络联络感情,看看中层管理有没有愿意来的,我们举双手欢迎。”   “这不好吧?”程少龙犹豫道。   “现在是市场经济,你得让人自由选择嘛,你又没强迫他们走。再说了,带自己的班底过去,什么事都上手的快,也方便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任何一个公司,高层领导者若是没有几个得力的中层支持,做事也一样束手束脚,再好的政策无法落实,光他一个人能干也没用。   “让我再想想。”程少龙说道。   “好,我等着程哥的好消息。”对面的人很高兴,他们已经接触很久了,程少龙都没正面答复,今天是第一次松口愿意考虑。 第181章 合作   第二日, 程少龙在家电城忙碌一整天,快下班的时候, 站在办公室挂着的一面地图前, 看着空白的地图上,插着一只又一只小红旗。   整个长江以南, 他有很多很多的计划,很多很多的想法,只不过现在, 可能要换一个地方实现了。   金明天虽然是从不露面的大老板的亲戚,但绝不是酒囊饭袋,程少龙没想过得罪他。   只是阴错阳差之下,他已经把路走到这一步,也没办法再回头了。   老婆常说他,如果不是这副臭脾气,当工人的时候早就是副厂长了,出来打工的时候也早就是总经理了,至于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每次从基层做起这么辛苦吗?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 蛰伏的时候还好,一旦做到一定的级别,心里的各种不服气和焦虑便都出现了。每次都控制不住的想争一争, 但一争就悲剧了。   金明天不会容他的,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威信也不能再容他。   “程经理,有人找。”办公室文员敲了下门, 而来人已经站到了门前。   程少龙以为是供货商,有点头痛道:“都是按合同结款,你们来也没用,年前不是结过一次款吗?”   路路通对供货商也很公平,结款期按合同走,明明白白。但赶在年前,总有厂子入不敷出,想提前多结点款回去过年。除此以外,年前的例行拜访,送年礼请吃饭的事也很多。   但这俩个年轻人一看就是来求结货款,不是来请吃饭的,请吃饭怎么也会派个经理级别的过来叙叙交情,不会派两个小年轻。   所以程少龙才有这么一说。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路晁。”   “舒雨。”   两个年轻人介绍完,程少龙呆了呆,虽然没见过,但名字肯定听过。   回过神赶紧道:“请,请坐。”   亲手泡了两杯茶端上,“抱歉抱歉,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茶。”   “没关系,你也坐吧,咱们随便聊聊。”路晁笑了笑。   “好。”程少龙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了,金明天让他派车去接的人,让他预定的酒店,确实是给他亲戚行方便。但他没说,这两个亲戚,就是公司的大股东。   想明白这一点,程少龙感觉中了暗箭,但人家这是阳谋,是他自己选择不理的。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的年终奖金,可能保不住了。至于工作,是肯定保不住了。   “舅舅说,海城这边的家电城这么成功,都是你的功劳。我们也去家电城看去,确实井井有条,这边的客户还挺仔细的,但导购都能应付的来。各种细节,也衔接的很好,足见你下的功夫。”舒雨笑笑的说道。   程少龙脸一热,起身道:“真对不起,之前派车和定酒店的事,都是我的疏忽。”   不管别人是先礼后兵,还是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但这事肯定是他做的不对,这点他还是承认的。   “这都是小事。”舒雨也起身,站到地图面前,“程经理对未来的布局,有自己的想法吧。”   程少龙苦笑,“有一点吧。”   “哦,比如说呢?”坐着的路晁也来了兴趣,走到地图前。   三个人就着一张地图开讲,程少龙初时有些轻视,这两个年轻人懂什么,不过就是家里有钱,又有关系,这才找准了开家电城的路子。   不过随着谈话的深入,他推翻了之前的想法,这两个年轻人是真的懂。   “投资不过山海关可不是个笑话,是没办法的事,地方保护主义,还有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规矩。”路晁和程少龙交流着心得,都是感慨连连。明明是块风水宝地,偏偏玩成现在这个样子。   “只要是风水宝地都有地头蛇,还有地方保护主义严重到,当地大厂生产什么,同类产品的其他品牌,都不许进他们的地方。大城市还好,政府总要讲个脸面,中小城市,直接就是政府出面进行地方保护。”   说起这些,程少龙也是头痛,各地的地方保护主义盛行,电器还算好的,有些产品真的到你敢开车运进去,人家就敢砸的地步。   路晁问远景大局,舒雨冷不丁问一下家电城的内部管理制度,程少龙的表现几乎可以打到九十分。   两人对视一眼,路晁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了,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程少龙赶紧道:“这顿我请,好歹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三个人去了程少龙介绍的餐馆,在一个极小的弄堂里,很安静。   “这里不让点菜,有什么吃什么,都是当地的家常菜,但手艺没得说。有些菜,别看人人都会做,但做出恰到好处的味道却极难。多一分少一分,都不是那个味儿。”程少龙算是半个当地人,他老家在海城隔壁,但老婆是海城当地人。   菜端上来,很精致,也很清淡,吃一口才知道,清爽分明,确实鲜美。不像有些地方菜,一味的重油重辣,做肉食当然不错,但做菜蔬就容易掩盖食物本身的味道。   在这里就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特别是这段时间吃多了家里的大鱼大肉,吃点清淡的小菜,格外舒服。   “不错吧。”程少龙见他们吃的开心,自己也很高兴。   又有点可惜,要是自己早点认识他们,可能今天的结果就不一样了。只是夫妻店,家族企业都是他特别不喜欢的东西,就算他们很好,程少龙也依然不喜欢,因为变数真的太多了。   “你有没有想法,自己创业。”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路晁忽然问道。   程少龙脸色一变,还以为聊的不错,对方会给他留个脸面,让他自己辞职呢。虽说自己起了离心,但自己辞职和被人辞退,还是两码事。   路晁摆摆手,“我说的是创业,并非跳槽去别的公司打工,就算别人给你一个总经理的位置,上头不还有一个董事长吗?公司不是你的,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当家作主。”   程少龙眼皮子直跳,有些难堪道:“你们知道了?”   “别误会,这件事不难猜,结合现状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换了你也能做到。”都是走一步想三步,还要给四五步埋下伏笔的人,这点小事,猜出来不难。   “只是觉得可惜,你的性格,如果自己创业肯定能有一番作为,甚至有可能前程远大。若是给人打工,不停的跳槽几乎就是你的命运。”路晁擦了擦嘴,叫上一壶茶水。   程少龙脸色阴晴不定,索性也摊了牌,“我确实不甘久居人下,但我的能力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你这么说,似乎有失偏颇。”   路晁端起茶杯,“你确实有能力,对内管理对外开拓,难得的多面手。但你持才傲物,性格偏激,自己当家作主的时候,这些甚至可以称之为优点,但只要你上头还有人,这些就都是缺点,而且很致命。”   “你的问题,不在于你能不能做到,而在于你做到之后,怎么办?”舒雨默默补上一刀。   能力这种东西,如同锥在囊中,什么也阻止不了他的冒头。但冒出头之后呢,换个人可能会高高兴兴拿着高薪当经理。   可他不一样,一个经理根本兜不住他的野心,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释放这种野心,于是憋着一肚子气,开始内斗。   程少龙听完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舒雨。他们到底调查了他多少事,为什么能说中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心事。   路晁轻笑一声,“你不用这么看着她,我们只是想问你,想不想自己创业?”   之前程少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认为这个问题根本就是在嘲笑他,没钱怎么创业,老老实实打工去吧。   “如果我说想呢?”程少龙警惕的看着他们,双手握成拳放在腿上,如果他们嘲笑他,那就翻脸好了。   “那我们就有了合作的基础。”路晁耸耸肩膀,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而已。   “合作?什么意思?”程少龙不是没想过创业,但谁能借给他一大笔钱呢,他能做的,想做的事情,都需要大笔的投入,不是一万二万的小买卖,更不是十万二十万的生意,是动辄几百万的投入,绝不是他一个普通老百姓敢肖想的。   “跟我们合作,我们投资你创业。”路晁的回答没绕圈子,而是简明扼要。   程少龙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又怎么睡上床的,老婆在旁边有点害怕道:“你这眼神直勾勾看着屋顶,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吵。”通常,程少龙说的话越简洁,越表明他越有心事。   老婆冷哼一声,又泄愤般的推了他一把,转过身用背对着他。   酒店里,路晁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花香,他让酒店每天送一束不一样的鲜花到舒雨的房间。今天送的是百合,这香味有点香的过头了,让路晁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舒雨打开空调循环空气,“闻不了就去你房间。”   “没,没事,习惯就好了。”路晁揉揉鼻子,感觉这种人工养殖的鲜花,简直是异端,怎么能香的这么过份呢。   自己往沙发上一歪,也顺手拉舒雨坐到他的腿上,抱着她,享受只有两个人的温馨时刻。   …… 第182章 回程   “为人偏激, 持才傲物,我还以为你不想和这样的人合作。 ”路晁抱着舒雨, 难得身边没有其他人, 不腻腻歪歪,黏黏乎乎一下, 简直辜负时光。   “从公司走人是肯定的,公司不可能容下一个有可能崩坏整个公司氛围的人。舅舅是总经理,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 就需要绝对的权威。否则今天这个来挑战一下,明天那个来挑战一下,公司还要不要发展了。”   路路通容不下程少龙,这是肯定的,舒雨绝不会改变想法。   但是,让他走人,不代表他们就要成为敌人,更不代表就要你死我活。   “咱们是法制社会,还能一言不合把人给变没了呀。他有才,没人拦得住他创造财富, 那干嘛不给我们创造。”舒雨象只猫蜷缩在他怀里,找个了舒服的地方趴着。   所谓天凉王破是不可能的,就算资本主义国家, 资本家也很难做到只手遮天,因为会有比他更大的资本。更何况是社会主义国家,真当社会主义铁拳是说着玩的吗?轮得到资本家只手遮天?   后世某位富豪的儿子创业惨败, 都盛传他被朋友下套签了有问题的合同。朋友是那种专跟富二代做朋友哄人投资创业的朋友,合同是那种法律条款针对富二代负有完全责任的合同。   可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认赔脱身。真能中二气的说,我要这个人永远消失吗?真要这么做了,他就该永远消失了。   至于让这个人找不到工作,别的国家也许可行,反正国家就巴掌大,每个行业都有垄断。但在中国,巨头之间的竞争也很激烈,此处不留爷的结果就是大不了换个城市,光大城市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别提还有大量的二三线城市。   更何况,只要涉及到竞争,都要遵循一个真理,把自己的朋友搞的多多的,敌人搞的少少的,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   商业竞争也是一样,当有一天你举目皆敌,也就离死不远了。   外头下起绵密的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响起细密的沙沙声。整座城市被一种雾濛濛的氤氲叆叇笼罩着,傍晚看出去,从雾濛濛里烟灰色里透出点点微光,心中若无烦事叨扰,你就能明白为何小布尔乔亚和这座城市是如此契合。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形而上,灵魂上的共鸣。所以才会变成一种烙印,深深融入每个人的骨子里。   路晁微哼,“要是他没有这些毛病呢?”   舒雨有些困了,慢慢闭上眼睛,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那可能等他把我们都架空了,我们才会发现吧。”   路晁轻笑,“其实也怪有意思的,难怪说与人斗其乐无穷。”   智商与智商的碰撞所闪现出来的火花,纯粹精神上的享受,比物质上的享受,更让人愉悦。   程少龙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拿着一份合同翻来覆去的看,这两个年轻人都毕业于中国最好的大学,还经营着一家跨国企业,服装自选超市都开到美国和欧洲去了。他们说的话,由不得程少龙不信。   更何况,这么好的条件,他占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且不需要出一分钱。资金全由他们投入,占比百分之七十,不干涉他的任何经营。   当然,监管也是有的,而且非常严格,派驻财务人员,禁止利益输送。一旦发现不仅会影响他的股份,还能将他扫地出门,甚至达到一定金额,直接送交法办都有可能。   但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商业监管,如果没有,程少龙还不肯相信呢。更何况,他心里没鬼,怕什么?   至于什么叫利益输送,比如说公司需要打广告,自己找人开间广告公司,把只需五万的广告费,报成五十万,用这种方式将投资者的钱掏空,这就叫利益输送。   而且这只是第一轮投资,等公司到一定规模了,再可以继续融资,这里还有特别多的详细条款,看得程少龙眼花缭乱。有些条款他看一次,竟然还不能理解,需要多看几遍才能理解。里头关于融资圈定的权利和义务,也极其复杂。   舒雨说的很清楚,这些是照着国外的投资协议,改编的中国版投资协议,建议他找律师咨询,了解清楚再决定签或不签。不管结果如何,这都不是儿戏。   真金白银拿出来,当然不是儿戏,程少龙也怀疑过,为什么他们要培养一个竞争对手。   回答他的也是舒雨,中国市场大到容得下很多的竞争,就算他们不投资他,他就不会成为竞争对手吗?既然竞争是注定的事,不如由他们来主导。   程少龙瞬间明白了,不由得佩服这两个年轻人的心胸和气魄。别看说出来很容易,没有A竞争者,还有B竞争者,甚至还有CDEFG的竞争者,反正是拍不死的,不如自己投资。   但真轮到自己的时候,大多数人的想法,肯定是拍死竞争者,巴不得竞争者死光光,只剩下自己一家独大。   舒雨行程的最后一天,跟王露见了一面,这个高中同学上的是大专,上一次见面是在程燕的婚礼上,知道她准备辞职之后来到海城。   既然来了,当然要见见,不过王露实在太忙,两个人就在她办公的大楼外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顿饭。   “过年都不回去吗?”舒雨惊讶道。   王露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过年才放几天假,懒得动弹了,外企的工资是挺高的,但工作强度大,而且受气。现在想想,真不知道当初辞职的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你靠本事拿更高的工资,这有什么不对的。既然出来了,就别想那么多,年轻的时候吃点苦也没什么,关键是有前途。”舒雨只能安慰她道。   王露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刚出来的时候真是特别难,还觉得特别孤单,现在好多了。”   中午吃饭时间才一个小时,王露急匆匆赶回去上班。   舒雨叹了口气,转身给程燕打了个电话,那头程燕刚搬进新买的房子,“我说贷款,两边老人都不让,一家添了一点,全款付了。房子特别好,就是地方有点远,不过没关系,走二十分钟就有车站。听说小区门口还规划了新车站,过几年就好了,下楼就能坐车。”   虽然程燕的工资不高,甚至也谈不上前途,但有家人在身边,每天都活的简单而快乐。   这个世界上的选择,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更不是非黑即白。   电话里互相拜了个早年,顺便说了说见过王露的事,程燕叹气道:“她这个人一向心气高,去大城市不意外,以后肯定有出息,不像我现在是舒服了,以后肯定没出息。”   这事谁说得清楚呢,关键是自己不要后悔就好。   又顺便告诉她,“盖萍的店收了,出去打工去了。上次回吴县遇到,拉着我哭了半天,说当时应该好好读书。”   找工作的时候,终于发现读书的好处了。至少像现在这样,生意干不下去的时候,有个学历在,不愁找不到工作。   “现在说一句当然是轻松,她努力了就能考上大学吗?是谁给她的错觉。”舒雨对于她生意关门的事,没有丝毫同情,在小县城做生意,如果还抱着来一个宰一个的心态,这生意迟早做不下去。   读书的成绩不好,不想着怎么提高成绩,尽想着做生意当老板赚大钱。   真当老板了,生意不好,又想着当初自己该好好读书就好了。   这样的人,你就是给她中了五百万,她也得后悔,当初怎么不买个八百注。然后一辈子哭丧着一张脸,后悔那失去的七百九十九个五百万。   永远不会珍惜自己手里拥有的,而去羡慕自己错过的。这种心态,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落不到好下场。   程燕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你这张嘴,幸好她没给你哭,不然眼泪流一半能被你给怼回去。”   挂了电话,舒雨顺手把在海城买的土特产打包给程燕寄过去一份,还有黄会长,管记者等等。   想到这里,她又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叶爷爷,跟您说一声,我明天回去。”   “我让助理去接你们。”   “不不,有人来接,都安排好了。”   “哎,好,明天来家里吃饭,你跟路晁一起来。”   “嗯,好吧。”舒雨答应了。   回到酒店,路晁正在整理行李,看舒雨表情有点呆呆的,上前打了个响指,“怎么,跟王露聊的不开心。”   “不是,忽然想到我们到了海城,报平安的时候,忘了给叶爷爷打电话。”快回去了才想起来。   路晁耸耸肩,“就为了这个啊。”   舒雨咬着嘴唇看着他,什么意思?觉得这是小事吗?   “我打了呀,说你在整理行李,怕家里人等急了,所以让我打。”   舒雨小嘴微张,“啊”了一声,粉拳如同雨点般落到他的身上,“你是故意的吧。”   路晁也不躲,大笑着一把抱住她,“多大点事啊,你只是不习惯,叶爷爷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不高兴的。再说了,你姐不是陪在他身边。”   “也对,有个姐姐真好。”有什么事可以替她分摊一下。   最后来接机的是舒雅,顺便显摆她的新车。   “你这技术行不行啊,要不然让路晁开。”舒雨有点担心的看着姐姐。   “你瞧不起谁呢?看着。”舒雅可不肯服输,非要开给他们看看。   一路有惊无险回到家,外公外婆的高兴自不必说,阳阳也放假回家,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舒雨上前在阳阳的脸上揪了一把,“都瘦成这样了,放假这几天给你好好补补。”   “你们大人怎么都这样啊,我哪里瘦了。”金阳躲过姐姐的魔瓜,帮着拿行李箱。   路晁回家放行李,给路英打了个电话,中午在金外公家里吃,晚上去叶爷爷家里吃,让路英不用操心。   “那我可真不操心了,忙死了。”路英挂了电话。   晚上姐妹俩加路晁去了叶爷爷家,路上听舒雅说才知道,“叶爷爷在我们小区买了房子,年后装修,打算搬过来跟我们住的近一点。”   “也好,有个照应。”   “叶星搬家了,跟她那个男朋友领了证,说是等她妈的事有个结果,再办婚礼。”这回是路晁开车,她跟妹妹坐在后头说话。   “你看着我干嘛,我可没赶她走,叶爷爷也说过她不用搬家,还说永远都认她这个外孙女。”舒雅耸耸肩说道。   “叶星还真是有长进了。”舒雨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在美国的时候,叶星目中无人的嚣张样子。   “长进什么呀,还不是和以前一样,拿鼻孔看人。”舒雅摇摇头,又顿了一下,“也对,以前是非白人不嫁,现在是只要有钱,中国人也嫁。” 第183章 燃犀   程少龙的决定是在过年期间下的, 整个假期,他都没歇着, 四处找律师, 找懂行的人,找留过学的人打听。   好在这个时候已经是九二年, 留学回国的人员虽然少见,但在海城也不至于稀罕到找不着。更何况,这里还有大量外资企业的办事处, 总有相关人才。   一通打听之后,程少龙算是服了,这还真是现在欧美发达国家所用的风投模式,他甚至搞到了国外的合同。对比之后,发现除了不适合中国国情的部分,还真没有改动太多。对于双方的权利义务,都规定的很详细,并非只对一方有利。   而且这种风投的模式,一般都是创业者去找投资,而且是找好几家的投资者互相制衡。但因为中国国情的特殊性, 他可能短时间间,不可能找到第二家投资者。   于是他首先拒绝了另一边的招揽,听到电话, 中间人又亲自跑到程少龙家里劝说一番。等知道合同的事,直接将合同抵毁到一钱不值。   “你少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就问, 你干黄了,人家要不要你赔钱?不要是吗?那凭什么啊,天上还能掉馅饼吗?”中间人振振有辞,觉得自己一下子打到了合同的七寸上,简直火眼金睛。   只有详细从各方面,多角度了解过的程少龙才明白,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就是发展周期的不同。中国市场还处于原始积累的阶段,可以说只要赚到第一桶金,钱生钱在这个时候,再容易不过。   所以投资到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拉起一个产业,反正空白领域多的是,找工作的人更多,自己吃独食只会赚的更多。   但在欧美早就过了这个时候,大家处于产业和公司相对稳定的阶段,市场上总有热钱溢出,有投资的需求。所以才有风投公司的存在,才有投资新兴行业,新兴公司的热情。   更何况他们有完善的上市制度,投资做大上市卖出,几百倍的利润就是这么来的。   程少龙自觉和中间人的格局眼光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了,多的话并不想说,只笑了笑,“承蒙您看得起,有自己创业的机会,就算是个坑,我也愿意跳下去试试。”   “那你就等着摔死吧,给脸不要脸。”中间人终于不耐烦,撕下了一直伪装的面具。   程少龙脸色阴沉,“滚。”   签归签,有些合同细节还需要商谈一下,电话里商定时间就定在二月份。   而在京城,几家人轮流着在过年期间请客,路英请了金外公叶爷爷,还请了自己公司的几个高管,以及关系不错的同学朋友,这其中当然有许警官一家。   还因为总编的关系,又认识了管记者,索性也将管记者一家请来。   事隔很久之后,舒雨再次见到管前,她上前一拍他的肩膀,“你真跑去唱歌了,什么时候开演唱会,我带人去捧场。”   “这事得问我妈,她现在是我的经纪人。”管前有些无奈的一摊手。   “这可是好事,有你妈在,骗得了你,也骗不了阿姨。”舒雨此时才想起来,貌似还是自己的提议。   管记者和杂志社总编还有许警官,三个男人坐到一起高谈阔论。有喜欢听的,就围坐在旁边,当是增加知识点了。   “年底发生这事的时候,我根本都不敢相信,当时好多人都问,假的吧,是不是搞错了。”许警官叹气摇头。   谁敢相信啊,苏联啊,说解体就解体了。犹如一记惊雷,打在所有人头上,谁敢相信,根本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还是思想出了问题,以为放弃自己的意识形态,去拥抱西方的制度就会得到他们的接纳。”程总编也跟着叹气。   老管冷笑,他最清楚苏联现在的惨状,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得到的是什么?是资本家一轮又一轮的劫掠,直接将你的血抽干,让你万劫不复,最好永远是一具尸体。   西方高举自由的大旗,发动所谓的和平演变,并不是想接纳所有的国家变成第二个美国。为的是合法的抢劫,为的是防止所有的国家繁荣富强,真变成第二个美国。   “也是好事,让上头的意见空前统一。”   虽然仍免不了有亲美的杂音,但杂音已经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老管的话激起大家的共鸣,许警官又道:“所以老人家才会亲自去深城,现在还没回呢。”   九二年,正是过年期间,老人家亲自去深城,于是有了著名的九二年南巡讲话。强调了继续深化改革,提供了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思想武器。   思想武器的意思,就是平息数十年一直在争论的问题,到底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   统一思想,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我们的道路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完美解决争议。   “今年有很多法规要出台。”许警官在这方面的消息最为灵通。   而且对民营企业也会有各种解绑式的松动,对所有民营企业,小生意者来说,都是利好。   过完年,老人家刚回京城,果然各种法律法规出台。至此中国的私营企业,才真正属于有法可依的状态。   年后,舒雨召集所有相关人员到办公室开会,“咱们得好好理一理手里的股份。”   确实不能再这么下去,都是自己人,意见也很好统一。   “成立一个帐务公司,不负责业务,只负责监督管理审计。”其实就是一个监管机构,负责将每家公司的股权理清楚。最重要的是财务监管,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诉每个人,他们名下的资产和财务情况。   不然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并不是开玩笑的事,现在他们就说不清楚。   艾伦机械厂是独属于许然的,不在其内。出版社,教辅书和杂志也是独属于路英的,同样不属于其内。   “留学中介路阿姨和许然各占一半。”也不算在帐务公司以内,他们自己理一理就好。   留学中介可是风头十足,第二期的生活杂志就刊登了留学说明会的消息,无数人打电话过来询问地址和票价。   最后在三个大城市巡回办说明会,扣掉所有费用,光票价就赚了几十万。更别提,后头还有无数委托他们将子女送出国读书的业务,半年不到中介费就赚了数百万元。   这还只是开始,事实上第二年中介才算走上正轨,短短一年时间,赚足六百万,让人不得不感叹,有钱人也太多了。   路路通家电商城,路晁和舒雨各占百分之四十五,金明天占到百分之十,纳入帐务公司的监管之中。   这些都是最为简单的,比较复杂的首推乐辰化工,乐辰化工的股份是艾伦机械,贸易公司,莉莉丝美国公司共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另外百分之五十一属于政府。现在地方政府又要清理三产,于是将这些产业全都剥离到单独成立的国营企业里。   三家公司艾伦机械和贸易公司各占百分之二十,莉莉丝美国公司占百分之九。而属于政府的百分之五十一,其中还有百分之零点五属于齐楚达,以及几个不可或缺的技术人才,也都各点零点一或二的股份。   其次便是深城的莉莉丝中国公司,不错,莉莉丝分为美国公司,欧洲公司和中国公司。这么做的也是因为,外资之前是不允许独资的,必须要由政府入股一部分,甚至在某些时候,必须占据百分之五十一以上。   所以莉莉丝的中国公司,百分之五十属于地方政府,现在股份也抽到单独成立的国营企业里。剩下百分之五十由许然和舒雨共同持有,也就是各百分之二十五。   中国公司其实就是一家工厂,出口到美国公司或是欧洲公司,他们的零售额都跟中国公司无关。这种的情况,在大家的接受范围以内。   毕竟政府用土地等等固定资产投入,而且还有各种税收和政策的优待。他们也只有中国部分,不掺合国外的部分。   莉莉丝欧洲公司和美国公司就很简单了,由许然和舒雨各占百分之五十股份。但他们又各自拿出百分之五,一共百分之十组成股权池,根据年限和贡献,准备奖励给公司高管。   而亚瑟那边,也已经谈好,赠予百分之十的股份,组建单独的制作公司。剩下的股份,许然以自己完全没有出过力为由推掉了,让舒雨持有百分之九十。   还有一个雨露慈善基金会,这家基金会的规模再一次扩大,因为路英和叶爷爷也要捐赠。最后挂在帐务公司名下,每年由他们四个人共同出资五百万,注资到基金会里,而且金额会根据实际情况,年年递增。   资产安排的明明白白,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舒雨提出了自己的构想。   “我两年前就跟莉莉丝的员工提出过创业投资的事,我想组一个基金,专门用来投资。比如说投资个人创业,投资看好的公司,投资股票等等。”而第一笔投资也已经有了人选,就是程少龙。   “可以呀,现在有本事的人多了,可惜好多人都没钱创业,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买青苗嘛,就赌他能长成参天大树。”路英一惯的豪爽。   许然根本不动脑子就直接表态,“我跟。”   反正跟着舒雨折腾,就没有出过错,傻子才不跟。   不过他也有一个意见,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意见,“基金的名字能不能跟我有关。”   众人大笑的同时,路英力挺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你这个名字怎么取呢,泫然欲泣?淡然处之?”   路晁继续跟进,“还可以幡然悔悟,荡然无存。”   许然一连喊了好几个屮艸芔茻,要是叫这名字,怕是要亏得底掉,太不吉利了。   舒雨跟着笑了半天,才出言解救他,“要不然就叫燃犀?”   燃犀出自晋书中的典故,意喻明察事物,洞察奸邪。虽然不带有传统发财的吉利用语,但总算靠谱一点,比荡然无存什么的,强得太多。   许然一想,自己是不可能提出更好的名字来了,赶紧鼓掌表态,“就燃犀了,燃犀基金是您财富的指路明灯,一听就有品位。”   燃犀基金由四个人分别出资,按投资的比例占据股份。一直充当背影板的金明天,弱弱的举手示意,“我的钱不多,可不可以算一个。”   舒雨当然不会拒绝,于是投资者变成五个。   从九二年以后,风气为之一变,之前羞于谈钱,现在则是官方直接发出号角,鼓励公职人员下海自谋职业,创造价值。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许多体制内的精英告别公职,下海经商。 第184章 计划启动   燃犀基金用最快的速度办好手续, 然后和程少龙签完合同。 黄灵那边一直超额养着二十几个财务人员,一听可以派人, 立刻选派人手过去。   舒雨本人也来到深城, 正式宣布之前就吊足了大家胃口的投资计划,正式启动。   而公司的股权结构也一起公布出来, 众人哗然,这家美资企业,竟然是舒雨和许然合伙开的。   “为什么不行呢?中国人在美国开办公司, 然后拿美元来中国投资,也一样是外资公司,你也可以这么做。”郁远志面向跟他打听消息的人,很轻松的解释这当中的问题。   简单来说,你有美元,也可以你行你上。   你有吗?没有那还BB啥。   甚至有人去举报,莉莉丝并非外资企业,应该剥夺他们的各项优惠。舒雨听说这个消息,当场笑出声。   “取消税收优惠,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还给我, 这笔买卖做得。”   政府一算帐,美国注册的公司,投入的是美元, 每年都有外汇收入,能创造就业,关键他们自己还握着一半股份。去去去,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你有本事拿美元来投资,创造外汇收入,我也一样给你所有税收优惠。   而在公司内部,最轰动的就是投资政策的出台,短短一天时间,舒雨的案头就堆上了数百份的创业计划书。   就连于总也闻讯而来,想约她见一面。   舒雨欣然前往,见,必须得见,不见怎么知道他到底陷没陷在南省的房地产泥潭里。   南省的房地产现在可不是泥潭,而是典型的香饽饽,于飞一见面就感谢舒雨的消息,若是当时他们不找机会进去,现在进去可不是一般的难度。   舒雨笑笑,“房地产大进大出,于总好魄力。”   于飞笑笑,也没隐瞒,“是朋友在西省联系了几个煤老板出的资,今年N基金也投入了一点。”   N基金的活动经费靠的是美国政府拔款和一些人权斗士的捐款,苏联解体之后,美国政府对中国加大资金倾斜,而且更加的隐蔽。有敛财的机会,他们也愿意掺一脚。   舒雨心中一动,说实话,九十年代的煤老板就是拿来坑的。民营资本可以进入影视圈之后,超过大半的影视投资,都是从煤老板那儿拉来的,从调侃的角度来说,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中国文化事业的进步。   但N基金的下场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舒雨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了,看面前的于总也顺眼起来,真是一位好同志啊。   于飞当然也知道了舒雨和许然是莉莉丝公司股东的身份,心里感慨不已,现在的年轻人脑子真灵活,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知道是不是无意,最关键的事,下意识的被每一个人忽略了,他们没有美元啊。   能拿出外汇进行投资的,才叫外资企业,能够每年结入外汇的,才是外资企业,和老板是什么国籍无关。   他甚至知道是谁去举报莉莉丝的,于是想拿这件事,给舒雨卖个好。   没想到舒雨直接摆手,“不必了,是谁并不重要,身正不怕影子斜。莉莉丝很早便在美国注册,而且拿出真金白银在中国投资,每年结余的外汇更不是假的。谁要是能做得到,大可以效仿嘛。”   于总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马上就堆出笑脸,“还是舒总大气,我等所不能及啊。”   “谈不上,没时间跟闲人置气而已,咱们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人,你说是不是。”舒雨顺道捧了一把于飞。   于总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终于说出他的来意,对于舒雨的投资基金很感兴趣。   他很奇怪,明明有那么多的好项目都缺资金,怎么舒雨要把资金浪费在这些费劲的事情上。   南省的情况难道不值得她投资?   舒雨心中一跳,知道关键的一环来了。   “我刚才也说了,房地产是大进大出,借别人的光压了一笔钱在里头,再进去就得另起灶炉。你也知道的,这里头的事太乱了,没有得力的人手,或是亲历亲为,哪里敢往里砸钱。”   舒雨的基业始终是在莉莉丝,这一点人人都很清楚,她不可能花精力投入到房地产上。   于飞心思一动,正愁不知如何开口,这下有了计划。   “现在民间借贷也很繁荣,好些人手里有钱,又没时间去做项目,干脆把钱贷出去,搞不好比自己做项目赚的还要多。”   舒雨眼皮子一跳,笑道:“于总说的这种,没有法律保障吧。”   于飞呵呵的笑,“借贷关系是要签合同的,怎么可能没保障。再说也有专门打理这些的机构,按固定点拿利息,什么都不用操心。”   舒雨也跟着笑,难为对方把高/利/贷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我考虑考虑吧。”   干脆用了个拖字决。   改革开放以后就开始有了民间借贷的土壤,最开始的原因其实是民营企业在银行根本贷不到款,现实的无奈催生了民间借贷。开始的民间借贷其实也没什么,一个出钱一个出比银行要高的利息。   但时间一长,就有人嗅到了这其中巨大的商机,高/利/贷随之孕育而生。   高/利/贷其实就是中间商,一手按比银行高的存款利息吸纳高息存款,一手按比银行贷款利息高的利息放出贷款,坐收中间差价。   万一要是爆了,他们就直接跑路,留下一堆拿不到存款的老百姓。   不爆就更好,美滋滋拿着高额差价,躺吃躺喝。   当然,也随之催生了不放贷,只骗了存款就跑路的骗子。   于飞不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个,查,一定要查清楚。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于飞从今年开始,借了大量资金,投入到南省的项目里。他自从在舒雨这里套到消息后,开始是拉煤老板入伙,利用管理能力撬动这笔资金,实际上只能赚取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大头终究是人家煤老板的。   开始的时候可以满足他们的胃口,毕竟他们只是管理层,一下子赚到这么多钱,可以说是有了第一桶金。   但他们满足了吗?显然是不满足的,开始借钱投入,亲戚朋友那点小钱他们还看不上,最后找到高/利/贷也就不稀奇了。   高额的投入就有高额的回报,虽然回报都在帐面上,但他们喊一声,就能来百八十个接盘的,随时可以落袋为安。可他们讨论几回后,都觉得形势一片大好,特别是刚刚的南巡讲话,简直能奠定再涨十年的基础。   现在抛,怎么可能,甚至还想再加大投入。   N基金也是看到这种火热的景象,毅然投入资金。用在中国市场上赚到的钱,在中国市场进行活动,想想都美滋滋呢。   夏明安静的等着舒雨的进一步吩咐,没想到,她只是看完之后,轻笑一声,“就这样吧。”   “那边于总提了几次,似乎是想再和您见面。”   “找机会推掉,我答应过员工的事,不能食言。”舒雨一指旁边的创业计划书,堆的都快成一座小山了。   “有你的吗?”舒雨顺嘴问道。   夏明摇头,“我对创业没什么兴趣,公司足够大,能够给我施展的平台,没必要去创业。”   他可是私下里听人说过郁远志的收入的,乖乖咙滴咚,创业就一定能赚到这么多钱吗?而且还旱涝保收,走出去谁不是恭恭敬敬叫一声郁总。   真要去创业,什么都得从头做起,哪里有在大公司上班体面舒服。   舒雨笑了笑,“那也很好。”   创业固然是好,但大家只看得到成功的,却不知道这一个成功的脚底下,可能踩了几百几千甚至上万个不成功的案例。   职场上爬到高位,也一样能享受创业者成功之后的名望和尊重,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更安全的选择。   翻开计划书,每看完一本,都要在后头留下自己的评语,大部分被直接打回去,只有少数留下,进入第二轮讨论可行性阶段。   “华而不实,词藻堆砌,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建议重写。”   “不看好,建议换个想法。”   “想法是好的,做法全是空谈,建议重新想想,从怎么花钱想起。”   贺元春负责把打回来的计划书还给员工,第一批递上去的,都是老员工,关系也很不错,不兴偷摸回去哭的那一套,直接就在办公室里当着众人的面翻开。   看到最没文化的那个,被批了一个华而不实的评语,都快把大家给笑尿了。   特别是贺元春,“我说老李,平时让你写个年终总结,你三天崩不出一百字,最后还是东抄西凑才交上来。这会儿竟然会堆砌词藻了,可以啊。”   老李哭丧着脸,“我这不是担心自己没文化吗?特意找了大学生帮我写的,让他给我多描一描,显得有文化一点。”   “本末倒置,舒总要的是商业计划书,你当是写散文诗集呢。”一起来的同事虽然计划书也被打回来了,但也不妨碍他嘲笑别人。   “切,你也不比我好到什么地方去,我好歹有重写的机会,你的直接就是不看好。”老李伸长脖子看了同事的评语,顿时信心大涨。   “怎么会这样呢?我以为最多是嫌投资太大,没想到是不看好。这可是现在最热门的产业啊,怎么可能是不看好。”同事完全不敢相信。   “你想干嘛,反正被打回来了,我看看。”老李抢过来一看,“寻呼机啊,这创业投资,跟莉莉丝差不多了吧,你也太好高骛远了。”   众人一致评语,公司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但又不好意思直说,所以才评了一句不看好。   至于寻呼机的前途,没有人会怀疑,这绝对是未来很多年都会发力的产业之一。   “我去,你丫的运气真好,竟然说你的想法好,不就是开个旅游公司吗?这算什么创业,骗钱的玩意儿吧。”   众人推搡着从贺元春的办公室里出去,三个人到了下班时间,结伴出去喝酒。   “你们真想出去创业啊。”看好寻呼机的老万开口道。   老李叹了口气,“不是我们想不想,你没发现,公司的要求越来越高,现在招聘的都是大学生,甚至还有留学生,不是要求英语好,就是要求会这个,懂那个。我们要是现在求职,连贺主任的面都见不着,就已经被打发走了。”   老张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以后公司是高学历年轻人的天下,没我们什么事了,这个机会不抓住,以后看着一个个小年轻人爬到我们头上,我们得跟小年轻点头哈腰,你们服气吗?”   老万抽了抽嘴角,“我服气啊,反正我不会走的,除非公司不要我,否则哪怕让我去当个保安我也不走。”   他写计划书纯粹是凑热闹,想想也知道,谁不知道寻呼机赚钱,还用得着你说。投资这么大,还需要专家和技术,那是普通人能拿来创业的吗?   莉莉丝的工资高,还给内部价租房,老婆孩子都接过来了,孩子就在家门口上学,公司给解决的指标,为此每年要给学校捐一笔钱。   这样的福利,除了以前的国营大厂,现在谁还敢想。   所以老万才这么说,他心气也没那么大,给年轻人让路有什么稀奇的,人家是大学生,学历高他们一等。给文化人让路,没什么不服气的。   “再说舒总和许总还不是年轻人,创办公司的时候,舒总刚上大学,你敢说不服气?”   拿老板当例子举出来,谁敢说不服气。   老李端起酒杯,“你别一竿子支到老板头上,那是我们能比的?就说公司里的事,我不是不服气,我是怕这个机会不抓住,以后当个普通员工的机会都没有。”   老万有点害怕,“不至于吧。”   几千人的厂子,还能容不下他们。   只有老张是真的不服气,早就有自己干点什么的想法。   “要是我的计划能行,算咱们仨的怎么样?”老张出主意,把三个人绑在一起,旅游公司是服务业,最需要的就是人手。   “行啊,我没意见,要是公司搞不成,我能回来上班就行。”老李和老万异口同声的答应下来。   “老李的计划书到底是想说什么,要不要重写了。”老万还在调侃他。   “不写了,我自己都不搞不明白我想干什么。”完全是出于恐惧才写的计划书,既然有人更靠谱,也就随波逐流的答应下来。   一幕幕或相似,或不同的情形,在公司轮番上演着。   那头齐俊已经飞到深城,给舒雨负荆请罪。   “谁能想到那帮龟儿子那么缺德,活生生把我的货给抢了啊。之前跟我称兄道弟,结果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不该相信他们的,真的不该啊。”   舒雨和许然各出十万块,加上他的全部积蓄,全都扔了进去,想一票来个大的,没想到是一票全给坑了进去。   齐俊越讲越伤心,抱头坐在舒雨对面,号啕大哭起来。听到声音不对的夏明赶紧端着咖啡进来,看到老总没事,这才放下咖啡重新退了回去。   看了一眼面前的两杯咖啡,齐俊终于止住眼泪,“喝两杯咖啡,我的货也回不来了。”   “行了,多大的事啊。我们不找你还钱,投资有风险,敢投就敢承担风险。”   得了一句准话,齐俊终于活了过来,一口干掉一杯咖啡。太好了,难怪女孩子那么爱哭,眼泪果然有用。   “我们正好有点事,想找个靠谱的人去办,海城你熟的,对吧。”   舒雨顺便就把认购证的事交给他,三月初开始摇号,摇中了就可以去买新股。也催生了炒作认购证,直接倒卖认购证的地下黑市。   “我不需要炒认购证,你直接按中签的情况购买就好了。”   “这个简单。”齐俊因为炒外汇的原因,对金融产品十分熟悉,直接就打了包票。   等他飞去海城,发现认购证竟然这么赚钱的时候,躲在没人的地方,咬着手指头又哭了一场。他累死累活组织货源的时候,风里来雪里去组织车皮的时候,被人抢了货的时候,舒雨只动动手指头,在安全又舒服的海城买认购证,就比他赚的多了。   “人和人的区别,真的有这么大吗?”他甚至开始自我怀疑。   想到舒雨一直反对炒外汇,从不踏足其中的时候,终于拿起了电话,“嗯,不炒了,还有多少钱,全部抽出来,是的,有急用。”   就剩下一万,一万投进去,一万出来,齐俊苦笑,自己折腾这么久,是折腾了些什么呀?   舒雨终于将计划书推进到第二轮,讨论可行性。   黄灵最近走到哪儿都有人巴结,虽然以前也是这样,但现在特别明显。   一是舒雨身份曝光,总经理和董事长的区别,就是工人也能理解。二是投资计划正式推动,一旦成功财务人员都是由黄灵派出去的,而且资金也需要黄灵调拔。   不敢要求黄灵违规操作,至少要保证不会因为得罪她,而让她没事给你拖上几天吧。   郁远志过来给舒雨汇报工作,看舒雨埋首在一堆计划书当中,失笑道:“公司真的要推动这么大的计划吗?”   不过幸好有这份计划的存在,公司员工在新老交替的过程中,才能够比较平滑的过度,没有出现明显的对抗事件,也没因此而让公司蒙受损失。   明年要筹建集团公司,直接在国内推进莉莉丝的门店,这些大动作,需要大量的人力,恐怕没有人手再去推动投资计划。   更何况,在他看来,这些想着创业的员工,年纪大了,又没学历,见识也不够,拿钱给他们创业,他反正不看好。   “这个投资计划不属于莉莉丝,属于燃犀基金。”   郁远志这才知道,老板名下又多出一个燃犀基金,专门用来投资操作。   人手都找好了,过几天就来莉莉丝,专门针对这些投资进行讨论。   郁远志自嘲道:“大家伙都在猜,会交给谁讨论,一顿四处串联,结果全白费。”   舒雨笑了,“对了,我考虑再调几个人去国外工作,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欧洲那边比较困难,多派几个,美国再派上两个就够了。”舒雨继续说道。   “好,我明天就把名单送过来,我听说林华提交了计划书,想回国创业是吗?”   舒雨点头,“是这样的,这个投资计划针对所有员工,流水线上的工人,国外的员工,统统一视同仁。但目前只限于,在中国境内的投资项目。”   所以国外的员工根本没人参与,但没想到林华会积极的写了计划书寄回来。而且看完所有计划书,他的最为专业,连怎么分阶段花钱都想好了。最关键的是项目,他想回来开超市,站在九二年来说,这绝对是风口上的投资项目。   燃犀基金的工作人员从京城飞来深城,借用了莉莉丝的会议室讨论工作,舒雨偶尔去旁听一回,尽量让他们先充分讨论出问题,自己再做判定。实在走进死胡同了,她便略提一句帮他们转转思路。   郁远志送来了五个人的名单,夏明赫然在列,舒雨笑了笑,她的秘书真成了出国预备役。   “我看没什么问题,你和他们谈话吧,找好交接的人员。”   “是。”如今的莉莉丝,英文流利的员工可以说是大把抓。还可以综合再考虑一下其他方面,而不像以前,只要会英文便有出头的机会。   林华很快从欧洲办完手续回国,带着自己存下的外汇,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买房。而且是一次性付款,这一手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   得知自己的计划得到燃犀基金的支持,林华激动莫名,信誓旦旦自己一定会好好干。他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四处观察,特别是看到国内没有的产业,就想能不能搬回国内。   但大部分都不适合中国的国情,或是不适合中国的经济水平,只有超市让他觉得,在中国也能生根发展。   舒雨递上合同,本意是让他先看看,没想到,他直接抓起笔就准备签字。   “你等等。”舒雨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看都不看就要签字?   林华根本不觉得有问题,“我不信别人,还信不过舒总吗?就我这一身肉,卖了也值不了多少钱,您也不值当占我的便宜。”   舒雨捋了一下他的想法,挠挠头道:“难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林华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让我想想。”舒雨小懵了一下,很快理解了大家的想法。   这个年代的人,法律意识淡薄,对于合同的看法也很不严肃,至少没拿合同太当一回事。另一方面,合同是舒雨提供的,他们就和林华一样,人家这么大一老板出钱给你创业,还想怎么样,当然就是签啊。   “但这不行啊。”面对赶来的许然,舒雨解释给他听。   “创业的事黄了,合同怎么签的,都成了无所谓的事,不存在纠纷。但要是办成了,甚至办成了明星企业,你等着看吧,没有纠纷不打官司,你把名字倒过来写。”   许然一听急了,“为什么是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必须得让他们明白合同里规定的权利和义务分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该怎么执行。”舒雨正色道。   “好吧。”许然表示这是对的,但仍然纠结于,“为什么是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舒雨直接就让公司开办一个法律培训班,这年头只要肯花钱,别说律师,就是大学教授都能请过来给员工上课。   至于公司里的人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也好,浪费钱也好,舒雨统统不在乎,这种时候,她不介意客串一把刚愎自用的上位者。   所有递交了计划书的人员强制参加培训班,上课打卡,结束考试,成绩合格才能签合同。当然,有兴趣的员工都可以参加,免费。   没什么事干的员工,特别是小年轻,都兴冲冲参加,心思也很简单,现在考一个,以后万一创业可以直接拿出来,不用再折腾一遍,这叫把工作做在前头。也有的,只是觉得反正有时间,多学点新知识也好,谁知道哪天能用得上呢,对吧。   培训班头几天是基础商业法规的讲解,特别是国内刚刚出台的相关法规,接下来几天,则是围绕商业合同进行详解。尤其是舒雨提供的合同样版,什么叫随售权,什么叫同股不叫权,什么叫融资同比例稀释股份。什么是利益输送,违反的是什么法律,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可以说是全方面解释了一遍,最后出卷考试,试卷放入公司档案,永久保存。合格者发培训证书,盖着莉莉丝的大红章,外头没人认,但没关系,燃犀基金认。   培训过后,第一个来签字的仍是林华,不过这一回他是认认真真把合同看过一遍,有了大半个月的培训知识,再看合同可以说是拔开云雾见真章,终于明白这里头的权利和义务到底是在说什么。   貌似还可以讨价还价,不如试试,试试的结果,就是合同真的改动了一点点。   知道合同还可以改动的情况下,无疑给其他人打了一针兴/奋/剂,开始用最大的热情逐字逐句的看合同,找到对自己不利的地方,想着可不可以修改,该怎么谈判修改。   谈合同当然不是舒雨出面,自有燃犀基金的工作人员出面。舒雨的要求是,激发员工谈合同的热情,允许小范围的改动。要让员工明白签定合同的意义,也让他们提前了解,什么是法定的权利和义务,以免在今后的创业过程中上当受骗,就当是提早实战演习。   有几个项目前景不错,就因为培训班成绩不合格而被筛掉的,又私下找到许然说情。结果许然这回不仅没答应,反而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们知道创业有多难吗?真以为拿着钞票就能成功?典型的只看到贼吃肉,看不到贼挨打。想要创业成功,不比唐僧取经更轻松,九九八十一难你们当说笑话呢?不谈未来的苦头,未来需要学习的知识,才开始你们就掉链子,连学点保障自身权益的东西都不行,还能指望你们创业?老实回家带孩子吧。”   怼完人神清气爽去找舒雨邀功,“你看我说的怎么样?”   舒雨竖起两只手的大拇指,必须点赞。   这也是舒雨想说的,不过明显许然说出来的效果更好。   最终第一批投资计划出炉,一共三个人得到签约资格。按舒雨的判定标准,培训班成绩合格,项目有前景,以及创业者自身有想法和能落地的计划,包括创业者以往在公司的表现优良,这些条件缺一不可。   那些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就吊而郎当的人,计划书根本到不了舒雨的案头,直接就被郁远志连同业绩考核评分一起退回去。   连上个班都不行的人,还指望创业,省省吧。   三个创业者,第一个是林华,他的超市计划得到燃犀基金一千万的投资,可以说是标杆式的项目,不知多少公司内外的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二个也引起了相当多的争议,因为发起项目的人,只是工厂里的一个工人。一个二十八岁的女工,也是最开始进入工厂的老员工,几乎月月拿到最高的加班费,也几乎年年都拿优秀员工。   中国人有比较好的人人平等的观念,女工的身份倒不是引起争议的关键,关键是她要开火锅店。   很多人的计划书都围绕着餐饮做文章,毕竟民以食为天嘛。但为什么是火锅店雀屏中选,而不是西餐厅,海鲜馆子呢?   舒雨都懒得搭理这种问题,“西餐厅没问题,海鲜店也没问题,问题是他们的计划呢?找什么样的主厨,什么风格的装修,开在什么地方,消费水平定在什么档次,统统没想过。连成本都核算不清,这不叫创业,这叫白日梦。”   反观这位女工,自己就是厨师的女儿,也是地道的蜀人,炒得一手好底料。需要多少钱,客人定位,消费水平,甚至怎么做活动都想好了。   主打在深城打工的外地人,想念家乡味道,以平价为主,量大便宜适合工友聚餐。   舒雨在工厂的食堂,亲自看着她炒出一锅底料,加水烫料,围着一桌人,都来品尝打分。做餐饮,说一千道一万,味道最重要。   价格合适的情况下,味道好,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而火锅的包容性强,不辣的蕃茄锅,鸡汤锅,菌菇锅,微辣的清油锅,重辣的牛油锅,甚至鸳鸯锅,什么选择都有。   舒雨加了一个建议,配上烧烤,直接将火锅和烧烤两大国民饮食一锅端。   最重要的一点,女工几年内存了一笔积蓄,愿意全部投入火锅店,而不是仅仅凭着计划书就张嘴让舒雨全投。   虽然这笔钱不多,总共六千块,但至少代表了她的决心。也因为这笔钱,舒雨跟她签定的合同,是最宽松的,留给她的份额也是最多的。   这让林华一度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买房。   第三个创业者是老张的滚轴溜冰场,老李和老万,终究是没陪着他一同创业。他之前想过的旅游公司,在重新做计划的时候被自己给否了。   最终选择这个项目,当然也是因为他有一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儿子,年轻人有社交玩乐的需求,也舍得花钱。但正经场地不多,   他就想找一个正经给年轻人玩的地方,找来找去最后觉得滚轴溜冰场不错。即能锻炼身体,又能玩乐,还能学点溜冰的技术。   而且他相信,深城作为一个年轻的城市,肯定有大把这样的需求。   于是他越想越觉得靠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全身的干劲都冒出来了。就连培训法律知识这种对他们年纪稍大的人来说,很费劲的事,也挺过来了。   舒雨最看好的是超市,但火锅和滚轴都属于只要亲历亲为,在这个阶段不出意外是不会赔钱的生意,所以也决定投资。   三份合同签完,财务人员也派驻过去,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开始自己的创业生涯。   郁远志是亲眼看着舒雨将钱撒出去,不由得砸嘴,暗道这些人的运气可真好。而陆续有很多人,通过各种途径找到郁远志,打听这个投资基金的情况。   于是郁远志也简略的将信息集中,交给舒雨定夺。   “不熟悉的人,不了解的项目,我大概率是不会投的。特别是这些我们主导不了,甚至连财务监管都做不到的项目,我是肯定不会投。”舒雨知道很多人把她当成了散财童子,都想看看能不能在她这里占到便宜。   但是现阶段,她放出燃犀投资基金名声的同时,只会选择自己熟悉的人。说实话,现阶段可以赚钱的项目太多了,关键不在于项目,而在于这个人靠不靠谱。   九十年代也几乎是普通人可以用比较简单的方式积累财富的最后窗口,等到二千年后,互联网时代来临,那是出国留学人员回国创业的高峰。一零年以后,说是白手起家的创业者,翻开履历,不是名校的高材生技术人才,就是曾经在大公司有过光辉经历的高管。   真正的普通人,村头张大妈,镇上柳翠花,市里王麻子这种,再做生意只能叫糊口,不能再被称为创业,因为几乎没有做大的可能。   这头办好投资的事,那头齐俊也已经办好所有新股的买入,打电话来邀功的同时,也拐着弯的打听有没有什么好事提点一下他。   “怎么,你也有项目想做?”舒雨以为他是打听燃犀基金的事,调侃道:“就你那考勤,第一关就过不了。”   没想到,齐俊根本不是问这个,“你说我炒股票怎么样?”   外汇不能做,股票总可以吧。   舒雨真服了气,明明这个年代,身边有这么多的资源,脚踏实地干点实业,他爹还能罩着他,怎么都能发点小财。   他偏不,完美避过所有能发财的路,一定要走捷径。最后是一无所获,却依然不思悔改,从来不想自己追逐财富的方式是不是有问题,而只是坚定的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   对于炒股票这件事,舒雨完全没法回答,只能说道:“股票是拿来投资的,不是拿来炒的,抱着长期持有投资的想法,还是可以买一买。”   像她购入的新股,就会长期持有,过几年会慢慢卖掉一些,全部换成明星股票,同样的长期持有为主。   齐俊挂掉电话,果然又开始哀叹自己的运气,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做大事,包括那个程少龙,以前算什么,结果舒雨竟然拿钱给他再开一家家电城。   只有自己,时运不济啊。   在大西北拍纪录片的亚瑟,完成拍摄回到美国,一边剪片子一边准备天桥风云第二季的拍摄。   电话里一再保证,这绝对是一部伟大的纪录片。舒雨当然相信,并且大力支持,尽管按他的想法去剪辑,应该还来得及送去各大影展参展。而且参展的经费,公司全额报销。听到这个消息,亚瑟笑的嘴角都快裂到耳朵根后头去了。   一个劲称自己一定会拍好天桥风云第二季,并且还准备融入一些新鲜的元素,具体方案已经发邮件,让她查收。   两个人愉快的聊完,没两天,叶爷爷由路晁陪着,来到深城。   “你是我的亲孙女,小雨。”叶爷爷手里拿着的是从美国医院寄回来的亲子鉴定书,之前为了案情需要,当事人做了好几份亲子鉴定。   有叶安和舒家老太太的,也有叶爷爷和舒雨舒雅的,如今结果已经出来,最有力的证明了他们的关系。   “你还不肯喊我一声爷爷吗?”叶爷爷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爷……爷。”舒雨试探了一下,叶爷爷立刻连着答应好几声。   他知道,自己没有在孙女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也没有参与于他们成长的过程,想让他们和自己亲密无间,恐怕很难。但他还是想努力一下,让孙女们更多的接纳他的存在,真正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长辈。   在亲子鉴定没有出来之前,舒雨没有改姓,也没有急着改掉称呼,其实都是一种防御的心态。他也不敢催,但现在鉴定结果都出来了,他觉得孙女也该放下防御了。   舒雨这个名字她叫惯了,不想有太大的改动,也给认识又不了解情况的人造成困扰。干脆在名字前头加上一个叶字,改名为叶舒雨。舒雅得知,也决定和妹妹一样,只加姓而保留了以前的姓名。   至于叶安和舒家老太太的亲子关系,也出了结果,毫无意外的是母女关系。老太太查出重病后,决定放弃治疗,已经出院回家。   而案子的证据准备充分,已经由检方提起公诉,择日宣判。根据众人推测,很大概率,会是死刑。   听到这里,舒雨长吁一口气,前世的凶手,今生经历重重波折,才让她伏法,原以为自己会激动莫名,可没想到,竟比自己想像中要平静的多。   叶爷爷看着舒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该对自己负责。” 第185章 土特产   叶安不想死, 叶星更不希望她妈这样死掉。w   剪掉一头长发,化着歌特风格妆容的叶星, 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 坐在别墅的窗台上,吞云吐雾。   看着玻璃中的自己, 叶星摸了摸短发,露出一丝笑容。虽然中国的生活在很多方面,都让她不满意, 但她心底关于在美国学到的那些,曾经深信不疑的教条,已经开始慢慢松动。   就比如,在美国的时候,她必须打扮成美国人喜欢的亚洲人的样子,才能被接纳。可是在这里,她可以想打扮成什么样子,就打扮成什么样子。   虽然姚望喜欢女孩子留长发,但她在瘦下来之后想尝试短发,所以剪短了头发, 也一样被夸赞说很好看。特别是她的脸型化上歌特风格的妆容后,竟然无比契合冷淡黑暗风的气质。   走出去,虽然不时有人多看她几眼, 但不会有人跑来告诉她你不该这么做。她打扮成什么样子,都是自由的,不用担心会因为这个, 而不被人接纳。   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慢慢适应于现在的生活,丈夫身家丰厚,对她也很大方,一切都很好。只除了母亲的事,叶星叹了口气,再次飞往广常市。   “你自己来的?”叶安警惕的看着女儿,她很害怕,万一女儿没有足够的财力,怎么帮她打官司。   “姚望有餐厅要忙,不可能每回都陪我过来,再说钱都是他出的。”   叶星的话,让叶安稍微放心了些。   “妈妈,你不后悔吗?”叶星无数次的后悔,她就该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外公,而不是被母亲蛊惑,然后让她酿成大错。   “外公把他在京城的别墅送给我当嫁妆,还说我永远都是他外孙女。”叶星自然是没脸再去找外公要生活费,也这是她急着嫁人的原因。收到外公给的别墅,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叶安冷笑道:“一栋别墅就把你收买了。”   她后悔吗?或者说,她后悔有什么用呢?她发现母亲偷偷取了她的一根头发,还经常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以为是那个老乡做了什么,于是跑去质问。   没想到,老乡自己说漏了嘴,一开口就问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叶安将计就计,套出老乡的话,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想知道母亲打算怎么做,母亲竟然说要去找回她真正的儿子,还说让她不要多想,以后他们可以当成姐弟相处。   接受不了事实的叶安哭求母亲不要这么做,可母亲却说对她很失望。那眼神里的冷漠,让她害怕极了。她害怕会被父母送回中国,也害怕这个亲生儿子抢走父母的疼爱和财产。这些明明都是她的,可现在却要拱手相让给一个陌生人。   她不服气,也不肯接受。   最后她如同被魔鬼附身一般,趁着母亲在摇椅上睡熟,将母亲推下阳台。可她当时太过心慌,也太过害怕,根本没有注意到,母亲的怀里,还抱着同样睡着了的,她的小女儿,一个生的如同洋娃娃一般可爱的孩子。   等到母亲和女儿惨死当场,她受了极大的刺激,也同时越发觉得,自己失去了这么多,甚至双手沾满了亲人的鲜血。如果这样,还得不到父亲全部的爱和家产,那她之前所做的事,岂不是白白浪费。   所以,在中美关系相对正常化,越来越多的人可以接触到中国之后,她花钱找到中间人,想要□□,只要父亲的亲生儿子以及直系血脉都死光了,那她的地位就无人能动摇。   谁也没料到,一步一步,她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没错,如果不是养母逼她和一个陌生人当什么姐弟,她也不会冲动杀人。如果不是生母逼她,她更不会想杀生母。如果不是眼看秘密保不住了,她又怎么会想到灭口。   哪怕到了今天,她仍然咬牙坚持,“我不后悔,我没有错,走到今天,都是他们逼我的。”   叶星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以前许然那么讨厌她,哪怕她在外头宣传许然怎么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心里也明白,许然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   也许,那个时候的许然看她,就如同一个正常人看母亲是一样的心情。无法理喻,扭曲到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想倒吸一口凉气,离得越远越好的地步。   别人可以走开,但她不行,再不可理喻也是她的亲生母亲。   “妈,你真的要换律师吗?这个律师姚望打听过,人品不好,业务能力也不强。”这也是叶星会飞过来见她妈的原因。   之前姚望聘请的律师被叶安换掉,她执意要换律师。   这也不是叶安第一次换律师,叶星都习惯了,但这一回换的律师,姚望并不看好,委婉的告诉她,大概也是怕事后出问题,叶星会怪他不出力。   “业务能力强就能让我无罪释放吗?”叶安的声音徒然尖利,眼神也变得疯狂起来。   叶星被她吓住了,无罪释放?她无数次研究过案情,无数次和律师探讨辩护的角度,以及想要达成的目的。她的期待值一点一点降低,她接受现实,不再幻想她妈能被无罪释放,仅仅是希望她妈活下来,还有出狱的那一天。   可就是这样,律师也只能表示,尽力而为,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   “妈,难道这个律师就可以?”叶星根本不信。   “不错,他说可以帮我剑走偏锋,只要把这件事闹大,中国政府迫于压力,就一定会放了我。”叶安表情狰狞,状若疯狂。   叶星听完迟疑道:“真的可以吗?”   “除了这个办法,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姚望根本不是真心帮我,他找来的律师都是废物。不就是看我没钱了,怕我出去给他添麻烦吗?”   “妈,姚望不是这样的人。”叶星急了,丈夫为了母亲的事,又出钱又出力,现在请的律师,难道就不需要姚望出钱吗?要是这话传到丈夫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   叶安冷笑一声,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女儿,“最好是这样,我活下来对你们没有坏处,他不是一直想去美国发展吗?我可以带他认识大人物。”   叶星不明白,微微晃动脑袋,困惑道:“妈,什么大人物?”   她可不记得母亲认识什么大人物。   叶安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起来,“等我出去,你们就知道了。”   叶星在酒店里给姚望打电话,焦虑道:“我妈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又或者,是彻底疯了。   姚望半天没说话,岳母新换的律师,刚刚来找过他,毕竟需要他付钱嘛。   知道对方打算采取的手段,姚望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星星,我打一笔钱到你的帐上吧,以后你直接和这个律师接洽,我就不出面了。”姚望思来想去,干脆当不知道吧。   叶星以为姚望是烦了,但等她见到新的律师之后,才知道,丈夫不是嫌烦,而是真的有所顾虑。   回到京城,不光见到了新律师,还有新律师请来的两个记者,或者说一个记者一个是记者助理。   记者跟她一样是美籍华人,一见之下分外热情,叶星礼貌的与两人打过招呼,便问他们打算怎么帮助叶安。   亚历山大义愤填膺道:“叶安女士是美国公民,中国政府根本无权关押审判,这是非法的。而且她是被冤枉的,是被政府打压的结果,我们必须还她清白。”   一番说辞,激昂的仿佛在演说。   要不是叶星那么了解她妈,她都要相信了。   “要怎么做?”叶星冷静的问道。   先造成舆论影响,然后向政府施压,最后让美国议员在公开场合,呼吁释放叶安。   叶星很激动,要是能让她妈回美国,那基本上大概率可以脱罪。   “你只要配合我们就好。”亚历山大极有信心。   “真的,能成功吗?”叶星有点不敢相信,但又无比迫切的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肯定能。”为什么亚历山大这么有信心呢,从他到中国工作这段时间来看,几乎人人都向往美国的生活,奉美国的行事准则为圭臬。就连政府官员都竞相巴结他,讨好他,如果不是需要和上司联络,他可能真的会陷入自己是个大人物的幻想当中。   他相信只要振臂一呼,中国政府肯定抵挡不了来自美国的诘问,事实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国家,谁又能抵挡美国呢。   身为美国人,亚历山大相当自豪,且信心十足。   叶星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母亲能够出来就太好了。到时候他们全家一起回美国,相信丈夫也很愿意去美国发展。   舒雨从深城返回京城,郁远志将深城的工厂管理的很好,同时也将建立一家新公司的任务交给他,莉莉丝计划进入中国市场。需要大量的营销以及地面服务人员,包括中国公司也需要招聘设计师进行培养。   “基本上就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两家公司的帐务分开就行了。”舒雨在飞机上,和路晁小声说着自己的安排。   “我准备让林华和程少龙见个面,他们俩的选址可以结合一下,超市和家电城说不定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创业基金不是光投资派出财务,还得给创业者一些资源上的扶持,不然光找门面,就能让林华焦头烂额。   舒雨提前布局,一直都在购入店面,不管是莉莉丝,还是程少龙的家电城,包括林华的超市,几乎都需要她调拔店面资源,可以节省下大量的时间和谈判的精力。   火锅店和溜冰城的投资都不大,当然是对于燃犀基金来说不大,对于普通人来说,几十万的投入根本不敢想。   “火锅店很特别吗?”路晁最看不懂的就是火锅店,超市和溜冰场的火爆他完全可以预见,但对于火锅店,他不是那么看好。   “现在的火锅店又脏又乱,还小的不像样子,我们完善计划之后,是打算建一个火锅城,能同时容纳上百张桌子,上千个客人同时进餐。烧烤,火锅一起做,大厅的平台还会安排表演,做成大众喜欢的平价宵夜和玩乐的模式。”   “川剧的变脸吗?”路晁兴致勃勃道。   “什么都可以,让大家领略一下传统艺术的魅力,也可以传统和现代相结合。我们花钱请人,谁的效果好就继续请,边看边实践吧。”舒雨打了个哈欠,其实这里头,她最不担心的就是火锅城。   她和李青豆私下交谈过,这位出生于青豆成熟时节的女工,可以这么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虽然她的出生限定了她的学历,但有些人,哪怕是当女工,也能冒出头。她有好几次的机会,可以升职为车间的管理人员,都被她给推掉了。   因为对于她来说,当女工比车间管理人员的工资要高。她要替家里还债,不在乎升职,只在乎收入。   等到家里的债务清了,她才开始考虑自己,开始攒钱,想自己干点小买卖。   结果舒雨公布的投资计划把她给打动了,她反复追问办公室主任好几次,是不是女工也可以参加,得到肯定的答复,她便开始计划。   她是唯一一个,在上交计划时,连市场里批发的碗碟多少钱,都已经打听清楚的人。关于费用,她直接精确到小数点前头第三位,也就是百元位。   在这个时间阶段,认真,吃苦,找准目标,失败的可能性很小。   舒雨给她完善计划的时候,她也能很快就明白意图,可以说反应是相当的快。   滚轴溜冰场赚的是趋势的快钱,这个热度最多能维持个十年左右,到时候不是转型就是退出。   她最担心的是林华主导的超市项目,不是担心他亏钱,而是希望他能在未来激烈的竞争中生存下来。   回到京城,金明天难得跑来跟她谈工作上的事。   “程少龙的大中华家电城,基本都在长江以南,我们俩家是划江而治相互规避吗?”   “不用刻意,你们本身就是两家企业,不要替对方考虑,只考虑自己。注意一点,两家别为了无所谓的竞争,让第三方得利就行。”   金明天表示明白了,舒雨顺便问道:“武叔工作的情况怎么样?”   说的是常红心妹妹的丈夫,也就是过年后来京城向金明天报道的武略,这是金外公亲口答应的,金明天肯定不会拆台。再说司机这个职业现在是香饽饽,他们常年都在招工。   “挺好的,还挺适应,准备今年干一年,明年把老婆孩子接过来。我们不是在校区有两套旧房子吗,到时候借他们先住着。”   亲戚之间,这些事都是难免的,舒雨可不会管。   不过说起武略又想起一个人,“我看舅妈的大哥大嫂,想让常峰跟着你,外公想办法拒绝了,不过五千块可不够他折腾的,改明儿啊,还得来找你。”   金明天有些头痛,大人来了不怕什么,扔去上班就行了。要是个孩子扔过来,管吧,又不是他爹妈,怎么管?不管吧,真出什么事了,肯定得怨他们。   “到时候让你舅妈操心吧,我肯定不管。”金明天想到那边的大嫂,常峰是她儿子,那还能有个好?   艾玛也打电话过来,说是和投资基金的人已经谈判过好几轮,已经到了需要她和许然出面的时候。   舒雨欣然同意,“约个时间,我们到时去美国商量这件事。”   美国和欧洲的发展,已经进入瓶颈期,需要更多资源上的支持。引入投资商一方面资金上更加宽裕,另一方面也能得到一些,他们无法得到的资源。甚至于,很多对他们原本关闭的大门,也会对他们敞开。   他们到底是外来者,硬生生闯进别人家里开疆辟土,如果还不将利润分享一部分出去,那就永远是外人。弱小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强大了,就会有人联合起来,把他们赶出去。   舒雨的新秘书从深城陪同飞来京城,新秘书杨薇,长的甜美可人,毕业于一流大学的英语专业,还选修了意大利语。在公司工作两年,熟悉业务,对接美国和欧洲公司的工作,可以说是业务上合适,语言上也合适。   对于这个人选,舒雨十分满意。   京城的公司里,舒雨上楼去生活杂志社,找主编快刀聊天。   “不是有个中日夏令营吗?咱们这边不派个人去看看,搞个全程报道也不错嘛。”   “你也关注到这件事?不过是在内蒙古,值不值得派个人去啊,毕竟就是个夏令营,也发生不了什么事。”   快刀的想法非常正确,也很正常。一个夏令营而已,只不过是有中日两国的小朋友参加,才显得特殊一点,需要专门派个人跟全程吗?   舒雨呵呵一笑,她没法说,这个夏令营可重要啦,重要要简直是许多人一生的阴影。出生于八/九十年代的小朋友,就没有一个能逃过夏令营诅咒的。   重要到,四十年以后,在非常重要的场合,仍然有领导认为自己看过的谣言就是真相,于是提出要如何如何帮助我们的小朋友,建立起如何如何的人生观,和如何如何的生活能力,动手能力。   不过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已经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但真相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流传了三十年的谣言,让多少中国孩子受到委屈和打击,让多少大人站在制高点,指点垮掉的一代,激昂文字。   而垮掉的一代,从八零后为开端,延续到九零年,再到零零后,反正谁还小,谁还没有话语权,谁就是垮掉的一代。   “不过我们就是以学生为主要群体的杂志,派个人去跟一下也好,肯定有新鲜的话题。”快刀的反应倒是很快,明摆着舒雨是这么想的,并且不想改变主意,那就只能他改变主意。   舒雨笑了,“那就太好了,您这边挑好了人选,让人来找我一下。”   明显是有事要交待。   快刀点头,“没有问题。”   心想,莫非真有什么值得报道的事会发生?本来想随便挑个实习生过去的主编,临时改变了想法,还是找个靠谱的人去吧。   舒雨的交待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交给杂志社的记者一个录像机,一个照相机,“我们公司也会派个人过去,由杂志社一起出工作证好了。你们一个负责录像,一个负责拍照。最好以日记的形式,把每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不仅要有文字资料,最好也有影像资料。”   两个年轻人一起点头,不知道领导有什么意图?没关系,照做就好。   年轻人离开,有人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一下门。   “忙着呢?”   “黄会长,您进来坐。”舒雨站起来,将黄会长迎了进来。   “听说你这里有好茶,我来讨一杯。”黄会长坐下来。   “您不适合拐弯抹角,这理由一听就是电视剧里学来的。”舒雨嘴里开着玩笑,已经动手给黄会长泡上了茶。   黄会长摸摸脑袋,“你别说,还真是。”   “那我不客气了,还真有点事,想找你出出主意。”接过学生泡的热茶,闻一闻,别说,还真的挺香,是好茶没错了。   “什么事?”舒雨还以为是雨露基金会的事,关心道:“是不是超支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她都习惯了。   没想到黄会长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这两年吧,也算是走过不少地方,特别是建雨露小学的偏远地方,算是比较熟悉。”   然后就发现,有些地方的穷困,并不是因为当地人懒,或是不思进取。一些地方纯粹是自然条件有限,实在是产出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一些地方,其实是有产出的,但问题是运不出来。   “您是说修路?”舒雨苦笑,偶尔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能帮,但如果跟盖学校一样,形成常态,恐怕不是她修得动的。   “不是不是。”黄会长倒没这么想过,“我是觉得可惜了,但我们这些人,又不懂这些,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说着黄会长带舒雨去他的办公室,里头堆满了土特产,“这些都是我带回来的。”   黄会长特意买了一些回来当样品,毕竟口说无凭,还是让人看看实物为好。   口感甜糯的红薯,粉糯的土豆,晒干的笋片,各种农家晒好的菜干,腌制的酱菜,手工的粉团,米团以及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各种吃食。   还有各种山货,菌菇木耳甚至还有茶叶。磨好的葛根粉,藕粉,成箱的水果等等,简直像个食品博览会。   这些初级农产品满满当当将办公室的空间几乎都占满了,看起来不是一回二回能带回来的,可能是很长时间的积累。   黄会长自己也承认,她本来不想麻烦舒雨的。觉得她已经够忙了,而且忙的都是大事,还拿这些小事去烦她,实在不好意思。   所以他就自己拿着东西四处 ,想帮人家卖出去,结果样品送出去不少,都没有下文。这些样品还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他倒不心疼花的这些钱,就是觉得事情一样都没办完,实在没招了,所以才来找舒雨出主意。   舒雨蹲下来一样一样看着,“您记得产地,以及当地的产量,还有具体交通情况吗?难运出来,到底有多难?”   黄会长翻出一个本,“我都记着呢。”   不光拿笔记,有的地方说不清楚,干脆还画了图。有些数据他记了,有些数据没有,但价钱都记得很明白。   农产品,特别是初级农产品的价格,直接到地头收购的价钱会便宜到你不敢相信。成本的大头不在于收购价,而在于运输和贮存。特别是一些易腐类的食物,等到了目的地,能剩一半可能都是运气好的。   如果动用冷藏车,那就是更大的一笔开支,这些才是成本的主要购成。   “我是想,你不是在深城有个厂子吗?食堂里总是要买些食材的,这些又便宜又好,所以……”   黄会长想的特别简单,就是能帮他们一点就是一点,几千人的食堂,要是能定点采购一笔,对他们就是很大的帮助。   舒雨摆摆手,“食堂能买多少东西,更何况,还得派人去山里采购,来回半年光差旅费都不知道要多少。”   还得把这些东西运回来,最后豆腐盘成肉价,最后一算帐比直接在市场上买都贵。   这个帐一算,黄会长才明白过来,苦笑道:“看我,到底是年纪大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想不明白。难怪现在提倡提拔年轻人,市场经济我们这些老人是玩不转了。”   一辈子没接触过市场经济这个东西,黄会长听完只觉得灰心,难怪他们的东西又好又便宜还没人来收,在当地又卖不上价,原来是这么回事。   “是我想简单了,你就当我没说过。”黄会长叹了口气,还以为自己能帮他们呢,结果是自己想多了。   “别啊,我只是说食堂不要,没说别的地方不要啊。”舒雨蹲在地上,翻开水果箱,让外头的员工进来,“拿去洗洗切切,喊大家一块到会议室吃水果。”   基金会的员工都惊呆了,还有这好事,赶紧拿着水果出去,生怕舒雨反悔。   不光水果,还有酱菜,所有现在能品尝的东西,舒雨都给抱到了会议室。   “拖个白板过来。”舒雨吩咐员工。   然后将食品摆放在会议桌上,要求所有人试吃,然后以一百分为满分,给所有品尝过的食物打分。   基金会的员工,对这些地方都很熟悉,舒雨也问了问他们对当地的了解。   最后拿来一张纸,对黄会长说道:“咱们先说自然环境恶劣的,当地的人只有一个出路,出去打工。他们需要的是职业技术学校,教他们实用的技术,按中国的发展,修理汽车家电以及建筑方面肯定需要大量的工人。中国人花在饮食上的开支也会越来越多,未来对厨师西点师也会有大量需求。”   “而且技术学校如果干的好,亏损个几年,以后是可以达到盈利的,或者说自负盈亏。如果您有兴趣,完全可以办一家这样的学校,和当地政府合作,培养熟练工人和专业人才。”   黄会长听完,消化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对啊,他们当地什么都没有,干嘛非死守那块地呢,出去打工不是也一样。”   而且按中国的国情,出去打工的人,肯定会往家里寄钱,改善一家人的生活。而这些钱也是花在当地的,这样的情况一多,当地人的条件普遍转好,又能带动当地服务业。   “我得好好想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当地政府要有这个意识,得配合。”黄会长拿着本,写下几个备用的地名,看样子是上心了。   也许过些年,政府通过产业结构的调整,有更好的办法让他们得到更好的生活。但在现在这个时间段,按照舒雨的能力,这是她唯一能做到,又比较实用的方法了。   舒雨再接着说道:“再说说这些有产出的地方,先说水果,苹果桔子梨,是中国大部分地区都种植的大众水果,您带回来的这些味道不算特别。想要有好的销路,一是嫁接更好的品种提升口感,二是建立生产线,做水果罐头以及水果零食。”   跑半个中国的路,去运一批家门口就有的水果回来,纯粹是脑子发抽。只能当地自己消化一部分鲜果,剩下的进加工厂。   黄会长连连点头,“我去罐头厂问过,现在的罐头都是出口的多,非常挑剔。”   舒雨微笑,不想改善品种,就光想着别人降低要求收他们的果子,这怎么可能呢。   她可以出一笔钱,买更好的品种,甚至请专业老师教授当地农民嫁接和管理。但问题是,你以为农民就会接受吗?   以为对方会理所当然的接受,是纯粹的理想主义。   大部分农民都会问,你就一定能保证嫁接之后的果子更好吗?要是没有以前好,不是白忙活一场,我们的损失谁赔?除非你包销,先定合同,到时候无条件收果子。   可你真签了呢?   优良品种的果树在管理上肯定和以前不同,但反正都包销了,谁还想照着做,种了一辈子果树还用得着听你的。   得了,最后果子达不到标准,你收还是不收?   关于这一点,其实黄会长也非常了解,毕竟这几年去的都是偏远穷困地区。他深刻了解到一个观念,“他们最需要改善的是管理水平,和自己的思想,而不是技术。”   中国在农业方面的技术,一直都不弱。   “确实是,我们可是深有体会。”旁边有个员工插嘴。   舒雨一看这人便笑了,“可不是,你和黄会长可是被人解救出来的,还能体会不深吗?”   这一说,旁边不知道原委的员工,凑过来眨巴着眼睛,想打听碍着舒雨的面,又不好意思直说。   舒雨一点这人,“你给他们讲讲。”   早就有一肚子话想说的人,立刻来了精神。原来他们当初去偏远山区建学校,得到的并不都是欢迎和掌声,有些名为乡贤实为恶霸管理的村子,甚至要向他们收取费用,才让他们在当地建学校。   黄会长解释这不是政府行为,是私人慈善事业,但人家不听啊,或者说根本理解不了。只知道国家要来他们当地建小学,那他们就要钱,不然不许你建。   你觉得这种行为理解不了,那么翻看一下三十年后的新闻,政府专项扶持资金,给村民修路。结果某个村的村民非得向政府要钱,不给钱不让修。要搞清楚,修的是村子里的路,造福的是他们自己。   新闻一出,全民哗然,这是什么人间迷惑行为大赏啊,简直秀出天际。   再回到黄会长身上,要是一般人遇到这么野蛮不讲理的人,肯定是扭头就走。但黄会长一辈子教书育人,觉得越是这种地方,越是需要教育,否则一代代下去,只会被这个社会抛弃永远当边缘人。   没想到,人家不听他的以理服人,不耐烦之下还把人给绑了,放一个员工回去,通知拿钱来换人。   舒雨听了这事,吓得魂不附体,打电话给许警官,几乎是一边哭一边说。最后是许警官出面,联系当地警方给解救出来。顺手打掉了这个村霸,放出不少被村霸关在地牢里的村民。   原本舒雨是让黄会长赶紧走,以后都不要来这个地方,但黄会长还是坚持在当地修了小学。舒雨没反对,只默默加了一条,每次去这个地方,人数不得少于五人,还得跟她报备。   吹牛的员工正是陪着黄会长一起被绑下了地牢的那个,这会儿一通海吹,听得新员工个个心潮澎湃。   要说这有什么可澎湃的,可架不住年轻人,哪儿听说过这些,顿时觉得自己的工作不仅高大上,还能冒险,值了。   黄会长和舒雨这边还在继续,说完了水果,开始说广受好评的酱菜。   “再一类就是酱菜,我发现大家打的分数都很高。”   黄会长眼睛一亮,“对啊,我就特别喜欢吃,你爷爷和外公我都送过,他们都说好吃。”   其实这种老阿妈自己腌制的酱菜,有几个会不好吃,而且每家有每家不同的风味,俗称绝活。   “但是这种农产品,没有品牌没有检验,根本无法进入市场流通,只能在菜市场里生存。”再不然就是挺到淘宝出现,这些手工艺者还能有个小小的生存空间。   但现在就很难,市场上流通的加工产品,必须得经过相关部门检验,才能上货架,不然吃出问题来了算谁的。   “他们当地要是能开个小加工厂,只要手续齐全,这些酱菜就能走入市场环节。”舒雨点评酱菜,她也品尝了,确实味道很好。   黄会长叹了口气,穷成那个样子的地方,上哪儿开加工厂去。让他盖个职业技术学校他倒是有信心,连上哪儿请老师都想好了,但是盖个加工厂,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干货倒是不错,可以收,然后做个超市自有品牌。”舒雨继续说道。   “超市,什么超市?”黄会长奇怪道,没听说她名下有超市啊。   “刚开的,不对,还没开起来。”舒雨顺嘴回答道。   黄会长顿时激动起来,干货能收也行啊。多少都能解决一点问题不是,再说超市只要长期开下去,就需要长期供货,岂不是一笔稳定的买卖。   “你让雨露的人下次去的时候,问问当地领导具体情况。如果合适,我再让程少龙安排人去谈。”   让超市直接对农民是不现实的,最简单高效的是超市给个价格和质量要求,当地组织收购,然后超市验货付钱拉货。   “好,好。”黄会长很激动。   舒雨倒是摸着下巴想到,建一个酱菜厂倒是不错,可惜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就打消了念头。   想到路晁中午都在工厂的食堂吃饭,舒雨干脆抱了一瓶酱菜走人,去单位送个礼物岂不是很浪漫。就是这礼物嘛,有点不够浪漫。   所以舒雨开车过去的时候,中途下车,在路上折了几朵野花。金灿灿的单瓣菊花,细而长的花茎,有点像玛格丽特。如果没有记错,这种的学名叫金鸡菊。   几朵金黄色的金鸡菊扎成一个小的花束,绑在酱菜坛子上。这一下,就显得像样多了,舒雨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同时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厂址在郊区,路两边不是农田就是荒地,怎么荒地上都盛开着大片的金鸡菊。开到这一片,徒然看到一片花海,只觉得心旷神怡,有一种从繁华都市误入世外桃源的奇妙感觉。   开车到工厂,舒雨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来了。抱着酱菜坛子下车,走向路晁工作的办公室。   “路晁去实验室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刚刚毕业的模样。   看到舒雨熟门熟路的抱着一个酱菜坛子往路晁的桌上一放,不由得警惕的站了起来。 第186章 争取   舒雨一见, 不认识自己,八成是新来的。   于是笑了笑说道:“路晁是在实验室吗?我自己去找。”   “哎, 等一下, 今天实验室里有重要任务,不许外人进的。”女孩看了看她抱着的酱菜坛子, 又看了看她,“你是他什么人?”   这么问,其实就已经很不礼貌了, 这个年代女孩子单独到单位找男孩子,如果不是为了公事,基本上就不用多问,九成九是恋爱关系。   “我是他女朋友。”舒雨此时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女孩,不过既然说实验室有重要任务,她还是在这里等吧。   女孩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女,女朋友。”   全厂的人都知道路晁有女朋友,毕竟在中国的国情之下,单位里的单身男女, 都会被大姐大妈们各种牵肠挂肚,并以各种方式介绍对象,你不脱单, 他们看着比你还急。   路晁这种优质单身男,更是被无数次问到恋爱状况。   他的回答通常是,谢邀, 结婚的时候给大家发请柬。   所以全厂都知道路晁有女朋友,但见过的人没几个,她一个新来的又不好意思去问。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当然没往啥好地方去想。   等见到真人,心里积攒了许久的怨气终于翻了起来。情绪都有点维持不住,咬了半天嘴唇才忽然开口道:“你是他女朋友,怎么他家里人都不知道。”   舒雨奇了,“你认识路阿姨?”   不能吧,路阿姨能在外头说不认识她,别开玩笑了。   女孩噎了一下,“我是说晁叔叔。”   晁千保确实是路晁的父亲,谁也否认不了。但如果说是家人,恐怕路晁都不会同意。   只是这种家务事,跟个外人有什么好解释的,舒雨耸了耸肩膀,“哦。”   女孩再次被噎,哦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继续问啊,对我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上个星期,我还去晁叔叔家里吃过饭,对了,路晁的妹妹你也不认识吧,她叫晁思思,跟我关系可好了。”女孩稍带着点较劲的目的,得意的说道。   舒雨回了一个纯粹是礼貌的微笑,然后埋头整理路晁的办公桌。   “哎,你别动呀,这里都是公司资料,外人不能随便看的。”女孩看舒雨整理办公桌,又来劲了。   “你们公司的机密随便往办公桌上摆啊?还是说,你觉得这几本生活杂志是你们公司的机密。”舒雨将桌上几本随便摊开的杂志收好,又用路晁的杯子给自己倒水喝。   对面的女孩气的恨不得跳脚,偏偏刺激不了对方,也引不来对方的关注,只能自己鼓着腮帮子生气。   门外传来说话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多时,几个人推门进来,路晁走在前头,一眼看到坐在自己办公桌座位上的舒雨,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上前将她一搂,“你怎么来了。”   这一搂,一同回来的同事,纷纷打趣,“哎哟,是弟妹来了吧,看把小路给乐的。”   舒雨推了路晁一把,“看你。”   “到饭点了,赶紧带弟妹去吃饭。”同事们拿出自己的饭盒出去,又一拍没动静的女孩,“施琳,赶紧走吧,忤在这儿干嘛,没点眼力劲啊。”   施琳不敢跟同事发脾气,拿起自己的饭盒,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路晁,一直到看不到才低着头下楼。   办公室里,路晁看着桌上圆鼓鼓的酱菜坛子,还有坛子盖上的一小束金鸡菊,不由得笑了,“那一片花海美吗?”   “美,特别诗情画意,不过以前怎么没见,是候鸟带过来的吗?可也太多了吧。”像是人工撒的种子,不是那种偶尔带来一朵二朵的夹杂在草丛中。   路晁摸摸头,“你在美国说过,开车的时候,经过一片开满野花的路,就好像旅途中的意外惊喜。”   所以他买了一把花种,原本是挑的粉红色,没想到开出来的是一片金灿灿的黄色。   舒雨一脸惊讶,捂着嘴笑着扑到他怀里,“你这人,怎么这样。”   老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暗戳戳撩动她的心弦。   “走,吃饭去。”顺手抄起酱菜坛子。   “食堂有小炒,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路晁有点为难,食堂的饭菜也就一般般,但周边也没有更好的地方。   “不吃小炒,你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说着顺手打开路晁的柜子,取出他的饭盒。   食堂里施琳一边吃一边偷摸着往角落的地方看,旁边的大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好笑道:“这个路晁穿的蛮好的,还开个车上下班,怎么请女朋友吃个饭,这么抠门的。”   “你懂什么,这是人家年轻人的情趣,就是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才香呢。”旁边一个大叔模样的人,吃着饭笑呵呵道。   外资注入改组的事人人都知道,但外资代表是个外国人,长驻在公司,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笔外资的来历和身后站着的人。   对于普通职工来说,路晁大概就是家里条件好,念过大学又出国干过两年贸易还上过电视,再回头贸易公司干不下去了,干脆进厂子当研究员的大学生。   但家里条件具体好到什么程度,同样也没多少人知道。   毕竟这是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人和人之间的信息也很难互通有无。所以许多事,只要当事人不说,外人不是特意去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就连晁千保都不清楚自己的儿子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对于儿子不肯坐办公室,非得去工厂上班的行为,曾经是气得冒烟。后来儿子折腾了一道,原以为有出息了,结果又干不下去回头进厂。   晁千保是不管这些了,儿子总算安定下来就好。现在就只希望他和家人和解,然后结婚生孩子。当然,孩子一定要姓晁。   “我爸老婆的远房亲戚,大学毕业想留京,被我爸关照进来的。”路晁轻描淡写,表示对这个施琳的情况和目的完全了解。   甚至于他也不再避讳和晁千保的父子关系,毕竟这是他无法否认的,接受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受,甚至有点无所谓的感觉。可能,这才是真正的不在乎吧。   发现了这一点,他更加放得开了,晁千保从此再也不是他心里的阴影,和痛恨伤心的过往。   舒雨啧啧了两声,拿勺子在路晁的饭盒里来了一口,“没你形容的那么差,味道还不错嘛,和学校食堂挺像的。”   好像所有的食堂口味都很相似,就连菜品都相似,永远是干子榨菜青椒肉丝和蕃茄鸡蛋当家,烧茄子和豆腐是保底,土豆牛腩和小炒肉算是门面。   当然,这是九十年代,越往后,菜品越丰富,但味道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保留下来。   “那你多吃两口。”路晁已经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但仍然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不时扫过来。   施琳拿着饭盒去洗,旁边是她在工厂里新交的朋友,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同事。两个人是同一批进来的,在一起实习了一段时间,最后虽然分到不同科室,但仍常常见面,感情很好。   “我说你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会是为了路晁吧。”朋友打趣道。   “我才没有。”施琳没什么力度的反驳。   “没有就没有,不过呀,爱情是得靠自己争取的,你这样默默守着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金庸琼瑶是市场上租书铺子的最爱,而且从八十年代末开放台岛探亲后,琼瑶来大陆拍摄了婉君,青青河边草,哑妻等等一系列作品。可以说是轰动一时,收视率那是杠杠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琼瑶阿姨的爱情观直接占领了几乎所有人的思想领域。并不是说,大家就全部认同她书里的观念,但有一句话说的对,思想领域你不占领别人就会去占领。原本心里没什么概念的事,看到被美化之后的剧情,自然而然就会有所倾向。   大陆百废俱新,根本顾及不到这个层面的空白,有小说和电视剧的加持,再加上群体意识,有点新鲜玩意儿,就容易被人奉为真理,想也不想全盘接受。   施琳同样是受过洗脑当中的一员,这一句可谓是深得她的心。   “你总这样不声不响的,人家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得展现出来。再说他那个女朋友,除了长的好看,还有什么优点,你可是大学生。”好朋友谆谆善诱,“你得让他看到你的优点。”   “还有,你要观察一下,他喜欢什么,聊到点子上去。”   越是单身,越有当爱情大师的潜质,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反正这会儿施琳是一愁未展,有送上门的主意,她立刻牢牢抓住,“路晁喜欢看生活杂志。”   朋友一拍手,“这就好办了,晚上你来我宿舍,咱们研究研究。”   生活杂志的销量还不错,有几个家庭没孩子?就算没孩子的,也爱翻杂志里的辣评,国外新闻翻译和防骗指南,增加一下自己的话题量,在外头聊天的时候,省得聊不过别人。   所以他们两个小姑娘,很容易就拿到了一堆生活杂志,挤在单身宿舍里翻看。   “他挺喜欢看辣评的,有时候是边看边笑。还有防骗指南,轮到咱们科室办黑板报的时候,他会雷打不动抄一段。”施琳提供线索。   朋友恨铁不成钢,“看你,多好的机会,你也看啊,找共同话题会不会。”   施琳也懊恼道:“我怎么现在才想到。”   “现在也不晚,爱情可不分先来后到,再说又没结婚,谁都有重新选择的权利。”朋友的一句话,给施琳吃下一颗定心丸。 第187章 娱乐归娱乐   当天晚上乐辰化工的外资经理人也接到了电话, 什么,一个厨师, 这跟工厂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没有一个好的厨师,食堂饭菜的味道不好, 那大家怎么能有精力干好工作呢。w   有道理吗?   “您说的是相当有道理,我马上就办。”经理人挂掉电话,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不会吧, 自己不过是抱怨了几句吃不惯中国菜,工厂就给安排了一个做西餐的厨子。   然后舒雨马上打电话来,要增加一个中餐大厨,这是什么意思,嫌自己活干的少,饭吃的多?   经理人暗中琢磨不打紧,工厂食堂的饭菜味道变好了是真的。   而施琳也终于武装好自己,等新的一期生活杂志到位,她也捧起一本像模像样的看了起来。   这一期是小雨辣评,根据施琳的经验来看, 这个小雨出手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能鞭辟入里,直指人心。很多人为此写信到杂志社, 表达对他的喜爱。   主编快刀曾说过,这位是特约 员,经常在中美两国飞来飞去, 不是他不给转正,是实在没能力收入麾下。   这一次的小雨辣评,施琳怎么越看越觉得心中窃喜,觉得简直是天赐良机。小雨小雨我爱你,你就是我的救星。   论新时代下感情观的塑造,以及该如何辩证的看待爱情剧里的爱情观。   这是什么意思?   中国人的爱情观分成很多个阶段,抛开时间空间谈爱情观是耍流氓。封建社会没有所谓的爱情观,只有三从四德和裹小脚,个别人的惊世骇俗改变不了吃人的本质。   到了民国,开始各种解放运动,反对包办婚姻,办女子学堂,女人可以出门工作,有了经济独立才有人格独立,才能谈到爱情观。   当时的爱情观,在我们看来,格外的激进和魔幻,但这和当时的社会大环境不可分割。在当时来说,封建残余的势力相当强大,大部分家庭还视包办婚姻为理所当然,可以光明正大纳妾,还在执行浸猪笼这种恶法。   所以先醒过来的人,心里有多么痛苦,反抗就有多么激烈。   甚至有时候激烈到极端的地步,在后世很多人看来不可理喻,但在当时则是你不这么拼命反抗,就会被拖入泥淖一起沉沦。你半边身子陷入泥潭,还有一堆人抱着你的大腿往下拖,你能不挣扎求生吗?   与其说爱情观,倒不如说是在争夺拥有爱情观的权利。   建国之后,男女平等,取消童养媳包办婚姻这些封建糟粕,提倡自由恋爱。于是爱情观自然而然也就建立起来,变成了女性理所当然拥有的权利。   那个年代的爱情观的政治意味很浓,讲究的是理念相同,慢慢过渡到今天,国门打开之后,很多和我们国情不同,观念不同的新事物,扑天盖地而来。   很多人习惯性的全盘接受,但并不是所有涌入国门的,都是好的,有一双学会分辨的眼睛非常重要。   比如说很多欧美国家,到现在还在要求女性结婚后冠夫姓,中国人需要效仿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   港台与我们同根同源,也是同胞,大家会觉得,是不是这些观念我们可以无条件接受。但却忽略了几十年的时间里,大家所处的社会环境不同,发展的阶段也不同,所形成的观念也必然不同。   比如台岛的经济走在我们前头,城市化的进程也自然走在前头,已经开始触及到阶层固化等等社会问题,而女性的上升通道更小。   反应到小说里,就是女性将爱情锁定为通往更好生活的阶梯。通过男性的社会地位,来实现自我阶层的提升,又因为有了爱情的包装,所以显得那么清新可爱,并且让人赏心悦目。   这类小说大致分成两类,一类是爱情至上,在爱情面前,家庭也好,亲情也罢,统统不值一提。   用一种虚幻的,放大的感情掩饰掉生活中种种不如意。仿佛只需要为了爱情活着,便是美好的,营造出一种自我感动的氛围。   另一类则是动辄呼风唤雨的霸道总裁爱上平凡的灰姑娘,也让无数渴望爱情的小女生,以为平凡的女生只要会蠢蠢的搞砸所有事,就会得到来自总裁的独家宠爱。   事实上,你不仅得不到总裁的宠爱,还会失去自己当上总裁的机会。甚至于,影响自己的择偶观,将金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失去透过表象,去看一个人内在品格的能力。简单的用社会地位和金钱,当成区分的标准。   如果无条件接受这样的爱情观,会进一步影响到我们的价值观,更会影响到大家的进取心。中国的社会还处于刚刚准备发展,即将要腾飞的阶段,我们有无数的机会,无数的可能,如果早早就陷入到等待男人救赎的思想里,失去的,只会更多。   几千年的男尊女卑,女人好不容易站起来,有了平等创造一切的机会。如果承接上这样的思想,等于直接倒退回去,身处不断腾飞的变革当中,心却固步自封。   男性和女性在恋爱和婚姻关系中,该如何相处,这其实是一个特别新的话题。因为之前很多年的社会关系中,男性和女性都基于不平等的地位,构建出男权社会,女性服众或是依附的观念。   但在中国当代的国情里,男女皆可在教育,就业还有创业当中,平等的竞争。那么去掉依附或服从的两性关系,在平等的基础上,又该如何重新构建呢?   新的家庭关系,夫妻关系,以及亲子关系,需要大家更多的思考,以及用更加开放的思维去想像和实践。   大家有任何观点和想法,都可以写信到杂志社,下期会摘出有代表性的言论刊登出来。   路晁也在看,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他还记得起因,他们逛街的时候,在书店逛到小说区,琼瑶固然占据了一半江山,但另一半也几乎被港台作家占据,特别是台岛的言情小说,几乎全是霸道总裁灰姑娘。   此时舒雨也刚拿到杂志,正翻到自己专栏的位置。   琼瑶现在也好,未来也好,在大陆拍摄播出的电视剧,基本都是民国或是古代背景。爱情观再奇葩,那也不是一个年代。   等拍到现代剧的时候,那句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而她失去的是爱情啊,几乎就成了最后的绝响,被无数人疯狂吐槽。   过了一定的阶段,大家自然会清醒。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很多值得我们珍惜的东西。   霸道总裁灰姑娘的总裁小说是九十年代进入国内市场的,却一直很低调又不引人注意,等所有人都察觉到的时候,这个类型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   但依然没有引人注意,因为一直被人认为,只是女性的脑C读本,没什么危害性,最多就是危害一下自己的男朋友。   但这类小说丝毫不比琼瑶的影响力小,又因为是现代都市背景,他们甚至引领了大陆言情小说的方向。   当市场上只有一种声音时,是非常危险的,有人能分辨这是成人童话,或是幻想世界。但总有人偷懒的不喜欢思考,而是简单的照单全收。   如果有多一些的声音和观念出来,让读者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件事,也许才会触发她的思考,形成自己的认知。   但她不反对这些书籍和电视剧的传播,毕竟谁不喜欢娱乐呢,只不过大家得明白,你是在娱乐。霸道总裁和玄幻仙侠一样,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世界,仅仅只是娱乐。   另一边的施琳,看完杂志之后斜瞥一眼路晁,起身倒水,然后路过路晁身边时,“唉呀,你也看这本杂志呢,你也刚翻到小雨辣评吧,真有意思。”   路晁心情正好,又听到有人夸舒雨,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对呀,写的真好。”   “女人确实要独立,依附于男人生活那不成了宠物吗?”施琳若有所指。   她可是有眼线的,有人看到路晁的女朋友是开车来的,也是开车走的。车是哪儿来的,还用说肯定是路晁买的,路晁的妈可是有钱的大老板。   路晁笑了,“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嘛。”   辣评自然是要极端一点,一碗水端平那还怎么辣。但私底下,舒雨只是想给这个现象提个醒,平衡一下大家发热的头脑,引来更多理性的声音。   毕竟,大家都是要娱乐的,能真正把这些小说和电视剧当成娱乐来看,而不被影响才是舒雨所希望的。更何况,没有神经质一样的爱情小说,那不是还有好莱坞大片吗?日剧和韩剧还等在门口,排着队准备入场呢。   归根结底,大家都擦亮眼睛,明白娱乐归娱乐,生活归生活,也就万事大吉。   施琳心中不屑,越发认定说到了他的痛处,这一期的小雨辣评,不就是在批判他女朋友那样依附于男人生活的女性吗?   “对了,隔壁办公室的同事结婚,你收到请柬了吗?”施琳眼珠子一转,经过爱情大师培训之后,她的心思确实活跃了许多,知道找话题了。   “收到了。”   “你们也收到了啊,挺好,到时候一起去,有男朋友的带男朋友,有女朋友的带女朋友。”同事过来倒水,也凑趣说道。   施琳顺着这句话说道:“他不是大学生吗?怎么找了个高中生,两个人能有共同语言吗?”   “你管的可真多,情人眼里出西施,关学历什么事?”同事大笑,端着水走了。   再一看路晁已经走出办公室的门,就和以前她找机会跟他说话时,他不想理她就干脆去实验室一样。   只不过,以前路晁不理她,她会伤心难过,也会消停几天蓄势。但这一回,她却觉得是路晁被她说中了心事。想到这里,她不由抿着嘴笑了。 第188章 机会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正在议论新得到的八卦, 说是上头正在考虑以后大学生不包分配。   好多人吓了一跳,“大学生不包分配, 那可怎么办, 我算算我堂弟,唉呀, 后年毕业,不会正好卡在他那儿吧。”   “我家有个亲戚的孩子刚考上大学,听说这事, 也是发愁的很,不知道毕业的时候会怎么样。”   施琳在旁边支着下巴继续翻杂志,大学生不包分配又怎么样,反正她已经有工作了。   “就算不包分配,大学生还怕找不着工作吗?”也有人觉得,根本不用担心。   “那可不一定,得看什么大学,像小路那样的,肯定人人抢着要。要是……咳咳……”几个人挤眉弄眼,听得懂意思就行, 赶紧收了声。   施琳晚上找着她的爱情大师好一通哭诉,“他们以为我听不出来呢,不就是说像我这样的, 找不着工作吗?都是大学生,怎么就要分个三六九等了。”   华静很想说,你那个职工大学, 还真就是最末一等。一个外地人读这样的学校还能留京分配,要不是有关系,你试试看?最多是个临时工的待遇。   所以人人都说她后台硬是有道理的,看看她毕业的学校,再看看她分配的科室,就知道这后台是相当的有份量。   “你别理那些人,仗着自己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就看不起人,真有本事,他们怎么不出国呢。”   施琳终于破涕为笑,“就是,还有脸说别人,名牌大学还不是跟我做同样的工作。”   同事心想,那可不一样,人家是正而八经的研究员,能进实验室搞科研的。你只能待在办公室里,搞点后勤。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只能顺着她拍了一通马屁。   “唉呀,这些事都不重要,你还记得你的目的是什么吗?”   说起这个,施琳得意道:“我觉得真的有效果,他好像听进去了。”   同事听了拍手,“那可太好了,下周那谁结婚,一个科室的肯定坐一桌,你就特意挑起学历的事,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斤两,路晁觉得丢脸,事后肯定会吵起来。”   施琳拉了一把同事,“周末陪我去买衣服呗。”   “对,挑一件好看的,最好能迷得他神魂颠倒。”   施琳眼泛桃花,假意去捶同事,心里则是如同灌了蜜一般甜。   舒雨这边投资基金的名声出去,不时有朋友介绍人过来,开口就是我有一个金点子。舒雨开始还挺当一回事,亲自接待,最后发现,不是骗子就是当事人还没意识到自己是个骗子。   “杨薇,你安排个人,以后这些人再来,让他们交计划书。等我看过之后,再联系他们。”   “是,舒总,您下周有个婚礼要参加,需要帮您订购配饰吗?”服装厂的老板,就不用问要不要定制服装了,但衣服总得配包括但不限于,鞋子包包香水丝巾首饰发饰等等等等。   “怎么,你有好 ?”舒雨想了想,她还真的挺长时间没添置首饰。   “倒是看到有一款钻石项链,听说是全球同步发售。”   “那就配一条吧,我相信你的眼光。”舒雨无所谓的说道。   “是,万一您不喜欢,我让他们换。”杨薇一扬脖子,很有狐假虎威的嚣张样子。   舒雨看了直乐,杨薇这个秘书很合她的心意,“你有没有朋友想创业,我这儿还有个小生意,不大点,还得吃苦,但应该能赚点小钱。”   杨薇猛的点头,“有。”   心里疯狂道,有,太有了。现在谁不想创业,没看到好多人铁饭碗都不要,选择下海创业。现在舒雨亲自递过来的项目,还能有错。   杨薇的大学同学,毕业两年回到家乡,去了分配的工作单位,郁郁不得志。   一心想下海,无奈家无存粮,什么都干不成。想外出打工积攒经验吧,出个门还遇到车祸,直接在家躺了半年,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更倒霉的是,出门找工作之前,就辞了职,在家躺半年的医疗费和生活费,全靠亲戚朋友加同学支援。   现在欠了一屁股债,刚能下地就疯了一样找工作。什么都不敢想了,先把债还清再说。   这么多年的大学同学,杨薇是知道他有些本事的,毫不犹豫就把这事给接下来,另一头赶紧把人给叫到京城。   舒雨见到来人,清清爽爽的小伙子,模样周正谈吐也不错。因为在家休息了半年的缘故,略有点蔫儿,还有点虚胖,但真聊到创业的事情上,立刻迸发了无比的热情。   “这事吧,其实真就特别小。”舒雨心里琢磨的还是关于酱菜的事,当地的酱菜确实有特色,辣椒的味道厚重而且自带一股醇香。万物皆可腌制的酱菜,一般来讲还是腌制菜蔬比较多,但当地有一种生长在山涧里的小鱼,再配上当地特产的辣椒腌制之后,又辣又香还自带一股鲜味儿,可以说是相当特别。   “你可以先去考察一下,看看当地的情况,特别是跟农民打交道的事,你千万别只看表面,一定要深入调研。”   “您放心,我自己家里就是农村出身,父母现在还在务农呢。”舒雨的言外之意,他听得懂。农民这个群体,善良起来吧,让你想掉眼泪,但若是不讲道理起来,也能让你想跳脚。总之,要有技巧,也要有方法。   舒雨从杨薇那儿知道他的情况,从帐上支了一笔差旅费,让他先去实地看看,再列计划。   若是可行,办个加工厂和超市对接,还能帮当地的农民卖掉农产品,可以说是三全其美的好事。   黄会长得知,心情舒畅极了,就知道舒雨不会不管。他的职业学校也得赶紧建起来了,对了,把叶先生带上,美籍华人带出去跟政府见面,条件更好谈哦。   甚至于,改良水果品种的事,黄会长也想试试看,如果地方上能出个有魄力的人,说不定也能促成这件好事。   等到参加婚礼这天,舒雨换上一条修身的粉色薄呢裙,配上一条米色的披肩,脖子上戴的正是杨薇帮她订购的钻石项链。   路晁带着舒雨,跟科室同事坐到了一起。施琳则带着她的军师一同坐过来,科室里基本都是已婚人士,有两个带了老婆。只有路晁和施琳是未婚,路晁带了女朋友,施琳还是单身。   在婚礼这种地方,同事免不了打趣,问路晁什么时候结婚。   路晁赶紧拱手求饶,“我们结婚的时候,肯定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赶紧住嘴吧。”同事的爱人替他们解围。   舒雨低头作羞涩状。   “施琳赶紧找一个,不能每次都你一个人单身来吧。”同事见状又将打趣的对象换到施琳身上。   “还有华静,你也得抓紧啊。”跟施琳一块来的华静倒是大方,直接说让他们有合适的给介绍一个。   路晁将外套搭到椅背上,也顺手将舒雨脱下来的披肩放到一起。   华静无视中抬头,看到舒雨脖子上的项链,一下子愣住了,但很快低下头去抓瓜子,心里却翻江倒海的扑腾。   她知道路晁家里有钱,但没想到会这么有钱。昨天陪施琳出去买衣服,施琳去卫生间,她便去珠宝店里转了转。   她一看就是买不起的,没人招呼她,她自己也乐得自在,纯当是长长见识。   结果就被放在正中位置的一条项链给吸引住了目光,十九颗钻石排成两头上翘的半月状,形如微笑。正中一颗钻石有指甲盖大小,两边依次小一圈,整整一排钻石排列在一起,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   明知道自己买不起,她还是忍不住去数了一下标签后的零,数完还忍不住想,真有人能买得起吗?   晚上做梦的时候,她都在后悔,就算买不起,也应该试戴一下,就试一下也好。   结果今天一来,就看到这条项链被路晁的女朋友戴在脖子上,和她想像中一样的完美,只可惜不是戴在她的脖子上。   原来,路晁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华静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施琳。因为有后台的关系,施琳一度是很多未婚男青年眼中的香饽饽,毕竟娶了她,没准可以少奋斗十年。   可她一心扑在路晁身上,根本不理会其他人,这才让追求者慢慢减少。之前华静还替施琳可惜,明明条件挺好,为什么非要去主动追求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现在她才明白,人家施琳一点也不傻,肯定是什么都打听清楚,才选定的目标。甚至于,为什么会分配到一个完全不需她的科室里,现在也有了原因。   一瞬间,华静就想明白了,自己还是得帮施琳。只有路晁成为施琳的男朋友,她才有机会。   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主动追求爱情没有错,只有不被爱的人才是错的。   打趣仍然继续,施琳已经把握住机会道:“瞧你们,也不能净欺负我们两个小姑娘呀,趁着这个机会,让路晁说说他们的恋爱经历呗。”   众人起哄,路晁哭笑不得,恋爱经历这种事,不是应该问新人吗?怎么问到他们身上来了。   他也只能牵起舒雨的手摇了摇,两人相视一笑,众人看到不由得翘起嘴角会心一笑,都是经历过的,一看便知他们感情深厚。   “我们是中学校友。”路晁言简意赅。   说完再次看向舒雨,两人四目相对,想起过往不由再次莞尔一笑。   “那怎么没有考同一所大学。”施琳终于找准机会,一脸天真的问道。 第189章 名声在外   施琳这话问的, 当时那个年代,真不是你想考上大学就能考上的,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足以形容高考之激烈。   舒雨微微一笑,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没他分高, 不过听你这么说,难道是路晁的师妹。也对,专业对口嘛。”   施琳的脸腾的一红, 整个科室,只有她不是化工专业的。   不是为了让她难堪吗?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怎么办,她没有那份急智,只好又转头去看华静。   有人正端着饮料过来,听到这个问题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人都不看报吗?”   舒雨回头一看,站了起来,“齐叔。”   齐楚达端着饮料过来跟大家碰了一杯,其他人也站起来,“齐厂长。”   “副的副的,你们把副给带上。”齐楚达是主管营销的科长, 现在是主管营销和后勤的副厂长,而且是姚厂长的心腹。   “不管副的正的,对我们来说, 都是厂长。”有人笑着举杯。   “我这不是看你过来,赶紧来看一眼吗?好长时间没见了,上回见还是过年的时候在路晁家里呢。”齐楚达是过来跟舒雨打招呼的。   打完招呼冲众人道:“以前财经学院的摄影互助工作室, 你们一点都不知道?”   大家都在京城上的大学,或多或少听说过财经学院的大学生自己开的工作室,很是解决了一批贫困生的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上过报纸,登过杂志,就连电视新闻也曾经报道过。   后来许多学校的学生都想过效仿的事,可很少有成功的,就算工作室办成功了,后头也免不了产生许多纠纷,反而得不偿失。   只有财经学院的工作室一直运行,直到今天仍然在对外营业,也仍然在发挥作用。   提到这个,大家纷纷表示,大名鼎鼎,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不就是人家舒雨搞出来的,要不怎么说人和人的区别,比人和草履虫的区别还大呢。”齐楚达的骚话,在这个年代绝对处于前沿,听得大家伙是一惊一乍,又大笑不已。   “得,咱们改天再聚。”齐楚达是今天新人的领导,也是主婚人,眼瞅着到时间,要上台讲话,便起身跟舒雨打了个招呼走人。   施琳已经傻了,只能继续看向华静,怎么办,计划失败。   华静只能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同时越发对施琳不屑,不打听清楚就硬上往撞,活该被撞得头破血流。   路晁和同事聊了几句,忽然点了施琳的名字,“你不是说很喜欢看生活杂志的小雨辣评吗?”   施琳一脸盲然,只能机械的点点头,同时在思索,这是什么用意?   “喏,重新给你介绍一下,她就是小雨。”路晁和舒雨的手一直握在一起,听到介绍,舒雨无奈的冲大家重新挥挥手,“请大家批评指正。”   这下一桌子人真跟炸了窝一样热闹起来,这年头能把文字变成铅字的,那绝对是大佬。   施琳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起来,就连华静的脸也跟着一起僵掉了。   有一种搬起石头狠狠砸到自己脚上的感觉,疼的呀,心都在淌血。   这顿饭吃的,跟粉丝见面会似的,这一聊就刹不住车,天南海北人间百态。一开始施琳和华静还努力想跟上进度,但很快,他们就插不上嘴了,只能默默的吃菜,就如同不存在一般。   吃完饭,路晁将披肩披到舒雨的身上,再自然的拎起她的包,“什么时候去美国。”   “等许然的时间,我们得一起去,预想的和我们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计划不如变化快。”舒雨上了车,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等关上车门,舒雨不知想到什么,抿着嘴笑个不停。   “什么事这么高兴?”路晁好奇道。   “你怎么能这么对女孩子,太不友好了。”就差直接怼到人的脸上了,也亏得这个施琳的脸皮够厚,一般人怕是早就臊的待不下去了。   “哼,姓晁把我当什么人,我可不是他们家晁家传宗接代的工具。”路晁对父亲那一边可以说厌恶透顶,这个施琳的到来,更是加深了这种印象。   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见着女人就走不动道?还是说有女人投怀送抱,就觍着脸来一句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们真以为随便划拉来一个人放在自己身边,不管香的臭的,自己就会饥不择食?还真是挺会以己度人。   舒雨也摇摇头,晁千保那边一堆的糟心事。别以为晁千保后来娶的妻子就过的有多好,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体,准备多养几年再生。结果这一养,等来了计划生育,直接生不了。敢生可以,管你多高的官职,统统扒个干净。   晁千保哪里敢,就是乡下的晁父晁母听了也不敢,但儿子空有官职没有儿子也不行啊。所以别看他们早年跑到路英家里闹,自己儿子家也没少闹腾。   一心想让晁千保离婚,再娶一个生儿子。   但晁千保不敢,以前和路英离婚的事,幸亏是特殊年代,但私下里人家怎么评价他,一个薄情寡义是少不了的。也就是大环境有错,不好公开翻旧帐。   要是现在没什么事又离婚,那他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了,领导和同事要怎么看他。别说能不能离婚,至少重男轻女在公家单位,那绝对是政治不正确。   不过这些都是晁家的事,他们时有听闻,但一点都不想管。   至于晁家那边的心思,也很好猜,离婚再生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把路晁哄回去。按目前的情况发展,路晁根本不可能受晁千保摆布,想让他听话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给他娶个听话的老婆。   要是路晁一头跳下陷井,施琳自然会让以后的孩子姓晁,重新扳回一局。   只是可惜他们的手段匹配不上他们的心思,这么简陋的操作,傻子才猜不出来有问题。更何况,就算操作的再精细,路晁就一定会上当吗?   “别气别气,他们也是黔驴技穷才会使出这种手段,咱们站干岸看笑话就行了。”舒雨自然是顺着毛赶紧摸一把。   不过很久没看到路晁气呼呼的样子,舒雨觉得好笑的同时,忍不住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把,“真可爱,也难怪这么招人喜欢。”   “去去去。”路晁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哪儿有用可爱形容男人的,不过微微上翘的嘴唇暴露了他的小得意,舒雨这么夸他,是有危机感了吧。   要是趁机求婚,舒雨会答应吗?   对了,到底该什么时候求婚,不能这么仓促,一点准备都没有。   得找个人参详参详,好好计划一番。   许然这个家伙不靠谱,不如问问哈里,他这个花花公子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对,今天晚上就打电话。   晁千保的家里,老家父母打了电话过来,说身体不好,让儿子回家看看他们。但老婆孩子就别带了,他们一点也不想见。   “我请了假,回去几天,你和思思自己在家。没事让施琳抓紧,女追男隔层纱,我费那么大劲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办公室,怎么就这么没用呢?他们要是有好消息,我回去也好交待。”   妻子噎了一下,停住筷子,“我知道了,施琳那边我一直在催,不过……”   “没什么进展吧,我早说过,要找个长的漂亮的。还没舒雨好看,光靠天天一个办公室,也没用。”晁千保实在是头疼,家里这一摊烂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就没一个省心的。   前妻太强硬了,一点都不像女人,硬让儿子跟她姓。儿子长于妇人之手,果然也变得不可理喻。   父母整天催着他生儿子,要不是他们当初非要自己离婚,也不会有今天。   妻子也是,生了女儿就该马上追生,又因为身体错过生育机会等到计划生育。   总之,身边的人,个个都有错,他夹在中间,太难了。   妻子苦笑,找个漂亮的,人家也得听他们摆布才行啊。漂亮小姑娘是稀缺资源,人家不用听她摆布,也一样能找着有钱人。   只是这个结不解开,公婆永远不会让她好过,她看了一眼女儿,反正,打死她都不会离婚的。   京城的办公室里,黄会长接到电话,外孙女要过十岁生日,他这个当外公的,必须到场。   “到到,肯定到。”黄会长放下电话感慨半天,怎么一眨眼,外孙女都十岁了。   “不过现在这个风气啊,也不好,什么都大操大办的,以前我们那个时候,结婚也就是那样了。现在倒好,结婚生孩子满月百天十岁升学,再加乔迁老人大寿,完全没个消停的时候。”   回到京城的住处,黄会长跟爱人抱怨道。   “你才发现啊,知道现在外头给送请柬起了个什么外号吗?叫红色炸/弹,一个月收到几个炸/弹,这个月工资就没了。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哪儿不好意思不去。”   黄会长啧啧嘴巴,“我改明天跟快刀聊聊,这是不正之风啊,得好好刹刹。”   “得了,快来看看我给晶晶买的礼物。”黄会长的爱人拿出自己买的一对金手镯,上头挂着铃铛。   “咱家有这么多钱吗?”黄会长吓了一跳,黄金啊,就是爱人跟他这么多年,也就一个小小的金戒指,薄的恨不得一掐就断。   黄会长的爱人直翻白眼,“你拿两份工资,京城的房子还不花钱,关键是雨露的工资高,比咱俩的退休工资加起来都高。”   雨露的工资跟着莉莉丝的档次走,基本按外企标准来定,黄会长是按经理级别,月收入已经过千。   黄会长平时花钱很少,也没功夫想这些,爱人提起来,才笑道:“这么说,你也该给自己买几件。”   “你能这么想就行了,不过我一个老太婆,搞这些花哨的干什么。我啊,就是让亲家看看,咱们家女儿可不是好欺负的。”   黄会长抚额,“行行行,赶紧收拾行李。”   回到吴县,和老同事一走动,又听说以前一个学生出息了,当上了BBC的记者。待听到名字,黄会长惊讶道:“郑升,我记得他没考上大学啊。不过当年他别的一般,英文倒确实不错。” 第190章 专业的   郑升回家一趟, 特意到所有认识的人面前得瑟了一圈。 当初他想出国想到几乎疯魔,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笑话他痴人说梦。   他现在就要让所有人看个清楚, 到底是他痴人说梦, 还是你们狗眼看人低。   当然,得瑟完了他得赶紧赶到广常市, 还有一个大活等着他呢。   郑升刚下车,走到宿舍楼门口,就看到舒传社正在给人赔礼道歉。旁边的老头叹着气道:“这么多年的街坊邻居, 我们也不是非得跟你置气。只是你老娘的病,该进医院还得进医院,怎么能不治呢?”   你不治倒是好好在家休息啊,整天在家摔盆打碗,骂儿媳妇,半夜忽然扯着嗓子喊难受,整栋楼的人都跟着休息不好。   “我都退休了,休息不好白天还能补,你让年轻人怎么办,学生怎么办?”老头把舒传社批评一顿, 背着双手溜达去了。   舒传社正要上楼,郑升上前一把拦住,“舒先生, 又见面了,上回咱们商量过的事,你们考虑清楚了吗?”   原本还想抻一抻郑升这边, 看看能不能再多弄点好处出来,但都被人当面看到他焦头烂额的一面,舒传社也只好说道:“可以是可以,但价格方面?”   “这是五千块,算作定金,等我们拍完了,你们就送老太太上医院吧。”拍完之后还有五千。   舒传社嫌少,两个人拉扯一番,又给涨了两千。   于是郑升带着摄影师进了舒家,舒家老太太刚吞了几片止痛片,有了点精神。就见郑升上前,又是散头发,又是往脸上扑粉。   “这是干什么?”老太太吓了一跳。   “您不懂,这是让您的样子看着更惨点。工作需要,您放心,不碍事的。”郑升打理完毕,示意摄影师可以了。   镜头是专业的,可以拍出很好的效果,但显现的电视上的,却是灰濛濛带着阴郁的气质。是机器不好吗?还是摄影师不专业吗?   都不是,而是一种定调,所有在中国拍摄的镜头,不管天气多好,蓝天多蓝,白云多白,一定要拍出阴雨绵绵的阴暗气质。这叫作心理暗示,毕竟在胡说八道方面,人家是专业的。   看完镜头里的胡说八道,亚历山大再听完郑升的翻译,竖起大拇指道:“非常好。”   “N基金在美国有个活动,你跟我一起去吧。”亚历山大大发慈悲道。   郑升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他终于可以出国了,还是去美国,多年夙愿得以实现,激动得差点原地起飞。   而此时,舒雨也和许然约好了时间,一同飞往美国。许然不时古怪的看一眼舒雨,又别过脸去笑。   看得舒雨心里发毛,最终忍无可忍一本杂志拍到他的头上,“我怀疑你想把我卖了。”   “那不行,卖了路晁怎么求婚。”许然哈哈大笑,刚笑完又赶紧双手捂住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你什么都没说。”   “求婚?什么意思,快点老实交待。”   许然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心里给路晁道歉,他真不是故意的,一时说漏嘴,没办法。   “你都毕业了,还要谈恋爱到什么时候,当然是要求婚。路晁这不是自己想不出主意,就向我们求助。我可是都招了,你千万别说你知道了,不然路晁肯定跟我没完。”   舒雨捂了嘴笑,“你放心吧,我就当不知道。”   路晁能想出什么求婚的办法,想一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许然在旁边看舒雨笑靥如花,不由得啧啧几声,肉麻,真是太肉麻了。   自己这是吃多了吧,没事给自己喂狗粮干嘛?   下了飞机,还遇着了熟人,郑升跟个狗腿子似的忙前忙后,服侍着亚历山大。四人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郑升眼看他们上了一辆豪华轿车,不由得对亚历山大吐槽道:“当女人真好,攀上个男人一辈子就不用奋斗了。”   飞机上没遇上他们,只有一个原因,舱位不同。想想国际航班的头等舱价格,郑升心中妒意更深。   从在深城第一次见到舒雨开始,郑升就自己脑补了舒雨和许然的关系,这会儿看到他们结伴而行,更是再无一丝怀疑。   亚历山大笑了笑,“这不是很正常吗?不当家庭妇女,难道要出去工作,那家务事谁做,孩子谁带。”   美国都是男主人养活一大家子,结婚后的女性,大半都会回归家庭,成为家庭妇女。   郑升顿时尴尬了,忘记了国情不同,亚历山大倒也理解,拍拍郑升的肩膀,“多看少说,不一样的地方,以英美为标准就对了。”   “是,我明白了。”郑升无比慎重的点头。   来接舒雨和许然的是哈里,许然坐在前头和哈里聊天,舒雨坐到后头,靠在椅背上养神。   见舒雨闭着眼睛,貌似睡着了,哈里开始小声和许然说话,最后说到忘情处,声音渐大。   哈里兴高采烈的吹嘘自己给路晁提供的好主意,比如说坐热汽球升空求婚,再比如说去海岛求婚,又或者在扭腰广场的大屏幕打上嫁给我,现场求婚,反正怎么有排场怎么来。   许然拍着手叫好,“你赶紧再想几个有难度的,多花钱不怕,最重要是大场面,人多。”   最重要的就是人多吧,舒雨在心里吐槽。   就许然这个凑热闹的性子,路晁去问他,简直是问道于盲,也不怕把自己给套进去。   等到了庄园,姑太太见了舒雨特意把她拉到跟前,左看右看之后,嗯了一声,“果然你才是该姓叶的,我和你奶奶曾经见过几次,还见过你们家挂在墙上,很早以前的全家福。你姐姐长的和叶奶奶有五分相似,特别是神态。你五官估计像你母亲多一点,但脸型跟你曾祖母太像了。”   舒雨腼腆的一笑,从小就有人说他们姐妹会长,专挑着父母好的地方继承,不好的地方就自己重新打个样。现在看来,重新打的样,其实也是从祖上传下来的。   “看到你们重逢可真是太好了,你叶爷爷也真憋着住,之前硬是一点口风都没露。现在好了,苦尽甘来,叶爷爷已经托人转卖美国剩下的产业,你们用得上的辅面直接留给你,其他的估计是准备带到中国重新置办。”   爷爷到底有多少身家啊,舒雨还真是有些惊讶。   姑太太拉着舒雨的手,“不用惊讶,虽然你叶爷爷会赚钱,但你曾祖父带了一箱黄金来美国,家业置办的早,不然凭你叶爷爷,还置办不起。”   原来是这样,也算是解开了舒雨心中的疑惑,她一直觉得,叶爷爷那间小医院,也就比诊所略大,怎么就能赚这么多的钱。现在才知道,竟然是这么回事。   “姑太太,不然你也跟我回中国吧。”许然劝了她几回,想接姑太太回中国养老。   特别是深城,四季如春,很适合怕冷的姑太太。   “你呀,什么时候成家了,我就什么时候跟你回去。没个小媳妇陪我说话,又没个孩子承欢膝下,我回去干什么?看着你这个单身汉发愁吗?到时候天天唠叨你,你又不乐意。”   许然一听头都大了,“你们聊,在下告辞。”   双手一拱,就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跑。   “瞧瞧,每次都是这样,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姑太太又问,“我记得你姐姐是个演员,交男朋友了没有。”   舒雨摇摇头,“处过一个,谈了三天就分了,我姐这人看着贤良淑德,其实脾气贼硬。”   “女孩子脾气硬点好,太软和了啊,容易被人欺负。”姑太太仿佛想起来似的,“看我,拉着你说半天,赶紧上楼去休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使人去叫你们。”   等舒雨一走,姑太太转头问管家,“你还记得舒雅那丫头吗?跟我们家许然还是同学呢。”   喜滋滋说完,又恨铁不成钢的一拍桌子,“路晁就晓得找个同学,一起念书一起工作一路互相扶持有商有量,知根知底,人品脾气摸的一清二楚,多好啊。你说我们家许然干什么去了,照着葫芦画瓢都不会吗?”   管家想了想,许然能干什么去了,他不就是被弄到美国读书了吗。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啊,只能道:“爱情这种事,来有早有晚,但是迟早会来的。”   姑太太跟一个外国人也讲不清楚这种事,不免认真考虑到,也许回中国生活真的是个好主意。那边没有的东西,让管家从美国包一架飞机运过去就是了。   才到美国的两个人收到一张晚宴的请柬,许然和舒雨应邀出席。舒雨穿着一件今年莉莉丝的新款,V领星空裙,是店里没有的黑色,将头发盘起,插上一支羊脂玉花型发饰,手腕上戴了一只金镶宝四季花钿手镯,拎着一只手袋,和许然一同出现。   “这房子怎么看上去阴森森的。”舒雨还没下车,远远看到,便开始吐槽。   “没历史的国家,不得生造一点文化底蕴,不然怎么装贵族。”这次宴会的主人便是old money的代表,而他们这种没什么根基的,便是new money也就是暴发户的代表。   “所以先不谈判,而是请我们坐客,就是展现实力呗。”舒雨不感冒的说道。   许然耸耸肩,他对这种贵族作派同样不感冒,很坦然的承认自己就是个没什么品位的暴发户。   主人夫妻不过四十出头,保养得宜,脸上的微笑如同半永久一般,亲切中带着一丝矜持。与舒雨他们握过手,立刻便有一位矮胖的中年男子过来,上前拥抱了一下许然,又与舒雨握手,“你们总算来了,快,我带你们认识几个好朋友。”   这中年男子便是这次投资的主导,也是一家基金投资公司的总经理,名叫阿尔文。 第191章 贵族   阿尔文带着舒雨和路晁, 给他们介绍几个朋友。 今天来的人不多,基本都是这家投资公司背后的股东。这些老钱家族也是通过这种手段, 不断从新经济中赚取利润。   新的暴发户崛起, 通常比较艰难,才能运气和能力要么缺一不可, 要么某一项能够逆天。但老钱家族不一样,他们只需要钱生钱,便可以生生世世继续享有现在的荣华富贵。   所以说, 什么都得趁早,早一步,就步步早。以后子孙后代赚钱,也比别人容易。   在这群人面前,莉莉丝的发家过程几乎没有秘密,他们对于能够赚钱的人,也特别宽容,希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没有这样的人,他们的钱往哪儿投呢,只有不断诞生新的经济新的公司, 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嘛。   “莉莉丝在美国的注册时间很早,那个时候比尔还在上大学吧,想想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在干什么, 比尔的头脑相当灵活啊。”   比尔是许然的英文名,除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用用,平时很少用。   “特别是去中国建厂, 简直是神来之笔。你们知道中国建厂的成本有多低吗?政府还给了很大的税收和土地优惠,早知道我就不该撤回来,看样子还得去中国。”   这是一个后悔的,八十年代末,中美交恶,美国虽然没有跟**,但切断了很多之前已经恢复的联系,并且撤回投资。世界舆论认为中国撑不下去,迟早会社会动乱,到时候他们再进来捡便宜。   没想到,中国挺啊挺啊,虽然一直说很困难很崩溃,但竟然挺过来了。   这都九二年了,也没见有动乱的迹象。之前撤回来的投资,这会儿便开始后悔。很快他们就会再次去往中国,而这一回的扎根,会正式开启掏空美国制造业的序章。   还有人看了一眼舒雨身上的裙子,欣赏道:“舒小姐就是莉莉丝的首席设计师吧,确实才华横溢。”   “多谢夸奖。”舒雨微笑,果然啊,在外人眼里很神秘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随着欧洲设计团队的成长,她已经慢慢退出设计工作,也一直没有公开过自己设计师的身份。倒不是说这有什么值得保密的,最开始是不希望自己华人的身份,被消费者过度解读,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加分项。   后来是随着莉莉丝的崛起,动了很多人的蛋糕,她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竞争者拿来做文章,所以还是没有理由公开。   至于现在,她都开始退出设计师团队,只做指导工作,就更没什么必要公开。   “你的设计师团队比起你,还差的很远,你有一种特殊的才华,我认为不管是米兰还是巴黎,都应该有你的秀场,让世人看到你惊世骇俗的才华。”   这人说话用一种几乎要唱出来的咏叹调,夸人夸的情深意重,谁被这么捧着不得飘起来。舒雨也一样,笑的合不拢嘴,但她心里很清楚,外国人习惯性的说话喜欢夸张,尤其是夸人的时候。   你要是当真,输的就是你自己。   当然,当你对他们有用的时候,身份也好种族也好,都不会是障碍。甚至会是加分项,因为可以顺便再卖一波种族平等的宣传稿。   “感谢您的抬爱,不过现在的设计师团队做的很好,我觉得应该将机会给到更多的年轻人。”舒雨礼貌的回应道。   说话的人被噎了一下,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孩,一口一个应该将机会给到别的年轻人,这样真的好吗?她是不是忘记了,她自己也是年轻人。   不时有人加入交谈,又不时有人走向别的地方,阿尔文也告辞一声,去和朋友打招呼,让他们随意。   许然端起一杯酒,“感觉自己象只被展览的猴子,一群人正在评估我们值多少钱。”   舒雨“噗嗤”一笑,“燃犀干的也是一样的买卖,我可没觉得创业者是猴子。但是评估一下创业者本身和创业项目值多少钱,是原则问题。”   许然的心情好了一点,也看得出来,他十分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甚至可以说,非常的不喜欢。   两个人刚找地方坐下,就看到郑升跟在一群人后头,走了进来。   许然奇怪道:“BBC不是一家英国公司吗?”   “只有亚历山大是BBC的记者,另外两个都是N基金的人。”舒雨一眼认出N基金的人,想到他们投入到南省的资金,不由得微微抿嘴笑了笑。   “他们怎么搅到一起的。”   “蛇鼠一窝呗。”舒雨语气轻蔑道。   “BBC的纪录片拍的很不错啊。”许然对BBC关注不多,只知道他们的纪录片独步天下,水平立意绝对是业界一流水准。   “这个我不否认,人都有两面性,更何况一家公司呢。”舒雨没有多说,这种事多说无益,等他们黑过来的时候,许然想不注意都不可能。   等到晚宴开始,大家一起上桌的时候,郑升才发现舒雨他们竟然也在现场。这是一个小规模的宴请,也不是自助餐的形式,先是酒会热络一下,给不熟悉的人一个熟悉的机会。   然后是传统的长桌晚餐,晚餐结束又是舞会。   长桌上摆着漂亮的银质烛台,侍者们托着银质的托盘上菜。舒雨莫名就想到哈利波特式建筑里托着wifi密码的银质托盘,不由得莞尔一笑。   “怎么了?”许然坐在她旁边问道。   “哦,就是在创业计划书里,看到一个卖西方贵族礼仪的。她说自己到英国的城堡里坐客,感受到中国人欠缺这样的教育。”   许然嗤之以鼻,“卖得出去才有鬼了。”   舒雨微笑,这当然不是她在计划书里看到的,而是未来真实发生过的事。所谓三代才能培养出一个贵族,中国人缺少尊重,英国人就很讲究。又坐在一座哈利波特式四百年的老房子里,邻座都是贵族,让她自惭形秽,觉得中国太缺乏好的教育。   当她需要wifi密码的时候,管家用银盘托着写有密码的小纸条递给她,整个服务的过程都是无声的。于是她大受感动,觉得自己需要学习,更需要培养更多的中国人去学习这种精神。   而这样的学习,将引领中国人由野蛮过渡到文明。感不感动,这是什么精神,以全国人民的素质为己任的精神呐。   最后还用课程的形式将学习落地,九十九万让您学习贵族生活礼仪,与名人合影,走访百年企业传承之秘,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这韭菜割的,唰唰的,对准某些中国人自卑的心理,国外的月亮都比中国圆的心理,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快准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社会财富在这里实现了转移,喜提贵族礼仪的同时,交出智商税,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也可以说,质量守衡是万能的。   “这烛台一看就充满了历史之感,一定传承了很多年吧。”郑升充满感动的拍主人的马屁。   主人矜持的一笑,“这是我祖母的陪嫁。”   自有人解释,主人的祖母是英国伯爵家的千金,这一套银质烛台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引得在座不少人惊叹,是真惊叹还是真吹捧就不知道了。   舒雨也礼貌的微笑点头,人抬人高嘛,又没人得罪她,难道要冲出去说美国暴发户的标配,就是娶一位英国没落贵族的女儿吗?   所谓老钱家族,从五月花登陆来算,也不过二百多年历史。   郑升啧啧称奇,马屁如潮,拍的山响。   舒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顿饭怕是吃不下去了,不仅胃口全无,还挺想吐。   在场只有阿尔文对郑升的马屁不太高兴,因为郑升又不是主角,今天的主角应该是舒雨和许然。   他特意安排的场合,是希望舒雨和许然见识到他们基金会背后势力的强大,也让基金会的人对舒雨和许然有所了解。   只有互相了解之后,他的工作才更好开展,谈合同无非是一个互相妥协的过程。如果两方都太过陌生,他要承担起双方的协调工作,极容易出状况。所以这是他屡试不爽的方法,让双方提前接触,在一个私下的轻松的场合,互相有所了解。   特别是有些创业人,如果特别有社交天赋或是演讲的天赋,会让投资人对他们更有信心。那么谈条件的时候,也会更加有弹性。   N基金的人来也就罢了,带一个记者来也算了,记者又带一个助理算怎么回事。瞧他这张嘴,都快把话说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是创业人,在做演讲呢。   阿尔文只好强行插话,“郑升先生也是中国人吧,不知和舒小姐还有比尔认不认识。”   在他想来,他们肯定是不认识的,然后再从容将话题转到今天真正的主角身上。   许然也早听的不耐烦了,不过他的不耐烦,更多的是出于可怜,可怜郑升要用这种方式来博取存在感。   此时听阿尔文开口,自然而然的接上一句,“认识,我们是中学校友。”   众人俱是一愣,这也太巧了吧。   阿尔文更是愣住了,“贵校出了这么多的人才,改天一定要帮我再多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可以。”许然见总算打断了郑升的话,心里一阵舒畅。   话题转移到许然的身上,多是询问莉莉丝的发展规划,以及融资之后怎么扩张怎么花钱。   许然将目光转到舒雨身上,莉莉丝的决策,和发展路线,基本上都是由舒雨决定的,许然只当自己是个工具人。   舒雨自然是接上话题,侃侃而谈。   郑升也明白了,原来这俩人是来拉投资的。他们的生意本来就做得很大,要是让他们融到资,那不是更要一飞冲天?   大家交流的十分愉快,然后慢慢涉入到目前的分歧之中。莉莉丝分设好几个公司,中国的工厂,美国和欧洲的公司,听说中国还在规划一个公司将产品铺到中国市场。   那么他们要怎么投,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莉莉丝整合一下,成立一个集团公司。根据集团公司估值,并确定最终的投资比例。   莉莉丝之所以会搞成现在这个闲散的结构,主要是当时中国的投资政策,还有舒雨一直在学校没有毕业,很多事情只能将就一下。   成立集团势在必行,而且一定是在中国,这些投资集团都没有异议。他们有异议的,是中国公司的估值太高。   在他们看来中国虽然人口众多,但城市人口占比少,大部分是乡镇人口,根本不是莉莉丝的目标客户。虽然莉莉丝在欧美是物美价廉的时尚代表,但在中国,这个价格还得是高收入人群才能负担得起。   舒雨据理力争,中国的人口,城市化发展,以及现在的经济转型,最终会带来更多的中产阶段和新贵。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虽然我觉得达成这个愿望可能需要一百年的时间。但我们愿意为才华横溢的人,给出更多的溢价。但不止这一个问题,关于合同,实在太过苛刻。”   投资公司给出的合同,里头的陷井全被莉莉丝挑出来不说,还加了很多闻所未闻的条款。   为了防止创业者被踢出公司,甚至列入了创业者的投票权是股权的十倍。如果这么算,他们就算只有百分之几的比例,也一样能牢牢掌握公司。   如果他们一直能领导公司赚钱当然没问题,但如果出了问题,他们希望换人的时候呢,这一条就直接堵死了换人的路。   类似这样的条款还有很多,让他们的律师都生出一种,原来中国律师也很厉害,果然不能小瞧天下英雄的感慨。   没人知道,这些全是舒雨加的,根本不关律师的事。   舒雨一笑,“如果融资的结果,是最后我们掌控不了公司,那我们会慎重考虑。”   说白了,莉莉丝现在势头很好,一直在稳步发展,没有融资最多发展的慢一点。不是他们找到投资公司,要融资。而是投资公司自己找上门,想用投资一起赚取利润。   这一下点到了死穴上,随着饭后甜心端上来,话题再一次中断。   对于合同条款,郑升是一点都听不懂,但他能看懂舒雨非常的强势。这让他在羡慕之余,越发的嫉妒。   话题又回到了餐具上,还是郑升的吹捧,什么贵族礼仪,什么贵族传承,里里外外的意思,是中国极度缺乏传统和礼仪,腔调真是和后世某些人一模一样。   这话拿来吹捧一下英国也就不计较了,吹捧一个建国时间还没中国随便一个家庭祖谱长的国家,脸皮不够厚,真的不行。   被吹捧的人却一点也不觉得肉麻,反倒是觉得搔到了痒处,浑身舒坦。比吹捧他们有钱可舒服多了,毕竟他们是真的有钱。   有了郑升热场子,气氛重新热络起来,好几个人开始了闲聊。   “苹果是不是找过你,要我说,这是一家没什么价值的公司,如果是我,我根本不会持有他们的股票。”   “我还想再等等看,你最近在关注哪方面。”   “我的胸针是祖母留给我的,是当年皇室的公主为了庆祝结婚周年订制的。”女主人和旁边的一位女士,也在闲聊。   郑升又开始了他的马屁,“那可以称得上是古董了。”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英国的皇室一直都存在,从他们手里转送出来的珠宝首饰,并不算多么稀奇。   “但那可是皇室的珠宝啊。”郑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激动到颤抖。   舒雨实在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正好被郑升看到,嫉妒让他面目全非,全然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舒小姐是觉得皇室不值得尊重,还是觉得伯曼夫人不配戴古董呢。”也真是难为他,短短时间就下了这么大个套。   餐桌上的人们顿时一静,显然意识到了正在发生一场争吵。   舒雨漫不经心的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一朵羊脂玉珠花,用懒洋洋的语气道:“哦,我只是想知道,看到皇室珠宝这么激动。那你不如看看我这个,明朝皇后戴过的羊脂玉镶金花簪。也就几百年历史,你是不是得当场脑溢血。”   又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四季花钿镯,“哪朝皇后戴过的,多少年历史来着。哟,毕竟上下五千年,历史太长实在记不清了。”   伯曼夫人眼睛一亮,她早看出舒雨身上戴的两件首饰不是凡品,没想到竟真的是古董。   “舒小姐,我平日里倒是喜欢 古董,要是以后再有这种东西,你可别忘了通知我。”有人出声,看得出来是极喜欢古董的人。   舒雨笑了,“不好意思,祖上传下来的,并非交易所得。”   “传,传下来的?”有人掰着手指头算,没想到,舒雨的家庭竟传承了几百年之久,调查报告里竟然提都没提,真该死,尾款给他扣了。   “毕竟改朝换代,祖上隐姓埋名低调度日,也就是到了新社会,才敢光明正大说出来。”舒雨笑靥如花,镇定的hold住全场。   女主人都懵了,她也就是炫耀一下一百多年的皇室珠宝。人家一来就几百年,那家族传承岂不是上千年,就是曾曾祖母活过来都赢不了。   “难怪舒小姐的设计,总隐含一种贵族之风,看上去大气优雅,果然是有原因的。”   “不错,我也有同感。”   舒雨含笑接受吹捧,眼角一瞥,看到郑升脸憋的通红,关切道:“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   “不,不用。”郑升咬牙说出来,脸色已经由红转紫,看样子憋的不轻。   “你也不用这么嫉妒,回去翻翻你们家的老屋,说不定也能找出一砖半瓦的老东西,到时候镶到身上,省得整天对别人羡慕嫉妒恨。”   这句话,舒雨用的是中文,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懂,许然憋笑憋的肚子又酸又痛,郑升则是一副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模样。   整场宴会已经失去了再聊正事的气氛,索性只聊风花雪月,闲人逸事。   本该在这个场面上超常发挥的郑升,因为被舒雨挤兑,而不得不闭上嘴。也让气氛和谐了许多,总算没那么多不合时宜的吹捧。   等从宴会出来,许然在车上一脸古怪的看着舒雨,“真的啊?”   舒雨反问,“你信吗?”   “我一个字都不信。”   “那不就结了。”舒雨耸耸肩。   “啊,那你为什么?”许然想过这个可能,但回想一下舒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又抖了抖肩膀,“就为了怼郑升啊。”   “切,他确实是激怒我了,不过呢,也算不上是为了专门怼他。”这些人不就是向她默默炫耀自己的背景吗?她要是不炫一下,岂不是浪费中国五千年的历史。   “吃完饭的聊天时间,不就是比吹牛吗?怎么,我不说话就当我不会吗?”   许然笑的直抽抽,“会,你可太会了。说的跟真的一样,我都差点信了。还有,你这些是从哪儿搞来的,跟真的一样。”   “路晁送我的。”舒雨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露出一丝小女儿态。   许然耸耸肩,“下回的古董拍卖会,我也去看看。”   收罗几件藏品,自己这辈就算了,到孙子辈的时候,也让他装装贵族范,炫耀一下三代培养出来的贵族。   “你真的打算一步都不让啊。”许然问道。   “我都让他们投资了,这就是最大的让步。”舒雨往车座的椅背上一靠,“合同没得谈。”   许然再次道:“阿尔文跟我说,有人在跟我们竞争。”   舒雨坐直了身体,“谁?”   “还能有谁?”许然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是说巴迪?”曾经在职场上骚扰过艾玛,又因为不喜欢华人,而将莉莉丝排挤在设计师协会之外,让莉莉丝在美国当地根本招聘不到设计师。一直到欧洲设计部的成立,才慢慢扭转这个劣势。   这是一个曾经被她抛到故纸堆的名字,不过他在看到莉莉丝的崛起之后,竟然有了一些长进。   曾经找过艾玛示好,甚至有个计划想跟莉莉丝合作,艾玛请示舒雨后,被舒雨拒绝了。   而那之后,他找到另外的资金支持他的计划,并且模仿莉莉丝,已经在美国开了数十家服装超市大卖场。他的优势是完全不存在找不到设计师的问题,除了他自己,公司还有数十位小露头角的设计师加入。   巴迪也有一个极大的劣势,那就是制造成本居高不下,因为本地生产的缘故,同品质的成本要比莉莉丝高出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于是他们便从广告上找补,努力打造成一个轻奢品牌,当你的品牌树立得更像一个奢侈品的时候,售价自然就能更高。于是干脆提高售价,直接比莉莉丝贵了一半还要多。   “巴迪急需资金,但投资公司认为我们更值得投资,一直把他列在备选栏。”许然掌握的信息大概就是这样。   舒雨明白了,比起她,巴迪更需要这笔投资,甚至是迫切的需要。   她的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的位置,肘尖抬起,这是一个需要力度才能保持的动作,也说明她从放松的姿态中脱离出来,感受到了威胁。   也许莉莉丝对待投资是两可的态度,但若是他们要不要,被巴迪拿到,那么巴迪有可能利用资金弯道超车,反而超过莉莉丝。   “不过阿尔文告诉我这些,恐怕也是希望我们更加认真的对待这件事,在一些合同条款上做出让步。”许然显然也早已不是刚刚成立公司时,那个小白。哪怕是再不学无术的一个人,拼了命的喂经验喂到今天,也至少是个合格的管理者。   许然并不是不学无术,他只是天生的神经大条而已,不代表他想不到。   事情应该是真的,投资公司肯定不会拿这种事作假,而且是他们一打听就能打听到的事。这就是一个摆在桌面上给你看的阳谋,人家不投你就投备胎,多顺理成章的事。至于你怎么选择,人家也没逼你,由你自己权衡。   果然,自己不是什么商业上的天才,舒雨按了一下额头,“让我再想想。”   “不用着急,这种事本来也是个拉锯的过程。”眼看到了庄园,两人不再提公司的事,跟姑太太和管家打过招呼,这才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   舒雨进房间拔通了国内的电话,是路英接的电话,声音里充满疲惫,“路晁的祖父病危,想见他最后一面,我让小刘陪他回去一趟。”   “病危?”舒雨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因为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病危了。最后证明都是假的,只是为了骗路晁回去,继续劝服他改姓而已。   “这次是真的,我找人去那边看了一眼,住进医院,有检查结果。晁千保前些日子就已经过去了,治疗了一段时间大概是真没什么办法了。老人的心愿是不想在医院离世,要回家,所以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那是应该回去一趟。”舒雨叹了口气,就是时机不凑巧,不然应该她陪着他一块过去的。   “办完事就回,和那边也就剩这点道义上的责任了。你别多想,我派人跟着呢。”   “路妈妈,我相信路晁。”舒雨哭笑不得,当然知道农村老太太执拗起来,有多可怕,但她相信路晁一定会解决好这一切。   “是啊,都是大人了,也就是我,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呢。”路英吐槽了一句,自己是不是老了,又被舒雨一通安抚,两人这才挂了电话。   而在同一时刻,路晁的双手紧紧被床上的人握住,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孩子,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爷爷,不管我姓什么,都是您的孙子,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路晁蹲在床边,面露不忍之色。   “不,不……”声音越来越弱,拼命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呼哧呼哧的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   “儿啊,我给你跪下行不行,你爷就这么一个心愿,你也不肯答应吗?你这孩子,怎么气性这么长,都是那个路英不好,肯定是她教的。”晁家老太太跪在床边,捶着床沿哭喊。   不能满足老人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路晁确实有些愧疚,但此时听到奶奶提到母亲的名字,这点愧疚终是散去,只剩下冷漠。   老人断了气,里里外外的亲戚都来了,不乏有仗着辈份,和在外头混的不错的人,过来劝路晁改姓。可谓是十八般武艺,样样耍到。   路晁疲以应对,好不容易找个时间想给舒雨打电话,结果这里的大哥大没信号,镇上也没有开通国际长途的电话。想打国际长途,只能去县里。没办法,只能通过和路英联系,辗转将自己的情况传出去,再从路英哪儿得知舒雨现在的情况。   “妈,爷爷明天上山,我大概几天后回去。”乡下的规矩多,特别是老人下葬,头七的时候,儿孙是一定要在的。他们离得远,总不能回去再赶来,只能等头七之后再回家。   “我知道,舒雨那边情况还好,叶安的前夫找过她,不过有许然和姑太太在场,没什么事,好像是想问他女儿的死因。”   “真是造孽。”路晁照例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你是说,你爸的老婆孩子,一直没来?”路英很是吃惊。   “说是头七的时候会来,然后跟他一起回去。”路晁也觉得不太对劲,老太太倒是一直跟人解释,说是老头子交待的,不想看到他们娘俩儿。   “好吧,他们的事,随便了。”路英叮嘱儿子注意身体,又道:“他们没找人往你屋里塞吧。”   路晁哭笑不得,“妈。”   “行行行,不是我多心,是他们干的事啊,你想像不到,就跟我们不是活在一个世界似的。”路英摇摇头,“记得跟小刘睡一个屋。”   小刘是她派去的,人很机灵,做事也拿得出手,万一需要儿子操办白事,他正好是个合适的帮手。   “知道了,妈。”路晁打个电话还得到镇上,倒不是说村里没电话,至少村长办公室是有电话的,交钱就能打。只是不管你打电话也好,跟人说话也好,总有大人小孩趴着窗户边看你,根本没有避讳的概念。   他也没法计较这些,干脆骑着自行车去镇上打电话,不然说个话还要被一群人听着,实在有点受不了。   回去的时候,小刘已经准备好热水,“赶紧烫一烫脚休息,半夜就得起来。”   “谢谢刘哥。”路晁依言烫脚睡觉,今天大家都睡的很早,但路晁在镇上的时候喝了两瓶汽水,这会儿憋不住起身,摇摇晃晃推门出去。   从茅厕出来蹲到院子里的水台那儿洗手,刚关上水龙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进了院子。   来人是爷奶收的干女儿,说是才结婚不久,男人去外地打工,她常来照顾两个老人。路晁蹲的地方有个大水缸,不注意的话,还真看不到这里蹲着个人。   他正准备起身,就看到这人不是推开奶奶的屋子,而是直接推开父亲住的那间屋子。路晁被吓得一下子没有站起来,反而直接坐到了地上。   等了一会儿,没人从里头出来,他才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子,完全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半夜被小刘叫起来,院子里也有了人声,父亲脸色如常,院子里也看不到那位干女儿的身影。但在上山的时候,干女儿跟在了奶奶的身边,一路扶着她。   心中有了疑惑,路晁开始观察,干女儿和父亲之间果然经常目光对视,父亲还时常用关切的目光看向她,问她累不累。   而奶奶,看看父亲,又看看干女儿,那眼神……   得,大家都是知情人,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路晁在心里冷笑一声,母亲担心的事,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只不过他们这次换了目标,而父亲看起来倒是甘之如饴。   甚至在爷爷去世的期间……   算了,说不准这就是他的遗愿,真正的遗愿。   也难怪他之前觉得怪怪的,那么重男轻女的爷奶,居然认干女儿,还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   也难怪不让父亲的妻子和女儿过来,只许他们头七的时候过来,然后马上就走。   很难想像,为了一个姓氏,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   路晁叹了口气,幸好他改姓路,否则跟这样一群肮脏污秽的人在一起,他的洁僻都不能接受,更不用说他本尊了。   过了几日,晁千保现在的妻子带着女儿风尘仆仆的赶来,没想到的是,身后还多了一个施琳。   “琳琳是我远房亲戚的孩子,看我带女儿走这么远不放心,所以送我们过来的。”曹珍给老太太介绍道。   老太太寒着脸点点头,“我们俩个老家伙,已经死了一个,你们的负担也轻了一半。等哪天我死了,你们就都好了。”   “妈,您别这么说,我和千保都希望您长命百岁。”   “哼,我要长命百岁干什么,对着个丫头片子,我长命百岁得起来吗?”   曹珍按住额头,又来了,回回都是这一招,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说。   “不是我不生,是政策不允许。”曹珍无奈的解释。   “得了,你们都有道理,只有我们晁家绝了后,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老太太念念叨叨,晁千保在一边听的不耐烦了。   “妈,赶紧做饭吧,都饿了。”   “让你媳妇做去,让婆婆伺候儿媳妇,亏你们说的出口。”   曹珍起身去做饭,施琳赶去帮忙,晁千保不管是谁去做饭,反正饿不着他就行。   吃饭的时候路晁出现,才发现里头混了一个施琳。施琳冲他眨眨眼睛,“是不是没想到。”   路晁摇摇头,端着饭碗去院子里坐,施琳也跟着出来,往他旁边一坐,“你可真会享受,坐这儿看风景吹风,又不用听老太太唠叨。你也别多心,我不是为了你来的,曹姨身体不好,我怕路上出问题,为了照顾他们才来的。”   “哦。”路晁埋头刨饭,不一会儿吃完起身去厨房,自己的碗自己洗,这是他养成的习惯。   院子里的长条板凳,原本两个人坐正好稳当,路晁这一起身,板凳一翘,施琳一个不稳滑坐到地上,尖叫一声,摔了手里的饭碗。   “刘哥,你去看看,不行骑自行车送她去卫生站。”路晁无奈的拉住小刘,一群人围着,不时有人说什么流血了,又有人说赶紧送医院。   家里从上数到下,会让谁去送,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只能是路晁。   所以路晁不等人指派,直接出牌。   小刘带施琳去卫生所擦药,卫生员一脸不屑,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戏份十足。大概是从未见过擦破一点油皮,会跑来上药的人。明明自己用清水洗洗,说不准隔天就找不着伤口的小事。   施琳一路上带着情绪,回来知道路晁出去散步,又赶紧跟了出去。   晃了一大圈没找到人,等回来一看,路晁已经好端端坐在家里。   “路晁,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施琳提高音量,说完自己委屈的哭了起来。   路晁起身退后几步,“你就不能去谈一场正常的恋爱吗?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有结婚的打算。”   “我不在乎,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我有爱任何一个人的权利。”典型的腔调,看样子正是舒雨担心的那种,把爱情幻想小说当现实小说看的人,其实当现实小说看也没什么,最多找男朋友的时候要求高点,关键是还被带歪了三观。   “不,你错了,你没有这个权利。自由是有边界的,打扰到别人,给别人带来困扰,就是边界。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痛苦,就像你不接受厂里那些男生的追求一样,当你觉得别人不配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配吗?”   施琳蓦然瞪大眼睛,脸红的如同滴血,双手捂住脸,号啕大哭着冲回房间。   从来没有一个男生,对她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   小刘站在窗口目击全程,不由得啧啧称奇,路晁这绝缘体做的真叫一个瓷实。   “是不是太狠了点。”见路晁回屋,小刘调侃道。一般男生,就是烦哪个女生,也很少会当面怼的,最多就是不打照面。   结果这一位可好,就差没往女生脸上扇巴掌了,不对,这跟扇巴掌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呼呼的。   “你不懂,我这是为她好,不然纠缠的时间越长,她付出的时间成本越多,她就越不愿意放弃,甚至走极端。而且外头的风评也不好,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到时候成什么样子?”路晁可是在舒雨写完那篇辣评后,特意去看过几本代表作。   看完之后,他得出一个结论,爱而不得的女二通常会做出无法理喻的违法犯罪行为,而爱而不得的男二,会成为默默守护的灯塔。   所以最好是早点将她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免得时间长了,走上犯罪道路。路晁非常心安理得的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将要失足的女青年,功德无量。 第192章 各告各的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 美国的庄园里,舒雨正在和许警官通话, 气得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无耻, 真是无耻,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真是我们撒谎, 我们欺骗,我们偷窃,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我们带来了令人窒息又绝望的自由,一切都是值得的。   许警官安慰道:“你放心,法律就是法律,不可能因为他们的造谣生事就轻易更改。”   舒雨情绪有些低落,“我爷爷知道这件事吗?”   “他跟黄会长出远门了,等回来我亲自跟他说。”   “谢谢您,我会尽快赶回来。”   “那倒不用,你赶回来也解决不了问题。”   舒雨一想也是,随后打电话给私家侦探,让他找到一期特定节目的录像带, 送到庄园。   等送到,许然大喇喇坐过来跟肯打了声招呼,“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你看看就知道了。”舒雨说道。   镜头一开始,便是阴暗的天空,破败的旧楼, 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太太。   许然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这个老太太不是别人,不就是舒家的老太太,舒雨父亲的养母吗?   “我当时是没有办法,不换孩子,她就得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对人家的孩子,我是视如己出,当时条件都不好,为了能让他吃饱,我省下自己的口粮。”   老太太说几句,便喘一下,加上灰败的脸色,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同情心立刻就要泛滥成灾。   舒雨气得不时闭一下眼睛,才能将怒气压下去。   老太太一通胡说八道,核心意思都是,因为舒自立死了,虽然他的死和老太太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是死于意外,但叶文生不依不饶,他们的儿子死了,就要她的亲生女儿陪葬。话里话外,就是叶文生拿钱收买警察,给叶安定罪。   整个拍摄内容,充斥着撒谎和欺骗,不停引导着老太太的声音,虽然没有出镜,但声音一出现,就被他们听出来,正是郑升无疑。   许然目瞪口呆,“他们这是想干嘛?”   肯耸耸肩,双手一摊,“应该是叶安找了他们的人,想让叶安回美国受审。”   事情怎么样,他这个侦探可是从头跟到尾的,包括叶安在中国落网,所发生的事他也问过许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然知道视频里都是胡说八道,按他的职业素养,一猜一个准。   “对了,我最近接了个案子。”肯对他们说道。   舒雨抬头,一脸疑惑,肯接案子告诉他们干什么,“跟我们有关?”   “是叶安的前夫,他想问他女儿的死,是不是叶安所为。”但因为他先收了许然的钱,况且许然还是个大客户,他得罪不起。   所以先来问一声,如果许然允许,他就赚双份钱。如果许然不许,他回头把人给拒了。   许然看向舒雨,这件事只有舒雨自己能决定。   “他有权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是怎么死的。”舒雨暂时不去想他有没有另外的目的,在她看来,一个父亲有权知道真相。   肯点点头,起身告辞。   很快,肯就再次联系上他们,替叶安的前夫传话,想见他们一面。   舒雨同意下来,地点就放在庄园里。叶安的前夫应约而来,他是一个头发半秃,体重也有点超标的中年白人男性。一聊之下,才知道对方曾是医生,而且曾在叶爷爷的医院里工作过。   “我知道叶安在中国被抓,牵扯到很多事,她不是院长的亲生女儿,据说还涉及到院长夫人的死。”尼尔看向舒雨,“而你才是院长的亲孙女,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渠道,甚至花钱请了私人侦探,但发生在中国的事,美国人想要打听到确切的消息,十分不容易。   后来是私人侦探帮他介绍了肯,肯问过许然后,回复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院长夫人是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跳楼的,调查之后说是忧郁症,但他一直有疑问,“忧郁症不是神经病,他们只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严重起来会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他们不会去杀人,更不可能带着她的外孙女一起死。”   所以他根本不能接受,但当时全家人太过痛苦,他不想说出来平添大家的痛苦。于是他暗中调查,确定当天家里没有来过外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失窃,他这才死心。   离婚后,他一直处于伤痛之中,很久之后才走出来,最近正在筹备婚礼,准备和同居多年的女友成婚。没想到忽然听到叶安的消息,让他再次想起当时的一切。   他想知道真相,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给自己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舒雨叹气,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个父亲深切的悲伤。他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哪怕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也不能完全释怀。   家庭,亲情,爱情,是人类共通的情感,无关种族国籍。   “是真的,叶安亲口承认,叶奶奶知道了她的身份,想告诉全家人,并且去找自己的亲生儿子。叶安怕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亲手将叶奶奶推下楼。但她也承认,当时她没注意到叶奶奶怀里抱着你们的女儿。”   叶奶奶死于谋杀,但孩子的死确实是误杀。   “那又如何,都是她造成的。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钱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把钱看的这么重要。”显然尼尔与叶安的分开,除了孩子的死,也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节哀。”舒雨叹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尼尔看着舒雨道:“如果她留在中国,是不是就能判死刑。”   舒雨犹豫一下,照实说道:“这是我的想法,但判决结果必须等开庭才知道,谁也不能保证什么。”   “但中国有死刑对吗?”尼尔说道。   “是,但判决死刑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绝非儿戏。”   “我明白,我也明白,一旦她回到美国,绝不会有人判她死刑,甚至都不一定会坐牢。”尼尔看着舒雨,“你知道吗?只有当至亲的人受到伤害时,我才知道我们国家的法律有多草dan。他们只在乎罪犯的感受,丝毫不在乎受到伤害的人以及他们的至亲,是什么样的感受。”   尼尔只是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这些话,并不需要别人的回答。   “他走了。”许然提醒舒雨。   “我知道。”舒雨替他感到难过。   “我们说点别的。”许然转移话题,“肯告诉我,巴迪去见了亚历山大。”   舒雨眉眼一挑,“他们?”   巴迪和亚历山大紧紧拥抱之后才分开,如果不是知道他们今天才见第一次面,恐怕会以为他们是失散多年的好友呢。   旁边的郑升跃跃欲试,“没想到舒雨就是舒家老太太的假孙女,是叶文生的亲孙女。”   亚历山大蹙眉道:“你还好意思说,这种事你居然都没打听清楚。”   郑升赶紧低头认错,他们只是操纵事情走向,一步步将事情引导到将叶安引渡回美国。至于那个舒自立的女儿是谁,根本不重要。   但巴迪来了之后,这件事就变得重要了。   作为莉莉丝的竞争对手,当然这是巴迪单方面的假想,他看到BBC的报道,立刻就把自己得到的信息一对,马上发现问题。   莉莉丝的大股东之一舒雨,就是这件事里,被换掉的其中一个孩子的后代。   要是一般人知道了这件事,知道也就知道了,良心好的感慨几句,良心不好的嘲笑几句。但巴迪不一样,他从中看到了机会。   什么机会?让投资公司选择自己的机会。   一个来自邪恶国家,想要逼死一个无辜美国人的中国女性,她所开设的公司,值得得到美国的投资资金吗?   当然是不值得的。   所以他亲自来访,与亚历山大交易。   “我们该怎么做?”郑升自然是唯亚历山大马首是瞻,同时他也暗中窃喜,这可是个打击舒雨的好机会,真是想瞌睡送上枕头。可见,这个女人嚣张跋扈,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亚历山大翻了一个白眼,“还用得着我教,自己动脑子想想。”   郑升唯唯喏喏,领命去想办法。   不得不说,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快就炮制出方案,将之前推到叶文生身上的罪过,重新推到舒雨身上不就行了。至于老太太说过的话,也很好理解,她搞错了嘛,谁还能怪罪一个生了病的老人呢。   而且推到舒雨身上,整个故事的逻辑链条更加顺滑。比如说,叶安好歹是叶文生的养女,这么多年的父女情份,真的会想让养女去死吗?   但若是舒雨就可以理解了,她恨叶安,如果不是叶安,她的父亲就会在美国生活长大,而她也能出生在美国。是叶安夺走了她父亲的一切,所以她想让叶安死,逻辑通不通,非常通吧。   而且舒雨不光有钱,她还和许警官关系密切,看看,钱和关系都有了,动机也有了,所以这一切都是舒雨干的,有问题吗?   至少经过他们剪辑之后的视频,文字,都会让人看了之后,觉得一点问题都没有,舒雨就是幕后黑手。   庄园里,走了一个尼尔,又来了新的客人。   亚瑟正在拍摄天桥风云的第二季,这一季同样请了一个亚裔设计师,这也是舒雨的要求,尽量有一个华人,如果没有,亚裔也可以。   “拍摄没什么问题吧。”   “唉,这得看你说哪方面了。”亚瑟一脸落寞的神色,这种时候,他还真挺符合一个中年文艺大叔的气质。   “哪方面?”舒雨眉头一挑,惊讶道。   “天桥风云没问题,包括你上回给我发邮件,提出的新的综艺节目的想法,也没问题。我已经注册了版号,开始找导演和团队。”   “所以,有问题的是?”   “我的记录片,到处碰壁,明明人人都说拍的很好。”亚瑟气的就是这个,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相信只要能播出,人人都会看到他的才华。从此,他不再只是一个娱乐圈的综艺制作人,而是真正的纪录片导演。   “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舒雨问道。   亚瑟看着舒雨,忽然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如果我早早就告诉你,你的记录片会在西方市场碰壁,那么你还会拍吗?”   亚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之后,他开始沉思,但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会。”   一个好的题材,是记录者最渴求的东西,如果错过,他一定会后悔。   “那不就行了。”舒雨笑了。   聊起第二季,如今的天桥风云早已不是当初电视台试播一下的尝试,三个月的播放,直接奠定了综艺节目年度冠军的位置。第二季的价格飞涨,包括他们有权分走电视台的广告费。当然,冠名费就赚不到了,因为还会是莉莉丝。   新的综艺节目叫作与星共舞,由一个专业舞蹈演员搭配一个明星或是政客,又或是各个行业的名人,共同演绎一支舞蹈。   原本在二千年以后才会出现的舞蹈节目,被舒雨提前搬到九十年代。当然,美国九十年代和二千年左右的区别不大,无论是技术还是市场。   这个新节目也有很多电视台感兴趣,亚瑟打算拍出第一集 后,让几个电视台竞价。   “我会在天桥风云的选手里,和莉莉丝的服装团队里,选几个人设计与星共舞里的服装。”   “这也是个不错的噱头,我会剪一部分到节目里。之前预热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当预告。”完美的让与星共舞蹭到天桥风云的热度。   当然,等与星共舞正式播出之后,就不一定是谁蹭谁的热度了。   聊完所有的工作,甚至聊到了从中国派去制作公司工作的员工,适应的情况如何,能不能派上用场。   亚瑟真的有点困惑了,“记录片的事,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跟我聊。”   舒雨好笑道:“那你猜错了,没什么可聊的,也不必聊。今年明年公司应该会非常忙,你可以明年选题,后年开始你的记录片拍摄,我承诺过,由公司支付费用。但题材,还是一样要先通过我的审核。”   “好吧。”亚瑟耸耸肩,摊上这样一个老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除了在财务上掌握极严之外,工作上的事,基本不管你,也绝对不会有外行对内行的瞎指挥。而要说她是外行,可她拿出来的综艺节目,又能让人刮目相看,而且耳目一新。   其实,来之前以为舒雨会借题发挥,但没想到她不聊,他反而有了想聊聊的心情。但是当然不能再找舒雨,出了庄园,亚瑟直接给哈里打了一个电话。   两个人在酒吧里叫了杯酒,还来了两个漂亮的辣妹搭讪,不过亚瑟没心情,倒叫哈里失望的一摊手,“拜托,这么严肃来什么酒吧,还不如去我家。”   “走吧。”   “我说说而已。”   最后还是去了哈里的家,他别墅里有酒窖,两个人挑了酒上来。   “你今天不是去庄园了吗?怎么,工作的事不顺利?”   “记录片的事。”亚瑟闷闷不乐道。   “哈,那部记录片啊,我得承认,确实代表了你的最高水准。不过不是说可以拿去参展吗?”   “朋友告诉我,就是参展,也不会有好结果,而且对我来说,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怎么说呢,按西方的价值观,你可以拍任何形式的电影视频黑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政府,或者说黑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这是西方世界自由的一面。   但是,自由并不包括,你可以展现不同阵营国家好的一面。好的一面,是真是假,都不可以。黑的一面,是真是假,都可以。   “舒怎么说?”哈里端着酒杯,有点心疼,这个老贼,眼光也太好了,一眼就挑到最贵的一瓶。   “问题就是,她什么都没说。”亚瑟越发郁闷了,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郁闷,也有点对方不按理出牌,他反倒不知如何是好的郁闷。   哈里又“哈哈”几声,“这还挺像她的,不然你以为呢,她会说什么?趁机策反,让你当间谍,问题你能知道什么,综艺节目这种东西,据我所知,中国并不需要。”   “去你的。”亚瑟脸皮发烫,知道哈里是用开玩笑的方式,缓解他的尴尬。   “好了,你也不用这么沮丧。”哈里举杯和亚瑟碰了一下,“她大概就是想让你明白,美国不是你想像中的美国,中国也不是你想像中的中国,仅此而已。”   亚瑟重重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   不自己经历一下,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本来他还有最后的倔强,如果舒雨和他谈,他应该还有一些底气可以辩解。但舒雨什么都不谈,反而让他的辩解成为笑话。而心里剩下的倔强,直接被瓦解。   就好比,你和一个人辩论,明明辩不过对方,但因为对方的咄咄逼人和心里的倔强,就是不肯认输。   但对方轻轻放过,根本不与你辩论,也不需要你认输的时候。你心里的那点残念,也就消失了。   事实上,这个时候,你才是真正的认输。   “喝酒喝酒。”哈里也不想提这个,不过他有一个建议,“你倒是可以试着学学中文。”   “学中文?”亚瑟不解,美国人需要学习其他语言吗?全世界所有国家,只要是自诩精英,都会说英文。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学习其他语言的必要,包括中文。   “是的,学习中文。我以前,有时候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许然的想法,当然我是说有些想法。”事实上,他们大多数时候,还是能互相理解的。   “但是学习中文之后,不需要额外的解释,我忽然就能理解以前无法理解的想法。你知道吗?我想,这是语言的力量。”哈里和许然的贸易公司,主要负责人就是他,公司的主要工作就是将中国的商品运往美国。   但因为中国不是世界贸易组织中的一员,份额有限,他需要经过香江中转。而这期间的操作,他如果不会中文,就会极容易被人算计。学习中文对他来说,是工作需要。   可是学习之后,他发现,自己得到的不仅是工作上的好处,还有额外的好处,就是通过语言了解到另一个体系,这个体系有自己的规律有自己的文化逻辑,如果你不会中文,就是撞破头,也不可能真正了解。   而了解之后,他也就自然而然的理解了许然那些,他以前理解不了的想法。   “反正我是告诉你了,学不学随便你。倒是艾玛已经在学习了,公司有中国员工,效率相当不错。”美国人可没有苦口婆心劝人的习惯,我说归说,你做不做是你自己的事。   亚瑟拿着酒杯,很想说,给建议本身就很像中国人的做法。如果是以前的哈里,大概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建议。   而且他们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哈里和艾玛都是公司的高管,莉莉丝的业务马上就要开展到中国。集团公司也准备在中国成立,高管肯定会面临一波洗牌。   学习中文等于是保持一种优势,也是一种变相的表达。试想,如果你没想过和公司共同成长,又怎么会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学中文。   但自己呢,他需要这种表达吗?亚瑟不由得再一次陷入思考当中。   就在亚瑟以为记录片彻底没戏的时候,却又接到了舒雨的电话,她想让记录片在中国播出,问他的意见。   亚瑟能有什么意见,说到底记录片的版权其实是归公司所有,间接而言就是归舒雨所有。虽然他占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但舒雨占了百分之九十。让他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无法播出,身为公司的老板,她当然有权自己处理。   不过能来问他一句,亚瑟还是觉得非常欣慰,同时也表示,自己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剪辑好的最终成品,在配上中文字幕后,由国内公司的杨薇亲自交到老管的手中,请他帮忙联系电视台。   舒雨也给他打了电话,老管的第一个问题是,“我看了内容,质量太好了,一流水平。真的不要钱,白捐啊。要不然我去跟你谈,电视台还是有这方面资金的。”   “不用了,他们采购剧集的标准我知道,一集几千块,我就不费这个功夫了,当初拍的时候,就没想过赚钱。”电视台有没有钱,那肯定是有的,但限于政策,很多东西是上头定死了,钱该怎么花,按什么标准花,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得等几年,到九十年代后期的时候,大概这些政策就该松动的松动,取消的取消。那个时候,电视台才真的是财大气粗,能够花钱购置版权,也能花钱组织拍摄。   “那你不回来?”老管是觉得,这怎么也是个人情啊,人家承情也该承她这个正主不是。   “我这不是回不来吗?人家跟我一个外行大概也没得聊,委托您正合适,只要您不嫌麻烦。”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不光不麻烦,人家还得承他这个人情呢。   “你这是生意越做越大了啊。”老管感慨,也只有生意做成这样,才有底气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不怕花钱,说捐就捐,也不图个回报。   还有雨露慈善基金会,老管说了好几回,想替他们好好报道一下。结果舒雨不让,宁愿现在这样默默无名,也让老管越发感慨,都是人,这觉悟真是不一样。   “对了,BBC那事,你打算怎么办。”老管作为媒体人,消息灵通那是不用说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还能怎么样。人家都朝着我的脸直接甩巴掌了,我还能怎么样。”   老管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他们这种全世界的标杆媒体,竟然会做这种事。”   以前西方媒体在中国媒体人眼里,那叫一个神圣啊,用多夸张的字眼形容都不为过,简直就是全世界文明的灯塔和自由真理的象征。   BBC的报道,当然不是发在中国媒体上,发在境外对于消息灵通的媒体人来说,一样能看到。有些小报还会用文字转载,然后搞得语焉不详的样子。而这种消息,越是语焉不详,越是引人关注。   哪怕老管认识舒雨,也很清楚的知道这里头的事,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消化,并且认真理智的分析之后,才相信是BBC错了。可想而知,如果是其他人看到,几乎都会无条件的选择相信BBC。   “我已经写了信去英国大使馆抗议,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别人的行为。”老管还是不能相信这样的谣言出于BBC的本意,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个别记者的私心作祟。   舒雨“呵呵”笑了两声,“您以后会知道的,不多说了,记录片的事就全权拜托给您了。”   当越来越多的事实摆在眼前时,不管老管多难接受,也最终会明白。至于不明白的那些人,不是不明白,只是个人的利益大于他们的良知罢了。   联系完记录片的事,舒雨又忙碌一会儿,解决完工作的事。信步来到庄园的凉亭里,泡上一壶茶,偶尔能听到蝉鸣,说明夏天快到了。   许然不知从哪儿溜了过来,往她面前一坐,看到是泡的茶,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啤酒。   “跟叶爷爷联系上了。”   喝了一口啤酒,“有没有我能做的。”   “谢了,有的话,我会开口的。”舒雨端起茶杯,不心吹了一口,“爷爷已经联系了这边的律师,准备起诉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是美国人,BBC是英国公司,欧美之间的人员流动,倒是常事。叶文生一个美国人,在美国起诉另一个美国人,一点毛病没有。   “也只能这样了。”打官司需要漫长的时间,而亚历山大背靠BBC,最后叶爷爷未必能赢。但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亚历山大在美国招待了很多从中国来的媒体人,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听说还联系N基金,资助不少人办了三个月到半年的游学资格。”   舒雨听完冷哼一声,同时也感到疲惫。得到的越多享受的越多,但同理,你的敌人就越强大。不可能到这个时候,还净是些乡下老太婆过来挑衅你。也没有那么多不长眼的,会跑来质疑你。   能够当她对手的,必然像现在这样,她无可奈何别人,别人也无可奈何她,只能在各自的优势范围内出招。   郑升在美国,又像模像样采访了叶安曾经的同学,朋友,在这些人的嘴里,叶安简直是善良纯洁的天使。又买通了叶家庄园的仆人,报料叶文生之前与家人的感情非常好,自从去了中国,就开始变卖财产,也开始对女儿和外孙女不闻不问。   而这一切,都是从他去中国开始改变的。   镜头一转,郑升的采访镜头在一片空旷的空地上,采访几个脸被打码的中国人,据称这几个被采访者,都是消息灵通人士,他们给出最终的答案。   叶文生的亲孙女,从小在中国长大的舒雨,因为痛恨叶安替换了自己父亲的身份,所以构陷她入狱。还威胁叶文生,如果不让叶安判处死刑,就不认他。为了亲孙女,叶文生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养女。   而这个叫舒雨的女人,也非常的厉害,很小的时候,就和某位高官保持亲密关系,而且一直持续多年。   很快,她不满足于此,又和一个留学美国的中国人谈起恋爱,并且很快就利用这个留学生的身份组建公司,成为这家公司的大股东。而这家公司,美国人也不会陌生,因为这家公司就叫莉莉丝。   这样一个善于钻营的女人,仇恨叶安抢去她原本该有的美国人的身份,自然会怀恨在心。而她用亲情利用叶文生,再让高官为自己所用,想置叶安于死地,也就一点都不奇怪。   郑升剪辑好带子,交给亚历山大,然后带着需要回国的媒体人一同回到中国。这些媒体人,也是郑升公关的对象,以后会有很多事需要合作。而第一次合作,不如就从叶安的案子开始。   一路上,媒体人各种义愤填膺,誓要将舒雨这种小人揪出来,更要将替她背书的害群之马,从官员队伍里清除。   飞机降落在机场上,一群人说说笑笑走出来,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就见远处一群警察往里走,有个媒体人小声道:“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吧。”   “怎么可能,我们去趟美国有什么问题,同行之间的学术交流,谁敢拦着。”声音还挺大,颇有点为自己壮声势的感觉。   “对对,肯定不是冲我们来的。”也有人心虚的狠不得站在原地,但看到周围这么多人,又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害怕。   等到警察越过那么多人,准确的走到他们面前站住,“谁叫郑升?”   郑升和周围的媒体人都傻了眼,还真是找他们的,郑升急了,“我是BBC的记者。”   “我只问你是不是郑升,没问你工作。”警察冷眼看向他。   郑升的脖子缩了一下,又赶紧挺起来,“我就是,怎么样?”   “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警察抖出一张临时拘留证,倒也给他这个所谓的BBC记者留了一点面子,配合他们,就不用上铐。   媒体人一看跟自己无关,再一看是跟自己身边人有关,这一个个啊,比打了鸡血还兴奋。不不,应该叫做,一下子炸了锅,掏相机的掏相机,掏纸笔的掏纸笔,甚至有人已经信誓旦旦,要让警察明天就回家吃自己。   群情激愤归群情激愤,一个个又是跳脚又是挥胳膊的,全是原地跳跃,没有一个敢上前真动手的。   警察很满意,临走时回头冲他们道:“谢谢各位配合。”   嗯,非常配合,都是中国好公民。   媒体人一下子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但很快又重新蹦达起来,“谁配合了,配合什么,你们怎么把人带走的,就他妈怎么给我把人送回来。”   “记者证。”警察局里,郑升立刻就被提审,半点没耽误事。   “我是BBC的记者,哪儿来的中国的记者证。”郑升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警察给气乐了,京城的警察什么没见过,一拍桌子,“所有国外媒体记者进驻中国采访,都需要办理中国政府发放的记者证。现在,你的记者证呢?”   郑升头一低,“我是记者助理。”   “那就是没有记者证?”   “是。”   “到底有没有记者证?”   “没,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记者证。”   郑升已经明显感觉到不对了,这问话的气势,声音,绝不是让他来调查这么简单。   不过仗着自己是BBC的记者助理,再加上还和中国媒体人的关系这么好,一定会有人帮他的,一定会的。再说亚历山大还在美国,到时候他一发话,还不得把他放出去。   当官的又怎么样,记者才是无冕之王,想搞谁就搞谁。   路晁在乡下,等到爷爷头七那天,所有人上山,烧香磕头走完一套流程,这些人才能算是孝子贤孙。就算觉得这种形式主义没有意义,但架不住人都死了,你总不好这个时候去争有没有意义这种事。   当天路晁便收拾行李准备回京,晁千保道:“你一个人走吗?”   “我跟小刘一起走,下午坐客车到市里,休息一晚,明天去省城,后天坐飞机回京城。”   晁千保了噎了一下,“你们公司倒是大方,还给报飞机票。”   路晁回答的很直接,“不是公司报销,是我妈给报销。”   “你不是干贸易公司,弄得挺大的吗?怎么又不干了。”晁千保其实早就想问了。   “赚了钱就收手,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路晁随口敷衍道。   晁千保心中一动,那就是赚了不少钱嘛。钱也赚了,铁饭碗也有了,自己的儿子,还是挺会生活的。   “听说你妈买了别墅,不会是你的钱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呐。   凭什么一个弃妇,会过的这么好,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给谁看,一个女人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在他心里,自己不要的弃妇,就该哭哭啼啼的过一生,一辈子都盼着他回心转意。可人家竟然一扭头,过的比谁都好,这叫他怎么平衡。   “我的钱不就是我妈的钱,有什么区别。”路晁看小刘将行李拎出来,招呼道:“我跟奶奶打过招呼了,现在就走。”   晁千保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再看看屋里直勾勾盯着儿子背影的施琳,不由得摇头叹气。忽然感觉到背后发烫,一回头,院门外头,站着的女人,正直勾勾看着他。   双手往身后一背,冲里屋道:“我去给家里亲戚打个招呼。”   说完走了出去,而女人一低头,慢慢跟了上去。   都不用等回京城,当天到了市里,路晁就给美国挂了一个长途电话。   听到舒雨的声音传来,路晁觉得心里一阵踏实,就跟悬空半天的脚踩着了实地一样,有一种,终于活过来的感觉。   “你回京城了?”舒雨算算时间,应该没这么快吧。   “到市里了,大概后天能到家。”听着舒雨的声音,他靠到床头,姿态放松。   从洗澡间里出来的小刘看到路晁的表情,摸了摸下巴,这浑身洋溢着粉红泡泡的人是谁啊,该不会是路晁吧,怎么感觉洗个澡出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呢。   等路晁挂了电话,小刘顺嘴道:“女朋友啊。”   “你怎么知道?”   小刘一撇嘴,就你这表情,傻子才猜不出来。   回到京城,路晁见到路英,才知道自己去乡下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又是BBC搞事情,又是叶爷爷委托律师状告亚历山大,然后是郑升被抓走。   “舒雨打电话回来我代她报的案,她说美国人告美国人,中国人告中国人,正合适。”路英瞪了儿子一眼,“这么大的事你不在,幸好有我。”   “得了得了,知道你说不出撒娇的话,赶紧去老管那儿看一眼,他可是打电话来,说他的办公室,差点给挤爆了。”   路晁一摸脑袋,“我现在就去。”   车钥匙一拎,冲了出去。   老管见了路晁拉着他到外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你俩可算回来一个了,我可是差点被你们害死了。郑升被抓这些人都冲着我来,个个让我去说话放了郑升,这话说的,好像我能左右警察办案一样。”   主要是老管跟舒雨的关系不错,很多人都知道。郑升被抓,这些媒体人原本没当什么大事,都想着自己去找找人,说不定当天就得放回来。   结果所有人找了一圈,谁也没得个准话,而且口风严的很,一点消息不外漏。他们一下子惊了,于是都跑到老管这里,利用之前的各种交情,软磨硬泡想让他帮忙。 第193章 血檩子   路晁朝老管拱拱手, 再亲自给老管倒上一杯茶水,“您喝茶, 之前辛苦您了, 现在我回来了,让他们的火力都冲着我来。 ”   老管不客气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辛苦倒不存在,但你们真扛得下来吗?那些媒体人拧在一起,可不容小觑。郑升的事, 到底有没有铁证,要是被他们给翻盘过来,你们一辈子都别想安宁。”   这帮人的性子,老管再清楚不过,又记仇又小气,三分钱的事能写到小本本里,给你记到退休。   路晁很想说,您这样吐槽同行真的好吗?   不过想想,如果不是同行,也很难吐槽到入木三分的程度。   “何止是铁证, 简直就是铁证如山。您只知道前头发生的事,您知道后头发生的事吗?”   刚刚发生的事,BBC将锚点对准舒雨, 发布了一系列明目张胆造谣的视频。想必很快,就能传回国内。   老管连连摇头,“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怎么都看不懂了。”   路晁没有回应,老管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保证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吃不上饭,不值当被钉在耻辱柱上。”   老管这样的人,要是看不懂,那不是说笑话吗?给自己的同行找块遮羞布罢了,但路晁不是许然,从来不会顺着台阶就下。   所以老管只好自己说的话自己答。   “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您的人品,总之,谢谢您。”路晁很想马上就飞到美国,陪在舒雨的身边。   但叶爷爷已经飞去美国处理诉讼的事,舒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而中国也需要人坐镇。他只好留下来,于是将全部目光都对准了郑升。   舒雨在美国也忙的不亦乐乎,旁边更不亦乐乎的人是许然,原以为是来进行枯燥无聊的商业谈判,结果这么快过渡到与反派交战的局面,高兴得他,小舌头都快笑出来了。   扛着摄像机跟着肯到处转悠,肩膀都被磨出血檩子来了,也坚决不肯下火线。   舒雨不由得看着他,“要是你真不怕吃苦,改明儿我找着贝爷,让你跟着他冒险。”   许然一听,“冒险,真的吗?一定要算我一个。”   一般人不是应该问贝爷是谁吗?   “不管是谁,能够冒险就行。”许然信誓旦旦。   舒雨砸砸嘴,到时候别说她恩将仇报就好。   不过现在的贝爷也不知道在哪儿,更不知道练没练成一身本领,她哪天问问亚瑟,让他留意留意。   “这些人都采访完了吧。”舒雨问道。   “一个不漏,除了美国人那边麻烦一点,中国人这边很容易搞定。”许然不由得佩服自己,“幸好一直留着肯,看看,派上大用场了吧。”   舒雨赞同,“要不是一直让肯注意郑升的动静,还真不会像现在这么容易。”   肯是许然主张留下的,每个月都会支付一笔固定的费用,有什么事需要他办的时候,还要另外算。但这笔固定费用也不是什么都不干,而是要留意市面上关于莉莉丝的消息。也幸好一直留着肯,他们的行动才会这么方便。   事情要回到凉亭说起,叶爷爷起诉亚历山大,这事情就完了吗?对一般人来说,可能只能等待,但有钱人可以利用的资源就多了。   肯再次接到大活,派出一个小组,全面监视郑升和亚历山大的动向。   亚历山大还好说,主要是应酬从中国过来的媒体人,要不然就是和巴迪见面。倒是郑升忙活的很,四处找人,叶安曾经的同学朋友,叶家工作过的女仆,还有几个华人面孔被一车拉到偏僻的郊外,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这些,全被肯的长镜头尽收眼底,于是在视频中脸上被打码的消息灵通人士,真正的相貌都出现在了肯的镜头里。   按图索骥对肯来说,没有任何难度。于是这几个华人的身份很快被摆到案头,有台岛人,有大陆过来的留学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普通话说的比较好。   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许然气得要命,台岛人也就算了,大陆过来的留学生竟然做这种事,到底要不要脸。   舒雨则是看着郑升给钱的照片,“拍的不错,很清晰。”   “哪个群体都有好人有坏人,也有一些十足的蠢货。”他们不是坏人,只是蠢货。为了五十美元,断掉自己回中国发展的路,可以说,这一波蠢的当然有价值。   当然,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想回去,一心留在美国。皈依者狂热,可不是说着玩的。   何谓皈依者狂热,用一句话解释,汉奸比鬼子更凶残。   因为已经背叛了自己的族群,为了让新的族群接纳他们,会表现的更加狂热,急于证明自己的忠心。   “他们不是说自己是消息灵通人士吗?那不如看看,他们到底认不认识我。”   一个个言之凿凿,舒雨就要撕下他们虚假的面具。   肯犹豫了一下说道:“犯法的事,我们不能干的。”   他可以游走在法律的边缘,但逼供这种事就太过了。他一直以来走的都是技术路线,和那些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干的人,并不一样。   许然哈哈大笑,“你放心吧,舒雨才不会让你干犯法的事,你想,她都得拦着。”   舒雨微笑,“弄台摄影机,就当是拍什么整蛊视频的,拿一堆人的照片给他们看,看看他们认识谁。多拿点女明星一类的,把我的照片夹在里头。”   肯抚掌,“这个主意好。”   美国的新闻媒体非常多,街访非常常见,照美国人比较外向的性格,也很乐于接受采访。   于是许然就自告奋勇当了摄影师,把肩膀扛出了几道血檩子。   还特意拍了照片,说是什么勇士的勋章,最后才抖出真面目,打算拿这个回去要挟路晁。   “以后我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好吗?”许然将照片将自己钱包里一塞,开心极了。   舒雨晚上给路晁打电话通风报信的同时,嘲笑道:“男人的快乐真简单啊。”   “这个家伙。”路晁在话筒的另一边轻笑一声,“我的快乐也很简单。”   舒雨握着话筒,还以为他开窍了呢,结果蹦出一句,“赶紧把姓郑的弄进去。”   “懒得跟你说了。”舒雨切了一声,就这啊,还以为有点长进呢,白瞎她期待半天。   路晁握着话筒,有点呆,“姓郑的进去了,我就能来看你了。”   “哦。”原来如此,那就原谅他吧。   恋人之间的腥风血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龙卷风。   扛了几天摄像机,终于拍齐了所有人的视频,这些人欣然受邀在镜头里翻看相册,最后指出自己认识的明星,甚至还有自己的同学。但无一人认出舒雨,甚至在肯的提示下,也很肯定的表示,他们真的不认识这个人。   舒雨在收集证据的同时,最新一期的节目,也已经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开始传播。特别是设计师的时尚圈里,已经有人喊出,莉莉丝是邪恶中国的产物,是血汗工厂,用童/工和犯人进行工作,降低成本。   美国人穿上莉莉丝的衣服,就是支持血汗工厂,就是压榨童/工。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在美国一向有市场,特别是一些需要竞选的政治人物,总会善于抓住热点发表意见,俗称蹭热度。   政治人物喊口号制裁莉莉丝,将莉莉丝赶出美国,巴迪就趁机组织人手□□声援。声势浩大,搞得不知情的人,纷纷打电话给艾玛,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艾玛非常镇定,“什么时候,政客说的话也能信了?曾经有人说输了就跳海,结果连窗台都没舍得跳一个。”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至于视频,“有些媒体人啊,真以为自己能上天呢。”   艾玛没有正面回答,但一脸蔑视。   但局面摆在这里,巴迪已经利用起来上蹿下跳,使劲朝投资公司抛媚眼。   姑太太吓得不轻,别看她在美国待了大半辈子,还真没经历过这种正面的针对。叶爷爷已经到了美国,抱着舒雨就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的失察,疏忽,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舒雨摇头,“爷爷,永远不要为了坏人的行为感到抱歉,更不需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坏人不会因为我们自我反省,就会收手,他们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从爷爷怀里挣脱出来,舒雨正视他的眼睛,“我们必须还击,要让他们明白,有些人,他们惹了,就要付出代价。”   叶文生怔怔的看着孙女,第一次感觉到,也许,在中国长大,对她来说更好也不一定。至少,他所认识的华人,少有人象她这样,敢于站出来说不。   “我该怎么做,我都听你的。”叶文生说道。   “好,需要爷爷做的事,其实一点也不少。”舒雨大方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很快,亚瑟 的人手也就位,专业人士的效率就是快,拿着一堆视频,照片,就是一通操作猛如虎。   舒雨将他表示感谢的同时,送上一个大红包,是说好的酬劳之外的红包。   “有现成的剧本,按顺序拍进去剪辑好而已,谢谢您的慷慨。”拿着钱开上他的破二手车,开开心心离开庄园。   很快,在同一天,许多人同时收到律师函,舒雨分对于亚历山大,郑升和四个“消息灵通”的中国人,提起诉讼。 第194章 开启   收到律师函, 对于亚历山大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很是轻蔑的将律师函一扔, 他的靠山可是BBC, 况且还有N基金。   叶文生的律师函收了一次,再收一次舒雨的算得了什么。   美国的法律会告诉他们, 什么是公平和正义。   但同样的律师函,对于一个台岛人和三个大陆人来说,却是晴天霹雳。不过不对啊, 他们根本没有露脸,对方怎么会知道视频里说话的人是他们。   赶紧找郑升,郑升不在美国,那就找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有些烦,心道郑升办事就是不牢靠,怎么会让人找到他们。但他不能不管,不然放这些人出去胡说八道也不像话。   赶紧安抚他们,公司有律师专门对付这种事,让他们放宽心,任何时候都不要承认就对了。   巴迪那边, 已经和阿尔文打的火热。阿尔文也正式将巴迪服饰的投资计划上交,并在开会时阐述现在的状况。   “舒小姐很有可能卷入一起,涉及到美国公民的案子当中, 现在有理由怀疑她和中国政府有某种程度的关联。”这个莫须有的罪名,美国人一向用的十分顺手。举例的话,可能一百万字都不够写。   “杰拉德议员刚刚警告过莉莉丝, 还引发了一场示/威游/行,有理由相信会对莉莉丝的品牌和销售产生不利的影响。”   股东们纷纷点头,不管他们是否种/族歧/视,但只要能给他们赚钱,他们并不在乎创业者的肤色种族。所以,什么都是虚的,莉莉丝的销售会不会受影响,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而且未来上市,恐怕也会被翻出来炒作。”有个股东最担心的是上市问题。   阿尔文点头,“所以之前一直放在备选栏的巴迪服饰,我重新审视了一下他们的财务报告,还是非常健康的。”   大家翻看着手边新的计划书,最终得出结论,放缓和莉莉丝的谈判,变相的压一下价格和条款。如果有一个比较好的合同条款和价格,也不是不能投。但如果莉莉丝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那么做好随时转投巴迪的准备。   “资本真是无情啊,前几天还天天催着我们谈判,现在根本不出现了。”许然在庄园里伸懒腰。   舒雨正给爷爷和姑太太泡茶,讲解自己的思路,“杰拉德议员有一个竞争对手,一直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因为他是一个黑人,现在我们资助他。”   美国的区议员,州议员选举,甚至更高位置的选举,很多时候胜负就是看谁的背后有更多资金的支持。有钱就能登更多的广告,办更多的见面会和演讲,让更多人认识你。   叶文生就如同传统华人一般思考,一听给议员捐款,脸色都变了,“这不太好吧。”   华人向来都是远离政治的。   “所以远离政治,捂起耳朵,让你们的生活更好了吗?地位更高了吗?”   姑太太替他回答,“这倒没有。”   “中国和美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政治体系,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拿着中国那一套到美国用,必然无效。同理,拿美国的一套去中国,也必然失败。”   对付一个政客最好的办法,就是花钱支持他的竞争对手。   “为什么所有的政客都敢得罪华人,却不敢轻易得罪黑人和犹太人。因为前者会投票,后者会投钱。谁得罪我,我就扶持谁的竞争对手,那么下回政客再开口的时候,就会想想后果,他得不得罪的起。”   简单到就跟小学生的两位以内加减法一样,真的没有人想到过吗?显然不是,只是海外的华人自己内部问题一大堆,阵线都不统一,怎么可能去统一对外。   解放前解放后,香江的台岛的大陆的,亲果党的,亲□□的,谁都不亲的。自己人都乱成一锅粥,哪里还管得了外头的事。   华人不爱投票,更不捐款给政客,而美国政治就是一个谁大声谁有票谁有钱,就有地位的社会,如果你什么都没有,那不欺负你欺负谁?   叶文生震撼的看着孙女,喃喃道:“你说的对,可笑,可笑啊。”   姑太太疑惑的瞥了他一眼,确定他不可能说自己的孙女可笑,“你说的是谁?”   叶文生摇摇头,“我说的是我自己,活了一辈子,还没她活的明白。”   “我懂了,我明天就把支票给他寄去。”   “如果他不傻,就会来找您,毕竟见一见自己的选民,是他们的工作。”当然,前提是捐款的选民。   另外一点,捐款给自己喜欢的政客,支持他们竞选,在美国绝对没有任何法律风险,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而且还受到鼓励。政客也会光明正大的举办募捐筹款的活动,完全合法。   姑太太在旁边凑热闹,“你见一见,如果他人不错,我也给他捐一点。”   叶文生笑了,“到时候我招待他,办个小型的筹款会。”   虽然奔波辛苦,但叶文生的精神却反而更好了,眼里也焕发出更明亮的神采。   舒雨把专业人士剪辑好的录像带塞到录像机里,两家人一起坐在庄园里观看。   “姑太太看懂了吗?”   “懂了,一看就懂。”   叶文生看了其中几个片断,却莫名的眼眶一红,舒雨赶紧坐近一些,靠到爷爷的肩膀上,“您别伤心,父亲是受过一些苦,但后来的生活,十分美满。我和姐姐真的一点苦也没受过,外公和舅舅,对我们特别好。您都知道的,是不是。”   “是。”叶文生能说什么呢,看着懂事的孙女,紧紧抓住她的手,自言自语道:“我要好好保养,争取多活几年。”   “我的爷爷肯定能长命百岁。”这一点,舒雨不是瞎说,而是说真的。   毕竟前世,叶安会找自己下手,肯定是因为叶爷爷还在,否则如果叶爷爷没了,她得到遗产,也不会继续杀人。   所以想一想,爷爷肯定是长寿老人。   想到这一点,舒雨就觉得特别安心。   许然看到这里,赶紧往姑太太身上一靠,“我姑太太肯定也能长命百岁。”   姑太太一脸嫌弃的躲开,“去去去。”   “就算长命百岁,姑太太也是貌美如花。”   这一次姑太太不嫌弃了,笑的合不拢嘴,“那我不是成了老妖婆。”   “是仙女儿。”许然这马屁拍的,简直山响。   叶文生有他要忙碌的,舒雨也有自己要忙碌的。   同一天时间,一张十万美金的支票寄到桑切尔的竞选办公室。   所有的莉莉丝服装大卖场,原本播放广告和天桥风云节目的宽屏电视机,同时播放起一盘录像带。   一盘名为“反对歧视,自由贸易,请停止造谣,还人民以真相”的视频,用类似记录片的形式,生动的还原了莉莉丝被造谣的真相。   镜头从郑升带着一群人从郊外拍摄采访视频开始,四个中国人的脸被打码,并且被标上了一二三四的编号。镜头一转,便是给钱的照片。镜头再一转,一号台岛人的公开履历,证明他从来没有去过大陆,更不可能是什么京城的消息灵通人士。   下一个镜头,就已经是街访,看到舒雨的照片,也直接翻过,哪怕指着照片问他,你认识这个人吗?仍然是,不认识。   当然,全程一号的脸,就只能看到一个编号,帮他打了码。   二三四也是同样的道理,拿钱伪装消息灵通人士报料,再翻开履历,根本只是学生,而且这三个根本不是京城人,也没有在京城生活学习的经历。   至于舒雨是不是要置叶安于死地,只要公开一下叶安遭到起诉的罪名就好。谋杀养母,误杀亲生女儿,□□致一死一伤。两度谋杀生母未遂,一次被抓现行。试图买凶杀死生母和养父,未遂。   均有证人供词以及音频和视频为证,等到他的罪名宣判,莉莉丝一定会做一个证据合集寄给亚历山大,请他好好看看关于真相的视频长什么样。也省得他一辈没见过,只见过造谣视频。   对于杰拉德议员的话,莉莉丝深表遗憾。自从莉莉丝注册以来,认真履行一个企业的责任,交税,雇佣员工,给顾客提供更好更便宜的选择。没想到,默默努力,却不被认可。   仅仅因为莉莉的股东是有色人种,就要被莫须有的罪名攻击和制裁,美国标榜的民主和自由在议员的心里就一钱不值吗?   难道这位杰拉德议员,不希望看到更多有色人种在美国创立公司,提升美国的就业吗?   所谓的血汗工厂,童工和犯人,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莉莉丝也可以在这里挂一个悬赏,而且永久有效。   任何人,在莉莉丝工厂里发现低于十四岁的童工以及用监狱里正在服刑的犯人当工人,那么都可以到莉莉丝领取一百万美元的奖金。   莉莉丝欢迎杰拉德议员,在任何时候,以任何身份,去中国工厂参观。   这样的录像带,还给国内寄去了一份,但国内的录像带还需要更多的内容。   路晁收到录像带,按舒雨交待的,加入更多的内容,时间也更长。   首先是剪入了舒家老太太亲口承认将舒自立写到下乡的名单上,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舒自立。孙女长到二十岁,已经大学毕业,她也只见过两次的内容。   第一次见面是为了抢工作,第二次见面是为了替大孙子要钱。这些都是老太太,在京城的办公室里亲口承认的,驳斥了她说自己视舒自立为己出的谎言。   这一段之后,便是叶爷爷抚养叶安的花费,从小上的什么幼儿园,年费多少美元,到大学,光大学费用就是近六十万美元。   叶安一生都没有工作过,每个月的信用卡帐单,和单独另给的生活费,以及她住的房子。也幸好有帐单,拉出来一合,让大家自己见试见试资本主义国家的腐朽。   两厢一对照,和舒家的付出比一比,就知道是谁在说谎。   最后加上的,是路晁搞到的,郑升和叶安律师联系的证据,以及郑升采访老太太给了舒家一万两千块钱的证据。甚至于,还有郑升利用BBC的招牌,在国内玩弄妇女的证据。   完整的录像带在杂志社里播放,路晁的要求只有一个,“麻烦主编亲自操刀。”   “份内的事,谈什么麻烦。”快刀习惯性的掏出钢笔,在笔尖上吹了一口气。银白色的钢质笔尖,如同利刃出鞘,寒光闪闪。 第195章 克制   舒雨亲自去扭腰市的几家服装大卖场里看了看, 观察大家的反应。 最开始的几分钟, 消息灵通人士收钱, 然后根本不认识当事人这一段,观看的人最多。   其实也很简单, 通过音乐和剪辑, 加上画面所呈现出来的简单粗暴的打脸效果,就是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故事。   虽然一点也不高级, 但简单易懂容易引起共鸣,网文最经典的技巧, 放在视频里运作,也一样有非常好的效果。   大多数人对于别人受到的冤枉或是委屈, 其实是不关心的, 或者说, 并不是真正关心。所以开头几分钟看完,很多人便会离开, 只有更有兴趣的人, 才会继续往下看。   不过很多走掉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又重新回头,低声交谈着什么, 仔细听,可以听到一百万美金,奖励云云。   于是哪怕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去往中国查证,自己也得不到奖金,但不妨碍大家想看看一百万美金的悬赏, 到底是怎么回事。   甚至不少人开着玩笑说,自己是不是应该去一趟中国。而一些华人面孔在观看时,却是神色复杂。一个中国人竟然敢站出来挑战一个议员,这绝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关他们什么事呢,还是离得远一点吧,省得连累到他们。   有色人种听到杰拉德议员的名字,都会忍不住在嘴里咀嚼两下,再呸一口吐出来。   很快,桑切尔让出来发表演讲,演讲的主题是,欢迎自由贸易,告诉杰拉德们,扭腰是所有人的扭腰,绝非某一个种族的禁脔。   这里的政治竞争就是这么直白的拳拳到肉,直接打到竞争对手的脸上,抓住对方的错误不放,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下来。   中国人不习惯,甚至就连在美国待了大半辈子的叶文生也不习惯。桑切尔果然很快就邀请他晚餐,毕竟一张十万美金的支票,直接寄到办公室,这种事也是不多见的。   很快叶文生又帮桑切尔举办了一下募款晚会,姑太太慷慨解囊,现场写了一张十万美金的支票,也带动其他人纷纷捐款。   募款晚会大获成功,桑切尔自然是将对方的事放在心上。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打击杰拉德的好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呢。   看着桑切尔四处出击,将杰拉德逼得节节后退,杰拉德好几次公开出面申明自己只是受到了误导。但又被桑切尔揪住嘲笑,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连基本的调查取证都不做,大家选他是为了比谁造谣的嗓门大吗?   种种对撞在电视辩论上达到高/潮,看得叶文生好几次都直呼,“我还以为他们会打起来。”   舒雨耸耸肩,幸好现在是九二年,这一招还好使。因为美国只是将中国当作演变的对象,并没有当作对手。要是再过个二十年,事情可能会完全反转过来。对中国人喊打喊杀,才是政治正确。   趁着能苟,赶快发育吧,否则时间窗口一过,等人家的镰刀挥舞起来,没来得及发育的,就会被直接腰斩。   杰拉德的日子不好过,难道亚历山大和四个被告的日子就好过了吗?   亚历山大直接被禁止出境,这是叶文生请的厉害律师,绞尽脑汁的结果,也证明多花钱是值得的。   另外四个被告脸色煞白的去看了莉莉丝挂在店里的大电视,虽然帮他们打了码,但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什么都掌握了。他们否认还有意义吗?   台岛人最多就是担心法律会怎么判,但也没有太担心,因为这种罪名肯定不会太重。   但三个留学生就真的傻了,他们可是全家人的希望,现在被起诉,能不能继续读书不知道,反正学校已经通知他们奖学金被取消。   要是万一书念不成,他们该怎么办,拿不到毕业证怎么回国,更没法留在美国。到此时进退两难,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为了五十块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这都叫什么事?   哭着喊着想要私下和解,律师把他们的话带给舒雨,“那三个学生,想亲自见您一面,希望给您道歉。”   舒雨摇摇头,“不必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他们在帮助别人造谣诋毁的时候,毁掉的可能是别人一生的名誉,和好不容易亲手建立起来的事业。如果不是被抓到,你以为他们会道歉吗?”   当初郑升可是找了不少人,最终答应下来的只有他们四个,那些没答应的穷学生,是不想赚这笔小费吗?并不是,他们只是发现,要靠说谎和中伤无辜的人才能赚到钱,所以他们选择了拒绝。   律师只是负责传达,很快不同意和解的消息就由律师传达到对方。   三个人崩溃了,其中有一个甚至当场大哭,“她那么有钱,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们,我们只是学生,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如果她不原谅,我们就全完了。难道她一定要毁掉我们的一生吗?她也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对同胞这么残忍。”   律师笑了笑,“你为了钱造谣的时候,想没想过,为什么要对同胞这么残忍呢?”   谁的人生不是人生呢,毁掉别人的时候无所谓,轮到自己就哭天抢地。   三个人这个时候,才是真正后悔了,悔恨自己的愚蠢,也悔恨自己为了一时小利蒙蔽双眼,做了错误的选择。   “要不然,我们就认罪吧,认打打罚。”   “亚历山大帮我们请的律师,是不会同意的。”包括他们私下找对方的律师,想和解,也是绕过了亚历山大帮他们请的律师。   他们又不蠢,明显看得出来,亚历山大帮他们请的律师,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利益。   “我们不需要律师,认了吧。”   三个人到是没有负隅顽抗到底,决定认罪。   没想到,他们决定认罪,肯却主动来了,因为有些话,律师不方便说,但肯可以。   “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出个主意。”   三个人赶紧围上来,求他快说。   “是谁把你们害成这个样子的?”肯问道。   “当然是……”嘴快的人被旁边的同伴一把拉住,同伴快速说道:“是BBC,是郑升,都是他们害的。”   肯鼓掌,“那不就对了,告他们啊。”   三个人面面相觑,到底是留学生,头脑聪明,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   忙不迭道:“我们告,我们告,就是,我们可能请不起律师。”   肯笑道:“没关系,律师会有的,都会有的。”   三个人调转枪头对准亚历山大和郑升,那么舒雨也没必要再抓住不放,在律师的协调下同他们私下达成和解。   回到庄园,肯大赞舒雨这一招太妙了,只有许然知道,舒雨到底还是不忍心,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肯走后,许然冲舒雨眨眼睛,舒雨苦笑,“虽然我很讨厌,你弱你有理的人,但我也得承认,强者可以调用的资源太多了,远不是普通人能够招架的。对于我们来说,拥有的足够多,就要学会克制,而不是放纵自己的情绪。”   “这一点,是跟你学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得意?”   许然摸摸脑袋,“我这么高尚的吗?”   自己也没想到啊。   “那对……”许然想到始作俑者。   “亚历山大和郑升可不是弱者,他们背靠BBC,和我们势均力敌。”所以,可以不用克制。   晚上和路晁打通电话,路晁感叹道:“你能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   拥有权利的滋味,是会上瘾的,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够免疫。   “是爷爷和我聊了聊,起初我很愤怒,但仔细想过之后,我得承认他是对的。”   越是强大的人,越要懂得克制,因为你拥有的越多,破坏力就越大,而破坏力往往会超过你以为的那个边界。   但克制并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嘴,只是得学会分辨,什么是主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什么是你需要狙/击的,什么是你可以小惩大戒的,什么又是你可以轻轻放过的。   “你怎么会不懂,如果你不懂,就不会有程少龙的融资。只是造谣这件事,太过恶劣,特别是他们的目的,突破了下线。”想要将叶安引渡回美国,无罪释放,这是他们谁都无法接受的事,就连叶爷爷都无法接受。   “真想见到你啊。”舒雨听着路晁的声音,将话筒往耳朵上贴紧,这样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仿佛这样,就能填满距离所带来的孤独感。   “我也是。”路晁的声音在另一边慢慢变得越来越远,舒雨握着话筒,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握着话筒,不由得失笑。不知道路晁什么时候挂的电话,路阿姨拿到电话费帐单的时候,别吓一跳就好。   此时路英正在主持招聘工作,电梯里楼上楼下公司的员工,都在议论,十九楼的出版社今天招聘,就连电梯都跟着飘起了香风。   “我说今天电梯怎么这一股味儿呢,还以为是阿姨喷了空气清新剂,原来是香水啊。”有男员工调侃。   原本是想吸引女同事的注意,不料根本没女同事想理她。这种拿女孩子使用的香水去对比空气清新剂的说话方式,充满了一种我不修边幅我骄傲的傲慢。   “你们看到那个穿白衬衣的小伙子没有。”   “是不是长发头的那个,帅的勒,可以上电视了。”已婚女员工毫无顾虑的吃着帅哥的豆腐。   “我看中那条湖蓝色的连衣裙了,太好看了,也不知道在哪儿买的。”   “你们说那个短头发,花衬衣的,到底是男是女。”   “男的吧,寸头戴上眼镜,一看就是个男的。”   “那不一定,我看过鞋子了,那是双女鞋。”   男员工再一次憋不住了,“那就是不男不女。”   “你闭嘴。”女同事一起开口,口水齐喷,好家伙,直怼了男员工一脸。   不闭嘴也得闭嘴了,还得去洗把脸。   “到底招聘什么人啊,这么大的阵仗。”   “听说要办杂志,服装杂志。”   “错了,时尚杂志,时尚佳人杂志。” 第196章 她怎么敢   时尚佳人杂志是舒雨与路英早就商量好的事, 正按规划好的时间节点进行前期筹备工作。 路英也问过舒雨要不要缓一缓, 但舒雨没答应。   莉莉丝要进入中国市场, 不仅仅是开店是这么简单,而是要一举奠定自己的江湖地位。   时尚佳人, 就是一块砖, 说她是敲门砖也可以,垫脚砖也可以。总之, 是一系列组合拳中的重要一环,一定要保质保量的打出去。   所有的波折, 都不能拖慢她的脚步,如果她停下, 岂不是正中别人下怀。   三个中国留学生改弦易辙, 和舒雨达成和解协议, 转头就委托律师把亚历山大和郑升给告了的事,很快就被台岛人知道了。一个人想了半天, 终于拉下面子来问。   挣扎一番, 到底也只是穷学生,半推半就去找肯。原以为会和之前那几个学生一样容易,没想到肯直接拒绝了。   “让他先折腾一番吧, 个个都轻轻揭过,我没那么好的脾气,再说他是真心悔过吗?怕是觉得我好说话吧。”   舒雨跟姑太太说完,才发现快到饭点了,许然却跑了个没影。   “说是去接个朋友, 等到了一块吃饭。”姑太太抿了嘴看着她笑。   年轻真好啊,充满活力,为了所爱的人,可以做出各种疯狂的举动。大人们看着批评他们幼稚可笑,其实心里未尝不觉得羡慕。   可惜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份地位都成了束缚,再也没有年轻时的冲动。姑太太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爱情故事,不由得嘴角带笑,不怕,她还有回忆。   可怜的是那些从来没有过故事的人,到老了,连回忆都没有。   舒雨则是心想,许然哪个朋友从国内飞过来,她怎么一点信都不知道呢?   等到了晚饭时间,听到外头汽车的声音,直接开到大门口,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许然的车。   坐在沙发上的舒雨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人,大步朝自己走来。   舒雨惊叫一声,下意识的用手捂住嘴,腾一下站了起来。   路晁伸出双臂,“surprise”   舒雨飞奔过来,被路晁一把抱起,直接在客厅里转了一个圈。   许然倚着门,本来笑嘻嘻的,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姑太太盯着他,双目几乎要冒出来火来。只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反正他是认错最快,坚决不改。不是他不想谈恋爱,这不是还没遇到合适的人吗?   “你怎么来了。”舒雨终于想起来这屋里还有别人,红着脸从路晁身上跳下来。   “你不是想我了吗?”路晁的视线一点都不想从她的身上离开。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跑来呀。”舒雨心里纠结着,眼里却好像有星星一样闪动着。   “也是,那我回去了。”路晁作势要走,被舒雨一把拽住,整个人象无尾熊一样抱到了他的身上。   “来了就不许走。”   路晁回头,有舒雨的额头亲了一下,“不走。”   不走是不行的,路晁只能待一天,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来,待不满二十四小时,又要坐十几小时的飞机回去。   外人再怎么评价,只要当事人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的。   “喏,这是最新的生活杂志,我顺便带了几本过来。”   大家顾不得吃饭,先翻开杂志,快刀辣评这一期有好几页,而且讲的是一个故事。   用BBC的记者收受贿赂,替准死刑犯叶安脱罪开始的一系列表演。快刀用一枝笔,可以说是给他们交待的明明白白。   从在国内拍摄的造谣式视频,再到国外的直接编剧本,请人来演,可以说是图文并茂。顺便揭露了一下老太太的真面目,以及她现在得了重病,手里揣着一套新房子的儿孙,却将她接回家中等死的现状。   甚至到了这个地步,还利用老太太出镜用谎言换取了一万两千块钱的好处费,但直到他的写稿日,老太太仍在家中卧床,而不是送到医院治疗。   最后还感叹了一句重男轻女的下场,替广大人民问一句,若知今日,你后悔吗?   和国外莉莉丝播放的录像带不同,国内没有播放录像带的渠道,但文字渠道却是有的。   不过侧重点略有不同,国内的生活杂志,更多提到的是发生在国内的事情。   全篇没有批评,只是用平和的语气,讲述了一件发生在身边的事情。也没预设立场,暗戳戳的引导人们去恨谁。更没有 素质,体制,以及大家应该去怎么思考,更没有气冷抖。   只在最后用了一段话总结。   “去年年底发生了一件大事,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不要以为发生在前苏联身上的事,就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刃一直都在,你以为他们只是在诋毁一个人的名誉吗?不,他们是让我们习惯于被谣言包围,服从于他们营造出来的,和现实认知完全不同的谣言世界,直到你再也没有分辨的能力,最终变成谣言的傀儡。”   舒雨轻轻念出最后一段话,为之击案叫好。   “所有的力量在最后一刻被激发出来,写的太好了。”   姑太太说道:“是啊,今天是遇到我们,如果他们对付的是普通老百姓,有几个人能洗刷冤屈呢?”   舒雨默然,姑太太说的太对了,也说到了点子上。   “所以我们不能放过他们,以后也要死死盯着他们,敢犯事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许然一听,感觉自己需要表个态。   姑太太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给许然找了个正大光明管闲事的理由。   送路晁上飞机的路上,两个人难分难舍,负责开车的许然,一再提醒自己,你就是个工具人,看不见听不见。   路晁回到国内,接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舒传社被组织停职调查。他大小也是个国家干部,收钱造谣诋毁国内司法系统,怎么可能当没事发生。   “恶有恶报,真当没人能收拾他?”路晁听了,只有高兴的份。   舒家老太太和长房一家人,绝不在可以宽恕的人当中。   媒体人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一个个变本加厉撰写文章,胆小一点的指桑骂槐,胆大一点的直接怼到舒雨的脸上。   “还是见不着郑升吗?”几个媒体人,为了营救郑升,组成了一个联盟,经常私下活动。当然他们的活动,都是有经费支援的,至于经费是谁给的,反正不是他们工作单位给的。   “不行,我找了好几个,直接说不可能。有一个给我透了一点话,说他得罪了公安部风头最劲的大佬。”   “郑升也是,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他。”他们当然知道说的是谁,许警官年年屡破奇案,一直在升职,升着升着就成了同级别里最年轻的一个。于是他的前途,就更被看好了。   结果这一回郑升为了救叶安,把一众人等都诬蔑了一遍,这里头就包括了许警官。   就连媒体人都知道郑升造的谣太离谱,许警官是舒雨准婆婆同学的爱人,两家算是世交。说实在的,你哪怕诬蔑路英和许警官,也比诬蔑舒雨和许警官更可信一点。   你不光诬蔑许警官的生活作风,还诬蔑许警官影响司法,人家能放过你才是有鬼了。   当然,这些媒体人并不知道,这种诬蔑带着浓浓的美式风味,毕竟开通萝莉航班这种事,在美国是可以当成事业来干的。   “光舒雨还好办,不就是一个商人吗?还能翻天。非得扯上许警官,真是没办法。”媒体人叹息,不是他们不中用,非战之罪啊。   “那也不能不管啊,我看这样,咱们精细一点操作,对准舒雨,不涉及旁的。”   “为什么不涉及旁的,现在就是卡在他的手里。干脆把他拉下来,假的又怎么样,我们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有人阴测测的摸着下巴,一肚子坏水说的就是这种人。   大家闻言一滞,这是不是玩的太大了。   “你们搞清楚,是选边站还是反复横跳。”话很短,却让大家心中一凛。   果然,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啊。   正在大家半推半就决定选边站,不不,是选**主自由这一方的时候,有人匆匆进来,抱着一盘录像带和好几本杂志,“你们快看。”   毕竟发生在美国的事,莉莉丝的录像带并没有这么快传回中国。他们并不知道,舒雨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证据,而且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制作出录像带。甚至于,还在录像带中抨击一位议员。   这些媒体人还准备用杰拉德议员的话,来炮制一篇中国人不守规矩,惹怒美国政客的文章呢。   “她怎么敢。”在他们的认知当中,中国人见着白人,就该脱帽致敬,至于遇到白人政客,最好跪下来表示臣服。结果舒雨竟然敢反驳,敢抨击,简直,简直无法无天,在他们心里引起的震撼,可能堪比核/爆。   “还有这个。”看完录像带,来人又翻开和录像带一起带来的生活杂志。   “快刀也来掺和这件事。”快刀在媒体人的圈子里,也是有些名气的,特别是跳槽到私企,将生活杂志办的有声有色,更是名声鹊起。   “难怪这次喊了他,他也不去,说什么不喜欢坐飞机。”有人冷哼一声,“原来是屁股歪了。”   所有人同仇敌忾,“就是就是,岂有此理。”   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为中国人,屁股坐在美国人那边,成了正义的一方。坐在中国人这边,反倒成了邪恶的一方。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擅长于吹牛,但不擅长于解决务实性问题,是他们的通病。   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时候,个个争先恐后,唯恐落于人后。问到实际问题,个个都闭嘴噤声,仿佛一瞬间一起得了失语症。 第197章 错过   美国这头, 莉莉丝的录像带, 百万美金悬赏反驳杰拉德, 以及桑切尔民调头一次压倒性的大胜杰拉德,一切都朝着巴迪相反的愿望而去。   巴迪的愿望投资公司可以不理会, 但涉及到杰拉德就不能不管了。   阿尔文在事隔几日后, 亲自约见舒雨。舒雨便在莉莉丝,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里, 见到了阿尔文。   见到舒雨,阿尔文离得还差好几步, 就已经伸出了手。   一脸笑容道:“几日不见,舒小姐的美貌更胜往昔。”   “谢谢您的赞美。”   舒雨也同样一脸笑意, 请他入坐, 秘书送上咖啡掩门离去, 阿尔文赞美今天的天气,以及咖啡后, 终于谈到了正题。   “杰拉德先生希望由我转达他深深的歉意。”   舒雨一怔, “我以为,杰拉德和巴迪是好朋友。”   阿尔文老脸一红,舒雨这话明摆是在说, 她很清楚巴迪在干什么,一边串联亚历山大炒作谣言,一边串联杰拉德给谣言背书。最终的目的,不就是想获得投资吗?   可没想到,阿尔文和杰拉德也有关联。   “事情是这样的, 杰拉德先生和我有些私交。”   舒雨轻轻一笑,其实是不是私交都无所谓了。莉莉丝最近的销量不降反涨,毕竟来凑热闹的人多,人气旺,生意自然就会好。   又用桑切尔反制了杰拉德,再用一盘录像带将亚历山大告到不能离境。   这一套打下来,阿尔文公司的天平再一次向舒雨倾斜,只是,杰拉德和他们公司不光是只有交情,还有切身的利益关系,他们不能不管。但这些事,他就不方便告诉舒雨了,只能用私交打掩护。   阿尔文和舒雨短短接触过几回,便知道她是个不好对付的姑娘,更何况年轻人更容易将面子看得比利益更加重要。   所以他抢在舒雨回答之前说道:“合同条款原则上同意你的想法,投资金额和占比我们也原则上同意。我得说,你干得漂亮,我们承认,你赢了。”   面子给的十足,反正他只要实惠。   “然后?”舒雨没有窃喜,反而警惕的看向他。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礼越重,事就越大。   “撤回对亚历山大的起诉,停止资助桑切尔。”阿尔文继续说道:“咱们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不是很好吗?你说对吗?”   舒雨抿着嘴看似在笑,眼里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如果我不同意呢?”   阿尔文蹙紧眉头,语重心长道:“舒小姐,我们终究是商人,讲究的是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其他的事又何必那么执着呢。”   不愧是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投资基金的经理,从每一个毛孔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利益。   舒雨笑而不语的看着他,阿尔文有一种被人将了一军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带给他了,如同被架到火上烤。   可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继续被烤,“舒小姐要知道,您并不是我们唯一的选项。”   所谓威胁,对方感到害怕才是威胁,那么对方害怕吗?老实说,阿尔文并没有把握。反倒是跟舒雨接触不多的股东很有信心,他们认为任何人权衡利弊之后,都会选择明显对自己更有利的方案。   个人情绪在公司的利益面前算什么,最好的合同,最好的投资比例,然后一举甩开巴迪服饰,成为这个细分类里最有潜力的公司。   否则你就得看着巴迪服饰把莉莉丝干倒,相信舒雨一定能认清现实。   至于有了投资的注入,就注定能干倒对方,对于阿尔文以及公司里的股东来说,这是他们信奉的真理,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舒雨再次轻笑,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有光,目光飘到窗外,“曾经,有个人说过,投资者宁愿痛苦的赚钱,也不愿意愉快的亏钱。但创业者,宁愿用自己热爱的方式亏钱,也不愿意用忍受痛苦的方式的赚钱。”   “我想,这就是投资者和创业者,最大的区别吧。我想要一家伟大的公司,而不仅仅是一家赚钱的公司。”   阿尔文和创业者打交道快半辈子,见过太多理想主义的创业者,也见过太多被理想压弯了脊梁的创业者。   他很轻松的说道:“一家伟大的公司和一家赚钱的公司并不冲突,至于赚钱和亏钱,我想,舒小姐还没亏过钱吧。”   没有经历过挫折的人,才会说出这么理想主义的话。真等到亏钱这一天,她会相信,赚钱就是赚钱,哪怕跪着赚钱,也比站着亏钱强千万倍。   舒雨轻吁一口气,“很遗憾,我想错过就是错过了,我送送您。”   阿尔文很敬业,也对他们展现了足够的耐心,原本双方应该有个不错的结局。只是可惜,如她所说,错过便是错过。   艾玛等阿尔文走后,来敲门舒雨的门。   “进来坐吧,很抱歉,合作的事情黄了,我需要给大家一个交待,开会吧。”   虽然看出是这个结果,但艾玛真的听到后,还是眼前一黑,忍不住道:“为什么?”   如果阿尔文没有诚心,今天不会亲自前来。   “是他们给的补偿不够?有没有……”   “没有,艾玛,没有再谈判的余地。他们给的补偿足够,只是,这不是补偿的问题。”   在莉莉丝遇到困难时,被人造谣时,他们摆脱不定。甚至纵容了巴迪的所为,也纵容了和他们关系很好的杰拉德为巴迪站台的所为。   会议上,舒雨的眼神无比的坚定,“我们不需要,在遇到这么一点困难的时候,就摆脱不定的投资人。也不需要一个理解不了我们公司的投资人,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我们要成为人们生活的一部分,要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甚至让这个世界也因此变得更好。”   “我知道,投资公司的离开,甚至投注到巴迪服饰,会对我们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但模仿者终归是模仿者,他们永远模仿不了我们的精神。”   舒雨最后说道:“从今天开始全员加薪百分之十,我知道我们是最终会赢的那一个,希望你们也这么认为。”   想要调动员工的积极性,给钱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果然,员工的表情一下子丰富起来,鼓掌的声音也更加响亮。   会议结束,舒雨简单交待艾玛,“巴迪一定会挖角,我们迟早要加薪,不如早点加薪稳定人心。”   “我懂。”艾玛这句我懂,用的是中文。   舒雨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正往下说,忽然一下子顿住了,抬头惊喜道:“你在学习中文?”   艾玛大笑,“吓到你了吧,我一直让他们替我保密,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天呐,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舒雨甚至起身和艾玛抱了抱,然后才问她,“为什么会忽然有这个想法。”   作为老板,她倒是完全没有往自己身上想,也许这就叫灯下黑。   “我看了亚瑟拍的记录片,让我非常非常感动,别人无法想像的感动。所以我想,我也许应该学一学中文。”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保证,你不会后悔这件事的。”   “我坚信这一点。”   “接下来,为我们的新品做好准备。”舒雨打了一个响指。   艾玛“哇”了一声,“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舒雨回到庄园的时候,管家让舒雨去一下二楼的书房,许然和肯都在。   “怎么样?”许然是问公司的情况。   至于和阿尔文的分道扬镳,是他们已经商量过的事。   “加薪百分之十,暂时能稳住。”   “那就好。”   这么大的变化,莉莉丝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舒雨去公司稳定人心谈加薪,推出新产品,新广告。许然则是让肯多加关注巴迪的情况,好掌握第一手讯息。   肯则是建议,不如请一个商业间谍做这项工作。因为他的工作都在外围,是无法获取商业上情报的。   “我认识这方面的人,只要出得起价格,他们什么人手都有。”肯耸耸肩,虽然他不干这种事,但是帮人牵个线无所谓,还能拿中介费。   许然有些意动,舒雨却直接摇头,“与其请商业间谍,不如把钱花在,辨别公司里有没有商业间谍上。只要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我们并不怵巴迪,应该是反过来,他怵我们才对。”   巴迪的商业计划,舒雨没什么兴趣知道。巴迪想对付莉莉丝,也不会跟公司里的人说。所以拿商业间谍对付巴迪,是多此一举。   但若对方在莉莉丝安插商业间谍,那才是损失重大。   许然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问肯,“你办得到吗?”   “我可以试试。”这笔钱赚的一点风险都没有,他必须得办到。   “案子的事交给爷爷,他会在美国待一段时间。我准备回中国,你呢?”舒雨问道。   她来美国原本就是为了投资的事,没料到中间出来这么一堆妖蛾子,好容易把造谣的事搞定,不能走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投资的事是成或不成,都得由她收尾。   “我也在美国待一阵吧,姑太太马上要做身体检查,她说有些怕,让我陪着。”   “没什么事吧?”舒雨紧张的问道。   许然用你不懂的眼神看着她,“放一百个心吧,真有事怎么可能给老朋友打电话打的那么欢乐。”   见舒雨没听明白,只好又加了一句,“都是家里有女儿的老朋友。”   舒雨“噗嗤”一笑,“那你就好好待着吧,千万别辜负姑太太一片苦心。”   走是不敢走的,但相亲什么的,许然长叹一口气,他堂堂玉面小孟尝,竟然沦落如厮,可悲,可恨呐。 第198章 新的动向   舒雨走之前, 姑太太偷偷把舒雨叫到她房间说话。w   听完姑太太的意思, 舒雨抿嘴闷笑, “您说舒雅?他们俩是同学,关系一直挺好的。其实在深城, 在美国, 他们都有过很多独处的机会。但一直没擦出火花,我想这么熟的关系, 如果他们有意,早该在一起了。”   “他那个家伙, 放在眼前的玫瑰花,又香又好看, 竟然当看不到。你说说他, 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姑太太叹气, 她这个姑太太当的,简直有操不完的心。   “我是想啊, 这事咱们放在心里, 以后有机会呢,多给他们制造一点独处的机会。最好不要挑明,大家这么熟, 如果成还说好,如果不成,岂不是很尴尬。”舒雨也不想以后大家的关系变得怪怪的。   姑太太叹道:“也只能这样了。”   对于相亲,姑太太其实没抱什么希望,许然就不是一个按理出牌的。长的好看他说人家没内涵, 高学历的他说人家不愿意定居中国,反正总能挑出毛病。   舒雨走之后,台岛的留学生再一次求到肯,碰到许然这个好说话的,也就如同前面三个学生一样处理。   如今是四个学生以欺诈起斥亚历山大,叶文生和舒雨以诽谤和不正当竞争起诉亚历山大。   诽谤不用说,为什么是不正当竞争,因为投资公司有意在莉莉丝与巴迪之间进行选择性的投资。于是巴迪找到亚历山大,最终的结果是投资公司投资了巴迪服饰,所以商业不正当竞争没毛病。   回到中国,舒传社被开除的消息已经被证实,让舒雨好一阵痛快。   郑升的问题竟然比他们预料的,要多的多。被抓进去的郑升,在自我催眠了好几日之后,终于意识到没人能来救他,或是救不了他。   再等看到证据,谣言一一被人用铁证反驳,而舒雨对他提起的,是诽谤和伤害企业声誉的起诉。   看上去没什么,但对于伤害企业声誉,舒雨直接开出一千万的索赔要求。   就是这样,郑升也咬牙忍着,相信亚历山大不会不管他,英国人不会不管他,美国人更不会不管他。   可没想到,路晁给他翻出更多旧帐,利用身份玩弄女性,以及敲诈企业索要好处费,还有更严重的。他曾独自深入西北某地,路晁沿着这条线索,挖出与他□□之人,竟然是有着保密纪律的单位员工。   等到把这个员工抓住,证据收集到位,再回头提审郑升,他才知道自己干的那点事,全都被人翻出来,晾在了阳光之下。   而BBC那边也迅速撇清与他的关系,临时工并不是中国专利,郑升只是一个记者助理,属于记者私人雇佣,与BBC没有直接的工作关系。   简而言之,郑升不管干了什么,都和BBC无关。最后,还把替他辩护的律师直接撤走,显示了任他自生自灭的决心。   这一下郑升崩溃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什么说什么,再无一丝之前的骄傲。   “他以为和对方是合作关系,殊不知,人家只是拿他当条狗而已。”舒雨得知郑升吐口,没有半分惊讶,这本就是意料中的事。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路晁,“你怎么搞到他这么多事情的。”   路晁一耸肩,“我就是拜托给了齐俊。”   “他?”舒雨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他给我介绍的人。”路晁好歹把话补全了。   舒雨这才按着胸口,“这还差不多。”   上了电梯,舒雨看着自己这一层楼人来人往,后知后觉道:“是不是地方有点小。”   准确说,是人太多了,雨露慈善基金,帐务公司,燃犀投资基金都在这里固定办室。还有莉莉丝,贸易公司也在这里挂牌,留有办公室。   “楼上那家还开着呢?”十八楼的外汇交易公司,正好卡在她和路英的楼层之间。   “开着呢,我会和他们联系,看看他们是购入还是租赁,有机会的话,就拿下来。”杨薇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明白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也可以去看看别的地方,有合适的一次性换个大的。”舒雨对于办公室的讨论到此为止。   因为还有太多事等着向她汇报,先进来的是燃犀投资基金的经理,目前投资公司一共投了五个项目,两个大项目是家电城和超市,已经开业。   “两个项目负责人相见甚欢,谈下合作方案,以一加一大于二的方式发展,捆绑营销,效果显著。金总知道后,也和超市项目负责人见面,达成了协议。”   “目前超市的流水,已经超过一个亿,家电城也差不多。”投资经理也是从国外回来的,回来之前还各种嫌弃国内的经济发展,等到自己踏踏实实跟了几个项目,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叫你看不起人,叫你嫌经济水平低,你只是自己穷而已。   舒雨点点头,毫不怀疑超市和家电城,都是这个时代的吸金利器。   但还是点了一下以后管控的方向,“管理成本和进货价格,还有品控一定要做好。”   不然有可能流水超高,利润超低,这中间最吃的就是管理水平。管理水平的高下,一年能差出上千万来也不稀奇。   投资经理拿笔记下,表示自己会认真研究给以辅助。   “火锅烧烤城项目成本已经收回。”   “这么快?”舒雨完全没想到。   说到这一点,投资经理也佩服不已,“您可能不知道,李青豆女士拿到投资之后,为了压缩成本做到了哪一步。”   “咦,说来听听。”舒雨最喜欢听这些创业者的故事了,哪怕最微小的地方,也有可能闪烁着你不知道的光辉。   投资经理回忆了一下,感慨道:“李总专门去找那种已经破产倒闭的企业,需要处理积压库存的厂子,几乎所有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都是用比批发价还要低一半多的价格拿到的。海鲜直接让渔民送,所有食材能对接的,全部对接一手货源。省下来的钱,在门口搭台办演唱会,连唱了半个月。”   “演唱会?”   “是的。”投资经理解释道:“请的也不是明星,不是有很多专业艺术团体现在过的挺困难吗?能唱的叫过来,全唱流行歌曲,小年轻喜欢听什么就唱什么。还给安排求婚,让小伙子上去唱歌,唱完了现场求婚说XXX我爱你,你嫁给我吧,然后现场帮着造气氛。”   “火锅城开业的时候,我待了几天,那气氛,真是……”投资经理都有点不会形容了。   形式LOW不LOW,其实挺LOW的,冒着一股子土气。但是效果好不好,特别好,好得快要上天了。   舒雨张了张嘴,她可真是看走眼了,这个李青豆不仅是扎实肯干的老实人,还是个营销天才啊。甚至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什么叫营销,但她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找了最合适的方式对准火锅城的消费者。   全国各地过来的打工青年,远离家乡,孤独寂寞,渴望交流,渴望自己的爱情能被更多人知道和祝福。喜欢找同类,喜欢融入到同类里,至少不会觉得这个地方只有自己。   “好样的。”舒雨还能说什么,如果是考试,李青豆已经近乎满分。   “滚轴溜冰张总那里,一开始有点不顺,后来借鉴了火锅城的做法,他们是找人来跳街舞,又请了一帮会溜冰的小青年,在池子里表演花活。场子现在也挺热,估计离收回成本不远了。”   “酱菜厂因为时间关系,刚刚建厂开工,遇到的问题很多,但小伙子还挺能干,基本都一个人扛下来,只有几件和政府上沟通的事,是求了黄会长去联络的。”   舒雨除了见过创业人一面,就把剩下的事交给燃犀,没想到进度还不错。   “不错不错,财务上的监管,你要用点心。”舒雨心情一阵舒畅,投资公司开门红。用钱生钱,果然容易。   “我手里积攒了几个不错的计划,公司同事也做了相关的考察,报告都在这里。”投资经理把一摞报道放下。   “好,等我看完了,咱们再碰。”   投资公司的经理一走,黄会长就探头敲门。   “您回来了,以后这种跑腿的事,让年轻人去做吧。”舒雨起身,迎黄会长进来。   “这不是职业技术学院开张,当地领导非要我去剪彩吗?”说起这件事,黄会长特别高兴,小学是基础教育,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效果。   但职业技术学校,培养三个月半年,最长也不过一年两年就能出师,出去能不能找到工作,立刻就能验证一个学校的成果。   “我现在就等着呢,没事盯一盯,只要第一批毕业的人找到工作,形成良性循环,以后便好了。”   “学校的职业培养,一定要紧密联系社会实际,千万不要外头行业都要淘汰了,学校还聋子一样继续往下教,那就是浪费生命。”   黄会长惆怅道:“你说的太对了,办学校的时候,竟然还有人建议按职业中专的科目,全部来一遍,要讲究一个大而全,直接被我给开了。”   “学校好建,人才难得啊。”任何时候,人才都很难得,黄会长是事情做的越多,越求贤若渴。   “好了好了,后头还有人等着呢。”黄会长和舒雨聊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后头有人排队,这话不假,快刀过来说的是时尚佳人杂志的筹备情况,他目前暂领两个杂志,一个按步就班,一个正在搭建框架。   “我找的人快要就位了,这段时间辛苦您了,您得拿双份工资。”舒雨亲自帮他倒茶水。   这一点让快刀很受用,文化人骨子里多少有点矫情和白衣傲公卿的想法,老板的尊重可能比加薪还重要。不过话又说回来,双份工资还是挺香的。   “这多不好,让别人怎么想,也就是顺带的事。”快刀笑的嘴都咧开了,但客气总要客气一下的。   “这是应该的,您就别和我争了。”舒雨一锤定音。   “那我就不客气了。”快刀过来说完时尚杂志社招人的事情,有一个话题自然是绕不过去的,就是前段时间的骂战。   “那些人还在继续吗?”舒雨问的自然是那些帮郑升洗白的媒体人。   “切,一个个装死呢,还敢洗,郑升的事现在消息灵通点的,谁不知道大发了。他们这些人,我最清楚,贪生怕死,欺软怕硬。跟明朝那些官员没什么两样,喷起人来满脸仁义道德,清兵入关跪迎的还是他们。”   舒雨觉得,快刀最擅长的可能不是办杂志当主编,而是喷同行。   “所以现在是无声无息,算是过去了吗?”   快刀砸了一下嘴,“可是无声无息也不对,他们这些人,蔫坏蔫坏的,鸭子死了嘴硬,能让他们安静下来的,只有钱。”   舒雨再一次震惊,这算不算鞭辟入里,入骨三分。   “那就是说,他们可能还在酝酿,等待时机搞事情?”舒雨有点发愁,作妖的速度能不能快一点,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啊。   快刀也有点发愁,自己竟然没琢磨出他们的思路,是他们有长进了,还是自己落伍了,活到老学到老果然是真理,看来自己也得拓展一下视野。   聊到一半老管来了,这可是稀客,舒雨请快刀作陪,想来他也不可能说什么别人听不了的话。   果然老管一来就说明来意,“电视台不是播了记录片吗?反响特别好,艺术价值高立意立场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不是国际友人拍的吗?意义重大。”   这个时代的中国,无比渴望被人认可,心情可以理解。   “所以?”舒雨帮他搭了个话。   “想请他来参加个活动,颁个奖,办个讲座,在学校办个演讲一类的。”   电视台的人不认识舒雨,这事是老管过的手,所以干脆又找了他传话。   舒雨一直在美国,并不知道这边的动作这么快,说放就放了。还以为要走流程,各种审核,怎么也得到下半年。   “颁奖?我们国家有什么记录片的奖项吗?”   “没有就不行现设一个?环保贡献奖,国际友人奖,最佳收视奖,最受观众欢迎奖。”老管随口就能数出十八个。   舒雨举手投降,“好好好,颁奖,讲座,演讲,我懂了,你们想什么时候,我跟那边约约看。”   “就人家的时间吧,毕竟大导演,肯定很忙。”中国人待客那是没得说,绝对真诚。   “他现在正在拍摄天桥风云第二季,我猜的话,怎么也得夏天甚至过后的时间。”舒雨估算了一下,“具体的等我跟他联系之后,再跟您说。不过这么点小事,您打个电话给我,或是让我过去一趟不就行了。”   老管连连摆手,“那怎么行,得讲究一个诚意嘛。再说了,你这么大的老板,我可不敢让你跑一趟。”   舒雨“噗嗤”一笑,“管叔,我可是喊您管叔的,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   老管说完又跟着快刀上楼,俩人关系越来越好,有机会借着工作时间聊天,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财务等到最后进来,攒了一堆凭证,需要舒雨签字报销。   打发完所有人,舒雨往椅背上一靠,这次从美国回来,似乎是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敢在美国呛声议员,在很多人看来,就跟捅破天是一样的。呛完声还能全身而退,不仅换人上位,还能轻轻松松回国。这事对于很多不明白美国体制的人来说,可能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   还是别想这些了,舒雨顺手就跟亚瑟通了个电话。   西方人到中国这种事吧,最难的是第一次,没来之前各种想像,各种害怕,来过一次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亚瑟恰好是来过一次的人,再来第二次几乎不需要犹豫,一听颁奖讲座,还可以和大学生交流,很愉快的答应下来。   “拍摄完成我就过来,我想想,暂时定在九月初吧。”拍摄完成还有剪辑,以及上线之前的各种营销推广,所以时间要再放宽裕一点。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确定了时间,我们这边给你订机票和酒店。”   舒雨再打了个电话上去,老管果然还在主编办公室没走,给他回了话,终于有了一天当中,属于自己的片刻清静。   从十七层的窗户望出去,现在的京城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拔起而来的高楼,到处都是商品房小区,到处都在修路,开挖地下管网。   结果又接到了于飞的电话,深城的于总嘛,舒雨可是一直很关注他的。   “舒总回国了?”电话那头传来于飞爽朗的笑声。   “才回来没几天。”舒雨也跟着笑,语气真诚亲切。   要说这辈子最大的长进什么,舒雨可以很肯定的说,那绝对是演技。   “什么时候回深城,我给你接风。”   舒雨有些奇怪,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吧。以前在深城,也不是常常见面,到是在各种公开场面很容易遇到就是了。   “最近可能都回不去,等我回去了,请大家吃饭。”   “唉呀,我还说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的,可惜,可惜。”   “南省的朋友吗?”舒雨以为还是说房地产的事。   今年南省的房地产,涨到史上最高价,突破七千,直接向八千逼进。这是什么概念,简直要大发特发,所有人都疯了。   提到南省,于飞也是合不拢嘴,他到现在都没有辞职,不是说还在乎这点工资,而是公司的平台等于给他做了背书,让他更容易交到有能量的朋友。   不过他也计划好了,等项目完成,就正式辞职,拿着钱,继续开发。   但今天他打电话过来,还真不是说房地产的事,“是京城的几个记者朋友,到深城采访,中间有熟人介绍,聊的比较投机。这不是,还听说了舒总在美国的风采,真给中国人长脸,厉害。”   舒雨心里咯噔一下,“京城的记者,您的意思想给我们当个和事佬?”   于飞大笑,“不敢不敢,都是朋友,互相把误会解开就好了嘛。”   舒雨明白了,这个于飞,至少今天这一回,确实是好心,知道两边结了梁子,就想当个和事佬。   “他们肯定不知道您的想法吧。”   “这个……”于飞确实没说,他是想舒雨能回深城再安排,他还是相信自己,在两边都有几分面子的。况且他现在资产不菲,底气也比以前足得多。   “如果您真想帮我,就千万别说您跟我说了这件事。”   “这是为什么?”于飞不懂了,一个商人跟一群媒体人,能有多厉害的冲突,没有什么是钞票解决不了的,这些人的胃口能有多大。   “要是您的投资人,一个被我弄到牢里,一个快被我弄到牢里去了。您觉得,您能跟我和解吗?”   于飞傻了,他还真不清楚详情,只知道那帮媒体人是替一个朋友打抱不平,又涉及到什么商业竞争。   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   “谢谢于总,我知道您是真心为我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今天通话的事,还请您保密。”   于飞在电话那头保证自己什么都不会说,这才挂了电话。   他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拉近和舒雨的关系,现在舒雨已经明说欠他一个人情了,他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会多事。   同时也隐约有点明白,这几个记者到深城,怕是来者不善。   要不要介入呢,于飞考虑了一会儿,觉得风险太大,生意人和媒体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不好比高低,更无法预测胜负。   他还是看个热闹好了,等胜负已定,再去锦上添花,岂不是更好。   舒雨一个电话打给郁远志,然后是黄灵,紧接着是贺元春。   最后更是把杨薇叫来,“给我定机票,去深城。”   杨薇转身还没走出办公室,舒雨又将对方叫住,“算了,不用了。”   她不能出现,她要是出现,那些人可能什么都不会干,直接走人。只有她待在京城,并且没人知道她知道这些人去了深城,他们才会放心大胆的按计划行事。   看看他们找的人,于飞一直跟着N基金混,和亚历山大关系良好。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于飞会自作主张的想当和事佬,从而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当天晚上,快刀和老管吃饭,又叫了几个业内的朋友,结果一对消息,发现好几个人一起请了假。   “肯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一块去了。”真有什么大料,隐瞒同行是常规操作,哪个记者不想报独家新闻。   “自从一起出国,他们的关系就变得特别铁。”   一个记者拿起筷子在杯沿敲了三下,“人生三大铁,你们猜他们是第几铁。”   几个中年老男人哈哈大笑,荤素不忌的开起了玩笑。   快刀喝得半醉,回去睡的迷迷糊糊之间,半夜忽然惊坐起,一拍脑袋,心道不会吧。   第二天一早赶紧把这个消息给舒雨送去,舒雨淡定,表示她已经知道了,然后再表示,快刀这思维,宝刀不老。至少你看看,老管就没想到这一层。   快刀开心的打给老管,炫耀一通,老管一句屮艸芔茻,隔着电话线和快刀开始互喷。中年老男人的自尊绝不容践踏,甚至不惜赌上一切。   “去深城,真的吗?”听到老管要去深城,舒雨看了一眼快刀。   快刀被她看的十分不好意思,就差捂脸,“我就是随便说说,怎么知道他就当真了呢?”   舒雨正说他来安排人接待,结果老管已经不声不响跑了个没影。大哥大是没有的,联系是联系不上的,只能又打电话给郁远志,让他注意一下,要是看到老管,便由公司接待。   “你不去吗?”快刀还以为,舒雨肯定得去坐镇。   “我去了,他们大概就会打道回府了。”   “也对。”快刀摸摸头,告诉一声舒雨,夏令营开始了,她之前指派的人手已经开始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叶安的案子宣判了,一审判处死刑。法庭之上,叶安当庭哭闹要求上诉。   叶星也失声痛哭,抱住姚望,“怎么办,怎么办?”   姚望只能继续安慰她,“你不是写信给美国大使馆了吗?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已经跟中国政府沟通过了。”叶星一脸茫然,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会这么刚,美国大使馆说的话不是很好使吗?   姚望比她要明白的多,别看中国现在眼巴巴求着投资,那是在经济层面上的,就是用一时的隐忍痛苦,换来人民的就业和发展。   可以委屈,可以低三下四,因为这背后是有理念支撑的,民族复兴如果你嫌太大,帮老百姓扩大就业,为了自己的政绩,是不是就很务实。   虚的也有,实的也有,让他们能够低下头。但中国人的精神并没有低下,脊梁也没有低下。   如果你是来投资的,可以陪你喝到胃吐血,可以陪尽笑脸。可如果你是来干涉中国内政的,那只能说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猎/枪。   司法这种事,如果都不能独立,这个国家就完了,等于是沦为别人的附庸。中国人苦了一百多年才有今天,谁敢听凭外国政府干涉司法,那就是民族的罪人,所以绝无可能。   美国政府不干涉也许时间还能拖一拖,一旦他们干涉,中国只会加快步伐,但同时也要做到证据完备,不留人口实。   这就是中国人做事的方法,但你很难让一个外国人理解,哪怕她是华裔。   叶安有上诉的权利,但姚望心里很清楚,这根本就是徒劳的。   不过舒家老太太死在了叶安的前头,是舒佳琪偷偷打电话告诉舒雨的,“那边应该不会通知你,但还是通知了我们家。虽然我妈当时说的严重,老太太死了我们也不会去,但真死了,她还是说让我们去送一程,她就不去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要是以后你和你妈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舒佳琪“嗯”了一声,“我会的,你也好好保重自己。”   打完电话,舒佳琪等到姐姐姐夫,一起去了大伯家,短短几个月没见,全家人都大变样。大伯丢了工作,一下子衰老了十岁,再也没有往日指点江山的嚣张样子,这完全可以理解。   但大伯母呢,瘦的像个纸片人,仿佛风一吹就能被刮跑。脸色更是憔悴不堪,仿佛生了大病的人是她。   舒佳富也瘦了,但精神尚好,也是,就算家里天塌下来,他也一样好吃好睡,轮不到他操心。   舒传社丢了工作以后,特别怕人看不起,总是反复提到,他们有两套房子,老婆有退休金,准备把老房子卖了,做点生意。   “现在上班还有什么用,有点本事的人都下海,我早就想下海了,趁着这个机会,正好。”   舒佳琪姐妹沉默的给老太太上香,便结伴离开,至于上山,有大孙子在,相信老太太也只想看到他。   叶安正在折腾二审,郑升的案子这个时候判下来,涉及到国家安全,别的都成了小事。   “十年。”路晁告诉舒雨,郑升所判的刑期。   “便宜他了,如果不是我们横插一杠,他只会越陷越深,等再被捉到,大概就只能是死刑。”   叶安的终审也很快下来,维持原判,立即执行。   行刑之前,叶文生从美国赶回来,见了她最后一面。   看着父亲和女儿,叶安痛哭失声,“爸爸,救我,星星,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就如同小时候,每回犯了错误,只要认错哭求,父母就会心软放过。又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满脑子都是自己做错了事,只要认错就能获得原谅的幼稚想法。   叶文生和叶星走出来,哪怕身后是重重铁门,但仿佛还能听到叶安的哭喊。   “外公,你真的太狠心了。”叶星哭着跑了,扑到姚望的怀里,“我们去美国好不好,我不想留在这里,我妈一定也不想留在这里。”   叶安的骨灰,被叶星带去美国。姚望留下负责处理财产,餐馆的铺面是赚钱之后买下来的,别墅是叶文生留给叶星的,统统要卖掉。   舒雨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买家后,出了个不错的价格买下来,又问他准备去美国干些什么?   姚望表现的一脸乐观,“我准备先看看美国那边的情况,找个补习班补一补语言,再找个生意做一做。”   “你确定要卖商铺和房子吗?留下来,也许会升值。”舒雨对姚望的观感不错,不吝于提点他一下。   姚望坚决的摇头,“中国的房子,能有多大的升值空间。再说我们去美国,总需要一些本钱。”   要知道他发家也就是几年的事,买下一套店铺,再给父母买房,又替叶安付了这么多的律师费,以及供养叶星的生活开销,其实已经所剩无几。   去美国不可能身无分文,而商铺和别墅,就是他们唯二的资产。   舒雨一想也是,这个结没法破解,除非不去美国,只要你去,就只能卖掉中国的资产带过去生活。   问题是去美国奋斗二十年,也不知道够不够回京城买下原来的商铺和别墅,舒雨猜,大概是不够的。   但她一个在美国开公司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劝人不去美国。所有人都认为,别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只要给我机会。   所以,舒雨只能祝他好运。   叶安的死,最高兴的是舒家三房,舒佳琪姐妹陪着他们的妈,来到父亲的墓碑前。上头的出生日期已经改回了原本的,他自己的出生日期。   “我们带的鞭炮呢,点起来。”舒三婶,笑着笑着哭了,拿着法院的判决书,直接在墓碑前点着。   “传建,你看看,这个女人已经死了,烧成了灰。你在下头看到她,记得问问她,行刑的时候,滋味可好。”   美国的庄园里,叶文生允许叶星把她和她妈的东西都带走。   “庄园我准备卖了,以后在中国定居,你若是在美国有什么事……”   叶星快速打断他,“外公,我不会有事的,我本来就是美国人,回到美国生活,才是天经地义的事。”   叶文生深深叹了口气,“那你好自为之吧。”   他知道,叶安死后,叶星恨他,怎么可能不恨,感情和理智有时候是两回事,就是再冷静的人也无法避免自己的感情用事。更何况,叶星本来也不是那么理智的人。   叶安活着,她还能理智一点思考,现在叶安死了,对于一个美国人来说,自己的国家没有死刑,她很难接受这样的冲击。   所以她会理所当然的去恨叶文生,因为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别的,发泄自己愤怒和害怕的渠道。   叶星开着车,离开庄园的大门,开出很远之后,回头看着大门,看到依然站在大门口的外公,忍不住失声痛哭。   亚历山大的案子艰难的,一步步推进着。BBC不会保郑升,但他们肯定会保亚历山大。在几乎所有方面,BBC肯定是碾压舒雨的存在,无论是话语权还是权势和金钱,统统是碾压级别的优势。   一百个叶文生和一百个舒雨捆在一起,都不可能是BBC的对手。   但放在这个案子上,又有细微的不同。这个案子太小,事情也太小,承载不下太多的资源调动。打个比方说,就算你和总统有交情,但你会让总统帮你这个小忙吗?   说会的,可能总统是你儿子。   妙就妙在这个案子足够小,小到调动一下像杰拉德一样的人,都有点小题大作。但现在杰拉德被桑切尔取代,于是,没人能越过桑切尔去关照这个案子。   足够小的案子,也承载不了多少金钱,BBC在这个案子里投入最好的律师,舒雨可以跟,甚至因为手脚够快,还抢到了更好的。   于是两个原本不匹配的对手,在一个特殊的局面下,因为限制输出。于是舒雨这一方,反而占据了优势。   叶文生打电话给舒雨,说到叶星搬家,他也准备出售庄园。   “爷爷,要不然,这套房子您就留着吧。毕竟这里头有一家人的记忆,如果就这么卖掉,以后后悔,可没地方往回找。”舒雨劝说着。   “断离舍,要断就断个干净。”叶文生却很固执,美国是他奋斗了一生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感情。但余生,他要回到中国,至少和自己的儿子待在同一片土地上,他相信妻子和父母地下有知,一定会支持他的决定。   舒雨没有继续往下劝,说起亚历山大,爷孙俩想法一致,就是拖。有BBC横在这里搅事,这个案子绝对不好结,这是他们一方早就料到的。既然不太可能按自己的想法结案,那就干脆拖。   我对付不了BBC,我还对付不了一个记者吗?   审理案件的过程中,亚历山大不能离境,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就是把你困在这儿,让你什么都干不成。我们有钱,拖你个十年八年的,我看下一回,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记者以为他们是软柿子。   叶文生说起许然的相亲,也是笑料百出,姑太太经常跟他告状,说心烦的时候,恨不得把许然绑起来推到教堂里结婚。   舒雨完全能想像姑太太咬牙切齿的样子,笑得很大声。   “你和路晁我是不担心了,你说雅雅她一天到晚拍戏的,也没说找个合适的。”叶文生吧吧吧说出一大通他的担心和问题。   舒雨“呃”了一声,还以为爷爷和姑太太不一样呢,结果全都一样。她没感觉到,是因为她已经有了路晁,但她忘了,还有个舒雅没有男朋友呢。   长辈眼里,管你是不是事业有成,没对象统统都叫失败。没法讲道理,只能哄着,“姐姐也不是不找,这不是没遇到合适的吗?”   “同行就是因为太熟了,对方丑陋的一面,装腔作势的一面,都看到眼里了,哪里还能产生什么想法。”   “路晁的同学啊,一个班没出国的,就有仨。”舒雨无奈的回答。   中国最好的大学,出国率也是最高的,当然,这是人家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说他们不对。   “等我回去,我跟你外公好好商量商量,可不能耽误了。”叶文生很正经的把舒雅的单身,当成了一件大事。 第199章 守株待兔   老管坐在火车上, 说是跟快刀赌气才跑去深城,这话对也不对。 说是赌气不如说是生气, 对于这些媒体人的手段, 他比舒雨,甚至比快刀更加了解。   他平时不像快刀那么爱吐槽同行,不是不想吐槽, 是因为知道的太多, 怕自己一吐槽, 不留神说出什么话, 影响不太好。   别人都猜不到他们想干嘛,只有老管一清二楚, 一气之下干脆自己跑了过来。不管怎么说,都得拦下这群人。   舒雨病了,说是天气太热,准备去北戴河休养一段时间。   隔了一天, 郁远志就在深城的酒店里见到自己的老板, 他手里夹着一个公文包,里头装着他们的一号面料,接到电话特意送来。   “舒总,几个记者而已, 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敢来惹事立刻拿下,您就不用这样了吧。”   郁远志也就是不知道中二这个词,要是知道, 得写一百遍送给她。   堂堂大公司的老板,躲几个记者,有意思吗?   舒雨“切”道:“拿下就够了吗?一二再,再二三,我也是有脾气的。得罪我一次就算了,追着我咬,我也算了。结果现在人家准备骑到我头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   郁远志猛的一惊,整个人抖了一下,看来自己的思想有问题啊。果然还是不够了解舒雨,没有太当回事,反倒是贺元春和黄灵整天神经兮兮的,当成头等大事看待。   现在看看,电话沟通果然无法精准掌握另一个人的情绪,险些酿成大错。   赶紧正一正脸色,郁远志义愤填膺道:“绝不能放过他们。”   舒雨笑了,“不放过归不放过,不能触犯法律。”   郁远志心想,那打一顿到底算不算触犯法律?   不要怪一个出国留过学的高管,会思考这种问题。九十年代初,治安再次崩坏,工厂对付那些翻墙进来偷东西的人,都是先打一顿再扭送派出所。   没人追究保安打人的事,甚至于,这些小偷自己会内部分享,哪一家工厂的保安太厉害,以后少去。至于保安不厉害的,那还用说吗,多多光顾呗。   每当治安崩坏的时候,惩罚力度加重就是必然的,不管是犯罪份子,还是围观的老百姓,全是默认的态度。   只有当治安特别好的时候,老百姓生活的太单纯惬意,简单说就是吃的太饱,才会关心犯罪份子的人权是不是该保障一下,虽然他们偷东西,但打人是不对的,等等这些言论。   当然,这是国民素质的进步,也是法治的进步。   但在九十年代,想法是不一样的。   舒雨给郁远志透了底,“看看他们想干什么,抓现行。我倒是希望他们狠一点,最好干点抓住能判三年以上的那种。”   郁远志马上表示明白,在心里默默调升等级,将这件事升到最重要的一档。   当然,还有一件事同样重要,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号面料制作而成的衬衣,“您看。”   舒雨接过来,欣喜道:“实验做的怎么样?”   服装厂的实验当然不是什么科学实验,而是各种水洗抗压的实验。就是用各种粗暴的手段,将衬衣洗洗搓搓,按在地上摩擦,以及穿在人的身上,测试出汗之后实际效果的实验。   “非常好,好到我不敢相信,这简直是就是镇店之宝。”除了这个有点土气的名字,郁远志完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来形容。   舒雨也同样爱不释手,“科技创新才是我们的秘密武器。”   郁远志生出不少的感慨,舒雨拿来对付巴迪,或者说有没有巴迪也一样,莉莉丝别出新裁的将扩大品牌知名度,和提升品牌形像的手段放在科技创新,而不是广告宣传上。   和任何传统的服装公司,都有着完全不同的思路。   “谁能想到呢?”郁远志看了看舒雨,“所以您才是创业人啊,我觉得我还是当一辈子职业经理人算了。”   本来有了燃犀基金,看到李青豆和老张的折腾,还有林华的巨大成功,他也开始有了一点意动。但此刻,他忽然顿悟到一个道理,思维方式的不同,让他很难成为一个创业者。   “怎么想通的。”舒雨听出他意思,大概是意动之后又放弃。   “我发现,几位创业者都有一种爱折腾的劲头,一旦过得舒服了,就开始不舒服,非得折腾一下才舒服。我不行,我这人奋斗的目标就是舒服,一旦真舒服了,就开始享受舒服。”   舒雨哈哈大笑,坚起大拇指,“精僻。”   这个比喻,并不是说郁远志就吃不了苦,他当时为了求学所付出的辛苦,并不比李青豆的辛苦要少。   这个对比的意思是,如果是普通人,或者说,就是郁远志。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能够吃苦,也能够奋斗。考上大学不够,还要留学,争取奖金学,还要在外头洗盘子赚生活费,不苦吗?   等苦头吃够了,郁远志从工作开始,基本上就跨到了他目标里所认为的,那个舒服的位置,并且,大概率是不会再移动的,向上吧需要时间积累,向下吧也没那个可能。   但看看李青豆,对于她来说,还清外债,拿着高工资,就已经属于她的舒适区。但她没有留下,而是跨出去创业。创业之后开始盈利,其实又到了一个舒适区,只要待着就是赚钱分钱。   然后呢,她又跨出去了,要去开分店。至于开完分店,分店又盈利呢?   郁远志已经可以想像到,她不会停下来,会永远都将自己的舒适区一脚踩下去,重新跨到一个更高的区域,去挑战,然后成功。   这个时候,她早已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而是一种天性,挑战征服满足,看向更高的区域,再一次发出挑战的天性。   这种天性是什么,就是创业者的天性,永远不满足,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于是郁远志明白了,这才是创业者和职业经理人本质的不同。他没有生活不息,折腾不止的天性,他这样的人出去,仅仅仗着学历和资历,只会被李青豆们暴打。   想到这一点,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自从完成学业,他就已经不能再接受暴打。所以大彻大悟,赶紧灭掉自己创业的念头,死心塌地当他的工具人吧。   而舒雨秘密执行了很久的计划,等成功的时候,他才知道是关于新型面料的研发。   拿到面料时他还有些不屑,毕竟经验告诉他,服装行业是一个需要广告支撑打造品牌的行业,重点在于造梦。比如穿上XX品牌,你就是最闪耀的明星,穿上XX品牌,你就是这条街最靓的崽等等不切实际,但女人们会相信的梦。   核心在于广告,在于造梦,在于你是否切中消费者的梦,唯独不在于产品。   因为今年流行什么颜色是由顶尖大佬决定的,别人只能跟随。今年流行什么款式,也是由顶尖大佬决定的,你反其道而行之,就是土,就是跟不上潮流。   奢侈品卖八百美金一条的裤子,只能穿一次,不能下水,下水就废。能找上门理论的都是穷人,因为真正穿这个品牌的人都懂,这就是设计师故意的,代表的是他的设计美学。   裤子卖得飞起,苦哈哈攒了许久的钱,最后发现只能穿一次,欲哭无泪的穷人,连理论都不敢。去就是穷人,去就是不懂设计美学。   瞧瞧这洗脑能力,闭环能力,让你唾弃自己怀疑自己的能力,高不高明,厉不厉害?   所以说,产品重要吗?   一点都不重要。   但舒雨竟然不从这方面着手,想要用新面料颠覆以前的常规操作,这能成功吗?郁远志其实心里是没谱的,毕竟面料更好,却只能卖得更便宜,甚至还卖不动的事情,并不罕见。   面料是舒雨的秘密武器,也是乐辰化工开发出来的新产品,面料的科技创新依托的就是化工行业,这一点没啥毛病。   也是路晁从进入乐辰当研究员开始,就一直在开发的项目。但项目资金由莉莉丝提供,委托乐辰开发,专利权属于乐辰和莉莉丝共同拥有。   具体的制造过程舒雨也讲不出来,不过好歹她对面料的熟悉程度,尤其是各种新面料的熟悉程度,远甚于现在的所有人,而这也是她拿来弯道超车的机会。   比广告,比创意,比洗脑,她远远落后于现有的品牌。在别人的主场,她凭什么赢过别人。   靠设计吗?对不起,普通人只是自以为是他们选择了服装款式,实际上,他们会受到包括但不限于,模特走秀,时尚杂志,明星站台,有钱人购买,粉丝捧场等等等等的影响,最终选择了他们认为是自己选择的款式。   靠广告,拼砸钱,她能拼得过哪个巨头?随便来一个,都是把莉莉丝按在地上摩擦的水平。   所以,她要另辟蹊径。   “试试吧,企业没有不犯错的,我们现在的基础,就算犯错也扛得住,但如果不去努力尝试,就是等死。”社会在飞速发展,同行都在努力干死同行,不动似乎在保持优势,其实是在消耗优势,你必须未雨绸缪,否则洪水来了现造船是来不及的,只会淹死。   这种危机意识,也是郁远志觉得,自己不太拥有的东西,他觉得莉莉丝还处于上升期。没想到,老板已经在考虑生死存亡的问题。   对于郁远志没有什么远见和危机意识,舒雨并没有产生其他想法,因为当初招聘看上的就是他的执行力和理解力。能管好公司内务,能够把该完成的线下工作完成好,就非常合格。   要知道,她还很年轻,未来很多年都不会退休,如果自己和总经理争着去规划远景,那到底要听谁的?   她当这个脑袋,郁远志负责执行,至少从目前来看,就非常好。   衬衣留下,郁远志回去,叫上保安经理,开始亲自布置任务。远景规划危机意识都没跟上的情况下,如果还不能把内务和管理做好,他还有什么脸待在这个位置上。   他可不想走,照顾父母,事业有成这两件事,好不容易能一起安排上,忠孝两全那是能下架就下架的吗?必须不能啊。   舒雨就待在酒店里,五星级的酒店,不用出门什么服务都有,那几个媒体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在深城。   拿着衬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广告。再好的东西,你也得把特点告诉消费者,这一点至关重要。   衬衣广告是艾玛亲自负责的,但几版创意,都不能让舒雨满意。   酒店里,舒雨接到艾玛打来的电话,那头除了艾玛,还有广告公司的负责人以及一个助理。   舒雨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语调轻柔,“大家可以试想,一个刚刚大学毕业走入社会的年轻人,他或她会是怎么样的生活状态?”   “比如说只能租住在很远的地方,为了多睡五分钟,你宁愿不吃早饭,起床之后呢,可能是挤地铁上班,也可能是开着一辆没有空调的二手车,一路上汗流夹背赶到公司。”   “忙碌了一天,大学同学打电话来了,想和你聚聚,于是你下班后,又赶到餐馆,然后是酒吧,等你回到家,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赶紧睡觉。没有时间收拾昨天晚饭后留在水池里的盘子,没有时间收拾堆满了杂物的房间,甚至没有时间熨烫你的衣服。时间每天都不够用,而你觉得生活一团糟,不知道,我说的是否正确。”   艾玛捂住嘴,“我的天,你是亲眼看到的吗?简直就是我毕业后第一年的写照。”   广告公司的负责人若有所思,问身边的助理,“是这样吗?”   助理猛的点头,“毕业之后上大学的第一年,通常都是过的最穷,也最惨的时候。”   毕竟不是人人都跟眼前的老总一样是富二代,助理心想。   “具体一点呢?”老总鼓励道。   助理想了想说道:“第一年刚上班,你需要付钱的地方是最多的,比如说租房子,买车,置装。很多上学时用的东西,上班后再用,是会被人嘲笑的,所以你必须得重新购置。这些,都集中在第一年,而第一年又往往是收入最低的时候。”   “还有一些人,大上学的时候,学费贷款是由父母帮忙还的。但是工作之后,父母就不会再管你的贷款,你得自己承担,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助理可以说是非常有经验了,说的头头是道。   “我希望,能够让消费者明白,我比他们更懂他们,然后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呵护他们,照顾他们。科技创新只是我们的手段,人文关怀才是目的,让他们生活的更好,是结果。”   舒雨也在听助理的话,听她说完,补充自己的要求。   这一回,广告公司的负责人,终于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显然之前的沟通一直存在误区,他们开始做的广告方案,都偏向于科技感,主打创新理念,和面料的科技成份。但是忽略了温度,也忽略了女性的感受。   沟通顺畅,也让艾玛松了口气。   送他们上电梯的时候,广告公司的负责人还问,“你们老板是在美国留学生活过一段时间吗?”   感觉比他还懂生活呢。   “我们老板比较喜欢研究消费者。”   艾玛送走合作方,忍不住想,这些生活经验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她就没想到呢,明明是她经历过的。   此时的舒雨已经躺到了床上,但一时半会儿没有睡着。   她还担心自己的比方不适应美国的国情,可看样子还是一样。她的经验当然不是现在的,而是未来的。   二三十年后,全世界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大城市工作的第一年,几乎都面临着同样焦虑不安的生活。富二代不用管,他们是另一种生物。   中国这一头,舒雨慢慢睡着,另一头的美国,艾玛忙着她的工作,许然跟哈里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路晁正在一个小本上写写画画,好半天写好了,将本子塞到枕头下,才美美睡下。   深城一家招待所里,三个媒体人正等着一个人上门。   “怎么现在才来,非得大晚上吗?白天就不能见面。”其中一个人抱怨道。   来人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你们不知道舒雨在深城这块的势力有多大,呼风唤雨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停停停,你就直说,你知道些什么事吧。”   “我以前是莉莉丝的保卫科科长。”   咦,有点料的样子,莫非是帮莉莉丝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等他说完,三个媒体人已经失望透了,要不是还有基本的涵养,怕是已经要将人往外赶了。这是什么狗屁大事,财务经理的三角恋,这种事要是发生在舒雨身上还有点价值,发生在一个财务经理身上能有什么价值。   是的,大半夜摸到媒体人这里讲故事的,不是别人,就是被舒雨开除,连根拔起的鲁建桥。   见他们明显对自己的故事不感兴趣,鲁建桥直言道:“我是个粗人,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我就直说了,我看得出来你们是想找舒雨的把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   “你就不怕得罪她?”   “反正我们俩口子被她害惨了,得罪又怎么样,还能比现在更惨吗?”鲁建桥和爱人,一个干的是保卫工作,一个干的是财务工作。   这俩样工作,都属于老总都会过问一下人选的岗位。深城这地方,在九二年说大不大,企业之间来来去去很多都是熟人圈子,被莉莉丝开除的事,根本瞒不了人。   别的岗位被开除也就算了,这俩岗位被开除,一般公司都不敢轻易聘用。   再加上深城这两年,过来的大学生和国企出来的干部,越来越多,这些人要学历有学历,要经验有经验。他们夫妻这样的,越发难混,不得不去了一个台岛人开的小厂子。他们和本地企业不熟,这才不知道过去的事。   但台岛人是出了名的抠门,和以前比,工资水平是大大降低,这心里的怨气可想而知。   三个媒体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试探道:“我们想知道,莉莉丝的工厂里,有没有用童工。”   用监狱里犯人这种事,只有外国人会信,三个媒体人自然知道,这一点是绝不可能的。就算舒雨想用,都没得用。   但是童工这种事,就不一定了,很多偏远农村出来的孩子,根本没怎么读过书,十二三岁跑出来的也不奇怪。这个时候给城里人当住家保姆的,大多是小姑娘,十四五岁一抓一把,也没人追究童工的事。   可这个年纪要是进工厂,那就铁定是童工,是会被追责的。   “多大算童工?”鲁建桥心里还真没童工这个概念。   “十六岁以下吧,最好是十四岁以下。”说十八以下那就是搞笑了,有些孩子读书早,十六七岁中专毕业然后分配工作的都有,你能说国家分配工作的是童工。   “十四岁以下。”他们要针对舒雨没错,但没必要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如果是十五六,怕是很多工厂都有问题。   鲁建桥一听要求,想了想道:“应该是没有,我对各个部门的招工要求,都很熟。工人要求十六岁以上,不到年龄不要的。”   “会不会有人拿了别人的身份证过来呢?”   “就算有,我们也不可能知道。”鲁建桥倒是没说假话,既然造假了,怎么会自爆。   “现找一个不就行了。”有人忽然脑洞大开,一巴掌拍到床沿。   他们已经联系了不少人,探听过莉莉丝的情况,现在这个应该是最了解内幕的,可他都说没有,那再找恐怕也是枉然。   没有,你给她一个,不就有了。   大家忍不住为这个好主意击掌,妙啊。   “等等,我们上哪儿找一个这样的人?”   “不不不,不是一个,必须得是一群。”一个人不够,至少得一群人。   那更难找了,于是大家都将目光转到鲁建桥身上,和莉莉丝有仇且不可调和,常年待在深城人头熟,一直干保卫和工人也熟悉。   这件事找他,最合适。   “找七八个十四岁以下的童工,让莉莉丝招进去?”鲁建桥很快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   “找人不难,让莉莉丝招进去也不难,我在里头认识的人别的忙帮不上,这点小事还是可以的。再给他们拿一批假/身/份,不过这些事,可都是要钱的。深城这地方吧,太实际了,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实在是囊中羞涩。”   “得了,这笔钱我们怎么会让你掏呢,不光我们掏,事情办成了,还给你五百块的好处费。”   鲁建桥很想说,在深城五百块算个P,不过他忍住了。他们这些外地人一看就不是办事的样子,事情由他来办,多少钱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唉呀,我也不是为了钱,我就是气不过。三位朋友我是交定了,这事我马上去办。”   鲁建桥一走,三个媒体人也很高兴,来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进入正题。   明明是来坑人的,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看看,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对对对,蒋老师说的对。”   第二天,郁远志刚到办公室,就有人来找,一报名字,立刻被请到办公室。郁远志起身迎接,双后伸出握住老管的手。   “可算是等到管记者了,我们舒总提了好几回,说是实在没法联系到您,您到深城,怎么能不让我们招待呢。”   “招不招待都是小事,时间有限,我说说情况。”老管摸出一张照片,连夜找相熟的地方借了暗房洗出来的。   照片的亮度很低,就算有些许路灯的光亮,也只能看清半张脸。   “这是……”   “半夜从三个媒体人房间里出来的。”知道郁远志知道这件事,老管也就直接说。   “你等一下。”郁远志自己不认得,于是叫来贺元春。   贺元春一眼就认出,“这不是鲁建桥吗?”   听搞清楚鲁建桥的情况,郁远志眉头一蹙,“这件事我来办。”   办公室里,几个人合计之下定下策略。   酒店里,舒雨电话遥控着郁远志,不时听一听进展,“不错不错,还是挺聪明的嘛。”   知道拿着她曾经的承诺来开脑洞,真是棒棒的。   美国的广告方案也重新发过来,又反复沟通两次后,终于定下初稿开拍。折磨乙方的同时,舒雨开始回忆自己当乙方的日子,甲方果然都是狗,但是当狗,真的好爽啊。   广告前期定方案需要不断的讨论,推翻再讨论,但一旦定稿,成片的速度却是飞快。   许然带着广告片的录像带从美国直接飞深城,也幸好被他抢到这个机会,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机会回国。   “我这一路赶的呀,自己都没时间看一眼。”许然也直接入住这家酒店,将录像带一塞,沙发上已经坐着舒雨和郁远志,正好一起看看成片效果。   镜头一开始,就是在一辆挤满了人的地铁上,女主角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白衬衫配短裙,还有一双高跟鞋。   下一秒被挤得东倒西歪的女主角到站,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衬衣被汗水浸透了一块,皱巴巴贴在后背上。当然,美国的地铁没有空调这种事,美国人民不需要额外提醒,算是常识。   女主角看了一眼时间,开始往公司狂奔。   当然,女主角的狂奔跟你以为的狂奔完全不一样,模特身材穿着高跟鞋的女主角跑起来,那就是一道风景,相当好看。   而在跑的过程中,衬衣上的汗水开始神奇的挥发,包括皱巴巴的地方也迅速平整下来。这些全都用特写镜头和旁白,用专业词汇简述这件衬衣的科技含量,但是,这个过程非常短。   下一个镜头,女主角挤上电梯,立刻从下地铁的狼狈,恢复成精致的公司白领。几个镜头闪过,到了下班时间,男朋友拿着花来公司接她下班,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女主角扑向男主角,当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女主角眨眼对着镜头说道:“幸好有她。”   衬衣依然挺刮有型,丝毫没有影响到女主角的形像。约会,酒吧,回到家女主角眼睛一闭一睁,已经到了第二天,镜头给到房间里没洗的衬衣,显示出女主角已经没有多余的替换。   惊慌失措的女主角穿着内衣,拿上衬衣开门跑到洗衣房,这个镜头中国人可能有点奇怪,但在美国也属于常见。就是条件一般的小公寓里,是没有洗衣设备的,但在公寓楼里,会安排一个洗衣房,扔硬币进去就能使用。   这也和美国的洗衣设备直接带烘干有关,他们不像中国人需要一个晾晒的过程。而衬衣通常也需要一个熨烫过程,非常耗时间。   神奇的是,女主直接抓出洗好顺带烘干的衬衣,拿在手里一抖,就已经平整如新。当即往身上一套,下一秒已经冲出公寓。   女主角狂奔的背影,出现旁白,无需熨烫,速干防皱,莉莉丝用创新科技呵护您的生活,莉莉丝,新科技,新生活,新人类!   “这广告拍的不错啊。”许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觉得很舒服。   就广告文案来说,基本是舒雨的想法,没有做大的改动,可以说平平无奇。   但拍摄的效果却不是文案能够完全表达出来的,导演通过镜头,以及色彩,将女主角内心的焦虑,生活的压力,以及享受在爱情当中的快乐,表现的淋漓尽致。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广告不夸张不华丽,也没什么出人意料的反转,但在平平无奇的镜头里,打动你的心,让你产生共鸣。   “科技改变生活。”   “你说什么。”许然一时没听清舒雨在说什么。   “我是说,最后一段的文案改一改,太长了,消费者记不住。”   电话打过去,最后的旁白改成,“无需熨烫,速干防皱,科技改变生活,莉莉丝!”   “简洁有力,重点突出。”郁远志负责点赞。   许然赶紧无脑叫好,他终于回国了,现在看什么都无比顺眼。   艾玛顺便将线下促销活动汇报给舒雨,购买任意款式两件,送一件男式球衣。   “男式球衣和衬衣的新广告抓紧,最后在促销活动 不错的时候,顺势上线。”舒雨叮嘱道。   “文案没问题,他们已经在拍摄,拍好之后,会立刻寄出。”   广告会在天桥风云第二季播出时,同步播放,而且新型面料也会出现在天桥风云的节目里,交给设计师发挥。   至于新广告,是莉莉丝扩展产品线的又一次尝试。新型面料这么好用,总不能只做一款产品,当然是能上的都上,一起看效果。   工作上的事说完,郁远志说到最新掌握的情况。   “鲁建桥已经找好了人,五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都是个头偏高偏胖,看着可以冒充十五六岁的样子。”   许然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听的是聚精汇神。   “他昨天刚联系上厂里曾经的旧识,说是自己老家的孩子,就想找个地方当工人,求旧相识行个方便。”   旧相识刚和鲁建桥见完面,就被贺元春请到办公室,再一看贺元春站着,坐着的人是郁远志,顿时差点吓尿。心里将鲁建桥全家上下狂骂一百遍,立刻老实交待,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撒谎。   舒雨听完点点头,问郁远志,“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郁远志胸有成竹,早就想好操作,立刻说道:“先让鲁建桥的旧相识,告诉他一个信息,工厂最近没有招工人的计划,但是有招实验员的计划,是为了新型面料服务的,但出于保密原因,只和劳动服务公司合作。”   许然在旁边接口道:“鲁建桥肯定会去注册一家劳动服务公司。”   在深城,开办公司不是什么难事,鲁建桥作为半个土著,肯定是门清儿。而且他想办成这件事,就必须如此,别无选择。   舒雨微笑着点头,“不错,照办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鲁建桥把劳动服务公司的事报给三个媒体人,这三人将莉莉丝骂了个半死,还是不得不掏钱,让鲁建桥去办。   可惜鲁建桥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鬼打墙,怎么办都办不好。没办法,三个媒体人骂他没用也晚了,其中关系最多的蒋记者,打电话求人办事,然后亲自领着鲁建桥去工商局找人,总算把这个执照给办了下来。   办好劳动服务公司,把人 给工厂,只要工厂收了,他们就能立刻去举报莉莉丝使用童工。到时候他们接受国内的法律制裁不说,还得按照承诺,付出一百万美金的代价。   想到一人三十三万美金的预计收入,三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鲁建桥此时心情格外的好,做成这一单,至少能小赚两千块,要是天天都有这种好事该多好。   乐得他走路都在哼歌,心情好到恨不得能带上体重起飞。   约好了明天将人送去,鲁建桥给那三个人报了信,刚回到上班的地方,就接到电话,旧相识打来电话急匆匆道:“你赶紧把人送来,又来了一个劳动服装公司竞争, 的人条件都比你的好。你现在就把人送来,赶紧出发,一分钟都不要耽误,不然搞不成,可别怪我。”   鲁建桥一听急了,想到再去给那三个人报信,时间可能就晚了,想了想还是把人送去最重要。   等把人送到工厂,他再去给人报信,也是一样的。   于是赶紧将一帮小姑娘叫上,又借了一辆车,把人给拉到莉莉丝。   旧相识过来接他,拿着合同过来,“你赶紧签字,我把人领走。”   鲁建桥是不敢进厂的,更不敢见贺元春,否则一见是他,这事铁定办不成。旧相识也明白,说好了他不用露面,自己帮他跑。   “还要签字啊。”鲁建桥毕竟不是真的 人来上班,是来干坏事的,看到签字,心里难免打怵。   旧相识“切”了一声,“公对公怎么可能不签合同,不签合同怎么给你钱。”   “什么,还要给我钱?”鲁建桥乐了,还有这种好事。   旧相识斜了他一眼,“瞧你这人,怎么混的,现在不都这样,劳动服装公司 人过来,我们公司是要给人头费的。不过你们也得对介绍的人负责,懂了吗?”   “懂懂懂。”鲁建桥懂什么呀,他对法律一无所知,只知道莉莉丝要给他钱,三个媒体人也要给他钱,简直时来运转。   大笔一挥签上字,还认真盖上公章。   准备开着车去给三个媒体人通风报信的时候,忽然一群警察出现,直接将他从车上扯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我是好市民。”鲁建桥被忽如奇来的偷袭给搞懵了,这是怎么回事?打死他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根本没做过犯法的事呀。   “什么也没做,回去调查一下就知道你做没做。”警察不由分说把人带走。   贺元春,黄灵和郁远志,分别在自己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看到这一幕时,俱都嘴角微翘,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   舒雨也第一次踏出酒店的大门,和许然一起来到公司。   “舒总好,许总好。”   一路迎来各种问好。   公司里的人,也终于慢慢明白了公司老板是谁,以及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舒雨和许然合作开办莉莉丝,但主导莉莉丝的人,主要是舒雨。许然处于需要他的时候,过来当个工具人,不需要的时候,根本不出现。   总算没有以前的各种傻B问题,什么舒雨和许然会不会打起来,要是真打起来,路晁要怎么办,是和许然决裂,还是和舒雨分手。   舒雨觉得能想出这些问题的人,除了是人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一定是工作太轻松,KPI制定的不合理,所以有时间胡思乱想。   于是乎,一群人的工作强度忽然增加,也不知道他们加班到深夜的时候,会不会忽然顿悟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   郁远志已经去了派出所,是他代表公司报案,所以带着律师去处理问题。现在公司的具体事务,已经很少需要舒雨去办,更多的是抓设计,抓宣发,和公司方向上的问题。   老管不在,黄灵一摊手,“他不肯留在这里等,一定要去抓拍那几个人被带走的照片。”   “哈,那我一定要看看。”舒雨很期待那三个人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第200章 抓了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我们犯了什么事?”蒋记者等三人的脸色,果然十分精彩。   无论是脸部变形的叫嚣, 还是张大嘴的嘶吼, 都被老管一一收入镜头之中,定格在胶片里,保证时间流逝, 他们的丑态也绝不会消失。   “怀疑我们是商业间谍, 开什么玩笑, 这怎么可能?”到了派出所, 蒋记者趾高气扬掏出自己的记者证,一般情况下, 这东西非常好使,不管走到哪儿,都有超国民待遇。   没想到,警察看到记者证之后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   郁远志在派出所坐着喝茶, 律师正在补充证据, “我们公司刚刚研发出一款新型面料,是美国都没有的新科技,目前正在做大量实验,并且第一批货已经装船运走, 准备在美国销售。”   “我们从市场上听到一些风声,这款面料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我们还在猜测他们打算采取什么手段的时候,就有前员工鲁建桥走关系, 想把几个小姑娘送到我们厂工作。”   “这件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调查之后发现,鲁建桥最近和从外地来的三个人关系密切,还在外头喝酒时跟人吹嘘,说要办成一件大事,让莉莉丝吃个大亏。”   “于是我们一边注意事态发展,一边报警。我们怀疑,他们就是为了偷窃我们的面料。”   警察已经查明这些小姑娘的真实身份和年龄,有些不确定道:“就派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律师很激动,“警察同志,就因为他们未成年,才更值得怀疑,真做了什么,不用承担责任的呀。”   咦,听起来好像有几分道理呢。   “不过警察同志,先不说商业间谍的事,劳动服装公司给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介绍工作,这算不算是违反劳动法,我记得,好像有不得使用童工这一条吧。”   还真是,不管商业间谍案成不成立,鲁建桥的劳动服务公司使用童工这一条,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   顺着这条线一查,没想到水面下还有隐情。   这几个小姑娘竟然是有人去山区跟他们的父母签协议,把人给带出来,送到各个工厂里工作。工资全部上交,三成寄给孩子的父母,他们留下六成,剩下一成当成工资发给孩子。   因为年纪小,他们要的工资比普通工人低,所以在一些小厂极受欢迎。鲁建桥也是知道这件事,才特意去挖,直接给了“阿爸”双份的钱,才把孩子带出来。   所谓阿爸,就是带这些孩子出来的人,也是跟孩子的父母签协议的人。   舒雨知道的时候,直接被震惊了,谁能想到能扯出这种事。郁远志也是连呸好几声,他去年结婚,老婆刚怀上,就等着当爹呢,听到这种事,简直恨不得去把“阿爸”撕个粉碎。   公司里的年轻人也是个个义愤填膺,还说舒总火眼金睛,早看出鲁建桥不是啥好人,果然坏得流脓。   年纪大些的,却是摇头不语,也不想发表什么看法,有年轻人看不过眼,便问他们为什么不说话。   老李眼皮子一搭,“你听清楚,这些孩子是被他们的父母卖出来的,今天抓了李阿爸,明天会有张阿爸,如果送回去,他们的父母只会把他们再卖一次。”   “况且。”老李重重的顿了一下,“你真以为这些小姑娘愿意回去吗?在外头当童工,至少能吃饱,也不受打骂,工资再少剥削的再严重,他们手里也能有几块零花钱。真以为回去了,会比现在好吗?”   “他们这个年纪应该回家,应该读书。”这是年轻人普遍的看法,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而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就是因为读书,才能跳出原本的阶层,改变命运。   “问题就在这里,你不信去问问,他们以前读过书没有,这次送回去,又能不能读书。”老李斜视一眼年轻人,“这就是现实。”   现实从来不根据人的想像来,也从来不完美,往往戳得你哑口无言,欲哭无泪,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也不能不管吧。”年轻人感受到了什么叫社会,声音都变得小了。   老李看了他一眼,一副我懒得跟你计较的表情,“那你管?”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我必须得管。”办公室里,舒雨听完律师完整的汇报,斩钉截铁道。   老管在旁边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他是记者,非常清楚,这种事政府都是联系到家长,派人把孩子送回去,就算完成任务。至于父母再把孩子卖出来,那是人家的家务事,再不济,也是当地政府该管的事。   其实人人都知道,父母一定会这么做,但没人在乎这些孩子的未来,只在乎不要在自己管的一亩三分地里出事。   律师不满的看了一眼老管,心想又不让你管,你当然说好。   但他的身份不同,该提醒的必须提醒,“这里是有法律风险的,父母健在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变更监护人的。您就算出于好心管了,最后的结果,说不定还得吃官司,而且官司几乎是必输无疑。”   舒雨一时默然,她承认律师说的对,她曾经看过的新闻,那还是二十年以后的事,父母虐待孩子,孩子逃出去寻求帮助。可最后,还是被硬生生送回去,因为法律不支持变更监护人,最后的结果,是父母把孩子活活打死,然后法律支持把父母抓起来判刑。   没有提前预防的机制,也没有国家介入的法律,孩子小的时候,父母真的就是能对孩子生杀予夺。哪怕事后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也无法挽回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   就算世界上绝大多数父母是好的,但你也不能否认,总有那么一小撮父母不是人,而遇上这样不是人的父母,就意味着对孩子百分百的伤害,甚至是失去生命。   二十年后会失去生命的孩子都没人在乎,那么现在这些小姑娘,失去的只是未来,更不会有人在乎了。   老管一听有法律风险,张了张嘴,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国家太大,事情太多,得分轻重缓急,很多事,顾不上。可以理解,但没法不难过,不沮丧,不痛苦,记者可以写文章,但也仅仅是写文章,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   舒雨知道律师是对的,打了一个电话给黄会长,“老师,我有一件解决不了的事。”   遇事不决就问吧,不丢人。   黄会长听完,啧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啊。”   几个小姑娘被安排在工厂附近的招待所里,贺元春给他们预定了招待所的一日三餐,暂时将他们安顿下来。   警察过来看过,问过他们一些问题,看工厂安排的挺好,也就让他们继续住着。   舒雨过来的时候,几个小姑娘有胆小低头的,也有胆子大抬头看她的。可能因为警察来过,知道他们是安全的,所以并没有特别防备,问什么便说什么。   “不想回家,回家反正也得出来,来回一趟得不少钱呢。”里头胆子最大的小姑娘负责回答问题。   “没有,我们里头,只有我读到小学三年级,有一个读到一年级,剩下的,从来没有进入学校的大门。”   “外头好呀,比家乡好多了,吃的好,住的也好。”   “不怎么打的,老板有时候急眼了,会打几下,比我娘打的轻多了。你看她,小时候被她爸吊起来打呢。”   “读书,我不想,读不进去,不过她挺想读书的,总提。”   被点到的小姑娘鼓了鼓嘴,“总提怎么了。”   反正,她就是想读书,但是,也只能想想而已。   舒雨忽然什么都问不下去了,安慰他们先住在这里,有什么事就让招待所的人给工厂打电话。   转身的时候,胆子最大的小姑娘上前拉住她的衣角,舒雨转身的时候,她又赶紧缩回手。   “阿姨,你们是不是想送我们回家?我们不想回家,就想留在这里干活,我们手脚很勤快的,要的钱少,还能吃苦。”   舒雨把她藏在身后的手拽出来,双手握住,使劲握了一下,“先住下来,让阿姨好好想想。”   黄会长很快便带着几个助理到了,他让舒雨不用管。   “你就赶紧把那几个记者的事处理好,这几个小姑娘的事,我来解决,到时候保证让他们的父母满意就是了。”   舒雨相信黄会长能解决好,不过还是得强调,“他们这个年纪得回学校读书,他们现在不懂,等长大懂了,后悔也晚了。”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黄会长将舒雨推出去。   其实工厂这一边,根本不需要舒雨做什么,郁远志不时去找警方沟通一下,表达一下不满,还去拥有莉莉丝股份的国有公司,总不能只分钱不出力吧,要是面料的技术被偷,那得损失多少钱。你们也赶紧施施压,燥起来。   律师忙着准备材料起诉,老管忙着写文章。   老管的第一篇文章已经发回京城,用的是三位京城记者深城被抓的标题。报纸一出,一看标题,“哦嚯”太刺激了,赶紧买一份看看。   照片是打了码的,眼睛被遮住一条,但脸上惊恐挣扎的表情,还是清清楚楚。从莉莉丝报警写起,有人觊觎工厂一款高科技成份的面料,就连美国都没有的新产品。   一看是商战,读者的胃口稍稍有点败,一般人对商战其实并不关心。但老管写的精彩,还是可以往下看。   结果到最后,才发现双方理解错误,一方以为记者是来偷面料的,另一方其实根本对面料没有兴趣,他们是来栽赃的。   用童工栽赃莉莉丝,目的是为了莉莉丝承诺过的一百万美金。   “哇噻”读者的全副精神都被调动起来了,一百万美金是什么意思,赶紧往下看。   读者越读越觉得有意思,原来莉莉丝的老板还在美国干过这么牛的事情,怼得美国的议员都下不来台,最后直接□□翻换人。   可这几个记者是不是太过份了,人家为国争光,你们倒好,专扯国家后腿。虽然不是商业间谍,但行为比商业间谍还可恶。   再往下,老管原本轻松的语气一沉,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对错自有法律裁决。但等知道这几个童工是怎么来的之后,心情十分沉重,下一篇会继续报道,详细介绍案件,以及案件中出现的童工由来。 第201章 说和   读者看得挠心挠肺, 只能庆幸报纸是日刊,要是杂志, 那不是得等一个月。   童工的事先不谈, 一篇报道让三位记者都出了名,虽然没点出全名,但蒋XX, 王XX, 蔡XX加上照片, 足够让同行猜出这三个人是谁。   读者当中看热闹的, 虽然谴责的特别大声,但心里反倒没有那么大的触动, 因为很简单嘛,将心比心一下,一百万美元,谁能不动心。况且已经被抓了, 也不需要他们去打抱不平。   但在同行当中的热度, 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三个媒体人不管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已经名誉扫地,各自单位都发了公文,将其开除。   而在深城, 三个媒体人吐口说出真话,洗清了商业间谍的指控。但新的问题又来了,栽赃企业以讹诈一百万美金是什么罪名,未遂又是什么罪史?   犯罪的形式太新, 法律里能靠得上的似乎是敲诈,可是要按敲诈定罪,一百万美金就算是未遂,不说无期,十年八年管够。   鲁建桥因为童工问题,是铁板钉钉的犯罪行为,而他听说三个媒体人是为了一百万美金,才干这件事,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是该哭,他们把自己排除在外,还是该笑,幸亏把他排除在外,否则罪名更大。   九二年的法律,特别是在商业法律上存在诸多不够完备的地方。所以当时的商业犯罪通常只能往现有的法律上靠,这一靠往往就会判的很重。   但也能例外,比如说和当事人达成谅解,同意轻判,那警方就好处理的多。   谁也没想到,来说情的是老管。   舒雨倒不惊讶,毕竟是同行,别看是老管曝光他们,但真让老管看着他们坐牢,也不忍心。   老管确实不忍心,所以才同意代人传话,“那些人估计是活动也活动过了,找人也找过了,该找律师打听的,也打听过了,终于知道厉害了。”   舒雨“噗嗤”一笑,“知道厉害就好。”   “可不吗?那边说,只要你能放他们一马,以后他们看到莉莉丝的名字绕道走。说真的,他们那群人心高气傲的,能服软相当不容易了。”老管也觉得,三个人工作都丢了,如果还要毁掉一辈子,是不是太过了。   “心高气傲?是说面对中国人的时候吧。我看他们在美国人面前,挺会装孙子的嘛。”   “你呀。”老管无奈的笑了。   “让他们写认罪书,写了,我就写谅解书。”舒雨也没想过让他们坐一辈子牢。   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或者说在人类社会吧,除了明面上的规则,也有一套潜规则在地面之下运行着。两条规则相辅相成,事情才能成功,一条规则没办好,另一条办的再好,也没用。   明面上,你可以找法律条款把人按死,但真按死之后呢,你的名声也完了。因为你违反了私下的潜规则,所有人都会觉得,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把人搞死,你这个人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谁还敢跟你合作,谁又敢来你公司上班,是不是上班开个小差,你也要把人送进去?   当然,会觉得这是小事,倒真是中国国情,如果这三个人拿刀来砍人,就是判死刑,也不会有人替他们说话。但商业上的行为,大家就默认,你可以搞到他们丢工作,但把一辈子搞进去,就过界了。   所以舒雨也不意外有人会来说情,也想好了这件事该怎么办。   舒雨的爽快,倒叫老管惊讶极了,还以为舒雨不会这么好说话呢。毕竟年轻气盛嘛,又是年纪轻轻赚了大钱的老板,心气多高都不奇怪。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难道是我老管的面子?   典型中年男人的三大错觉,我在外头很有面子,我老婆很爱我,我感觉事业还可以再进一步。   三个媒体人原本以为自己完了,之前太过自信,压根没想过会被对方察觉,更没想过会落到这个地步,连个口供都没串通好。警察一审,用商业间谍一吓,他们就直接招了。   原以为这事不大,又没真的干成,不过就是未遂,而且法律里都不见得能找着对应的条款。当作商业纠纷,也有得争。   结果事情一步一步朝着最坏的方向滑去,单位直接发出公文开除是第一击。第二击是对方律师找到律法里的敲诈条款来对应他们的案件,如果成立,按金额至少十年以上。   蒋记者一夜白头,此时悔到肠子发青也晚了。夜深人静之时,也曾对着自己的脸皮直接呼巴掌,人家上怼美国议员候选人,直接干翻换人,中怼亚历山大,让他困在美国不得脱身,下怼郑升,已经被判入狱十年。   凭什么,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例外?   理想往往是,我是龙傲天,天下都被我踩在脚下。   现实往往是,谁都有可能是龙傲天,只有我不是。   混了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好不容易有今天,结果被自己的一时糊涂给亲手断送,这当中的懊恨,又岂是语言能够形容的。   就在这三个人日渐萎靡,短短几日便瘦得脱相的时候,终于有人赶来营救他们。还是同一个战线的战友靠得住啊,不管怎么说,总是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幸好,这个希望成真,朋友们积极联络之下,找到老管说和。   最后得到一个,写下认罪书就能得到谅解书的结果,对方律师也不再死抠刑法上的敲诈,那么按一般商业纠纷来处理,可能就是训诫一番,罚点款就能走人。   要是没有经历这些事之前,就算打死他们,也不可能写认罪书。一听就是让自己一辈子丢人的东西,而且永远有把柄留在别人手上。但现在,却是迫不及待的下笔,力图让对方满意,哪怕早一日出去也是好的。   舒雨收到认罪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其实律师已经审查过,没到她手上之前,已经改过三版。   “弄个相框挂起来,这是勋章。”舒雨当然是开玩笑,但确实也值得好好 。就算不是勋章,也是实打实的战绩。   律师也很高兴,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所谓的可以靠到敲诈企业这条刑法上,说当然可以这么说,吓唬人嘛,谁不会。   但法院会不会这么判,谁也没把握。   就好比武/器,没有使用之前,才是最可怕的。真的开/枪,可能哑/火,也可能威力根本没有想像中那么大。   当然,鲁建桥和那位“阿爸”就没那么好运了,他们是实打实的触犯法律,不是硬靠也不是硬抠,就是明明白白的犯罪行为。   所以不存在舒雨要不要和解,事实上,这起案子和舒雨有关的,只有那几个小姑娘由工厂代为照顾。别的,都是公诉人的事。   老管的第二篇文章发出来,这次说的是五个小姑娘的经历,以及他们现在面临的困惑。   “莉莉丝工厂有心想要帮助他们,但律师却认为,这可能是出力不讨好的举动。现在还在紧密磋商,读者朋友若有好的想法和建议,可以致电或写信到本报。”   第一篇文章对于读者来说,更像是猎奇,外资企业,百万美金的悬赏,胆大包天的记者等等,都更像是故事,而不是事故。但几个小姑娘的经历,却是实打实的一石激起千层浪,让读者们沸腾起来。   能够引起共鸣的,永远是生活,真实到不加任何修饰的,甚至有些丑陋的生活。   黄会长已经磋商好了,直接让雨露基金的人飞到当地,盖一座带寄宿条件的小学,但要求就是,必须将小学辐射到的村庄里,所有的孩子送来读书,所有被“阿爸”送出去的孩子必须接回来,并且采用寄宿制。   如果当地政府能做到,不仅盖小学,还选址盖一座职业技术学校。甚至于,还可以开一家罐头厂。   放在一个省,再穷也看不上这点东西,放在一个市,也不过就是毛毛雨,但对于县城来说,不花钱只做事就有这等好事,怎么可能不愿意。   他们付出的都是人力成本,而非经济成本,不仅能提升就业,还有免费的学校可以用,在当时来说,基本属于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完全不可能拒绝。   至于罐头厂,也不是黄会长瞎说,燃犀所有上交的投资计划里,被批准的只有一个,就是一家菌菇类的罐头厂。当地别的不多,菌菇遍地都是,俗称你身边没有个把吃菇子中过毒的人,你就不是XX人,非常硬核。   老管所在的报社,收到了无数的电话和信件,都是关心几个小姑娘后续生活的,有提出领养的,也有提出愿意捐钱给他们继续上学的。更多的则是表达了同情和担心,希望政府能有所作为,替孩子们找到一个最好的归宿。   第三篇报道等了好几天才出现,读者们几乎是望眼欲穿。   老管首先感谢了大家对女童们的关心,一再强调不需要捐款,因为女童需要的是一个正常的可以学习的环境,而不是被父母当成摇钱树,走入更悲惨的人生。   然后说几位女童被雨露慈善基金会接过去,已经于当地政府协商,与父母达成协议,先安置到雨露慈善基金会之下的寄宿学校学习。   等当地寄宿小学盖好以后,会转回去。他也会随时关注这些孩子的成长,若有重大变化,再写报道与读者分享。   雨露慈善基金的名字,也是第一次,真正走入广泛的大众视野。 第202章 新品   舒雨在国内处理好记者的事, 最关注的就是美国和欧洲市场,对于新产品的 如何。   莉莉丝的各大卖场里,随着广告的轰炸, 三款四色的新款衬衣同一时间推向卖场。   无论是不作任何多余设计的正装衬衣, 还是带一点装饰性变化的年轻款衬衣, 还有休闲款的衬衣, 都有四个经典色系, 黑白灰蓝,可以满足几乎所有场合的需求。   而任意选择两件新款衬衣,便可获赠一件新型面料的男式球衣。没有男朋友也没关系, 球衣也不用分男女款式, 拿个小号自己运动时穿,或是干脆当睡衣, 反正白送的,它不香吗?   再说了, 如果没有男朋友却有心动的对象,借着球衣的机会, 是不是又有一次互动的机会呢?看看,脱单机会都给大家制造出来了, 就问你良不良心。   “大卖, 大卖。”第一天上架, 第二天就出来数据,其实不用出来数据,去现场守着看情况的中国人就已经打电话过来, 提醒同事,看着吧,肯定要补货。   “卖疯了,时机正好,广告的宣传效果也特别好。”其实艾玛还是有一点感慨的和疑惑的,虽然自己的管理经验尚可,执行力度也非常高,但对于莉莉丝,还是没有完全看懂。   上架正好处于初夏的时间节点上,夏天对于美国这个用电大户来说,根本不存在问题,所有的办公场合都是全天候的冷气,回到家也一样。甚至有人经常性的出门忘记关空调关电灯关电视,开一天也不心疼,否则也不可能消耗能源人均是其他国家的好几倍。   但痛点在于,地铁是没有空调的,便宜的二手车,很有可能也没有空调。对于刚上班的年轻人来说,广告里的形像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弄得自己一身狼狈进公司,特别是对于女性,是一件特别尴尬的事。   看完广告,真的有很多人在电视机前面大喊,“就是这样,他们真的懂。”   通常的服装广告,强调的都是舒适华丽的场景,几乎没有瑕疵的生活,仿佛每个人都活在城堡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很多人都需要拼命工作,需要忍受生活中的不如意。   “没人关心我们的痛苦,大家都假装不存在。你懂我的意思吧,就好像,哦,每个人都活的和公主,和模特,明星一样光鲜亮丽,不,我要说,绝不是这样。没有人关心,但莉莉丝没有假装不知道,而是帮我们解决。你知道吗,她是真的懂,而不是假装自己懂。”   莉莉丝随机在店外,采访了一些买了新款衬衣的消费者,消费者的话最具有代表性,切中了顾客的需求,自然就有销量。   外国人普遍说话手势多,言语热情夸张,所以一通彩虹屁下来,看得舒雨笑个不停。   不光有彩虹屁,还有新广告,准备在天桥风云第二季开播的时候上线。   这次把录像带带回来的是叶文生,最大宗的地产,也就是他以前的豪宅已经卖掉。除了一个商铺转给舒雨,由莉莉丝长期租用,其他的都售卖干净。   “我也没什么理财经验,就想在京城拿块地,修一栋办公楼,然后租出去,你觉得可不可行。”叶文生问孙女的意见。   “好呀,这个主意不错。到时候我帮您选址,保证选在飞黄腾达的龙脉上。”舒雨拿出街访的录像带,重新换了广告的录像带进去。   “你也说好,那我就放心了。”叶文生对广告没什么兴趣,去外头给黄会长打电话。   郁远志和几个高管则是过来一起观看,这一次新上线的广告。   女主角还是上回那一个,亚麻色头发,白皙的皮肤,区别于一般模特的干瘦,舒雨特意要求最好是找个内衣模特。果不其然,效果爆好。   新广告里,男朋友过生日,女主角说有礼物送给他,于是带男朋友回家。洗澡换上一件球衣,当然是她买二送一的那一件,从浴室走出去的那一刻,不光是男朋友,电视机外头的所有男士,几乎都想深吸一口气。   一双大长腿微微交叠,纤细笔直,就像一把刀,直接插/入心脏,如果阿伟在这里,一秒死的透透的。   女主角指着自己身上的球衣,“喜欢你的生日礼物吗?”   不喜欢的是傻子好吗?男朋友激动的上前抱住女主角,下一秒球衣就被脱了下来。此时观众的心情大概都是,放开她,让我来,包括女生。   就在大家以为会这样,以为会那样,以为会发生一点颜色的时候,就看到男主角欣喜若狂的将球衣套到自己身上,反身冲出公寓。只剩下穿着一套内衣,目瞪口呆风中凌乱的女主角。   女主角迅速跑到窗口,就看到男朋友加入楼下的蓝球队,开心到飞起的绕足全场。女主角更生气了,无奈的抬头翻了一个白眼,就看到隔壁阳台,再隔壁的阳台,都站着跟她一样,穿着睡衣的女生,就连表情都跟她一样。   打完球,往往会一身臭汗,看到男朋友回来,正准备推开他的时候,女朋友忽然抱住他闻了闻,两个人顺势吻到一起。   打出一句旁白,速干除异味,清爽一整天,科技改变生活,莉莉丝!   广告放完,舒雨点点头,这个创意其实没有特别创新,但没关系,梗不怕烂,只要合适就有效果。   显然这个梗放在这里,还挺合适。   其他人当然更没有什么意见,这个时候国内的广告根本还没起步,而莉莉丝的广告,就算是放在美国的市场上,也能打个优秀。   球衣不卖,但是可以送。同时上新的是男款衬衣,无论男款还是女款衬衣,又或是一样一件,依旧是买二送球衣。   男士对衬衣的需求量更大,而且速干免烫对于独居单身的男士,更加实用。更何况,球衣他们是真的能用。   “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卖球衣呢,卖场的 有很多人都想直接买球衣。”有个高管问道。   舒雨解释道:“你知道美国有很多的运动品牌吧,有些大品牌,一件球衣的价格,能抵得上我们三件衬衣的价格。但谈到面料,我们绝对不输他们。”   “这么贵,那不是正好吗?”高管惊呼道。   “我们终究不是运动品牌,定价高了卖不掉,定价便宜了影响我们未来的发展策略,而且也没必要现在和运动品牌为敌。”郁远志出面解释道。   “这就是说,我们未来有可能会做运动品牌?”又有人问道。   “不管会不会做,我们都要给自己留出空间。”舒雨心想,做啊,凭什么不做,运动品牌更依托面料的专利技术,需要他们有更多的积累。至于现在,基础都没打牢,就别想着跑了。   看完广告,其他的高管出去,郁远志留了下来,有些无奈跟她解释,“他们平时接触的都是工厂里的事,所以对外头的事了解不多。”   舒雨笑笑,“你以为我会要求公司每个人都是全才吗?真有那个本事,我也请不起。”   郁远志也跟着笑了,舒雨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亲和的不像一个大公司的老板。要知道,大公司的老板是没有多少同理心的,他们只会说,我要,我现在就要,至于要什么,能力,时间,效率,或者全是。   “工厂的人,掌握好品控,和供货能力,就是最大的功劳,别的不懂没关系,但份内的工作要是做不好,那可别怪我下狠手。跟不上队伍的,该调整岗位就调整岗位,如果调整岗位还不行,那就开掉。”   对于老人,舒雨自认为已经给过他们机会,燃犀的投资计划,对所有人开放。没能力去创业,上班也不行,调整一个你能胜任的岗位还不满意,那就只能离开了。   毕竟,一家公司要对几千个员工负责,允许你一个人拖后腿,其他人要怎么看,大家一起拖后腿,然后公司倒闭吗?   “从中国过去的员工,在美国待满一年的去欧洲,在欧洲待满一年的去美国,这件事执行的怎么样?”舒雨问道。   “一直都在执行当中,我亲自负责,他们具体的情况我这里都有,一会儿整理一下送过来。”   “好,我也看看他们的情况,里头有能用的,就调回来用。今年多招一些人,为明后年做准备,留学生有好的就招。”舒雨目前心里最重要的事,是明年莉莉丝在中国开服装超市。她已经定下基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郁远志想了想,“我在美国的同学,也是中国人,一直留在美国工作,是做快销品行业宣发的。最近跟我打听国内的情况,可能想回来。”   “可以,看看他以前的作品,或者说负责的案子,如果合适就先招进来熟悉公司的情况。”   欧洲那边的进展一直缓慢,没办法,毕竟是时尚奢侈品大本营,一个没有设计师上过T台,得到过时装周邀请的公司,凭什么在欧洲造作。   甚至美国公司有些微辞,为什么不把放在欧洲的资源,直接投入到美国呢,明明盈收会更好看。   欧洲公司的负责人闻小青,也就是莉莉丝工厂这边的第一个秘书,是个心气极高的女生。甚至舒雨都会开导她,生怕她把自己给搞抑郁了。   这一次打来电话终于有好消息了,同步发售的高科技面料衬衣,也同样在欧洲热销。   “看看,说是不要不要,最后还不是真香。打入欧洲市场只是缺一个契机,现在不就有了。”舒雨支持闻小青,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谢谢您一直给我机会,我希望能在莉莉丝工作一辈子。”闻小青是真心诚意这么想的。   舒雨哈哈大笑,“我可是录音了,说好一辈子,少一天,一个月,一年都不行。” 第203章 代工   此时的闻小青还不知道正在开拍的霸王别姬, 更不知道明年上映的这部电影里, 最经典的一句台词。   “说好的一辈子,少一天,一个月, 一年都不行, 嗯。”办公室门口, 路晁倚着门框,目光跟勾子似的。   舒雨跑过来,双手环抱在他脖子上,用力往他怀里一扑,让他不得不放开抱在一起的双臂,将她抱住。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 怎么捉你个现行。”   路晁低头在舒雨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语调轻柔道:“事情都办完了,还不回去。”   “你也不问问我刚才是跟谁说话。”   门外传来许然兴冲冲的声音,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 伸着脖子喊, “是我是我,还能是谁。”   上前一拍路晁的后背, “哈哈, 我一听说你来了, 就赶紧过来,怎么样,够意思吧。”   路晁深吸一口气, 看看闷头狂笑的舒雨,和一脸兴奋的许然,不禁仰天长啸。很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现在说,是不是有点晚了。   而在美国,某著名运动品牌的会议上,一位管理层忧心忡忡的提到莉莉丝的球衣,所使用的面料,似乎比本公司的产品更好,建议公司做一下面料分析。   大块头的总经理耸耸肩膀,“开什么玩笑,就他们,也能做出更好的东西?”   其他人均是夸张的大笑,“你是得了失心疯吧,就因为上次的方案没有通过,所以这次来恶心我们吗?”   只有一个人没笑,反而若有所思,“中国人做的衣服,质量竟然不错,如果让他们代工的话,应该挺便宜吧。”   大块头总经理扭了一下脖子,眼里冒出精光,压低成本啊,这个主意他喜欢。其实他们本来就没有自己的工厂,一直都是找人代工,只不过都是美国的服装厂代工。其实想一想,都是代工,如果中国工厂生产得出来,为什么不找他们代工呢?   更便宜不是吗?更便宜意味着更多的利润不是吗?反正不管成本多低,他们的售价绝不会降低。   “要不要找个贸易公司去问问价。”管理层们一见总经理的眼神,就知道他意动,立刻开始讨论可行性。   “我们这么大一家公司,还找贸易公司让他们多赚一次钱吗?”   “说的对,公司派人去不就行了。”说完把目光投向最开始,拿着球衣发言的人。   众人纷纷会意,压低成本的主意固然好,但没人想去中国出差,要是欧洲还可以考虑一下,中国就算了。   “其实我看让马丁去就很好,他不是说莉莉丝的衣服不错吗?干脆去莉莉丝的工厂打听一下,看他们接不接代工嘛。”   服装品牌的工厂,也代工其他品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和面子一类的东西没有关系。   此时舒雨就在算这笔帐,“当然要接,我已经让法务在审合同,郁远志在和马丁谈商业条件。”   工厂和机器都是现成的,对方给什么样的代工费,莉莉丝就给什么样的品控和质量,不然机器放着也是放着,白白浪费效率。   许然和路晁是做贸易起家的,自然知道一个成熟的工厂,生产线不可能正好排得那么满,总会有空置的时候。只要做好结构优化,计算好时间安排,就能让生产线永不停歇。代工就是把生产线的空置利用起来,产生更多的效益。   至于机器会不会出问题,比如说本来能用十年的,现在只能用五年。其实所有的生产机器,虽然折旧的时候,财务是按年限平均到每一年,事实上,从来没有哪一个机器能用到退休。   甚至不用五年,市面上就会出现最好更快的生产机器。有一些如果你不更换,可能会到影响效率的地步。   所以,工厂要做的,一定是尽可能榨干生产机器的所有价值,因为机器本来就不可能按规定的时间退休。   “我已经准备招回一部分,有美国和欧洲工作经验的员工,成立集团公司也好,中国公司也好,都用得上。”舒雨和许然交流最近的工作。   “他们愿意回来吗?”许然问道。   “肯定有不愿意回来的,允许他们离职,只要他们有本事在国外找到工作活下去,我才不当恶人,妨碍他们的大好前程。”   许然和路晁大笑,他们太清楚舒雨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调侃了。   很多人,尤其是在大公司工作的员工,因为身处公司的平台,又有公司打造好的硬件环境和渠道,出去不管办什么样的事,总会相对方便一点。   于是有些人,想当然的将公司提供的优势,统统当成自己的能力。于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了不切实际的认知,等他再换一次工作,或是自己创业的时候,才会发现,同一件事,同一个人,最后的结果却完全不同。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是真牛,他们不愿意回国,那也只能祝他们好运。   “关于代工的事,开一次高层会议,你和我一起出席。”   高层管理必须得清楚公司做出的决定,以及为什么这么做,还有老板的支持力度。否则,就有可能因为理解的不到位,在心里产生质疑,然后进一步导致工作上的配合度不够。   无论你怎么定KPI,员工真心愿意去配合做好一件事,跟不真心配合,哪怕都能完成KPI,也一定会损耗。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只要一个团队,就必须得统一思想。思想不统一,行动力越强,散架越快。   “没问题。”许然应声答应下来。   郁远志和马丁聊的很愉快,马丁多次打探新型面料,以及莉莉丝有没有进入运动品牌的想法。郁远志都用太极手法,给绕到别的问题上,等马丁想起来,才发现话题已经过了十万八千里。重新找回来又不合适,只能继续等待时机。   “这个代工价已经很合适了,加上运费,都比你们在美国工厂代工低三成。虽然我可以给你们再降低价格,但那势必要降低品控,甚至在交货周期上有更高的包容性。中国有句老话,又想马儿跑的快,又想马儿不吃草,这是不可能的。”   马丁激动的手势都做出来了,“品控和交货时间,必须保证,绝对不能打任何折扣。”   “所以你看,一分钱一分货。我们也希望和你们这样的大厂合作,但一分钱不赚的生意,意义何在呢?当然,深城也有很多其他的工厂,但我相信您转过一圈,最后还是会来找我们。你们想要的是质量有保证的产品,而不是仅仅是价格,对吗?”   郁远志在美国工作几年,对这些大品牌的想法门清儿,牢牢抓住马丁的命门,拼命强调质量。   马丁也很头痛,确实,他不止和莉莉丝一家谈判,别的工厂他也去看过。虽然说一个便宜三个爱,但如果质量出问题,甚至交货周期出问题,哪怕再便宜也没用,他一定会被公司股东撕成碎片。   况且,莉莉丝的服装一直在美国销售,从来没有听说过质量问题。   “那付款方式?”   等好不容易谈完这一单,郁远志终于有闲心坐下来喝杯咖啡。期间接到一个老同学打来的电话,沮丧的声音,几乎要从电话线里溢出来。   “我准备回美国了,不是人人都有你那么好的运气。”   郁远志的好心情受到影响,安慰几句,说好了到深城转机的时候,两个人见一面。同为留学生,同为在美国工作多年的管理型人才,这期间并不是没有人回国。   只是,有的人留下了,有的人却黯然离场。   国内的公司,几乎都出生于蛮荒,经历的是野蛮生长,到了讲规矩的时候,老板环视一圈,发现身边只有跟自己一样的土老冒。顿时感觉到了危机,开始四处找管理型的人才给他们号脉抓药一条龙服务。   至于钱,土大款有的是,最不怕的就是花钱。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一言难尽。   不是老员工各种作妖,赶走空降的管理层,最后再和公司抱团一起死。就是招进来的管理人才,本来就不行,又爱大刀阔斧,然后直接把公司给玩死的。   想想这些公司的老员工,个个是老板的亲戚,同乡,同学。哪怕他们鼠目寸光,哪怕他们已经判断不了大势,但他们对公司有功劳有苦劳,你一个外人怎么比。   今天这个去老板面前说一句坏话,明天那个去老板面前进一句馋言。最后老板会相信谁,还用说吗?   各种抱团宁愿损失公司的利益,也要把新人赶走,老板能怎么办,挥泪斩马谡呗。心里想着这个不行,等段时间再换一个,然后基本上就没有然后了。   还有一些老板很坚决的,请来外头的管理型人才,力挺改革。但国外的管理制度,特别是美国的管理制度,照搬全抄,一定会水土不服。   如果你还意识不到水土不服的问题硬推,不行就把以前的全盘推翻,玩休克疗法。结果能做事的老员工跑了,新来的只有一肚子理论,却没法完成实践。最后从休克到死亡,走的特别安详。   许多老板怕了,这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先混着吧,至少不会死的这么快。   郁远志对于各种公司的各种死法,可以说看到麻木。他扪心自问,如果舒雨直接将公司丢给他,不做任何帮助,他的下场也不会比那些同学好多少。   但舒雨显然用十分巧妙的手法,化解掉新老员工交替,管理取代惯性当中的所有危机。她鼓励老员工继续学习,并且给他们出国的机会。随后是创业的机会,再不济就是调整岗位。   将老员工这个整体的利益分解掉,避免了他们抱团的可能,将最上进的人融入新的体系中,实在融入不了,又有能力的可以去创业,最后掉队的,也给他们一个调整岗位留下的机会。   如果都不行,就果断开除。而因为前头做了这么多的事,开除的时候,也不会造成很大的反弹。   郁远志越想越佩服,再遇到接受国内的机会回来的同学,他想,他可以给出的意见,又多了很多。 第204章 求婚   舒雨和路晁还有许然三人, 一起飞回京城。 老管得知他们回来, 拉上快刀要给他们接风。   舒雨知道他是觉得欠了自己人情,吃饭不是说还人情,是表示他的心意, 于是也没推拒。   至于叶文生, 早就已经提前回京城, 拉上燃犀投资基金的经理满世界看地去了。   “这天气,一年比一年热,小时候的夏天,哪里有这么热。”许然抱怨着。   “倒不是说比往年热,主要是这两年修房子修路,到处都是工地, 燥音大,灰尘大,到了夏天就会显得更热。”杨薇开车来接他们,顺口说道。   “诶, 你和那个叫啥来着。”许然张了张嘴, 没叫出名字。   杨薇羞涩的一笑,舒雨提醒道:“项宏。”   “对对对, 你和项宏啥时候办事, 我给你包个大红包。”许然凑热闹道。   “许总……”杨薇实在拿许然没办法。   舒雨笑道:“你要是跟他在一块, 以后有出国的机会,你去不去。”   都说她的秘书是出国预备役,好多人都等着杨薇走了好上位呢, 结果她这么久不走,好多人比她还急。   “去啊,怎么不去,不趁着年轻出去见识一下,以后可不得后悔。再说我们都年轻,工作第一。”杨薇心想,项宏在千里之外的山区办厂,这么小的工厂,凡事都得亲力亲为,短时间是不可能来京城的。   让她放弃现在的工作过去帮他,也是性价比不高的事。所以他们约好了,先事业再家庭。包括他们的恋爱关系,都是书信来往中确定下来的。   “我听说国外的人都要回来了是不是?”杨薇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集团公司马上成立,然后中国分公司的也要铺开工作,终究中国才是我们的大本营和主场。”   杨薇若有所思,想了想问道:“有人跟我打听呢,说是成立集团公司以后,股份怎么算?”   “他们从郁远志打听到你这儿,走的门路还挺广。”舒雨笑了,最关心这个问题的,肯定是深城国资公司,他们拥有莉莉丝工厂一半的股份呢。   “他们怎么想?”舒雨问道。   显然杨薇早就打听过,“肯定是想入股啊,换算成集团公司的股份。”   “集团公司成立以后,我会考虑这个问题的,到时候具体谈。”美国公司和欧洲公司,都许诺给高管一定比例的股份,到时候都要重新核算为集团公司的股份。   “记者的事,国资公司是帮了忙的,只要他们拿莉莉丝当自己人,我是不会过河拆桥的。”舒雨又接着说道。   杨薇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跟对方回话。   领导对领导,肯定不能说的这么直白,这些话,只能靠下头人去传递。况且,舒雨完全没有吃独食的想法,把蛋糕做大,才是主要目的。   晚上吃饭,舒雨顺便告诉老管,亚瑟来华的时间已经确定到九月初。老管立刻说道:“来回机票和酒店,电视台会负责的,到时候你们直接说找谁对接。”   “我让杨薇跟一下,那边的人,直接找杨薇对接吧。”舒雨本来准备由公司承担这些费用,但想想电视台也不差这点钱,主要是个诚意,也就没有多说。   席间快刀道:“两个记者过段时间从内蒙古回来,期间打电话回来,说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舒雨微笑,“等他们回来,写篇报道吧,不管怎么说也是中日夏令营,有纪念意义。”   快刀完全摸不着头脑,端起酒杯又道:“不过有一件丢人的事。”   舒雨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   快刀自顾自道:“那些日本孩子背的都是专业野营的背包,质量很好。中国孩子背的都是书包,走那么远的路,还要负重,很多人的书包肩带都断了。”   叹了口气,“中国产品的质量还是,唉……”   “其实国内也不是买不到野营背包,估计是家长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没买。”许然说了一句公道话。   “确实是没有经验,很多日本孩子都参加过野营的活动,很多户外知识都懂。中国孩子基本都是第一次参加,很多事都不懂,不知道该怎么做。”快刀跟着点头。   九十年代的日本已经是发达国家,和刚刚起步的中国,不客气的说,处于社会的不同发展阶段。   再往后,不用等三十年,哪怕十年二十年以后,发展阶段跟上了,户外运动嘛,说白了,只要有钱有时间去参加,学点野外烧火做饭搭帐篷,能有多难?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舒雨会这么关心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夏令营。   回去的路上,路晁开车,舒雨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发现,自己重生到这个新的世界,已经十年了。   整整十年,筚路蓝缕,一路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   好在,这一次,她总算力挽狂澜,外公外婆安享晚年,舅舅事业有成,舅妈正在学着努力跟上潮流。表弟金阳可以安心读书,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有自己,她偏头看了一眼路晁,心里全是满足和感动。   车子开到离小区很近的马路上,忽然看到前方有一朵烟花冲天而起,炸开一朵绚烂的花海。   “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冷不丁看到眼前的烟花,舒雨直接移不开眼。   心里暗想,刚刚才想到十年,没想到这会儿就有冲出来给自己庆祝。嗯,就当是给我庆祝好了。   “今天?”路晁看着舒雨,“应该是个好日子吧。”   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一丝情愫,绕啊绕啊,绕到舒雨的耳朵里。   舒雨却被天空上的烟花吸引了目光,没有及时注意到。   烟花再度升空,“呯”一声冲上天,再四散开,一片零零碎碎的烟花盛开在夜色里。只是太过零碎,一时之间舒雨还以为这枚烟花失效了呢。   正感可惜,就见烟花亮起,只见“I Love You”三个经典单词,出现在夜空里。   舒雨“哇”了一声,激动道:“有人表白?”   这一片,已经日渐成熟,住了不少居民,不时有人探出窗外,哇哦一声,等缩回屋里,看到老公,顿时百般不顺眼。   “天呐天呐,有人表白。”舒雨不知道在激动什么,只觉得心情莫名的就激荡起来。   此时车子已经拐进一条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他们所住的小区。   “是我们小区?”舒雨总算看清楚了烟花的来源,因为又有一枚冲上去,这一次闪啊闪啊,舒雨干脆摇下窗户,仗着现在人少车少,趴在窗口往上看。   车子驰进小区,停在路家的大门口,舒雨根本没注意到车子已经停了,只看到天空再次闪出两个单词。   “Marry me”   路晁下车,打开车门,伸出一只手,舒雨才有些恍然的察觉到不对劲。   结结巴巴道:“是,是……”   一只手不自觉的放到路晁手心,任由他扶着自己下车。她终于发现,烟花是从路家的大门口冲天而起的。而现在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漂亮的玫瑰花扎在大门上,鲜花大门里站着的全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正冲着他们微笑,一个个作着手势,比划着加油。   路晁单膝跪下,掏出一枚戒指,深情的看着她,“嫁给我,好吗?”   亲人和朋友的笑声,从门内传出来,还有人兴奋的喊,“答应他,答应他。”   舒雨捂住嘴,她实在没有料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忽然。   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我愿意。”   路晁帮她戴上戒指,一枚白金托着钻石的戒指,造型经典却又简单,一颗硕大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鲜花门里的掌声响起,路晁牵着她的手走进去,不知从哪儿来的玫瑰花瓣四处洒下,香气四溢,扑到人的身上脸上,余下一股甜香。   金阳冲过来,将手里的一大捧玫瑰花塞到姐姐的怀里,舒雅过来,紧紧抱了一下妹妹,又对路晁挥着拳头,“你要是以后敢对我妹妹不好,看我怎么教训你。”   路晁自是一路作低伏小,恭顺的聆听来自娘家的祝(wei)福(xie),路英流着眼泪上前抱住舒雨。   拿出一只玉镯子直接套到舒雨的手腕上,“我们家以前有那么多的宝贝,可惜一件都没能留下。我寻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只品相堪称完美的镯子,就和我儿媳妇一样完美。”   灯光下的翡翠镯子,如同一汪碧水绕在手腕上,仿若活物。   叶爷爷走过来,拍了拍路晁的肩膀,又拉住舒雨的手,“看着你有个好归宿,真的是太好了。”   “爷爷。”舒雨此时的心,柔软而敏感,好像随时会哭出来。   明明,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可为什么会想哭。原来,太幸福太感动的时候,也会一样想哭。   烟花再次齐发,呼啸着上天,尽情绽放着,绚烂着,哪怕只有这一刻,也要做天空的主宰,惊艳世人。   最后走过来的是丘兰,同样是抱了抱她,“你这算是功德圆满吗?财色双收。”   “去你的。”舒雨脸上还带着泪,已经笑了出来,丘兰都已经会开这种玩笑了,社会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许然提前开车赶回别墅点燃烟花,告诉舒雨,“求婚虽然是他策划的,但点烟花的人可是我,我很重要好不好。”   甚至,当初你们在一起,也是因为我的一语成谶。   就如同最初,他第一眼看到舒雨,然后告诉路晁,那个女孩喜欢你。虽然路晁和舒雨当时根本没有看过对方一眼,但最后,男孩和女孩真的喜欢上了彼此。 第205章 欲速则不达   在深城被关押的三个媒体人, 总算被放了出来, 再次见到外头的太阳,哪怕无法直视,他们仍努力抬头仰望。   原来, 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只有失去过, 才知道有多么珍贵。   看到来接他们的人,三人连声自称惭愧。来人却道:“不过是被小人阴了一回,三位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来的也不是什么外人,积极和老管联络,帮着他们脱罪的老朋友。   而且这位老朋友刚辞职离开京城,来深城一家体制上更自由的报社。不光是来接他们, 也是来邀约的。   三个人都被开除,正好没有着落,这个时候有人收留还矫情什么呢,直接一拍即合, 顺理成章留下工作。   “我们报社有个实习生, 去了内蒙古,等他回来, 到时候有些一手的材料, 还需要几位好好琢磨琢磨, 写几篇有影响力的好文章才是啊。”   “好说好说。”   这算得了什么,小事一桩。   京城的杂志出版社里,快刀拍拍年轻人的肩膀, “可算回来了,这一趟辛苦了吧。”   “不辛苦。”   大草原的壮丽辽阔别有一番风味,如果不是单位出差,他哪里有机会去见识这一番景色。   两个年轻人,还有一个自然是去找舒雨报道。   舒雨是认认真真询问一番,然后打电话给快刀,这篇报道,还要麻烦他亲自指导。   时间上舒雨倒没想那么多,那篇出名的反思文,是出现在一年以后,她只要在之前就把报道写出来。相信要么明年这篇报道不会出现,要么也不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想当初,多少人被这篇反思文骗到,真的开始反思,一遇到什么事,就是中国孩子躺枪,动辄垮掉的一代。   等到零八年中国地震,同年日本核/泄/漏,然后一步步严重,直到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忽然有一些中国人开始醒悟,被骂了这么多年垮掉的一代,零八年地震的时候,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冲到灾区里救人。日本/核/泄/漏的时候,又是谁拒绝执行命令,不愿进入福/岛救/灾。   同一代人,小时候被夸上天的长大以后有个响亮的称号,叫平成废宅。小时候被贬低到尘埃里的,长大以后就算继续被贬低,却依然改变不了,他们正在成为比前辈更出色的人,这样的事实。   快刀欣然应允,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指导,虽然直到现在,他依然理解不了个中原由。   叶文生终于挑到一块他满意的地皮,过来问舒雨的意见。舒雨一看位置,顿时竖起大拇指,“选的好。”   再过个十年,这地方就可以这么用广告词,未来科技新城,核心圈双地铁。   “你说怎么设计为好,我听了好几个意见,都觉得一般。”叶文生虽然是医生,对建筑规划完全是外行,但身为有钱人的见识,还是让他本能的,能够分别出好坏。   舒雨想了想,“地下三层停车场,地面超市加商场,再加一层美食街,往上全是写字楼。前后各预留一个广场,方便做活动和临时停车位。”   地下多一层,费用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而是一加一大于三的效果。不过现在不预留出足够的停车位,不出十年就会后悔,甚至会因为停车位而影响到写字楼的租金。   叶文生听完眼睛一亮,“这个听上就大气,感觉好多了。”   就按这个办,孙女不是还要在中国开莉莉丝吗?给她预留一个超市大小的位置,至于超市,不是有个林华在干这个吗?让他来开一家,商场还不容易,自己招商。美食街是什么意思,再问问清楚。   “单拿出一层做美食街,可以划一部分开店,提供有商业会谈需求,和约会聚餐需求的餐饮服务。再划一部分做小摊位,主打便宜实惠,给写字楼的员工提供配套服务。”   美食街给写字楼和逛街的客人共同提供配套服务,虽然隐藏在写字楼里,但因为目标客户明确,只要做好品质,根本不愁客源。   叶文生兴冲冲去找人规划,用孙女的话说,未来感,科技感,外观简洁有质感,千万别做稀奇古怪的造型。   因为造型这种事,设计的好是地标,设计的不好就是灾难。而往往,成为灾难的可能性会无穷大。   金外公已经在家里翻了很久的皇历,还是没找到一个完美的好日子,急的跟皇历较劲,“我要你有什么用,找个好日子都找不出来。”   “你赶紧给我消停点,他们俩定都定了,小雨说等两年,现在不着急。你还是关心关心小雅吧,都说那丫头省心,现在看看,更不省心。”金外婆也就是不认识姑太太,要是认识,这俩人估计能干出大事。   “路英帮她介绍多好的青年才俊,人家还挺稀罕她,你看看她,上心吗?一拍戏就几个月见不着人,等她回来,人家都定下日子准备结婚了。”   金外公想想就心疼啊,自己的外孙女婿,就这么飞了。   正好此时,舒雅从楼上的房间走出来,一边下着楼梯,一边问外婆,“厨房里有吃的吗?”   但很快她就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就往回走,“我还是再睡一会儿吧,好像没有睡足。”   “睡什么睡,你给我下来。”外婆一声吼,舒雅只好磨磨蹭蹭从楼梯走下来。   “是不是不想见我们两个老东西?”   诛心之言啊,舒雅飞快扑到外婆怀里,“外婆,我今天啥也不干了,就黏着您。”   “呵呵,黏着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让人黏着你啊。”   金外婆呵呵冷笑,舒雅顿时发现,事情好像大条了,这是要在沉默中爆发了吗?   就在此时,许然来访,一通不见外的外公外婆喊过去,然后问舒雅,“你怎么还不换衣服,赶紧的,咱俩不是约好了要出门吗?”   “哦,对,对呀。”舒雅顿时大喜,虽然她知道他俩根本没有约好,但是猴子既然搬来了救兵,她当然是顺势闪人。   等坐上许然的车,才知道是金阳偷偷打电话给许然,才救了她一命。   舒雅双手合什,“大恩不言谢,中午饭我请了。”   回去还得给金阳买件礼物,这小子,没白疼他。   “听说你被个小白脸给骗了?”许然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气得舒雅差点当场跳车,抓狂道:“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好吗?再说老娘察觉的早,根本没有上当受骗。”   所谓只谈了三天的恋爱,就是这么来的。   许然笑的用力一拍,结果喇叭发出刺耳的响声,吓了舒雅一跳。   “你这技术,还不如我来。”   “拉倒吧,就你那技术,回回往马路牙子上开,我对马路牙子没有特殊爱好。”   两个人又开始了熟悉的互怼模式。   杂志社里,快刀悠哉悠哉帮手下的记者改好稿件,让他拿下去给舒雨看看。   舒雨想了想,把几处挑出来,要求仔细写清楚前因后果。   “可是这么写,显得有些累赘。”记者写稿子,是有定式的,要讲究语言,押韵,内容详略得当。   “没关系,就这么改。”舒雨的话并不强硬,但不代表她的意思不强硬。   记者倒也不傻,没有继续反驳,拿上去给主编,苦笑道:“这写出来,岂不是惹人笑话。”   搞得跟他们没文化一样。   想让舒雨改变主意,只能让主编去说。   “改吧。”快刀一句话,便让记者重新忙活了一个下午。   快刀蹙住眉头,从一开始关注到现在,然后连文章怎么写都要干涉,他了解舒雨,绝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这么做,必然有原因,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他知道,能让她这么重视的事情,最好照办,并且不要打一点折扣。   此时的蒋记者化名石破天,正对着记者提供的素材动脑筋。   没人知道,为什么明年才会由另一个人出面写的文章,会提前出现,并且交到了化名石破天的蒋记者手里。   石破天也不认为,其他媒体会拿夏令营当回事,最多是发条简讯,不会深入报道。所以他也没着急,更何况这是他到了新单位的第一个活,总得干漂亮吧。   随便写不如不写,要写就要写出花来。   等写出来的文章拿出来,果然获得一片赞誉之声,“鞭辟入里。”   “透过现象看本质。”   “深刻。”   一片吹捧之声,石破天也觉得自己发挥的不错,此文一出,必然是一石惊起千层浪,正合他的笔名石破天惊。   “时代不同了,再讲究四平八稳,就跟不上时代咯。”交出稿件,石破天带着一丝激动,也带着开始生活的一丝憧憬,有感而发道。   被人听到,自然又是一片吹捧。   而此时,生活杂志社的稿件,也终于达到了舒雨的要求,快刀正给稿件重新润色,这才交给校对编辑,进行排版。   “这篇文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路晁拿到最新的生活杂志,先翻到这一篇文章,说实话,他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除了调侃一下中国孩子没有野营经验,分析了一下两国发展阶段的差别,还小小讽刺了一下产品质量之外,实在没看到特别之处。   “就是没有特别之处才好。”舒雨心想,这叫提前封死你的路,让你无路可走。   “对了,我爸那边喊我们去吃饭,我已经推了,跟你说一声,省得有人上你这儿叽歪。”   “哦,好巧啊,我也推了。”   “咦,怎么回事?”路晁想了想,舒雨身边哪儿来的这种人?   “有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劝我大度,宽容,化解你们父子之间的矛盾,这才是当人家儿媳妇该做的事,家和万事兴。我说我平生最恨劝旁人大度的人,雷没劈到自己身上,当然不疼。哪天你老公出轨小三带私生子回来分家产的时候,希望你也能大度。”   路晁听得哈哈大笑,“没气得当场跳楼吧。”   “那倒是没有,就是气得脸都绿了。”不知所谓的人,跑到她面前劝东劝西,真当自己脸大啊。   结果刚到家,快刀的电话就追来了,“我让人开车给你们送家里去,你赶紧看看。”   不一会儿,杂志社的人开车送来一份报纸。   舒雨坐在沙发,路晁挨着她坐下展开报纸,两个人头挨着头,一边看一边发出类似,嘁,呲,呸,哼等稀奇古怪的声音。   “这个石破天是谁?”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路晁不知道是正常的,但他没想到舒雨也不知道,问题是你不知道,是怎么正好怼人家一脸的。   快刀也不知道石破天是谁,但同行的圈子里没有秘密,问了一圈,人就出来了。   一个电话打给老管,“我说你担的什么保,让你别管那些狗东西的闲事,非要管。现在好了,前脚把人放出来,后脚就对上了。”   老管桌上正好摆着一份生活杂志,一张报纸,本来就在生气,听了快刀的话火气更大,“我打电话给他们,这算什么事?”   果然不该管这种闲事,看看现在,他这个中间人的面子被人用完了就撕下来往地上踩,老脸生疼。   “别,你先问问舒雨,我感觉这事邪门的很。”   老管一想也是,他确实该给舒雨一个交待。   没想到舒雨接到他的电话,并无一丝恼怒,“管叔叔想多了,他们答应的是以后看到莉莉丝的事绕路走,这件事和莉莉丝无关,更何况,只要立场摆在这里,迟早会有交锋。想要不交锋,要么他们改行,要么我们闭嘴,但明显都不可能。”   “您也不用去说什么,之前的事已经过了,现在的事是现在的,以后的事是以后的。”   老管挂了电话,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她是怎么知道,并且做到这么凑巧的。   深城的一间办公室里,好几个人则是面色凝重,看着石破天翻看着生活杂志,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有和他们不熟的人,表情古怪的很,不时看他们一眼,露出玩味的笑容。   不怪他们怀疑,新来的石破天,是业内资深记者,出过很多有影响力的文章。否则这一次,也不会指明交给他操刀。   写出来的文章也着实够锋利,从各个方面,取材于真实的片断,炮制出例如中日小学生一起负重,日本小学生一路不怕苦不怕累,而中国小学生则是还没走到一半,就叫苦不迭,纷纷将书包扔到车里偷懒。   事实是中国小学生背的都不是专业的野营背包,而是书包,根本承担不起重量,背带断裂所以才会放到车里。但在老师说这辆车不能放书包的时候,学生没有怨言的重新拿回书包,有的抱,有的扛,有的用能找到的材料绑到身上,最终完成了挑战。   而所谓的中国小学生不会生火做饭,也只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参加过野营,受限于自己的认知不会,跟智力和懒惰没有任何关系。   况且中国小学生在这次活动中表现出来的,团结友好以及协作,都是非常优秀的品质。   还有中国学生装病,中国家长的溺爱,等等,石破天用一种诡异的角度进行断章取义。   就是将一件真实的事件,只截取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段,根本不解释来龙去脉,也不解释结果,必然会造成误会。   实事求是的说,很多小学生,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第一次参加夏令营,确实有一些娇生惯养的言行举止。   只是从大人的角度来看,更多的应该是包容和引导,事后再针对性的教育。而不是近乎苛刻的责骂,甚至是用自己权威的身份进行降维式的贬低。   表现出来的嘴脸就是,自己国家的孩子,恨不得他们去死。国外的孩子,恨不得捧上天。就是不知道,他们在对待自己亲生孩子的时候,执行的是不是同一套标准。   原本这篇文章在断章取义之下,显得极为犀利。可没想到,正好撞到生活杂志一篇平庸无奇的报道上。   生活杂志的报道确实平庸无奇,但正正好,把石惊天断章取义的那几个片段,都给完完整整写出来,还讲明了前因后果。   乍一看,就跟说明书似的,严丝合缝。   被人怼一脸的事先放一边,为什么大家神色古怪,因为这也太巧了。   想到生活杂志和舒雨的关系,大家免不了看向那三个刚出来的记者,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事,难免会多想一点。   但石破天委屈啊,他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也绝对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出卖过自己的报道。   他还怀疑,是报社里的人出卖他呢。   好在报社没有深究这件事,只当作意外处理。毕竟打听之后才知道,生活杂志非常重视这次夏令营活动,派了两个记者过去,不仅拍摄视频,还拍摄了大量的照片。   “更何况,他们写他们的,我们写我们的,读者信谁的还不一定呢。”主编对读者很有信心,毕竟真话多没意思,他们写的多有爆点。   人呐,最喜欢跟着起哄,事实是什么重要吗?有个起哄的理由才重要。   “再说了,混战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报纸,天然就比他们更有传播力度。”主编的话让大家重新燃起信心。   老管这头提笔,“当新闻失去真相,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这老头把一腔愤怒,都压到了笔杆子里,写出来乍一看是一篇檄文,再一看,根本就是一簇簇的火苗,正在腾腾燃烧。   “当新闻从业者不再认同真相是唯一的真理,反而像弄臣一般上跳下蹿唯恐天下不乱,像长舌妇一般刻意搬弄事非时,他们可曾想过,他们毁掉的是整个行业的公信力。普通人并不掌握真相时,极易被愚弄。可不代表,他们会永远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等到被愚弄的人醒悟,你们可曾想过反噬的后果。”   路晁轻声念着报纸,舒雨靠在沙发上,脸上贴着一张面膜,两只眼窝上还贴着两片眼膜,舒服的将手伸过去,搭到自动读报机的肩膀上,“老管这是生气了。”   “他肯定有气,这些人完全不讲规矩。”   很多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规矩,其实就是隐藏在明面规则之下的潜规则。没有合同,没有签字,大家约定俗成,不越雷池一步。谁违反了,基本可以宣告社会性死亡,没人会和一个不讲规矩的人来往。   特别是有圈子的人,更不能轻易破坏这一点。   “不会再有以前的规矩了,老的规矩会被新的规矩取代,许多人会愤怒,怀念着以前,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舒雨干脆躺到路晁的腿上,不时问问路晁面膜的时间到了没有。   “新型面料的订单大增,特别是美国那边来的订单。”路晁说道。   舒雨“哈”的一声,“用燃犀投资的新型面料厂,明面上和我们无关,其实还是由我们控制。这样那些服装同行的买家的就不会生疑,以为在和我们竞争,其实左手也好,右手也好,都是我们的。你说这一招,厉不厉害。”   深城某一地的报社里,再次传来拍桌子的声音,尤其是主编,“我原是欠他一个人情,现在,当是两清了。”   多好的爆款热点,先是被杂志社的快刀一刀斩断,然后是被老管直接鞭/尸,搞得他们都快成了圈内的笑话。   此时的老管可没功夫理别人的怒火,他自己出了气就好。再说,他还忙着一件大事呢,亚瑟即将来华,他得全程接待。   他那点英文早就丢到哇爪国去了,此时好一通恶补,争取见面时,能交谈几句,否则翻译不在场的时候,岂不是尴尬。   舒雨一方的所有人都觉得,舆论战场上他们占了上风。只有舒雨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辉煌。个人在这片舆论阵地里,能够起到的作用,太小太小了。只要占据关键位置的人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其他人的努力,都只是微弱的萤火。   但哪怕是萤火,她也要保留下来,哪怕不能相争,也要留一颗希望的种子,期待来日能够点燃更多的火种。   叶文生已经拿了地,还拿到一笔银行主动贷给他的贷款,正在和设计公司商量图纸。医生不愧是需要终生学习的行业,老先生有了事做,一点也不服老,竟然开始学习建筑相关知识,一张嘴满口专业术语,颇能哄人。   BBC那边重新派了记者到中国,了解到叶文生和舒雨的立场是拖延后,他们也明显放缓了脚步。拖延政策只对亚历山大有用,对BBC没有任何用处。反正现在热度也过了,干脆拖下去,变得悄无声息也不错。   至于记者,他们有的是,少一个亚历山大算什么。   当然,新派来的记者还是一个华裔,但这回不同的是,他会说中文。并且表现的谦逊有礼,段位明显高出亚历山大一大截。   亚历山大因为官司缠身,无法回去工作,只能收到最低标准的工资。可根据公司的规定,如果重新找工作,公司是要权单方面跟他解约的,那律师费就是由他自己来付。   可是最低标准的工资,根本无法负担他现在的生活,用度只能一减再减。甚至要消耗以前的积蓄,才能勉强度日。   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的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要头脑发热去找舒雨的麻烦。   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喝酒的时候安慰他,“我们是美国人,不是早就该明白一件事吗?那就是不要和有钱人作对。”   “我以为人人都是平等的。”亚历山大不服气。   朋友哈哈大笑,“我的天,你竟然这么天真,作为美国的少数族裔,其实更像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我以为,我们应该看的更明白才对。”   “你以为什么叫资本主义国家,从资本家的角度和利益最大化管理的国家,才叫资本主义国家啊。中国有句老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里,有钱人甚至能改变法律。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人人平等。朋友,接受现实,认栽吧。”   “要是我不接受呢?我就跟他们耗着,他们还能耗我一辈子?”不得不说,亚历山大真的很天真,也难怪会被BBC挑中。   朋友叹气,“不是他们跟你耗一辈子,是他们的钱跟你耗一辈子。听我一句劝,人家随便花点小钱,就能让你一辈子像现在这样,而他们呢,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会耽误他们赚钱享乐,只是每个月会有一笔律师费打出去而已。”   亚历山大拿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一辈子像现在这样吗?那他岂不是废了。更何况,BBC的上级已经越来越不想理会他了,言语里透露出他不会办事,而新安排到中国的记者,要比他会办事的多。   好像从这一天起,他的霉运更进一步,租住的小公寓要涨价。他根本负担不起涨价的费用,决定搬家。但想在扭腰这样的大城市,找一个安全的社区,带有基本功能的小公寓,就没有便宜的价格。   不得已,他只能选择合租,可没多久,合租的房客就把警察给招了来,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吓得他差点当场昏倒。   回家是没法回家的,身上背着官司,对方律师不时提交这个证据那个证据,动不动折腾他一趟。按这种频率,他必须待在扭腰,根本不能回老家。   当你没钱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亚历山大的信用卡帐单到期了,但工资只刚刚够还帐单。一旦有点意外情况,就会陷入到帐单都还不起的境地当中。   美国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沦落到那一步。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他鼓足勇气去见律师,但说不了几句话就将他给打发了,无他,BBC给出的律师费也开始缩水。   于是他自己找到叶文生的律师,果然,不管叶文生也好,舒雨也好,早就飞回中国,但人家的律师费给的足足的。这一点,从对方律师给自己端的是现煮的咖啡,就能知晓端倪。   “和解的前提,是你认下所有罪名,这一点,没有任何折扣可打。”律师心里有些遗憾,要是对方继续抗下去就好了,这笔律师费说不定能收好几年。   不过他可是有操守的律师,不会坑自己的委托人。   认下所有罪名吗?亚历山大苦笑,他还有选择吗?   “我认。”自以为高贵的头颅,还是低了下来。   叶文生这边也很爽快,只要你认罪,他们就谅解。毕竟是商业性质的官司,肯谅解就不用坐牢,只罚了几百个小时的社区服务。   当然,桑切尔议员拿亚历山大的认罪做文章,攻击竞争对手什么的,那就不在他们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新到中国的BBC记者,确实比亚历山大会做人的多,没有和N基金搞在一起,也没有去招惹莉莉丝,而是倾向于和政府官员和媒体人打交道。   亚瑟此时已经到了京城,上一次他只是在京城转机,直接去了治沙县,这一次才是真正第一次到京城。   “非常漂亮的城市。”亚瑟礼貌的称赞着。   美国人总体来说比较外向,亚瑟又身处娱乐行业,这嘴皮子自然是了得。根本没有发挥什么功力,直接就是一句简单的客气话,听得一车人都很高兴。   电视台派了一个助理,全程对接,英文说的贼溜,老管在旁边时不时插上几句,虽然需要翻译,但也丝毫影响不了气氛的热切。   舒雨反而没有多说,接风洗尘的时候参加一下,平时的活动没有跟着掺和。   倒是老管问了几次,她为什么不来,舒雨找了个理由,“时尚佳人杂志已经在筹备的最后阶段,太多事情需要联络了。”   杂志社的人必须送到欧洲去熏陶,否则始终没有那股时尚人士仰着下巴看凡间众生的味道。   公司出置装费,必须穿出品位,一看就得让人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主编是从国外回来的,原本没打算回国,是听欧洲莉莉丝的中国员工介绍,才知道莉莉丝的老板,在筹办一家时尚杂志社。和舒雨电话里沟通几回,这才决定回国。   在她看来,莉莉丝的老板勉强是个懂时尚的人,电话沟通十分愉快。但是见面之后嘛,她觉得舒雨的穿着太过随意,别说完美,都够不上精致。   不过看聊一聊理念,竟然能跟得上,难得。   再一聊收入,虽然她家境不一般,不太在乎物质,但人家肯给却代表认可了她的工作能力,意义是不一样的。   “中国的时尚市场,是一片空白,我们是打基础的人,所以最开始灌输的知识一定是基础。有一点,我要强调,最基本的理念一定要对。”   主编一挑眉,“自信的女人最美,永远挑适合自己的,而不是最贵的。这一点,我们理念相合。”   这也是他们能合作的基础,否则最基础的理念不同,根本走不下去,这就类似于杂志的基因。   其实主编更想说的是,这个理念其实是为莉莉丝服务的吧。不过转念想一想,为什么就不能是舒雨秉承着这个理念,建立起的莉莉丝呢?   这么一想,顿时高大上了许多,人物情操瞬间升华。   不由得想为自己鼓掌,她可真是一位天才。   舒雨和主编聊的很好,但杨薇一点也不喜欢她,并且相当讨厌,用她的话说,一股高高在上谁都瞧不起的欠揍样。   “你习惯就好了,时尚圈是一种似乎宗教崇拜的圈子,他们从心里相信自己那一套,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怎么能让别人相信。”   “您这么一说,我好像没那么讨厌了,怎么感觉还有点悲壮。”   舒雨被杨薇给逗笑了,“任何行业的发展,都不离开这样的人,再说没有这个行业,这个世界岂不是少了很多的美好和颜色。工业发达的硬实力固然重要,但软实力也一样不可忽视,你不发展,就会有人来发展。”   思想领域就是你不占领,别人就会来占领的阵地,别扯什么这玩意儿没用,不当吃不当喝。是的,漫画也不当吃不当喝,好莱坞大片也不当吃不当喝,奢侈品牌也不当吃不当喝。   但你没有,别人就会来占领用户心智,妥妥的用软实力洗脑,随手把钱给圈回去,你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而任何和文化相关的行业,里头的从业者,和普通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同的地方。世界那么大,容得下每个人的多种多样,能让不同的人都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更好的世界。   至于说有不同就一定有冲突,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杨薇觉得舒雨的这些想法很新奇,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所以说,人家能年纪轻轻做这么大的企业,自己是个还没轮到出国机会的小秘书。   “对了,这几天亚瑟怎么样?”舒雨是在电视台的人接待周到,就没有让自己公司的人凑过去,不过还是得关注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别提多开心了,大概是没受到过这种重视吧。”杨薇如实说道。   倒不是说亚瑟在美国不受重视,他也算是行业内数得上姓名的专业人士,不过像现在这样的礼遇,大概是真没遇到过。中国人有自己传统的待客之道,讲究宾至如归,更何况亚瑟也算是传播中国文化的国际友人,自然更是热情周到。   “保持联络,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   “他虽然是导演,但您还是制作公司的老板呢。”杨薇颇为自己的老板打抱不平,觉得这些礼遇和风头,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老板的。   “哈,你都说我是老板了,出风头的事,让给他们又怎么样。”现在又不是互联网时代,流量为王,所以公司的老板争先恐后把自己打造成流量,不仅节省广告费,还好搞事情。   现在还是传统媒体时代,亚瑟的身份天然就具有话题性,传播性,再说确实是他拍出这么好的作品,获得荣誉也是该得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亚瑟到公司,让杨薇招待翻译,他自己去了舒雨的办公室。   “美妙的时光,可惜过的太快了。”亚瑟满面春风,可见这几日过的相当愉快。无论是同行的交流,还是给学生们讲课,都是他以前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任何人,受到这样的尊重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舒雨笑了,“你要是愿意留下,我打赌大家会欢呼的。”   亚瑟摸摸头,不好意思道:“可惜还有工作等着我,不过我约好了,下次再带作品和大家交流。”   “这么快就有新想法了?”舒雨说话间,杨薇端了咖啡进来。   等杨薇离开后,亚瑟才道:“说实话,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题材。”   舒雨点头,“不管怎么说,我答应过你的,一直有效,等你有合适的想法,我们再谈。”   亚瑟汇报了一下两个项目的进度,“过几天,天桥风云第二季会播出第一集 ,与星共舞还在录制当中,预计明年初播出。”   只要收视率高,综艺节目几乎可以无限度的制作下去,可以说是一只孵金蛋的鸡。   “制作这边就靠你了,把握住质量的同时,积极开发新的节目。”不能只靠她出主意,公司必须有自己的造血功能,才能良性循环。   “有合适的策划方案,我会给你 。”亚瑟接到过太多的策划方案,但没有一个能打动他的,别说递上来。   不过,他倒有个主意,“我和你们电视台交流过,他们对我们的综艺节目也很有兴趣,其实完全可以将我们成熟的节目,拿到这里复制。”   舒雨眼睛一亮,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原以为,要到很久以后,才有这样的机会。没想到,现在电视台主动提出来,那可别怪她顺竿往上爬。   “这个主意不错,可以用双方联合制作的方式。”舒雨顿时来了兴趣,能提早进入中国市场,当然是好事,只是她在电视台没有任何资源,只能当一个出钱的冤大头,掌握不了话语权的冤大头没有任何意义。   但现在有了亚瑟,就不一样了。而且,她可以确定,让亚瑟全权负责,哪怕是派公司其他人来对接,都比她出面,要有用的多。   亚瑟见舒雨意动,也是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会同意,你们的国家比我想像中要好的多,但有些地方,还是太过,嗯……”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僵化。”   “对对对,就是这个,也难怪你能想出这么好的节目,却只能去美国实现。”亚瑟从当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毕竟自己的祖国,虽然有不完美的地方,但总的来说,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国家。   舒雨根本不与他争辩这个,“我们的国家确实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只要我们不排斥进步,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她不需要亚瑟抛弃掉自己的立场或是想法,她只需要亚瑟把心打开,愿意去理解,每个国家都有不完美的地方,包括他自己的祖国,便足够了。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的,欲速则不达。 第206章 崩盘   亚瑟带着一堆的头衔飞回美国, 走路都带着风。w   叶文生的写字楼项目按步就班, 精神越来越好。   深城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撤走的外资,又慢慢回来了。资本就是这样无情, 从来不会感情用事, 觉得你不行的时候撤的果断, 看到你挺住了回的干脆。   撤资时不会不好意思,回来的时候也不会觉得丢了面子,纯粹的很。   莉莉丝集团公司成立,董事长由舒雨担任,中国公司和工厂是两套牌子一套班子,再分别有美国分公司和欧洲分公司。   人员调动频繁, 特别是从美国欧洲回来的归国人员,大量填充到集团公司或是中国公司里任职。   杨薇如愿以偿去了美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老管不时唉声叹气,媒体的风气越来越坏, 以前一些不入流的小报, 不知道哪儿来的钱,一个个招兵买马, 声势壮大。   而且, 他总有一种感觉, 从各式各样的报道里,抽丝剥茧,却能看到相同的逻辑内核。各种反思潮开始兴起, 各种气冷抖,各种挑拨读者神经的写法,一个比一个熟练。   或者,舒雨说的对,他们狙击夏令营事件,真的就是最后的辉煌,再往后会是长长的黑夜。只能等到刺破天幕的一丝光亮出来,才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哈哈哈,老管怂了,看着他疲于奔命的写文章,现在知道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了吧。”石破天哈哈大笑,与几位友人小酌时,开始指点江山。   “就是,他说假的就是假的啊,证据呢?”   其他人也是狂妄的大笑。   造谣嘴一张,僻谣跑断腿。任何时候,都是造谣的成本更低,更易挑动读者的神经。而僻谣吃力不讨好,花了巨大的成本核实,最后也不一定会有人相信。   时间迅速滑到九三年的新年,下溪村老家的房子已经建好了,青砖碧瓦的古代建筑结构,配上影壁和种在墙角下的凌霄花,随便怎么拍都是一张悠远恬静的明信片。   全家人回来过年,包括了叶文生和路家母子。   “咱们家的宅基地是最大的,不过也不够,不过好在主体建筑有三层,再多些人也住得下。”金外公很是骄傲,老宅在他手上新建,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比我想像中好。”舒雨也得承认,这房子太有韵味了,正因为地方不大,所以布局以精巧为主,处处都显得匠心独运。   叶文生得意了,那当然,是他请的设计师,光设计费都比建筑成本还高,但绝对值得。   金明天跟着呵呵乐,笑的没心没肺,倒是常红心晚上拉着丈夫问,“爹说这盖房子的钱,叶家出了一半,以后这房子要怎么分?”   “分?分什么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分?”金明天听到这话,酒醒了一半,坐起来蹙眉看着妻子。   “你还问我分什么分?”常红心急了,这可是祖宅,按规矩是要传给孙子的,现在叶家插一手是什么意思,难道祖宅也要分一半给两个外孙女。不对,有两个外孙女,说不得按公爹的偏心眼,就是一人三分之一。   “那好啊,我跟我爹说,祖宅全归我。”金明天的声音里说不出来的讽刺,但常红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半会儿没有听出来。还以为是丈夫终于转了性子,知道替儿子考虑。   “咱们全家搬回来,我去种田你去给人做衣裳,阳阳能考得上大学就考,考不上就回来继承家业种田。你觉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你……”常红心总算听出丈夫在对她开嘲讽。   “少给我整那些有用没用的,家里是缺你的吃还是缺你的穿。”钱是英雄胆,不得不说,生意越做越大,金明天的胆气也越来越大。见过的世面多了,谁还在整天想着祖上留下来的这点东西。   夫妻俩回家第一个晚上就怄了气,对外倒是默契的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常红心的娘家人过来坐客,几个嫂子和常红心关起门来说私房话,有意无意中提到自己家的孩子,都是常红心的侄儿,不该厚此薄彼。   这话一提,常红心倒是想起来了,“小峰不是说做生意去了,做的怎么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嫂顿时臊了个没脸,心里给几个妯娌记了一帐,解释道:“你侄儿是个热心肠,为了帮别人,把自己的事给耽误了。这不是,我让他回家歇一阵。”   得了,就是没做成呗。   大家赶紧转了一个话题,说起如今村子里的变化,颇有些人家出去发了财,回来盖房子,风光的很。   “不过,风光归风光,闹离婚的也是越来越多了。”   “还有不离婚,索性乡下一个,城里一个,两头大,互相不见面。”   “不是说了吗?男人有钱就变坏。外头的小姑娘,都钻钱眼里去了,谁有钱就跟谁,管你结没结过婚。”   几分臆测想像加几分道听途说,说的是有鼻子有眼,一个个用诡异的目光看向常红心。   “我们乡下地方,男人跑不了多远,所谓一丈之内才为夫,你们家明天就不一样了,你呀,一定要防备着外头的小妖精。”   大嫂见常红心似有意动,忙向她传授驭夫之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掌握他的钱袋子。把他的钱捏在自己手上,他还拿什么给小妖精花。   这话放在普通人家,靠点工资生活,了不得再多个加班费是可以奏效的。但放在金明天身上,明显是不可能的。   常红心在外头待了那么些年,也不是白待的。想到这里,将自己的几个嫂嫂一看,一种智商和见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想解释,又忍住了,怎么解释呢,他们根本听不懂。再说,真告诉他们自家一年赚多少钱,那打秋风就不是现在这个打法了。   见常红心没将这些话放在心里,大嫂一下子急了,“红心啊,虽说以前咱们之间有点误会,但时间这么久了,我的心还是向着你的。在外头,咱们才是一家人不是。”   常红心笑了笑,她现在也有了长进,知道有时候该敷衍的就得敷衍,“瞧你说的,那是自然。”   “你看,让你侄儿跟着明天跑跑腿,他在外头有什么事,回头来告诉你,你不就稳坐钓鱼台吗?”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常红心意动,“那我回头跟明天说说看。”   “这事你答应下来不就行了,还用得劳动明天?”大嫂带着一点逼迫之意,想让常红心就范。   要是以前,常红心肯定会就范,但现在她却感觉到不对劲了。   “男人在外头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说了算。再说公司里的安排,也有个先来后到,排学历排资历,还要考核,你以为是拉个草台班子,想干嘛就干嘛呢,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规矩。”   最后一句常红心说的贼溜,是公爹教她的,让她在外头遇着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掉的请托时,就这么说。   这话让大嫂一噎,心想这才出去几年啊,就长进了,竟然不受她的挑拨。   剩下几个嫂嫂不乐意了,怎么,就你儿子姓常,我们生的就不是常家人吗?   “我们家臭小子读书还行,开年之后得到县城读中学,这么多年没离开过我们,让他住校实在有些舍不得。我记得妹妹不是有套带着店面的房子吗?能不能借给我们用几年。”   众人目光一沉,他们竟然没想到这件事,该死的,让她拔了头筹。看向常红心时,那目光如有实质,不用读心术也能看得懂,就是不要借给她。   常红心一愣,解释道:“那套房子不是我们的,是舒雅那丫头的,门面租给她的一个同学。”   她可不敢对舒雅的东西伸手,那丫头比舒雨还厉害,到时候跟公婆一说,还不知道要怎么埋汰常家人。   “那你们不是还有厂子里的房子吗?”   这倒是他们家的,也算是厂子里给他们的最后福利。常红心没有吭声,那套房子是他们小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套房子,里头 了她很多的旧物,还准备这几天回家清理清理。   借给嫂子住,也不是不行,“我这几天去打扫一下,好多东西还没收拾呢,总得跟厂里打声招呼。”   “那我过几天再来。”   林林总总,每个人都提了要求,常红心一一记下来,固然因为他们的奉承而开心,又同时觉得心累。   晚上主动给金明天倒了洗脚水,金明天心知这是和好的意思,妻子主动服软他也不会拿乔,“怎么,哥嫂那边提要求了?”   常红心“嗯”了一声,一一道来。   “小峰的事不用想了,他一个孩子还当助理呢,懂什么呀,到时候给我惹点事,我哭都来不及。”他的助理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孩子从小就机灵。”常红心忍不住替侄儿说起了好话。   金明天呵呵一笑,心想年纪小的时候就知道抢阳阳的东西,惹得阳阳直哭,这种机灵要着干什么?嫌公司太顺,要给自己招点事非吗?   “年纪轻轻的,去学点技术吧,咱们资助个学费也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他们想住就住好了,其他的都是小事,无非是一点钱,你自己拿主意。”   常红心见气氛还不错,又说起现在离婚的事,“嫂嫂们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   金明天乐了,“怎么,信不过我?”   常红心帮他倒了洗脚水回来,“我有什么信不过的,公爹那一关你过得了?”   金明天哈哈大笑,“你知道还怕什么?再说阳阳都这么大了,出门结交朋友,处对象,一说父母离了婚,不得遭人白眼呐。”   常红心安心的同时,又觉得不对劲,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脸色古怪道:“那要公爹和阳阳都同意,你就要跟我离婚?”   金明天想了想,这一想,常红心脸色都变了。金明天趁机将妻子一搂,笑的直不起腰来,“我逗你的,这也能急眼。我干嘛跟你离,咱们消消停停的过一辈子多好,干嘛要折腾。”   常红心这才放下心来,一想也是,金明天这个人喜欢安稳,也就是厂子里出事,实在没办法。但凡有点办法能撑下去,他怕是宁愿吃糠咽菜,也要在厂子里安安稳稳干到退休。   这样的人,让他把家庭拆散了,他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舒雅舒雨两姐妹刚嘀咕说舅舅舅妈闹了矛盾,就发现他俩和好了。金阳难得回来玩一趟,骑着自行车去镇上找小时候的小伙伴。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原来小时候的伙伴,多半都外出打工,几乎没有人继续读到高中。   “县里中学的同学,总有人念到高中吧。”舒雨问他,“怎么不找他们玩?”   金阳撇了一下嘴,他在县里念书的时间不长,跟同学不是特别亲近。最亲近也最想念的,是小学同学,他们不仅是小学同学,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可惜,现在都散落不知在何处。   “过年也不回来吗?”舒雅奇怪道。   外出打工过年也得回来呀。   “说是不好买票,一般是二三年回来一趟。”反正跟金阳关系最好的几个,恰巧都没回来过年。   “阳阳,怎么不去跟你小峰表哥一起玩。他前两天不是来找你,玩的挺好的吗?”常红心从厨房里端了甜汤过来给他们。   金阳不吭声,舒雅看着舅妈,“好什么好,把阳阳口袋里的钱都骗走了,你是不是压岁钱给少了,所以变着法子再从阳阳这里捞一票。”   常红心一听急了,“怎么回事?”   金阳无奈道:“那么多人跟着,都说要学英语,小峰哥说他也要自学英语,就是差个随身听。”   “所以你就买了?”常红心抽抽嘴角,就小峰,还自学英语,这话她都不信。   “嗯,四个,一人一个,不然给谁不给谁,又要闹半天,头痛。”金阳也没办法,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最是讲面子不愿意丢脸的年纪,别人话赶话把他挤兑到那儿,他也只能掏钱。总不能几个人挺在那儿吧,多丢脸。   常红心倒不是心疼这几个钱,是觉得儿子好几年没回来,这一回来,表哥表弟们就掂记着让他请客买东西,实在让人心里不舒服。   舒雅接着说道:“您可别骂他,买了就买了。不过这种人真招到公司,那损失可就大了。您知道现在外头治安不好,舅舅认识的好几个朋友,都遭了事,都是喜欢在外头得瑟的。舅舅是低调不爱得瑟,才没事。你让这种人跟着舅舅,怕是一天之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家有钱。你说他们绑谁最方便,能叫咱们家掏出最多的钱来。”   常红心心中一惊,看向自己的儿子,不自觉的将手搭到儿子的背上,虽然嘴里不服输,“行不行我可不管,公司的事让他们爷们说了算。”   心里却是明白丈夫不要小峰跟在身边,确实是有道理的。   舒雅点了一句,看她明白了,便没有再多说。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你演了这么多年戏,有什么想法没有。”   演的挺多,就是一直没红。   舒雅支着下巴,苦着脸道:“这条路比我想像中难得太多太多了,以前人家说什么三分靠实力,七分靠运气,我还觉得是鬼扯,现在才知道,简直是至理名言。”   “到了三十岁如果没红,你能拿到的角色只会越来越边缘化,该考虑转型的事了。”舒雨提醒道。   她虽然很忙,但也没有忽略姐姐的情况,虽然她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但前瞻性的看法还是有的。   “什么意思?我可不想转行。”舒雅对开公司一类的事没兴趣,对于上班就更没兴趣了。她就喜欢这个行业,在她进入红楼剧组之后,这个兴趣就没有变过。   “不是转行,而是转型当导演,当制片人,还是说你不喜欢这些?只愿意当演员。”   “那倒不是。”舒雅十分动心,“不过我真能行吗?”   “你现在自然是不行,但你就不能学吗?你整天泡在剧组,听说有时候还帮着设计点服装,管管剧务后勤的事,怎么就不能学点别的。”   舒雨一捶桌子,“是啊。”   但很快又蹙住眉头,“导演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个剧组几百号人,什么都得管。制片人也不容易,现在行业不景气,很难拉到投资。”   舒雨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把你妹妹给忘了。”   舒雅摇头,苦笑道:“怎么可能会忘,别看你赚得多,真拍两部戏不赚钱,也一样大伤元气。”   “你对自己也太没信心了吧,学吧,至少有机会的时候,不至于白白错过。”舒雨想了想道:“再说,真是烂剧我也不会投,就算制片人是亲姐也不行。”   舒雅翻了个白眼,故意抬杠道:“刚才还说无条件挺我呢。”   却还是将这些话听了进去,多学点东西总不会错,万一以后有机会呢。这几年他们姐妹聚的时间少,但她也没忘了,妹妹说过的话,从来都很灵验,这嘴跟开过光一样。   吃过饭,大人们摆起几桌麻将,响起哗啦啦的声音,路晁便邀舒雨出去走走。   “昨天输怕了?”舒雨嘲笑他。   路晁弹了一下舒雨的额头,“笑话我,那我现在回去赢他们?”   “别别别,输的好。”知道路晁是故意喂牌哄老人高兴。   昨天缺人,硬拉他上场,他不爱玩这些,又不好拒绝,坐了半天,腰酸腿痛的难受。今天一看他们摆桌子,赶紧拉着舒雨就跑。   “今天村里有人过来,不缺人的。”   “呵呵。”路晁斜瞥舒雨一眼,“你知道家里准备了几副麻将牌,几张麻将桌吗?”   舒雨肩膀一缩,原来如此,赶紧道:“我们快走。”   村子里的变化不大,唯有老油头一家的房子翻了新,门口还停着一辆车。这年头不管是什么车,只要是车就很了不起。   舒雨挽着路晁从他们门口经过,就看到一个身着红袄的年轻妇人牵着个孩子将客人送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舒雨根本没反应过来,妇人已经眼睛一瞪来到她的面前。舒雨这才看清楚,这不是李巧吗?不过是发胖了二十斤的李巧,脸若圆盘两腮饱满,看样子日子过的不错。   李巧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不是咱们村的首富吗?”   舒雨笑了笑,“多久没下地了,还是多运动运动显得健康。”   李巧一肚子话被她憋了回去,恨声道:“一会儿镇上的干部要来咱们家拜年。”   舒雨一本正经道:“那你们好好招待。”   转身挽住路晁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李巧气的在后头跺脚,手里牵着的孩子却是一溜烟跑回去,扑到爷爷怀里要糖吃。   老油头一家几个兄弟,正在家里商量大事。老油头给小孙子递了块糖,让李巧把孩子带下去,继续说道:“这个机会难得,但咱们也要想想,万一有风险呢?”   商量半天还是没个结果,马建设一回屋被妻子李巧一把拉住,“商量的怎么样?”   他们一家也是赶了个巧,马建设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是个泥瓦匠,后来随着工头去了南省,发现当地的钱好赚,便又叫了许多人过去。   马建设是被李巧逼着去的,老油头怕小儿子吃亏,便又喊了两个儿子陪着去。去的时候当是任务,去了才知道当地有多好赚钱,于是不用说,六个儿子全去了南省。   因为人多,老油头也跟着去照应,左来右去就干成了包工头。手里有了积蓄,重新翻修了房子。现在又有机会摆在眼前,便是上头的大老板松口,为了绑住这些包工头,允许他们凑份子,投钱到项目里。   南省的房价怎么个涨法,他们是看在眼里的,谁不想投钱,但他们那几个钱,单独干是说笑话,根本不可能。投钱也难,根本没人开这个口子,不是特别过硬的关系,谁会把份额让出来给别人赚钱。   现在是捞到了个小开发商,几个包工头一起去谈,才均了一点出来。对别人来说是毛毛雨,对他们来说是押上全家的积蓄赌一个未来。   李巧一直以功臣自居,要不是她逼迫,家里也轮不到这种好事。所以她问这些,马建设也不好随意打发掉,告诉她,“爹说还要再想想。”   老油头思来想去,直奔老书记家里,他儿子在外头有大出息,总比他们要看得准。   南省的事金明天还真不太清楚,不过他赶紧让位,让老油头陪着长辈打牌,吩咐儿子去把舒雨叫回来。   金阳跑出去叫人的时候,老油头便埋怨道:“你们要盖房子,也不跟我说,这钱还叫外人赚了去。”   金外公只是笑,“都是明天不会办事,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他敬你一杯。”   老油头没了话说,想到一会儿镇上的干部要来,便想请金外公作陪。   金外公推拒道:“你该叫村里的书记去作陪,叫我去像什么样子。再说我这一大家子人,也走不开。”   那头舒雨回来,听到他们竟然想在这个时候投钱到南省的房地产项目里,不由得惊了一下。想了想才道:“您想想现在的房价,已经很高了。”   老油头得这句话回家,又招来儿子商量,意思是不是算了,放弃这次机会,还是求个稳妥。   儿子各有小家,都得回去商量,李巧听说,跳起来指着马建设的鼻子骂,“她不安好心,是怕咱们家赚钱多,超过他们家吧。”   又跑到公爹面前,死活要投资,又说舒雨是见不得她过得好。这一闹,把几个儿子都闹得心动,弟媳妇说的似乎有道理。   “就是啊,爹,要是明天哥说的,也就算了。舒雨一个小丫头片子说的,也能信?”   老油头用烟竿敲敲桌子,“懂什么,人家是大学生。”   哦,一屋子人不作声了,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还是很高的。特别是重点大学,他们倒是不敢再说舒雨不懂的话。   但李巧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是舒雨故意的呢?   李巧倒也没白闹,提出分家产,愿意投的就用自己的这份去投。老油头一想也是,本来就分了家,之后去做包工头才又将家里几个儿子捏在一起,家里几个儿媳妇都怕他拿钱补贴小儿子,趁这个机会,分开也好。   镇上的干部果然来了,但没想到在路上遇到省城的干部,一打听才知道是去金家拜年。金家有个老华侨,在国内捐钱捐学校,领导那里都挂着名,听说人家回来过年,可不得来看看。还有金明天,那也是数得着的人物。   打听完,镇上的干部赶紧叫车子跟上省里的车子,一起去金家拜年,等从金家出来,才顺道去了一趟老油头家里。   老油头倒没什么,他一个老农民,能有今天的日子就很好了,人家凭着本事论先后,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再说了,老金头也是老支书,他没什么不服气的。   倒是李巧气得哭了一场,搞得马建设都莫名其妙,都答应分家之后拿自己的钱投资了,她还有什么可哭的。   一大家子人过完年回到京城,舒雨刚上班没几天,就有人从楼顶跳下来。吓得公司的员工一整天都结伴出入,不敢单独从大门口经过。   都以为是个例,总有人想不开,你怎么拦。   没想到又出事了,一连跳了几个,大家才知道楼下炒外汇的崩了。   齐俊脸色煞白的跑来找舒雨,外汇崩盘,他以前认识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套进去了。   “这不叫套,炒股票才有套的机会,大不了炒成股东,用时间换,还有机会换回来。炒外汇再加杠杆,这叫崩盘,炸仓,总之是一把清干净,什么都没了。”   “幸好我把钱全拿出来了。”齐俊拍着胸口庆幸。   “你那几个钱,炒外汇崩掉,跟投资亏掉,也没什么两样,反正都是亏。”舒雨吐槽。   齐俊一想,好像还真……   啊呸,没有,没有的事,他才不是亏,他那是时运不济。   “我想调你去燃犀的事,你考虑好了没有。”这也是舒雨叫他来的原因。   “这还需要考虑吗,我是就是您老人家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齐俊谄媚道。   舒雨“呃”了一下,“那你去找经理报道吧。”   齐俊报道之后,便去找老彭,老彭风光了几年,一把炸了个干净。要不是老婆看得紧,没准也要跟着往下跳。   “小齐来了,去劝劝老彭,钱没了就没了,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老彭的老婆,指了指卧室,让齐俊进去。   推开卧室的门,注意到房间里大大小小的打包箱,齐俊惊道:“不至于吧。”   老彭正在收拾东西,惊言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卖了吧,卖了把债还清,一身轻松。咱们家还有套老房子,你嫂子还有工作,也亏得她一直不肯卖老房子,也不肯辞职。”   怎么欠下的债,齐俊不清楚,这会儿也不想问,只能问他还有什么打算。   “先休息一段时间吧,看看有没有生意能做。以后再也不搞这些了,看着风光最后什么都没了,这几年完全是空耗,人都玩废了。”   整天吃喝玩乐,嘲笑干实体的傻子,不像他动动手指就有钱赚。结果现在才知道,谁是真的傻子。   现在醒悟过来,人呐,还是得脚踏实地。   “你运气不错,知道及早抽身。”   齐俊讪笑,“钱是抽出来了,不过也被我亏光了。”   “至少不欠债,还能攒点做生意的经验。”老彭摇摇头,玩了几年都是小亏大赚,把他的心给玩野了,根本没想到风险。   结果风险一来,才知道什么叫看着他起高楼,看着他宴宾客,看着他楼塌了。   “你老子不许你辞职也是对的。”老彭现在的感慨,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想找个人倾诉,齐俊恰好是个极好的对象。   炒外汇被国家有关部门正式发文给禁了,观察之后发现这玩意儿易爆/雷,风险极大,实在不适合中国的老百姓,至少不适合现在的老百姓。   中国的老百姓都有点傻大胆,看到利息高收益高,也不管是什么玩意就敢往里投。赚的时候觉得是自己英明神武,天赋异禀。亏的时候就开始哭着喊着被坏人骗了,口口声声政府监管不利,就该让政府兜底赔他们的损失。   等到政府严格金融管制,又开始有一群人不服气,骂政府进行金融管制,让中国人没有投资渠道,所以只能去炒房。   等到国家开放一定程度的金融管制,哪怕只放开一个小口子,各种乱糟的事便都来了。卷款跑路的基金,面向普通人的高/利/贷,好嘛,又是一通群魔乱舞。   外汇踏空引起了一系列的反应,最直接的便是租下一整层办公室的人直接退租。舒雨的新秘书问了问房东的意思,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买,正好买下来,收拾收拾就能直接用。   九十年代初的办公楼,设计的有些老旧,一层的面积也没有多大。   时尚佳人杂志社最先搬过去,燃犀也搬过去,总算显得地方宽裕了些。   “看着吧,要不了多久,又得塞满。我跟你们家老爷子说好了,等他的写字楼建好,我们一块搬过去,拿个几层,省得以后老为办公室不够大烦心。”   路英和舒雨聊天,他们两个人占了三层,现在看着还行,用不了几年,地方肯定不够用。   “行啊,到时候这里租出去。”反正她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售房产的。   到了夏天,南省传来轰隆一声,房地产应声而倒。   这声音落在无数人的心里,也传来无数的哀嚎。   新秘书很快送来消息,深城的于总和丁总连夜躲去美国,好几批人都在找他们。有西省的煤老板,有地下钱庄,还有其他一些合作伙伴。不过现在没人提伙伴两个字,一个个杀气腾腾,要是拿住人,估计不大卸几块不能泄去心中怒火。   “去了美国?N基金的人竟然没找他们算帐?”要知道N基金亏在里头的,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舒雨在心里暗自想道。   “用的是什么理由?”   秘书想了想,“Z治避难,提交了很多证据,说是留在中国,会被迫害。”   舒雨撇撇嘴角,“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几十年如一日啊。”   既然去了美国,那就祝愿他们好好享受吧。   于飞和丁绍拖家带小飞往美国,从落地就开始叹气,空有屠龙之技,奈何时运不济。要是再不走,就走不成了,那些煤老板哪个手里没带点血。对付他们这样的文弱书生,不费吹灰之力。   只可惜他们的钱,全打了水漂。   “早知道两个月前就该套现。”那个时候,他们的资产已经翻了不知多少倍。   千金难买早知道,于飞斜视他一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不是有朋友在这边吗?赶紧让他来接我们,安排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丁绍白眼一翻,心想还以为自己是老总吗?等不等就让人来接,人家来接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朋友来了,直接开车把他们带到便宜的旅馆里放下,“这里是唐人街,你们有什么问题,不管是租房子还是找工作,直接问旅馆的老板就行。我还要赶去上班,就不陪你们了。”   说不了几句话就开着车走掉。   两家人都免不了失望,还以为今天肯定是在朋友家吃饭,然后留宿几天,等他们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   “这是看我们落魄了,怕赖上他吧。”于飞的落差太大,一下子被刺激到,放了几句狠话,说自己以后云云,总之他就是落魄了,但凭着一身本领,到美国只会更好。   他们的英文不错,加上之前有过高管的经验,所以虽然明白到美国,可能不如他们在中国能够如鱼得水,但不管怎么说,总不可能过的太差。   “洗盘子,这怎么可能,让我堂堂一个大经理去洗盘子?你们到底有没有看我的简历。”   “保安?怎么可能,简直可笑。你们再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夜班保洁,太欺负人了。”   “货车司机,多少钱一个月,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大抵是类似的对话,从旅馆搬走,租住到唐人街最便宜的合租房里。一家五点起床,排队上厕所,排队洗澡。   做饭的灶台就在房间里,一有油烟飘出去就会被房东骂,让他们千万不要触动火警,消防车上门,别的先不说,上千美元的费用先交一下。   炒菜不行改水煮,两个大人勉强忍得住,孩子却是日日哭闹,想要回家。   “早知道该把他扔在父母家,也省得跟我们出来吃苦。”老婆搂着儿子一起哭。   “暂时的,都是暂时的,等我站稳脚跟,一切都会好的。到时候我们搬去别墅,住带花园的房子,想怎么用厨房就怎么用厨房。”   “老于,你看看我把谁请来了。”丁绍来拍于飞的门。   “亚历山大。”于飞一看家里不适合待客,赶紧把人往附近的茶餐厅里引。   “你们的事我听说了,都是舒雨的阴谋。”亚历山大认罪服输,不代表他心里不恨,BBC的工作丢了,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合适的工作。   最后还是巴迪收留了他,并且让他找几个熟悉中国市场的帮手。   于飞不敢相信,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谁能二三年前就预测出南省的房地产会崩盘,更何况,我哪怕提早一个月撤出来,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这中间,她可是从来没有发表过一句影响我判断的建议。”   亚历山大脸色阴沉道:“你们不信可以打听一下,看看她在南省投过一分钱没有。”   丁绍帮腔道:“于总,她手下精兵强将一大堆,也不缺资金,你说她真看好,会不自己派人去?说什么在长辈那里投了钱,可是路英和许警官,这阵子风平浪静,可一点都没有受影响的样子。”   亚历山大满意的点头,“可见她是故意下套,想置你们于死地。”   “可是,为什么呢?”于飞不解,他自问没有得罪过舒雨,甚至一心想和她交好。他们之间也不存在利益冲突,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针对他,还提前几年布局,下这么狠的手。   亚历山大神经质一般的笑了,“这句话问的好,因为她不满,她不希望中国变成第二个美国,她希望中国一直是腐朽的堕落的,不自由不民主的国家。”   “你怎么会知道?”于飞下意识的追问道。   他回想一下,似乎舒雨对这方面的事确实不感兴趣,但也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   “你以为N基金亏了钱,会不找找原因吗?”亚历山大阴恻恻的说道。   于飞恍然大悟,同时感慨道:“从这件事就看得出来,中美两国人的素质相差有多大。投资有风险这句话谁都知道,结果呢,那帮煤老板赚钱的时候觉得是应该的,亏钱的时候就找我们的麻烦,也不想想,是我们逼着他们投的吗?”   而N基金,就从来没有找过他们的麻烦,更没有在他们去美国的事情上,从中作梗。光这一点,就足以拉开距离,把国内那帮只能赚钱不能亏钱的投资人,比到阴沟里。   亚历山大为继续说道:“她在趋吉避凶这种事情上,还是有一些能耐的。她在京城的办公楼,同一栋楼里曾有一家做外汇交易的公司。她就曾规劝过自己的下属,也勒令自己家的人不许碰外汇。”   外汇交易崩盘比南省的房地产崩盘更早,这件事于飞和丁绍都知道,还曾经笑话过这些以为自己能赚钱的投资者。没想到很快轮到自己,这会儿经亚历山大说出来,仿若隔世之感。   同时也相信了亚历山大的说辞,“她竟然这么毒辣?”   “不光毒辣还极有城府。”亚历山大补充。   “可我们现在又能怎么样呢?”于飞握了一下拳,别提报复不报复了,现在都快活不下去了。   “巴迪服饰欢迎你们的加入。”亚历山大伸出手。 第207章 回扣   于飞和丁绍对于加入巴迪服饰当然是求之不得, 问题是巴迪服饰需要的是能够出差到深城,帮公司谈妥订单代工的人。 而他们现在,根本无法回国。   亚历山大笑道:“你们不用怕, 地下钱庄被举报,老板卷款潜逃。那些煤老板不过就是炸唬的厉害, 敢找你们的麻烦就报警。报警不管用, 直管去找BBC在当地的记者, 他们会很乐意报道, 中国市场怎么对外资企业派来的雇员, 进行人身攻击的。”   要知道,整整二三十年的时间里, 招商引资是压倒一切的存在。深城还是桥头堡一样的标杆, 真发生这种事,煤老板就是手段通天都没用。   于飞和丁绍一听,俱是大喜,入职, 搬家, 换上西装和领带, 重新变身成功人士。   飞往深城的时候, 于飞和丁绍在飞机上密谈。   不管亚历山大所说是真是假, 但舒雨此女已成气候, 绝不是他们能动的。   “亚历山大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还不是巴迪服饰明明得到融资,却还是被莉莉丝打得抱头鼠窜。投资公司给的压力极大, 巴迪这才拼命想要压低成本拉高收益,以前那么不屑于中国市场的人,现在还是要去找中国工厂代工。”   于飞慢慢分析着,虽然巴迪服饰将他们从窘迫的境地里拉出来,但他们这样的人,心中是不存在感恩这种想法的,有的只是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丁绍点头称是,“巴迪巴不得我们去跟舒雨拼个你死我活,要是赢了,他坐收渔人之利,就算输了,也是我们私人恩怨,跟他无关。”   简单一句话,将巴迪和亚历山大的心思,剖析的清清楚楚。   于飞闷笑几声,“洋鬼子才从树上下来几年,就跟我们玩心眼,我就是用一根小指头,也能猜出他们的心思。”   丁绍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打他们的,我们伺机而动。”   说白了,有便宜就捡,没便宜就站干岸,坚决不给人当枪使。   亚历山大和巴迪以为凭一通忽悠就能让他们和舒雨为敌,也太小看他们的智慧了。   京城里,舒雨接到深城的电话,听到于飞回来,并且是为巴迪服饰寻找代工,失笑道:“巴迪终于扛不住了,不是说原产美国是最大的卖点,是品质的象征吗?”   电话那头传来郁远志爽朗的笑声,“被我们的新面料衬衣吊打一顿,终于老老实实来找代工了。”   服装市场就是这样,新款的成功不仅仅是新款,而是会带动整个品牌的销售量。而且新款衬衣对应的本来就是莉莉丝的目标客户群,也就是初入职场的新人或是准新人。   被广告带来的新客户,除了衬衣,还要面对大量款式新颖,物美价廉,又适合他们工作生活场景的衣服摆在面前,除了买买买,还能怎么样?   虽然巴迪一再强调自己的品牌是轻奢,但一来有真正的奢侈大牌在前,二来有物美价廉,款式能打,面料做工都很出色的莉莉丝在侧,他们所谓的轻奢并没有真正走出一条让大众认可的品牌之路。   款式也无非是跟在奢侈大牌后头,并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价格也没有太便宜,做工和面料也并不比莉莉丝更好。之前还靠着设计师的名头,勉强维持着B格,等新款面料一出,消费者从来都是现实的,也是无情的。   于是巴迪便感觉到了这种被抛弃的无情,销售额迅速下降,降得让人胆颤心惊。   刚刚注入资金,正在扩大门店,冠名更多节目,打出更多广告的时刻,被莉莉丝一招重拳,直接击到面门,立刻打了个满脸开花。   巴迪一下子慌了,他签下的合同有多苛刻他可是很清楚。一旦业绩下滑,投资公司就能将他这个创始人挤出公司管理层。除了一点股份,他会失去所有权力,这绝不是他能容忍的。   于是他从善如流的听从建议,去中国寻找代工,降低成本。虽然说前几天他才说过美国制造比中国制造好一万倍,但丝毫不妨碍他把自己说过的话吞下去,嚼吧嚼吧,咽了。   巴迪的代工要求自然是大厂,符合他们的生产标准和工艺。价格,当然是越低越好,但他们身在美国,并且不愿意去往中国,到底什么样的价格才是最低的,全凭于飞和丁绍的报告。   郁远志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于飞和丁绍的报价有多离谱,打给舒雨的电话也汇报的一清二楚。   “他们找的倒是大厂,价格也极高。”   “价格高?”舒雨反问。   郁远志下意识的点头,又想起对方看不到,赶紧补充一句道:“是的,这个价格比我们接美国代工厂的价格都高,但打听之后,发现品控和质量根本对应不上这个价格。”   供应链上的事,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舒雨一听便明白,“拿了回扣。”   “而且相当高。”   也就是说,代工厂看似拿了个好价格,但这个价格要返还一个极大的比例给于飞和丁绍,工厂不可能干亏本的买卖。所以只能按自己的实际利润,来安排品控和质量,甚至是优先率。   “您看……”郁远志看得出这件事肯定有利用的价值,就看舒雨有没有想法。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舒雨可舍不得巴迪把他们给炒了,这么优秀的人才,简直就像是莉莉丝送去的卧底,炒掉多可惜。   “是。”郁远志明白了,舒雨肯定有别的安排。   随着天桥风云第二季的热播,以及与星共舞第一季播出即红的曝光度,莉莉丝设计团队和天桥风云里的风云设计师一起设计的舞裙也随之爆红。   莉莉丝趁机推出同款礼服促销活动,马上就要到年底,感恩节,圣诞节以及新年,统统都是需要礼服撑场面的日子。提前预支一波销量,消费者在莉莉丝买了,在同类型的其他店面势必会减少消费,这是定律。   于是莉莉丝并没有针对谁,但巴迪又被一次暴击打脸,这一回,脸更肿了。礼服是可是单价高,利润高的类别,就这么被莉莉丝抢走。   不过没关系,巴迪还有绝招,这个冬季,他一定能抢回市场。   而就在此时,时尚佳人杂志终于推出他们的第一刊,舒雨给他们的任务,是在半年的时间内,将最基础的时尚知识,品牌知识传递给普罗大众。不要带自己的观念,只阐述事实。   当然在提及品牌的时候,莉莉丝必须拥有姓名。但一切必须做到润物细无声,不能带有明显的主观倾向,以免影响杂志的中立客观性。   在亚瑟的谈判下,电视台引进了天桥风云第一季,势必会有大量的删减内容,但能够播出就已经相当不容易。虽然给的费用不高,但舒雨也不在乎这个,只要天桥风云能播,拥有冠名权的莉莉丝就能轻易进入大众视线。   随之,京城和海城和莉莉丝旗舰店几乎是同时开张,正式进入中国人的生活。   在杂志和天桥风云的双重加持之下,客流量爆炸,销售额更是不停的刷新记录。   “十八家分店的装修已经到了尾声,人员培训已经完成,正在分批支援两家旗舰店。”郁远志心中火热,身为莉莉丝中国公司的总经理,光管着一家工厂,始终有些遗憾,如今看到分店一家家开起来,心里的成就感简直爆棚。   “集团公司正在清算股份,国资公司大概能占到集团公司的百分之七左右,会有一批高管拿到一定比例的分红。欧洲美国包括中国公司的管理层,全都有份。”   他们走出京城的旗舰店,回到公司,一路商谈未来的运作。   郁远志听到股份的话,好不容易才忍住心中激动。   “我们不打算上市吗?”郁远志肯定是不能问自己能拿多少股份的,装作不在意的换了话题。   “上市的本质是为了融资,莉莉丝目前的资金状况良好。等国内的第一批分店开起来,先稳一稳,解决掉管理上的漏洞和隐患。未来根据情况,可以放开加盟。但加盟必须得在我们自身的管理没有问题之下进行,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郁远志重重点头,同时他也从舒雨的语气和态度里听出,公司真正深耕的,一定是中国市场。   舒雅收到妹妹递给她的剧本,有点愣神道:“什么意思?”   “我想将这部电影拍出来,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舒雅翻开剧本,情节很简单,讲的是留学生的故事,不过再仔细一看,“这不是丁妞吗?”   完全就是丁妞的生平,小山村的失学少女到大城市打拼,抓住机会一再飞跃,最终进入美国大学,完成她的梦想。   “可能我和她太熟了,本来没觉得她的经历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翻开剧本,却觉得热血沸腾,这是怎么回事?”舒雅将内心的直觉说出来,自己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一种酣畅淋漓的爽快之感,是不是?”舒雨轻笑,丁妞的生平是这个时代,很多人的缩影,但也是运气最好的那批人的缩影。   她的生平,天然就带着一种爽感,一步步打怪升级,看似从小山村到美国大学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跨越,但每一步都走得叫人信服。   更何况,这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本来就是真的,更增加了代入感和真实感。   舒雅看着妹妹,有些古怪的笑了笑,“其实说起来,你的生平比她的更加离奇和不可能,但又确实是真的。”   舒雨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了,“丁妞以后是莉莉丝的设计师,又有美国留学的经历,值得吹捧起来,产生名人效应。我要这个名声干什么,再说自己吹自己,我可下不了手。” 第208章 新款   中国门店伴随的宣传是全方位立体式的, 从杂志,电影和综艺这三个方面着手,要么不进入中国市场, 一旦进入,就要奠定王者的地位。   至于说广告, 一定要做, 但也一定要有格调, 不能一连三遍的喊嗓子。   郁远志此时才知道, 舒雨对中国市场的看重, 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深。常规的广告摆在一边,杂志电影和综艺这样一套做下来, 品牌形像可以说是深入人心。如果他在管理上掉链子, 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而在美国和欧洲市场,巴迪终于开始发力,秋冬的呢子大衣和鹅羽绒服,都是高单价的商品, 也是巴迪最擅长的设计款式。   舒雨去了一趟面料厂, 这一次的新款面料, 正是她秋冬所用的秘密武器。   “看看, 是不是特别柔软, 而且防水防潮, 不像真皮那么娇贵,又便宜又好打理,应用的范围太广了。”厂长是齐楚达介绍的, 毕竟他以前就是皮革厂的科长,对这个行业的事门清儿。   当初舒雨和乐辰化工合作开发新型面料,然后用燃犀基金投资面料厂的时候,就请齐楚达帮着 ,于是他 了现在这位厂长。多年的管理经验,难得的是人也不迂腐,很知道跟上时代。新旧结合,水平着实不错。   这也是乐辰继速干面料之后,又研发出来的新款PU革面料。和老式的皮革有极大的不同,已经无限接近舒雨在后世用过的PU革。   “在世界上也是领先水平,乐辰确实有本事啊。”老厂长感慨着,用粗糙的大手摸着柔软的PU革,就像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满满都是感情。   “速干面料的出口一直刷新记录,现在就看看PU革的出口是不是也能刷新记录。”面料厂是燃犀控股,但也是独立的面料厂,是直接对外经营的。当然,在有冲突的情况下,会优先供货给莉莉丝。   厂长哈哈大笑,“肯定能,这样的质量和价格,除了我们哪个国家都做不出来。”   舒雨也很满意,莉莉丝在乐辰占有股份,又单独投资研发面料共享专利权,再控股面料厂,面料厂又供货给莉莉丝。整个产业链,从头赚到尾,还不用怕任何人来卡脖子。   只要不上市,根本没人知道这些复杂的控股关系,到底属于谁。   这也是明明有国外的化工产品可以选择,舒雨却宁愿投资巨额资金给乐辰进行研发的原因,她只相信控制在自己手上的才是自己的。控制在别人手上的,随时会被人卡脖子,到时候再奋发,所花的研发费用,只会更多。   中国工厂的代工车间里,工人正在缝制羊毛呢大衣,大到羊毛面料,小到一颗纽扣,都是从美国运来的。由中国工厂制作完成,验收之后再发往美国。就算这样,成本也比美国制造便宜一半还要多。   于飞盯着这批货,又盯着工厂将工艺书销毁,剩下的辅料全部打包,这才放心。虽说他从中拿了好处,但他也很清楚,巴迪服饰若是倒了,自己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工作。所以大方向危害巴迪服饰的事,他绝不会做,但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拿点回扣,他倒是心安理得。   这批货物是巴迪打翻身仗的依靠,就是巴迪本人也十分上心。等到货物到港,这才轻吁一口气,抽查了几件样品,虽说他随口就能挑出一百个毛病来,但在低廉的价格面前,他忍住了。   身边的人自然是马屁如潮,“这样的质感,就是那些一线大牌也未必能赶得上。果然得要你亲自操刀,一出手就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给比下去了。”   巴迪大方笑纳,“设计的再好,宣传上头也得加紧。”   毕竟不是一线大牌,不是光凭一个名字,不管推出什么新品,都会有人买单。   下属自然满口称是。   杂志铺天盖地的宣传,明星上身示范,效果确实不错。这也是莉莉丝的短板,所以巴迪亲自和时尚杂志的主编见面,希望就新一季的产品,达成更紧密的合作。   餐厅里,巴迪表示的像个十足的绅士,亲自给对方倒上红酒,“我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口感。”   “你居然还记得,真令人惊讶。”主编不知是真感叹还是假感叹,总之表现出来的很像真的。   “我们可是老朋友。”巴迪笑道。   “内页没有问题,可是封面……”   “一定,必须得是封面。”巴迪强调,没有封面还有什么意义。   “好吧好吧,封面。”一番条件的拉锯,主编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莉莉丝还是没有找过你们吗?”巴迪漫不经心的问道。   主编嘴一撇,确实为这件事心中不爽,却忘记了,最早艾玛是怎么日日到杂志社,想与她见面的,是她自己把人晾在那儿一晾好几日。然后莉莉丝,就再也没有光顾过他们的杂志社。   “他们可瞧不上我们杂志社,走的全是电视台的渠道。”主编满嘴的酸味。   就跟身边的舔狗忽然有一天不跟你早安晚安,直接挽了个白富美结婚去了,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电视台凑凑热闹还行,说到专业性,哪里比得上杂志。”巴迪轻拍对方的马屁,乐得主编笑出一脸褶子。   “也不知道他们的新款出来没有?”巴迪故意问道。   主编沉吟了一下,还是说道:“广告已经在拍摄当中,听说是皮革。”   巴迪心中一喜,主编的消息渠道果然更加灵通。   “广告公司是签了保密协议的。”主编提醒道。   “我明白,咱们私下聊聊天而已,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不可能改,她也不可能改。”巴迪心里莫名有些激动。   秋冬款皮衣和羊毛大衣是不变的永恒,他们一人选了一个主题,不知道莉莉丝是不是故意避开,倒是聪明的很。   两者相较,都是高单价,皮衣更时尚,但羊毛大衣更经典。在高单价的单品上,明显是经典款更受欢迎。想到这里,巴迪觉得自己这一仗,已经稳赢。   几日后,听说莉莉丝的广告当晚播出,巴迪特意打开电视机,等着看他们怎么败在自己手上。以为就凭几件免烫的衬衣就能打赢自己吗?这种面料她能进货,别人也能。服装公司比拼到最后的,还是款式,而不是什么面料。   想到这里,他稳稳坐到沙发上,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在他看来,这是迟早要喝下去的庆功酒,他不过就是提早一点喝下去。   舒雨也拿到广告录像带,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播放。   一个高挑的模特涂抹着鲜红的嘴唇,穿着紧紧绷在腿上的牛仔裤,上身一件V领竖条纹衬衣,衬衣的下摆打了个结,露出半截小蛮腰,再将一件皮衣往身上一披,皮衣肩膀上嘻皮士风格的流苏勋章,直接将模特的叛逆和张扬的青春表达的淋漓尽致。   下楼跨上一辆拉风的摩托车,戴上头盔随着拉轰的声音一路往前。越过无数被堵在路上的私家车,一路上吸引无数的目光,直接将车停到一幢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随后就见她,将皮衣肩膀上的流苏取下来,再将衬衣下摆系上的结打开,一个转身进入电梯。张扬的气质瞬间沉稳下来,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当中,即特别又和谐。   就在她走出电梯的时候,有一位男士也跟着走了出来,“嘿,是你。”   模特一回头,原来是一辆豪车的车主,被堵在路上,两人曾经目光交汇而过。   广告就在这里戛然而止,然后一行粗大的字体,“新款面料,邀您品鉴。”   这一次,广告没有在面料上做太多文章,因为PU革是廉价的象征。仅凭一支广告根本不可能打败人们的固定认知,你就是再强调这是改良过的PU革,是无限接近于真皮的质感,又比真皮好打理,消费者一样会半信半疑。   最好的办法,就是吸引人去现场看,只要看到了,就成功了一半。手感,颜色,款式都是直接刺激人感官的存在,然后靠着导购员的现场解说,阐述新型PU革的优势,再加上只有真皮四分之一的价格,不怕人不动心。   广告款是一款烟灰蓝,属于即紧跟潮流,又在小范围内有一点自己的表达。而店面辅的货,除了黑色和咖啡两款经典色系外,还有一款鲜艳的大红色。   看完广告的巴迪,愉悦的喝下杯中的红酒,莉莉丝也不过如此。他承认这款皮衣的款式和肩章有独特的地方,设计感十足。但想和他的羊毛大衣比拼,还差些火候。   第二日,下属慌慌张张敲开巴迪的办公室大门,“不好了,莉莉丝那边的新品……”   巴迪一脸放松,“新品如何?”   “用的是新款改良之后的PU革。”下属急切道。   巴迪一听放声大笑,“笑话,PU革算什么面料,更加不能和我们相比。”   “这次的PU革和以前的很不一样,听说是有专利权的新型面料,和之前的免烫速干面料一样,是一个厂家的出品。”下属手里已经拎着一件包装袋。   来不及打开就被巴迪伸手抢过去,捞出皮衣只上手那么一摸,立刻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这细腻的触感,柔软的纹理,怎么可能是PU革。不仅有真皮的优点,还没有真皮的缺点,没有异味,也不需要特别的打理。   最重要的是,翻开标签牌,巴迪眼前一黑,直直坐了下去。   售价只有羊毛大衣的五分之一。   “我们不是一个客户群,没事的,没事的。他们这种是便宜货,会买这种便宜货的,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客群。”巴迪喃喃自语,拼命安慰自己。 第209章 但愿如此   事实上,莉莉丝和巴迪面对的就是同一个客群, 一群出生于中产阶段家庭的年轻女性, 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   一线大牌对于他们来说,过于奢侈,可以选择, 可以有几件点缀, 但不是日常选项。但纯粹廉价和毫无设计感的服装,更不可能是他们的选择。   莉莉丝切入的, 正是这一块的市场。而巴迪与一线大牌无力竞争,切入的同样是这一块市场。只是巴迪划分的更精细,想要切中的是这一块市场中, 消费能力更高的那一批。而莉莉丝,则是用一网打尽的方式,用更多的产品,更多的分类,企图达到通吃的目的。   消费者亲手触摸PU革时, 所有不是真皮所带来的疑虑, 统统消失了。质量是摆在明面的东西, 眼睛看得到,触摸得到,根本做不了假。   更何况,时尚的款式,低廉的价格, 消费者根本抵挡不住真香定律。   “中国有句老话,一个便宜三个爱。”舒雨和艾玛通电话时说道。   “但这个便宜不是廉价,更不是指真正意义上的价格。消费者愿意买一线大牌出清库存时九十九美元一个,至少是五年以前的旧款包包。也不愿意买没有品牌,没有设计感,同样是九十九美元一个的新款包包。前者消费者会觉得占了大便宜,后者消费者会考虑值不值得,是不是有更便宜的。”   所以莉莉丝在稳固了自己的品牌定位后,已经被戏称为最有科技感的服装品牌。一旦这个标签打上去,你推出新款面料的行为,就会自然而然的被消费者接受,而不再是纠结于这个面料本身。   一家年轻的,有科技感,设计感的服装品牌,就是莉莉丝的定位。莉莉丝从来没有刻意强调过自己的价格优势,但当你准备好消费者所需要的一切,甚至超过他们的预期时,再等消费者再发现你的价格,无一例外都会陷入真香定律。   但当你把便宜当成优势宣传的时候,一定会适得其反,让人质疑你就是地摊货。   于是越来越多陷入真香定律的消费者挤爆门店,新款PU革不费吹灰之力推广出去。   也让面料工厂不停的接到订单,无一例外都是,和莉莉丝一模一样的那种。乐得厂长合不拢嘴,连宣传费用都省了,直接用莉莉丝的爆款带动面料销量,定位精准直接。   “所以这就是舒总说我们不需要宣传的原因?”厂长摸摸下巴,不由得抖了一下肩膀,邪乎,太邪乎了。这精准的定位和算计,恐怖如斯。   巴迪的期望到底还是落空了,哪怕杂志含沙射影的嘲笑PU革档次太低,也挡不住真香定律。   同时,杂志社的含沙射影还激怒了环保组织,声称就是因为世界上有一群人把尸体穿在身上充当时尚,才造成人类对动物的虐杀。你们竟然还不支持PU革取代真皮,必须道歉。   杂志社飞快的道歉,迅速撇清自己,闭口不提这个话题。   莉莉丝顺势宣传一波环保理念,然后做了个优惠活动。   巴迪的经典款羊毛大衣,毫不意外的,滞销了。   就如同巴迪所宣称的那样,羊毛大衣是不会过时的经典款,可正因为如此,今年买和明年买又有什么区别。那去年买的,是不是也可以拿出来穿一穿,反正也是不会过时的经典款。   但莉莉丝的皮衣,已经形成一股潮流,销量越高就会有越多人效仿。从众心理不是针对哪一个,而是针对所有人都有效的心理学。更何况,莉莉丝的针对性很强,不管上班还是聚会,几乎是全场景的适用。   而皮衣在秋季的时尚属性,是其他任何材质,都无法比拟的。以前因为真皮的价格过高,让一些人望而却步,那这一回,还犹豫什么,不买一件等于没有青春。   同步发售的中国市场,一样有一堆人追捧,这个时候的真皮大衣正好席卷全国,但大多是中老年人的款式,属于年轻人的款式不仅少,还毫无设计感。   “又不是真皮的,还卖这么贵?”对于九三年来说,同样的价格,美国人和中国人的感受肯定是不同的。   “你懂什么,这叫时尚。”女生昨天看到广告,今天就来找同款,还以为自己来得早,结果导购员不时高喊缺货,让她心惊肉跳。   再不敢犹豫,赶紧冲到货架上,挑出自己的码号,抱到手里就不撒手。旁边不时有人盯着她手里的衣服,吓得她赶紧说自己要的,对方这才将骇人的目光收走。   “这些都是托吗?有这么些有钱人吗?”同来的女伴,还是不敢相信,这么贵的衣服,一个个跟不要钱似的一抱就是一堆。   “这个价格买到国际大牌,你就偷笑吧。国内是不是个牌子,就敢标高价,还是莉莉丝良心。”女生抱着广告上的整整一套款式,去试衣间试衣服。   女伴咂咂舌,陪着买完衣服,心里有些不服气,干脆去商场看看。   此时舒雨正在商场里闲逛,不是为了买东西,单纯就是看看市场行情。秘书陪在身边,轻车熟路的当向导。   “这是深城老张的厂子出来的货,照抄了几个国外的杂志款,又觉得暴露,自己请人改良,结果改成了现在的四不象。”秘书也是工厂的老人,对深城熟的很,有机会挑中给老总当秘书,自然知道要好好表现。   “就这,还敢标一千八,谁敢信。”舒雨摇头,其实她对这个时候的物价只剩一点模糊的概念,现在一边看一边回忆,才有了一个相对准确的定位。   九十年代整个十年间,服装的价格不是虚高,是非常虚高。根本没有任何品牌的服装,进了商场随便就能卖三百五百。秋冬款更是不得了,随随便便就能过千。当然,这里是京城,换到一般的省会城市,价格会稍低一个档次,但也同样虚高。   哪怕是在小城市里的商场,在深城十块钱的货,扭头进商场就能卖一百八。不过这个时候的人对于服装,有一种以前没有,现在就想使劲美一下的追求,物价也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反而到二千年以后,这种乱相反而会收敛,等再晚个二十年,大家就会发现,服装以及很多日常用品的价格越来越低,所占收入的比例也越来越小。当然,奢侈品牌除外。   “幸好还有动物园,不然普通人连衣服都买不起了。”秘书也算这个时候的高收入人群,也一样吐槽现在的物价。   “不是还有莉莉丝吗?”舒雨笑道。   秘书娇笑,“您还说呢,我几次去买衣服,看中的不是断码就是缺货。”   此时拎着莉莉丝手提袋的女生,看着商场里的标签,跟自己的女伴吐槽,“人家杂志上登过的国际大牌,根本没有这些品牌的名字,价格还标的特别贵。”   “我觉得,还是动物园适合我。”女伴已经失去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趣。   “那咱们现在就去。”两个女生手挽手下楼。   舒雨一行人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就听到秘书继续说道:“还有那些专卖店,拿着深城批发价八十一件的娇衫,扭回头卖一千多,完全就是当奢侈品卖。”   这个时候的服装市场太乱了,老百姓不懂行,暴发户又多,不穿对的,只穿贵的,催生了大量国产奢侈品大牌。能真正保持质量和品牌形像经营下去的,倒也要夸一句本事,可惜的是,大多数在二十年后,沦为专门的打折出清店。   大喇叭喊着一百块两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倒也还是专卖店,这点还挺从一而终。   巴迪正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开会,投资公司的代表阿尔文,神情严肃,“短短几个月,业绩大幅下滑,恕我直言,巴迪先生,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种种原因错过莉莉丝,结果莉莉丝在这几个月里业绩节节升高,新产品的推出,业绩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抢占了客户心智,让客户更加认可莉莉丝的品牌,这才是最致命的。   而在中国的门店业务,也叫人刮目相看,业绩直线拉高。莉莉丝发展的越好,越衬托出巴迪的无能,以及他们的无奈。   公司内部也不时有股东出声抱怨,因为杰拉德而放弃对莉莉丝的投资,真的是明智的吗?当然,说这话的,都是跟杰拉德没什么关系的股东。其他人,脸色虽然不好看,倒也没有后悔过。   在他们看来,一家公司只要注入足够的资金,肯定能压垮对手,甚至将对手合并过来。没想到,他们屡试不爽的手段,竟然在莉莉丝身上失效。   所以阿尔文坐不住了,必须敲打一下巴迪,让他赶紧进入状态,实在不行他们也要动用各自手中的资源帮扶一把。   “你们放心,冬季款我们一定能拿下市场份额的一半,我在法国的战绩,相信你也听说过。”巴迪曾经设计过一系列的冬装,直接抢占了当年三分之一的冬装销售份额,可以说是一战成名,也是他出来独立做品牌的底气所在。   阿尔文心想,如果不知道这件事,巴迪服饰连备胎的资格都没有。只是以往的战绩,现在还能奏效吗?阿尔文不知道,只能说,但愿如此。 第210章 对擂   冬天的羽绒大衣, 填充物当然是最重要的。 鹅绒的质量远高于鸭绒,而且羽绒服想要兼具保暖和时尚的属性,非常考究功夫。不光是款式, 还有设计工艺等等。   “羽绒服的的保暖性,跟重量的关系不大,相反同样大小的羽绒服,重量轻的那一件, 反而质量更好。因为发挥保暖作用的是羽绒的质量以及蓬松性, 蓬松的羽绒可以有效阻隔空气。让外头的冷空气无法进入,从而达到保暖的功效。”   舒雨正在给店长以及一线的骨干员工培训,羽绒服怎么才能不跑毛,怎么看质量,怎么分辨好坏。只有一线员工培训好, 他们才能将信息传递给消费者。   而当消费者从莉莉丝的导购口中知道相关的知识, 再去印证得出结果, 也会更快更好的转化为莉莉丝的忠实顾客。   “我们的性价比是最高的,只要讲清楚, 不愁消费者不选择我们。面对任何竞争,都要有自信。”   为了保证效果, 第一批培训由舒雨亲自进行。即是要将店长感觉到他们受重视, 也同时为公司的人打个样, 培训就是要培训到点子上去, 而不是走过场。   培训之后,与核心管理层开会的时候, 舒雨则是严阵以待。   “巴迪曾经在羽绒服这一块做出过前所未有的业绩,实力不容小觑。我们这一次,不打算避开竞争, 而是正面迎敌。”   “呃。”   “咦。”   不少人暗中称奇,两次用新款面料,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占尽先机。避开正面竞争另辟蹊径的做法,已经让不少人认为,这就是莉莉丝的战略战术,没想到,这一次,老板竟然打算正面刚。   “想要真正打趴对手,正面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堂堂正正的迎敌,赢了才是真的赢了。而且是赢在对方最擅长的地方,才能最有效的打击到对手。”舒雨看向郁远志,“工厂方面,要求做全面的升级,任何环节都要做到无懈可击。”   “没有问题。”郁远志今年刚花上百万升级了工厂的设备,可谓是准备充份。   “羽绒服对工艺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这一点,以前的巴迪也许可以做到,但现在,呵呵……”交给代工,又压低成本,品控可想而知,况且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洞悉一切的舒雨露出微笑,“这一次,要尽全力,我是指,所有人。”   公司高速运转下去,工人们加大培训力度,提高工艺标准,要求和新设备尽快磨合。中国的专卖店又一连开业八家,要赶上过年前最热的一波购物潮。所有导购员分批次到工厂参观,培训,必须考核上岗,还要接受抽查。   舒雨亲自参加设计,当样品做好以后,几个公司高层过来观看,其中好几个都是她以前的秘书。被扔到国外历练,现在几乎都回国到集团公司或是到中国分公司工作。   “暂定两个颜色,军绿和经典格子。”说话的人是骆丹,也是舒雨的第二任秘书,至于第一任闻小青,还在欧洲继续打开局面。   “这么轻?”拎起衣服的人是夏明,第三任秘书,现在在集团公司,经常出差去美国或是欧洲,被戏称为空中飞人。他自己则是非常享受这种飞来飞去的工作状态,若是这个年代有朋友圈,他应该是经常带着自豪在朋友圈里,谢邀,刚下飞机的那一款。   “你没听培训吗?同样的体积,越轻说明填充物的质量越好。那些重的,都是加了羽毛碎片的,而不是像我们,全是羽绒,而且是大朵的羽绒。”另外有人笑着接话。   羽绒服仅从外观来看,貌似宽松,还有两个极大的工装口袋,口袋有拉链有搭扣,里头可以轻松放下钱包,钥匙,甚至是 。   腰间还有两个斜插袋,拉链打开,就能将手插进去,保暖又舒服。不用的时候拉上拉链,是隐性的,从外观根本看不出来。   “内衬是羊羔绒吗?又轻又软,而且手感真是太好了,摸上去好像自带温度。”羽绒服的内衬细腻柔软,而且摸上去暖暖的,好像能自发热一般。   “这也是一种新型面料,不起球不掉色不过敏,亲肤性尤其好,接触皮肤不会有任何刺激,可以直接贴身。”舒雨顿了顿,“这种面料叫珊瑚绒,还有法兰绒和摇粒绒,冬款还有这些面料做的卫衣。”   “那肯定很舒服。”骆丹摸着内衬,简直不想放手。等卫衣上市,她准备直接每种款号和颜色来一件。至于为什么不考虑羽绒服,因为深城用不上。   “帽子为什么有两个?”夏明不懂,不过女人就觉得这个设计真是太实用了。   羽绒帽子一般是做为装饰,不是什么大风大雪,一般不会有人戴。而内衬珊瑚绒帽子不仅轻便,还做的特别有设计感,又保暖又亲肤,还不会滑落。   羽绒服的面布用的是高密梭织,显得挺括有型。而且还能防水防雪,不用担心冒着风雪走一阵,就浸湿一大片。   穿上身才发现,虽然款式宽松,但却一点都不显胖,还挺藏肉,什么样的身材都能包容。   “最重要的,还得不跑毛。”舒雨抖了抖羽绒服,看向郁远志。   郁远志赶紧道:“这一点绝无问题,无论是面料还是设备,以及工人的工艺,都达到最优比。要是这样还能跑毛,跑出来的毛,我当场吃下去。”   众人哈哈大笑。   骆丹更是感慨道:“那位巴迪创造的神话,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我知道,我现在正在见证一个新的神话。”   夏明用看一生宿敌的目光看向骆丹,心道,竟然抢我的台词。当过舒总秘书的,果然都不能小觑。   巴迪的办公室里,打样的款式也已经挂出来,供众人欣赏。   “看样子,我们又要创造一个新的奇迹了。这次能占多少市场份额,三分之一,还是二分之一。”这个比例当然是指相同档次的占比,不是指全部市场的占比。   巴迪表面矜持,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这款羽绒服的设计十分时尚,面布用的亮漆面料,十分独特。收腰的款式,更是处理的如同大衣一般挺括时尚。   “这才是设计,世面上那些臃肿不堪的廉价货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下属拍着马屁,这句话简直说到了巴迪的心坎上。   可不是吗?服装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体现出设计和美学,纯粹为了保暖那是下等人的追求,他可不会为那些人服务。   “你让他们俩亲自去工厂盯着,千万别让他们挪用我们的面料,还有鹅羽绒,也要盯紧一点。”巴迪亲自吩咐亚历山大,供应链上的事,也是重中之重。   “要不然,这批货还是在美国生产吧。”有人提出异议,毕竟这一仗太重要了。   巴迪略略蹙眉,只不过思考一会儿,便摇了头,“盯紧些就行,那些中国人做这些活计,还算勉强及格。”   代工是一杯带毒的美酒,一旦喝下去,就不可能戒得了。看到成本被压缩三分之一甚至一半,这种快乐,不当老板的人永远体会不到。   于飞和丁绍再次飞往深城,他们此时早已忘了自己初到美国时的落魄。对外都是宣称,自己一下飞机就被巴迪服饰请去,他们原本想歇一歇再找工作的,可是不行,一去就被委以重任,天生劳碌命,没法子呀。   关于代工厂,于飞和丁绍这一次,也罕见的重视,要求质量和品控一定要保证。厂方自然是满口答应,还带他们去看新的设备,保证不会输给莉莉丝。   “所有的缝纫线必须经过硅油浸泡,这些细节,你们必须严格的按照工艺流程来做。”于飞对于服装生产线不熟,但管理能力摆在这里,供应链上的这点事,他还是很自信能拿住的。   “是是是,这是肯定的。”厂长赶紧点头。   对方给的代工费虽然不高,但再低那也是美元呐,只要是创汇的企业,都是有补贴的,这也是他们答应于飞等人的回扣,只拿很低的价格也愿意接下代工的原因。   于飞等人一走,生产线上的工人准备更换热机针,厂长转身看到,不由肉痛道:“这不是还没断吗?就要换?”   崽卖爷田不心疼,这种专业热机针不知道多贵,用不了几次就要换,这得浪费多少钱。   工人讪讪道:“可是按照工艺书……”   “这能有什么差别,断了再换。”厂长很果断的判断,“外国人就是喜欢吹毛求疵,一根针而已,家家都是用到断了再换,就他们非得规定次数。糟蹋东西的做法,咱们可不能学。”   代工费这么低,回扣那么高,还要浪费东西,这可不行。   于是工人又给装了回去,厂长都这么说了,他们只管埋头做工。   “热机针的绒针会因为摩擦生热,而导致钻孔越来越大,一定要注意经常更换,绝不能等到断了再换。”莉莉丝的工厂里,各班车间主任,每天都要阅读工艺书里的制作流程,并且严格按工艺书操作。   更是会时常点出大家容易忽略的部门,一再强调要求。   “这么点差别,肉眼都看不出来的,也要管。”工人私下里,也会议论这些事。   “谁叫我们是莉莉丝呢,我们可是国际大牌,跟别人家拿个缝纫机踩出来的,能一样吗?”   “就是,深城的专卖店开张了,你们知道里头的衣服多少钱一件吗?”   “就是以前我们做的PU革的皮衣,也要一千大几百一件呢。”   “都赶得上真皮了。”   “真皮没牌子都得二千多,有牌子的都是四五千,主要是样子不好看,年轻小姑娘不喜欢。”身为服装厂的女工,就算自己买不起,该知道的常识还是知道的挺清楚。   羽绒服的广告早早提上日程,在初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对外轰炸。要论宣传,巴迪在传统媒体上更有优势,电视台的广告,只要有钱都能上,但杂志和明星方面,无疑和巴迪的关系要好的多。   莉莉丝也就是靠着几档综艺节目,才能勉强在宣发上,和巴迪战成平局。但在转化的效率上,肯定是有人直接下场带货吹捧的效果更好。   巴迪的设计也确实名不虚传,羽绒服做出时尚感,还要兼具保暖的效果,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巴迪做到了,新款一出一片赞誉之声。 第211章 比较   李欣是八十年代的留学生, 一路读到博士,然后留校任教,顺风顺水。   爱人也是博士, 在一家科研公司工作,结婚后工资一块攒,买下一幢带花园的别墅,筹划着过两年再要小孩。到时候, 让两边的父母, 轮换着过来带孩子,也跟着他们享享清福。   度过了省吃俭用的读书生涯,她肩膀上的担子终于轻松下来,趁着现在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就连爱人都说,让她不要再那么省, 多买几件好衣服, 换几双好鞋, 不要老想着买打折货。   李欣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可最后仍然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买名牌, 不过给爱人买起东西来,倒是舍得的很。   爱人隐晦的说了几次她都没理, 于是, 接下来的日子, 不再带她出现在同事的聚会上, 也不再请同事到家里来玩。   李欣这才发现不对,逼问之下, 爱人吞吞吐吐说出实情。   “我省吃俭用都是为了他,结果呢,他竟然嫌我在外头丢他的脸, 我穿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怎么就见不得人了。”李欣跟闺蜜哭诉,眼睛又红又肿的像个桃子。   闺蜜摇摇头,“跟你说过多少回你让改,你都当耳旁风,真以为我无聊非得管你穿什么呀。你可以不穿名牌,也不穿当季的新品,但总得尊重一下当地约定俗成的规矩吧。”   “什么规矩?”李欣抬起头,一脸茫然。   她从小学习成绩就好,一心也只扑在学习上,对于穿着打扮,受父母熏陶得到的认知,那不是好人家的孩子该想的事。衣服只要干干净净,就是最美的。   闺蜜翻了一下白眼,“上班有上班的衣服,休息有休息的衣服,居家有居家的衣服。如果你不喜欢追求新品,那就穿永远不过时的经典穿黑白灰,而不是穿着前年流行的款式和颜色,招摇在今年的聚会上。”   流行色若是鲜艳的亮色,当年流行的时候看,怎么都好。一旦过了潮流,那亮眼的鲜艳,就会变成艳俗。除非你有模特一样的身材和容貌,能把过时的颜色和款式,穿出别样的风情。否则,就是追不上潮流和没有品位的女人。   李欣很想反驳,但闺蜜提前出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赞同你所说的,一个人的内在美才是最重要的。但现实却是,你连外在美都没有,没人有兴趣知道你的内在美。况且现在还上升不到外在美的程度,仅仅只是在乎自己的外表。一个热爱生活,积极乐观的人,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外表都不打理一下呢?”   “你得明白,我们不是在吃不饱饭的中国,我们是在美国啊。你和你爱人也算是中产,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做什么样的事,这就是社会的规则。除非你强大到可以让这个世界为你改变规则,否则,你就必须服从规则。如果你仍然坚持,那就学会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可不仅你在意,你爱人更在意。”   李欣张了张嘴,最后道:“话都让你说了,我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没得说,赶紧出门选衣服。   “从头到脚,统统换新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闺蜜豪情万丈,表现的比李欣还激动。   “你帮我挑几家差不多点的,那些奢侈品还是算了吧。”李欣倒不是完全不了解行情,奢侈品大牌的价格,她多少有个模糊的印象。   闺蜜再次翻白眼,“真是怕了你了,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   “看看,这一家巴迪服饰,老板是在一线奢侈品大牌工作过的设计师,他们家的款式没得说。”巴迪的履历是他一直拼命强调的亮点,杂志社也无数次的提及,稍对时尚品牌有一定了解的消费者,都知道这一点,同时也对巴迪的款式十分有信心。   “快看,今年的新款羽绒服,你试试。”闺蜜不管李欣试不试,反正她是一定要试的。   高挑的身材穿上亮面的长款羽绒服,华贵的狐狸毛顺着V领一直镶到腰间,腰间的系带有个大大的铜扣,上头是巴迪服饰的LOGO,站在镜子前的闺蜜十分满意的问道:“怎么样?”   李欣认认真真看后,“领口开的太大了,风一起正往胸口灌,腰掐的太紧了,长胖一点就不能穿。”   还有,长款只适合闺蜜这样的高挑身材,她一穿直接连脚脖子都看不见。   闺蜜看着李欣认真的样子,仰天长叹,“你说的真对。”   然后抱着羽绒服去结帐,缺点再多也抵挡不住最大的优点,就是好看。   除了羽绒服,还配了一件羊绒衫,轻薄保暖,除了价格昂贵,没有别的缺点。   “喏,这一家是莉莉丝,我跟你说,这家老板也是个传奇人物。”转战下一家,闺蜜的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个传奇法?”李欣倒是看过莉莉丝的广告,心里有一些印象。   “莉莉丝的老板,是个中国人。”看李欣没什么触动,直接点明,“不是华人,就是中国人。”   “啊,那真是挺厉害的呀。”李欣终于反应过来,不由也好奇起来,想看看一个中国人办的服装品牌,会是什么样的。   “不光办企业厉害,还把之前一个议员给掀翻了,不过在华人圈里,大家对她是褒贬不一。”   “呵。”李欣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嫉妒吧,入籍当美国人都没办成的事,叫一个中国人办成了,不戳人家的脊梁骨,难道要唱赞歌。那他们的脸,该往哪儿搁?”   闺蜜大笑,“你这话在理。”   两个人都是女人,也都是靠读书出来,走的是知识分子这条路线,所以对做生意的人,羡慕也许有一点,但绝不会嫉妒。   进了莉莉丝,最显现的位置,正是今年的新款羽绒服。如同打擂台一般,免不了让人进行对比。   闺蜜看了一眼,就摇头,这款式还是普通了一点。   就见李欣走过去,东摸摸西摸摸,很惊喜的说道:“面料很厚实,可以防水,你快看内衬,好舒服啊。”   闺蜜伸手一摸,还真是,这天气简直不想将手拿出来。   李欣挑了一件军绿色,她皮肤白,穿军绿显得更白。两个口袋可以放很多东西,很适合她这样偶尔不想背包出去的人,特别是腰间两个插袋,内衬用的是也是珊瑚绒,完全可以想像在极寒的冬天里,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有多舒服。   闺蜜帮着把内衬的帽子立起来戴到李欣的头上,忽然“咦”了一声,真是见鬼了,这帽子看上去特别普通,有点类似修女帽,戴上去竟然有修饰脸型的效果,可能是帽子比较大,显得脸特别小。   而李欣的身材原本只能算一般,但套上这件羽绒服,看上去竟然有些修长的样子。   就连李欣那么抠门的人,看到价格只是倒吸一口凉气,却完全没有将羽绒服放回去的意思。   配套的卫衣和内衬的面料类似,听导购介绍才知道,又是莉莉丝的新型面料,内衬叫珊瑚绒,卫衣是摇粒绒。   均可以达到婴儿级的亲肤,直接贴着皮肤也无刺激,无过敏。冬天可以穿上内衣后,直接套上卫衣,再套一件羽绒服。这本来就是美国人的穿衣习惯,只是这款卫衣比之前的卫衣更舒服亲肤。   李欣不仅买了卫衣,配了牛仔裤,还配了一套上班穿的休闲西服。   “这不是打折吗?黑色经典款,什么时候都不会出错,不趁着打折买,什么时候买?”李欣的记忆力不是盖的,否则也不会一路轻松读到名校的博士毕业。刚才闺蜜说的话,不仅记住了,还理解的非常透彻。   “速干衬衣也可以拿几件,很好穿的,这个也不存在潮流更迭。”闺蜜帮着参谋。   “下次我们换新衣服再出来逛街,你会发现,周围人看你的目光,都会变的。”两个人累了,吃过饭各自带着战利品回家。   看到老婆带了这么多的衣服回来,上头是莉莉丝的大LOGO,爱人露出几分惊喜的表情,“你买了那个皮衣没有。”   买的挺多,就是不包括皮衣,因为李欣看过皮衣的广告,始终觉得,不像好人穿的。   没想到,爱人竟然记得这个广告,不由得诧异道:“看不出来啊。”   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有这种爱好。所以说,不光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男人吗?   爱人赶紧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下次见面,李欣约闺蜜去买皮衣,还要做头发,学化妆。   两个人都穿着上回买的新羽绒服,一个里头配着羊绒衫,另一个配的是摇粒绒的卫衣。   一路挽着手说说笑笑,李欣的双手插在口袋里,再把内衬的帽子戴上,感觉外头再冷,她也能逛下去。   倒是闺蜜搓着手要求,“去商场里逛吧。”   外头实在太冷,寒风顺着领口狐狸毛中间没有遮挡的地方往里钻,仅仅一层羊绒衫,并不能抵挡。   双手戴着皮手套,暖和的同时,也需要在逛街看到喜欢的东西时,先摘下来,才能上手,否则完全没有触感。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大,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出门开车,不管进超市,商场还是办公室都有充足的暖气。   只是进了商场,暖和的同时,闺蜜开始蹙住眉头。李欣也感觉到闺蜜的不对劲,“怎么,身上痒吗?”   这种轻微的扭动,不自然的表情,一看就是如此。   “奇怪,到底怎么回事?越热越痒。”脱掉羽绒服的时候,就看内衬的缝线处,冒出好几根白色的羽绒。   闺蜜的眼睛都瞪大了,巴迪的羽绒服跑绒,这怎么可能呢?   李欣此时正好也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然后就被闺蜜一把抓过来,来来回回的看了一遍。   “怎么了?”李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觉得你这件羽绒服挺好穿的,我也买一件去,你说格子的怎么样。”   “好啊好啊,我们穿闺蜜装。”李欣开心极了。   “不光是跑毛,是非常跑毛。”京城的莉莉丝集团公司里,舒雨拎着一件巴迪的新款羽绒服,看着从内衬里跑出来的羽绒摇头。   “完全是低级错误,老工人一看就知道是绒针没换,换算一下,至少有一半的羽绒服会有跑毛现象,会有百分之二十跑毛严重。”骆丹啧啧几声,嘀咕道:“他们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巴迪服饰之前在美国有工厂,工厂里有专业人才,当然不会出问题。但代工之后,他把这些人都辞掉了,代工交给深城的工厂,但却缺失监管。”   在夏明看来,于飞和丁绍根本不懂生产,自然也就当不了监管。巴迪在中国代工,只请了懂中国市场的人,却没有请懂得监管的人,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第212章 竞争   羽绒服轻微的跑毛, 对于粗心的人,可能根本察觉不到,而就算察觉到, 会去找巴迪退货或是理论的,也是少数。   就比如李欣的闺蜜,只是将这件羽绒服挂到衣柜里,不再拿出来, 从来没想过退货。毕竟跑毛这种事, 算不算质量问题,很多消费者都不清楚。   但这么贵的衣服出现这种低级问题,闺蜜对巴迪服饰的好感,一瞬间败光,和李欣一起投向莉莉丝的怀抱。   “谁说莉莉丝的设计没有巴迪的好看, 你看看这些礼服, 多好看呀。”李欣再次和闺蜜来到莉莉丝, 为新年活动挑选礼服。   “你快看,大红色带立领的礼服, 这是丝绸吧,感觉手粗一点的人, 会把布料摸坏。”李欣轻轻摸了一把, 心里涌起一缕思乡的情绪。   “你的身材好, 又高又瘦, 穿什么都好看,所以才挑剔。不像我, 普普通通,你不觉得莉莉丝的衣服包容性很强吗?不管什么身材,上身都会很合适, 而且适合的场景多,又很实用,最重要的是好穿。但是巴迪,只有像你这样的身材才能穿。”   “是这样吗?”闺蜜疑惑道。   “当然是这样。”李欣的聪明,只要愿意发挥,也同样可以在穿搭上发挥作用。   性价比,实用性,以及时尚潮流感,在这之间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最终她选择了莉莉丝。为此她还制作了一张表格进行分析,当然,这一点,她就不用告诉闺蜜了。   闺蜜自嘲的一笑,终于自爆其丑,“其实巴迪的衣服,也不是那么好,上回买的羽绒服就跑毛。”   别觉得奇怪,其实有很多人都有这种心态。原本很喜欢并且自发去宣传的品牌,一旦出现问题,愤怒的同时,却不是到处宣扬,而是缄默不语。否则以前的夸赞和宣传,都成了笑话,简直成了别人打脸的素材。   李欣却接受不了,这么贵的衣服出问题竟然不去退货,那损失可就大了。   “不行,我陪你去退。”执着的劲头上来了,谁都拉不住。   事实上,退货比他们想像中的,要容易得多。这也是资本主义高度发达之后的优势,各方面的商业条款和制度相当完善。而对于消费者的利益,确实很有保障。   比如说针对广泛的消费者权益受到侵害的事件,英美法系针对消费者的联合官司,就非常好打,只要有人愿意牵头,就能代表所有受到利益侵害的消费者打官司,不需要授权。   但在中国,则需要所有消费者书面授权,而又因为一人一个意见,极容易被商家个个击破,最终失败。   所以对于商家来说,退货反而是最简单省钱的处理方式。否则真有人牵头跟你打官司,特别是这种关乎质量的,不管最后官司如何,你的品牌声誉几乎是一败涂地。   巴迪坐在办公室里,面对一件跑毛严重,被退货的羽绒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谁来告诉我,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亚历山大,亚历山大慌了,“这一定是代工厂出了问题。”   同时在心里,将于飞和丁绍几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们去好好监管,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他在巴迪面前怎么交差。   “确实是代工厂的问题,但代工厂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巴迪初时还没发现到底是什么问题,最后是找了美国工厂的监管来看,才知道问题出在绒针上。   原因是一根绒针用到断掉才换,导致缝纫的洞孔过大,羽绒是一受热就会膨胀,遇孔就钻的主,所以会出现现在的问题。   “包括缝纫线虽然泡过硅油,但还是没有达到我们的品质要求,大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细节上有很多都不能达标。本来偶尔一个细节没做到位,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但现在是方方面面都差一点,合在一起就出了问题。”美国工厂的监管,幸灾乐祸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帮着代工厂隐瞒,一五一十将毛病都挑了出来。   与此相对应的,就是巴迪的脸色越来越黑,看向亚历山大的脸色也越发不善。   会找到亚历山大,纯粹是希望将巴迪的制造成本降下来,他对中国完全没有任何了解,能想到的和中国有关系的人,也无非就是亚历山大。他倒也不负重望,立刻找来了于飞和丁绍,两人的简历都颇为好看,行动能力也强。   可是,万般好处都是建立在服装质量之上的,或者说,不出大问题的质量之上。这种跑毛的低级错误,发生在他们打硬仗的节点,这一点,忍不了。   问题不光这一点,监管甩出一本记录,“关于中国代工的事,我咨询了业内资深的贸易公司,还有在中国代工的厂家,得到的内部资料。这是关于他们代工的价格,您不妨看一眼,相信能解决您一部分的疑惑。”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工厂,特别是服装,家纺,玩具这些行业的厂家,采用中国代工,美国销售的模式。   代工价在业内不难打听,虽说存在不同生产工艺和品控的不同价格,总能找到和自己相仿的进行比较。   摆在最上头的,就是和巴迪高度重合的一家服装工厂,他们的代工价赫然比巴迪的代工价低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求的工艺,丝毫不比巴迪低。   巴迪咬牙切齿的看向亚历山大,几乎是直接用肺管子蹦出几个字来,“让律师来一趟。”   亚历山大怀着巨大的不安,出门就直接将于飞和丁绍叫了出来。   有钱,当然是大家一起赚,吃回扣这种事,于飞和丁绍也没少了亚历山大这一份。看到没有,好处来了吧,亚历山大积极通风报信,建议他们立刻回中国,短时间不要回来。   于飞和丁绍自然是满口子道谢,拿着护照上飞机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已经被限制离境。   而这个跑路的动作,更是直接暴露他们的意图。   “别慌,这件事我们做的很干净,代工厂不可能出卖我们。”于飞安抚丁绍,也是在安抚自己。   律师直接带着中间人飞奔中国,无他,按照合同索要赔偿。厂长没想到,小小一根绒针,竟然引来了官司,吓得脸色煞白,跨国官司他可从来没打过。输赢先不说,一旦打了官司,他们就上了黑名单,以后再也接不到国外的订单。   “我们给了贵公司最好的代工价格,却发生严重的质量事故,不仅影响到公司的声誉,更加影响到公司未来的发展。这个官司我们必须打,而且还要让美国的同行都知道你们不可靠。”   厂长急了,“我们没收这么多钱?”   律师通过翻译准确的抓住漏洞,“那钱给谁了?”   厂长叹了口气,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这钱不是白给的,拿钱的人务必得保证公司不来找我的麻烦。你们光拿钱不管事,连提前通知一声都没有,那我也没什么好保密的。   于飞和丁绍一共拿走了代工费的一半,工厂的利润压到极致,几乎就是赠本赚吆喝。听到律师的转述,巴迪大怒,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问题,没想到问题会这么大。   想省钱,结果反倒多花了钱,最关键的是,他们一仗怎么打。   巴迪并不是真的想告代工厂,告是容易,但跨国官司要牵扯多少精力,最后又能得到什么赔偿,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又不是倾销案子,非告不可,不告就得破产。   目前退货的情况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投资公司甚至都没收到风声。   他现在告了代工厂,谁来准备剩下的货,一时半会儿去哪儿找一家可以立刻上手的工厂。他身为公司老板,角色定位非常清楚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解决问题,趁着没人发现这件事,赶紧补救。   不仅要补救,还要赢得和莉莉丝的竞争,如果连羽绒服这样他最拿手,可以当招牌的设计,都输了,他还能拿什么理由面对投资公司。   至于于飞和丁绍这两个人,呵呵,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于飞和丁绍被巴迪正式起诉,他们会那么好心帮亚历山大保密吗?那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虽然巴迪没有声张,但从律师带团队到深城,再到起诉亚历山大三人,舒雨都得到了可靠的消息。   “这种一般能判几年。”电话里,舒雨问肯。   “巴迪是摆明了要他们死,吐出来的钱全部还回去,估计还得坐得三五年。”这样的事,肯见得多了。   “哈。”舒雨笑了一声,又想了想,“你看看于飞的老婆孩子打算怎么办,如果回国的话,你就帮一下他们,别让人欺负了。我欠于飞一个人情,就当是还他了。”   肯挑了一下眉,“您是真正的绅士。”   虽然是位女士,也一样是绅士。   “中国人讲究因果,欠了人的,这辈子不还,下辈子也得还。”想到自己重生,舒雨越发相信因果。   为了少坐两年牢,他们必须得将所有贪墨的钱财吐出去,于飞和丁绍的老婆,将他们才买没多久的别墅挂出来卖掉。两家人又搬到最初住过的合租公寓里,好巧不巧,还是那个房东。这一回,他们甚至都租不起分开的两间房,只能暂时挤在一起。   “我想带孩子回国,你有什么打算?”于飞的老婆想的很清楚了,她之前已经经历过找工作的苦楚,知道在异国他乡,没有那么容易。当时有于飞在,一家人都过的那么辛苦,现在她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赚钱养家,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我也想回去,可我们现在连机票都买不起,而且老丁怎么办,就把他扔在这里,不管了吗?”   “怎么管,我们连律师都请不起,政府配给他们的律师,根本就是敷衍了事。这个牢,他们坐定了,我们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他们就不用坐牢了吗?”于飞的老婆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如果只有自己,说不得还能拼一把,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带着儿子,她能怎么办?   两个女人统一战线,为了孩子,必须得回国。但问题是,机票钱从哪儿来。只能说好先打工,两家一起攒钱,攒够了再一起走。   就在这个时候,肯出现了,给了他们四张机票,正好是两个大人两个孩子。然后通过律师去见于飞,告诉他,舒雨答应过他的人情,已经还了。   于飞动了动嘴唇,很想说,可不可以用这个人情把他捞出去。可是看到肯脸上讽刺的笑容,就知道自己被人看穿。说到底,所谓的人情纯粹是个玩笑,舒雨能记得还,就已经不容易了。   “请你帮我转告,谢谢她。”不管南省的事,是不是她挖的坑,都不重要了。   肯点点头,“我会的。”   三个人退赔之后,各判了二到三年的有期徒刑,速度飞快。而且在巴迪的有心掩盖之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就二三年?”许然觉得刑期有点低。   肯在电话对面大笑,“就算杀人,辩护得好也未必能判得了二三年,这已经很重了。”   也从一个方面说明,你杀人可以轻判,但违反商业规则,那必须重判。   许然来找舒雨商量怎么利用这件事,巴迪遮掩,莉莉丝必须得趁机把事闹大。   舒雨有些苦恼道:“你以为我不想,但我们在传统媒体上的份量,实在是太轻了。投资公司手里掌握着大量的媒体资源,都在帮巴迪摇旗呐喊。”   她不是没有试过,但这个舆论,媒体不配合,根本造不起来。   许然想了想,“还是问问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嘛。”   肯爽朗的笑道:“还以为你们不打算搞事了,这件事很好操作,找一个贪婪的消费者提出集体诉讼就好。”   “只要是集体诉讼,一般都是大新闻,媒体不可能不报道。他们就算和媒体关系好,但美国有多少报纸和电视台?他不可能拦得住。”   “能赢吗?”许然疑惑的问道。   肯放声大笑,“为什么一定要赢呢?”   许然一拍大腿,果然还是肯的主意多,最重要是,他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发力。这个官司根本不需要管输赢,只要开始打,只要有媒体报道,就算赢了。   巴迪的销量从一开始,确实占先,但随着冬日的到来,莉莉丝的销量不显水不露水的紧紧咬在后头,然后在一场大风雪后,猛的往前一蹿,稳稳压住巴迪一头。   就在巴迪咬牙切齿怀疑莉莉丝使了什么手段的时间,一桩诉讼案,无声无息递到法庭,而被告的正是巴迪服饰。   巴迪服饰焦头烂额的找律师去接触当事人,务必一定要私了。但没料到当事人竟然是个硬骨头,根本不肯私了。巴迪不得已,只得向投资公司求助,投资公司一边骂,一边不得不去找媒体暂时按下这个新闻。   没想到,媒体却不卖帐,这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新闻事件一向是他们报道的热点,就算他们不报道,别的媒体也会报道。到时候平白流失了读者不说,还会被笑话没有新闻敏锐度。   媒体和投资公司是合作关系,并不是从属关系,最多答应他们,报道的时候,尽量客观,不去引导消费者的感情。   冬季的大混战一触即发,莉莉丝在和巴迪的交手当中略占上风,在欧洲成绩也大为改观,在中国市场可谓是一骑绝尘。   过年之后,九四年的春天,亚瑟将制作公司开到京城,成立分公司,和中国同行合作进行综艺节目的制作。舒雨灵机一动,将姐姐舒雅塞了过去,让她跟着亚瑟学习,顺带帮亚瑟和中国的同行进行沟通。   “你不是让我帮你拍电影的吗?”舒雅在影视圈混的不太如意,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业内哪些人有两把刷子,哪些人徒有其表,还是清楚的。真要拍电影,她立刻就能组一个货真价实有水平的班子。   结果妹妹一杆子把她给顺到了制作公司,参加综艺节目的制作,这又是什么情况。   “电影,电视和综艺,都属于文娱行业,这家制作公司可以拍综艺,就能拍电影,再说挂在亚瑟名下,大面上总得给人家外国友人一个面子,能省你多少事,你说是不是。”   亚瑟占制作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剩下百分之九十都是舒雨的,但对外就没必要这么说了,他们自己清楚就行。   再说亚瑟又不会总待在中国,一年能来个一二回就不错了,分公司总得有人管理吧,看来看去,舒雨最合适。   “你不用管内务,我给你找个行政上的老手,帮你把内务管起来就是了,你只管项目。”   舒雅砸了砸嘴,这话都叫妹妹说完了,她连拒绝的说辞都没有,更何况,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热爱这个行业,也喜欢拍戏,但问题是,不需要付出的机会吧,需要的是大运气,她明显没有这个运气。   需要付出的机会吧,她又不愿意付出,所以一直演着女二女三当陪衬。   “这个剧本,交给你负责,你当制作人,也是女主角,能不能一炮而红,就看你自己了。”   “女主角归我?”舒雅惊呆了,没想到妹妹会让她挑大梁,她可从来没有演过主角,而且这还是电影,不是电视剧。   “怎么,不想演啊,那我找别人了。”舒雨轻笑。   “别别别,我演,难得当一回跟投资人有关系的女演员,这机会不能错过。”舒雅原以为妹妹是希望自己帮着操持,没想到连女主角都是她。   甚至于,她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演员生涯唯一的一个女主角。毕竟,年轻漂亮有演技的女演员,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儿又一茬儿,永远都会用你想像不到的速度,飞快的冒出来。   舒雨有点遗憾的看着舒雅,她对这个年代的影视圈十分陌生,也没有精力去投入。甚至她事后知道,有好几回只要姐姐开口找他们投资,就能稳坐女主角的地位,但她一次都没向他们提过。   甚至于,偶尔谈到这个方面,她还将话题岔过去。虽然嘴里常常不饶人,但真遇到事了,却毫不犹豫的将家人放在第一位。   而舒雨现在,稍微能腾出一点精力,当然希望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姐姐一点帮助。   “等综艺的事忙完了,就开始筹备吧。等发行的时候,我会用杂志和莉莉丝做配合,只要能拍出品质,相信成绩不会太差。”至于怎么配合,舒雨先卖了一个关子。   至于莉莉丝,新的一年里,广告形像要进行颠覆式的重置。   “科技的,新潮的,走在前沿的,属于年轻人的,这是新的形像要求。”走到这一步,莉莉丝需要跨越一个阶层,属于品牌的阶层。但莉莉丝从一开始走的,就不是奢侈品的路子,而是高性价比的大众品牌,但大众品牌也是最容易泯然众人的,所以需要开拓一条新的思路。   飞到美国,舒雨和广告公司一起开会,强调她的要求,“我们是独特的,独一无二的,就算那些奢侈品大牌再好,再怎么拥有贵族血统,但他们已经老了。我要人们提起莉莉丝,不用跟任何人比,我们即是服装品牌,也跳开一般服装品牌的属性,我们是服装品牌中的高科技品牌。”   高科技放在服装品牌里,似乎有些好笑,但广告公司的人没有笑,因为长期的合作,他们很清楚,莉莉丝拥有好几种新型面料的专利权,至少是联合专利权。   “将高科技,年轻潮流,和莉莉丝关联起来。”广告公司提炼出舒雨的核心意思。   舒雨点头,“就是这样,你们给出一些方案,在综艺方面,我们也会配合。”   制作公司手握两个王牌综艺,而且一看就是生命周期非常长的综艺,播出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这样的宣传渠道,如果仅仅只是让人知道莉莉丝这个品牌,实在太过可惜,必须抓住机会,向消费者宣扬莉莉丝的理念和特性。   结束了美国之行,舒雨继续飞往欧洲,闻小青驾车来接,一见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辛苦了。”舒雨仔细端详,闻小青明显瘦了许多,但眼里的斗志却仍然汹汹燃烧着。她甚至拒绝了集团公司里,舒雨特意留给她的位置,坚持留在欧洲。   “这里的市场大有可为,就跟您说过的一句话一样,口嫌体正直。各种说我们是没有知名设计师的野鸡品牌,消费者不可能认我们,说这里可是欧洲,是品牌的发源地。但又怎么样,销量一样做起来了,消费者嘴里嫌弃,买起来可不嫌弃。等超过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舒雨大笑,“下阶段的广告,你们也要积极配合。”   在美国,舒雨发掘出亚瑟成立制作公司,解决了相当大程度的宣传问题。但在欧洲,除了传统的广告媒介,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可以直接传达给消费者。   “你可以试试,多赞助年轻人的活动,特别是针对大学生的活动。”   两个人相谈甚欢,舒雨在欧洲待了小半个月后,启程回到京城。   京城的机场,路晁开车接她,开到一半,路晁将车停在路边,“好像出了点问题,你去后车厢,把我的工具箱拿给我。”   舒雨“嗯”了一声下车,打开后车厢,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味儿,整整一后车厢的玫瑰,堆得满满的,朵朵都扬着脸,仿佛在冲着她微笑。   疲惫一下子被冲淡,舒雨忍不住站在车边闷笑,路晁打开车门下来,走到她的身边。抽出一朵玫瑰花递给她,“我们定婚期吧。”   “让路妈妈找爷爷和外公拿主意,我们俩听安排就好。”舒雨靠到他的肩膀上。   “哇,中国男人现在也知道送花了吗?”旁边有一辆车开过去,坐在后座上的年轻女人,捂嘴惊呼道。   开车的男人撇撇嘴,很想说,王小红,你只是去国外留学,又不是解放前跑去美国,然后几十年后第一次回国,装什么大头蒜呢。   不过他只是王部长的秘书,奉命来接王部长的女儿而已,所以,他开口说道:“小红,你是直接回家,还是先去看看你爸。”   “汤秘书,叫我克里斯汀娜。”王小红生气的嘟起嘴,她的名字实在是太太太土了,土到有人叫她的中文名,她就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惊悚感。   “克,斯……”汤秘书念了好几次,终于发对了音,王小红总算满意了。   “先去见我爸,我出去了四年,回来的时候,他竟然不来接我。”王小红颇有些怨念。   汤秘书笑了笑,替自己的老板解释道:“真不是王部长不想来,临出门的时候,被绊住脚了。”   “切,你就替他圆场吧。”王小红被从小骗到大,对这种故事已经有了免疫力。   汤秘书讪笑,信不信不关他的事,反正他是解释过了。   直接开车把人送到单位,行李就放车上,小姑娘蹦蹦跳跳往里走,大楼里的人看一眼王小红,不少人拉着她打招呼,问她国外的生活,又问学业,一个个满是笑脸。   王小红应酬完,直奔父亲的办公室,结果里头有人。   王部长看着女儿,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但还要装佯道:“看看她,这么大的姑娘,连个门都不会敲。”   晁副部长乐呵呵道:“是小红吧,出国前我还见过你一回,你怕是不记得了。”   “叫晁叔叔。”   “晁叔叔好。”王小红乖乖的,倒也知道不能在这里宣称自己叫克里斯汀娜。   晁千保识趣的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女。   汤秘书看到晁千保出来,恭维了一句,“最近晁部长的气色颇好,一看就是有喜事啊。”   晁千保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连这都看得出来吗?不会吧。   不过也确实如汤秘书所说,他最近心情颇好,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回到办公室,拔打一个电话出去,等了一会儿,那头有人接上,用家乡话很是亲热的说道:“妈说孩子长的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我正在想办法,争取回去多住几天。”晁千保的声音极少像现在这样温柔。   电话那头的女子咧开嘴笑了,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的宝贝儿子捏在自己手里,他怎么可能不来。   “妈说让你把我们接到城里住,她跟我们一起去,我们俩在家照顾孩子。”女人憧憬着城里的生活,一脸向往。   “等我回去了再说,你缺什么,我给你们带去。”晁千保说完电话,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人到中年,喜得贵子,这心情简直无法形容的痛快。要不是需要保密,他现在就想冲到路英面前,告诉他你的儿子我不稀罕了,我现在有自己的儿子,以后肯定不会跟他闹别扭,也不会改姓的儿子。   但发愁的是,孩子带到城里,这边的老婆孩子怎么办?离婚是不能离婚的,只能另外给他们弄个住处,不让他们碰面。   可是维持两个家庭的开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晁千保犯了愁,这可怎么办?   想到部长把女儿送到美国念书,就觉得心中不忿,装什么呀,学校出奖学金生活费,骗鬼呢。就她女儿的成绩,能考上个三本就要谢天谢地了,还不是采购的时候松了一手,厂家给安排好的一切。   用学校的名义给高额奖学金,任谁也挑不出一点错来。中国人的思维还停留在自己国家,高校享受国家拔款,道德标准比较高,不可能为了俩个钱和企业串通起来办这种事。其实在国外,这都不叫事。   电话响起,晃千保接起来,传来老朋友的声音,“晚上一块吃饭,我介绍俩个朋友给你认识。”   “什么朋友?”   “嗨,你来了不就知道了,我还能害你。”   晁千保想到最近部里的计划,点点头,“说个地方吧,我自己去。”   路晁从实验室回来,看到施琳的办公桌空了,不由笑了笑。   办公室里的有人开着玩笑道:“施琳可是厂里好多小年轻的梦中情人呢,结果我们路晁愣是不解风情。现在好了,把人气跑了吧。”   “你不知道就别瞎说,路晁有女朋友,已经在选日子准备结婚了。再说了,你是新来的,没见过人家舒雨,等见着你就知道了。”   路晁没吱声,这事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装没听到。   将施琳调走的事,是他跟厂长提的,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把人弄走,眼不见为净。   没几天,路晁接到曹珍的电话,这让路晁十分意外,“有什么事吗?”   “小晁,你爸爸说你奶奶身体不好,请了假回去,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路晁挂掉电话,算了算时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曹珍挂完电话后,一直心神不宁,她自己也说不出是怎么了。婆婆不是第一次出这种妖蛾子,丈夫也不是第一次独自回老家,但这一次她就是感觉到不同。夫妻一体,枕边人的异样,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哪怕丈夫隐藏的很好,但那种发自内心的雀跃欢喜,还有期待的小神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可是老家到底能有什么喜事等着他,这才是让曹珍想不明白的。而且婆婆生病的事,路晁都不知道,那就更奇怪了。   其实仔细想想,最近一年丈夫好像都很少再提到路晁改姓的事,就连施琳,他也不再过问。自己提起来,他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她没本事就算了,他总不可能绑着儿子跟她结婚。   特别是,施琳被厂长调到别的岗位,丈夫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真的是看开了,无所谓了。   “怎么可能无所谓。”曹珍自言自语,她比谁都清楚,老晁家对儿子的执念。   回到老家的晁千保,见到了刚满月的儿子,小家伙长的肉乎乎的,也不怕生。被他抱住,就乐呵呵的笑,看的他的心都快要化掉了。   见到儿子之后,晁千保再没有任何犹豫,儿子一定要带去京城,不能放在乡下。他的儿子,一定要得到最好的一切,最好的生活条件,最好的教育环境,所有最好的,都要给他。   “你收拾收拾,别带太多东西,一块回京城。”   “诶。”女人笑眯了眼。   旁边的老太太也乐得见牙不见眼,“我也去,宝儿他娘一个人可带不过来,你不知道这家伙熊起来,多能折腾。”   再说了,她还能活几年,必须好好看着孙儿。还有一桩,曹珍那儿万一察觉到了什么,她这个当婆婆的,总能治住她。   “都去,都去。”晁千保觉得人生在此刻终于完整了。   丈夫回来了,说是帮一个同乡找找房子,好几天都回来的很晚。曹珍试探了几句,看到丈夫心虚的眼神,越发觉得有事瞒着她。   她想查清楚,但直觉却告诉她,她未必想知道真相。最后,她却步了,不管怎么说,丈夫是不会跟她离婚的,这就够了。   王小红决定隐姓埋名,自己找工作。王部长觉得女儿胡闹,儿子却说,让妹妹自己折腾一下,知道外头不好混,再给她安排工作,她就不会抗拒了。如果一开始就逼着她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可能适得其反。   “小孩子嘛,又是留学回来的,肯定觉得自己了不起,想去外头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很正常。”   “那就让她先在外头折腾一趟。”见儿子支持,王部长也不再阻拦。   时尚佳人杂志的主编看着手里的简历,挑出一份最满意的吩咐道:“让她明天一早来面试,排第一个。”   王小红的简历相当好看,这年头留学生就是金字招牌,妥妥的海归。   不像三十年后,你去留学,别人会下意识的想,是不是高考分数不理想。回国后的就业有没有优势,得具体到你的学校排名,以及你取得的成绩。而不再仅仅是,因为你留过学就会对你刮目相看。   “克里斯汀娜是吗?你可以叫我苏姗。”   “你好苏姗,我在学校听说过你。”王小红的简历投递也是有原则的,一般的地方,请她都不会去,而苏姗是她的学姐,曾经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面对学妹,苏姗也很亲切,难得啊,这年头有几个留学生会回国,特别是学习艺术类的,国内根本没有土壤。   要不是莉莉丝,她也不会回国,现在看到学妹,顿时有一种,自己并不孤独的感觉。   两人相谈甚欢,很快敲定工资待遇,王小红可以马上入职时尚佳人。   第一天上班,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和好奇,同事们也很友好。至于老板嘛,反正她一个小职员是见不到老板的,对于老板什么样,王小红也不在意。她从小就知道,做生意的人嘛,生意做的再大,见到她爸,也得点头哈腰。   下班的时候,和同事一起坐电梯下去,然后电梯门一开,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配牛仔裤的男生,侧身站在门口。   几个同事赶紧跟路晁打招呼,路晁一一点头,进入电梯。   “他是谁呀?”电梯门在自己的身后关上,让王小红心里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怪怪的。   “他是大老板的儿子,小老板的男朋友。”同事给她科普。   “杂志社还有两个老板?”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以前是挂在大老板名下的,后来又挂到小老板的名下,不过无所谓挂在谁的名下,反正都是一家人。”同事耐心的解答。   王小红的简历瞒不了人,留学生的身份,让一般的同事,都升不起竞争的心思。更何况,她还是苏姗的学妹,这种关系,摆明了是苏姗的自己人,自然是对她十分友好。   “那他也在杂志社工作吗?”王小红追问道。   “人家有工作的,是乐辰化工厂的技术员,他可是京大毕业的高材生。”同事心里犯起了嘀咕,从国外回来的人,这么直接吗?对路晁的好感,就差写在脸上了,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呀,没有听到吗?   乐辰化工,王小红眼睛一亮,抿着嘴笑了。   同事有些纳闷,怎么高兴成这样,不在杂志社工作,不是应该失望吗?算了算了,搞不懂这些留学回来的,可能,就是跟他们的脑回路不一样吧。   回到家,偷偷溜到哥哥的房间里,就像小时候一样,扯住哥哥的衣角,“哥,我问你个事。”   小姑娘家的心事,就算她自以为隐藏的极好,看在大人眼里,也幼稚明显到可笑。   “路晁啊,他是部里晁千保的儿子。听说还跟国外的企业做过生意,后来回了化工厂,这几年攻克了好几项新技术,是个人才。”   原来,他这么有本事啊,王小红越发欣喜,可问题是,他们该怎么认识呢?   “这简单,下回部里有事去化工厂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当哥心想,还担心妹妹在外头被人骗,结果完全是多余的,别的不说,这眼光绝对是祖传的。 第213章 一拍两散   “小路, 办公室打电话过来,叫你过去一趟。 ”有同事对刚进办公室的路晁说道。   “来了。”路晁没有多想,直接就转身上楼。   结果办公室的人, 把他给带到了厂长办公室。   “小路过来了,给你介绍两个人,说不定你们也是认识的。”厂长笑呵呵的说道。   路晁这才看到,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 坐着两个人。两个年轻的男女, 男的确实认识,王部长的公子,也在部里工作。   如果他当初任由晁千保摆布,现在跟他估计是同事。   王小希站起来,两个年轻人几乎是同时伸出手, 友好的握住。   “认识, 部里的领导嘛。”路晁客气道。   “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我们之间还说这个,介绍你认识一下, 这是我妹妹王小红,刚刚从美国留学回来。”   王小红起身, 也伸出手, 顺便在心里把自己的名字咒骂了一万遍。   路晁轻握了一下, 客气道:“厉害厉害, 才女啊。”   王小红抿了嘴笑。   就听厂长发话道:“小路,你带小王领导去生产线转转, 中午直接去小食堂,尝尝我们新请来的大师傅的手艺。”   “多谢。”王小希带着妹妹,跟上路晁。   厂长秘书进来送文件, 有些好笑道:“这个王小希,以前觉得他还挺靠谱的,这回怎么把妹妹给带过来了,到底是私事还是公事啊。”   “呵呵。”厂长心想,公事还是私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路晁这块香饽饽又遭人掂记上了。   看了一眼秘书,想到他特意请假去相亲的事,心想你还是别知道的好,省得自卑。   路晁也有点摸不准,为什么王小希出来办公事,要带着妹妹呢,难不成她也进了部里。不过现在安排工作都是有定例的,一家只能安排一个子女,两个儿女都进部里,就算是部长也得注意影响不是。   “我妹妹是学艺术的,刚刚找到工作,时尚佳人杂志社。”王小希倒没让路晁瞎猜,一边走一边说道。   路晁“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难怪呢,这是知道自己和时尚佳人的关系,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吧。   于是笑道:“时尚佳人能请到你妹妹,是他们占了便宜,要是工作当中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就是。”   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王部长也不可能真让女儿一直在杂志社工作,她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一段时间,再好好送走。   王小希要的也不过就是这个借口,冲妹妹说道:“还不过来谢谢路晁。”   王小红过来,小脸微红,“谢谢你啊,不过,我怎么找你呢?”   路晁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给了她,眼见她还准备说什么,路晁已经一指生产车间道:“这就是最近上马的项目,你需要什么参数,我准备一份给你带走。”   中午招待王小希兄妹到小食堂就餐,厂长秘书特意过来打招呼,说厂长有事要出门,没法亲自招待,就让路晁代劳。   本来也是客气话,王小希的份量还不至于让厂长出面招待,过来打招呼都是看在他爸的面子上。   王小希也明白,走完一套客气的流程,三个人就坐。   小食堂和大食堂其实就隔着一层玻璃,大食堂坐着的施琳正低头挑菜,将她不喜欢吃的辣椒挑出来。   坐在她对面的华静,一捅施琳,“你还坐的这么安稳,看看那个女的,眼睛恨不得黏在路晁身上。”   施琳面无表情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能做的都做了,还能怎么样?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尝都不愿意尝一口,而且跟舒雨一比,她各方面完败,总不能真耗一辈子吧。   “你真放弃了啊。”华静暗道可惜,这意味着,自己再也没有可能接近路晁。原本,施琳的机会最大,而她可以借这个东风。   “对了,你不是说去相亲了吗?对方怎么样?”施琳不愿意再提她倒追路晁的事,厂里该不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再和厂里人相亲,她别扭,别人也别扭。   所以最近正在几个相亲对象中挑选,都是外头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华静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样子,都不太合适。”   施琳笑了笑,“那是你要求太高。”   华静腹诽,难道你要求就低了吗?   “那你呢?”华静反问道。   施琳矜持的一笑,“先看看吧。”   华静一听,就知道有戏,到了下班时间,有个俊朗的小伙子开车过来接施琳下班,华静顺便打了个招呼。仿若娘家人考较女婿一般问了几句,问完就知道施琳为什么放弃,眼前这个人的条件虽然比不得路晁,但也是相当不错了。   至少,就没人会介绍这么好条件的相亲对象,给她认识。   路晁这头和王小希兄妹俩吃饭,吃着吃着就感觉到王小红炙热的目光,不时看向他,终于让他感觉到不对劲。   “对了,我和舒雨的婚期快要定了,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赏光来喝一杯喜酒。”路晁不动声色将话题调到自己的婚期上。   王小希脸色一滞,“你什么时候谈的对象,动作很快啊。”   路晁心想,再快有你快吗?一个结婚两三年的人,有资格吐槽你的同龄人吗?   不过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能笑道:“我们认识十几年,确定关系也有好几年了,两家早就不分彼此,就差一个婚礼。”   王小希看了一眼妹妹,心道一声可惜,他和路晁来往不多,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心里遗憾,表面却是笑吟吟,“那感情好,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给我发请柬,你不发,我可是会生气的。”   回去的路上,王小希开车,看妹妹闷闷不乐,劝说道:“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罢了,京城的青年才俊多着呢,改天我介绍你认识。”   “我谁都不要,只要他。”王小红将头一拧,一脸犟强。   王小希蹙住眉头,“胡闹,你还想破坏人家家庭不成。”   “他不是还没结婚吗?只要没结婚,就有重新选择的权利。”王小红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中国人骨子里的所谓传统,不利于她的,就是一钱不值。   “想都别想,这件事就此为止。”王小希盯着妹妹看了一眼,“要是父亲知道了,是不会让你在时尚佳人待下去的。”   王小红瘪嘴,“我什么都不做行了吧,你不要告诉父亲。”   王小希满意了,在他看来,没有相处过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胡闹,过段时日,也就淡了。   王小红辞职了,速度快的让人咋舌,苏姗十分不解,也感到婉惜,亲自挽留学妹。   “我想开创自己的事业。”没道理舒雨可以,自己就不行,王小红坚信舒雨可以做到的事,自己也可以。   “原来是这样啊。”人家想做大事,苏姗当然不好再拦着。不过看小丫头的模样,不由想到前天舒雨到杂志社,王小红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而且这几天不停在杂志社打听舒雨的事情,大概是起了争胜之心。   这种人家出来的女孩,又留学归国,好胜心强一点,也是难免。   苏姗就不一样,她对更多的钱,更大的权力没什么兴趣,她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做到极致。   “你有大志向,那我就不拦着你了。不过你要是打算开服装厂的话,以后也算是半个同行,欢迎常来玩,咱们还是可以多多交流。”   “我会的,到时候,少不了要麻烦学姐。”王小红在苏姗面前,表现的很乖巧。   新秘书进了办公室,汇报道:“王小红辞职了,说是要办服装厂。”   舒雨漫不经心“哦”了一声,下头自然有人将王小红的所作所为献宝一样告诉她。舒雨其实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在她看来,和路晁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如果还不能互相信任,那还有什么意思。   王小红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想和她比个高下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成功也好,失败也好,也都是她自己的事。   “国内版的天桥风云……”秘书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问题很大?”舒雨抬头问道。   “倒不是形式上的乱改,而是设计师全是关系户,有些连像样的作品都拿不出来,能拿出来的,一看就是对着杂志图改一改。”已经到了九十年代,国内当然是有设计师的,并且很多大学也开始开设设计类专业。   好的设计师肯定有,但问题在于,找来的关系户几乎都是草包。而这个节目的看点,就是设计师在高压之下,灵感迸发的创作,如果最后出来的作品完全无法入眼,这个节目可以说是完败。   “舒雅撑的很辛苦,又不愿意让您知道。”秘书干的就是这种工作,如果她也不说,舒雅又拉不下面子说,最后出了事,舒雨难道会怪自己的亲姐姐吗?当然是自己身边这些该说却不说的人有问题。   舒雨惊讶过后,连连苦笑,意外吗?其实一点也不意外,这才是正常现象啊。   当天晚上,舒雅到妹妹单独住的别墅里,舒雨一看时间,不由叹气道:“这么辛苦吗?”   “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么辛苦,可笑我还一直觉得你是运气好,市场好,所以一路顺风。”舒雅洗漱之后,和妹妹挤到一张床上,两个人半躺着。舒雨关掉大灯,打开一盏小灯,就见天花板上映出一片星河,美得令人眩目。   “但凡做事就会辛苦一些,这没什么奇怪的。各行各业,都有属于自己,而不足为外人道的辛苦。”舒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经历过想辛苦都没得辛苦的日子,以及辛苦和回报不成正比的日子。   “是啊,自己不涉足,是永远没法了解的。想想你经营了那么多的公司,项目,再想想我连这么一点小事都搞不定,就觉得自己好没用。”这才是舒雅不愿意向舒雨求助的原因。   “可你是我姐姐啊。”舒雨靠在姐姐的肩膀上,“和电视台合作就是这样,各种关系想要插手,一点点小事都没人敢作主,统统要问领导。”   舒雅拼命点头,就是这样,一模一样,她不怕做事辛苦,但是特别怕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虚耗时间。   “每个人都这么想,但事实上,很多特殊的行业和岗位,做事本身就包括和人打交道以及平衡关系。”   舒雅听完丧气的往床头的软垫上一靠,“这可怎么办?”   “你该问问自己,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当然是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尽量让节目本土化的同时,质量过硬,内容过硬。”舒雅说道。   舒雨再问,“那你害怕得罪他们吗?”   舒雅嘴一撇,“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他们又管不了我。”   舒雨双手一摊,“那不就结了,跟他们这些宦海浮沉几十年的老油条一起做事,即达到你想要的结果,又平衡关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说白了,你自己选吧。   舒雅眼睛一亮,又犹豫道:“可是,那些人……”   不是这个的亲戚,就是那个的老战友的女儿,不然就是谁家的儿媳妇。舒雅倒是不怕他们,但万一他们使坏,让节目办不成,岂不是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他们主动提出来要跟亚瑟合作,合作不成大不了一拍两散。到时候,你觉得谁的损失最大。”舒雨看着舒雅笑,姐妹之间,用不着打哑迷,明明白白把话说开就好。   跟亚瑟合作的事,必然是大领导拍板定下来的事。只是执行过程中,大领导不可能管所有具体的事务,于是办事的人掺杂了自己的私心也好,受了别人的请托觉得可以赚个人情也好,还是觉得舒雅好欺负也好,于是各种各样的事,便都来了。   “好啊,所以他们这是吃定了我?”舒雅想明白过来,顿时气得捶床。   “你明白就好。”舒雨摊手。   真闹到亚瑟出面一拍两散,办事的人,必然会在大领导那里挂号。更何况,难得有个对中国友好又肯拍片为中国说话的亚瑟,就为了这点狗屁倒灶的事得罪他,这影响,能压得办事的人一辈子升职无望。   “所以,其实占优势地位的人是我?只是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舒雅恨不得给自己两下,这日子过的,太失败了。   “其实,占优势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的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跟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用不着看任何人的脸色。记住,我们只做事,事情做的不好,就算你跟所有人都搭上交情,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舒雅仔细嚼着妹妹的话,不得不说,自己从一开始就走上了误区,本末倒置。以为能平衡关系和质量,其实这种事根本就是无解的,妥协不能达成她所要的结果,就该早点快刀斩乱麻。   道理说开了其实非常简单,这些人的所谓人情,舒雅用不到,便宜的是电视台办事的人而已。但节目出来的质量不好,背锅的却是舒雅。   所以想明白了,再去办事,就简单多了。不合适的人不用,找谁的关系都不行,拿出大不了一拍两散的勇气来,反而是对方开始让步。   办公室里,秘书给舒雨汇报上个月的销量额,舒雨听完舒心的往后一仰,“比去年同期涨了三成都不止,巴迪这下惨咯。”   秘书谄媚道:“可不是吗?去年的官司闹得沸沸扬扬,那个打官司的女人好生厉害,一张嘴能说会道,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记者都疯了。”   舒雨也跟着笑了笑,这个人选确实不错,也不知道肯是从哪儿发掘出来的,唱念作打,哭笑怒骂,简直跟成了精似的。记者最喜欢追逐热点,有这样一个读者观众都喜欢看的人物,他们恨不得黏在别人身上,吸尽最后一滴血。   顺理成章的,巴迪服饰偷工减料的事也被抖落出来,这种事发生在廉价品牌上,其实没所谓,只要你足够便宜,消费者还是会选择你。但发生在有志于将自己打造成奢侈品牌,至少是轻奢品牌的巴迪身上,等于是将品牌最看重的脸面撕下来,扔到地上踩。   穿巴迪的衣服,再也不是炫耀的资本,也不代表品味独特,就等于失去了品牌价值。一个失去了品牌价值,还敢卖这么贵的品牌,不等着破产倒闭,还想什么呢?   不过,事情远没有这么乐观。   “巴迪请了最好的公关顾问,他们可不是泛泛之辈。”   这件事发生在美国,秘书不太清楚,但集团公司和美国公司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舒雨看了一眼自己的秘书,看样子,她和大家的关系,好像不怎么好啊。   秘书有点不明就理的样子,退了出去,好像到现在还不怎么明白。   舒雨再次失笑,如果是之前的秘书,要么一直和美国公司保持紧密的联系,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要么,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是一代不如一代吗?舒雨不这么看,应该说,早期有本事的人,可以选择的余地太小太小了。而现在,有本事的人,可以选择的余地已经大大增加。   国内的公司也好,外资公司也好,个个求贤若渴。同样的素质,以前的闻小青只能应聘一家工厂的秘书,而现在像她这样的人才,可以应聘的公司和职位就太多了。   至于公关公司出手,效果确实不凡,一下子就将巴迪服饰出的质量问题甩锅到中国工厂代工的原因之上。索性将亚历山大等人的事公开,几个中国人合伙抱团欺骗公司,代工厂不遵守合同才造成疏漏。   嗯,虽然亚历山大是正宗的美国人,但在出事的时候,你就是中国人。当然,如果今天发生的是好事,你就是华裔美国人。   而一发现问题,巴迪服饰就开始补救,一方面是收回有质量问题的服装,另一方面是重新启用美国工厂。   所以虽然一段时间打击了销量额,但在根子上,没有对品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但巴迪服饰遭受重创是肯定的,再一对比销量额,输给几个中国人这叫巴迪情何以堪。投资公司对他也越来越不满,这样么下去,上市圈钱要等到哪一天?   巴迪当然不能坐以待毙,等到公关公司忙活完,他又有了新的主意。阿尔文被他的主意吓了一跳,“真的可行吗?”   “绝对可行,F公司是目前这个行业内的巨头,和莉莉丝无论是客户还是定位都极为相似,我甚至怀疑,莉莉丝从一开始就是冲着F公司去的。”其实这话,巴迪没有说错。   只是莉莉丝这几年虽然高歌猛进,但F公司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一家经营几十年的公司,经常性的看着身边的服装品牌起起落落,早就荣辱不惊,只埋头做好自己的事,其他品牌跳不了几年,自然会倒在路上。   “既然你知道F公司的策略,就该知道想挑拨两家开战,并不容易。阿尔文说道。   “莉莉丝在F公司的老家欧洲发展的十分艰难,但在中国发展迅猛,目前已经有二十家店铺开业,据说一年内要开满一百家。”巴迪说他了解来的情况。   这个消息阿尔文也知道,提起来就心疼,特别是中国门店的销量额,莉莉丝不是上市公司,不用对外公布,但有心人想了解也没那么难。也就是在了解之后,阿尔文越发的心痛,谁说中国人没有钱,谁他M说的,看看这个数据,谁敢说中国人没钱。   单店月销售额过千万,比起美国也不差太多了,况且,中国多少人口,美国多少人口,想想也知道哪边的发展更迅猛。   原本是不敢相信的,又派人调查了一下中国销售额最高的商场,发现海城最大的商场,年销售额过二十亿,当时所有股东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F公司有意进中国开店。”这是巴迪得到的消息,所以觉得完全可以利用一下。   “他们在中国市场肯定会有竞争,但也很难如你所愿,打起来吧。”阿尔文疑惑道。   如果说竞争,欧洲,美国两地,F公司和莉莉丝一直处于竞争当中。在美国还好,但在欧洲,莉莉丝一直被F公司压着打。但在中国,莉莉丝虽然占有本土优势,但中国人一向吃国际大牌,所以还真不好说谁更有市场。   “王小红的服装公司破产了?这才几个月,都不够开门的吧?”舒雨听到郁远志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想,这也太儿戏了吧。   “她本来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她兄长直接给她买下一间破产的服装工厂,她去了没几天就弄得一团糟,勉强把设计的款式做出来,质量简直没法看。现在可不是以前,做块抹布也有人要,她根本就找不到销售渠道。最后又转出去,前前后后亏了二三十万吧。”   亏的不多的原因,纯粹是因为有王小希把控,不许她把摊子铺的太大,弄个小厂让她试试,要真有这个天赋,再投入就是了。一看不行,果断转厂走人,摊子小止损快,这才没亏多少钱。   “不过,你怎么也知道她?”郁远志在深城,没想到连远在京城的八卦也知道,消息可真灵通。   “本来是不知道的,F公司准备进入中国市场,咱们总得知已知彼,就找人打听了一下。结果听说有个中国人加入他们公司,大言不惭的说可以把中国版天桥风云的赞助商拿下来。我一听,这不是冲着我们莉莉丝来的吗,就又打听了一下,没想到,还和公司有那么一丁点的渊源。”   前头说的,都是辅垫,这才是关键。   舒雅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叹气道:“又有什么问题?”   妹妹在美国拿出天桥风云,开制作公司,找亚瑟掌舵拍摄以及到最后进入电视台播放,一共只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但在中国,从去年开始有这个合作的意向,到今年启动,这都半年了,还没播出。好不容易摆平关系户,选择一批有特色的设计师,拍摄当中又屡屡出现各种问题。   她又一一解决了,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还有问题,她可能会跟人拼命。   来人笑呵呵的坐下,“哪里是问题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舒雅最怕的就是这种说话方式,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清楚,非得给你拐十八弯,让你品,仔细的品。   “你就直说吧。”舒雅可品不出这些人的心思。   “咱们的广告赞助商,还没定吧。有家国际知名的大品牌,打算赞助我们的节目。”这人也不敢让舒雅品,因为他试过,舒雅没有一回品对了。   “不对吧,咱们的合同上已经标注清楚了,莉莉丝是赞助商。”舒雅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   “我们这个节目,上上下下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只有国际大牌才配得上我们的付出,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不是,天桥风云在美国的赞助商就是莉莉丝,在中国也不会更改,这是合同约定好的条款。”舒雅已经学会了,不能让步,跟这些人合作,你让一步,他们就能让你让到天边去。   “这话说的,有更好的,还不能改改。”   “哪家公司,就一定比莉莉丝好?”舒雅疑惑道。   “F公司,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肯定知道。比莉莉丝,还要大牌有面儿。”   “他们准备进入中国市场了?”舒雅决定一会儿赶紧给妹妹打电话。   晚上姐妹俩直接见了面,舒雨不仅知道F公司要进入中国市场,还知道他们瞄准了莉莉丝,不是王小红的原因,她还没那个份量。而是F公司委派到中国市场的负责人,跟巴迪是以前有过合作,交情莫逆。   巴迪估计是跟他吹了什么风,又或是许诺了什么好处,总之这个人才是主力,而王小红,纯粹是碰上的一个添头。   “这么复杂,我们争得赢吗?”舒雅担心道。   “必须得赢。”舒雨淡淡说道。   第二天,路晁和许然都出现在办公室里,舒雨看着他们便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大不了的。中国可是我们的主场,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   许然挠挠头,“我对自己有没有信心无所谓,反正我对你有信心。他们财力雄厚这就不用说了,现在人手撒出去,已经拿了不少店铺在装修。深城的工厂,也很快就能投产。”   “哦,还找了杂志社预定广告。”路晁说道。   “杂志社该接就接,渠道的用法不是只准宣传我们,如果这样,杂志社早晚完蛋。”舒雨说完,立刻打了电话给苏姗,让她正常对待就好。   “这些都是小事,但是赞助的事,太欺负人了。”许然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件事。   “我们不会让步的。”舒雨觉得有合同,有亚瑟,这个合作就很难出问题。   路晁轻轻摇摇头,“不一定。”   舒雨一惊,“一家F公司,值得电视台跟亚瑟撕破脸?”   “他们可不知道亚瑟和我们的关系,说不定在他们眼里,可以即不得罪亚瑟,又能讨好F公司呢。”许然撇嘴。   F公司来势汹汹,投入的可谓是大手笔,还许诺未来三年,将世界各地工厂的百分之三十产能,转移到深城。   所以他们开口想要一个赞助的事,恐怕上上下下都想的极为简单。   所以当舒雅坚定拒绝的时候,电视台不惜越过她直接和亚瑟联系。没想到,亚瑟也申明,天桥风云的赞助商只能是莉莉丝,绝不允许更改。否则,他不惜取消合作。   拉锯的过程当中,舒雅都指挥着人将片源给剪辑好,转头去拉了一个剧组,按着妹妹给的剧本开如准备工作。   亚瑟干脆发来律师函,要求解除项目合同,这事直接闹到大领导那儿,电视台的大领导也是焦头烂额。F公司是商务部的领导亲自去欧洲请来中国投资的,这么点小事,你不给人办到,是不是不合适?   亚瑟是难得对中国友好的业内人士,第一次合作就搞成这样,是不是更不合适?   逼得大领导没办法,派副手飞去美国,与亚瑟协商。按他们的想法,自然是希望亚瑟能够妥协,甚至于他们可以让广告等各方面的利润,更多的让利给亚瑟。   谈判当然是毫无进展,亚瑟在舒雨的遥控指挥之下,希望解除合作,但母带归亚瑟公司使用,可以在中国市场进行销售。甚至于,他们也愿意承担电视台付出的制作成本。   大领导听完副手的电话汇报,也是满心不解,“他们跟莉莉丝到底有什么利益关系,宁愿这样也不肯换赞助商?”   副手无言以对,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至于说在美国打听,他一没有钱,二没有可以借的势,就等于是聋子和瞎子,能上哪儿打听去。   大领导当然是不愿意出现这个结果,等于是鸡打蛋飞,但最后想一想,好像也只能这样才算是两不得罪。   对F公司也有了交待,为了他们的事,直接把节目给搞黄了。   对亚瑟来说,不在京城播放,中国那么多省市,都有电视台,在哪儿播放都可以。   大领导叹了口气,“母带归亚瑟,制作费用就不要了。”   也算是对亚瑟有了交待。   副手灰头土脸回到京城。给大领导汇报时,颇有点上眼药的意思,“他们商务部招商,怎么搞得我们疲于奔命,多多少少算是得罪了亚瑟。”   大领导摆摆手,让他不用再提,“现在招商引资是压倒一切的大事。”   估计也是有更大的领导施压下来,实在没办法的事。   “说是两头不得罪,其实是两头得罪。”大领导自嘲。   副手眼珠子滴溜儿一转,“我倒是有个办法,不敢说两全其美,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吧。”   “快说快说。”大领导知道这个副手心思活络,不然也不会将他派到美国跟亚瑟协商。   “天桥风云可以还给亚瑟,但我们再搞一个不就行了。”不光能满足F公司赞助的要求,还能满足之前那些关系户把自家小孩推出来成名的要求,简直一举两得。   “再拍一个啊,这个不是说有版权吗?”国内的版权纠纷是没人在乎的,但涉及到国际上的版权纠纷,还是要讲究一点。   “唉呀我的领导,咱们又不是一模一样,改改呗。不就是设计衣服这点事,就跟做饭似的,他们炸,还不许我们烤,不许别家蒸啊。”   “你这个比喻,还真是……”挺形象的,一下就明白了意思。   大领导什么也没说,助手就明白了,四舍五入差不多大概就是同意。干得好人人都满意,没人来找麻烦,就是大领导的功劳。但凡有一点纰漏,就是副手的错。   舒雨这边迅速联系各家电视台,将手里的综艺卖掉,为了更多的电视台愿意购片,她宁愿不要购片费,只要广告费。   “一半的广告费。”舒雨告诉姐姐,“收视不好广告费少,我们分到的也少,收视高大家一起发财。”   “明白了。”有目标有方案,舒雅跟京城的电视台打了多半年的交道,多多少少拓展了自己的渠道,略一思忖就有了想法。   等京城电视台重新拉回之前那些,被舒雅坚决干掉的关系户,开始拍摄一个有关设计的节目时,舒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消息。   姐妹俩碰头,均是摇头,舒雅乐了,“外头人都不看好我们,包括那些电视台,如果不是没收他们的购片费,我看有一多半都会反悔。”   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东西太讲究专业了,一句话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在什么时候说,放在节目里,都是完全不同的效果。外行人想要模仿不是不行,但就凭现在一知半解不知其所以然的经验,再拉上一拔没什么水平的关系户,想要将节目做好,可以说是痴人说梦。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舒雅不管面对谁的疑问,基本上只有这一句话作答。   “他们是摆明了看不起我们呢?”王小红成了F公司赞助节目的负责人,加上她的身份,很快和一帮关系户们打的火热。   “呵,自己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难怪挑的都是土包子,根本就是嫉妒我们。”有设计师“啐”了一口,谁稀罕进莉莉丝,能进F公司还差不多。   说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天桥风云有个隐性的福利,第一名经过考核,有可能进入莉莉丝工作。而新节目,F公司也延续了这一点。   “开播了开播了。”深城莉莉丝的工厂食堂里,高高悬挂的大电视,播放的正是中国版天桥风云的第一季。   “这里用的皮料,是不是就是我们厂子里用的那一款,比真的还好。”有女工下了班过来,手里拎着一袋瓜子,大方的请大家一起吃。   “怎么就比真的还好。”有人逗她道。   “切,跟真的一模一样,不怕水还比真的便宜,穿起来不心疼,你说是不是比真的还好。”   大家一起大笑,有人急切道:“别说了,都听不见了。”   有人就喊着食堂里的师傅,让他们调大声音。   人越聚越多,大家伙看着这些设计师设计出一件件美轮美奂的服装,渐渐失去了聊天的兴趣,一个个都沉浸到了节目里。   “这衣服真好看,跟小龙女穿的一样。”有女工看着白色的轻纱晚礼服,露出一脸憧憬。   “那也没机会穿,那身皮衣多好看,劲劲的。穿着骑摩托,肯定好看。”   “那个飘飘的旗袍也好看。”   “那不是旗袍,人家说了,是改良自汉服。”   除了女工,公司的管理层也各自在家里打开电视,原本只是想看看广告效果,等看到这些性格各异,生活经历各异的年轻人聚集一堂,不断碰撞出火花的时候,不由得忘记了原本的初衷。   “自学成才,真是不容易。”黄灵坐在家里,旁边是来串门的同事。   同事看她一眼,又看向电视,“考上大学的也一样不容易啊,还有一个裁缝出身呢,都四十岁了,看着可真年轻。”   “咱们老板上哪儿找来的这些人,看那个小伙子,每次说话我都想笑,太乐了。”   “这个冰山女王一样的,即当设计师又当模特,才华与美貌并重啊,老天爷也太偏爱她了。”   “所以她不敢笑吧,福气太重,怕一笑把福气给笑没了。”   舒雅盯着电视,不时握拳,或是唉呀一声,明明是在她指导下剪辑出来的作品,却好像第一次看到一般。   等节目看完了,才有心情好好看看舒雨在深城的别墅,“这房子不错。”   “是路晁的,他说以后深城是个据点,还是早点安个家为好。”舒雨不太在乎这个,酒店可以住,公司的宿舍也可以住。别墅当然,也可以住。   “路晁的不就是你的,你们俩什么时候办婚礼。”   “爷爷和外公拿了三个日子讨论,大概率是明年秋天。”   两个女人说到婚礼,可就停不下来了,舒雅支着下巴帮妹妹出主意,小岛,古堡,都足够浪漫。   “你醒醒,弄到国外,家里亲戚朋友这么多,怎么腾出空。老人家最高兴的就是人多热闹,看他们觉得在哪儿办最合适,就在哪儿办吧。”   “你自己的婚礼都不上心?”舒雅嘟了一下嘴巴。   舒雨白了姐姐一言,拿出自己的设计图,“你看看。”   这是她自己设计的婚纱。   舒雅如获至宝,“太漂亮了,哪天我要是结婚,你也给我单独设计一个。”   舒雨上下打量一下舒雅,“你把人领回家给外公外婆看看,想要什么样的设计,我都满足你。” 第214章 里外都是抄   京城的拍摄进度赶的飞快, 硬是在年前将进度赶了出来,赶在春节前开始播出。 舒雨自然是第一时间准备好好观赏一下,看看他们模仿的效果如何。   路晁带了宵夜过来, 舒雅一见形势,一个电话将许然也喊了来。   舒雨颇为惊讶,“许然在京城吗?我怎么不知道?”   言下之意,你竟然知道。   舒雅眉眼一挑, “你和路晁天天黏在一起, 人家许然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许然不仅来了,还带了一箱啤酒。   “有宵夜有笑话,怎么能没酒。”许然信心十足。   “开始了。”舒雅最为激动。   一路看下去,舒雨很想找一找,他们的创新在哪儿。   “没有, 就是全抄。”舒雅咬牙, “无赖。”   如果真如他们所说, 都是做饭,你们炸还不许别人蒸煮烤吗?那也没事, 毕竟以设计服装为卖点的节目,可以通过千变万化的形式表现出来。   原以为他们总会讲点脸面避讳一下, 没想到, 人家蒸煮烤一样不会, 就会炸, 你放多少油,他们就放多少油, 你放什么调料,他们就放什么调料。   “抄都抄成这样。”许然摇头,这里头的好几个人, 他都认识。平时就觉得行事张扬,不是同类,现在看看这些作品,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设计的作品也是抄的。”见舒雅疑惑,舒雨解释了一句。   路晁看完便摇头,“从节目制作到服装设计,全是抄的,草包就是草包。”   很快,时尚佳人杂志社最新一期的杂志,由主编亲自操刀,介绍的是几个蓝血品牌最具有代表性的设计。并且一一点评,从服装到设计师,再到模特,当然也少不了介绍一番设计的年代背景。   不少人拿到杂志一翻,呵,顿时笑了。   王小红看到杂志后,气得脸色铁青,亲自去见苏姗。   苏姗一直觉得王小红和别人的关系如何,是她和别人的事,各论各的。可现在,她的官感已经完全变了,因为王小红触到了她的逆鳞。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抄袭,从节目制作抄到服装设计,我没想到,这一切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你却无动于衷。等揭露出来,你却急了,怎么,我没有讲真话的权力吗?”苏姗从容不迫,但话语里已经有了怒意。   “这是F公司进入中国市场的第一轮宣传,你这么做,会让很多人难堪,我也是身不由已,今天过来,是好心提醒学姐,并不是埋怨你。”   苏姗笑了笑,看着眼前的人,原以为天真烂漫,其实那只是表面。有些人只有遇到事,才能真正看清她的内心。   披着天真烂漫的皮,内心早已对这个世界妥协。她不是不认可妥协,只是,她以为吃不上饭的人对世界妥协无可厚非,有些底线要靠像她这样的人来守护。   她曾经以为王小红会是她的同路人,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瞎。   “那就多谢你的好心了,这篇文章由我操刀,有什么就对着我来好了。”苏姗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没什么事的话,恕不远送。”   看完电视台的节目,谁也没想到,最生气的人会是苏姗。当天晚上就将被几个草包抄袭的作品出处一一找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篇文章。全篇一个抄字都没提,甚至没有提到节目本身。   但看过节目的人,再回头看到杂志,那叫一个酸爽啊,自己的真情实感被人欺骗是个什么心情,他们就是什么心情。之前爱的有多深,现在恨的就有多深。   王小红起身,气得胸口发痛,学姐简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舒雨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二个都替她卖命。   就连生活杂志也调侃天桥风云和T台风云是李逵和李鬼,不光节目抄,连服装设计也抄,调侃之后话锋一转,提到美国的制作公司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状告电视台的抄袭行为,索赔一千万。   “一千万只是一个噱头,博得大家注意,让人关注到这件事而已。别说一千万了,就是一块钱他们都不会赔给我们,甚至官司都不一定打得赢。但不管输赢都得打,这表明的是我们的态度,就算打不赢,也得让天下人看看事非公道。”   这就是舒雨的态度。   电话那头许警官叹气道:“我是知道你的性子的,可惜别人不知道。等到他们出手把事情做绝了,他们老脸挂不住了,难堪了,这个时候知道来找我了。我打电话没有说和的意思,只是转告你,这件事我站你这一边。”   “谢谢姨父。”舒雨低声说道。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是以前呢,也该这些人受些教训。”许警官挂了电话。   又拔了一个出去,“抱歉啊,我该说的说了,没用的。我之前说过,这丫头脾气犟的很,打根子上做生意立身就正,能有今天靠的全是自己的本事,没受过别人的人情,也没什么人情可还。开玩笑了,一直都是我欠她人情好不好。”   打了一圈电话的人都疲了,没想到舒雨这么难缠。   路英也接到说和的电话,不由得语带讥笑,“一伙大人合起伙欺负我儿媳妇的时候,你怎么不吱声,这会儿倒是来做好人。他们不是有本事吗?个个管着这个,管着那个的,有本事把我的杂志社封了嘛。”   中人赔笑,路英也不好一直发脾气,直接告诉她,“没用的,我儿媳妇常说一句话,自己做的事,不管对错,都要认。别只有好处的时候你就认,有坏处就哭天抢地不肯认。这么大的人了,哭给谁看呢。”   电视台也苦恼的很,他们不怕打官司,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关键是丢脸啊。   特别是好多报纸都跟着跟风,还有火车站的地摊文学,反应迅速的把他们加到笑话集里,文章内容更是夸化滑稽到了极点,南来北往的,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   亚瑟直接打电话到之前讲过课的学校,找到校长,在电话里语重心长的劝说,“电视台这样也就算了,但你们是中国影视行业的先行者,千万不要走歪门邪道,如果连你们都歪了,整个中国的影视行业就没有希望了。”   “之前你们的实习生干的不错,最近可以再派两个人过来。天桥风云第三季又要开拍了,可以过来观摩学习。”   听得校长简直是无地自容,羞愧的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亚瑟挂掉电话,旁边的哈里松了口气,“就是这样,完全按照舒的要求来的。”   “舒说越是这样,他们才会越内疚。”哈里耸耸肩,“我其实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听舒的就好。”   亚瑟的声音有些低落,“其实舒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也认为,那些学生真的很好,朝气蓬勃,认真好学,纯朴善良。他们不该被这样的风气带坏,一旦开始抄袭,他们艺术生涯就会只剩下抄袭,再也不可能创造出真正好的作品。错误的捷径就是毒/药,吃了是会上瘾的。还会吞噬健康的细胞,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失去自我。”   “哪怕中国没有版权保护,可以从法理上包庇抄袭,但错的就是错的。有些错误,并不需要法律来衡量。”   哈里看亚瑟明显有些激动了,赶紧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对的。”   “能不能帮我们联系一下亚瑟,最好能私下和解。”老管无何奈何的,又当上了中间人跑来找舒雨说和。   “如果不能呢?”舒雨反问道。   老管叹了口气,“中国目前的法律还不完善。”   法院完全可以拒绝受理,没有相关条例嘛。毕竟让这么大一家电视台从法理上承认抄袭,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舒雨摇头冷笑,“那他们打算赔一千万了。”   老管再次叹气,“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我有什么好处?”舒雨慢条斯理道。   老管眼睛一亮,“你能代表亚瑟同意?”   “让亚瑟在美国登报,说他这事该他吃亏,认了。你们觉得满意吗?”   老管脸色都垮了下来,“知道你和亚瑟的关系好,天桥风云你也掺了一脚吧,但事情都这样了,咱们想想解决办法,别说气话了。”   “他们派你来说和,连条件都不开,红口白牙就让人和解。这不是和解,是仗势欺人。”   “可以给莉莉丝做一年的广告,免费的。亚瑟那边主要是拿不准他有什么要求。或者这样,下部纪录片由电视台提供经费。”老管小心翼翼看舒雨的脸色。   “他们承认自己错了吗?”舒雨问道。   老管脸色发苦,这丫头认死理了啊。   看到老管的脸色,舒雨点点头,“既然不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她辛辛苦苦当一个有钱人,难道就是为了随时扔掉自己的底线,去捞更多的钱吗?不,不是,她清楚的记得,她成为有钱人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有拒绝的权利。   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她都有底气说出一个“不”字。   “她能把我们怎么样,敬酒不吃吃罚酒。”电视台的办公室里,领导不屑的冷笑着。 第215章 折扣   舒雨递上咖啡, “我能把电视台怎么样?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小商人而已。 ”   路英接过舒雨递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你知道就好,闹到这个地步, 他们也够丢脸的,还真能把他们拆了不成。不过我现在是庆幸啊,幸好有这两家杂志社,不然真是受了屈, 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欧洲的闻小青, 得到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   闻小青磨拳擦掌,在欧洲蛰伏这么久,她确实斗不过当地的山头,但不代表她什么都没做。相反,她做的事非常多, 但凡对莉莉丝有用的, 她都没有放过。   “帮我约M报社的金女士喝下午茶。”类似的电话, 闻小青让助理打出去数十个,一连好几天, 都在外头喝下午茶喝到撑。   很快,欧洲各种报纸杂志, 开始出现调侃的文章。也许这些报纸杂志, 都不算一线大媒体, 但因为数量众多, 还是很快引起了热议。   “为什么不是愤怒,而是调侃?”欧洲公司的内部, 也有不同的声音,尤其是中国人的声音。   闻小青微微一笑,“所有的愤怒, 其本质都是来源于自身的无能。”   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我常常愤怒,但现在我不愤怒了,因为越愤怒,你会越无所适从。”   闻小青总算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所谓的悲情,愤怒,只会让自己离这个市场越来越远。你必须找到入乡随俗的方式,去适应他们的节奏和想法,才有办法将之为自己所用。否则完全不同的情绪,永远格格不入,永远无法互相理解。   “报纸的 出来了。”助理匆匆走进来。   “说说看,让大家都听一听。”闻小青没有让办公室里的下属离开。   “效果非常好,最有名的一线大报转载了新闻,还有记者去采访F公司,但F公司拒绝接受采访,他们现在已经沦为了笑料。”   “谢谢。”闻小青接过报纸。   办公室里的几个中国人眨了眨眼睛,努力去消化闻小青所说。   翻着报纸,文章用调侃奚落的语气,提到F公司进入中国市场,赞助了一档模仿天桥风云的假节目,然后几位设计师所谓现场设计制作的服装,也全程抄袭几个一线大牌的经典款式。据说F公司还准备签下这几个设计师,为自己所用。   记者诙谐的调侃,F公司是不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本命,一个与他们的设计理论无比契合和国家。是不是以后中国市场的服装款式,不再是模仿一线大牌,而是直接抄袭一线大牌。想一想中国市场的消费者,还真是好运,买一件衣服,就能享受F公司的品牌,和无数大牌的款式,堪称性价比最优。   所有当地人都是会心一笑,因为F公司一直都有模仿一线大牌的案底,只是做法还算克制,无法上升到追究的地步。   结果到了中国,直接照抄大牌的经典设计,等于是直接坐实了他们的设计只会抄。而一个只会抄的品牌,也许消费者买的时候不在乎,但他们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品牌价值。如果所有人提起这个品牌,都只剩下嘲笑和调侃,那这个品牌的殒落也就成了迟早的事。   闻小青知道,几个中国下属犯了和自己刚来时,一样的错误。觉得开玩笑一般的调侃,下手太轻。殊不知,这才是最狠的作法。   如果真闹到法律层面,围观者又会是另一种观感了。无论谁,都不会乐意见到本国公司,被外国公司追着打,哪怕是本国公司理亏。   而这种由中立者,也就是媒体抓到消息进行的调侃,无论谁都只觉得好笑,从而自觉的加入到传播和嘲笑的围观当中。而这样的人越多,对F公司的品牌伤害就会越大。   “杀人不见血,非常好。希望F公司不要自嘲,他们应该没有那么聪明吧。”舒雨对闻小青的做法,提出了高度表扬。她只提出了一点点的建议,没想到,她会做到这种程度,远超她的预期。   “不可能,F公司最聪明的作法,无非就是不理而已。让他们自嘲,怕是没那么容易。”路晁给舒雨宽心。   并且告诉她,生活杂志下一期准备将欧洲的报道翻译过来,让中国人也好好欢乐一下。特别是他们的记者,自由惯了,言语上相当有才。说是调侃,那是因为大家都是围观者,站在F公司的角度,这些调侃,足以让他们差愤不已,抬不起头来。   过了几日,舒雨的 铃响,现在的 仍然不算小巧,但比起大哥大却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小青,听到你的声音就知道肯定是好消息。”   电话那头传来闻小青的笑声,“F公司回应了,可以说是气急败坏,声称这个节目以及设计师,都是中国电视台制作的,所有侵权行为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以为自己赞助的是天桥风云的中国版,没有想到被骗了。”   “不错不错,这个回应真是深得我心。”舒雨大笑之中挂掉了电话。   闻小青自然会再次放更多的消息出去,比如说F公司强取天桥风云的赞助而未得,最后逼得电视台单独给他们做了一个节目。而且F公司派出员工全程对接,也就是说,无论是天桥风云还是设计师设计的款式,都是在F公司眼皮子底下做出来的。   而生活杂志也有了更多的内容可以翻译,比如说欧洲嘲笑F公司全盘抄袭,而F公司则是回应自己被中国的电视台给骗了。   在没有互联网以前,很多外资公司都是在中国一套,离开中国后又是一套,说法和做法就跟精神分裂者没什么两样。   但当时没有互联网,大多数中国人接触不到国外的信息。而那些能够接触到国外信息的人,要么自诩为上等人,和老外合伙一起骗中国人。要么觉得自己是精英,被骗的不过是愚民,不关他们的事。   所以才能让这些公司当两面人,当得稳稳当当。   但现在有了生活杂志,消息灵通,敢写敢登。   这些内容一传开,电视台的脸越发挂不住了,他们为了F公司,不惜得罪亚瑟,还将自己制作好的正版节目拱手让人。结果现在,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F公司倒打一靶,把事情全推到了他们身上。   本来发生在欧洲,国内没人知道,就算电视台属于消息灵通人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也就算了。没想到有好事者,把欧洲的报道翻译过来登在杂志上,这下不仅被人揭掉底裤,还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欧洲的闻小青趁胜追击,不停对记者放出消息,记者各种添油加醋,再加上几个被侵权的大品牌趁机落井下石,迫使F公司不得不再次作出申明。   但这种时候作出的申请,可想而知,被记者挑刺挑成什么样。消费者的情绪一再被触发,而这个时候莉莉丝忽然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折扣,直接对消费者让利。   以前莉莉丝和F公司虽然说是竞争者,但F公司在欧洲树大根深,消费者的惯性很难一下子改变。但这一次,F公司着实成为笑柄,莉莉丝这个时候偷偷来个背刺,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可以这么说,如果是平时,莉莉丝放出这么大的折扣,习惯了去F公司购买的消费者,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莉莉丝吸引来的,都是价格敏感型的客户,有折扣就来,没折扣就走。所以莉莉丝平时按步就班,哪怕慢一点,也没有轻易用折扣扩展市场。   折扣是最好用的武器,若一旦失控,也会直接毁掉品牌形像。要是被消费者定义为打折货,那真是哭都要哭不出来。   不是不能用,但是要用到刀刃上。而闻小青觉得,这一次就是刀刃。   果然,罕见的折扣一出,销量蹭蹭上去的同时,又因为填写客户问卷有礼品相送,所以拿到了非常多的客户资料。这中间,果不其然看到了很多,常年购买F品牌的消费者。   至于为什么会来莉莉丝,除了折扣的力度够大之外,在这次事件当中,莉莉丝是隐隐约约的受害者。而记者采访了几回,闻小青应答得体,语言幽默,颇对消费者的胃口。   欧洲在这个年代,整体来说生活安逸,社会高度发达,治安相对良好,生活节奏也十分缓慢。所以大家才有闲心去关注这场笑话,也有精力去嘻嘻哈哈的谈论F公司吃瘪。也让闻小青有了机会,切入到欧洲的节奏当中。   “莉莉丝的衣服,一定要穿过了,才有比较。光看款式,特别是上班穿的款式,大家都差不多。但穿上身才知道,莉莉丝的衣服有多舒服。”无处不在的细节,就像魔鬼一样,照顾你的方方面面,让你穿过之后,就不想再换。   “面料也不错,像速干的衬衣面料,秋冬的珊瑚绒卫衣,穿起来很舒服。”   消费者一旦开始讨论,就说明你建立起了自己的品牌形像,而不再是面目模糊的一家卖衣服的店铺。   莉莉丝趁机扩张更多的门店,而且是紧跟F公司的左右,这一下让F公司十分背动。作为这个分类中扛大旗的佼佼者,从来只有他们打压别人,没有别人打压他们的。   “以为弄个笑话就能搞死我们,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商场的残酷。”越大的公司,越能撑得住折扣,先用价格优势把小企业挤出去,一家独大。然后大公司就可以慢慢吃尽所有的利润,至于折扣,没有竞争对象还要什么折扣呢。   所以在关键时刻,他们该跟也得跟。并不是因为莉莉丝的折扣带来了销售额,而是通过调查发现,莉莉丝的折扣之后,让F公司流失了大量客户,客户的复购率下降,这才是他们要跟的主因。 第216章 庆功酒   巴迪恨不得开香槟庆祝, 还没怎么着呢,他们两家公司直接干上了,而且不是在中国市场, 是在欧洲市场。   欧洲可是F公司的大本营,莉莉丝作为一个晚辈,又没什么高贵的血统,开局开的相当艰难, 说是一直举步为艰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跟F公司在欧洲拼刺刀,简直是可笑。   “我们应该提早给F公司庆祝才对,莉莉丝会怎么死呢,想一想还真是有点小期待啊。”巴迪大笑起来。   阿尔文却没有那么乐观,“巴迪刚刚在欧洲市场站稳脚, 就一次性扩充几十个门店, 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巴迪哈哈大笑, “你也太小心了,他们斗他们的, 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发展壮大,上帝一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F公司已经和闻小青斗出了真火, 到这个时候, 哪里还不知道, 记者的消息来源就是她呢。还变着法的消遣他们, 不时冒出一个消息,跟钓鱼似的, 刚冷下来的话题瞬间又被炒热。反反复复,泥人也被拱出三分火气。   电视台也被杂志社撩的火冒三丈,副手更是在大领导这儿拱火, “这个杂志社不是什么好鸟,找理由封了他们。”   大领导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法院的案子还拖着呢,根本不敢判,想让他们自己和解,幸好莉莉丝没催,也就由着这个案子拖着。   他能让案子拖着就不错了,这个时候还去封杂志社,是怕自己行事太低调了,特意高调一点让人看看他有多嚣张吗?   更何况,他仔细打听过,这些人林林总总十几家公司,身家雄厚。不能把人逼急了,狗急了还要跳墙,更何况是人。到时候人家拿钱砸,砸不掉别的,把他脑袋砸个大疤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这个时候,他不能动用桌子下头的伎俩,一旦失了底线,人家桌子下头的招术只会更深。   斗争可以,但要控制在一个范围内,大领导深谙此道,压根没理副手的建议。   这也是九十年代很多民营企业家的困局,有人不跟你讲道理,逼得你不得不寻找靠山,以至于将这个思维延续到以后,有人以为自己手里有权就能换点东西,也有人以为自己有靠山就可以只手遮天。   幸好,社会在进步,老一代人的困局已不再是年轻人的困局。那些一直抱着老思想不放的人,无论是官是商,终将作茧自缚。   F公司在欧洲跟莉莉丝打得热闹,但在中国的F公司,却是一言不发。压根不吱声,也不参与任何意见。王小红上跳下蹿的事,也被公司按住,不许她再生事。   “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不还击,难道就由着她破坏我们的声誉。”王小红不解。   上司也是留学回来的,加之知晓她的底根,所以也没拿她当一般的下属对待,更像是朋友。   “莉莉丝就等着我们跳起来跟她打口水仗呢,她名下两间杂志社,有自己的渠道,面对舆论他们占据的位置更有利。更何况这种小事,不用半年就没人记得了,要是我们还击,这事就没完没了了。你以为老百姓在乎抄袭这点事吗?一帮愚民而已,只在乎我们是国际大牌,给他们一点折扣就什么都忘了。”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加快步伐,最好等我们开业的时候,已经把莉莉丝从欧洲市场挤出来。到时候再在中国市场对他们迎头痛击,呵呵,你说比起口水仗,那个更重要?”   王小红顿时满血复血,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了。”   舒雨飞到深城的工厂巡视,郁远志陪在身边。   莉莉丝和F公司在欧洲的战争,从年末一直打到新年之初。双方咬牙坚持,同行却是死伤一片。F公司家大业大,坚持到现在不稀奇,但莉莉丝竟然也能坚持下来,还一副犹有余力的样子,就让人惊诧莫名了。   巴迪坐在办公室里,如丧考妣,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肯定是不知道,当老大和老二打架的时候,死的往往是老三。这也是当年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在中国市场发生过的事,这俩大佬神仙打架,直接把老三连同行业里的崭露头角的品牌,一把清出场外。   他们打不动了,握手言和,抬目一扫,哦,市场上也只剩下他们哥俩了,其余不足论也。   巴迪刚刚在欧洲市场压入重资,意气风发想要杀回欧洲,结果还没高兴两天,因为F公司和莉莉丝的折扣大战,巴迪要么跟进,要么就一点生意都没有,门可罗雀。   无论他们怎么宣传造势,但是开玩笑,巴迪有的,F品牌和莉莉丝都有,档次基本能归为一类。这俩都在打折,你们家一点折扣都没有,傻子才来。   一开始,巴迪和其他品牌一样,是不跟的,等他们两家厮杀够了,不管倒下的是哪一家,他们都能扑上去吃点腐肉。谁也没想到,莉莉丝看着是个不起眼的后起之秀,竟然能支撑这么长时间。   所有人都以为最多半个月莉莉丝就得败退,结果半个月又半个月,再半个月的半个月,一连数月,人家该出新款出新款,该打折打折,该做广告做广告,什么都没耽误。   但其他品牌就惨了,服装行业最害怕库存积压,一旦库存过高,俗称压货,就会严重影响流动资金,导致没钱开发新品,最后是恶性循环,直到破产。   而别的行业产品积压,还能等市场环境,等拓展销路。但服装行业,库存积压基本就是个死。季节一过,新款变旧款,不光是打折销售的问题,而是资金回笼赶不上支付下一批货款,房租,员工工资,等一系列的问题。   企业经营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环环相扣,而非是静态不动的。等着你打完折,帐面上看好像收回成本了,其实这个时候,企业已经开始破产清算。   况且巴迪为了欧洲的市场,不仅新开了几十家的门店,房租装修员工工资不提,光服装就准备了多少,这下全砸在了手里。   这个坑深到根本不见底,在巴迪向阿尔文求助,希望能得到第二批资金援助,自己宁愿放弃一部分股份的时候,阿尔文回馈给他的是一个坏消息。   基金投资公司,认为投资巴迪是一个错误,既然已经错了,就不该错上加错。   巴迪的资金链,彻底断了。一瞬间的连锁反应,根本是巴迪这个第一次创业的人,无力承受的。况且,他当初为了求得投资,签下了很多冒着风险的条款。现在风险一一对应,巴迪一夜之间,形容憔悴,仿若老了十岁。   “巴迪服饰公司破产了?巴迪个人也申请了破产保护令?这也,太快了吧。”舒雨接到消息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他灰溜溜去了欧洲,凭着他的履历,找一个设计师的工作倒是不难。不过创业的话……”电话对面传来艾玛爽朗的笑声。   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绝不会有人支持他第二次创业。甚至因为破产,他个人的消费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好房子好车不提,出门坐飞机都不能坐头等舱。对于象巴迪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来说,真正是应验了一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舒雨唏嘘的同时,也不由得好笑,巴迪一直眼巴巴要跟莉莉丝一决高下,甚至撺掇着F公司和莉莉丝开打。谁也没想到,原本还能苟一段时间,甚至有可能慢慢恢复元气的巴迪,就在自己策划的好事下,灰飞烟灭。   而F公司和莉莉丝也从打出火气,再到冒着寒气,环顾一周,除了巴迪还倒下无数同类品牌。这个类别走的是性价比,利润全靠走量,一旦销售出了问题,一压货几乎就是狼灭,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特别是需要依靠代工的品牌,一旦压货资金出问题,代工厂那边收不到钱,是不可能给你出货的。而代工量下降,伴随的也必然是代工费的增加,成本的增加又意味着利润空间进一步压缩。此时小品牌倒下,简直就成了理所当然。   尸横遍野当中,只剩下F公司和莉莉丝还站着,这两家还有什么可打的。找个德高望重的第三方当中间人,大大喝喝茶聊聊天,全程聊闲篇,喝完茶,两家鸣金收锣。   剩下要干嘛,当然是打扫战场,该圈地的圈地,抢人的抢人,此时不扩张,更待何时。   闻小青终于扬眉吐气,打电话给舒雨,“我要喝庆功酒。”   这一天,她等的太久太久。如果不是天生不服输的性子,何至于在这个位置上待这么久,回国当集团公司的副总,不香吗?   “我亲自给你送去。”舒雨说到做到。   不光舒雨,路晁,许然和舒雅结伴一起过去,还能顺便旅游玩乐几天。欧洲的设计中心,丁妞已经毕业,进入设计部工作。   “深城也要建设计中心,我们这么大的公司,不能全指望外国人。”   丁妞一听,大大松了口气,她是想回国的,哪怕美国也好,欧洲也好,都是现在中国人梦寐以求的出国终点站,她还是想回国。   “太好了,我这次就跟你回去。”   见丁妞未改初衷,舒雨也极为高兴,不过见丁妞又犹豫了一下,不明就理道:“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我,我交男朋友了。”声音低若蚊蚋。   “这是好事啊,哦,怕他不肯去中国。”舒雨猜测。   丁妞点点头,“我跟他谈过,我是肯定会回国的,看看他愿不愿意跟我走。若是不愿意,那就一拍两散。”   舒雨捂了嘴乐,“你呀,这是大事,你也得允许人家考虑清楚,好生商量,不要耍脾气。”   “先让他到中国待两年,实在待不了就让他回去好了,待得了就结婚,多简单的事。”舒雅在旁边帮着出主意。   其实哪里有那么容易,父母家人,从小到大的朋友同学,还有工作和晋升通道,这些统统是需要考虑的现实问题。   闻小青到现在还是单身狗,颇有些醋意的挽住舒雅,“咱们俩离他们远点,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不像我们,形单影只。”   舒雅面露一丝尴尬,却什么都没说。 第217章 首映   一场酒宴下来, 人人大醉而归,闻小青跟着舒雨一起上了她的车,对坐在前头的路晁大笑道:“借你老婆用一用, 你别介意啊。 ”   闻小青平时谨言慎行,极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今天终于露出张扬的一面。一是因为喝多了,二也是因为她终于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一扫胸口郁垒。   路晁只能露出一个苦笑, “您老人家请便。”   闻小青挨着舒雨,悄声问道:“这次的机会得来不易,但我听说,F公司憋着一口气,要在中国市场给我们难堪。”   在欧洲没有搞死莉莉丝, 反而战成平手, 说的好听是握手言和, 其实就是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妥协。   不过欧洲市场的妥协,并不代表也会延续到中国市场。   “F公司请了专业的市场调查公司, 对中国市场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认为虽然莉莉丝在中国是主场, 但中国人更认可国际品牌, 也就是他们。”   舒雨轻呵一声, 笑了, “我知道了。”   除此并未多说,闻小青也没问, 只要保证舒雨知道这件事即可,至于结果,她根本不认为F公司有赢的机会。   舒雅拉着丁妞跟她一起住酒店, 细问她回国的时间,电影宣传想带上她这个真人。   丁妞捂着脸不好意思,“真拍了呀。”   “都拍完了,你当开玩笑呢?”   不光开拍了,而且拍的速度还挺快,有一半是在美国取的景。   “真能上映吗?”丁妞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喏喏,连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乡下小姑娘,这么多年的历练,学习,让她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的成长起来。   莉莉丝和电视台的纠纷,总会影响到一些事,丁妞十分担心这部电影不能上映。   “他们不会主动挑事的。”舒雅算是看明白了,电视台两头得罪,还有官司在法院拖着。看似莉莉丝和电视台势不两立,其实妹妹根本没把电视台放在眼里,真正的目的从来都是F公司。   “那就好。”丁妞不在国内,很多事情只看到表面,知道不会影响上映就好。   国内却有人不解,等着看莉莉丝和电视台斗法,老管一语中的,“斗什么斗,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莉莉丝输了,也是赢了,公道自在人心。莉莉丝赢了,那就真正将电视台往死里得罪,也没有半分好处。   “那就这样了?”好事人问老管。   “现在多好,没人会偏帮。”老管算是明白了,这些生意人的心思,才是最难猜的,用官司拖住电视台,转身和F公司在欧洲斗法,不时翻译翻译F公司的话,羞辱一下电视台。让他们这些人明白,你力挺的人,可未必将你当人看。   要是F公司和莉莉丝在中国开始斗法,有不长眼的偏帮F公司,就请好好看看电视台的前车之鉴,不信邪的就尽管来送人头。   “不都是企业,为什么要偏帮一个。”也有人不信,对于国家来说,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一样的。   老管从鼻管深处“呵”了一声出来,“对国家是一样的,对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F公司是谁的政绩,谁自然要上心。如果不是这些人乱来,怎么会将一个好生生的节目,搞成现在这样。   因为某些人的伸手,已经乱成这样,F公司总部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在羞辱某些人。如果想插手,这次谁敢替某些人挡灾,真身上阵,呵呵,不怕名声扫地就尽管来。   “这都叫什么事啊。”好事人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叹着气走掉。   一大群人回国,舒雨打着哈欠倒时差,“丁妞准备开时装发布会,和电影宣传可以放在一起,互相替对方造势。”   “集团公司抽调人手做好培训工作,准备好物料和流程,开启宣传。”   “不管F公司想干什么,我们做好自己的事。”   一条一条的指令下达,所有人都动员起来,如同一张网,密密铺开。   F公司看到宣传,不由一哂,由总部调到中国市场的负责人,也就是巴迪的老友,更是一脸不屑,“这是什么宣传,时装发布会和电影联动,听着都不伦不类。”   又将下头人做的宣传方案一通批判,“我们是国际大品牌,要注意格调,看看你们这些宣传,是到现在都搞不清我们的定位吗?”   下头的人只好拿回方案重做,一边做一边发牢骚,“不就是个欧洲的廉价品牌吗?还真以为自己是奢侈品。”   “你少说几句,当心隔墙有耳。”说完挤了挤眼睛。   外资公司的办公室斗争一样很严重,甚至更严重,因为老总是个外国人,平时出个门恨不得司机助理一大堆,最好从家到公司,中间连车都不下。对中国国情唯一的了解,大概就是坐在车子里,朝外看一眼。   干活的还得是中国人,那么谁能得到老总的信任,谁就能掌握最大的话语权,这中间的竞争,也是很激烈的。   “电影名,就定这一个,幸福来敲门。”舒雨看到几个备选的名字,不由得一阵恍惚,幸福来敲门是一部很有名的好莱坞励志作品的中文译名,也是根据真人改编的。这真不是她取的,而是出现在备选的名单上。   这么有眼缘,当然顺便用掉。   时装发布会,电影首映试放在一起,被F公司批为不伦不类,但中国人倒不这么看,事实上,中国几乎没有电视首映式的说法。   没有先例,就由得舒雨胡来,也亏得团队里都是人才,她说想怎么办,便有人帮她办好。   “要有鲜花,要有红毯,要有明星,莉莉丝提供晚礼服。”   “要有足够多的记者采访,要有粉丝。”   秘书跟在她旁边,一一记录下来。   莉莉丝不光负责提供晚礼服,还提供造型化妆,要知道九十年代前期,明星穿着常服,或是干脆穿着军大衣去参加颁奖礼,根本不算事。穿礼服的,才是少数。也就是后来看了港台明星的作派,慢慢才跟着改变。   有舒雅在,靠着自己的人脉,还有导演以及剧组里的人脉,真叫她拉来一大帮明星。这个时候的明星相对单纯,朋友叫来帮个忙,基本不会拒绝。   于是一场明星璀璨的时装发布会,兼首映礼,就这么拉开帷幕。   王小红跟在上司身边,下车之后,从侧门进入,他们手里拿着莉莉丝发出的请柬,是莉莉丝堂堂正正递到F公司的。于是F公司,便派了他们过来一探虚实。   他们不是明星,不用走红毯,直接被带到侧门。想进去坐也可以,留在这里看看明星入场也可以,悉听尊便。   “留下来看看。”既然是来一探虚实的,当然不想错过明星入场的部分。   王小红告诉上司,“国内的明星没什么可看的,跟国外明星走红毯,不是一个格调。”   进了F公司,王小红便学会了老总的口头禅,开口格调,闭口品位。   一辆黑色轿车开到红毯尽头,几个女星拎着裙子下车。三个人结伴一起走过红毯,就见两边闪光灯咔咔响个不停,还有粉丝叫出他们的名字。   几个女星赶紧挥手致意,但压根没有摆造型给记者拍照的觉悟,反而一边走一边聊。   “当年我就看出来了,她妹妹是个人物,这才几年啊,就这么大手笔。”   “舒雅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上个电影主演,论业力能力她是没得说,我还说她就是差点运气,总算是运气来了。结果人家根本不需要运气,妹妹一出马,什么都解决了。”   “一大半是去美国拍摄的呢,制作成本高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本。”   “多赚点钱说不定还愿意投下一部。”   这几个人正是舒雅当年的大学同学,也是曾经被邀请去互助摄影工作室,当模特拍写真的那几位。谈到现在的电影市场,都是叹气,九十年代美国大片横扫中国影坛,如入无人之境。上头还在思想僵化的瞎指挥,结果就是现在一副惨淡的样子。   又有女明星下车,个个都对莉莉丝很满意,穿上漂亮的礼服,做漂亮的造型,然后过来看一场时装发布会,再参加电影首映式,这才像是明星的生活嘛。   这个时候明星的收入并不低,特别走穴和拍广告,再过个几年,就有某品牌花一百万请巩皇代言,引起轰动。但是,当时明星穿礼服参加活动的机会,其实并不多。特别是走红毯的机会,几乎只有出国参加电影节,才遇得到。   原因也很简单,没几个女明星能得到国际大牌的赞助,没有华服走什么红毯。再加上现在国内的电影电视剧颁奖仪式,都做的十分粗糙,形式上,类似于传统晚会,主持人还要时不时打鸡血一样激动一下的那种。   不过,这种现象改变起来也极快,用不了几年,国际大牌扎堆进入中国,这种红毯秀就会烂大街。   苏姗发现所有明星都不知道在红毯上摆造型时,赶紧派人通知,让他们走上红毯后,分开摆一摆造型,会有记者拍照,时尚佳人杂志会挑一部分刊登。   这下明星知道了,站在红毯上将造型一摆,记者的闪光灯咔咔的更厉害了,特别是知名女明星的面前,简直闪成一片海洋。   粉丝更不得了,挥舞着进门时主办方发的荧光棒,高喊着明星的名字,举着签字本求签名。   站在侧门观看的王小红撇撇嘴,很想说也不过如此,不就是照抄了国外的活动,有什么了不起。然后回头一看,自己的上司眉毛紧紧蹙住,似在深思。于是她忍了一嘴,打算一会儿再说。   拍照走到红毯的尽头,竟然还有两个主持人等着他们,在背景墙上签名,又是一通拍照。还聊了几句,他们的现状,比如说现在在拍什么戏,什么时候发唱片,等等。   进入场地,看到一个延伸出来的T台,两边都是座位。座位上写上各自的名字,找名字落座,简单明了。   再等灯光一熄,大家自然的安静下来。随着舞台灯光一亮,舞台被光束打成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放在后世,这灯光只能算是常规操作,放在现在却是极为震撼,就连王小红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看着。 第218章 联动   就在大家吸气感慨灯光的时候, 第一组模特已经走了出来,尖尖的耳朵,头发又顺又直披散在脑后, 妆容轻淡自然,身穿纱衣,背着弓箭,犹如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   主题仍然是环保, 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一组白色纱衣过后, 灯光背景为之一变,黄沙飞舞之中,走出一组模特,头发高高束起,脸上的妆容凝重, 连嘴唇都被涂成深深的灰蓝色。   身上穿着隆重大礼服, 礼服的裙子上一根根的孔雀尾羽, 随着模特的走动,犹如活过来一般摇摆着。   一组穿着动物特征的模特过去, 灯光再次变化,黄沙当中多了星星点点的绿意, 象征着希望, 而此时第三组模特也走了出来。   灯光再次变幻, 背景将森林和都市化的元素融合到一起, 第四组模特走了出来,穿着树叶和花朵贴片的裙子。   最后, 灯光恢复正常,丁妞走了出来,模特们也簇拥到她身边。主持人送上花束, 现场采访还回答了几句记者的提问。   然后主持人宣布,接下来的这部电影,女主角的原型便是眼前这位女设计师。   在场的人基本上都猜到了这个可能,顿时掌声雷鸣。同时不少记者端着相机,走到T台前,近距离拍摄。   之前电影的宣传十分猛烈,一半在美国取景,介绍当代留学生生活的电影,还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这样的题材,在这个年代十分罕见。   虽然没提女主角的姓名,但在今天搞个时装发布会,也就不难猜出来之间的关联。   电影很快开始放映,大家只是将座位转了一个方向就正好面对屏幕。在场的有人明星,有记者,有时尚佳人杂志社的员工,还有请来的各路影评人。当然,也少不了亲戚朋友。   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路英和李宝媛,还有丘兰,以及莉莉丝的高层管理者。   外人只知道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但没想到,一个能出国学习艺术的女孩,真正是一无所有的开局。贫困的小山村,大字不识一个的父母,小学没有读完,只有十来岁就迫于生活去城里当小保姆谋生。   很多人睁大了眼睛,想像不出这样的出生和开局,怎么能完成出国学习的飞跃。   电影的手法运用,当然不会和日常生活一样,在情节上做了取舍,也做了大量的提炼。主角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当中,都坚持她要读书的愿望,不肯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读书的机会。   无论她在面对什么样的诱惑,又或是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时,都坚定的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从未忘记过离开小山村时,她发下的誓言。   而这样的内核,将主角零散而又日常的生活串起来,表达的格外动人。   电影里的一幕幕,都是大家曾经的生活,有些人甚至恍然,原来我们还有过这么苦的日子。好日子过了几年,就已经忘掉了以前的苦日子。   甚至想要扪心自问,自己的初心何在,当年的愿望都实现了吗?   主角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次进步,都会让人想到自己,不是唏嘘便是隐有泪光,而这种代入感,也更加抓人。   经历一段悲喜交加的人生,主角终于踏入美国,大家以为,总该一切顺利,没有想到,反而更加艰难。   有人愤怒,有人不敢相信,有人坚信这是电影在抹黑,但无一例外的,都被电影情节紧紧抓住。   教授的歧视,同学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的,这其中还收获了爱情。在男友的鼓励下,主角报名参加天桥风云。   电影演到这里,不少人恍然大悟,天桥风云的原版经过删减,曾经在电视台播放过。只不过综艺节目里,一大堆的人,又是设计师又是模特,还有主持人,所以大家一时没有想起来。   等到电影的最后,主角带着男朋友飞回中国,屏幕上出现一架飞机的远景,字幕开始缓缓推上。   片尾曲响起,灯光响起,主持人再次出现在台上,请出剧组的主要人物,导演以及女主角舒雅,还请出了原型丁妞。   主持人简单的采访过后,则是宣布,大家离开时,会有电影票送上。大家可以在截止日期之前,将电影票带去任何一家莉莉丝的门店,换取一张抽奖券。而在电影下映之后,莉莉丝会进行抽奖,全国范围内,抽出十台轿车。   听到十台轿车,在场不少人忍不住“哇”了一声。彻底从电影情节里,走了出来。   九十年代的抽奖活动,依旧如火如荼,奖品早已不是八十年代的电视机可以满足。已经开始有人抽取小轿车,但无论场面多大,基本只有一台,而且是最便宜的型号。   但莉莉丝抽的十台,全是进口车型,裸车就得二十万,就算是明星开出去,也不会跌份,这就非常讲究了。   影评人自忖身份,做不出惊喜的表情,但离开时,面对送上的电影票,倒是没有拒绝。快刀负责招待影评人,润笔费一一送到位,还有他早就准备好的一篇通稿。这是给影评人和记者当参考用的,要是不想自己动笔,照着来一份,只要能刊登就算没有辜负快刀的招待。   爱惜羽毛的人,当然做不出照抄通稿的事,更何况,这部电影确实有些有趣的东西在里头。   很快影评人的点评出现在各大报刊上,而报刊上还登有莉莉丝的宣传抽奖活动。电影上映期间,在莉莉丝购物达到二百八十八元以上的,可以获赠两张幸福来敲门的电影票。   无论是获赠的电影票,还是自行购买的电影票,在看过电影后,将电影票送到任一莉莉丝的门店,都可以获得一张抽奖券。   电影下映之后,莉莉丝将在十天内,抽出一万个获奖者。大奖一百个,除了特等奖十台进口轿车,剩余九十个大奖,都是家用电器这种大件。剩下九千九百个奖品,都是生活用品或是现金券,可以说是奖品丰厚,下足了血本。   报刊的新闻版,也大多刊登了时装发布会和首映式的盛况。看着照片里的热闹场景,读者们图个一乐。   时尚佳人杂志,新出的一期却是直接用了半本杂志来刊登首映式的盛况。杂志记者所拍摄的图片彩色高清,翻开折页一拉开,整整一个手臂的长度,全是各个女明星的盛妆礼服照。   国外的女明星红毯照,时尚佳人杂志不是没有登过,但国内的不一样,都是大家熟悉的,叫得出名字,还知道演过什么戏,唱过什么歌。盛妆之下,再这么放在一块,看得少男少女口水都要往下滴。   还着重刊登了丁妞的时装发布会,点评一番,放上新款的上市时间。   “破纪录了。”苏姗给舒雨报喜,杂志的销量,破了历年来的最高纪录。   只要维持下去,稳稳的一线杂志地位,就是指全国范围内,大家一提起来,都知道的杂志。走进任何邮局,报亭,都能买到的杂志。   生活杂志也跟着热闹一番,打了整页的广告,刊登的是电影票换奖券,以及抽奖的奖品。奖品都用图片的形式展示出来,堆在一起,让人生出一种,这么多,我怎么也能抽中一个的错觉。   家用电器由路路通和大中华两家家电城提供,生活用品和现金券,则由超市或是莉莉丝提供。无论家电城,还是超市,都属于自家的公司,跟着抽奖顺势做些活动,也可以造势提升自己的知名度。   莉莉丝的门面,也在首映之前,达到了一百家。其中有十余个一级门面,是属于舒雨单独购置的产业。三十余个二级门面,由燃犀基金购入,剩下的三级门面则是采用租赁的形式。   保证了这个活动,从方方面面都能落地。每个省,哪怕最偏远的省份,至少省会城市也能找到一家莉莉丝。能在这个时候拿看电影看当娱乐活动的,多半是有收入的年轻人,去省城耍一趟,换个奖券,并不算难。   别的省份往往是看完电影,跑去换奖券的时候,才发现购物可以送奖券,只有海城人民,是谋定而后动。先去莉莉丝购物,拿着换来的电影票去看电影。这个时候的电影票,基本已经涨到十五块左右一张,再过几年,不用到二千年,就会变成三十块一张。   按这速度涨上去,再过几年岂不是看个电影要花几百块,别怕,互联网带着资本来了,为了争抢用户,硬是用补贴,将票价维持住。   等看完电影,将电影票送回莉莉丝的时候,莉莉丝会出具一式三联的奖券,填上抽奖人的姓名,联系电话和地址,撕下一份给用户保管,一份用于抽奖,另一份和电影票订在一起,方便中奖后查找联系。   莉莉丝这么做,让不少人哗然,特别是电影行业的人,这么搞电影票房到底算怎么回事?有多少是莉莉丝补贴的,有多少是正常产生的,还有多少是冲着抽奖才去看的。   舒雅听到质问,不屑道:“花他的钱补贴了?花钱的人都不急,他们急什么,有本事也找人补贴去。”   也有人看出本质了,“什么电影,你以为人家早不投晚不投,偏偏现在投个电影,本质上就是一个广告。”   超长版的广告,主角到了美国之后的着装,就全是莉莉丝历年来的经典款和新款,去门面用电影票换奖券的时候,正是心里的购物欲达到顶点的时候。才看完电影里各种漂亮的衣服,就看到店里的同款,就问你要不要买买买?   答案当然是买,整个首映式期间,单店销售额平均高出平时的百分之四十,这一来一去,早就收回电影成本。 第219章 改变策略   王小红也拿着电影票去换奖券, 当然,主要目的不是中奖,而是要观测整个流程。 首映式当天出来, 上司一句话都没说,她也没心情说话。   不管舒雨怎么胡来,把不相干的事都拼凑在一起, 也逃不掉一个事实,不管是时装发布会,还是首映式,都是成功的。   更不提后续报刊杂志的报道, 无论是影评,女明星的红毯秀,还是时装秀, 以及抽奖,简直如同一场瓜田盛宴,任君采撷。   喜欢追星的, 可以品评红毯秀的女明星, 哪一个风华绝代,哪一个最有衣品,又是哪一个容貌无敌。   喜欢看电影的, 可以看看影评,多半会生出这电影不错, 值得一试的想法。   喜欢时尚的,可以看时尚佳人对于时装秀的点评, 还可以去莉莉丝买买买,满足自己的购物欲。   喜欢凑热闹的,抽奖简直专门为他们而生, 有人拿了奖券回去摆在供桌上,也有人拿了奖券回去用红布包起来。   有人出门就丢了奖券哭天喊地,也有人拿回去被家里人当废纸丢掉,天天都有天南地北的谈资,引爆所有人的热情。   而所有人,都在这场热闹里,知道了莉莉丝,这个品牌一瞬间家喻户晓。趁着热度,时尚佳人杂志还采访了公司的创办人。   两位创办人侃侃而谈,一位出生小镇,拥有裁缝手艺的小姑娘,靠着杂志和一堆书籍自学成才。和一位有海外亲戚,出国留学的少年人,联手创办莉莉丝。从美国开始,一路开到欧洲,最后回到中国。   对于当年的下海热,出国热来说,这个逆向创业的过程,值得反复颂读。一堆出版社来约稿,都想让舒雨出版一本个人传记。   舒雨统统拒绝,她才二十几岁,出什么传记,她可不是被人捧几句,就飘上天的性子。更何况,她自己非常清楚,她从来不比任何人更聪明,只不过是占着重来一次的便利,提前布局罢了。谁要是写书吹捧自己,她第一个受不了。   “我认为,中国人最需要的是自信,我并不觉得中国人比外国人差,无论是智力还是创新能力。我当初之所以将公司开在美国,就是想证明一下,中国人的设计也一样可以征服外国人。国货也好,外国货也好,这个标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商品质量和设计是不是足够好,好到让消费者认可掏钱。”   “当初舒雨告诉我打算这么干的时候,我觉得她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实现,纯粹是觉得好玩,才掺和了一脚。事实上,公司能有今天,我觉得舒雨占的功劳更大,不不不,没有谦虚,这是事实。”   两位创办人的访谈不断被转载再转载,而莉莉丝的名字也不断被提起,再提起。   F公司的会议上,老总大发雷霆,总之对于宣发非常不满意。   策划部的经理实在忍无可忍,“坚持格调品位这样的广告宣传手段,根本就不可能达到家喻户晓的目的。”   这俩根本就是背道而驰,中国市场有自己的特点,老百姓就是爱凑热闹,对于端着立着的广告文案,不那么感兴趣。甚至于有些广告立牌,虽然非常有品位,但老百姓来来去去天天看,竟然都不知道这广告牌打的广告是一家服装公司。   谁能看得出来,一个金发模特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和短裤骑行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西方小镇的街道上,旁边一行广告词“有生活有态度”谁能猜得出来这是干嘛的?   当然,再过个一二十年,这个广告牌一点问题没有。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审美水平也会普遍提高,对于广告商的套路更是烂熟于胸。但现在,这种高冷范儿,高高端着架子的广告,实在很难让人体会精髓。   指望这样的广告宣发,让品牌深入人心,家喻户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更何况F公司并不是真正的奢侈品牌,而是快销品。   老总所指挥的,所谓精准到达目标客户群,更是让人气笑了。   中国市场和外国完全不同,中国没有贫民窟,至少现在有钱人和穷人都混住在一起,你很难从工作,外表和居住区域划分出有钱或是没钱。   策划部经理心灰意冷,他辛辛苦苦提的方案,各种接地气的现场活动,商场走秀,小型演唱会等等,全部都被打回来,一样都没采纳。动辄就说欧洲如何,美国云云,简言之,全部照搬欧美的宣发定位,其他的都叫不上档次,品位不够,格调不高。   如果完全不考虑中国市场的接受方式,那还请他们这些人来干什么呢?   所以说出上头那句话的背后,是他压抑了很久的无奈和愤怒。   “你质疑的品位和格调,是F品牌成功的基石,我们有八十多年的历史,我们是……”   “来了,来了,又来了。”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在心里吐槽,这番话,他们听了无数次,都会背了。   但也有少部分人听的如痴如醉,再听多少遍也不会腻,而且还觉得太有道理了。   老总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中国市场的特点,认为在欧洲和美国可以成功的经验,放在中国也一定可以成功。   这种傲慢和轻视,是很多外资企业败走中国的原罪。另一个原罪,说来可笑,那就是冗长的汇报 机制。   能够进入中国市场的,绝大部分都是大公司,大公司会有各种各样的大公司病。而在欧美这种经济高度发达,福利完备,讲究生活而不是奋斗的地方,大公司病只会更重。   比如说,莉莉丝一举拿下市场上大部分的销售份额,办会员卡攒积分,开展积分换购,积分打折,积分送礼,等等活动。   F公司嫌弃不够品位不够格调的活动,被莉莉丝视为接地气,与消费者产生近距离的互动,接触到真实的消费者,是莉莉丝对策划提出的要求。   随着电影票抽奖活动越办声势越浩大,几乎成为社会热点事件时,F品牌中国公司的老总,终于坐不住了。   如果对手做的活动确实产生了良好的效果,那他们也得尝试一下,但这些活动确实与F公司一直以来的形像不符,必须交给总公司审批。   策划部经理看到方案被送回总公司审批,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已经在联系各家活动公司,开始接洽资源,想等着审批方案一回,就立刻着手。已经比人家晚了这么多,再不加紧赶上,只会被拉下更多。   “还没有消息,欧洲总部这段时间休假。”   “主管在休年假。”   “今天是周末。”   “已经接收,但需要开会讨论。”   “不不不,这是逐级往上 的事情,必须按规矩来。”   “讨论没有结果,再等等。”   活动公司打电话来催预定,不好意思,现在预定不了。现在不定,下半年可能根本找不到空档。   经理木然的挂掉电话,同事过来,低声劝他,“你知不知道,昨天老总还跑去打高尔夫了,他都不急,你急个什么?”   “我算是弄明白了,程序程序,程序比办事更重要。你也别气,工资照拿,事情照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钱又不少拿一分,你气个什么劲。”   同事劝的有错吗?一点错都没有,一个标准的办公室人,就该有这种好心态。   策划经理缓慢的点点头,吐出一口郁气,“你说的对,是我想太多了。”   舒雨这边接到负责人的电话,顿时哭笑不得,“还有这种事,你处理的不错,嗯,以后就这么处理。”   转头跟舒雅一说,舒雅也是苦笑,“偷票房这种事,真是苦不堪言,你知不知道,陈老师拍的片子,明明又叫好又叫座,偏偏每部只落得个保本,即不亏也不赚,跟算过似的。后来陈老师较了真,搬个小板凳去电影院里坐着对人头写正字,一核对,明明白白少算了他的票房。可是那又怎么样,明目张胆偷了,你能把人家怎么样?”   陈老师就是陈小二,确确实实有才华,而且是真性情来不了那些虚的。拍电影被人偷票房,气得不拍了。演小品被电视台光明正大偷版权,找电视台理论结果被封杀。   所以说,中国不是没有有才华的艺术家,可惜,管理者的艺术永远赶不上发展水平。等几十年后,老百姓都跑到互联网时代了,有些人还在七八十年代蹲着,梦想当他一言九鼎的权威呢。   结果这回偷票房撞到铁板了,倒不是说莉莉丝厉害,人家可不会卖莉莉丝的面子,就是舒雅去了,导演去了,人家一样豪横的很,该偷还得偷。   是个怎么回事呢?   有消费者兴冲冲拿着电影票去换奖券,结果电影票上是另一个电影的名字,销售员肯定不给换呀,他们只换幸福来敲门的电影票。消费者一想也对,拿回去换,结果电影院拿白纸写了个名字给他们,销售员还是不能认。   消费者不高兴了,闹到报警,警察来了,也是哭笑不得。但莉莉丝服务好归服务好,绝不按闹分配,而且这样的消费者一下子来了好几个。   莉莉丝的负责人接到信跑来处理,直接跟他们明说,这是电影院偷票房,他们管不了,就是警察也管不了。要么你们认倒霉,要么你们让电影院负责改过来。   然后消费者抱团,直扑电影院,差点把人家的场子给砸了,这下就闹大了。警察和各级政府最怕的就是这种聚众闹事,再说人家闹的还真有理,立刻把电影院负责人带到警察局,告诉他再有观众因为这个闹事,直接行拘。   不是行拘观众,是行拘你这个负责人。这下怂了,终于不敢偷票房,老老实实打票,不然谁知道你是不是拿着票去换奖券。再闹一回,他这个负责人也当到头了。   他不怕行业内的人,这些人就算是大佬,也得要脸,对上他这个不要脸的,永远没法赢。他怕这些愣头青,一个二个没什么,聚到一起引起舆情,他的小身板哪里兜得住。   至于消费者的想法,太简单了,特等奖是辆车呢,没抽之前,人人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妨碍他们抽豪华轿车,打死你都不嫌多的。   “敢情还有意外惊喜呢?”许然听到这里,笑的捶桌。   “对了,各家电视台都在催呢,都想要天桥风云第二季,你说我们还拍不拍。”舒雅现在是中国制作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完成一个综艺的项目和一个电影项目。   “拍,怎么不拍。”舒雨一锤定音。   “有好的项目,你都可以拿出来讨论可行性,如果讨论通过,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纪录片,统统可以拍。”舒雨又说道:“电影票房结算的钱,第一季天桥风云的钱,都归到你公司的帐上,你自己管好帐目,我们不会无限度的往里投钱。”   这即是压力也是动力,舒雅握紧拳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公司亏钱的。”   许然在旁边小声道:“别担心,还有我呢。”   舒雨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   许然刚要说话,舒雅就急急道:“闭嘴。”   然后对妹妹道:“啥事也没有。”   呵呵,才怪。   “什么时候的事?外公外婆知道吗?你姑太太知道吗?”许然的姑太太已经回国,就住在许然的别墅里,和叶爷爷是邻居,还有路英和外公外婆,都成了邻居。   现在是旅游达人,带着管家和几个助理,说趁着自己还走得动,要看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在她小时候的印象里,国家四处战乱,还没怎么看过就去了美国。现在回国定居,先四处逛一逛玩一玩再说。   “不知道,她不让说。”许然用手指头一指舒雅,一脸委屈道。   舒雅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不是关系太近了吗?想着万一不合适,分分合合的,以后长辈脸上不好看。”   “那你们到底合不合适?”舒雨闷笑,这俩人也太搞笑了,什么年纪了,还玩偷偷摸摸谈恋爱不告诉你这种游戏。   “合适,怎么不合适了。”许然率先发言。   舒雅怒道:“谁说合适了,你这么有钱,嘴又甜又会哄女孩子喜欢,谁知道你在外头有没有一二三四,等我看看清楚再说。”   两个人跟小孩子似的争论起来,等吵到一半,一回头,同时问道:“舒雨呢?”   舒雨早就跑了,她才不当电灯泡。   转过头就把他俩给卖了,“路晁,你知道吗?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路晁回到家,吃饭的时候笑了一下,路英敏锐道:“许然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路晁被吓了一跳,读心术也不过如此吧。   “这盘菜是许然最爱吃的,你平时很少吃,今天主动下筷子不说,还一边夹菜一边笑,肯定是许然这小子有什么好事。”   路晁惊呆了,难怪舒雨说从来不担心他有花花肠子,意思是不是,女人个个都是福尔摩斯?   无奈之下,只得把许然卖了,不过他还是负责的加了一句,千万别告诉别人。   路英哼了一声,“我肯定不能告诉外人。”   嗯,金外公金外婆,叶爷爷姑太太,这些是外人吗?必须不是啊。   舒雨感觉到这段时间,家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舒雅更是跑来跟她挤一间房,“你说外公外婆最近是怎么了?”   “因为阳阳吧,高考倒计时,肯定紧张。”舒雨猜测道。   “是不是因为办婚礼,路阿姨想在京城办,外公外婆想在老家办。”舒雅又猜。   “早就谈好了,先在老家办一场,再回京城办一场。”舒雨只当自己是工具人,老人家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个年纪,就剩这点爱好了,当然得满足他们。   两个人猜破头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第二天一早,在外公外婆嘘寒问暖又欲言又止的目光里,走出家门。   “真的有问题啊。”   “一会儿打电话问问舅舅吧。”   根本不用打电话,舅舅起的稍晚,抓了两个包子出门,看到他们还没上车,顺嘴就问道:“小雅和许然的婚事什么时候办,要不然干脆一起办了。”   舒雅“嗷”了一声,舒雨一溜烟跑上车,“不是我说的,我发誓。”   留下金明天一脸莫名其妙,“你和许然到底处没处对象。”   舒雅捂住脸,“叛徒,一个都不能信。”   金明天拿着包子在风中凌乱,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怎么说话都听不懂了呢?   电影上映一个月,汇总票房五千万,除了进口的大片,国内票房第一。虽然还在上半年,但大家很清楚,今年票房的前三,绝对有这部电影的一席之地。   一部**型电影,圈内缄口不提,圈外倒是有不少人动了心思。这部电影能带来这么大的广告效应,值得啊。   很多人想效仿,但一要找一个吸引人的电影题材,得和产品线搭上,二要遍布全国的门店可以进行奖券的兑换,三要是国民生意,销售额足够大。还有一点就是对团队的要求,非常之高,否则这中间的猫腻,能玩死你。   想的人很多,真正去做的,却一个都没有。   “这部片子的口碑明明很好。”舒雅很不服气。   导演双手一摊,“圈内的人都不服气,也没理由说我们不好,只好憋着谁也不提,奖项就不用想了,不会给我们任何提名的。”   甚至以后提到这部电影,更多的会是在广告圈,而不是在电影圈。   舒雅再气也没有用,倒是咬牙发誓,以后定要拍出一部,让他们服气的电影。   “开奖了开奖了。”一户普通民居里,年轻人冲进客厅打开电视。   “啥开奖,还在电视里播。”老头子正看着报纸呢,看女儿冲进来大呼小叫,往沙发边上挪了挪问道。   “莉莉丝抽小汽车那个事,您怎么能不知道啊,您的老同事老李特意穿了红裤衩去换奖券的事,不是还被您笑话了半个月。”女儿毫不客气的坐在中间,打开电视将音量调到最大。   眼看抽奖成了社会热点事件,舒雅趁机和电视台联系,进行实况转播。而抽奖地点,则是设在一家酒店的会议厅里,请了公证人员,将所有奖券号码输入电脑,然后摇号开奖。   还随意抽取了部分热心人士,时尚佳人杂志的读者,生活杂志的读者等等,包括请了一些记者到现场观看。   实况转播对于电视台来说,是件有风险的事,不过当天放个录播,倒有不少电视台愿意试试。   “今天抽的全是小奖,一千个送莉莉丝五十元代金券,一千个送超市五十元购物券。一千个送路路通家电城一百元购物券,一千个送大中华家电城一百元购物券。一千个送时尚佳人杂志一年期订阅,一千个送生活杂志一年期订阅。”   “怎么不抽了。”老头子也放下报纸问道。   “要连续抽好几天呢,明天报纸上会刊登号码,您记得早上带一份回来,可别给卖光了。”   老头子哼了一声,怎么可能卖光嘛。   第二天一看,还真就卖光了,一连跑了几个报亭都没了,一气之下蹬着自行车跑去郊区的报亭,好容易抢回一份。   看女儿趴在那儿对号码,就忍不住好笑,“当年学习的时候但凡有这一半的努力,也不至于考不上大学。”   “这话您都说多少年了,腻不腻啊,就不能换个说法。”女儿头也不回的怼道。   “但凡拿出抽奖一半的心思来找男朋友,也不至于嫁不出去。”   “爸。”   老头说完就溜了,他才不是怕女儿怼他,纯粹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嗯,就是这样。   几家欢喜几家愁,整整六千个抽奖名额,会陆续出现在超市,家电城,以及莉莉丝,随着客流的增加,销售额就会跟着增加。   卖东西的地方就是这样的,人气越旺生意就会越好,不管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但是只要人多,搞得现场红红火火的,销售额就会跟着往上涨。   第二天,又有三千个幸运儿被抽出,分别是一千人抽中莉莉丝一百八十八元代金券,一千人抽中路路通家电城二百元代金券,以及一千人抽中大中华家电城二百元代金券。   又是一天的翻报纸,然后才是重头戏。剩下的一千个实物大奖。   一百瓶白酒,一百瓶红酒,一百床被子,一百床四件套全都需要去超市自提。一百个电饭煲,一百个电风扇,一百个学习机,一百个紫砂锅,一百台微波炉在第三天被抽出来。   还剩下一百个大奖,紧紧勾住人心,上班的地方,散步的地方,只要是闲聊,莉莉丝的抽奖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而且大家会发现,怎么中奖的人到处都是。谁的同事中了什么,谁的邻居中了什么,谁身边有中奖的人,说话的时候也感觉与有荣焉。   金外公在家里担心,“这得花多少钱呐,你们的钱到底够不够。”   金明天哈哈大笑,“您放心吧,小雨拉了不少赞助商,超市的归超市出,家电城的归家电城出,这些实物,都是厂家赞助的。您想想,他们的品牌名字上了这么多的电视,报纸,还要被这么多人谈论,就送一百件商品,划不划算。”   舒雨也安抚外公,“我当初定的早,找的都是品牌靠得住,也算爽快的厂家。等热度造出来,好多人后悔当初没参加,还来找我,愿意花钱参加呢。”   金明天怕老爹不信,赶紧保证,“是真的,是小雨说我们得讲信誉,再说物料早就定好了,不能轻易更改,不然我们还得赚钱。”   最后一百件又分了两天,九十件抽的都是大件,十台热水器,十台电冰箱,十台洗衣机,十台电视机,十台空调,这会儿空调出来没多久,一台分体得七八千,绝对的大件。   十台音响,是个刚进市场的新品牌,纯粹是为了做广告,但达到发烧友级别的音响,比空调还贵。   十台冰柜,十台摩托车,十块手表,这九十件,也是同一天抽出。   十台轿车的特等奖,放在了最后一天,说是万人空巷可能夸张了一点,但处处都有人在激动的议论,却是真的。   “抽个奖,还要花五天时间。”王小红在工位上抱怨着,她也趴在哪儿看奖券呢,毕竟她自己也有一张。   不光她,好多同事都参加了,开始还遮遮掩掩,后来是有人说,这不是为了了解竞争对手吗?于是大家都开始光明正大的看报纸,查奖券号码。   公司里还真有一个中的,中的还是莉莉丝一百八十八元的代金券。这奖抽的,跟长了眼睛似的。   策划部的经理已经彻底佛系了,一份报告不算,他已经追加了三份报告,将莉莉丝的方案分析得头头是道,以及中国市场的特点,应该如何应对,广告应该怎么调整。但是,至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欧洲总部看了吗?当然是看过了,并且还进行了讨论,但为了一个分部而改变品牌整体的宣传风格,破坏品牌的统一性,在他们看来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不能一味迎和,而是要带领消费者,教育消费者,这才是一流的企业应该做的事情。”策划经理接到最终的答案,连生气的想法都没有,公司说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莉莉丝最后一天抽大奖,直接请了知名主持人,还请了歌手现场献唱,搞得跟一台小型晚会一样。舞台的背景板上,正中间是莉莉丝的LOGO,旁边是超市,家电城,以及赞助商品的各大商家的品牌名字。   而这一天的收视率,也达到了顶点。每摇出一个号,就有人叹息,也有人惊叫。   十辆轿车摇了一个半小时,中间穿插模特走秀,歌手献唱,品牌介绍等等,而坐在电视机面前的人,就怕自己错过任何一个号码,那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当天播出了摇号节目的电视台,收视率统统飙升。参加了赞助的品牌个个喜笑颜开,不算之前造势的所有曝光度,只谈这一次晚会的曝光度,他们赞助的这点东西,就已经千值万值。   至于汽车,原本只有这一项该莉莉丝掏钱购买。没想到,活动进行了一半,汽车厂家直接找上门,愿意给他们打个对折,只要在后头的活动中,加上他们的LOGO,对于这个要求,莉莉丝从善如流,直接省下一百万。   “所以只花了一百万?”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活动,贴补电影票,人力物力宣传。”   莉莉丝的普通员工,计算半天,发现根本算不明白。经济帐算不明白,但看看销售额就知道,他们肯定是赚了。   “他们根本没花多少钱,却让全国人民跟着狂欢一场,几乎人人都记住了莉莉丝的名字。”F公司的策划部门,心里非常清楚,这样的策划方案,意味着什么。   “没听说他们策划经理有多厉害啊。”   “听说,这都是叶舒雨一手制定的。”   “真不是花瓶啊。”有人小声嘀咕着。   不怪他不相信,很多人都不相信。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能创办这么大的企业,在大部分人的眼里,一定是有背景有靠山上头有人。没人肯相信,这个世界上就有人比他们年轻,还比他们有天赋,更比他们能抓住机会。   “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要是真有靠山,当初电视台能抹下面子换节目?”倒真有人看得明白。   莉莉丝的热销,等于是又在中国市场上,直接怼到了F公司的脸上。一大批门店开业,广告做了不少,宣传花的钱也不少,可是效果呢,依然没什么人知道他们。   “我们在中国跟莉莉丝不是竞争对手,我们走的是高端路线,不是廉价品牌。”老总一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能上这个桌子开会的人,基本都是留学经历,不然也出过国,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土老冒。   F公司本身就是靠走量支撑的大众化品牌,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莉莉丝,怎么现在忽然就高端起来,不是竞争对象了?大家听的是一脸懵。   “我们要转变思路,走高端路线。”老总信心满满。   这也是欧洲总部,给他们定下的,认为最合适的路线。其实最早进入中国市场的外国品牌,大部分都是国外很普通的大众化品牌,说一声廉价并不过份。但进入中国市场之后,个个装国际大牌,利用中国市场的代工,压低成本,然后售价比在美国还高。   就这样,中国人第一次接触所谓的国际大牌,还是趋之若鹜,让人家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F公司认为,自己比那些廉价品牌更有资格当国际大牌。这个钱,由他们来赚并不过份。   “全面提价。”老总意气风发。   从下一季新品开始,全面提升价格,直接把自己当成奢侈品牌来做。   舒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目瞪口呆,很想知道是谁建议他们这么做的。   “F公司根本不信任中国公司的员工,反而是委托一个美国驻华的信息公司进行调查,给出的方案。据说很得欧洲总部的欣赏,认为这是一个品牌升级的好机会。”郁远志耸耸肩,表示他也看不懂。   “他们是不是以为,中国人永远不会了解外头的世界。”舒雨苦笑。   “至少几十年内不会了解,这期间足够他们赚更多的钱,等到中国和外界没了信息差,要么他们的品牌已经立起来,被中国市场接受,要么跟着降价。”郁远志非常清楚,指望公司看到机会不赚钱,是不可能的事。   “对了,他们还扶植了一个杂志到中国开分部。大概是看出时尚佳人对莉莉丝的加成,而他们找不到能与我们抗衡的时尚杂志,所以干脆鼓动他们来中国一起发展。”   舒雨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要不要让时尚佳人做个专题。”郁远志出主意。   舒雨摇头,“杂志社应该保持他的中立,虽然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但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拿时尚佳人当武器。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也就离关门不远了。”   大家想看的时尚杂志,是中立和客观的,而不是专门给某一个品牌唱赞歌。如果还要亲自站出来撕逼,那更是会惹人讨厌。时装品牌千千万,以后从国外来中国的,只会越来越多。   如果时尚佳人被打上莉莉丝专属的烙印,就会把其他品牌越推越远。   时尚佳人不能挑事,但生活杂志可以嘛。   只不过,这种程度的揭露,在F公司的品牌宣传之下,根本无足轻重。   提价之后,竟然真的火了一阵,让很多不明真相的消费者,真以为是什么国际奢侈品大牌。反正土豪多,他们信奉的就是越贵越买。   “他们不会是故意为了避了我们,才这么做的吧。”郁远志摸摸下巴。   是不是因为这个,舒雨无从考证,也没必要考证,只管做好莉莉丝该做的事就是了。F公司不跟她硬碰硬,她也不会那么无聊,非要去扛上F公司。   欧洲总部F公司的高层,也确实为中国市场的定位问题,爆发过非常激烈的讨论。虽然回馈的速度慢一点,程序多一点,但他们并不是真的不管不问。   他们在中国建厂,是出于压缩成本的需要,顺势进入当地市场,看看情况。结果没想到,中国市场完全出乎他们意料的繁荣。   “调查公司非常尽责的调研了进入中国市场的国外服装品牌,有好几个已经在中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很短的时间内将专卖店开到上千家的规模。”   上千家,许多眼睛一亮,这是怎么做到的。   “加盟,加盟费管理费,已经远远超出服装的利润。”真是叫人心潮澎湃啊。   这些服装品牌,放在美国,也就是一件T恤卖几美元的档次。可是去了中国,一个个摇身一变,都成了国际大牌。问题是,中国人还挺认这些牌子,加盟店收钱简直收到手软。   “我们在欧洲和美国,从来都是自营店,去中国开加盟店,在管理上会不会出现问题。”有高层担心。   但大多数人根本不担心这个问题,能赚的钱为什么不赚。在欧洲和美国自律,是因为这里已经没有走捷径的机会。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们开一个子品牌,用子品牌开放加盟。顺势提高原有品牌的档次,走高端路线。”   原品牌负责高端,子品牌负责捞钱,简直完美。万一子品牌后期出现什么问题,直接关掉或是重新开一个子品牌,就可以解决,根本不存在伤筋动骨的问题,甚至不会对原品牌有任何影响。   这个决定很快统一,只在中国市场开放这种形式,对他们来说即坚持了传统,也赚到了钱,何乐而不为。   至于重新定位的问题,也有他们自己的考量,维持现在的定位,就要直面莉莉丝的竞争。而且一个大众品牌,再去带一个子品牌,带不带得动,这都是问题。所以干脆提升档次,一可以避开正面竞争,二可以带动子品牌。   公司高层想了想自己看到的资料,在中国,莉莉丝将时装发布会,电影首映式以及无数品牌联动起来做抽奖活动,已经展示了他们在当地超强的动员能力。而且活动不仅成功,销售额和知名度也有了一个飞跃。   他们自忖这种灵活运用的宣传攻势,不是他们的优势,干脆将原品牌与莉莉丝拉开距离,走高端路线。子品牌做更低端一点的市场,一个拉高,一个压低,都巧妙的避开莉莉丝,不与之发生正面竞争。   只从赚钱的角度来说,这些人的真的是太优秀了。   等舒雨看到F公司开发子品牌,并且收加盟费的消息,轻笑一声,“也不过如此。”   郁远志想说,加盟店这种事,进可攻退可守,还能多赚钱,不知道多少人建议开放加盟。   “我们不做加盟店。”舒雨直接堵死这条路,并不是说加盟一定不能做,但在管理水平没有到位的时候,想维持住品牌统一的价格和服务,就不能轻易开加盟的口子。   而F公司,明显只是冲着加盟费去的,管理水平必然跟不上,短时间四面开花的结果,就是管理混乱,价格混乱,服务混乱,最终将品牌做死。   做死了,可以再换一个子品牌继续,这就是大公司赚钱的套路,个人创业者在大公司面前,都是可怜的韭菜。   服装加盟好歹还有个供货渠道,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形式被发扬光大,奶茶加盟,火锅加盟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一些厂家做广告做的太过生猛,把自己做成了全国知名品牌。但产品又跟不上时代,导致品牌人尽皆知,产品却卖不出去。   于是干脆停产,直接卖品牌授权。交一笔钱,管你是吃的喝的还是用的,都可以打上我的商标。这样的事,现在会发生,以后会发生,不变的是,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永远都嫌镰刀不够用。 第220章 婚礼   王小红被分配到子品牌, 负责招商加盟的工作,眼看F公司在中国市场走和莉莉丝秋毫不犯的路线,她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想法。   原以为可以在其中卖卖力气, 没想到还没开打呢,他们就认输了。王小红心里暗骂一句窝囊废,递交辞职报告。   不过在王小希的要求下, 她利用最后一点优势,用优惠的加盟费开了一家F公司子品牌的专卖店。   王小红起初还不乐意,打理一段时间发现挺赚钱,也就安安心心当起了她的小老板, 吃吃喝喝顺带诅咒一下莉莉丝早点倒闭。   没事还约苏姗出来喝茶,苏姗表面微笑,“这才适合你嘛, 上班那么辛苦何必呢。”   私下里一撇嘴,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也不过如此。不努力一下, 不知道自己有多废物吧。   王小红烦恼的摆摆手, “我还是想自己做品牌,这个先做着吧,有点积蓄也省得被人管。”   苏姗笑笑, “说的也是。”   再约她喝茶,却不愿意再去了。倒不是说苏姗势力, 而是交朋友这种事,你即不是一起奋斗的伙伴可以交换各自职场的辛秘一起苦中作乐骂天怼地, 又不是思想超前能带给人启发,更不是风趣幽默见多识广,还不是一起长大的同学发小。   跟一个脑袋空空, 只知道异想天开的蠢货交朋友,图什么呢?   王小红晚上约好吃饭的朋友爽了约,又不想回家,干脆去店里看看生意。收银台后头有个小办公室,窗户上贴了一层隔热膜,能从里头看到外头,外头却看不到里头。   坐在里头看看杂志,查查帐,顺便看一下店员是不是用心接待客户。   就见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女人把孩子递出去,男人抱着孩子用心哄着,女人开始挑选店里的衣服。   王小红扫了一眼继续看自己的杂志,等一下,她脖子一僵,重新抬起头。店里那个抱着孩子一脸慈蔼的的男人,不就是路晁他爹吗?   这个女人和孩子跟他是什么关系,她可是记得很清楚,或者说特意打听过路晁的家事。晁千保后来娶的老婆叫曹珍,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也有十来岁。   朋友的孩子?可是看他抱孩子的模样,真看不出是别人家的。等他们走掉,王小红快步走出来,问刚才接待他们的销售员,“他们是一家人吗?”   “肯定是呀,那个小孩儿,长的跟他爹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女的肯定是从农村出来的,说话还带着一股土味呢,不过脖子上手上戴的都是金的,也难怪男的一把年纪,也愿意嫁。”   旁边一个销售员打趣道:“可未必就是明媒正娶的呢?”   干销售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没见过,经验老道的,一眼就能瞧出来怎么回事。   王小红回去问他爸,“晁千保离婚再娶了吗?”   “晁千保是你叫的?没点规矩。”王部长骂过女儿,才回过味来,“什么意思?”   离婚再娶那可是大事,而且还是丑事,但凡要点脸,他就不可能干这种事。更何况,真做出这种事,他这个当部长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小红对自己亲爹有什么好隐瞒的,一五一十把今天看到的事说了出来。   王部长的眉头蹙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王部长的爱人在旁边听着,啧啧几句,“当初怕路晁的妈影响他的前程,连儿子都不要,后来又想让儿子认祖归宗。路英那边没理他,他倒是挺会拿主意,再找人生一个,呵呵。”   王小希无奈道:“妈,别说风凉话了,这事要是闹出来,爸也很难堪的。”   王部长现在就很难堪,王小希叮嘱妹妹,不要在外头乱说。   王小红表面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就给路晁打了电话。   “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事,就说你来不来吧。”   路晁想了想,“下班之后,找个地方吧。”   挂掉电话,见办公室同事转了身问他,“你知道华静要结婚的事吗?”   路晁花了一点功夫才想起来这个人,至于她结婚的事,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一个厂里这么多人,就是递请柬,怕也递不到他面前。   “华静的结婚对象,是施琳之前的相亲对象,被她给抢了。”同事好笑的说道。   路晁“呃”了一声,也仅此而已。华静这人他正而八经就见过一次,还是同事结婚,他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看人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实在让人没什么好感。这会儿想起来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施琳气得满厂子说华静的坏话,华静说男未婚女未嫁,有权重新选择,还说她当初倒追你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怎么轮到自己,就开始搞老封建那一套。”同事笑个不停。   路晁算是明白了,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这种乱糟的事,非得把他带上,糟心死了。想也知道,这几天肯定有不少同事要来打趣他,不由得头疼。   到了下班时间,一溜烟的跑了,就怕留下又被人围着调侃。跟王小红约在一家西餐厅,路晁没看菜单,推给王小红,“你自己点吧。”   见她迟迟不说什么事,路晁有些不耐烦,没事往窗户外头看一眼,“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有个弟弟。”   路晁眉头一蹙,什么没头没脑的。   “我是说,你爹给你生了一个弟弟,这么大点儿,几个月?一岁?反正是个婴儿。”王小红挤挤眼睛,“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爹,这个消息给你,你随时可以举报他。”   路晁愣住了,但很快他就苦笑一声,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发生了。想起祖父去世时,祖母收的干女儿,想起前些日子曹珍忽然打电话来,说父亲回老家的事,似乎她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没什么关系,既然王部长知道了,怎么处理是部里的事。”他没必要趟这个混水。   这下该王小红愣住了,脸色不自然道:“我爸不知道。”   路晁笑了笑,“是吗?”   说完起身冲外头招了招手,又叫来服务员买单,“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女朋友过来接我,我先走了。”   王小红往外一看,站在路晁车边的人,不就是舒雨吗?   她拿着叉子,狠狠将面前的蛋糕戳得稀碎。出来跟她见个面,还要跟舒雨打报告。可是她都已经这么主动了,总不能往人身上扑吧。   舒雨听了这事,也是一脸古怪,“这也太……”   就为了一个跟他姓的儿子,至于吗?   “不怪我跟她见面吗?”路晁开着车,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见个面能怎么样。”再说你都跟我报备过了,这个时候吃醋,多不好意思。   路晁从镜子里偷瞄了一眼舒雨,化着平时很少化的眼妆,穿着平时很少穿的高跟鞋,偷偷抿了嘴一笑。   “明天去试礼服。”舒雨不自然的揉了揉眼妆,自己好像弄得太隆重了,不能让他看出来。   “我也有吗?”路晁感兴趣道。   “傻瓜。”舒雨捏了捏他的脸。   舒雨的别墅里,路晁有些不满的看着不请自来的舒雅和许然,一脸不爽道:“你们来干什么?”   “小子,叫声姐夫来听听。”许然总算守得舒雅松口承认他的身份,不得瑟一下,怎么对得起他的人设。   路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慢腾腾道:“原来,你跟舒雅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喊你姐夫啊。”   舒雅“嗯”了一声,将头转了过来,许然吓得两只手举在胸前使劲晃,“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   “许然,你跟我说清楚。”舒雅越想越觉得,许然还真有可能干得出这种事。   “是他诬蔑我,我真没这么想,要不然这样,我不让他喊我姐夫了,行吧。永远不喊,一辈子都不喊。”许然对着舒雅发誓。   路晁翘着脚,一脸轻松。   忽然,路晁不动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脸激动的看着二楼的方向。   舒雅也和许然在争吵中回过神来,舒雅捂住嘴,许然张大嘴。   路晁一脸激动的走上去,伸出手将她牵住,感觉到脑子晕沉沉的,赶紧吁出一口气,感情刚才憋住一口气,差点忘了呼吸。   一路扶下来,人走到一楼,肩膀上的霞披,还铺在楼梯中间。   舒雅的手按在胸口,她看过设计图,可是当设计图变成成品,还是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婚纱整体为大红色的中式风格,却又并不是完全的中式,而是重新进行设计。一改中式礼服的厚重,而是加入大量欧根纱从整体上变得更加轻盈。   但凤冠霞披却一样不少,头上是纯金打造的凤凰头冠,上嵌红色宝石,两侧垂下的黄金流苏如同水波一样轻轻荡漾着。   可拆卸的披肩上绣着牡丹的金色图案,披肩上垂下和头饰同款的流苏。裙摆用的是西式礼服的大裙摆,锻带垂下,绣着金色的凤凰。披肩上还连着三米长的霞披,上绣祥云团纹,牡丹富贵,龙凤呈祥,夸张耀眼的同时,又精致到了极处。   一身装扮,只有金红两色,却一点也不俗气,反倒让人生出一种大气磅礴之感。   “感觉我娶了一位皇后。”路晁终于回过神,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许然捂着脸,“没见过这么吹捧自己的。”舒雨是皇后,那他是什么?   路晁朝后踢了一脚,准确命中许然的膝关节,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不是说还有路晁的衣服吗?”舒雅想起来了,许然立刻忘了膝盖上的伤,跳着叫着要看。   路晁穿着黑色绣金色龙凤呈祥图案的长袍出来,交领腰封宽袖,竟然半点不违和。就连许然都有点看呆了,“还真是……”   舒雅看了看路晁,再看看许然,使劲在许然的腰上捏了一把,“你要是继续这么胖下去,结婚的时候穿这种礼服,就是个现成的冬瓜。”   许然矮倒是不矮,只是这种礼服太考究身材,没有蜂腰长腿想穿出丰神俊朗的感觉太难了。不像西服,只要合身多少能遮挡一下身材。   中式婚纱为主婚纱,另有一套西式白纱,为了避免喧宾夺主,用的是一字领的鱼尾裙式样,款式简洁重点在于剪裁,最后一套是莉莉丝今年的新款礼服,蓝色深V领的篷篷裙大礼服。超级梦幻的仙女服。   在舒雨的心里,她就是一个穿上了水晶鞋的灰姑娘,而水晶鞋在她心里,代表着她的新生。   后头两套礼服,路晁配了一套中山装,一套西装,也跟着过了一把换装瘾。   而此时,金阳也终于经历完高考,正在家里小心翼翼的估分。外公外婆得知阳阳肯定能考上大学,便开心的四处炫耀,至于是什么样的大学,他们并不在乎。倒是金明天急的团团乱,四处打听消息,想给阳阳填报一个最不浪费成绩的大学。   路英来问了几次,确定金阳不去国外念书,颇有些可惜道:“我们的留学中介,路子越走越宽,整天帮外人,倒是自家人没沾上光。”   留学中介收取高昂费用的同时,也确实让很多出国无门的学生,少走了很多的弯路。收钱的同时,也收获了极好的名声。偏偏外头人哭着喊着要出国,身边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出国留学不算本事,像姐姐这样,在中国读书去赚外国人的钱,才厉害。”金阳变声期的时候,话就变得极少,等变声过去总算开始恢复原本活泼的性子。   路英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对,你说有道理。”   舒雨看着弟弟,一脸骄傲。   为了犒劳金阳读书辛苦,在他拿到录取通知书后,金明天决定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旅游。舒雨热情的帮他们规划线路,从美国到欧洲,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个走马观花。   为此舒雨还单独聘请了肯和一个留学生,让他们做舅舅一家的向导。留学生帮他们翻译,以及和肯之间的交流,肯则是保证他们的安全。   金明天哪里敢离开一个月的时间,舒雨再三保证,她去家电城坐镇,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加上全家人都劝,他也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工作岗位,带着老婆孩子人生第一次出国旅游。   舒雨在家劝外公外婆,“等舅舅回来,我带你们出去玩一趟。”   金外公只是不肯,“我才不出国呢,电视里看得清清楚楚,干嘛非要自己去。”   还是叶爷爷乐呵呵道:“不让孩子们跟着,我跟你们一块去,让助理跟着一块拎个包,扶个拐棍。咱们慢慢走,慢慢看。这几年尽跟着老黄去穷乡僻壤了,听说很多地方发展的不错,咱们也去看看。”   金外公这才笑眯眯道:“那行,老哥哥多少年没回来,是该四处走走。”   叶爷爷的办公大楼刚封顶就卖得差不多了,自己只留下一到五楼,用来招租商场和美食街,以及最高的五层,是留给外孙女的。剩下的早早卖空,还拉了一批人培训,以后进行招租和物业管理。   “我本来是说留这一栋,慢慢租,当个养老金。不过现在想通了,趁我干得动,为什么不多建几栋商业大楼呢?”   卖掉的钱当本金,再贷一些款,就可以继续盖楼。叶爷爷对住宅兴趣不大,唯独对商业体情有独钟,现在中国的城市,普遍现代化程度不够高,政府领导最喜欢高楼大厦,等于是现成的政绩嘛。   所以不存在拿地难的问题,又是爱国华人,去什么地方都是座上宾。于是卯足了劲,准备回老家广常市拿一块市中心的地,打算依样画葫芦。   舒雨给他出主意,“京城是首都,各国的外资企业,甚至各地的政府或是企业最低程度也要在京城留个办事处或是驻点。但广常市不一样,单独一栋办公楼,作用有限。”   “那该怎么办?”叶爷爷现在对建筑起了兴趣,最爱听的就是舒雨这种新的思路和想法。   “可以做一个建筑群,将美食街和零售店铺放在一起,直接落到地面上,打造一个市民休闲娱乐逛街的地方,即能促进就业,也能拉动经济。至少,肯定不缺人气。”有人气就意味着繁荣。   首先在市中心的位置建一个巨大的休闲广场,然后围绕广场做各种建筑,比如修建一个小两层的室内广场,一楼美食街零售店铺,二楼电影院和游戏厅。弄成四通八达四处开门的结构,进出极为方便。   围绕休闲广场剩下的位置,再建大楼,超市加家电城,再招租建商场,商场往上做办公楼。   剩下的位置盖个会议中心,一楼大厅平时办个车展房展,逢年过节办个美食节,楼上几层装修成上档次的会议室,用于租赁。   听完这个构想,叶爷爷一拍大腿,顿时激动了,“这个好,太好了。”   舒雨是顺嘴一说,说完赶紧道:“这投入可不低,到时候燃犀基金给您投一点?”   “好。”叶爷爷恨不得现在就让人出图纸,他相信广常市政府看到他的图纸,肯定和他一样高兴。   没想到,广常市政府陷入了两难,因为同一块地,除了叶爷爷,还被另一家看中了。这一家也不是可以随便打发的,此时号称爱国商人的李香蕉是也。   叶爷爷是爱国华人,而且提交的规划确实十分吸引人,等修建好了,不仅是地标式的商业建筑群,也是政府的政绩,更能拉动就业,促进经济繁荣。   但李香蕉是华人首富,传统的地产商人,过手的项目以及资金之雄厚远非叶爷爷可比。更何况,叶爷爷也只能修建一个商业广场,但李香蕉身上肯定能挖出其他潜力。最终,叶爷爷出局,李香蕉得到这块地。   舒雨得知后,赶紧安慰爷爷,“这么好的创意想法,他们不用迟早会后悔,咱们找别的地方建就是了。您看着吧,用不了几年,他们还得回头来找您。您可端住了,不是这块地,怎么说您都别回去。”   叶爷爷其实没有舒雨以为的那么难过,商业竞争嘛,有输有赢,再说李香蕉的排面比他大,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他也没什么可着恼的。他可没膨胀到以为自己可以和首富较劲,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不过听孙女的意思,似乎李香蕉拿地有什么蹊跷不成。   “他们专门挑好地方拿地,用自己的身份忽悠当地政府,其实拿地根本不是为了现在开发,而是囤着等涨价。”这是舒雨前世亲眼看到的事,不用什么内幕,普通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说白了,早期政府用便宜的价格出售土地,并不是图这点卖地的钱,而是希望利用大开发商的优势,把这个项目盘活。带给当地一个地标式的建筑也好,拉动一定的经济发展也好,即造福一方也是政绩,任何时候拿出来说一说,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但李香蕉这么精明的人,会现在拿地马上开发吗?现在开发才能赚几个钱,人家就跟存定期似的,直接把地存起来。至于说政府出台政策限定拿地不开发的举动,他们多办几家公司,倒手就能完全规避,政策根本不可能约束得了像他这样的大商人。   于是这些核心商圈的优势地段,就这么一放十几年,二十几年,一直放到几乎到了天价的时候,这才不紧不慢开始修建。低吸高抛,一来一去利润有多少,想想都可怕。   至于说当地政府,到了二零一零年以后,哪个大城市谁还缺他一栋商业广场,天际线都快跟蜘蛛网一样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说白了,人家只愿意锦上添花,不愿意雪中送炭。有好处的时候说我是爱国商人赶紧黏上来,没好处的时候,立刻就说我是一个生意人公事公办。   叶爷爷听孙女说完对方的策略,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不由得扼腕,“都赚这么多钱了,还要干这种事,图什么呢?”   别看叶爷爷在美国度过了大半生,骨子里仍有中国人图一个身后名的想法。   “人家可没拿自己当中国人。”不然怎么说是香蕉呢,骨子里属于中国人的东西,早就洗白了。   叶爷爷摇摇头,家乡虽然将他看好的地给了李香蕉,但也不想彻底开罪叶爷爷,于是又拿了另外一块地,但叶爷爷瞧不上,直接去了隔壁省份。   等舅舅一家旅游回来,就开始准备舒雨的婚礼,等秋收一过,全家人赶回下溪村,就在老房子里办了第一场婚礼。   别说全村人,县里的同学,金明天的同事,还有已经毕业调到省城工作的程燕,全都来了。   一堆人围着舒雨叽叽喳喳,这种婚前在女方老家办的婚礼,是一种小宴,舒雨穿了一套中式的褂裙,将头发盘起,戴了一套雅致的宝石冠,仍是红宝石与黄金打造,只是做成了花苞的形状,没有凤冠那么夸张华丽。但仍然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没结婚的嚷着以后效仿,结婚的嚷着自己亏了。   舒雨招待着同学朋友,跟大家说说玩笑凑凑趣,倒是盖萍,看着舒雨的头冠,忽然来了一句,“不会真的是宝石和黄金吧。”   程燕赶紧道:“还是别告诉我们了,省得听了伤心。”   大家听了一块哈哈大笑,只有盖萍盯着舒雨,但见舒雨到底是没有回答,只能撇了一下嘴,将脑袋转到别处。   王露在海城的外资公司,已经做到主管的位置,特意请了假回来参加她的婚礼。言语里满是豪气,看样子已经从最初的辛苦里,熬出了头。   黄会长和爱人坐在院子里和叶爷爷,还有金外公一块聊天。路晁坐在一边陪着,随时倒茶倒水,殷勤周到。   村里人陆续过来,老油头特意跑来感谢金外公,要不是他问一遭,临时改了主意,全家人都得掉进坑里。幸好现在就二个儿子掉进去,虽然亏得鸟干毛尽,但好歹有他这个当老子的在,总不会让他们一家子饿死。   “现在我带着他们四处做工呢,南省是不行了,但别的地方都是红红火火的,哪家工地不缺人。”老油头是真觉得现在的日子有奔头,带着几个儿子就在省城做工,赚的钱也不少,关键还离家近。   “你有出路也带带村里其他人,别的不能干,工地那点事还不能干吗?”金外公上回回来,把村里读过书的年轻人,不论男女都带走了,安排在家电城上班。再就是许了句承诺,但凡村里考上大学的后生,他包全部生活费和学费。   这一回来,可谓是排场十足,乡亲们给面子,他也就越发为乡亲们着想。   老油头想了想,“既然您开口了,那回头就多招几个一起去。”   叶爷爷听到这里,“年后我在隔壁省有个项目开工,到时候,你带着人去找我。”   老油头一喜,果然没有来错,大老板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他们嚼用的。   家乡的婚礼原本只是想低调的请请乡亲,结果听到消息,不断有人过来。省里的领导因为没有把地给叶爷爷,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修复关系的机会,也带着司机和秘书前去。   叶爷爷全程乐呵呵的,完全没有把这当一回事,领导喝过喜酒走了,路上显得心事重重。秘书不理解,“叶先生虽然好,但终究比不过李先生。”   “建筑公司都知道有个大项目要启动,一个个往这边凑,光咱们眼睛一扫,就有四五家派了人过来。”   看着秘书懵懂的眼神,领导再次一叹,“李先生这边拿了地,公司呢,人员呢,我怎么没见任何一家建筑公司往他们那儿跑。”   “可能,人家有自己用惯的班底吧。”秘书没说完,已经低下头,心里不敢相信,那可是首富啊,怎么可能说了不算。   舒雨办完娘家的婚宴,全家一起飞回京城,在京城举办正式的婚礼。而好友程燕,也和老公一起到了京城,准备在京城旅游正好参加舒雨的婚礼。   别墅的门口,一群女生吱吱喳喳的尖叫,舒雨坐在二楼都听到了,不由得抿嘴直笑,说明他们迎亲的队伍来了。   院子门口又是红包又是唱歌,总算开了院门,大门又关上了。这一次守大门的可没这么好对付,都是舒雨的大学同学,在门里提出各种要求。   伴郎倒是玩的很开心,特别是许然,竟然在伴娘们忘词的时候提醒他们,伴郎团干脆先内哄一会儿,把许然揍一顿再说。   就在大家揍完许然,准备排队跳小天鹅的时候,发现找不到新郎了。许然摸着头,“总不可能悔婚吧。”   一群人对着他“啐”上一口,一个人无意中抬头,忽然一指天上,然后捂住许然的嘴,“不许通风报信。”   路晁竟然爬上二楼,正翻进舒雨卧室的阳台。   卧室里舒雨坐在床上,一堆人围着她,不时还有人问,“房门关好没有。”   “我来了。”路晁推开玻璃门,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吓得惊呼,舒雨也捂住嘴,笑得肩膀直抖,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怎么这么上来了。”   “等不及想见我的新娘子。”路晁说话间,负责摄像的小伙子,也跟着爬了上来,尽职尽责的对准他们拍摄。   楼下的伴郎见路晁进去,顿时在外头爆发一阵欢笑。   大门里的人也得到楼上的同伴报信,路晁突袭,绕过他们直接上了二楼。顿时伴郎们也不愿意走门,有样学样,都翻身爬了上去。   路晁跪在床前,拿出戒指,激动的手都在颤抖,舒雨凝视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亲吻,这一幕看得所有人都忍不住按住胸口,想来,这就是爱情的模样吧。   提前很久包下的酒店,已经变成一片花海。全是空运抵京的新鲜花束,用来装点现场。婚礼当天,晁千保带着曹珍和女儿过来,看着自己在酒席上的座位,一脸不高兴。不让他上台以父亲的身份接受新人的敬茶,已经让他很是难堪,现在还没安排他坐主位,更是心中不忿。   曹珍则是全程都将心思放在女儿身上,根本没理会晁千保高兴不高兴。而路英则是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用眼神暗示一个员工,盯紧晁千保,务必不许他捣乱。能让晁千保来参加婚礼,是不希望有人拿这件事指责路晁,否则的话,她只想离这个恶心的男人越远越好。   姑太太坐在主位上,旁边是叶爷爷和金外公金外婆,还有黄会长,几个人聊的不知有多开心。许然和舒雅自然是伴娘和伴郎中的一员,跟着忙前忙后。   舒雨和路晁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身穿红色中式婚纱,头戴黄金宝石凤冠,长长的披肩直接铺出三米远。真如同皇后驾临,气场十足,也幸亏他们包下了酒店,否则今天真有另一对新人穿着婚纱站在旁边,一定会被衬到黯淡无光。   就连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凑到跟前看一眼,也就是现在的 没有拍照功能,就连有 的人都不多,也只能挂挂眼科。   程燕没参加伴娘团,第一次看到这身礼服,当时就惊呆了,“你知不知道,刚才一看到你,我竟然有一种是不是该跪下来磕个头的想法,这一身简直绝了。”   舒雨抿了嘴直乐,“爱卿平身,赐宴。”   原本路晁是想取消迎接客人这个流程的,但舒雨坚持保留下来。她就想要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婚礼,在所有亲人和朋友的祝福里,嫁给一个她最爱的男人。   客人到得差不多了,化妆师趁他们休息的时候,赶紧给补补妆。等到音乐响起,路晁直接去往舞台中间,而叶爷爷则是挽住舒雨的手,带着她缓步从鲜花扎好的拱门走入,沿路都有伴娘们拎着花篮洒下花瓣。   不时有客人摸一把花瓣,“是真花。”   王小红和哥哥坐在一起,死死盯着舒雨,很想说也不过如此,可是看到周围人的目光,她知道,她要是敢说出来,真正丢脸的人是她。   王小希不动声色拍了一下妹妹,“他们是天生一对。”   王小红勉强笑了笑,实在说不出任何一句附和的话。   路晁站在舞台中间,还离得老远就已经伸出手,不自觉的往前走,被主持人不动声色拉住,这才不好意思站住。惹得在场不少人,特别是路晁的同事们,大笑不止。纷纷交头接耳,嘲笑这家伙是等不及要把老婆娶回家。   等到路英上台接受新人敬茶的时候,晁千保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就见一个人迎面朝他走来,双手一按把他重新按回座位,顺势在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脸上笑嘻嘻道:“晁部长,别激动,今天是个好日子,多喝两杯。”   晁千保眼睁睁看着路英下来,又换叶爷爷金外公金外婆上去,直到敬茶的礼式过去,这人才笑嘻嘻起身离开。   “小两口度蜜月去了。”第二天,路英回办公室,见快刀过来询问,笑得一脸开心。儿媳妇娶回家,她最大的心事已了,现在看什么都顺眼。   “怎么?”看快刀脸色不对,路英笑问道:“这个时候还想找她约稿啊,过段时间吧。”   “不是约稿的事。”快刀想了想,自己不说,别人也会说,于是干脆说开了,“外头有些传言,您听说了没有。”   “哦,说来听听。”路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看快刀的表情就知道,绝非好事。   “有人在传,说晁千保贪污受贿。”   路英“切”了一声,“关我们什么事?”   快刀犹豫了一下,路英奇怪道:“有什么一次性说出来,别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你的性子。”   “都说他贪了钱,转给儿子,买下乐辰化工厂的股份。”快刀用最快的速度说完,然后偷瞄路英。   等路英反应过来,气得眉毛都绿了,“胡说八道,我们娘俩没拿过那个王八蛋一分钱,谁拿了谁不得好死。”   快刀当然是知道老板有多刚,更何况,老板发家那么早,路晁真需要钱,路英能不给吗?有晁千保什么事。   再说,路晁舒雨和许然这几个年轻人,一个赛一个的会赚钱,产业多到他现在都闹不清,到底有多少。无论如何,这个传言都不可能是真的。   “你说,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冲着晁千保去的?”路英暴怒之后,开始思考,不会有人无聊忽然放出这么个谣言来恶心他们。这里头的每个人,都不是造谣的人,惹得起的。   快刀只是身为杂志社的主编,消息最为灵通,刚知道就来了,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此时想一想,确实有些蹊跷,“乍一看仿佛是冲着晁千保去的。”   毕竟指控他贪污受贿,这可不是小事。但又偏偏是在路晁和舒雨新婚的当口,又不免让人多想。   “能不能查得到,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路英蹙住眉头,决定先观察一下事态发展。   他们这边身正不怕影子斜,当然可以观察。   随着传言越传越广,晁千保这边直接炸了,他脸色发白看着王部长,“这明显是有人构陷。”   “所以才要请纪委的同志介入,查清楚没有问题,还你一个清白,也让谣言不攻自破嘛。”王部长心道,你有没有贪污受贿我不知道,但你犯了重婚罪我是知道的,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你是回不来了。   面对将死之人,语气自然更加和缓,又是安抚又是劝说,让晁千保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晁千保被查,曹珍第一反应就是丈夫是被冤枉,可怜她整日围着家庭打转,连外头的传言都没听过,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打听到了,不免放下心中大石,家里有没有钱她还不知道吗?   贪污受贿总得有钱拿回来吧,曹珍还是了解丈夫的,吃穿从来没有太过讲究,家里想买个大件,还得攒一攒工资。要是真拿了钱,没道理还过得紧巴巴。   打听完消息回家,发现婆婆坐在客厅里,女儿离得远远的坐在另一边。顿时惊讶道:“妈,您怎么来了,谁送您来的。”   她一直以为,婆婆还在老家,根本不知道,晁千保还有另外一个家。 第221章 盒饭   晁老太太寒着一张脸, 看曹珍的目光如同看自己的仇人,腾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张牙舞爪的冲过来, “你说,是不是你告了千保。 ”   曹珍一愣,“妈, 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住的地方不远,因为不能被曹珍或是同事知道,所以一向很低调。老太太有孙万事足,怕坏了儿子的工作, 就连大孙子的婚事都听话的没有参加。   他们根本就游离在正常的社会体系之外,当然不可能听到传言。而晁千保是忽然被调查,来不及告诉他们, 而单位也只通知了曹珍,于是他们过了好几日才发现不对劲。打电话到单位,单位里的人吱吱唔唔, 去单位门口等, 也不见人出来。   后来是老太太以晁千保母亲的身份打电话给单位,才知道儿子正在接受调查,他一个农村老太太哪里知道这当中的细节, 只知道有人要害自己的儿子。而这个凶手,就被她认定为曹珍。   至于外头的事, 老太太想不明白,也根本不敢想。反正在她的世界里, 儿子是大官,单位里都是公家人,不可能害人。只能是这个儿媳妇, 自己生不出儿子,知道宝儿的事,所以先下手为强,害了晁千保好抢夺家产。   曹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太太的手指已经快要点到她的脸上来了,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急切道:“妈,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害千保。”   “不是你知道的宝儿的事,所以跟单位告状吗?”老太太不相信。   曹珍则是心里咯噔一下,“宝儿是谁?妈,什么意思,宝儿是谁?”   忽然间,丈夫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异常,一下子浮现在她的面前。她以前不敢追问,是因为不想破坏自己的家庭,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更何况女儿的成绩一般,以后想有个好单位,嫁个条件不错的人家,都离不开晁千保的地位。   可现在,丈夫接受调查,她连日以来四处打听情况,已经身心俱疲。此时听到老太太亲口说出来,已经没有余力再去隐藏自己的情绪。   她现在想知道,丈夫究竟有什么事瞒着她。   老太太一脸疑惑,曹珍不知道宝儿的事,那儿子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大门外头有人喊,“妈,您在不在里头,我和宝儿来了。”   曹珍一把将门拉开,就看到一个女儿抱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站在门口。虽然换了一身装扮,穿金戴银,但曹珍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不是公爹去世时,回老家遇到的,婆婆的干女儿吗?   趁曹珍愣神的功夫,陈小丫挤了进来,冲着老太太道:“有什么事,让她冲着我和宝儿来,先把千保放了。女人的事,扯到男人头上算什么,少了顶门立户的,她就能过的安稳?”   这俩在家合计,都以为是曹珍使的坏,老太太先来,陈小丫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便也抱着孩子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曹珍哪里还猜不出来,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猛的一眼瞧见女儿,双眼紧紧闭了一下,再次睁开时,一把将女儿推回房间,“锁上门,不许出来。”   一指陈小丫,曹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孩子是谁的?”   老太太此时也没心情隐瞒下去,再说曹珍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在她眼里就是低人一等。嘴一撇,直接说道:“这是我们晁家的大孙子,晁万贵,小名宝儿。”   曹珍双腿一软,双手撑在背后的墙上,才支撑住自己不倒下去,“你们一直住在京城?”   “可不,千保说我们才是他的家人,迟早有一天会跟你离婚。”陈小丫洋洋得意。   “你们知不知道,千保被调查,是因为有人说他贪污受贿。可是他从来没有往家里拿过一分多余的钱,所以我不担心他被查出问题,认为他是被冤枉的,组织肯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原本她是这么想的,但在看到老太太和陈小丫以后,便不这么想的。看看陈小丫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的金镯子,还有宝儿身上穿的衣服,带的金铃铛。一瞬间,她想通了许多的事。   老太太脸色一僵,陈小丫惊惧的睁大了眼睛,曹珍不用他们回答了,神色木然道:“你们要是不想他坐牢,就把钱退回去,否则就等着他坐牢吧。”   “坐牢,不可能,千保不是大官吗?他怎么可能坐牢。”在老太太眼里,儿子无所不能,怎么可能坐牢。   曹珍不想和她争,颓然道:“我说的你不信,就自己去打听。这件事,我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丈夫在外头还有一个家,还有了孩子,婆婆一直都知道,甚至还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更像是一家人。那么自己和女儿,算什么呢?   等这些人走了,曹珍狠狠关上门,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哭着哭着,听到女儿打开房门跑过来,扬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说道:“妈妈,我饿了。”   曹珍反手抹掉眼泪,“你等着,妈妈给你做饭。”   “我帮你。”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的女儿,忽然一下子变得懂事起来。   到了晚上,曹珍睡不着,她曲腿抱膝坐在床上,身处黑暗之中,让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起身把家里重要的东西放到自己随身的包里,第二天一早带去单位,锁到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   然后找单位请了半天假,去找王部长,她要离婚。   王部长惊讶道:“你别冲动,老晁的事还在调查当中,不一定就……”   “他在外头还有一个家,连儿子都生了,我算什么,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在他们晁家就不是人。”   “胡说八道,男女平等,谁敢这么说。”王部长赶紧表态。   曹珍惨笑一声摇摇头,“我老实跟您说,他贪污受贿的事我不知道,钱也没有给我一分,如果真有,也是给了那个女人。这日子已经没法过了,女儿归我,房子一人一半。”   马上离婚,现在就离,这是曹珍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论晁千保是否有罪,在外头有了私生子是事实,公职已经不保。女儿的未来不仅不能指望他,还得担心他拖累女儿,越早了断越好。   就算他无罪,又能保住工作,他有了儿子,所有的一切都得为他的儿子让路,包括自己的女儿。再加上,还要面对婆婆无休止的羞辱,以前为了女儿她可以忍,现在凭什么还要忍。   无论如何,离婚都是最好的结局。   “那也得等他人出来之后再说吧。”王部长没法劝了,人家把私生子的事捅到他面前,他也不能再当不知道。一会儿他还得给纪委的同志说一声,省得说他知情不报。   老太太那头也胆战心惊找到了王部长,没办法,晁千保以前的级别高,他跟王部长关系又不错,别人也不敢搭这个话。王部长只好接待了老太太,告诉他们这是纪委的工作,调查没出结果之前,是对外保密的,就连他也不可能知道更多。   调查持续的时间不长,晁千保坐实了受贿的罪名,但因为退赔及时,加之没有造成国有资产的损失,仅仅只判了六个月还是缓刑,最重的是受贿和违犯计划生育政策,开除公职。   曹珍这头立马起诉离婚,晁千保不想离也只能离,私生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房子一人一半,两个人都拿不出钱赎买另一半的房子,干脆卖掉分钱。   带着女儿住到单位宿舍的曹珍,拿着钱到稍远的地段贷款买了一套小二居。同事说她傻,对方有错就该净身出户。   曹珍摇头,“真到了这个份上,就不是在乎钱了,只想赶紧摆脱这个人。如果我咬着房子不放,他不会同意,纠缠之下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离。”   还有些话没说出口,她有工作,有稳定的工资收入,拿着这一半房款当首付,一样能买房子。但晁千保没了工作,又有老娘和老婆孩子要养,他这点钱能撑到什么时候?越早离,她就能越早看他的笑话。   就算晁千保能找到工作又怎么样,一个人养一家四口,她倒要看看,他能过的多好。   路晁和舒雨蜜月回来的时候,也恰好是晁千保的事尘埃落定的时候,路英旁观了一场大戏,倒是公允的说道:“曹珍这个女人,虽然以前我挺看不起她的,唯唯喏喏不敢反抗,但这一回确实干的漂亮。”   然后想到陈小丫,路英差点笑出声,“想当年,他多傲气一个人,坚决不娶没文化的女人,村花镇花提亲都不要。现在倒好,只要能生出儿子,垃圾也要。”   晁千保和陈小丫匆匆领了结婚证,没办酒也没通知任何人,但这事肯定瞒不过路英。   “传言就到这里为止了?”路晁总觉得怪怪的,受贿这种事,双方肯定捂得紧紧的,没有任何征兆的忽然被揭开,总感觉不对劲。   “还能怎么样?”路英疑惑道。   “这个消息最早到底从哪儿来的,已经没法查证了,应该是他得罪了什么人吧。”路英派人查过,但传言这种事,在中国这种人口大国,想要追根溯源,不动用国家力量是不可能的事,仅凭快刀找人打探消息,只得出一个最早似乎源自深城的模糊答案。 第222章 过招   听到消息最早来自深城, 舒雨已经不抱希望这件事能在晁千保之后了断。w 只可能继续发酵,而且一定是冲着他们而来。   传言果然又开始,这一次更加有鼻子有眼, 既然晁千保已经被证实受贿,那么他拿钱让儿子买下乐辰化工厂的股份,肯定也是真的。   乐辰化工厂的股份被有心人摊到了明面, 原本非上市公司,这些内容根本不需要对外公开。而当时查询的路径也不多,不像后世动动手指上网就能查到基本资料。   所以在路晁一直以来的低调之下,这件事被掩盖的很好, 世人只知道这几个外资公司入股乐辰化工,并不知道这几个外资公司属于谁。   现在被摊到明面上,包括化工厂的工人都惊掉了眼珠子, 同时恍然大悟,难怪一个研究员这么得厂长的看重,几个领导都对他和颜悦色, 爱护有加。原来, 人家根本就不是什么上下级关系,路晁所占的股份比这几个厂领导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可如果被证明,路晁的收购资金是晁千保受贿所得, 那么这个入股的事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一般人谁会管受贿的时间在入股之后呢,只知道, 晁千保受贿,路晁入股乐辰化工, 简直顺理成章有内幕交易。   传言越传越广,上级不得不派人进驻乐辰化工厂调查。此时,还传出一家美资企业, 对乐辰化工厂有兴趣,想要投资。   “真正的目的是乐辰化工的股份,给晁千保行贿的时候,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大家已经明白过来,背后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利用晁千保收贿的消息进行传播,顺便坐实路晁的罪名。   这才是说谎言的最高境界,十句里有九句真的,最后一句是假的,也会被认为是真的。   找到正主,再顺藤摸瓜就要容易的多。这家美资企业和N基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企业老总还是一位美籍华人,和各方面的关系都非常好。在国内投资了好几家企业,自己也开设了一家公司,做文化交流以及贸易等方面的服务。   “是冲着我来的,南省坑了他们一把,他们倒是挺能忍的,忍到现在才出手。”舒雨微哼一声。还以为N基金真闷头吃了这个亏呢,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她。   路晁摸摸舒雨的头,“交给我吧。”   不可能永远低调下去,随着他们的产业越来越大,而其中一些产业慢慢显露出巨大的潜力,这一天迟早会来。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看到别人手里拥有好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可以试着抢过来。   调查组调查乐辰化工厂股份的问题,结果是没有问题,无论是程序还是资金来源,至少和传言中的晁千保贪污受贿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晁千保受贿的金额,和投资化工厂的资金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只不过普通人不理解这个差距,才会相信。   “真的没问题?”组长想到自己拿到的好处,有些怀疑的质问道。   “真的没问题。”负责实际调查工作的,是个一板一眼的老实人,就算听出组长话中有话,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外头的传言很难听,我们还是要慎重一点,宁愿多查几遍,哪怕是无用功也比事后被人翻出来说我们同流合污的好。”组长似是解释,又似是给自己的接下来的做法,找个理由。   于是组长的心腹开始启动第二轮的调查,厂里的领导抗议了好几回,但抗议无效。   路晁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不由得摇头,明明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可有些人为了搞事,已经开始无所不用其极。   “证据收集的怎么样?”路晁问对面的人道。   齐俊规规矩矩坐好,双膝并拢乖巧的说道:“都在这里了。”   在别人面前,哪怕是舒雨面前,齐俊也免不了习惯性的翘着二郎腿,唯独在路晁面前,坐的跟小学生一样规矩。   路晁觑了他一眼,心道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不过看着眼前的资料,越发觉得舒雨说的对,公司应该有各种各样的人才,有些事交给齐俊去办手到擒来,如果交给其他人办,可能连从哪儿入手都不知道。   拿着这些资料找到快刀,再与舒雨和许然商量之后,决定请老管安排在报纸上放出一则声明。   “对方既然用谣言这种事下手,咱们就堂堂正正的声明。”路晁干脆直接通过报纸放出声明,直接放上证据力驳谣言,并且给三十几个参加传播谣言的人发出律师函,要求道歉并恢复名誉。   基本都是一些没什么节操的小报,有些胆子大的,真的相信了谣言,以为路晁迟早完蛋,不可能有空跟他们计较,为了吸引眼球,再加他们离京城又远,干脆上了路晁的真名。   这些证据全被齐俊收集好,送到路晁案头,于是很快转给律师,一口气发了几十张律师函。   组长可不管这些,“什么声明,我看是心虚。继续往下查,我就不信了。”   那个年代的投资,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侵吞国有资产的事,他见得多了。有些人能洗白上岸,让人永远没法提起这件事,也有些人栽在这上头,一辈子翻不了身。这中间的博弈,涉及到的事多了,其中凶险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他可不相信,几个年轻人,真能靠自己的本事拿钱来投资,只要他查下去,必然能查出问题。   “真是不知死活。”路晁原以为可以让对方收手,没想到对方是铁了心要找问题。   快刀呵呵一笑,“那不是正好,不然我岂不是白写了。”   生活杂志很快刊登一篇文章,据说是翻译自非洲的报纸,报纸报道了当地一家国有企业,被官员和境外资本家勾结,最终落入境外资本家手中。而这个境外,不用说也知道是美国。   勾结的手法写的一清二楚,境外资本家虽然没点名,但平生履历介绍的一清二楚。最后话风一转,这位最擅长官商勾结的资本家,已经来到中国,不知道是否打算故伎重施。   虽然不具名,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说谁,心里不由得一惊,不是爱国人士吗?还在非洲干过这种事?   中国想在非洲打听点消息还是挺简单的,以前就是这种事,没人关注,更不会有人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一打听发生是真的,心里的感受立刻不一样了。组长反应最快,立刻鸣金收兵,所谓的官商勾结,就差没点名道姓把他给点出来,还是等风头过了再说。   “什么爱国人士,没钱赚的时候,一个个有多远离多远。现在有钱赚,个个都跑出来当爱国人士。”许然嗤笑,十分看不起这种人。   “人家说的是爱国人士,又不是爱中国人士,他们是中国籍吗?”路晁好笑的很,人家压根不是中国人,所谓的爱国分明就是爱他们入籍的国家好吗?   “也对哈。”许然一拍大腿。   不过就是投机份子,哪里有好处往哪里钻,只要有钱赚,说跪就跪,说爱国就爱国,往哪儿倒都行,麻溜着呢。   所谓爱国人士的份量在有关部门眼里打了个问号,再一看,在中国的手法,确实和在非洲的手法如出一辙。这就令人非常不快了,我们拿你当同胞,你拿我们当肥羊吗?   至于那些被告的小报记者,路晁是动真格的,不登报道歉,就告到底。   一些人认怂,也有一些人认为,所有发家的有钱人都有原罪,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说不定能被他们找出来,来一个反杀。   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还真是挺多的,甚至连舒雨和许然名下的产业也都被牵扯出来。老管见状凑了个趣,“他们名下最重要的产业至今无人曝光,不如我来曝光一下。”   雨露慈善基金会终于走到台前,虽然在这之前雨露就已经是很多地方的座上宾,但很少有人知道雨露和这几个年轻人的关系。   “至今为止,雨露慈善基金没有接受过外界一分钱的捐款,全靠几个年轻人名下公司的利润支撑。不仅建立了上百所小学,还资助了免费早午餐,一些偏远山区的小学还干脆设有免费的住宿。”   “雨露慈善基金还陆续建立了上十家职业技术学校,培训没有一技之长的待业青年和下岗职工。并且积极联系厂家, 就业。”   “还给数个有优势资源的产地牵线搭桥,寻找投资商到本地办厂,将农产品加工成更有附加值的产品。增加就业的同时,增加当地农民收入。”   老管的报道数据详实,有理有据有照片,还有各级政府颁发的奖章奖状以及相关报道为佐证,更有无数当地人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   用他自己的话说,“真爷们从来不靠谣言惑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算能欺骗一时,也无法欺骗一世,到头来总有报应。我还不想断子绝孙,更不想七老八十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喜欢谣言惑众的小报记者,恨得牙痒痒,这不是摆明了骂他们吗?   老管一脸不屑,“他们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吗?就许他们有造谣的自由,我们就没有说实话的自由?”   快刀哈哈大笑,“他们要的是唯我独尊,你们闭嘴,只有我能说话的自由。”   “骂就骂了,我还想打他们呢。”老管举了举胳膊,表示自己宝刀不老。 第223章 包子   雨露慈善基金的报道一出, 剩下几个还跳得欢的,也跳不动了。 也有怀疑真假的,可是这些都是有实物的, 直接去一趟,就什么都清楚了,造不了假。   深城某报社的主编室里, 传来摔笔的声音,“我们精心策划了这么久。”   想以晁千保以契机,撬动他们几个年轻人在乐辰化工的股份,然后再想办法围剿其他产业。他们当笔杆子开路先锋, N基金自然会在后头,用实力开出一条路。开头倒是顺利,可没想到之后的发展, 完全不按理出牌。   这么多的产业,都暴露在阳光下,怎么可能没有黑幕, 没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没有勾结,没有行贿呢?   原以为他们一直低调处事,年纪轻轻却从不炫耀, 一定是因为见不得光。只要将他们逼到阳光下,自然无所遁形。   可没想到, 事情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掌握,让他们成功翻盘不说, 还收割了一波好感。以后再想在他们身上做文章,怕是没什么人会相信了。   九十年代中期,下大力气做慈善的企业, 可不多见。这个时候的风气,更倾向于跑马圈地,快速扩张,而不是什么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   但这么做引起的效果也是轰动性的,毕竟雨露慈善基金一直低调做事,如果不是这一次小报记者到处挖几个年轻人的底细,也不会带出来。做好事而不炫耀,这样的品格是好是坏,还用多说吗?   期间又是无数人想约采访,统统被舒雨拒掉。   就在这些琐碎的事情中,时间滑到九六年。也是史上第二次严打,路晁在一次晚餐时,轻描淡写告诉她,“马小虎入室抢劫致一重伤二轻伤,被判死刑,立刻执行。”   接到消息的时候,世上已经没有马小虎这个人了。   舒雨一惊,在她的印象中,马小虎好像还在坐牢。   “提前出来了,找不到工作,混回老本行,遇到严打,就这样了。”路晁一直注意着这些人的动静,有消息第一时间就有人通知他。   舒雨“呵”了一声,第一次严打被他好运躲过去,第二次严打却是撞了个结结实实。   “这种好事,应该喝一杯。”   路晁大笑,拿出一瓶红酒,“早就准备好了。”   “大中华家电城的程少龙又找了一家投资商,有些条款需要我去拍板。”舒雨的意思是,她需要去海城几天。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那边的研究不是有新发现吗?正是紧张的时候,我带几个人,没事的。”他们不可能永远结伴出行。   “那好吧,把司机带上。”即是司机也是保镖,都是路英帮着安排的,这几年的治安不好,否则也不会有九六年的二次严打。   “我会的。”小命要紧,她可不会赌这种运气的事。   一行五人一起飞往海城,秘书一直在查看资料,看完有些不满道:“这个程少龙,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站在舒雨的角度,出钱出力出资源,程少龙坐拥创始人的百分之三十股份,还拥有非同一般的话语权,这样的待遇上哪儿找?拉人投资无非是嫌自己的权柄不够,希望多一个股东来制约舒雨这边的权力。   舒雨心里同样有些不舒服,但她也能理解,有些人天生就是不甘于人下,也天生就是要搞事的。   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按自己的想法发展。更不要以为这是恩赐,站在对方的立场,何尝不是他在替舒雨创造价值。如果他没有价值,舒雨又怎么会投资他,所以只是合作,只是利益。   不过,理解归理解,预防归预防。   表面上,大家当然是一团和气,程少龙的理由也非常充分,他要快速扩张,一二线城市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最新的计划是继续下沉,然后拿出了一个百城计划。   对面的投资公司是一家从欧洲来的公司,由中间人介绍给程少龙,完成了先期谈判。而这个中间人在看到舒雨后,眼睛一亮,伸出手主动打招呼,“舒总,您可是我们川市的骄傲,幸会幸会。”   竟然还是老乡,握手的同时,听他继续说道:“我母亲姓岳,住在金银花巷子。”   舒雨恍然,“你是岳婆婆的儿子?”   岳婆婆可是她第一笔生意最大的臂助,要是没了岳婆婆,她买布料就只能去省城,路途远不说价格还高。想要重复之前的那条路,肯定需要更多的精力以及更多的时间。   虽然生意是双赢的事,但舒雨还是很感激岳婆婆,替她省了多少时间,也替她省了多少钱啊。   中间人呵呵一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把我妈接到海城养老,她常跟我说起以前印象深刻的客人,其中就有你。也是偶然看到你的采访,她一眼就认出你,说早知道这丫头肯定有出息,结果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出息。”   舒雨也跟着笑了,真没想到,这么久以后还能遇到老熟人。再一问,才知道中间人历年来一直升职,人脉又多,现在厂里的事情不多,他就利用自己的人脉做中介。可见心思活络的人,不管市场怎么变化,永远都不愁前途。   和舒雨攀上交情,也是想多拓展自己的人脉,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合作的机会呢,对吧。   交换了联系方式,舒雨托他向岳婆婆问声好,中间人正好提出告辞,反正他的工作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完成。   谈好这些,签完合同,程少龙吁了一口气,他的计划完美成功,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而且看看最终比例,舒雨其实没有追加多少资金,但因为原始股份占比高,加上估值比最初不知道涨了多少倍,所以她这一方的占比还是最高的。   程少龙想了想,似乎舒雨不太愿意追回现金,看样子她手里的现金也不宽裕,决定再找几个中间人,让他们卖卖力气再找几家投资公司。   燃犀投资公司的经理也有同样的看法,他是自己人,当然选择直接问,因为他很清楚,公司的现金非常充裕。   “慢慢往外退吧,程少龙这个人野心不小,会继续往里拉投资。”拉一次投资,就要重新估值一次,而大中华无论是帐面还是资产,包括中国市场的潜力,无一不叫人眼馋,估值只会越来越高。   舒雨就算退出,当初那笔投资也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从投资的角度来算,绝对是笔好买卖。   燃犀的经理也猜出了老板的意思,但他觉得十分可惜,大中华可是优质资产。   舒雨眨了一下眼睛,未来是属于互联网的,从九十年代末期开始,互联网经历了崛起,泡沫,再崛起,然后深耕的路线。燃犀的现金留着有大用,无论是国外的互联网公司,还是国内的互联网公司,肯定比投给家电城更有成长空间。   更何况,对于家电城,她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只是初期需要无比的执行力甚至是看不到什么盈利的坚持。而程少龙明显和她不是一条心,怕是到时不会配合,所以干脆当一笔短期投资,赚了钱退出就好。   至于谁亏了,不到最后,谁会知道呢?舒雨笑了笑。   程少龙也在笑,很满意自己的成就,偶尔会觉得有些微的愧疚,又觉得自己帮她赚了那么多的钱,至少在公司经营上,自己从来没有耍过任何花样,就算想提高自己的掌控度,所使用的也是阳谋。   也正因为他使用的是阳谋,舒雨才没有介意。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并肩创业的伙伴,之间更没有什么情感纽带,生意就是生意,一切按合同办她没有任何意见。当然,放着合同规定给你的路不走,而去走歪门邪道,那舒雨是不会这么好说话的。   “如果今天这么做的人,是李青豆老张和林华呢?”经理不死心的问道。   “哦,那他们死定了。”舒雨板着脸说完,留着一脸错愕的经理,不是刚说了一切按合同吗?   秘书在旁边抿了嘴偷笑,她百分百肯定,舒雨是开玩笑的。但同时也说明一件事,如果他们几个也学程少龙,老板的反应肯定会不一样。   远在深城的李青豆老张和林华,集体打了一个激灵,感觉后背一紧,仿佛背刺一刀。   忙碌几天,京城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等着他们,干脆放大家一天假,在海城探亲访友也好,逛街买纪念品也好,看看风景也好,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舒雨也独自活动,去看了几个楼盘,准备在海城找个落脚点。看完楼盘,定下一套可以看到江景的房子,独自在江边吃过一顿晚饭,顺便沿江走一走消消食再看看夜景。   这一带属于旅客必来打卡的旅游景点,现在旅游的人虽然不像后世那么多,但也已经有了兴旺的样子。不时有游客结伴过来拍照,更是听到有人分享美食,“就顺着这条路,走到前头拐弯,有条小街,里头有家包子店,特别好吃。我同事再三 ,让我来海城一定要吃。”   舒雨心中一动,忽然很想尝一尝被人再三 的包子,到底有多好吃。   于是干脆朝着这个方向走过去,这里的小巷子充满了烟火气,满满都是各种小店,而其中一家包子店的招牌,十分醒目。   “包子灌汤包子店。” 第224章 生活   包子灌汤包子店, 这种名字放在招牌上,让来来往往第一次见的人,都忍不住想笑。 哪里有人这么取名的, 一个招牌两个包子。   舒雨也这么抬头看着招牌,看得眼睛都没眨一下,旁边守着冰柜的大妈笑呵呵道:“人家老板的外号就叫包子, 放心去吃,他们家的包子味道好的很,街坊们都常去的。”   “那我去试试。”舒雨笑着谢过大妈,走到对面的包子店里。   “今天有事, 打烊了,明天请……”老板低头收拾着餐具,听到门口的声音, 说着打烊的话,然后顺势抬起头。   “小雨?”虽然好多年过去了,但包子仍然一眼就认出了舒雨。   “我看到招牌就知道, 一定是你。”舒雨看到招牌的时候就已经肯定, 她将要见到谁。   老友重逢,舒雨眼里满是喜悦,“你知道吗?我以前来过海城一次, 还特意去你之前的地址看过,可惜整条街都拆掉了。”   包子意外道:“真的吗?我没想到, 唉,瞧我, 你快坐。还没吃过我做的灌汤包吧,快坐快坐。”   顺便把店门一关,在外头挂上打烊的牌子。   包子一通手忙脚乱, 现包了一屉包子蒸上。又要炒菜,被舒雨叫住,“我吃过饭了,就是听人说这里的包子好吃,所以想来尝一尝,看看到底有没有你做的好吃。”   “你既然没什么事,怎么不给我报个信。”刚刚断消息的时候,舒雨忙得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好几个人用,实在没法□□,但也在心里担心过许久。   包子苦笑一声,和舒雨面对面的时候,舒雨才看到,他脸上有一道疤,从太阳穴一直斜插到下巴。一看就是砍偏了,若是正当面,想想就觉得恐怖。   “你这是……”舒雨倒吸一口凉气,怒道:“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说?”   看伤口就知道,当时必然伤的极重,而包子在海城无亲无故,甚至都不知道当时付不付得出医药费。   包子摇摇头,“没事的,都过去了。再说,我现在过的很好。”   舒雨看了一眼低矮破旧的店铺,虽然被包子收拾的很干净,但总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   包子看到舒雨环顾四周,慢慢低下头,不想让舒雨看到他眼里的苦涩。   “我只是觉得,你当初的志向,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甘愿窝在一个小店里,过着仿佛养老一样的生活。   舒雨当然不是担心他三餐不济,但凡做出名头的美食店,盈收都高的可怕。而且随着人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美食店只要保持住水准,生意只会更好,完全不受市场大环境的影响。买铺子买房子甚至买别墅,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说生活的话,可以说比大部分人都要好。   但这和他当初雄心勃勃的想法,相去甚远。当时,他还在信里谈到过开连锁店,还谈到要资助一些有才华的诗人出版诗集,还要建一个读书会,总之,有很多的理想,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   “很多事情是会变的。”包子回想当年的雄心壮志,现在想想,竟然一点都不相信是自己说过的话。   舒雨轻叹一口气,环顾四周,终于知道缺了什么。以前,包子的店里,都会有几本诗集,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坐在阳光里,翻开 ,露出微笑。   包子知道她在找什么,“是的,都变了。”   曾经的爱好,曾经的理想,都已经改变了。所以他不敢和她联系,也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多么的没有出息。理想败给现实,他也失去了最后一丝站到她面前的勇气。   灌汤包冒出香气,包子端上来,亲自调好醮料,摆在舒雨的面前。   听舒雨赞美他亲自做出来的美味,包子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和路晁……”   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消息没有那么灵通,就算舒雨路晁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的知名企业家,但结婚这种事,也不上了报纸。   “我们结婚了,你呢?”舒雨想起路晁,不禁忍不住微笑起来。   看在包子眼里,便知道,他们的感情还是那么好,“恭喜。”   至于他自己,包子想了想,“快了吧。”   不远的一处民宅里,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孩坐在窗口,死死盯着巷子的入口处。   有人推门进来,坐到女孩的旁边,“你真想好了?一个卖包子的外地人,还是农村的。”   女孩听这种话,听得太多了,嘴一撇,“姐,我就喜欢他,跟他是什么地方的人,干什么的无关。”   当姐姐的也没办法,摸着妹妹漂亮的脸蛋叹气,妹妹很小的时候就出落的十分美貌,有一次出门被人贩子盯上,幸好遇到有人见义勇为,甚至为了妹妹被刀割伤了脸。   全家人感激不尽,结果恩人出了院连个地址都没留下,便自己走了。一直到最近再次相遇,原来对方就在他们家不远的地方,经营着一家包子铺。   女孩一头扎进去,全家人心里都不赞成她的选择,但毕竟人家曾经有恩于他们,难听的话也说不出口,实在是纠结的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女孩改变主意,于是姐姐就成了劝导妹妹改变主意的主力。   “再说他也不一定会来提亲。”女孩有些委屈的低声轻叹。   今天晚上,是包子主动提出要上他们家拜访,家里人都以为包子会上门提亲,心中忐忑不安。只有女孩知道,包子说不定是来划清界限的。   爱情就是爱情,只有喜不喜欢,可笑全家人却在纠结什么身份地位还有财产。女孩心中烦恼,推开姐姐往床上一趴,不想再说话。   包子店里,只亮着一盏灯,堪堪就在唯一一桌食客的上方,舒雨吃完一笼包子,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第一次吃到你做的灌汤包,水准一流。”   “那你以后来了海城,尽管过来吃,管够。”包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舒雨也跟着笑了,“我觉得,只要你内心真的满足于现在的生活,那就是最好的生活。”   不是每个人都能叱咤风云,年轻时的志向,多数会败给现实。这没什么好丢脸的,只要你尽力了,不去怨天尤人,也不去一天三叹怀才不遇。而是认认真真,在自己的能力内过上最好的生活,那也同样是一种成功。   舒雨走出包子店,包子一直陪着她走到路口,看她钻进一辆出租车,再看到出租车的车尾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橘黄的路灯,将自己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半掩于背后古老的建筑中,光影折射之间,古老与现代交织,无论他看过多少次,仍然觉得这是人世间最美的景色。   想到还在等着他的人,包子忽然笑了笑,快步走到自己不远处的住宅,脱下工作服,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又用报纸包住几样东西,快步离开。   女孩的家人客气生硬的接待包子的上门,看到他两手空空,家长很生气,这也太没有礼貌了吧。他们答不答应是一回事,可你怎么做至少该有一点态度吧。   包子把报纸打开,露出几个红皮本本,推到一家之主的面前,“叔叔,这是我店铺和房子的房本,以后就让小柠帮我保管。”   店铺他们见过无数次,破旧的老房子在他们眼里还真不算多稀罕。房子的话,一翻开,心里倒抽一口凉气。碧海花园一百二十平,就在他们步行可以走到的地方,他们全家人看着这个小区从无到有,也无数次打听过价钱,无数次盘算过全家的积蓄,最后只能望楼兴叹。   躲在房间里,偷偷拉开一条缝偷看的女孩,终于走了出来,一把将房本从自己老爸手里抢回来,塞回到包子怀里,“谁稀罕替你保管,你的东西,你自己拿着。”   当爹的看着空落落的双手,遗憾的同时,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再勉强。当妈的更是一脸笑嘻嘻的打趣女儿,然后“唉呀”一声,“瞧我,洗好的水果都忘了端出来,我去端。”   不是他们当父母的势力,而是他们身为当地人,女儿又生的美貌,可以选择的余地真的太大了。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只知道爱情,等以后年纪大了,看着身边的小姐妹个个住的好穿的好,她能不后悔吗?   哪怕不是嫁给有钱人,至少也得嫁一个能养活老婆孩子,让老婆孩子活得体体面面的男人吧。   包子抓住小柠的手,“我们结婚吧。”   “你以前不是,不是……”小柠惊喜之余,也产生了一丝怀疑。   “我以前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可是我现在想通了,与其畏首畏尾把你的幸福交给别人,不如,让我给你幸福。”   舒雨自然不知道,她还间接的促成了一段姻缘。   反而心情很好的在电话里告诉路晁,她偶遇包子,“他现在过的挺好,据说是快结婚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请我们参加婚礼。”   路晁在听到包子的名字时,眼皮轻微跳动,等听到他准备结婚的消息,微笑道:“他要是请,我们就一块去。”   舒雨不疑有他,开心道:“真想看看他的新娘子长什么样,可惜这回没遇到。” 第225章 快倒了   莉莉丝的专卖店在全国铺开, 就得不断开发新品。 礼服这一块在中国用不上,极少有这个需求,只在几家大的旗舰店里展示。当有人结婚不愿意租用礼服时, 莉莉丝就是最好的选择。   小礼服的销量也不能跟欧美比,但除此之外,其他服装的销量, 已经有追赶美国的趋势。倒不是说中国人更有钱,而是欧美的选择更多,莉莉丝非常辛苦才打下一席容身之地。但在中国,莉莉丝说自己是服装第一品牌, 也不为过。   大多数中国人并不认识什么奢侈品牌,莉莉丝就成了穷人眼里的奢侈品,攒钱也想买一件, 中产眼里的标配,有钱人穿着也不会觉得跌份。   这种全民通杀的情况,很难在基他国家复制, 甚至于也只会出现在这个年代。而莉莉丝就是要趁着这个好时候, 不断扩大生产线,不断挖掘消费者的需求。   运动休闲品牌,主打科技面料, 专攻青少年。   用新型面料开发的女鞋女包品牌,平民的价格真皮的质量。   内衣品牌, 主打健康舒适,无敌内搭。   男女童装, 主打天然材质,亲肤舒适无化学残留。   一样一样充实莉莉丝的大卖场,当初很多不理解, 为什么卖衣服要规划的如同超市一样大,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而充实之后的莉莉丝大卖场,也成了吸引消费者的黑洞,老公和男朋友之间都开始留传着这样的科幻故事。   “一旦女人进入莉莉丝,就被吸入异空间,被怪物抓走了。想要赎人,上交工资卡和全部财产吧。”   这哪里是什么科幻故事,分明是恐怖故事。   随着莉莉丝产品线的充实,价格搭配也更全面,让更多消费层次的消费者,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的商品。   而时尚佳人杂志经常组织人手出国看秀,也会偶尔发表几篇随笔或是街拍,比如说F品牌的价格,再比如说一些宣称自己是国际大牌,结果摆在超市三块九一件的T恤,九块九一条的牛仔裤,就和中国超市里扒堆的商品一模一样。   也不特意写什么,就是随手的街拍,给读者看看当地的风情而已。当然也少不了国外的莉莉丝,大大方方拍出来,由消费者自己去比较。   “看呐,莉莉丝在美国卖的更贵,中国卖的还要便宜些。这个什么牌子,在中国卖的死贵死贵,结果在美国就是个超市里的扒堆货。”   “还是莉莉丝良心,不像这些牌子,净会在中国骗人。”   消费者又不傻,特别是最有购买力的那一批。同样的商品,你愿意买性价比高的,还是愿意买价格虚高的。更何况,衣服穿上身,质量版型根本骗不了人。   海城有一批消费者,在试穿莉莉丝夏季新款的连衣裙时,忽然对同伴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川市出差买的裙子。”   这一提,同伴就没有人不记得的,“你别说,后来我们想买,跑遍了海城也没找着,我后来买过死贵死贵的裙子,才差不多有那种效果,人家说的还真是真话,绝对是国外的牌子货。”   这几个人都认同,当初在川市买衣服,是他们占着了便宜。   说着大家各自在试衣间里换上莉莉丝的连衣裙,等走出来一照镜子。   “就是这感觉,立体剪裁,你们看,我的小肚子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到。”   “还有我的腰,是不是还能显出一点腰身来。”   “就是这感觉,没有错。”个个激动万分。   王小红看着这个月的销量额,有些生气道:“怎么回事?怎么差这么多,上个月说是淡季,这个月又怎么说。”   店长无奈道:“莉莉丝新出了运动休闲品牌,把人都给吸走了。”   王小红摇头,“那也不可能差成这样。”   莉莉丝的价格决定了,不可能对他们的品牌产生这么大冲击。   “其他加盟店对老客户都有折扣,只有我们没有。”店长继续说道,要求高的客户被莉莉丝吸走,价格敏感型的客户又被同品牌的加盟商打折拉走,结果可不就是这样。   “折扣?都是统一价格,哪里来的折扣。”王小红曾经是公司的一员,最清楚品牌折扣的情况,都是统一按公司要求打折,绝对不允许自己私下给折扣。   店长一撇嘴,“怎么没有,人家店里都可以,我提过几次了,您都不上心。”   王小红确实没当一回事,但随着销量额节节下滑,她也不得不当一回事。在她看来,抓个现行然后投诉到公司,取消他们的加盟资格,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抓现行很容易,投诉到公司她也有门路,可没想到,处理结果迟迟没下来。她实在忍不住,干脆去公司问问自己曾经的同事。   找来找去,发现以前认识的同事基本上都离职了,好容易找到一个,私下里见面,竟然劝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我当你是老熟人,才劝你的,人家有折扣,你也跟着给折扣不就行了。你一年赚这么多钱,还在乎这点折扣?”   “不是这个问题,这是公司的规定。”王小红不解,明明她才是守规矩的人啊。   同事嗤笑,“你呀,看开一点吧,公司现在忙着在县城铺加盟店呢,收加盟费收到手软,谁有功夫管这点小事。”   公司的利润大头,基本都来源于子品牌,尤其是加盟费真是该死的肥美,现在是欲罢不能。   王小红很干脆的想要关掉加盟店,退回加盟费,没想到退费却被各种原因阻挠,最后还是有人给她支招,将店铺转让出去,有下家接手才拿到钱。   莉莉丝每个月的月会都有同行简报,分析服装行业里其他品牌的动向和状态。   “F公司的子品牌基本上完了,大城市里的加盟店随便给折扣,而且不遵守公司规定的退换货规定,屡有纠纷。至于县城的加盟店,纯粹是作孽。”小地方的消费水平有限,县城里有钱的那一拔,不缺去大城市的机会,真想买好东西,可以直接上市里上省城。县级的加盟店,纯粹是用来割加盟商的加盟费。   “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割完这一拔就跑。”有人给出结论。   “F公司不怕吗?”子品牌可以倒闭,但你F公司还在啊。   “子品牌是单独成立的,与中国的F公司从帐面上,没有任何纠葛。”   “真绝。”   “啧啧,人家这才叫资本家。”   管理层的反应各异,舒雨没有发表意见。至于说去拯救这些加盟商,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说了就有人听吗?人家还嫌你耽误他们发财。   更何况,生意的本质,就是自负盈亏,承担后果。   “抄款的情况日益严重,很多小品牌专门盯着我们的新款抄,还买通工厂的工人提前拿款,幸好被工人举报,已经交由法办。”但这种程度根本构不上犯罪,最多罚点款了事,相对于可能产生的利益,这点程度的罚款没人在乎。   “加大举报的奖励和违规的处罚。”郁远志说道。   大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干脆坑他们一波,专门生产几件反潮流的给他们仿去。”有管理层出招。   “你们自己看着办,别搞出太大动静,不能影响正常生产。”郁远志放权。   “好勒,您瞧着吧。”提出想法的人,兴致勃勃,瞬间想出十八套方案,准备给抄款的人喂屎。   此人脑洞之大,堪称天坑,郁远志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人,但他认为自己的团队应该多样性,所以能够容忍这个人很多离经叛道的行为。   其实他不知道,这一点也是舒雨欣赏他的地方。虽然郁远志在很多地方并不算完美,但他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就是肚量大,为了公司的前途,能够忍受一些他不喜欢的人一起共事。并且尽量让所有人,都能在一个比较舒服的距离相处,为公司贡献能力而不是陷入内耗。   换一家公司的话,如果领导人极重权威,那么管理层很有可能是一堂言,一潭死水。如果领导人太过软弱,又容易造成各部门抢权,陷入内耗。在严肃和活泼之间找到一个平衡,其实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舒雨每个月都会亲自过来深城,主持月例会,包括审核设计师的设计方案。过问财务状况,然后签字走人。   这一次,她准备多留几天,因为批准了李青豆的火锅城开到省内其他地方,李青豆要和她谈谈以后的发展。   “贪多嚼不烂,全国连锁看似是张大饼,但餐饮行业,特别是火锅,很难执行标准化的生产。”舒雨并不赞成全国性的扩张计划,但在省内扩张却处于可控的范围。   “我也想过,我想在全省范围内,建立生鲜配送仓库。火锅底料和配菜都由仓库配送,底料容易标准化,完全可以用袋装真空冷藏配送。生鲜配送可以和超市合作,压低成本的同时,也能掌控食材的损耗和新鲜程度。”   餐饮业里的猫腻也极多,尤其是食材的损耗,这说明李青豆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并且想到了解决的方法。   “这个主意非常好,你和林华谈的怎么样,有没有达成合作意向。”   “林总非常帮忙,他还派人去跟好多工厂去谈食堂的配送问题,惹恼了好多人。”李青豆咧开嘴大笑。   舒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家伙,够损的。”   工厂的食堂采购,绝对是一笔烂帐,生鲜这东西是没谱的,或者说,没法很精准的计较。这里头的猫腻就是一笔额外收入,而且外人很难弄清楚。   林华从给火锅城生鲜配送想到,也可以接食堂的生意,他在深城算得上半个土箸,来的早认识的人多,他当然不会去找食堂,越省钱人家越不会用。所以都是直接找到老板本人,最想给工厂省钱的,无疑是老板本人。   他一下动了这么多人的奶酪,可不就是得罪人。 第226章 开票   李青豆之后轮到林华, 他的超市版图扩充极快,舒雨给他的建议是在建大型超市的同时,也建立扎根于社区和商业中心的便利店。   “关于生鲜配送, 短时间无法拓展广度,但可以拓展深度。”舒雨很看好生鲜配送,未来互联网与生活相结合之后, 会让生鲜配送爆发不可思议的活力。   在中国,互联网经历过找不着方向的泡沫之后,再度崛起,就开始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虽然广度不如欧美, 但在深度上,则是欧美不如中国。   也只有中国,能真正将互联网改变生活落到实处, 实实在在与各行各业相结合,不管是实惠还是便捷,最终让老百姓从中受益。让互联网进入老百姓的衣食住行, 与生活融为一体, 休戚相关。   这中间得益于技术的发展,也得益于政策的宽松,更得益于中国没有强大到不可动摇的实业集团, 对互联网的殊死抵抗。   而舒雨强调的所谓配送管理,不是几个人随便便能管出来的, 必须借助工具也就是电脑程序,也必须有一套管理流程, 更要在这个流程中不断优化,不断找出黑洞将之堵上,最终才能打造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逻辑。   林华听完连连点头, 他可以肯定舒雨从来没有接触过生鲜类的生意,但她三言两语当中,就能直接点出生鲜配送的痛点,更点出前进的发展方向,让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等和舒雨谈完,有人迫不及待接触他,林华最终选择了拒绝,“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方式,对于增加一个股东没什么想法,如果你们有投资的意向,不如直接向燃犀提出申请。据我所知,他们很乐意与人合作。”   来人抽了抽嘴角,真正的好项目,燃犀是不会与人分享的,更不会和不相干的人分享。来人试图打动他,着重提出可以让林华掌控更多的话语权。   “还是谢谢你们的好意了,我目前真的没有其他想法。”比起将公司更多的股份和管理权纳入自己麾下,林华更看重的是,舒雨能将超市带往何方。他心里有一种感觉,舒雨心里还有许多的规划和蓝图,只是时机未到。   李青豆和林华不愿意离开舒雨这个体系当中,当然也有人想要离开,比如说老张的滚轴溜冰,一日比一日火红,厂子就跟印钞机一样,开一天就印一天的钱。   所以老张想要疯狂的扩张,但舒雨却叫停了他的想法。这让老张十分不解,明明李青豆和林华也一样在拼命扩张,得到的全是支持,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这不公平。”老张这么想,身边人也撺掇着他自立。   主动跟舒雨提拆伙,自己这么多年光分红就赚了不少钱,钱多是指站在个人的角度,如果拿去投资,那就是毛毛雨,根本达不到扩张的效果。   这个时候有人找上他,愿意支持他扩张的想法,而且翻开合同,这是他应该享受到的权利。于是战兢兢提出想法,公司很快便回应了,燃犀股份全部退出,当然,要了一个天价。   舒雨很满意这笔交易,“拿一个夕阳产业,换回一大笔现金,这笔买卖不错。”   用天价从舒雨手里拿到股份的公司,也觉得跟做梦一样,这么好的生意,人家说不要就不要了,要知道,接手就是钱呐。每一天的流水都是真的,比自己从头做起可舒服多了。   现在有一大批手握大量现金的富人,不缺钱,缺的是投资项目。他们最喜欢吃现成的,疯狂投资,也间接促进了这个时候的公司跑马圈地的风气。   而舒雨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谨慎扩张,更着重修炼内功,并且逼着各个项目,将自己的产品线往深处挖掘,积累大量的经验,也锻炼出大量的人手。   燃犀基金的经理被舒雨支使着见天往美国跑,拿着钱投资各种他根本看不懂的公司。舒雨也没跟他多解释,只有一句话,“未来是互联网的时代。”   这话确实没错,最早的赢海威,在京城竖起一个巨大的广告牌,用一个箭头告诉大家,前头就是信息高速公路。让不少司机一头雾水,真以为前头有什么高速公路。   既然舒总喜欢互联网公司,那多接触一下总没错。但舒雨对国内的互联网公司又好像兴趣缺缺的样子,经理也是真的看不懂,压根不能盈利的公司,估值这么高,是疯了吗?   这也是搞实业的人,一头雾水的原因,一家不能盈利的公司,估值还越来越高,这不就是击鼓传花吗?不少人以为自己看懂了这个新兴行业的操作,但笑不语。   其实这个时候,这么想也没错,刚开始的互联网公司,根本找不着盈利方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做,用客户数量来推算估值。   好在国外的互联网公司一个接一个的上市,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天价估值,间接让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受益。那些抢不着投资美国互联网公司的,开始将目光转移到发展中国家,而中国因为人口和经济增长等原因,已经被视为最重要的新兴市场。   时间推进到九七回归,叶爷爷借着回归的大事把大家召到一起热闹热闹,结果一高兴,喝多了。人歪在沙发上, 却响个不停,舒雨只好帮着接起来。   一问才知道,是老家省城的领导来的电话,没跟舒雨多说什么,只说明天再打电话过来。舒雨扶着爷爷回房间,拧了一把热毛巾,给爷爷擦脸。   “我没醉呢。”   “我知道,孙女伺候你还不好。”   “那我愿意天天醉。”   “呵,还真没醉。”   “高兴啊,这日子真叫人高兴。我在香港买了个幢楼,以后过去有个落脚的地方,那边的人哭着喊着移民,房价跌了不少,划算。”   “您不怕继续往下跌啊。”舒雨打趣他。   “你知不知道,做房地产其实就是赌国运。你相信中国会越来越好,自己又什么都不会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买房子。国家越来越好,房价必然越来越高。”   舒雨想了想,还真是这样,有个著名的笑话,有人卖了房子做生意,然后花了二十年,终于用做生意的钱,把老房子买回来了。   “刚才的电话,是省里的领导吧。”叶爷爷心里门清儿。   舒雨也明白,“怕是因为李香蕉的地还没动静吧。”   叶爷爷在隔壁省的大型商业地产项目,已经封顶完工在即。商铺招商火爆,很多小商家已经入驻,楼上的电影院和游戏厅,很聚人气。   会议中心已经投入使用,举办的汽车展,耀武扬威跑到隔壁省份去发传单,气得隔壁省的领导,眼睛都红了。   旁边的商业大楼,封顶之前基本都销售一空。商场招商顺利,还有整整一层被莉莉丝拿下,准备做成当地最大的旗舰店。所有这一切,都让广常市的领导,悔得肠子都青了。   原本叶爷爷第一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家乡,结果被李香蕉横插一杠,人人都觉得李香蕉更靠谱。结果到现在,那块地,都没有一丝动静,一问就是还在设计,要做成前无古人的地标式建筑。   拖到现在,领导的心都凉了,于是越发的想把叶爷爷拽回去。再怎么说,是家乡呢。   “整个中国都是我的家乡,不拘哪一个地方。”第二天叶爷爷酒醒了,没等领导打来电话,自己打过去。   看似态度谦和,笑嘻嘻的从不发脾气,但人怎么可能没有脾气,当初我一腔热血贴你的冷屁股,现在你回头,我就一定要应吗?   “我只看中那一个地方,别的地方都没什么必要。”叶爷爷知道李香蕉不可能松手,领导也不可能把转让的地再拿回来,所以咬死这一点,就知道他的态度如何。   就是过去的让他过去吧,一切往前看。中国那么多的省,那么多的城市,他不缺地方盖房子。   F公司的子品牌,终于在一片骂声中宣布停产。质量次价格高不说,管理混乱导致折扣不一,消费都也得不到基本的服务保障。销量一再下滑,公司却不肯花时间在产品线上,依旧执着的拓展加盟商。   随着加盟商越来越不满意公司,更不满意销量额和售后,开始出现大面积关店并且要求退还加盟费的情况。没有想到,他们信赖的国外大品牌,用各种方式推诿,根本不打算退还加盟费。   以前还可以通过转让的形式,击鼓传花自己走人。现在茫然四顾,他们赫然就是击鼓传花的最后一棒,何其惊悚。   于是事情闹大了,许多加盟商直接去公司堵人,但品牌已经人去楼空。于是再次转场到F公司,子品牌能跑,你母公司不能跑吧。   F公司严正申明,他们与子品牌没有任何关系,可以走法律途径,欢迎来告。摆明了我就是阴了你,可你就是拿我没办法的嘴脸。   经济纠纷跟刑事是两码事,许多人产生经济纠纷,以为报警之后,就该由警察来帮他们找出证据抓到罪魁祸首。事实上,只有刑事案件,警察才有这个义务,抓捕凶手绳之以法。   经济案件需要报案人自己去搜罗证据,证明对方确实有违反法律的地方,警察才会出手,最终也需要你和律师的多方配合,才有可能打赢官司。   这当中繁复的手续,专业的知识,足够让一个二百斤的大胖子瘦身到八十斤,也足够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而大公司制定的合同,通常是没有问题的,所走的流程也一定符合法律程序。普通人和大公司博奕的结果,通常都不怎么好,所以普通人打赢了和大公司的官司,才会被报道,甚至被拍成电影。为什么,因为物以稀为贵。   普通人没有经历过商场的残酷,天真的以为你不能不讲道理,事实上讲道理这种事,本身就是一个极高的要求,并且超过了大多数公司的道德标准。   任何时候,投资都要三思而行,绝不能一时头脑发热。三思而行也绝不是自己在脑子里演算各种成为千万亿万富豪时,要如何说出我根本不想赚钱时的不同表情的行为。   而是要实实在在的去了解这当中的困难,去了解其他人的运营情况,和那些失败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失败,而这个原因摆到自己面前,你又能解决吗?   头脑发热,不了解任何实际性的事务就投资,以为可以赚大钱的人,快醒醒吧。你要明白,如果这样就能赚大钱,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穷人。   F公司子品牌的加盟商,一边打官司一边挖掘品牌的黑料。发现这个子品牌,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不存在,而是只存在于中国,加盟的形式也只存在于中国。摆明了,人家就是来圈钱的。   同时毫不意外的将其他一些赚加盟费的品牌一并曝光出来,报纸的连篇累牍,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让人唏嘘不已。   而此时,还有另外一种声音,连篇嘲笑那些被骗的加盟商,强调签了合同就该按合同的规定办理,而不是自己赚了钱就笑哈哈,亏了钱就怨天尤人,一副强盗嘴脸。   恶狠狠的嘲笑完自己的同胞,还要给欧美唱一首赞歌,并称这个品牌是被中国人恶心走的。反正有错的一定是中国人,是他们狭隘的陷于自己的世界,不遵守合同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我现在才知道,当人放弃自己的底线意味着什么,不要脸的话张口就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幸好我早早跳槽,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快刀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虽然糙了点,粗了点,丑了点,但好歹有这一层皮,才能称之为人。   要不是跳到生活杂志当主编,脱离了原来的地方,说不定就近墨者黑。   老管扔了一粒花生米进嘴里,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他最喜欢的下酒菜,还是油炸花生米,没有之一。   “我早就习惯了,这些人前几天还来威胁我,让我小心点,给自己留个退路,不然以后会被清算。”   快刀大笑,“他们整天张嘴闭嘴要自由要民主要全盘西化,结果活的好好的,却说等他们民主自由全盘西化以后,来清算你这个敢讲真话的。”   这个世界太魔幻了,快刀笑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舒雨早就习惯了看到这些言论,只要有人继续给钱,就会有人继续恰烂饭。不像快刀和老管,几乎是直面竞争,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加盟商确实应该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但在同胞的伤口上撒盐的行为,也没有高明到什么地方去。”   她现在正在查看帐目,黄灵坐在旁边,两个时而交谈,时而讨论,话题天马行空。   “对了,现在外头很流行虚□□的事,你知道吗?”黄灵每天接触到的,都是一手信息,绝对的新鲜**。   舒雨眉头一挑,“这么大胆子,敢来找你?”   “当然不敢找我,是派出去的财务人员传回来的消息,有人找上那边厂子的负责人,问愿不愿意发财。被她知道了,吓得要死,虽然厂长拒绝了,她还是转头就跟我说了,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这是犯法的,十年以上。但凡敢沾边,一辈子就毁了。”   “小年轻没见识过这个社会的阴暗面,吓吓他们是对的,要是有这方面的问题,不管是谁,都不能姑息。这些厂子里的情况,你也多盯着点。”舒雨摇摇头,偷税漏税啊,这些人的胆子可真大。   好在自己这边的人靠得住,一是公司结构不同,最重要的财务部门都握在自己手里。二是各家公司都是自己投资的,利益不足以让负责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回到京城,在舅舅家的别墅里,见到了舅妈的大侄儿常峰。见到舒雨,竟然主动站起来打招呼,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搞得舒雨惊奇不已,心想常家这是终于记起来怎么教孩子了吗?   常红心见到侄儿很是高兴,反正儿子已经上了大学,也不存在影响学习的问题。撺掇着金明天给侄儿找个工作,要钱多事少离家近。   人都是这样,远香近臭,好久不见常红心又开始淡忘大嫂的各种骚操作,只记得亲情。   没想到,常峰竟然不是来找工作的,还说自己跟人合伙做生意,只是路过京城出差,来看看姑姑和姑夫。   这一下,常红心就更高兴了,侄儿有出息,觉得腰杆子都挺得更直了呢。   舒雨回来的时候,常峰也刚到不长时间。自然是留下一块吃饭,常红心还安排侄儿住下,不许他去住酒店。   吃过饭,一家人开着电视,啃着水果聊天。金明天也想问问,这孩子到底在做什么生意,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的。   结果不用金明天问,常峰自己就开始了表演。凑到金明天身边,低声问他,“姑夫,你认识那么多开厂的大老板,能不能介绍几个给我认识。”   金明天的家电城跟各大家电厂的关系一向很好,不由失笑道:“介绍你认识没问题,但你得说说看,你想干什么?”   “唉呀,你就介绍人给我认识,我自己去跟他们说。”常峰一开始还不肯说实话。   金明天不由得好笑,真是小孩子的想法。生意场上,他介绍人给别人认识,等于起到一个担保的作用。如果常峰跑去做些不着四六的事,受损的不是常峰,而是他这个介绍人的口碑。   舒雨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好笑,这点生意场上的常识都搞不清楚,可想而知,能够做什么生意。   就在这时,常红心一指舒雨,“你还上哪儿认识去,你小雨姐不就是开厂的大老板吗?”   舒雨看了一眼手里的瓜,咦,忽然一下子就不香了呢。   等知道舒雨是莉莉丝的老板后,常峰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凑到舒雨边上,神神秘秘道:“小雨姐,你们公司的税应该很高吧。”   舒雨享受过一段时间的减免政策,但时效总会过去,税务仍有一些优惠,但对于这么大一家厂子,费用肯定很高,不过对于工厂来说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成本。   “怎么,你还能给我免税不成?”舒雨纯粹是开玩笑,压根没有多想。   “免税是不行了,但少交点,还是可以的。”常峰笑嘻嘻的,越凑越近。   舒雨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都是自己家人,有什么不能听的。”   常峰摸着头傻笑,他是真的高兴。一想也是,这里坐着的人,谁还会出卖他不成,得意的说道:“我可以帮你开□□减税。”   舒雨手里的瓜一下子掉了,眼睛越睁越大,“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有关系,可以帮你□□,你拿去抵税,怎么样,划算吧。”常峰又说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一家工厂一年要交多少税云云,用这种方式又可以少交多少税。   常红心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觉得侄儿真是出息了,“那感情好,少交点税,你也赚点开票的钱,大家都好的事。”   金外公不懂什么增值税□□,但他本能的觉得不对劲,“这税是不是就跟咱们农民交粮一样,不能不交吧。”   常峰笑嘻嘻道:“这个世道,不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有关系行遍天下,没关系寸步难行。”   这一套套的,说的贼溜,年纪轻轻便像个老油子。偏偏他自己还觉得,谁越像社会人,就越光荣。   “你是怎么做上这个生意的,谁介绍你去的,开票的人是谁。”舒雨心里已经翻起惊涛骇浪,这情况太不寻常了,心中警铃大作。   一般来说,虚□□这种事,一直都有,但都是小打小闹。稍稍做点手脚,占点小便宜完事。   所以黄灵跟她提及的,她也没当回事。可是常峰可不一样,他不是任何工厂或是实业公司的员工,他单纯就是为了推销而推销。这说明什么,说明虚□□已经成为一种产业。   看着常峰志得意满的笑脸,和常红心骄傲的模样,舒雨心里哀叹一声,恶人来了,你们挺住。   常峰没有听出舒雨话里的意思,一脸神秘道:“这我可不能说。”   常红心还在旁边帮腔,“就是,这可是人家发财的路子,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舒雨还没说话,金明天已经旁边吼了起来,“这是犯法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当了家电城这么多年的总经理,金明天不可能连基本的财务常识都没有,虚□□在这个年代,还属于偏门的不能再偏门的经济案件。但金明天却很清楚,这是犯法的,刑期十年起步,最高可以判死刑。   常红心吓得一抖,脸色瞬间就白了,“你胡说什么?”   舒雨接过金明天的话,“舅舅说的没错,这真的是犯法的,现在自首还有救。不然,是要掉脑袋的。”   常峰眼睛都瞪圆了,一脸气愤道:“你们不愿意就算了,用不着说这些吓唬我。”   舒雨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看向常红心,“舅妈总该记得我是学的什么专业吧,你不信我,不妨现在打电话问问丘兰,虚□□算不算犯罪行为。”   丘兰在政府部门工作,家电城的财务总去麻烦她办事,常红心每年都要给关系户准备年礼,其中就少不了她的一份。自然知道丘兰是干什么的,也终于想起来,外甥女和丘兰好像是大学同学,他们学的是一个专业。   她使劲看了一眼丈夫和外甥女,终于确定他们不是在开玩笑,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抱住常峰又是捶又是哭,“你快说,是谁教你干的坏事,你快点说啊。”   常峰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呢?我又没打架伤人,就是帮人开票省点钱也不行吗?”   典型的法盲,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严重。但他不懂,他的上线一定懂。舒雨顾不了那么多,“我给许警官打电话,你立刻把上线交待出来。”   “不要,小雨,你饶了他这一回吧。”常红心又哇的一下抱住舒雨不放,还一个劲的朝常峰使眼色,暗示他快走。   金外公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我跟你妈还没死呢,哭什么哭。逃有用吗?逃走了那叫逃犯,罪加三等懂不懂。妇道人家不懂就不要添乱,让他们懂的人张罗。”   又一指常峰,“听明白了没有,这是犯法的事,别人躲在后头,让你冲锋陷阵,你一跑人家马上就撤退,最后黑锅就是你一个人的。你逃到天涯海角,警察也能把你抓回来,这是逃的事吗?愚蠢。”   常红心被骂的哭都不敢哭了,只能小声在一边抽抽哒哒。   舒雨也是服了气,舅妈这性子该怎么说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来在京城当富太太,已经改了许多,结果一到危及关头,又暴露出来。本质上,她还是那个头脑简单的常红心。   这样的人,蠢是蠢一点,但她一不掌钱二不掌权,平时又有公婆看着,添不了什么乱子。   常峰看着金家一屋子人的态度,终于有了危机感,赶紧一五一十吐口,不敢再有一丝隐瞒。   舒雨打了电话给许警察,电话那头的许警察一头雾水。   “虚开增值税专用□□?”   其实很正常,隔行如隔山,一般人都不会太清楚自己行业外的知识,尤其是专业性很强的知识。许警察对刑事案如数家珍,对经济案就有些抓瞎了。后来随着经济案高发,分出专管经济案的警察,这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么说吧,增值税专用□□是可以用来抵扣税款的,虚开就等于国家少收了税款。”舒雨想了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了一句。   然后加了一句,“九五年将虚开增值税入刑,刑期十年起步,最高可以死刑。”   “这是大案啊。”别的不懂,刑期还不懂吗?十年以上直到死刑,对于警察来说这说明什么问题,简直不用人再解释第二句。   常峰确实被人给当成马仔使唤,他还是通过同学叔父的关系,自己找上门的,人家觉得他人够傻,又好骗,还总是吹牛自己的姑夫多么牛,关系多么硬。所以上线觉得,让他去跑腿倒也不错。   常红心眼看常峰被人带走,嗷一嗓子又想哭,看了看公爹,硬生生忍住了。   外公对舒雨道:“你赶紧回家去,路晁加班,不是婆婆还在家呢。”   省得她留下,常红心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路英在家里,还不知道对面发生的事,问她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家里有亲戚的孩子过来,这么早走,不是显得不待见人家。   舒雨把开票的事一说,路英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许警察不仅把常峰带走,还把丘兰借去警察局协助办案,毕竟这里头需要的专业知识,是目前大多数警察所不具备的。   舒雨并不知道,原本的世界这个案子直到九八年才暴露出来,而且是一个超级大案,史称共和国第一税案。这中间至少有上百人被判刑,包括死刑,还处理了一大批公职人员。   幸好舒雨发现的早,否则等明年再案发,常峰这种经手人,最低也是十年,不可能像现在有自首情节,还能戴罪立功。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很快就能结案,结果没想到,这一个线头越拽越多,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开始许警察还能跟他们谈几句,最后直接就一言不发。   熟悉的人看到这个态度,便知道事情大发了。几个月后,郁远志偷偷告诉她,F公司也被卷到这个案子里,他们的财务都被警察带走,帐本都封存了。   舒雨眼皮子直跳,常峰是法盲说得过去,但F公司怎么可能呢?   黄灵是最先听到这个消息的,她也有自己的想法,“自从他们搞了一个子品牌加盟之后,公司的管理就乱了。破窗效应,一乱就会更乱。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公司里的人,都在拼命攫取自己的利益,谁还管公司的死活呢。   “是啊,一家公司抛弃底线,的确能很快赚到钱,但同时也会埋下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将公司炸的粉身碎骨。”有些钱可以赚,但赚钱的同时,你也会失去很多。就好比当一个人没有道德底线后,他就很难再要求别人当一个好人。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好好经营中国市场。”郁远志嘲笑。   舒雨想了想,前世F品牌一直存在于中国市场,虽然一板一眼不怎么接地气,但还是靠着本身的品牌优势和价格,火过一段时间。而且前世并没有子品牌收加盟费的妖蛾子,更没有刻意抬高价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只蝴蝶扇出来的改变。   郁远志的话,并不是一时发泄的胡言乱语,确实有些品牌,初衷只是来中国建厂,利用一下中国的低工资和税收优惠。开店纯粹是顺手为之,就像是一步闲棋。   但慢慢的,这步闲棋越来越重要,二十年后成为很多品牌利润的主要来源,或者是新的利润增长点。重视都是跟随销售额一步一步来的,并不是一开始就投入足够的重视。   比如说一开始只派外国人专断独行,后来派华人开始启用大量留学生,再然后任用中国籍的管理者,这些转变都是因为中国市场日益重要,绝不是资本家良心发现,更不完全是个人努力。   舒雨觉得自己的翅膀扇的不错,提早把F公司扇出局。于是欣然答应了郁远志,晚上去参加一个当地企业家协会举办的酒会。   一般来说,有钱人的聚会,总少不了几个文化人做点缀,毕竟钱多了讲究也会变多。喜欢把自己包装成文能去大学讲座,武能下商海徜徉的全才。所以文化人,一般也会成为座上宾。   舒雨去的时候,就遇到一圈人正聚在一起吹捧,被围在当中的文化人,正在口若悬河指点江山。开口就是气冷抖,闭口就是全盘西化。   时不是插上几句发人深省的话,牢牢吸引人的注意,“民国的时候,首都到海城,特快是十个小时。新中国成立都多少年了,这几年投资基础建设花了多少钱,结果呢,还不如民国呢。”   大家不由得纷纷点头,逻辑很顺啊,这是为什么呢?钱都投到什么地方了,国家怎么了,气冷抖。   舒雨一直在旁边听着,砸砸嘴忍不住问道:“民国的首都在哪儿?”   “民国的首都当然是在……”这是常识性的问题,谁都知道,基本是脱口而出。   然后场面就非常尴尬了,简直可以说是落针可闻。   舒雨问完,耸耸肩便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分蠢气。   郁远志稍站了一会儿才离开,加快脚步追过来,“太好笑了,你没看到那个人脸红的都快要爆炸了。”   舒雨轻笑,要是有元婴,怕是当场就要自爆了吧。   “其实未必没人看穿,这年头大家都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郁远志小心的提醒了一句,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打成狗脑子,才符合他们这么高端的人设嘛,当面撕逼,太得罪人。   “哦。”舒雨根本不在乎,她可以为了很多事忍耐,但不包括这种事。   郁远志想了想,得了,自己算是白说了。舒雨现在有当面撕逼,但没人能把她怎么样的底气。   前头这群人正在讨论现在最火热的互联网,一个老头摇头,“我们家那小子,整天坐在电脑跟前,屁股跟生了根似的,有那么好玩吗?”   “他们管这叫网上冲浪,这些公司,估值一家比一家高,我怎么看都跟空中楼阁似的,悬的很。”   “也不能这么说,互联网肯定是未来的一大趋势,不过可以再观望一下,看看发展。”   “年年亏损,连盈利点都找不着,我不看好。”   “也不能这么说,现在不上车,以后找着盈利点,你可没车上了。”   互联网已经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九十年代末的中国,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互联网公司。传统实业界对互联网其实还是挺感兴趣的,但互联网和传统实业的玩法区别太大,大多数人但还想继续观望,敢于下手的还是少数。   这个时候,互联网公司能否站得住脚跟最重要的一个指标就是融资渠道,只有能融到资的公司,才能活得下去。   而从中国市场融资的可能性十分低,大部分只能从国外市场融资,所以也导致未来大家一看,哟,怎么中国的互联网公司,都在替国外的资本赚钱。公平的说一句,在早期,这是大环境造成的,还真不是刻意的选择。   也有一圈人正在分享经验,“投资又不是只能进不能退,估值高了,你退出来不就行了,上市那一块的利润,让给后来人嘛。人家投资大,就该收益大。”   这话惹得一圈人大笑不止,有人竖起大拇指,“高明。”   什么意思,就是拿互联网公司当击鼓传花来玩,只要你不是最后一棒,能不能上市,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后头一句完全是俏皮话,最后接棒的人,只有上市才能有收益。但上市哪里有那么容易,所以说人家投资大收益大,其实就是在笑话人家是冤大头。   舒雨看了一眼说这话的人,心里啧了一下,心想这思路倒是和首富的儿子在一个频道。不错不错,企业家协会果然卧虎藏龙,看戏看得十分过瘾。   郁远志无奈的跟着舒雨看戏,见她看够了,赶紧说正事。主要是莉莉丝的几个合作方都在,舒雨既然在深城,也该过来联络一下感情。当老板的,总得不时出现一下,才能稳定人心不是。   “记得明年提醒我一件事。”离开深城的时候,舒雨说道。   郁远志为了表示重视,拿出小本本,“您说。”   “明年帮我找个人。”   为什么是明年,而不是现在?郁远志没问,“什么人?”   “一只企鹅。”   “什么?”郁远志拿笔的手都不稳了,正要询问,舒雨已经挥着手,进了安检口。   “一只企鹅,到底是什么意思?”郁远志摸不着头脑。 第227章 女儿   九九年的最后一天, 舒雨宣布提前两小时下班,让员工们高兴的差一点三呼万岁。w   世纪之交的夜晚,有人策划着求婚, 有人策划着表白,情侣们策划着要在世纪钟声敲响的时候热吻,听说这样永远不会分开。   很多商家举办活动, 年轻人是最积极的参与者。   舒雨刚走出办公室,就接到路晁的电话,有急事出差,晚上订好的餐厅只能取消。   听着路晁哄她怎么等着他回来弥补, 咬了咬嘴唇,“好了,我还能为了这点事跟你吵架不成。”   虽然没有发脾气, 但到底是有些不高兴,刚下到车库还没发动,就接到丘兰的电话, 因为借调去协办税案, 最终查出一个惊天大案,她也成为立功人员,回到单位后, 很快升职。   “我结婚的日子定了,过几天给你送请柬, 记得一定要来。”   “知道了,天上下刀子都去。”舒雨允诺。   “我结婚的日子, 你说下刀子。”丘兰的电话对面怪叫一声。   “那我说什么,行了,礼服算我的。”   “这还差不多, 知道你和路晁肯定急着约会,不打扰你们了。”丘兰挂掉电话。   约什么会啊,舒雨在心里吐槽。   就在此时,舒雨的 接到短信,“昨天把一份文件放到老房子里,忘记拿了,你帮我取一下。”   这里的老房子是指他们两家最早的房子,两家都是一进的小院,墙上还专门装了个门,好方便他们窜门。当时就说好了,等老房子可以改造的时候,就将两套房子打通,全部推翻重新设计。   工程的事,基本是路晁在管,舒雨偶尔会过去看一眼。想一想,这段时间自己太忙,都有一个多月没有过去了。   舒雨不疑有他,驱车前往。   每次回到这里,舒雨总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感觉。总能回想起自己十几岁时,第一次来到这里发生的事。   而且他们的运气不错,如果二千年以前,这样的房子没有拆掉的话,基本上也不会再拆。加上前两年开始改建,于是他们很幸运的拥有了一套市中心的小四合院。   虽然不像有的房子和故宫共用一个天际线,也没有无敌海景,但这里是路晁外公的祖宅,同样十分有意义。   两套房子打通,极大的拓展了重建的可能性。还是叶爷爷出面,找了帮他设计下溪村民居的大学教授,帮他们小俩口设计一套仿古的民居。   因为地方不算小,还专门设计了两个可以停车的车库,让一众邻居们羡慕不已。   舒雨停好车,拿了钥匙去开门,推开红色的大门,就看到一只汽球飘了起来。转过去一看,原来是门背后有个小机关,再看看汽球下头还挂着一张字条,“沿着洒满花瓣的路,走入我们的秘密花园。”   “什么嘛。”舒雨一眼认出是路晁的字,不由得偷笑,再一看脚底,还真有一条洒满花瓣的路,直通大门。   “老天爷真给面子。”这天气随便刮个大风,花瓣就得变飞花,能维持不动,确实不容易。   舒雨抬头环顾一番,看样子建筑工程已经完成,四处洒扫的干干净净。院子里,还搭了一个葡萄架,冬天的葡萄树干秃秃的,但可以想像到了夏天生发之后,这里又是一处纳凉的好地方。   “这颗柿子树……”舒雨上前摸着树干,准确找到自己小时候刻的字。竟然把自己家那颗柿子树移植到了这里。   再看一眼葡萄,恐怕这颗葡萄也是。   她蹲下来,看看这颗葡萄树,自己小时候用葡萄皮做染料的事,仿佛就在昨天。   呈凹状建筑的民居,还做了一条回廊,如今回廊上悬挂着一颗颗的红灯笼,只有拳头大小,随风轻轻晃动的时候,就象无数个胖娃娃并手并足撞在一起,说不出的可爱。   再推开房门,舒雨惊讶的差点叫出来,室里的装修已经完成不说,还摆好了家具,就连鞋柜上摆着的鲜花,都充满了生活的细节。   厨房里传来声响,舒雨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正的挥舞锅铲的路晁。   路晁反身拍拍她的脑袋,“喜欢吗?到处去转转,马上就能吃饭了。”   “这是惊喜吗?”   舒雨扬着笑脸,抱着他不愿撒手。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今天这个日子,应该过的特别一点。”路晁拍开她的手,“再不松手糊了。”   “糊了就糊了。”   “有礼物,你找找看。”路晁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还要找啊。”舒雨挠挠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发现了挂在餐厅花瓶鲜花上的一串祖母绿宝石。   等她找到的时候,路晁已经端着饭菜上桌。   “本地买不到这种成色,是托许然给我带给回来的。”   许然和舒雅去年完婚,两个人撒丫子满世界转悠,走到哪儿算哪儿,这生活可以说是非常惬意了。   两个人都没有特别大的野心,合伙的生意能交给合作伙伴的,就交给合作伙伴,比如说路晁舒雨和路英这几个人。   独家的生意就交给自己继母的儿子,当年那个青涩的小青年已经成长为独挡一面的职业经理人。许然的要求也不高,不指望挤身什么国际大企业,好好做事,财务清楚,维持一个稳定的利润就好。   赚到的钱交一部分给雨露慈善基金,剩下的全投到燃犀基金里,让舒雨去投资操作。一副年纪轻轻,打算混吃等死的可恶模样。   有时候舒雨甚至会想,其实许然才是主角命吧。   路晁上前帮舒雨把项链戴起来,在她耳垂上轻吻一下。舒雨轻笑道:“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送我?”路晁感兴趣道:“是什么?”   舒雨从包里拿出一张单据,双手扯住摇晃着贴到他的面门,当当当的配音之后,说道:“你看。”   “别闹。”路晁笑着伸出接过来,忽然一下子,时间仿佛静止般,没有任何反应。   舒雨疑惑的伸出手晃了晃,路晁忽然上前抱住她,声音似都哽咽了,“谢谢你,这是我人生当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舒雨轻抚小腹,她的人生再无一丝遗憾,无论是她爱的人,还是爱她的人,都在她的身边。还有即将迎接的小生命,更是她前世从未体会过的幸福。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浪漫,老年人有老年人的热闹。金外公把路英和叶爷爷都叫到家里吃饭,“年轻人过节,咱们也要过节。”   金外公告诉路英,“老叶带了一只大龙虾,说是给我们做奶油龙虾汤,你说这奶油不是蛋糕上的吗?还能做汤?外国人尽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金外婆在旁边切道:“老头子,你那一套不灵了,得学会与世俱进。”   路英旁边好好看了一顿热闹,然后才问,“阳阳呢?”   舒雨肯定和路晁过二人世界去了,舒雅也跟许然在国外,算算年纪阳阳是不是也约会去了。   金外公叹气,“加班。”   阳阳刚刚大学毕业,毕业的时候,全家人才知道他做了一件大事,原本报考的是和舒雨一样的专业,结果大二的时候,自己转了专业,去学了计算机。做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谁都没告诉,毕业找着工作了,才说实话。   金外公其实是希望阳阳能够进政府机关工作,虽然现在大学生不包分配,但也有对外招聘的口子。现在可没有全国统一的招聘考试,但各家单位也有少量对外招聘的名额,招聘优秀的以及自己需要的专业人才。   万一要是考不上,去给家里亲戚帮帮忙,管管财务那也是坐办公室,风不吹雨不淋的,多舒服。再说自己家里的人管财务,怎么也比外人放心吧。   金外公全都想好了,还一度美滋滋觉得,这真是最好的安排。   没想到,金阳自己转了专业,一切安排都成为泡影。   “还是那家网络公司啊。”路英倒是不以为然,“年轻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以前是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现在能选,就让他们自己选。万一选的不好,有这些亲戚给他兜底,怕什么呢。”   “哼,就是仗着这一点呢。”金外公觉得更生气了。   叶爷爷做好了他的芝士焗龙虾和奶油龙虾汤,常红心帮着端出来,再加上常红心自己做的一大桌子家常菜,一起开吃。   慢条斯理取下围裙的叶爷爷,取笑金外公,“儿孙自有儿孙福,时代不一样了。当初金明天能进工厂,你们不是也觉得一辈子稳了吗?”   金外公不服气别人,但是顶服气叶爷爷,读书好懂医术,一把年纪还能自学建筑工程,和人家专家讨论起来,头头是道。有本事的人说的话,他是不会反驳的。   “算了,反正有两个姐姐在,我不管了。”金外公也就是背后嘀咕嘀咕,当着阳阳的面也舍不得说。   “还有他爹呢。”常红心插嘴。   金外公呵呵笑了一下,“吃你的饭。”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儿子,真要是没有外孙女,充其量在小县城开个修理电器的小摊,现在还每天数着菜钱过日子呢。   金明天从来不在长辈说话的时候多嘴,反正他早就习惯了。老婆是个棒槌性子,总记不住教训,看看,挨说了吧。   “常峰现在改好了,跟着老油头去工地上做事,都说他机灵学的快。”常红心想到娘家来电话说的事,趁着人多,赶紧说出来。   “我知道这小伙子,老油头跟我说过,年轻人学点技术,以后一辈子不愁的。”叶爷爷又有新项目,老油头也跟在他手底下干活,加上这层关系,跟他提过常峰,于是叶爷爷便让人教他技术,算是额外关照一二。   “改了就好,当时的事,真是太险了,要不是小雨决断的快,哼,还不知道现在脑袋保不保得住呢。”金外公提醒常红心,这都是托了舒雨的福。   “是是是,我爹妈也感谢的不得了。”常红心其实知道,他们当初是埋怨过的,恨他们太绝情,把亲戚往局子里送。   后来案子办完了,判了上百人,还有死刑的,只有常峰因为有自首情节,又戴罪立功,才被轻判了一个缓刑。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多亏了舒雨。   “就你爹妈,你哥嫂呢?”金外婆敏锐的发现,人数不对。   “她嫂子那个人,咱们还不知道吗?”金明天替老婆解了围。   金外婆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常红心也尴尬不已,自己娘家这个大嫂,她是真的见识够了,再也不会忘记这个教训。当时常峰要配合调查,不能出来,她好心告诉家里人,别人都是担心常峰会不会判刑,只有大嫂跟疯了一样,让常红心赔钱,简直不可理喻。   好在常红心的父母,还没糊涂倒那个份上,再加上有常红书夫妻俩劝着,不然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大家不想再提这些不高兴的,当客人的主动转移话题,叶爷爷说起他建房子的趣事。   金外公想起晁千保,多嘴问了一句,“我怎么听小雨说,路晁他爹又来找他们了?”   “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连房子都买不起,窝在出租屋里,还想让我儿子拿钱给他买房子,做梦去吧。”路英提起来,没有半分不乐意,还挺高兴的样子,大概就是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雳,你若不好,便是艳阳高照。   晁千保有学历,有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加上九十年代对官员的执行力度并不大。受贿这种事,钱不多的话,及时退赔有很大可能缓刑或是开除公职就算了,很少会把人往牢里扔。所以他躲过一劫,丢了公职但人没什么事。   重新找了工作,跟以前的权势那是没法相提并论的,勉强养活一家人,还得追求业绩,忍受以前得罪过的人给他难堪。但为了老婆孩子,还得忍下来,这日子过的,真是中年男人的真实写照。   以前位高权重,老婆还有工作,一家三口小日子过的滋润不说,还能轻轻松松让乡下的父母也过的不错。但现在情况完全倒转,陈小丫可不会去工作,她嫁给晁千保就是为了当阔太太的。更何况,她一没学历二没技能三不能吃苦,又能干什么呢?   老太太住在京城和住在乡下的开销也是不同的,晁千保也不愿意老娘再回乡下,万一有个什么事,他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方便请假。   有钱的时候,一家子怎么都好说,为了退赔,把之前晁千保拿回来的钱全退赔出去不说,陈小丫连自己的首饰都卖了。自觉自己是对得起晁千保的,再加上生了儿子,所以理直气壮在家里当甩手掌柜。   晃千保一看,日子不能这么过啊,于是托人给陈小丫找了个工作。陈小丫去是去了,待了几天便受不了,她跟晁千保在一起是为了享福,不是为了吃苦的。   没多长时间,和外头一个小老板勾搭上了,直接扔下一家子跟人家跑了。晁千保自觉颜面无光,老太太也气得跺脚。结果呢,就是晁千保在外头上班,老太太在家照顾孩子,外带买菜做饭做家务。   养尊处优惯了的老太太,哪里受得了,三不五时躺下,不是病了就是累了。晁千保单位家里两头跑,才多长时间,就瘦得脱了相。   老太太这个时候,倒是会拿主意,知道曹珍买了房带着女儿也没找人,就让儿子跟曹珍复婚。只要复婚,房子有了,家务事也有人做了,还多一个人赚钱,真是三全其美。   晁千保自己拉不下这个脸,他倒是另外想了个主意,就是找儿子借钱。   可惜这事被路英第一时间知道,冲到他面前就是一巴掌,“你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不活得艰难一点,岂不是鼓励全天下的男人都抛妻弃子。”   一巴掌把人打回去,至于他过的怎么样,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与别人无关。   说完在饭桌上冷笑一声,“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咱们再说点高兴的。”叶爷爷说道。   “这就是高兴的呀。”路英是真的觉得高兴,善恶终有报,怎么能不高兴。   这就……   老年人吃饱喝足,说要看烟火,结果不到十二点,统统熬不住去睡觉。   金明天和常红心坐在露台上,看着冲天而起的烟火,夫妻俩还担心着儿子,“不知道阳阳看不看得到。”   “哇,开始了,开始了。”市中心的小院里,楼顶的露台上,路晁硬是用一床毛毯裹住舒雨,才让她在露台上看烟火。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异国他乡的酒店里,旋转餐厅在最顶层,可以鸟瞰整座城市的夜景。餐厅的灯忽然灭掉,传来倒数的声音,最后一刻,也是世纪之交的夜晚,窗外的烟火忽然绽放,美不胜收。   餐厅的灯再次打开,所有的情侣,都亲吻在一起,希望这一生一世,都不要分开,可以永远相爱下去。   金阳加班到一半,被同事的惊叫吵到,干脆站起来去窗边看外头的烟火。   世纪之交的夜晚,在每个人的生命中留下或轻或重的记忆。而这个国家,也终于蜕去艰难困苦的处境,每个人都发现,不经意间身边的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交通更便捷,高楼大厦已经不是地标,而是每座城市的标配。人们的生活更好,工资更高,机会也更多。再没有听到下岗,失业一类的讨论,现在讨论的是,沿海的工厂招聘不到足够多的工人,派人守在火车站摆着桌椅长期招工。   大学生虽然不包分配了,但反而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无论是互联网行业,还是蓬勃发展的制造业,高科技行业,都在吸纳着众多有着专业知识的大学生。   没有学历的年轻人,也能在工地和制造业的流水线找到工作,虽然辛苦却有了更多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出生在农村,读书不好就只能种地。   互联网高速发展之下,一直有人在高呼泡沫,终于在两千年的下半年,泡沫成为现实。融次一下子缩紧,很多刚发展起来的公司,上半年还有志得意满的路演,结果下半年就走在了倒闭的路上。   之前很多说击鼓传花的人,看着自己手上的最后一棒,欲哭无泪。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在泡沫没来之前,总觉得自己运筹帷幄是天才。结果呢,行情最喜欢玩弄这种天才。   燃犀基金的经理却接到舒雨的电话,“密切关注美国的几支股票,行情到了低点,慢慢吸纳。”   “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一直很好的执行着舒雨的政策。   也是这一天,舒雨打电话给闻小青,“回来吧,公司需要你。”   两千年以后,是属于中国的世纪,闻小青这样的人才,不该留在欧洲。   闻小青二话不说,回到国内,接到的任务,便是组建公司网站。   “网站而已,我调查过,几千块就能做一个最基本的,贵点也不过几万块。”闻小青并不觉得,这点小事会让舒雨觉得非自己不可。   “我要的是能够购物的网站,每件商品的详情页面,付款,发货, 。”   “就跟易趣一样?”闻小青一听就明白了,易趣九五年在美国成立,九八年就进入中国,这会儿正在耕耘中国市场呢。包括一些日本和美国的邮购品牌,现在也在中国开展业务,发展的十分蓬勃。   人类天生就热爱购物,而中国的年轻人又特别喜欢接受新鲜事物。就连贝塔斯曼这种每个月给你寄个小册子附上书名清单,然后你打电话通过信用卡付帐的书友会都发展的很不错的样子。   当然,电话邮购这种在发达国家兴盛了几十年的产业,在中国刚刚起飞的时候,正好遇上互联网的发展,于是一个个变成折翼天使,统统完蛋。   “差不多,不过易趣是做大平台,什么都有,我们暂时只做莉莉丝的产品线。”   这还差不多,闻小青觉得越有难度的事,才越配得上自己的能力,欣然接下挑战。   “易趣要收交易费,所以买卖双方在第一次交易前无法直接沟通,只能通过留言提问。我们不存在这个问题,安排好客服随时接受客户的咨询提问。”   闻小青赶紧将舒雨提到的要点记下来,接下来一头扎进网购的汪洋大海,舒雨有预感,这辈子怕是都出不来了。   几个月以后,莉莉丝的官网已经筹备完成,大家都以为直接叫莉莉丝就好,没想到,单独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必购。   闻小青搞了一系列声势浩大的活动,宣传网站。而且国内所有的莉莉丝门店,都成为现成的宣传平台。   因为莉莉丝直接以官方的身份建立网站,天生就具备了信用度,而不是像易趣只做一个平台,买方和卖方都有可能出现欺诈行为,在没有第三方支付出现的时候,信任度相当低。   “网站的销售额怎么样?”路晁知道她现在很上心互联网的事,不过他最上心的却是舒雨肚子里的孩子。   “差强人意吧,倒是在没有莉莉丝专卖店的小城市,很受欢迎。”   小镇青年在中国是一个人口基数特别大的群体,尤其是政府企事业单位上班的年轻人,压力相对较小,家里条件也相对较好,一般来说父母不是这个单位的,他们也进不来。   空闲时间多,手里有余钱,很多只能在大城市买到的东西,他们不是买不起,而是得等着有机会去大城市的时候,才能购买。   网购很好的激发了他们的购物欲,必购有莉莉丝背书也不用担心信任度的问题。但有专卖店的城市,销售额就不怎么样了,大家还是喜欢去实体店试穿购买。   “正式运转起来,我准备将家电城也整合进去。”舒雨说话间眼睛都在发亮,这也是她当初否决了网站直接用莉莉丝的原因。必购不会仅仅只为莉莉丝服务,而是要服务她更多的产业,最后甚至不仅仅只局限于她的产业。   “家电城?那工作量可就大了。”路晁一听就知道,这和莉莉丝是两码事。邮递几件衣服,无非就是人工的事。但家电可不一样,根本无法邮寄,而且很多家电还需要安装,这要怎么网购。   “网站刚筹备的时候,就跟舅舅谈好了,虽然很困难,但这是必须的。未来是属于网购的,我们不能把渠道寄托在别人身上。”任何时候,直达消费者的渠道,都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   现在已经不是卖方市场了,而是买方市场,只是有些企业还没转过弯来,或者说思想上转了弯,但行动严重滞后。   未来谁掌握消费者,谁才是赢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网络和实体会分割成不同的战场,但在更远的将来,两者最终会交织融合,成为一体。无论在哪一步,她都务必要保证,公司永远走在前列。   说话间,舒雨唉哟一声,抱住肚子。   路晁紧张的跳了起来,听到大呼小叫的路英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因为舒雨怀孕,暂时中止了搬家的计划,路英天天算着日子嘀咕,听到动静立刻就意识到,发动了。   路英一到,立刻朝手足无措的儿子吼道:“你扶你老婆下楼,然后自己先去发动车子。”   她赶紧将房间里,舒雨自己整理好的行李拎上,快走两步追下去。   等路晁发动车子,载上老婆和老妈就往医院开。   “别担心,不是一发作就要生,你慢点开,安全第一。”又在后头扶住舒雨,“别紧张,放松放松,深呼吸。”   果然开到一半,舒雨第一轮发作结束,整个人往座位上一仰,短短时间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见舒雨稍好一点,路英开始打电话通知亲戚。因为舒雨产期临近的关系,叶爷爷和金外公外婆,哪儿都没敢去,此时接到电话,也赶紧往医院赶。   叶爷爷急道:“不是还没到时间吗?提早了半个月。”   舒雨不愿意提早太多去医院待产,想着提前几天过去就行,没想到会提早发作。全家人慌慌张张赶去医院,叶爷爷到的比路晁都早。   等到了医院,舒雨的阵痛完全过去,已经能够自己行动,医生一看,还没到生产的时候,不过得进医院待产。   叶爷爷心里一颤一颤的,助理稳稳扶住他,就听他说道:“安排好了吗,让人全程盯着,盯着孩子,千万……不要搞错了。”   又怕别人听见,只小声交待助理去办。   助理赶紧点头,“早就找好了人,您放心,会有人全程看着,绝对不会搞错。”   叶爷爷从来没有再提过当年的事,只有身边人知道,这是他心里最大的阴影,为什么他这个年纪,还要投入到工作中,把自己忙的半死?   对外说是坐不住,其实身边人知道,他是怕自己一静下来,就忍不住去回想。而这样的事,越回想越让人抑郁,他不想认回孙女后,反而让孙女担心。所以强迫自己去做事,没有时间去想那么多。这才慢慢走出阴影,只是舒雨一生产,又将他内心深处的阴影勾出来,忍不住开始担心。   金外公和金外婆来的稍晚,常红心送两个老人过来,又赶紧回去,说是熬好鸡汤再送过来。   舒雨在医院待了三天,才在一次次阵痛中,开了宫口。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自己都松了口气,反反复复的阵痛实在太折磨人了,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像。   等在外头的人,也丝毫不轻松,在终于听到一声婴啼的时候,护士出来说母女平安。助理也等到了护士的暗号,扶住叶爷爷,“您放心,完全没有问题。”   “接下来,在医院的时间也不能放松。不要怕花钱,一定要盯紧了。”叶爷爷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就看到舒雨被推出来,后头是抱着孩子的护士。   所有人呼啦一下围到舒雨身边,医生赶紧拦住,“到了病房再看。”   倒是叶爷爷看孙女无事,第一个上前去看自己重外孙女。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小脸通红,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叶爷爷却看的津津有味,“长的真好看。”   护士看了一眼怀里眉毛稀疏闭着眼睛的小婴儿,虽然当了很多年护士,这种情况也面对的很多,但每次遇到,还是会忍不住想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等舒雨进了病房,家属又呼拉拉围过来看小婴儿,这个说长的像舒雨小时候,那个说眉眼像妈,下巴像爸。   许然和舒雅刚刚赶到,下了飞机过来,被金外婆嫌弃道:“看什么看,回家洗澡换衣服,消个毒再来。”   顺产基本上三天能出院,为了保险起见,又多住了几天。叶爷爷基本是守着小婴儿不挪窝,路晁当司机,被一群长辈指使的团团转。金外公和金外婆被劝回家,舒雅每天给医院送饭。金阳被当成采购,被打发着不时去外头采买各种食材。   好容易回到家,在秋风瑟瑟中坐起了月子。小婴儿也长势喜人,从一团红肉长成一团粉嘟嘟的小人儿,不时好奇的睁大眼睛,四处寻着大人的声音,听到激动处,两只胳膊也挥舞起来。逗得一家子长辈乐呵呵的,每天一睁眼,每一件事就是去看小宝贝。   一家人当中最失落的就是金阳,之前全家他最小,现在有了小婴儿,他一下子就失宠了。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姐姐也要加油啊。”金阳看着带老公回家吃饭的舒雅,鼓励道。   “哈?这孩子被骂傻了吧。”舒雅去摸金阳的头,被当成采购那几天,每回买东西回来,都要被骂,怎么买都不对。   “我是想,你也赶紧生一个,爷爷就没精力管我了。”虽然爷爷舍不得骂他,但一提起他的工作,仍然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心里那口气,还没消呢。   许然在旁边诡异的一笑,“你以为我们生一个你就解脱了?孩子,我只能说你真是天真了。”   常红心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看到儿子一个人,顿时不开心了,“你说说你,人家读大学都知道交个女朋友,毕业就结婚。你怎么回事?你到底比别人差在哪儿了?工作之后就知道加班,怎么就不知道找女孩子约会呢?”   “现在的小姑娘讲究浪漫的,你得大方点,请人吃饭,送花,钱不够我给你添点。”   许然和舒雅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金阳顿时秒懂,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妈,妈,你别说了,让姐夫看笑话了。”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你们当姐姐姐夫的,有认识漂亮小姑娘没有的,给你弟弟介绍介绍。”   许然憋着笑,“舅妈放心,我回头就打听去。”   常红心眉开眼笑,这才是一家人嘛,你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就剩阳阳一个,多可怜。   金阳也就是不知道他妈是怎么想的,要是知道,肯定会大喊一声,“求求你们,不要可怜我。”   金明天忙着家电城嫁接必购网站,一直注意着这边消息的程少龙,正在跟新的投资人谈判。几年间,舒雨已经逐渐退出大中华家电,拿到了一笔可观的现金。比起之前的投资,当然是大赚特赚。   但舒雨轻易的退出,却让程少龙十分不爽,他是一个特别自信,掌控欲也非常强的人。虽然是他自己想摆脱燃犀基金,不断引入投资人,但燃犀基金却一点也不反抗的退出,又让他觉得自己不受重视。   也许内心深处,他想看到的是这些高高在上的有钱人,为了他的才能发狂,为了得到大中华的股份,不断奉承他讨好他吧。   “你要相信,我们绝对能帮助大中华成功上市。”新的投资人说道。   “我相信,但不写进合同的承诺,一分钱不值。”程少龙将心思放回到谈判上,上市对公司的下一步发展至关重要。   经过拉锯战,最终还是达成了双方都满意的合作。签完合同之后,吃饭闲聊的过程,对方问程少龙,对于路路通嫁接互联网的看法。   “跟风罢了,家电是什么,我还不清楚吗?这根本不是能上网的东西。卖家电跟卖衣服的级别,能一样吗?家电得送货,安装,还有售后,没有一样是轻松的。”程少龙一脸蔑视。   投资人举起酒杯,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样自信的创业者,而且按照过往的履历来看,他的能力也配得上这样的自信。对于能帮自己赚钱的人,投资人自然是和颜悦色。   “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就不担心了。”   “没必要担心,互联网都泡沫了,还上赶子去搞网购,可能是怕钱多了烧手吧。”程少龙雄心壮志的要继续他的开店计划,最终目标是将店面铺满全国所有的城市。   “我们投资的那家快递公司配合吗?”出了月子之后的舒雨,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金明天的能力不足,这一点他自己也知道,短板不是想捡就捡得起来的,所以他不断训练自己的长处,让执行能力变得更强。   “我亲自盯着的,看他们设计的流程,还算合理。打算一边做,一边改进。”金明天其实也搞不明白,舒雨为什么要搞吃力不讨好的网购。特别是家电产品,流程不是一般的麻烦。   和金明天谈完,又叫来闻小青,“第三方支付的事,办的怎么样。”   “已经成立了单独的公司,牌照的事,还在跑流程,不过方方面面我们都打点到了,国家又没有法律说不行,应该是没问题的。”   舒雨点点头,她不担心这件事,早期的第三方支付牌照并不难申请,因为政府并不抗拒新生事物,一般情况下没发现有威胁就会先让人尝试,大不了有问题再关嘛。但如果不尝试,就有可能错失发展的机会。   “不过,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单独成立一家第三方支付公司。客户对我们的信任度是足够的,有莉莉丝和路路通背书,没人怀疑我们会骗客户这么一点钱。”闻小青不解。   “我之前就说过,现在的产品线都是暂时的,我会慢慢往上加,之所以这么快让家电嫁接到必购,就是不希望消费者把网站定义成卖衣服的。我们是网购平台,应该是一家百货公司,而不是专卖店。”   只是利用莉莉丝来打开局面比较容易,而不是只有莉莉丝。   时间一长,让客户对你产生错误的定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所以舒雨才会这么快,让家电上马,虽然消费者短时间会觉得奇怪,但现在网购不发达的情况下,他们做什么,都是超前的,消费者很快就能适应。 第228章 傲慢   网购的发展一直十分缓慢, 很多人都不理解,出门就有菜市场,去超市的路也不远, 家电城处处都有,为什么要在网上购买。w   一直到零三年**的出现,让很多人困在家中, 而网购这才飞速进入人们的生活,全方位展示出网络购物的魅力,以及技术的改变,带给人们的便捷生活。   黄会长忙着捐款捐物, 哀叹连连,“人类占用了太多大自然的资源,这就是大自然的报复。”   “可是只要人类存在, 就需要生存和发展,与其说这是大自然的惩罚,不如希望人类可以更快速度发展。因为很多问题, 只要发展的足够快, 就能找到解决办法。”舒雨同意,人类应该更加爱护大自然,但人类的发展如果被打断, 只会因为资源分配不均,产生更多的矛盾, 甚至爆发战争。   与其犹犹豫豫不如加快速度往前走,说不定一百年以后, 新技术的发展,就能解决现在所面临的所有问题。   “说不定那个时候,人类已经在宇宙中找到更多宜居的星球, 资源,土地,人口,统统都不再是问题。”   黄会长被逗得笑起来,“可惜我是看不到咯,如果你能看到那么一天,一定记得来我的墓前说给我听。”   “我恐怕也看不到了,不过我们的后代子孙,一定能看到。无论多么困难的现在,只要勇于面对,总会过去的。”舒雨不是医学专家,对于病毒无能为力,她只能尽最大的能力支持黄会长的工作。   闻小青过来汇报工作,“超市的生活物资在网络平台的销售额增长幅度极快,电器中的冰箱和电脑出货量也大大增加。”   反倒是销售额一直很稳定的服装,这段时间有下降的趋势。   “关注送货的过程中,有没有可以优化的地方。所有接触客户的环节,一定要安排的更加合理化,人性化。”   闻小青记好舒雨所交待的事,试探道:“我听说燃犀那边想投资杭城的一家网购公司?”   “还在谈,那边不缺投资,主要还是想换取一些资源。”舒雨说道。   “那我们之间?”这是闻小青所担心的。   “你们是你们,他们是他们,该竞争就竞争,只不过,目前来说,两家网购公司的定位完全不同,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舒雨说这些的时候,提都没有提到易趣。   “易趣呢?”闻小青一直将易趣当成自己最大的对手。   “不值一提,他们眼光短浅,只盯着那么点交易费,给买卖双方人为 交流障碍,这是逆互联网潮流的,一定不会长久。另外,他们还有国际大公司的通病,不接地气。永远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永远觉得中国市场应该全盘接受他们的教化,而不是去倾听来自中国市场的声音。”   闻小青听了,苦笑一声,“这倒是真的,还要加一条,策划慢得象笑话。我们的第三方支付,按理是所有网购平台的福音,特别是那些以中小卖家为主的平台,这几乎就是搭建双方信任最好的桥梁。”   结果呢,他们看是看到了,但申报之后,就遥遥无期。   闻小青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互联网门外汉,至少对于网购这一块,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   “我们和其他网站之间走的是差异化竞争,易趣和淘宝毫无疑问,是用中小卖家的低价吸引消费者,我们则是走品牌化路线,商品的质量有保证。”   舒雨点头,确实是这样没错,“今年的销售数据,到年底可以集中发给品牌厂家看看,问他们有没有兴趣来网站做一个自己的品牌专柜。”   闻小青想了想,“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渠道,不过如果他们看到效果不错,想要自己办网站呢?”   “那就办咯,各凭本事,谁还能捆住别人手脚不成。”舒雨并不担心,互联网就摆在那儿,网购也摆在那儿。并不一定做的最早的能笑到最后,比如说易趣。也不代表网购巨头出现的时候,别的品牌就不能崛起,比如说拼夕夕。   燃犀投资淘宝并未成功,毕竟舒雨的名下已经有了必购,如果明着是投资淘宝,暗着却是收集数据替必购清除竞争对手,也是有可能的事。   舒雨想了想,不再强求,世事不可尽如人意,有时候遗憾也未必是坏事。再说她手里已经有了大量的美国互联网公司的股票,还投资了企鹅,让她完全达到了将投资转移到互联网的目标,心满意足。   “还有一件事,明年启动生鲜助农计划,你和林华要密切配合,这一仗打的好不好,决定着网购平台获客量能不能爆发。”必购有个致命的问题,就是莉莉丝和家电城的前后入驻,让很多先入为主的人,认为必购是一个只卖高价商品的平台。   哪怕之后超市入驻,仍然改变不了这个标签。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客户的增长速度。所以舒雨将生鲜助农计划提早,因为几乎所有的城市家庭,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收入阶段,都对生鲜果品有着大量的需求。   而直接从产地采购分发的生鲜果品,价格上有着极大的优势,对消费者有着绝对的吸引力。而林华在这个行业已经深耕多年,现在正好嫁接到网购平台上。   “好了,我得回家了。”舒雨收到短信,路晁来接她下班。自从有了女儿,他们便自觉减少加班的时间,尽量做一对按时上下班的父母,好多些时间陪伴女儿。   “公司很多人在猜,你会不会当全职太太。”闻小青陪着舒雨一起出门,状若无意的说笑道。   “哈,竟然还有人这么想。”舒雨转头看了一眼闻小青,好笑的摇头道:“你们就放心吧。”   闻小青摸着头,傻笑道:“哈,被你看穿了。”   舒雨对女儿太过上心,让一众元老非常担心,生怕舒雨掉进家庭的漩涡,从此过上享受家庭生活的全职太太。反正她赚到的钱,已经够多了。但对于这些元老来说,他们的事业已经度过起步阶段,开始腾飞。   如果这个时候,舒雨回归家庭,一代天子一代臣,要是没人支持,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会不会就会化为乌有。   既然舒雨这么回答了,闻小青也就放下心来。   随着忙碌的生活,来到零五年,MSN登陆中国,让无数中国互联网公司大呼狼来了。尤其是和MSN直面竞争的企鹅,更是紧张到手心冒汗。   就连企鹅自己都没有信心能打赢MSN,舒雨却坚定的相信,MSN最终会败走。   “为什么?”燃犀基金的经理,现在已经算是半个互联网行家,也清楚的意识到互联网会成为未来的主力风口。   只是,美国的互联网公司有实力有技术,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轻易输掉的样子。   舒雨耸耸肩,“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这些互联网公司有多傲慢呢,就拿MSN来打比方,他们一出现就迅速抢占高端白领市场,大量公司特别是外资企业,将MSN定为公司的网上沟通工具,并且用MSN传输公司资料。   每天都有大量公司资料通过MSN传输,问题是,你怎么判定这些文件,没有机密的敏感的,或是国家规定不允许外传的文件呢?哪怕就是正常的公司文件,可是这些公司文件的数量太过可怕,通过分析肯定会对国内的相关产业,产生影响。   总之,这个现象让政府部门极为不满,要求MSN将关于中国的服务器建在中国。但这些傲慢的大公司,怎么肯听呢,绝对不向中国政府屈服就对了。   我就是要让你们国家的文件,全部传到位于美国的服务器中,我想怎么分析就怎么分析,我想送给谁研究就送给谁研究。   这样一来,当然是激怒了中国政府。但中国政府的行事比较温和,虽然你不照办,我也不好强硬的赶你走,但是网络供应商都开始对MSN限速。于是MSN的传输速度变得非常差,还时常中断。   如果说,这还有一点博弈的因素,而剩下的事,就是他们自己作死了。   将MSN中国公司的研发部和市场部,分置于两个不同的大区进行管理。也就是说,市场部不能直接和研发部联系,一切都得通过总部中转。而这样的 ,不是傲慢又是什么呢?   说白了,仍然觉得我们是来教化你们的,我们怎么做都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你们只需要服从就好。   市场部接到用户的 ,哪怕只是一件极小的事,真正去做五分钟就能解决的事,也得通过总部中转,然后传递到另一个大区管辖之下的研发部。但研发部又不是只管中国市场,人家管的地方多了,一句话,等着吧。   这一等,半年一年过去了,就算解决了,但这个问题在互联网以月为速度迭代的年代,可能早就不是问题了。但是,新的问题可能又要等一年之后才能解决,用户是有多喜欢受虐,才会坚持用你们的产品啊。   所以这种事根本就不用特殊对待,时间会给出答案,甚至于企鹅都不需要额外做什么,只需要按自己的路线发展,最后回过神来一看,咦,竞争对手呢?   哦,退出中国市场了啊,那就,好走不送吧。 第229章 趋势   再度飞去深城开月例会的舒雨, 在开完一天的会议之后,秘书打来电话,问她, 老张已经在公司等了一天,想见她一面。 但黄灵知道了,正在和他吵架。也不对, 应该是单方面的骂人。   舒雨按了按额头,“让他们一起进来吧。”   两个人一起进入舒雨的办公室,老张看着黄灵苦笑道:“你骂也骂了,不用防贼一样的看着我吧, ”   黄灵冷笑一声,“有什么事,我还不能听吗?”   以前是老同事, 老张开溜冰场的时候,也要经常和黄灵打交道,再加上黄灵在舒雨这边的地位, 他确实没什么可隐瞒的。   “都是我的错, 我错了,不该赚了一点小钱就膨胀。我对不起公司,对不起舒总, 我有罪。”老张甚至扇了自己两巴掌,想博同情。   舒雨一看就知道, 老张一定是之后的发展出现了问题,也是, 滚冰场本来只有十来年的好光景,现在已经被年轻人淘汰。大家都去玩电脑游戏,谁还去溜冰啊。   “没有谁对不起谁的事, 你行使了合同赋予的权利,我们也选择了不看好,都是大家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更不要提什么有罪,说的我们好像是什么组织一样,我们可是合法经营的公司。”   老张一看,这样不行啊,赶紧双手捧上自己的计划书,“我,我还有计划……”   “你可以投给燃犀基金,他们会根据计划书来做选择。”舒雨始终表情淡然,她跟老张,一个是老板一个员工,后来变成一个是投资人一个是创业者,最后她投资成功,他也找到别的投资人,互相之间再无瓜葛。   他后来过的怎么样,事业成不成功,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老张激动道:“我投过,但他们说毫无价值。”   “嗯,我相信他们的专业。”舒雨抬头直视老张的眼睛,“如果没别的事,请回吧。看在你是老员工的份上,我才见你一面。以后,就不要冒昧来打扰了。”   曾经的老员工,当初可以将计划书直接递给舒雨,不代表他现在还享有这种权力。   秘书一直守在门口,听到这话,赶紧过来请老黄,亲自把他押送到大门口。并且转身时吩咐保卫人员,“这个人,以后就不要再让他进来了。”   老张一步三回头,可是没有,舒雨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黄灵在舒雨的办公室没走,自己去办公室的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拧开,“骂得我嗓子冒烟,没想到他真敢来。”   舒雨眼睛一亮,“怎么骂的,爽不爽。”   黄灵“噗嗤”一笑,“骂人当然超级爽的。”   舒雨也拿了一瓶水往沙发上一靠,“唉,我现在都不好再亲自骂人了,干杯。”   特意拿饮料瓶跟黄灵碰了一下。   黄灵大笑道:“那是当然,你现在什么身份,亲自骂人太掉价了。放心吧,我帮你骂过了,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敢来,真是谁好心就活该谁倒霉吗?”   说着大略提了一下老张的事情,自从燃犀退出,引入新的投资人后,一度是疯狂扩张。那也是老张最风光的一段时间,可惜的是,好景不长。   “溜冰场这个行业,说黄就黄了,连个过度都没有,年轻人直接就都不去了,哪里还有生意。”黄灵摇头,她根本想不通为什么。   舒雨却非常了然,以前很多红火的行业,都会因为互联网的兴起而衰亡,溜冰场可能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吧。   生意不行了,投资人的嘴脸就变了,逼他拿出积蓄赔偿他们的损失。   舒雨大吃一惊,“怎么还有这种事?”不合规矩啊。   黄灵则是不以为然,“他能遇到什么正规的投资公司,以前混的人上岸洗白,他要是不想缺胳膊少腿,不想老婆孩子跟着缺胳膊少腿,就只能乖乖拿钱。”   说着看了一眼舒雨,“真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做生意讲规矩的。”   奋斗这么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老张的心情可想而知。如果他当初没有引狼入室,就算溜冰场不行了,他手里有这么多年的分红,一辈子都够了。结果现在呢,一把年纪出去打工拉不下面子,就算拉下面子,他又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呢?   所以听到舒雨来深城,就想赶过来碰碰运气,万一舒雨心软呢,傻呢,好骗呢,是不是。   舒雨啧啧几声,纯粹是感慨了一下,人生的命运无常,有时候真的就是一个选择不对,全盘皆输。   一个赌对的人迎来万人追捧,殊不知这一个赌对的背后,有几百几千个象老张这样赌到一无所有的。   黄灵见舒雨没有心软的意思,松了口气,到了她现在的位置,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如果她敢心软,明天就有人敢排着队来哭惨。幸好,虽然看起来她好像性格变得更加柔软,但在关键时候,并没有变化。   “听说程少龙也来找过你几回。”黄灵说道。   舒雨想到刚刚离开的老张,他们当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在某些方面也有相似的一面。都是毁于过度扩张,让现金流紧张到如同在走钢丝。   “现在的家电品牌,开始跳出以往依赖家电城的思路,都在建专卖店,努力搭建自己的渠道。大中华为了扩张开店,压帐压到很多品牌苦不堪言,从去年开始,已经陆续有品牌拒绝和他们的家电城合作,甚至打官司讨要货款。”舒雨略说了几句程少龙的困境。   压帐是很多家电品牌要面对的问题,家电城给他们结款可不是实时的,半年一年都不奇怪。有时候挪作他用,压你更长时间,也有可能。   追帐的过程中,品牌处于弱势方,因为家电城掌握住了渠道,如果你强行追讨,家电城不和你的品牌合作,或是让售货员不 你的品牌,都够你喝一壶的。   也正是因为受够了这一点,众多有实力的品牌开始建立自己的专卖店,想抢回渠道的主动权。   如果仅仅是一二家品牌家电和大中华打官司,程少龙也不会这么紧张,但现在的形势明显偏转,网上购物崛起。之前根本没人看好的必购,竟然占据渠道的一席之地,虽然总量还不大,但涨幅的速度惊人。   最可怕的在于,必购邀请家电品牌进入网站成立自己的品牌专卖,通过第三方支付,根本没有压帐期。就跟品牌建立自己的渠道是一样的,直接面对消费者,完成服务钱款到自己帐户。最关键的是,必购没有任何费用,等于这一切都是免费的。   不是没有品牌疑惑过,必购打算靠什么盈利,也想过这是不是先壮大再宰杀的手法,但什么都比不过现实的利益。你不要,别的品牌会要,你少一个渠道,就等于你的竞争对手多一个渠道。所以,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先压下,抢占这个渠道再说。   程少龙这个时候才开始认真观察必购是个什么样的渠道,打开网站,他的秘书负责讲解。没办法,象程少龙这个年纪的人,很多连电脑都不会用,想让他们了解网络购物,确实有困难。   “程总,必购其实就如同一个大型商场,是一个平台。虽然当初用莉莉丝的官网来替必购背书,让必购一下子有了知名度,其实必购并不属于莉莉丝,是一个从法律角度独立的平台。”   “但都是归舒雨所有,对吧。”程少龙不耐烦的表示自己明白。   秘书继续讲解,“平台以专卖店的形式来划分,比如说莉莉丝就成立了一个莉莉丝服装官网出现在平台上。消费者登陆网站,就等于是进入商场大门,再进入莉莉丝在平台上的专卖店购物,而第三方支付是消费者将钱给到必购,收到货后再点击支付,必购就会将钱转到莉莉丝的帐户。”   “路路通是第二家进入必购的专卖店,之后是舒雨旗下的超市,再然后就是各种家电品牌,以及鲜品超市。靠着鲜品超市,必购的获客量大增,而这些客户,一旦习惯了网购,也会在这里寻找自己心仪的其他产品。”   而现在,必购已经吸引了大量的品牌厂方,包括了各行各业方方面面。但必购的筛选条件十分严苛,但同样的,也让消费者相信,只要能在必购上开店的都是厂家,不仅价格优惠,质量也有保障。   程少龙捶了一下子桌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舒雨退的那么痛快,又为什么她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恐怕,她早就计划好了之后的发展,路路通是她的嫡系,说一不二。如果大中华不能乖乖配合她的计划,还不如早点脱手。否则的话,他能想像,换到几年前的自己,就算不引入其他的投资人,自己也绝不会同意这个网购计划,根本就不会配合。   那感觉,就如同他以为自己站在第二层,殊不知舒雨已经站在了第五层。   秘书在旁边看着脸色不明的老板,强行安慰道:“网购虽然喊的凶,但其实占比还很小。”   程少龙摇头,“你不懂。”   秘书默默退下,心想,好吧,我确实不懂为什么要为这么一点市场占有率而担心。   程少龙的心情则是非常糟糕,因为他从中看出了一个趋势。他是不懂网购,甚至也不懂互联网,但他懂什么叫趋势。一旦确定网购会成为未来的趋势,他喜不喜欢,认不认可,都已经不重要了。   拿起电话给秘书,“打电话,帮我跟舒雨约个时间见面。”   可惜,舒雨一直很忙,所以没有时间跟他见面。 第230章 拆迁   舒雨见黄灵询问, 顺便说了说大中华那边遇到的困境,并且表示,见面没有任何意义, 不如不见。   程少龙见合作谈不成,干脆投资自建网站。但投资方实在吃不消,他又想多引入几家资本。   这几年的环境和以前不同, 以前是投资人见了程少龙往上扑,现在最热门的投资风口都在互联网,虽然不至于无人问津,但再也不复之前一呼百应的局面。   不过他想建立网站的想法, 还是吸引了一些投资人的看好。再说他的计划书也很好看,他现在的实体店是所有家电城中数量最多的,触手也伸的最远的。直接将线上和线下进行联动, 线上的每一笔订单,被分配到最近的家电城实体店中,让他们接单配送。   等于同时盘活了线上和线下两个项目, 终于引起了投资人的兴趣, 这年头嘛,不和互联网结合是拉不到投资的。   有了新的投资人,又给大中华续上命。程少龙干劲十足的发力, 他相信以前是自己不重视,现在重视起来, 没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   “他完了,以前只是资金问题, 现在还要暴露内部的管理问题。”闻小青仔细研究完程少龙的网站运营,十分肯定的说道。   “为什么?”舒雨舒服的坐在京城的办公室里,听着汇报, 也就是这几年吧,她终于感觉到,如果身边全是得力助手,是多么轻松惬意。   就比如现在,闻小青全程监控分析,她只需要听听结果就行,简直完美。   办公室里,还有燃犀基金的经理,他想要了解更多有关互联网公司运营的细节,这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如果不是他看出苗头,在舒雨打算换掉他,换一个懂互联网的经理后,拼命学习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可能早就被动的换了工作。   “哈。”闻小青先是无情的嘲笑一声,然后说道:“大中华持续的扩张,必然导致内部管理跟不上的问题。这一点,从一些处于尾部的大中华家电城的投诉量就能看出来。加上他们的管理成本一直居高不下,这里头要说没有问题,是不可能的。”   “程少龙不可能不知道,他下头也有几个山头,互相抱团争抢权力。但他觉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下头也不能没人做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立网购平台后,平台管理属于单独的一个部门。但订单分配给全国的实体店,提供上门送货和安装服务。”   这其中就带了一个问题,业绩属于谁的?属于网购平台,那提供服务的实体店凭什么要给你做这些?   属于实体店,那网购平台拿什么算业绩,没有业绩怎么升职,怎么得老板重用,怎么有抢权的资本。   公司的安排是一边一半,然后骚操作就来了。实体店以没货为由,打电话让客户取消定单。第二天又打电话过去,说是到货了,让客户直接来实体店购买,如果网上下单,怕是等他们送货的时候,又没货。   网购平台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开始拒绝客户取消订单,强硬的让实体店必须送货。这当中因为消极怠工,所产生的投诉量一下子激增。   再加上网购平台收到钱,直接入总公司帐目,属于实体店的那一半,属于业绩,是拿不到现金的。也许有人会奇怪,这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一家实体店,还不是要上缴资金。   但现金放在手上的花头就太多了,这里不一一展开,反正刑法民法上应该都有。总之各个大区的经理都很紧张的发现,如果坐等网购平台的发展,他们未来等于少了一笔可以支配的现金。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一点毫不夸张。   “他们的网购平台,本来就推进的极为困难,再加上好不容易进来的消费者,获得的体验大多不太好。实体店也有意无意的抵触网购平台,总担心抢走客户,让公司裁掉实体店,所以根本不可能长久。”   现金流的恶化是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网购又炸出公司内部的管理问题。程少龙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也很难摆平。   “听说他又在找投资。”闻小青耸耸肩,这个人找投资的本事,倒是真不错。   舒雨听闻,只说了一句,“零八年呀。”   “对,奥运会的开幕式门票,到底什么时候抽奖嘛。”闻小青眨了眨眼睛,知道公司有计划买一批门票,当作福利给员工抽奖,谁抽到了就可以去参加开幕式,想想就激动的很。   舒雨抿嘴一笑,“你凑什么热闹,自己买去。”   闻小青撇了一下嘴,“小气。”   舒雨想的是,程少龙惨了,今年是不可能找到投资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住。舒雨微眯了一下眼睛,心想,人生呐,真是无常。   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几乎无一能幸免。   看完奥运会,很多人发现,从国外回来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从事金融和贸易的,好多都放弃了国外的工作和生活,打算回国重新开始。   所谓海龟变海带,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以前海龟是可以拿来当社会地位炫耀的,现在也就是留学生回国而已。当然,你读的要是全球排名前一百位的大学,任何时候都可以炫耀,名校的光环永远不会过期。   舒雅拿着一堆剧本过来找妹妹参考,舒雨直接打开一家网站,圈出十部小说,“版权买下来,慢慢拍。每一部都精雕细啄,我敢肯定,哪怕二十年以后观众也会记得这些剧。”   “你还有空看这些?”舒雅大吃一惊。   “知道吗?互联网的崛起是全方位的,而且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改变我们的生活,还有思维。很多以前被人把持,当作禁脔的行业,没有老师带路,就永远摸不到门坎的行业,在互联网出现后,会受到致命的冲击。”   “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无论他们多怀念以前的时代,但时间永远不会走回头路。你还这么年轻,不要也跟着暮气沉沉。年轻不仅仅是外表,还有一颗永远敢于尝试新鲜事物,理解新鲜事物的心。”   说着写下一个帐号,“这是我的帐号,你拿去看吧。”   “网上盗版一大堆,他们怎么赚钱的。”舒雅对互联网相当不陌生,随便看一看就发现,盗版满天飞。   “总有人是愿意当人的。”舒雨耸耸肩。   “不会有你写的小说吧。”舒雅可是记得,妹妹小时候写过两本书,不仅出版了,销量还挺不错,一直都在再版。   舒雨看了一眼舒雅,咂咂嘴,她倒是想给个肯定的答复,可惜啊,“你当我是全能的啊。”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舒雅靠在舒雨的肩膀上,明明是妹妹,却表现足以让她依靠。   想到小时候,舒雨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仿佛一切,都是昨天发生的事。”   说起以前的事,黄灵正好过来,告诉舒雨,“都办妥了。”   见舒雅在这里,黄灵就稍微解释了一下,舒雨八几年买下的一套院子拆迁了,她让自己寻找以前受害的那些女性,把拆迁款分给他们。当然,舒雨隐去了自己,只说这是黄灵买下的,让她全权负责。   这笔拆迁款固然金额不小,但对于舒雨来说,连锦上添花都谈不上,她当初买下这套房子也不是为了赚钱。既然等到拆迁,干脆就让黄灵找到以前的人,把钱分掉。   舒雨当初留了一个心眼,找许警官要过这些人的联系方式,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想要找齐这些人,恐怕不容易。   黄灵赶到京城,并且在公司借调了一些帮手,忙活了小半个月,也只找到大半。   “有几个已经不在了,有一个这几天刚刚去世,唉,也没多大年纪啊。”   “大部分不在京城,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在别的城市落户,留在京城的就那么三二个。也有现在过的不错的,主动放弃捐赠,只求我们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黄灵慢慢的说着。   “你看着安排吧,财去人安乐,这笔钱我拿着烫手。”舒雨让黄灵看着安排,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不过黄灵做完了这件事,情绪却一直都不太好的样子。舒雨有些纳闷,私下将她约到家里谈心。   黄灵轻叹道:“其实以前的事,我早就想通了,可能就是上天在给我好日子之前留给我的磨难吧。只是,首犯逃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意难平。”   害了那么多人,毁掉了那么多人的人生,也成为那么多人一生的噩梦,凭什么他能逍遥法外。   舒雨从早已忘却的记忆里翻出这么一个人,绰名瓶子,当时伪装成受害妇女,在中途逃脱。事后才知道,他犯案累累,手里还有命案,可惜已经逃去国外。   她也不是不管不问,而是委托肯打听过这个人的消息,但官方渠道里是没有这么一个人的,说明他没取得合法的居留权,私下里,也没打听到任何消息。   时间久了,这件事也就慢慢的,压到了她的记忆深处。   她只能安慰黄灵,“说不准他早就死在偷渡的路上了,不然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这种人不管到哪儿,都是会惹事的,绝不会老老实实生活。”   黄灵也只能让自己相信,也许这就是真相。 第231章 天涯   当天晚上, 黄灵留宿舒雨家中,她不想谈恋爱,更没有结婚, 无儿无女,平时除了工作,最大的爱好就是上网瞎逛。   最近迷上了天涯社区, 整天上去看人家写的奇谈怪事,要不然就是见鬼趣闻。   这些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不就是图个一乐吗?黄灵的心态很好,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床上翻着页, 看得津津有味。   看完一个贴子刷新一下,然后看到一个新贴发出来。她顺着点了进去,老贴被她看的差不多了, 看看新贴是什么?   “八一八我那个刚回国的奇怪舅舅!”   “楼主绝不中途去给 充电,更不是编故事,一口气说完, 求大家给个意见。”   黄灵看了会心的一笑, 有些楼主喜欢吊人胃口,写个开头把人吊住,就说去给 充个电马上就回来。然后几个小时都不见人, 等人回来了再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先交待背景,我舅舅是八十年代偷渡去美国的, 外公外婆上个月过世,他最近才回国。一回来, 就被我们村的一个疯妇咬伤,昨天,那个疯妇死了。”   果然很劲爆, 很快有人发贴追问详情。黄灵也不停的刷新,追看楼主的发贴。   “容我细细道来,我外公家里只有我妈和我舅舅这两个孩子,当年家里日子过不下去,找村里的老大借了高/利/贷把舅舅送出国。舅舅去了美国也很争气,很快就还清了欠款,还常寄钱回来。”   “据我妈说,寄过几次钱后,舅舅就没了音讯。吓得家里人,四处拜托有家人在美国的,打听舅舅的消息。很快,舅舅来了信,说是他现在做的事不方便和家里联络,让家里人不要拜托人去找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就因为这样丢掉了。”   “外公外婆很伤心,但丝毫没有责怪舅舅的意思,只埋怨自己不识大体。只有我妈讲古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说舅舅变了,在国内的时候,他是一个很体贴很孝顺的孩子。还说去了美国,要买好多好多国外的糖果和巧克力寄回来给她吃,那是他们小时候的约定,可惜,舅舅去了二十几年,都没有兑现这个承诺。”   “当然,我妈现在也不缺巧克力和糖果,我们家条件一般般,但也过得去,我正在读大三,等毕业参加工作,家里只会更好。”   “言归正传,我舅舅就这样,很少和家里联系,偶尔会寄笔钱回来。只是,随着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装了电话,想跟他通话听听他的声音,他却用工作时间不固定,还有时差等等原因推托。我妈曾在家里大骂,总之是很失望,也很伤心。”   “我不是拖戏,我是交待背景,不交待清楚,你们一会儿又要不停的问。”   “期间,我妈无数次去信让他回来看看爸妈,说现在国内的条件好了,要不要干脆回国。也省得在国外那么辛苦,到现在都没有成家,让爸妈非常担心。”   “舅舅坚持不回,一直到外公外婆去世,我妈写信过去,将他臭骂一顿,还说要去美国看看他是不是黑了心肠,他才终于打了电话回来,说他准备回国。我妈高兴的哭了,总之那段时间是又哭又笑的,情绪激动。”   “舅舅回国了,很体面的中年男人,身材保持的很好,就是面相大变样。不过舅舅说,他曾经出过一次车祸,所以整过容,还因为脑袋受了撞击,所以失去了一部分小时候的记忆。我妈哭的肝肠寸断,觉得他受苦了。只有我觉得,怎么那么像小说呢?”   此时的贴子,热度已经起来了,不少人留言脑补,都觉得舅舅所说的整容和失去记忆,有大问题。   “舅舅回村之后,遇到我们村的疯妇,疯妇忽然跳起来,把手里的东西统统往我舅舅身上扔,还冲过来咬了他一口。当时的情况很混乱,我也没有亲眼见到,爸妈很生气,又没法跟个疯妇计较,只能加倍关心舅舅。”   “就在昨天,有人在池塘里挑水浇菜,发现了疯妇的尸体,她家里人来收了尸,说是失足落水,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哦,为什么一直叫她疯妇,其实这个女人命很苦,她小时候很聪明漂亮,十几岁就出门打工,寄钱回家养活一家人。后来有一段时间失去了联系,听说是被人害了。再然后就因为在打工的时候,咬伤了调戏她的雇主,没人敢用她,只能回到家乡。”   “因为都说她被人害过,所以也没能找到什么好婆家,和丈夫整天吵架打架,一受刺激就抱着人咬。丈夫受不了,把她送回娘家跑了。之后她就一直一个人生活,不刺激她的时候,她就是格外沉默,不理人不说话。但一受刺激,就爱咬人。时间长了,大家就叫她疯女人,这就是我叫她疯妇的由来。”   黄灵看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拼命刷新页面,盯着电脑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完全失去了刚才看故事的轻松模样。   “本来这只是一个巧合,但发现疯妇尸体的头一天,我看到舅舅匆匆从外头回来,脸上还有几道抓伤。但舅舅说是去山上的时候,被树枝刮伤,当时我没有在意,可是现在越想越不对劲。”   回贴一个个都在喊,“我去,卧槽,天呐,不可能吧……”   有人激动的让楼主快报警,明显是他舅舅杀人了,也有人让大家冷静一点,说不准这就是巧合。   “伤口确实证明不了什么,可是会让我疑惑的还有另一件事。我们当地的乡音在外头耳朵里听着差不多的,可其实只有我们当地人才分得出来,分为南音和北音。我们村就属于南音,但是舅舅回来后,说的却是北音。大家只当他是人在国外,已经不太会说家乡话,只有我觉得奇怪,家乡话生疏没什么,可是从南音变成北音是怎么回事呢?”   黄灵拿起电话,打给自己的一个助手,“小李,今天你汇报给我的那件事,我想跟你打听一下,他们当地的口音,是不是分为南音和北音。好的,你打听之后立刻给我回话,不管多晚都可以。”   很快,小李的电话再次打进来,“凤山那个地方的口音,确实分为南音和北音,秦凤所在的三湾村讲的是南音。”   “谢谢。”黄灵挂掉电话。   不可思议的盯着页面,最终下决心给楼主发去一个私信。   发完贴的楼主,习惯性的去看私信,看完了便准备睡觉。结果打开一封信,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也能猜到,难道同村人也上天涯?   “三湾村,秦凤,如果我说对了,请回复。”黄灵的私信,留下了自己的 号码。   可是要不要回复呢,楼主犹豫了。他觉得舅舅奇怪,纯粹是因为自己爱看推理悬疑小说,平时遇到一点事就爱瞎琢磨。但真要把舅舅当作嫌疑犯吗?他没这么想过。   第二天,黄灵告辞,说要去秦凤的家乡看看。舒雨有些奇怪,但看她并不想细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谁心里没有点秘密呢?   不过她还是和路晁说道:“你说,黄灵和秦凤从来没什么交集,也是刚刚知道她的死讯,为什么忽然要去看看。”   “怎么死的?”这个年纪,不太可能自然死亡。   “说是失足落水,淹死的。”这个死因,单单只看表面,是很常见的意外,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百思不得其解,舒雨也只好放下这件事。   黄灵的助手过来直接给舒雨汇报,说按黄灵的吩咐,已经将钱都分发下去。   “那你们就回各自岗位吧,这段时间辛苦了。”舒雨想了想又问道:“黄灵对于秦凤,有没有说过什么?”   “头天晚上特意打电话来,问过口音的问题。”助理把原话重复了一遍。   舒雨越发的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意思,完全搞不懂。不过舒雨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黄灵一定是觉得秦凤的死因有问题。否则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晚上忽然打电话问这个,明显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可是她晚上住在自己家里,那个时间,是他们交谈完之后,她回客房后发生的事。家里不可能有人来,而自己不知道。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接到了某些信息或是电话,又或者在网上和人沟通过。   舒雨拔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黄灵刚下飞机。   “你不要担心,光天化日之下,我不会有事的。”黄灵的坦言让舒雨更加抓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等等我,我马上赶过去。”   “舒雨,你知道吗?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这一次,我不要躲在任何人的羽翼之下。”黄灵说完,挂掉了电话,甚至直接关机。   “订机票。”舒雨要赶去,路晁将女儿往路英那儿一扔,陪着老婆上了飞机。   路英带着孙女,叶爷爷和金外公金外婆住的近,溜着弯的就走了过来。叶爷爷在建了好几个大型商业体后,彻底干不动。现在没事跟黄会长一块出主意,帮着雨露慈善基金扩大规模,帮助更多的人。   金外公和金外婆年纪虽大,却不服老,天天锻炼身体,说要看着阳阳成家立业才敢蹬腿。   家里的子女都是晚婚,金外公抱怨,现在什么都好,就是年轻人都喜欢晚婚这一点,实在不好。特别是对他们老年人不友好,想看重孙都这么难。   “看不到重孙,就多看看重外孙女。”路露跟个小大人似的,安慰金外公。   金外公搂着露露,“露露说的对,你是曾外公的心肝宝贝,阳阳那个家伙,连你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还是女孩儿好啊,又乖巧又可爱,不像臭小子,就只会惹他生气。 第232章 心魔   黄灵坐车来到三湾村, 下山之后便问村民,他们村刚刚从美国回来的归国华侨是哪一家的,她来跟他打听一点事。   村民见她一个女人, 而且一看就是城里人,没什么戒心的带着她去找人。到了这一家的门口,便自顾自进了院子, 喊道:“翠红家的,有城里女娃来找你们家华子。”   名叫翠红的女人应声钻了出来,看黄灵气质不俗,心里暗想, 莫不是和弟弟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心中一喜,赶紧道:“大妹子快进屋里坐,华子他去山上看风景了, 一会儿就回。”   黄灵点点头,“谢了,我自己去找他。”   说着按翠红说的方向找去, 她也没带行李, 甚至连个小包都没带,穿着运动服,蹬着一双爬山用的短靴, 直接往山上去。   村民和翠红在后头猜测,会不会是华子的好事近了, 说得翠红一脸喜色,“要是这样就好了, 到时候我在村里摆三天流水席。”   “妈,是什么人啊?”一个年轻人趿着拖鞋从屋里出来问道。   “找你舅舅的,你别管。”   “哦。”年轻人不知想到了什么, 回屋换了衣服,便跑了出去,连他妈在后头喊他,都没回头。   三湾村只有一座后山,非常好找。黄灵爬上去,很快就看到站在这里看风景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回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看,而且一脸愤怒的样子。   “我们认识吗?”   黄灵神经质一般的笑了一声,用手指着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我们认识吗?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高大平,绰号瓶子。”   高大平,这个名字已经二十多年没人喊过了,陌生到他都被恍惚了一下。但很快,他便恢复镇定。   “是秦凤告诉你的?”   秦凤是关押最久的受害妇女,一眼就认出高大平,只是她疯了太久,也太久没有说话,几乎失去了正常交流的能力。再加上看到仇人过于激动,只能看到高大平后,跳出来发疯一般咬他,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真相,指控他。   这也给高大平争取了时间,发现自己身份暴露之后,找机会杀掉秦凤灭口。也幸好她是个疯妇,没人怀疑他,更没人把秦凤的死,记到他的头上。   “你不用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黄灵的手一直在抖,抖到她一只手紧紧抓住裤缝,明明她很抗拒与高大平对视,但仍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你,我们所有人,都经历着生不如死的人生。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会害怕,晚上会做可怕的噩梦,跟男人相处的时候也会紧张到发抖。你让我们,根本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你知道,我有多少次被噩梦惊醒到彻夜难眠吗?如果可以忘记这一切,如果可以不用再回忆,我愿意剜瞎自己的双眼,只求得余生的平静。”   “可是很快,我就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我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真正该受到惩罚的人,是你,是你这个恶魔,是你这个罪犯,杀人凶手。”   黄灵的情绪已经激动到,胸口不停的起伏,声音都在颤抖着哽咽着。   “所以你就鼓起勇气一个人来找我?”高大平看了一眼地势,觉得老天爷都在帮他。   “是,我必须一个人来面对自己的心魔,并且亲手打碎他。”这么多年,心魔如影随形,虽然她的外表与常人无异,但她自己知道,她已经患上了一个名叫心魔的绝症。   能够打碎心魔救出自己的,也只能是她自己。如同一种救赎,看在别人眼里,也许是愚蠢,也许是中二,但对于她来说,是拯救自己的唯一方式。   高大平哈哈大笑,“废物,你们就是一群废物,我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二十几年前你们是一群废物,现在也同样是废物。当年我能摆布你们的人生,现在,我也同样能摆布你们的人生,都给我去死吧。”   就在刚才对峙的过程中,高大平双手放在手后,摸到了自己搁在树上的一根手杖,双手挥出,朝着黄灵的头打去。   黄灵一个高踢腿,准确命中高大平的手腕,让他手中的手杖脱手飞出。   “你真的以为,这些年,我除了痛苦,一事无成吗?”   很多年前,舒雨告诉过她,会有一天,她能年入百万。当时,她只觉得是玩笑,可现在,这一切早已实现。甚至,只会更多,她已经迈入年薪千万的级别。   一个女人,没有家庭却有很多钱,可以做的事,就太多了。比如说,治好了有残疾的腿,再比如说,她有教练一对一教导她学习拳击,学习擒拿术,以及所有让她感觉到安全的运动。   在训练的过程中,她拿沙袋,拿对手,都当作过假想敌。可全都没有今天这一刻来的痛快,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假想敌,而是她真正的敌人,是她的心魔所在。   高大平甩了甩手腕,似乎这个女人穿的短靴上镶了铁片,被踢中之后痛到钻心。但他的表情依然镇定,活动活动脖子,再活动活动手腕,他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女人。   他冲上来,想要制服黄灵,黄灵却灵活的闪身,又是一脚踢中高大平的腹部,直接把他踢到树干上,直接喷出一口血。   短靴的头部做过特殊处理,用铁皮包住,坚硬无比,拿来踹人自然是极好的。   黄灵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技术,踢出一脚,直入面门,再踢出一脚,踹中腹部,手上戴着指虎,一拳出去,插到他的脸上,再狠狠往下一拉,抓出两条烂肉。   高大平此时才真正焦虑起来,这个女人竟然真是有备而来,不过他的一生,经历过的争斗实在是太多,哪怕面对最不利的局面,他也往往能翻盘。这都得益于他冷静的头脑,以及越是处于败局的时候,越能冷静思考的性格。   他捂着脸,佯装慌不择路的逃跑,引黄灵来追。这一追一逃,就来到了后山一处往外突出的石崖。如果掉下去,虽然不算太高,但下头全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就如同陷井下头插着的竹箭,必死无疑。   高大平见黄灵追过来,血淋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不过,他现在的笑容比鬼还难看。   “舅舅,舅舅……”一个年轻人跑上山,看到这一幕,吓得呆住了。   年轻人赶紧跑到舅舅面前,双手一伸拦住黄灵,“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你现在就逃还来得及。”   虽然他很年轻,而对方则是一个中年妇女。但见到舅舅如此凄惨的模样,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必然不好惹。   行走江湖,女人小孩老人都是需要格外注意的对象。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危急的时刻,年轻人的脑子却格外活跃,并且开始胡思乱想。   “他不是你舅舅。”黄灵摇摇头,并且对年轻人身后的高大平说道:“他已经报警了,你逃不掉了。”   高大平脑子急速转动,他不能坐以待毙,他有很多很多的钱,还没来得及花,他已经搞定了这个身份,这一家蠢货根本没发现他不是他们的亲人。只要这家人没发现,他就可以顶着这个身份,在美国和中国,两边自由进出。   绝对不能报警,有好几个案底的高大平,绝对不愿意面对警察。   瞬间他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把这两个人都推下去,然后说是黄灵杀了他的假外甥,自己也被黄灵这个疯子砍伤。   想到这里,他不准备再等下去,一个虎扑就朝着年轻人扑过来。   就在黄灵高呼“小心”的同时,高大平拦腰抱住年轻人,要把他扔下山崖。年轻人彻底懵了,“舅舅,我是小强啊。”   舅舅不会是忽然失心疯了吧,竟然对他出手。   黄灵上前一个侧踢,正中高大平的腰眼,被踢得倒到地上和年轻人滚成一团。   “我早说过他不是你舅舅,滚一边去。”黄灵对着年轻人骂完,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的,一脚踩到高大平的手腕上,再用力一碾。   高大平痛呼一声,用另一只手牢牢抱住黄灵的脚,面目狰狞道:“要死一起死。”   眼看达不成目的,高大平也不失望,“我这一生,玩弄过的女性数都数不尽,就说那个秦凤,刚来的时候充什么贞洁烈女,被我搞了之后,还不是乖乖接客。”   说着高大平舔了一下嘴角,“可惜当初运气不好,早知道有后头的事,就该一早尝尝你的滋味,再把你们统统杀掉。”   这些话,听得黄灵恨不得捂住耳朵,浑身都在颤抖。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恐怖的记忆,也是最无法面对的过去。被高大平□□的揭开,如同撕掉阵年的伤疤,里头的伤却没好,一下子鲜血从心口流出来。   “你住嘴。”黄灵的脚被高大平抱住,另一只脚恨恨踩到他的两腿之间。   “我让你玩弄女性,我让你逍遥法外,我让你去死。”黄灵激动的双眼冒火,脸上的表情早已扭曲的不成样子。而她的声音也歇斯底里般狂暴,特别是最后两个字,更是如同吼出来一般,响彻山间。   而这一刻的暴怒,也让高大平抓住机会,一个翻身将黄灵掀翻在地,抱住她想要滚下山崖。无论黄灵怎么用力捶打他的脸,哪怕他的一张脸已经血肉模糊,都不肯放开黄灵,反而抱得更紧。 第233章 大结局   被黄灵喝骂, 避到一边的年轻人,看到这一幕,加上他的推理能力, 哪里还不明白。 这个人肯定不是他舅舅,他舅舅绝不可能做过他口中所说的恶事。   他鼓起勇气跳出来,一把抓住高大平的手。高大平已经废了一只手, 另一只手被年轻人抓住,黄灵立刻摆脱他,翻身跃起。一脚就踩到他的脚踝上,痛得高大平几乎要昏死过去。   身体上的疼痛, 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眼里走马灯似的闪起,以前被他虐打的女性,那一副副或是求饶, 或是宁死也要反抗的画面。   他忽然笑了起来,喷出一口血沫子,看向黄灵, “这么猛的妹子, 我喜欢,你最好好好活着,不然有一天, 我定叫你生不如死。到时候,我倒要看看, 你能挺多长时间不向我求饶。”   黄灵再起一脚,踩爆他另一条腿的膝盖。   年轻人吓得丢开高大平的手, 小心翼翼的劝她道:“阿,阿姨,我真的报警了。”   你不要打死他啊, 不然警察来了怎么办,说不清楚啊。这才是年轻人的心理话,但他不敢说,这位恐怖阿姨太恐怖了,万一激怒她,别说被杀,就是被她揍一顿,也吃不消啊。   他现在只想喊爸爸妈妈快来,你们的宝贝儿子已经快吓傻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大话,再也不说我是个大人了。我现在就是个宝宝啊,只想躲在大人身后的宝宝。   连续的暴行,鲜血四处飙溅,甚至溅到她的身上。   黄灵慢慢冷静下来,“你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是吗?”   冷笑着摇摇头,带着笑意踩爆他另外一只手的手腕,“怎么样,五肢一起废掉的感觉好吗?”   年轻人差一点吓尿了,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又怕刺激到这位阿姨,赶紧忍住。心里大喊,警察叔叔,算我求求你们了,快点来吧。   高大平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体抽搐着,脸部狰狞着,满着鲜血的样子,状若魔鬼。   “我不会杀你的,你这种人应该送去警察局,吃/枪/子才公平。我才不会为了你,背负一个杀人的罪名。”   这么多年,恨意蚀骨,心魔缠身,可也让她想的更加通透明白。她要的是一个更好的自己,而不是一个让人失望的自己。   警笛响起,年轻人听到自己父母的声音夹在一堆人当中,并且越来越近,顿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才发现自己一直憋着气,难怪他觉得呼吸困难。   警察局里,舒雨接到黄灵,看她脸上和脖子上明显的青紫,捂着嘴不敢上前。   反倒是黄灵毫不在意的走上前,站到舒雨面前,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现在,我终于是我自己了。”   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骄傲过。   舒雨的眼泪流下来,这一刻,她才明白黄灵这么多年都在压抑着什么,煎熬着什么。可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高大平,绰号瓶子,背负着命案,以及京城一起恶性案件,是杀害秦凤的凶手,还疑似杀掉现有身份的真正主人徐华,冒名项替用徐华的身份生活至今。   半年后,高大平被押赴刑场,一声枪/响,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天涯上某个沉寂已久的老贴,楼主将其翻出更新。   “我舅舅死在了偷渡的路上,顶替我舅舅的那个人,是个恶贯满盈的逃犯,我爸妈给舅舅立了衣冠冢,在他墓前烧掉了罪犯的死刑判决书,希望他能瞑目。老妈哭得眼睛都快瞎了,一直说她早该发现,一个人不可能变化这么大。”   “我知道大家好奇中间的过程,但真的不能说。你们也别问了,我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平复心情,只是觉得应该有始有终,所以来告诉大家一个结果。”   “好吧,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马上要去一家国内超大型服装企业实习了,这家公司的老板是我们学校的学姐,所以每年都会挑一批人去他们公司实习。要是实习期表现不错,有很大希望留下。这家公司的待遇是出了名的好,希望大家祝福我。”   “谢谢大家祝福,我就再多说一点啦,就一点点,有之前毕业留下工作的师兄说,他们的直属领导非常温婉有气质,就和大姐姐一样和蔼可亲。听说是阿姨的级别,但保养的特别好,看上去就像姐姐。说不准我有机会能,嘤嘤嘤,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开玩笑啦,这个贴子封了,真的不更了。星辰大海,还有阿姨,我来了。”   京城的别墅里,舒雅一边看着剧本,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许然,“什么事让你不开心,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许然白了老婆一眼,“我出去参加冒险节目,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美国的制片公司越做越大,还捞到一个传奇般的人物,准备拍摄一个冒险节目。舒雨答应过他的,所以让他一起参加。为此他还提前健身大半年,学习了很多野外生存的技巧,此时正信心满满,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能压倒这个名叫贝爷的主咖也不一定。   “哦。”舒雅思考了一下,“你记得出发之前,写个遗嘱把财产都留给你儿子。”   许然哼了一声,转过头,“你冷酷你无情。”   舒雅看了一眼自己剧本和许然的距离,确定他看不着,有些疑惑的将剧本一合,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说吧,到底怎么了,一回来就这么不高兴。”   摆明了就是想让人哄他嘛,这性子,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姚望带着老婆孩子回国了。”许然一脸怅然。   舒雅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那不就是叶星她老公吗?两个人卖掉叶爷爷赠予的别墅,卖掉姚望打拼的店铺,然后去美国发展。   “干嘛回国?”舒雅认识的很多人,都在美国过的不错。她虽然没想过移民,但也不认为移民有什么问题,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喜欢到哪儿就到哪儿,能活下去并活得不错就是自己的本事。   “过的不错的都是有学历的,他们有什么啊,开个小餐馆,姚望当厨师,叶星当服务员,再请个华人当外卖送货员。他父母只有他一个儿子,没能力接父母去美国,当然得回国。”   “那不是挺好吗,你们老友重逢。”舒雅不明白,这有什么不高兴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这么想啊,老躲着我,以为我不知道他在美国的情况,其实我门清儿。怕他不好意思,才装不知道。”许然气呼呼,在他看来,朋友嘛,有钱没钱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不会比我有钱。   “人家也是有自尊心的,当初豪情万丈去美国,现在灰溜溜回来,肯定不好意思见你们。等一段时间,他接受现实了,自然会和你们联系。”   许然叹了口气,得到老婆的安慰,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   但有的人,心情正糟糕。姚望回国之后,万万没有想到,国内的变化会这么大,大到他无法想像。唯一庆幸的是他是个孝顺儿子,当初赚到钱,第一时间给父母买了一套大房子。   “我们现在这套房子,是学区房,又大地段又好,能卖三千万。我们家又没有上学的孩子,一家人住在这儿可惜了。我和你爸考虑着,卖掉之后,在郊区买一套,剩下的钱,你们拿去做点什么。”   姚望坚决不同意,自己跑去美国混了半辈子,结果一回国父母就卖房子,他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父母在这儿住惯了,搬去郊区两个老人的生活,肯定有诸多不便,他不愿意让父母临老了,还去吃这个苦头。   父母叹了口气,想说你们当初不管是别墅还是商铺,留一样就好了。一回来,不管拿着别墅还是商铺,卖掉都是亿万富翁。   姚望此时想到了当初舒雨劝他的话,她说过,现在卖掉,说不定赚了半辈子的钱,都买不回来。他当时心高气傲,觉得自己在中国都能赚到这么多钱,去了美国只会赚得更多,根本没有拿这个话当真。   可是现在看看,还真是如此。他们一家在美国,多少攒了一点钱,再加上卖掉美国的资产回国,手里也不是没有钱。原以为这些钱能顶大用,可回国看了才知道,这点钱真不顶什么事。   至于朋友,他们一个个功成名就,不是出现在电视里,就是出现在网络里,不然就是各种报道或是行业峰会里。这个时候跑去找他们干什么呢?知道的你是述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占便宜。   以前嘛,他年轻,他为人四海又好交朋友,混的极开。可现在,差距太大了,让他再象以前一样,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父母又拿出一个存折,是姚望这些年寄回来的钱,他们一分都没花,全给儿子攒着。   “我们有退休工资,够花的,这钱你拿去,男人得出去做事,总不能待在家里,那不是成废物了吗?”   姚望修正之前的计划,用手里有限的资金,盘下一间倒闭的西餐厅,重新装修开业。   叶星回国之后,问了之前自己卖掉别墅现在的价格后,好几天都没出家门。至于叶爷爷,她打听过,知道对方过的很好,但她并没有前去看往,甚至希望对方不知道她回国的事才好。   舒雨听舒雅说姚望一家回来后,淡淡“哦”了一声,她对这件事并不关心。   舒雅张望了一下,“爷爷呢?不是说上你这儿来的嘛。”   “老家的领导退休,到京城跟儿子一起生活,约他去喝茶。”   “哈,是老家那个把地卖给李香蕉,然后十几年都不开发的领导吗?”舒雅远在京城,都知道当地人怎么议论的,各种官商勾结没一句好话。   “这事都快成人家的心魔了,听说李香蕉准备把地卖掉。”舒雨想,领导约爷爷喝茶,大概是想找个知情人,但又不是圈内人,倾诉一下吧。反正两个都是退休的老头儿,聊聊闲话也不怕什么。   “啧啧啧,这买卖做的,感情政府是替人家当了保管员,白白看他用一块空地赚了上百亿的利润。”   当初的地价便宜,为了吸引大开发商,可以算是半买半送。   可惜啊,这个人情算是作给瞎子看了,当地政府不管怎么催,人家就是不开发,你跟他谈感情,他跟你谈合同,你跟他谈国家利益,他跟你谈香蕉人。等涨到天价反手一卖,上百亿利润入袋为安。为了钱,别说当香蕉星人了,当不是人星人,也没关系啊。   这手段这心计,耍得政府领导团团转,还要背个官商勾结的名声,在任上背个污点,退休了还要被当地老百姓骂。   “翻车的又不是他一个,江城的领导不是也被BBC哄着翻了车。”   舒雨对这些领导的分辨能力,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歹您这么大一个领导,能不能不要整天听些自诩文化人的瞎BB,就真以为国外的新闻机构是什么伟光正没有私心的历史纪录者。   哄的领导让BBC到江城采访以前他们根本进不了的大型国有企业,对他们开放了极大的采访权,可以说是全力配合,想留下江城光辉形像的一面,留下他们这些领导苦干实干的一面。   不仅要被中国人民肯定,还想被全世界特别是欧美国家的人民肯定。好像这样的肯定是镶了金的,特别闪耀。   可是啊,人家BBC会按你的套路出牌吗?拍出来的纪录片,内个味儿啊,绝对是一惯针对中国的水准,还因为采访的比较深入,黑的自然更加深入细致。水准一流,堪称模版。   “气得领导差点砸了电脑,其实电脑何其无辜。首先他的想法就错了,他的执政水平怎么样,最该问问江城人,只有当地人说好,才是真的好。关人家外国人什么事,英国人夸你一句,你能升官咋地?”   “八国联军一百多年前就被赶出中国,但还活在某些人的脑子里。没关系,我们还年轻,世界终归是属于我们的。”舒雨调侃道。   舒雅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伤感道:“以前出门,遇到的小孩子都会喊我姐姐,现在已经有人喊我阿姨了。”   “趁你伤感的时候,说另一个伤感的话题,快刀退休了,我妈给他办了一个欢送会,明天一起去。”   黄会长退休了,快刀退休了,老管也退休了,他们年轻时的长辈,都开始慢慢退出他们的生活。而跟他们同一年龄的人,都褪去了青涩,慢慢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   金外公也和金外婆还有叶爷爷,要回下溪村去住,声称死也要死在下溪村,不能死在外头。   “你们都是孝顺孩子,我跟着你们享了半辈子的福,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我什么心愿都了了。这个年纪,什么也不想了,就想回村里闻闻庄稼的味道,青草的味道,就连牛粪的味道好像都挺怀念的。”   老人家心意已决,大家只好送几个老人回村,顺便再请几个护工过去打理他们的生活。每隔一段时间,再轮流飞回去陪伴他们几天。   黄会长成了下溪村的常客,阿黄和小花的后代,也带回下溪村散养在院子里,当着主人的面表演相亲相爱,主人一走就打得猫飞狗跳。   老管和快刀退休之后,经常聚餐,快刀调侃他,“有个大明星儿子感觉怎么样,以前还不让他当明星,瞧瞧现在,多风光。临老临老,托儿子的福,都住上大别墅了。”   “风光有什么用,不像你孙子都那么大了。”   “明星都是晚婚的,你放心吧,他什么时候想结婚了,马上就能娶一个回家。”   老管摆摆手,“不谈他。”   快刀决定聊点高兴的,“南方那几个家伙以前一开口,就算说的跟屎一样,也一堆人追捧。现在可不一样了,一开口就翻车,整天被人嘲笑。”   老管果然高兴起来,跟快刀碰了一杯,“他们以前整天批评年轻人,什么垮掉的一代,什么比不上德国小孩日本小孩,结果现在呢,国外那一批才真是垮掉的一代。我们的年轻人见多识广,精神昂扬,充满自信,凭着几句老掉牙的谎言就能蒙人的时代,总算过去了。”   “叶总,您看看行程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刚刚入职半年,毕业于国内一流大学的新秘书,干练的递上行程表,请舒雨过目。   舒雨的全名叶舒雨,很早便认识的人,习惯性的称呼她舒总,但新来的人,却很自然的称呼她叶总。   “很好,就这样吧。”舒雨点点头,表示认可。   “有几家上市公司披露财报,燃犀基金很受关注,有人查到燃犀基金最大的股东是您,这段时间网上很是热闹。”秘书说了一下最近和舒雨有关的话题。   网上的舆情,不管是和公司有关还是和公司的人有关,都需要观测,并且快速反应。   “让他们热闹吧,只要没人浑水摸鱼放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出来搞事,正常的舆论不管是好是坏,都不用太过在意。”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人,企业家做过的事,很多时候是看立场的,站在自己的立场当然是英雄,如果站在对方的立场,那就是绝对的大反派。所以,只要是事实,舒雨通常不会在乎。   她反感的是,拿一些自己没干过的事,跳出来造谣的人,不管是好的谣言还是坏的谣言,都令她同样反感。   别以为好的谣言是什么好事,有人不明所以,晕乎乎被推上高台,索性把自己包装成完美人设。可惜,这些人不懂,完美这种事,是最招人反感的,很快就会跌下神坛,爬的越高,摔的越惨。   哪怕你只是路上为了躲车,踩了一脚草坪,都能被人骂出翔来。最后莫名其妙变成一个道德水准低下的烂人,而那些在网上骂你的人,可能一边偷着邻居家的WIFI上网,一边吃着偷来的外卖,再一边把你这个踩草坪的烂人,放在他们这种真正品德高尚的人脚下踩爆。   “您的风评一向很好,别的不说,雨露基金就给您修了一个不败金身。”秘书赞美的口气,倒是没有一丝勉强。   舒雨堪称传奇般的经历,每一次被复盘,都会有人惊呼,她竟然一步都没有走错。除了事业,她一手建立的雨露慈善基金,完全不对外募集资金,在各种慈善基金都闹出妖蛾子的时候,雨露简直就是一面旗帜,也等于是给她修了一座金身,等闲没人破得了。   所有的传统媒体经过十年的辉煌后,在互联网到来后,迅速衰落。但生活杂志却一把抓住互联网的机会,成立自媒体矩阵。生活杂志以及名下的各个专栏,全都有自己的自媒体能对外发声,并且粉丝众多。   把以前在杂志上的嘻笑怒骂,转移到了网络上的嘻笑怒骂,风格和内容一直紧跟时代,永远快人一步,永远把握住最新的潮流。   一点也不会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创刊多年的“老”杂志,而让更多人觉得,他们就是属于互联网,就是新兴的自媒体,从内容到风格都透露着年轻。   投资的公司,一个个举世闻名,都是上市的明星企业。而深扒燃犀的投资时间,更是叫人惊叹,无一不是早早布局。   旗下有最知名的网购平台必购股价一直居高不下,有不打算上市的服饰品牌莉莉丝,经过多年的发展,早已是全球最知名的快销品。有已经在收缩的大型连锁超市,加大布局便利店,深耕多年的生鲜果品,更是打通农民的田间地头,直接到居民的餐桌。   很多投资和布局,不到今天,根本无法完全明了其中深意。而到了今天,一切的布局都犹如水到渠成。   至于乐辰化工,更是成为另一家庞然大物,就连舒雨随手开的一家新型面料厂,也已经成为不输莉莉丝的存在。   “这个行程结束之后,帮我订回老家的票。”   秘书应声道:“是。”   不需要问几张,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家三口一起前往。   再次来到下溪村,路晁和女儿带着家里生过一胎的猫狗去医院做绝育,省得生起来没完没了,也影响他们自身的寿命。   舒雨陪着爷爷上山,如今山上的坟茔已经有了四座,除了父母还有外公外婆也长眠于此。   看到孙女伤感的表情,叶爷爷反倒是乐呵呵的,“不必如此,你外公外婆是寿终正寝,走的时候无病无疼,你们还都在身边。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年纪,什么都不羡慕,就羡慕这种死法,这可是大福气。是老天爷疼人呢,家财万贯都比上临了一蹬腿,了无牵挂的走。”   “爷爷,你跟我们回去吧。”舒雨过来看爷爷,也是希望他能跟自己回京城,以前三个老人在一起,互相有个伴,她也没那么担心。可现在,就剩叶爷爷一个人,就算助理护工加起来不少人,她还是不放心。   叶爷爷摇头,“你不知道我住在这里,有多开心。每天过来陪你爸妈,还有老金一块聊聊天。再回去看他们年轻人种花种菜,看着瓜果满棚,鲜花遍地,再看看猫狗打架,和路过的老人家聊聊天,说说地里的收成,讲讲城里的儿女,这一天就过去了。”   “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有你外公和你爸在,别的鬼也不敢欺负我。”   “爷爷。”舒雨不想听,却也不敢打断。   “好了,人都有这一天的,怕什么呢。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真的没什么好怕的。我的财产,早就已经分配好了,请律师立了遗嘱,三分之一留给雨露慈善基金会,剩下的和你舒雅一人一半。”   “我身边的两个助理,跟了我半辈子,我也给他们留了一笔钱,足够他们后半生的生活。如果他们以后有个万一,只要不是让你为难的事,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他们一个忙。”   “我会的,爷爷,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嗯,其实这话交不交待,我都知道你一定会办好,你从小就是一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所有事都办的妥妥贴贴。爷爷一直很心疼你,孩子太懂事了,都是因为大人没有应到责任。”   “不是的,爷爷,和这些无关。”   爷爷慈祥的看着舒雨,“好,爷爷不说这些了。”   说的再多也无法弥补他的亏欠。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愿意当爷爷的孙女。”   “好,好。”叶爷爷连说几个好字,心中充满欣慰。   舒雨扶着爷爷下山,并没有看见,坟茔的墓碑前,出现一团清烟。清烟幻化成一个男子的模样,立在墓碑前,执着的伸出手,和根本看不见他的人再见。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极长,一直到他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人形才重新化为清烟,钻入坟茔之中。   下溪村的民居里,路晁正在做饭,路露心疼的看着刚做完手术的猫猫狗狗,充当护士。听到爷爷和妈妈进屋的声音,赶紧迎上去,扶住曾外祖的另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在宠物医院里发生的事。   “土猫怎么了,土狗怎么了,我们家养的,就是最宝贝的。她也不照照镜子,怎么不说自己是土人呢?”   舒雨摇摇头,女儿从小受宠,在外头一点亏都不肯吃,幸好还算讲道理,也没有无缘无故欺负人的习惯,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是该打一顿呢,还是打一顿呢。   进了厨房,路晁正在给猫狗做饭,舒雨看了“噗嗤”一笑,“还以为你在给我们做饭呢,感情是在伺候猫狗啊。”   “还不是你姑娘指使的,蒸了点鱼肉牛肉三文鱼肉,一会儿就得。”猫狗不能吃盐,也不用放任何调料,做起来倒是简单。   蒸出来剁吧剁吧,路露就跑来迫不及待的端走,要亲自喂他们吃。   “看看你姑娘,都读大学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舒雨和路晁,开始了互相指责的老套路。   “你姑娘说暑假的时候,要跟着雨露基金的人,去山区调研。”路晁故意逗她。   “去山区调研啊。”舒雨果然踌躇了,一看路晁一脸忍笑的表情,就知道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一咬牙,“去就去,我怕什么。你到时候别抱着姑娘的腿,不许她走就行。”   “我看会这么做的人,是你吧。”   两个人互相指责对方。   等真到了这一天,舒雨一早就坐到沙发上等着看笑话,就见老公拎了一个眼熟的行李箱出来,这不是他出门时用的吗?   “我看了一下资料,发现我们对雨露基金会的工作,严重了解不足。我觉得应该亲自去参与调研,才能让雨露基金发挥更大的作用。”路晁一脸严肃,认真的好像在发表什么得奖宣言。   舒雨抽了抽嘴角,默不作声。   路晁将行李箱往门口一放,发现另一只情侣行李箱,整整齐齐摆在门口,旁边还摆放着一双老婆常穿的登山鞋。   “爸,妈。”知道真相的路露,尖叫一声,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兴冲冲去体验离开父母的生活,结果就是换了一个目的的家庭旅行吗?   “你有意见?”父母同时回头,看向女儿。   路露一边嘴角慢慢往上咧,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没,没有意见,就是好开心,好激动。”   舒雨满意的笑了,手一挥,“出发。” 第234章 番外   农忙的时候, 舒自立趁着工厂放假,带着老婆和孩子们回村里,给岳父一家帮忙。   小舅子金明天是个老实孩子, 舒自立刚来下溪村的时候,还是个不大点的孩子,整天跟着舒自立跑。一眨眼, 也已经成了大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美滋滋。   就是金家在本地没什么亲戚,农忙的时候只能靠自己, 舒自立当然不会装看不到,哪怕他当上工人,也依然在每年农忙的时候, 提前调好班,攒下假期回村里帮忙。   不过舒自立夫妻可以不顾惜自己,对两个女儿却宝贝的很, 让他们待在家里, 帮着外婆做些家事就好。   外婆将孙子阳阳交给两个外孙女,“你们俩啊,啥也不用干, 带好他就行。”   阳阳才五岁,正是淘气爱玩的时候, 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跑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专用一个大人看着,浪费劳动力, 好在大孩子带小孩子,是农村孩子的传统技能,这个活也确实是最轻省的。   舒雅稍大一点, 懂事的留下帮外婆洗衣服,让妹妹带着阳阳一块玩。妹妹都十二岁了,带孩子这种小事,应该是能指望得上的。   全家人忙了一天回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有大半天没看到舒雨和阳阳两姐弟,舒自立一下子就慌了,顾不得一身疲惫,放下碗道:“我出去找。”   一路找一路喊,终于在村民口中听到两个孩子好像上了山。舒自立谢过之后,一路跑上山。后山不大,但也有几处对孩子来说危险的地方,而且喊了半天都没听到孩子们的回应,越发让他担忧。   最后,舒自立终于在一块大石头上,找着两个睡着的孩子,小女儿搂着阳阳,小屁孩阳阳睡得香喷喷的打呼,女儿张着嘴,就差流点哈喇子出来应景。   放下担心的舒自立,又好气又好笑,一巴掌拍到阳阳屁股上,“臭小子,困了就回家睡,怎么跑这里睡起觉来了。”   两个小孩子这会儿才醒过来,打着哈欠睡眼惺忪。这个时候,金明天也赶了过来,两个大人,各自背上自己的孩子下山。   舒雨枕在父亲的背上,幸福的晃着腿,撒娇道:“爸爸,我饿了。”   “饿了不知道回家?”舒自立此时,肚子也发出咕咕叫的声音,父女俩都饿了,赶紧加快步伐。   路过村里老人的墓群时,舒自立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磕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但想到背上的女儿,舒自立临时改变发力,一只腿单膝跪下,这才避免了两个人一起摔倒的事故。   舒雨赶紧从父亲的背上滑下来,尖叫着去扶。金明天也赶紧回头,紧张的问道:“姐夫,怎么了?”   “没事没事,腿软了而已。”舒自立起身,这回女儿不要他背了,两个人手牵手回家。   回去父女俩就被金明莉臭骂一顿,然后端来饭菜,敢在父亲面前撒娇的舒雨,在老妈的狂风骤雨中,表演瑟瑟发抖的鹌鹑,不敢有半点反抗。   还是金外公看不过去了,出来教训女儿,“他们吃着饭呢,你省点力气,帮你妈干活去。”   父女俩这才松了口气,对金外公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低头扒饭。   晚上舒自立洗完澡上床,金明莉一眼看到丈夫膝盖上的伤,起身给他拿药,一边擦药一边埋怨道:“这么热的天,不及时处理,伤口会感染的。”   舒自立嘿嘿一乐,搂住老婆,“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一边去。”金明莉推开丈夫,忙了一天的所有人,很快陷入沉睡,整个村子也是如此,晚上就连狗都不敢瞎叫唤。   舒自立却感觉到身体一坠,一下子坠落到今天背女儿回来时,摔伤了膝盖的地方。可是那个地方,不再是空旷的平地,而是立着一座双人墓。   好奇的凑上去,竟然发现,墓碑上写着自己和妻子两人的名字,甚至还贴着他们俩的结婚照。   这是谁搞的鬼,舒自立愤怒不已,当即喊了出来,“谁开的玩笑,等我查出来,拆了你们家的房顶。”   然后他看到两个女儿头上绑着白花上来,互相扶持着,哭肿了眼睛。旁边的金明天一直在叹气,时不时转过身抹眼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两个孩子。   舒自立上前,想问女儿到底怎么了,结果双手穿过女儿,根本接触不到实物。他又去找金明天,可是双手穿过金明天的胸口,甚至整个人穿过金明天,这样的发现让他又惊又怕,一直不停的问到底怎么了,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忽然,他的身体开始摇摆,一种强烈的心悸从头皮一直炸到脚底。他猛的一睁眼,就看到妻子担忧的眼神,一只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丈夫从来没有早上需要人叫醒的时候,这让金明莉十分担心,“你一会儿去县里医院,打一针破伤风,可千万不能出事。”   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伤的舒自立,如果是平时,肯定是不屑一顾,可是想到昨天晚上的梦境,他破天荒的点点头,“我现在就去,打完针就回来帮忙。”   打完针,医生也说没什么问题,舒自立开始觉得自己小题小作,一个噩梦而已,竟然紧张成这样,莫不是自己老了?   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他又开始做梦,而且是连续性的。一连好几天,他冲着每个来他墓前的人喊叫,一直到,他已经习惯性的不再浪费力气。   甚至,他开始观察墓碑上自己和妻子的死亡时间,结果发现是同一天。他暗自记下这个时间,梦作完了,农忙也结束了,带着老婆孩子回到长尾镇的家中。   回到家,他果然没有再做梦,这让舒自立越发相信,只是自己年纪大了,许久没有这么劳动,不适应而已。   只是,墓碑上的时间,依旧让他耿耿如怀。   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半年,新年期间,他们夫妻得去工厂值夜班。倒不是针对他们,而是他们早在农忙的时候,和一对家在外地的夫妻换了班。   人家先替他们值了农忙的班,他们在新年的时候还班,好让这对外地夫妻回家过年的时间充裕一点。至于他们本地人,大年三十回家吃个团圆饭就好,把女儿往村里一扔,便搬到工厂值班。   舒自立的眼皮子一直在跳,因为值班的最后一天,就是他在梦里见到的,自己墓碑上的死亡时间。   不值班是不可能的,大过年的谁肯来替你,再说你又拿什么理由让人家替你。就因为你做了一个梦?小心被人骂神经病。   整整一天,舒自立都万分小心,可他找不到任何危险的源头。工厂里也不止他们夫妻俩,真有什么危险,马上呼救也来得及。   “你早点睡,我再转转就回去。”舒自立觉得危险应该来自厂区,于是想再看一遍。   “今天值班宿舍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一起回去吧。”金明莉摇头。   “就剩我们俩个人?为什么?”舒自立奇怪道。   “今天值班的几个人,就住厂里宿舍楼,人家还留在值班宿舍干嘛。”金明莉笑道,大过年的,当然是回自己家。只有像他们这样没有分到厂里房子的人,才会住值班宿舍。   “就剩我们两个人?”舒自立自言自语的重复。   “怎么了?”金明莉以为丈夫起了什么歪心思,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这里是宿舍,你别乱来。”   舒自立此时根本没空理会妻子,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离今天过去,还有三个小时,如果墓碑是对的,那是不是只要熬过这三个小时,到了明天便没事了?   “你怎么不说话?”金明莉问道。   “有台机器,我答应了陈师傅,趁着这几天检修一下的,我给忘了。”   “你这人,这么大的事也能忘?明天一早就来做。”   “今天晚上便做了吧,明天早上接班的人过来,咱们说好了要回村里接孩子们的。”舒自立觉得,待在厂区应该会更安全一些。这里有一些机器是通宵不停的,也有工人看守,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值班宿舍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消息,令心里本来就有事的舒自立,感觉特别不好。   金明莉从来不会在工作上拖丈夫的后腿,丈夫去检修机器,她就坐在旁边陪着。不时帮丈夫递一下工具,或是聊聊天,时间过的飞快。   不过金明莉也感觉到,丈夫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四处张望一番,检修的速度也格外的慢,远不如平时利索。   “自立,你是不是有心事。”金明莉觉得,丈夫这几天一直有点怪怪的,特别是今天,很明显的心绪不宁。   “农忙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做梦,而且是同一个梦。”舒自立也不想隐瞒妻子,半年时间,守着这个不知真假的梦境,他都快憋死了,现在正是说出来的最好时机。   “是什么样的梦。”金明莉没有一上来,就说梦是假的,让他不要担心云云。   其实谁不知道梦是假的,可是丈夫能记住半年多,显然是有原因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倾听,而不是武断的表态。   舒自立缓缓道来,他们的墓碑,上头的死亡时间,全家人悲伤的哭悼,就如同真的发生过,历历在目。   金明莉听到这里,上前抓住丈夫的手,“那么死亡时间?”   “就是今天。”   金明莉“啊”了一声,难怪丈夫心神不宁,她警惕的四处张望一番,同样很难相信他们能在工厂里遇到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她轻轻按了按丈夫的肩膀,“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所以才一直把梦境当真,还担心成这样。   舒自立勉强笑了一下,他也觉得自己小题大作,但梦境里真实的如同发生过一样,又让他十分矛盾。   金明莉想了想,“要不然这样,我们就待在这里,等过了十二点再回宿舍。”   反正也只剩下两个小时,说说话也就过去了。她不相信,在工厂的车间里,能发生什么事。   “谢谢你。”舒自立握住妻子的手。   没有嘲笑他,也没有立刻否定他,而是就算幼稚也好,小题大作也好,都和他站在一起。   另一条线上的工友下了班,坐到他们旁边闲聊,“你们夫妻都十几年了还这么恩爱,有什么窍门没有,也教教我呗。”   舒自立给了工友一拳,嘻嘻哈哈道:“就你这臭脾气,有婆娘受得了你就不错了,你呀先管管自己吧。”   “我承认我脾气不好,不过她的脾气也不怎么样啊,我在家随便说一句话,她一点就着,吃个面条也能吵一架。”工友心情真的很不好,谁家过年不是高高兴兴,只有他们家越是逢年过节吵的越是厉害。   “你一个大男人,让让她不就好了。”别人的家事,外人又能说什么呢,舒自立只能劝他收敛自己的脾气,凡事包容一点。互相指责有什么用呢?日子又不是争个输赢才能过得好,相反,越是要争个输赢,这日子越过不下去。   工友叹了口气,道理都懂,但真的做不到啊。   金明莉等工友走了,才笑道:“你别看他们吵吵闹闹的,心里有事当时说出来,不用记仇,这日子反而过的长久。”   “最怕就是老实人,心里存着怨气,要么把自己怄死,要么最后来个惊天动地的爆发。你看看隔壁厂的那个,被老婆和岳母欺负了半辈子,最后一爆发……”   说的是当时县城最轰动的一件杀人案,谁也没想到,杀人的会是一惯与人为善,从不和人红脸的老实人。被岳母和老婆嫌弃了半辈子,也是一声不吭,逆来顺受,谁能想到,最后竟然……   “我可是心甘情愿被你欺负的。”舒自立拉住老婆的袖子,作娇羞的小娘子状。   金明莉忍着笑甩开他,“去去去,厂里有人笑你是上门女婿呢,整天帮我娘家干农活。”   “上门女婿怎么了,只要能娶你,怎么都行。再说了,什么叫你娘家,那也是我爸妈,我弟弟。”   看出丈夫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金明莉放下隐约的一丝担心。   另外一条不能停的生产线,不时有人过来接班,有关系好的会趁着交接班,过来跟他们聊几句。   眼看时间近了,夫妻俩相视一笑,舒自立挠头,傻笑道:“是我想多了。”   金明莉揉揉他的脸颊,“你安心了就好。”   两个人收拾好工具,手牵手走出车间。厂里的值班宿舍,就在一栋老旧办公楼的二楼,一楼当成杂物间,二楼宿舍,高低床,四人一间,让值班的人有个临时休息的地方。   整整一排的杂物间,平时是没人的,常年上锁。但偶尔有值班的人,会拿钥匙到空房间里打牌休息。就比如说现在,有一间杂物间就亮着灯,走近一看,里头还留着几张垫坐的报纸,以及一桌的瓜子皮。   一看就是有人过来打牌,但可能临时有事,走得匆忙,东西都没收拾。   “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金明莉原本没拿梦境当回事,只是为了安抚丈夫,才陪他在车间待到现在。可等到这会儿,站在亮灯的房间外,她忽然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让她莫名的紧张起来。   四下无人,冷风习习,异样的味道,显得格外清晰。   舒自立倒是完全没闻到什么味儿,他四下嗅了嗅,“只闻到冷风的味道。”   凛烈的北风,卷起层层冷意,席卷而来,哪里还闻得到别的什么味道。   “不不,真的有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糊了。”金明莉四下走动一下,很确定味道就来自这间亮灯的房间。   夫妻俩推开门,这间房没来得及锁,走进去四处看看,这下不光是味道,眼前忽然有道火光一闪,又归于寂然。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骇然。   “短路,是电线的问题。”舒自立赶紧拉着老婆转身。   “李师傅,一楼杂物间好像电线短路了,闪了火花。”舒自立牵着老婆的手,一路飞奔过来。   “我去拿钥匙。”李师傅一听,也慌了,工厂最怕发生安全事故,到时候全厂子的领导加员工,奖金都得泡汤。   电阐在锁住的房间里,这也是舒自立得跑出来找人的原因。   等李师傅拿了钥匙,慌慌张张赶去打开锁住的一间房门,还没等靠近电阐,就看到一簇火光喷出来,火花狂闪,发出巨大的声响。   然后听到一声沉闷的爆裂声,就见火光一下子冲天而起。舒自立和李师傅见机的快,转身扑出房门,等在外头的金明莉扑到丈夫怀里,抖个不停。   因为三个人大呼小叫,惊动了不少工人过来,才发现刚才没什么事的房子,瞬间就被火光包围,个个都惊呆了。   总算有人清醒过来,“报火警,赶快报火警。”   等到消防车过来灭火的功夫,厂里的领导家也被一一敲开大门,披着衣服从宿舍区冲过来查看状况。第一句问的,就是有没有人在里头。   得知没人的时候,个个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不幸中的万幸。   舒自立搂着妻子,同样后怕不已,不用多说也知道,如果他们按正常时间上楼休息,此时正是睡得正香的时候。   而电线短路,是先在电线内部燃烧,外头根本没人能发觉。等所有线路都烧起来时,量变到质变,一瞬间冲出来,就能将整栋楼变成火场。   而这个时候,就算发现起火,也很难再逃出去。   等大火熄灭,整栋楼都烧成了框架,可见火情之惨烈。   舒自立和金明莉在忙碌了一个晚上,被询问了无数次起火细节之后,终于可以回家,两个人打电话到下溪村,让两个女儿再待一天,他们倒头就睡,实在是累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了。   不光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一种精神放松之后的倦怠,特别是舒自立,放下心事之后,更是睡得格外香甜。   睡梦中,他又来到了自己的墓碑前。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偏偏醒不过来,急得他在墓碑前打着转。   此时,看到他的小女儿走上山,跪到墓碑前大哭。舒自立听着听着,勃然大怒,大女儿被小混混看上,拒绝之后,小混混竟然找人打断金明天的腿。又用阳阳威胁他们,逼的大女儿不得不答应小混混的提亲。   “马小虎。”舒自立牢牢记下这个名字。   忽然头皮一紧,他知道自己已经从梦境中回到现实,装作没事人一样起床,和老婆一起去村里陪老人待了一天,再接两个女儿回家。   等到了家,金明莉烧好热水,“赶紧烫烫脚,早点歇着,明天开始我和你们爸正常上班,你们在家好好做作业。我早上把饭做好,你们中午自己热一下。”   舒自立上班后,开始跟人打听马小虎,结果还真有这么一个人。今年初中毕业,进他爸的厂子里当临时工,不过听说喜欢和街面上的人混,不怎么讨人喜欢。   “你打听一个小孩干嘛。”同事奇怪的问道。   “哦,是镇上的街坊托我打听的,好像说是欺负了他们家的孩子还是怎么样。”舒自立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这种小混混不知轻重,下手最黑,你还是劝街坊少惹这种人”同事好心劝说。   舒自立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   自从火灾的事发生后,他和老婆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不想讨论这件事。怎么讨论呢,事情是真的,还救了他们夫妻的性命,可要怎么解释,他们的三观,以及所受到的教育,都让他们不愿相信。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不要讨论。   可是现在呢,舒自立非常确定自己不认识马小虎这个人,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可是梦境里女儿的哭诉,字字泣血,让他怒不可遏。一查之下,还真有这么个人,工作年纪名字都对得上,对方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混混。   当天晚上,舒自立又陷入梦境当中,明明他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好像就是知道,时间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看他。   终于,他等到了小女儿,说她在柳婆婆的店里学了好几年的手艺,应该可以去城里找一份好工作。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舅舅失去工作,外公出车祸瘫痪,姐姐被逼嫁给一个小混混,舅妈被那边娘家逼着改嫁。   而她,因为长大了,出落成了少女,被马小虎毛手毛脚的欺负。全家人都过这么悲惨,为什么会这样,她该怎么办?   舅妈带着舅舅和阳阳回到村里生活,她则是准备去大城市打工,赚钱寄回家,让外公和舅舅能有钱吃药,也能供阳阳读书。更重要的是,不能落入马小虎的手中,那样的话,整个家就真的全毁了。   舒自立气得双拳紧紧攥住,一腔怒气不知该怎么发泄的时候,他又醒了。   一次又一次的梦境,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时间越隔越长。直到有一天,阳阳来了,姐夫骗了人家的钱跑了,原以为大姐可以解脱了,可是大姐却死了。赶回来的二姐,也死了。   舒自立悲哀的不能自己,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梦境,仍然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半夜被惊醒的舒自立,伸手一摸,自己果然一脸泪水,他起身擦了一把脸,再也睡不着了。梦境中自己的生死,虽然担心害怕,但总可以说服自己,只是梦而已。   可是事关两个女儿,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他坐在自家的院子里闷头分析,梦境中两个女儿的悲剧,根源在于自己和妻子的死亡,让家庭失去了庇护,但引发这一切的悲剧,却在于马小虎这个人。   虽然自己活着,但马小虎这个人会不会再次出现,影响了两个女儿的人生呢?如果被打断腿的是自己呢,是不是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些思考,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早起的金明莉,找到在院子里坐着丈夫,摸了一把他的肩头,上头全是露水的潮气,说明他在这里已经坐了很久。   很是担心道:“又梦到了什么?”   “你真的,相信吗?”这是他们夫妻,第一次正式讨论关于梦境的事。   金明莉叹了口气,“不相信行吗?事实胜于雄辩。”   “等我先看看,看清楚再说。”舒自立模糊的一语带过,他怎么告诉妻子梦境里发生的事?要是知道,哪怕是梦境,妻子恐怕也会崩溃,立刻举起刀去杀了马小虎也不一定。   舒自立开始观察,马小虎喜欢去学校附近,逮落单的学生要钱,不给就打。还威胁逼迫他们偷家里的钱给他们,否则就往死里打。   马小虎下狠手的时候,舒自立看不过去,上前护住小学生,揍了马小虎一顿,还联系了自己单位的保卫科。   保卫科干事认识马小虎的爸,打圆场让马小虎把钱还给小学生,然后让他以前不要再犯,便放了人。据说当天晚上,马小虎的爸请这人吃了饭。   舒自立明白了,凭这点小事,动不了马小虎。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当爹的不是啥好人,当儿子走上犯罪道路简直理所当然。   许久没做的梦境,再次降临,女儿再次到他墓碑前痛哭,这场景和他第一次梦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解决掉马小虎,所以梦境又来警告他?   舒自立开始思考,该用什么方法,让马小虎的爸没法偏袒他。摸摸下巴,至少也得是刑事案件吧,真出了刑事案件,警察是不可能因为马小虎他爸这点关系,就放过马小虎的。   梦境还在继续,不过这一次,却略有不同。小女儿席地而坐,用手抚摸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说话。明明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眼神却有着大人般的坚毅。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我会代替你们,保护他们。要是我能早回来半年就好,只要你们能回到我的身边,我愿意拿我所有的一切去换。”   从梦境中醒来的舒自立,根本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日子一天天下去,梦境还在继续,这一次小女儿来见他的次数比之前要多的多,他也听到了很多和之前不一样的消息。   小女儿设计抓了马小虎,还会做衣服拿去卖,认识了新朋友,带姐姐去京城参加面试,一件一件让舒自立开始怀疑,后头这些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一个老人,在他的墓碑前痛哭。看到女儿告诉他,原来他根本不姓舒,也不是舒家的儿子。是舒老太太当年生了女儿,拿自己的孩子到医院和人调换。   再后来,老人搬到下溪村,几乎天天都来和他说话。说了很多很多,说的最多的是,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舒自立每一次,都在旁边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听得见。   丈夫的反常,让金明莉担心不已。试着劝说丈夫,“虽然梦境救了我们一命,但也不能永远沉溺在梦境里,现实还是现实啊。”   生活总要继续,象丈夫这样,不时发呆沉思,不然就是走神,仿佛变了一个人,甚至好多工友都在猜,是不是他们夫妻之间闹了矛盾。车间主任还来关心过,明里暗里提醒她,夫妻之间哪里有隔夜仇,赶紧和好,可别出什么事故。   “没事了。”舒自立搂住妻子,“之前是有一些事没想明白,现在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会振作起来的。”   舒自立不理解重生,但他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理解这件事,同样的悲剧,就是他们死掉之后,会产生两个不同的结果。   一个就是之前看到的,全家人陷入到悲惨的状况中,最终两个女儿都死于非命。   而另一个就是他之后看到的,小女儿被他们的死刺激之后,迅速成长起来,不仅挽救了家人,还找到了失散的亲人,搞清楚了他的身世。   舒自立觉得自己明白了,他和妻子逃过一劫,并不表示万事大吉,这只是一个开始,他必须作出改变,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家人。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思考在这件事,所以才常常走神,显得心不在焉心事重重。   不过现在他想明白了,前前后后非常明白,比如说他必须在一九八二年,也就是今年,协助警察抓住二张,顺便把马小虎塞进监狱,以绝后患。然后开始创业,因为工厂坚持不了几年便会倒闭,他必须在这之前做好准备。   再然后,就是去美国,寻访自己的亲生父亲,了却他当年的遗憾,当然也是自己的遗憾。   金明莉很欣慰的发现,以前乐观开朗的丈夫又回来了,一家四口的生活又回归到从前的平静。   “杀人犯,不会真跑我们这里来了吧。”   “太吓人了。”   看到一堆人同事议论纷纷,舒自立走上前,看到贴在工厂食堂的通缉令,眼睛一亮,机会终于来了。   舒雨在学校里,正替路晁鸣不平,“明明是马小虎欺负同学,路晁是见义勇为,校长怎么能帮着外人。”   没有经历失去父母的舒雨,小学毕业后,升到初中,和姐姐就读一所中学。而转校生路晁和许然,也就是在这一天进入她的视野。   “快看,路晁过来了。”有同学指着前方。   舒雨转身,快走几步来到路晁面前,一脸认真的告诉他,“你没有错,同学们都是这么想的。校长要开除你们,我们可以联络全校的学生写联名信,寄到教育局。”   路晁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脑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的,说话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说不出的可爱。   只是这想法也未必太大胆了,摆摆手,“你别管了,我们没事的。”   小姑娘要是真敢写联名信,校长肯定恨死她了,到时候被针对日子就难过了。   舒雨在路晁身后嘟起嘴,“哼,不相信我。”   小孩子的想法都是直线的,而且非常简单,学校里头校长最大,能管住校长的就是教育局。所以,她把真相写出来给教育局的领导看,不就可以让校长不要开除路晁和许然了吗?   “你真要写联名信啊。”舒雨的同学程燕一脸兴奋的问道。   “当然要写,不公正的事发生在眼前,我们怎么能不管,你说是不是。”舒雨很认真的问道。   程燕猛的点头,“你说的对极了。”   两个平时就胆大包天的小姑娘,这会儿觉得自己在主持公道,兴奋的马上题笔。然后准备一个一个的找学生签名,再寄去教育局,校长一个人不明白事理就算了,他们可都是明白事理的。   找学生签名的时候,越是年纪小的学生越没顾虑,生怕把自己落下了,迫不及待的签上大名。倒是高年级,特别是毕业班的学生,颇有些顾虑,很多人推说要了解事情经过,不肯签字。   舒雨握着小拳头哼哼几声,拿着签好字的信去厂里找爸爸。   “爸爸,你说我做的对不对。”舒雨仰着小脸,看向父亲,一脸骄傲的样子,就差没写着,快点夸我呀,几个大字。   舒自立在女儿的头上揉了一把,“我闺女就是厉害,做的好。”   工厂的同事看舒自立被女儿指使的团团转,拿信封找浆糊,又去买邮票。   有同事在旁边小声笑话,“舒自立也是个傻的,明摆着得罪人的事,不仅不拦着,还帮忙。”   “他宠闺女又不是一天二天了,你看着吧,这么点年纪胆子这么大,等再大点,把天捅出个窟窿来,我看他怎么补。”   两个人捂着嘴笑,都觉得舒自立迟早有一天会吃亏。   舒自立扫一眼就知道同事在笑话他,他根本不在意的牵着女儿,拿好信件出门。帮女儿寄了信,又骑车把她带回家。   这一次,舒雨和舒雅两姐妹不用再住宿舍,早上夫妻俩骑车把女儿带去学校,他们再去工厂,晚上下班再把他们接回家。   许然在学校推推趴在桌上睡觉的路晁,“那丫头,真把信给寄到教育局了,校长大发脾气,把她爸叫来批评呢。”   路晁抬起头,抓了抓头发,疑惑道:“她还真写了?”   “何止啊,还让学生联名,为了怕老师发现,都是偷偷摸摸干的。”许然啧啧了几下,“这姑娘以后能干大事。”   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小孩子的奇思妙想多的很,但真正敢去做的,还敢跟校长这样的大人物搞对抗的,万中无一。   “傻大胆而已。”路晁说完起身往外走,正好和准备进来上课的老师走了个对脸。   老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许然也跟了出来。   想到他们马上要被开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了教室。   许然追上来道:“你干嘛去。”   其实不用问,明显是去办公楼的方向,许然嘴一撇,嘴里说人家是傻大胆,结果还不是立刻赶去。   校长办公室里,校长气急败坏的对舒自立道:“你知不知道你女儿这叫什么行为?你们当家长怎么教的孩子。”   舒雨眼里含着一包泪,却不敢反驳校长,学生对于老师和学校领导,天然存着敬畏之心。但她咬紧嘴唇,告诉自己她绝不认错,用最后的一点坚持,守住心里的公正和道义。   舒自立看了信,严肃道:“校长看到这么多学生的签名,还不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吗?”   校长吓了一跳,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个学生家长到他面前,不是点头哈腰说自己孩子错了,当着他的面又是打又是骂,再一起道歉认错保证不敢再犯。   这个人怎么敢,他怎么敢说自己错了。幻觉,一定是幻觉。   舒自立向前一步,“学校的学生在校外,被社会青年殴打,学生们前去营救,这有什么错?”   “县城才多大,马小虎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吗?你明明知道,却不站在自己学生这一边,反而要开除见义勇为的学生,你根本不配为人师表。”   本来委屈的要哭的舒雨,抬起头一脸崇拜的看着爸爸。心里疯狂给他叫好,爸爸真是太棒了,一如既往的给力。   舒自立牵住女儿的手,看向校长,“这件事,我女儿没有错,我也不认为她有错。不过我对校长,真的很失望。”   说完牵着女儿的手出去,气得校长在后头大骂,“无法无天,反了,一个个的,都反了。”   舒雨摇了摇父亲的手,难过道:“爸爸,为什么教育局的领导不相信我们。”   她的信寄去了教育局,但校长却第一时间知道,并且找来了他们。舒雨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心里充满了失望。她不明白,难道人长大了,就可以没有事非观和对错吗?   舒自立捏了捏女儿的手,“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令人讨厌,爸爸希望你永远都记得今天的勇气,坚持对的事情没有错,爸爸会永远支持你。”   当然,舒自立在心里说道,爸爸也会努力的,努力有保护你的能力,让你一直能做一个坚持正义和公理的孩子。   父女俩走远之后,许然才和路晁从拐角的楼梯处走了出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想到,舒雨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许然摸摸脑袋,“看样子,舒雨这个傻大胆,倒也是遗传。”   “倒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许然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一眼路晁,抽了抽嘴角,前一刻才说人家是傻大胆,现在就变成赤子之心了,要不要变的这么快。   专案组紧急集合,他们收到一条线报,说二张在本地找了一个叫马小虎的人当内应,准备抢劫银行。   “线报来源可靠吗?马小虎又是什么人?”   “马小虎是当地社会青年,其父是毛巾厂保卫科的科长。线报来源还不好说,匿名打来的电话,说马父在当地很有势力,一直包庇儿子,他害怕被报复,所以不敢露面。但他说的很清楚,只要跟着马小虎就一定能找到二张,但一定要保密不能泄露消息,马父因为身份关系,能接触到一些内部消息,给儿子通风报信。”   “还说最近马小虎打伤一个学生,被同学救下来,又反过来把马小虎揍了一顿。学校的校长收了马父的钱,打算开除见义勇为的学生。马家在当地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他们父子包庇二张的事,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但其他人都不敢说。”   专案组的组长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下头有些干部的胆子也太大了,真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了他吗?”   犯罪份子再凶狠,他也不会蹙一下眉头,但下头有些干部的作派,真是比犯罪份子还可恶。不趁机收拾收拾,还不知道以后会败坏成什么样子。   校长打算连同舒雨一起开除,敢于这样挑衅他的权威,如果不治一治,以后他的话谁还会听。   想好之后,校长便开始让人写通知,不好好治治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还以为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学生也敢跟校长对着干,谁给他们的勇气。   “校长,出大事了。”下属连跑带喘的推门进来。   “什么事?”校长翘着二郎腿,已经让人把开除的通知贴出去了,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马小虎和他爹一起被抓了。”   校长吓了一跳,“为什么?”   “跟他们一起被抓的还有二张,说是给二张当内应,准备在吴县做案。”下属一脑门的汗。   校长听完,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滑出去,滚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二,二张。”如雷贯耳的通缉犯,悍匪,马家父子怎么会和他们扯到关系。   “是真的?有没有可能是冤枉的。”校长真的不敢相信。   下属急道:“警察跟着马小虎找到的二张,二张和马小虎的师父是以前牢里的狱友,这事都传开了,还能有假。”   这也是舒自立打匿名电话时强调过的,小县城真的瞒不住一点消息,走漏一丝风声,二张就得跑。   所以跟踪,抓捕的人手,全是专案组从别的地方调来的,一个当地人都没用。就连案情讨论,所有的事都把当地人隔绝在外。之前还有人委屈,发牢骚,等把马小虎父子一抓,大家才不敢吭声。   马父是保卫科的科长,八十年代初,国营企业工厂里的保卫科跟警察基本是一个待遇,工作性质也差不多,互相还能借调一下,不分彼此。甚至因为工厂的福利好,他们比警察还有面子。如果走漏消息,确实瞒不住马父,很有可能会放跑二张。   不过等抓了人,也就没什么保密的需要,聪明人多的是,一分析前因后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次吴县肯定会吃一个大大的瓜落,国家干部包庇通缉犯,这是什么性质,不客气的说,比□□还恶劣。   马父是不是国家干部,毫无疑问嘛,八十年代初的国营企业干事,就是国家干部。   校长冷汗淋淋,他比下属还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马父这种人进去,肯定会疯狂吐口,平时拿他一包烟的事都会说出去。以前没什么事的时候,上头其实对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犯到忌讳了,别说拿一包烟,就是拿一根针,都不行。   更不用说,他可不是拿一包烟这种小事。   “开除的通知,通知……”校长伸出手,现在只能是能挽救一点是一点。   “通知已经张贴出去了。”下属以为校长还掂记着开除几个学生的事呢,心道怎么这么不晓事呢,这个时候,这种事就不要再管了好不好。   “赶紧给我追回来,追回来。”   下属一听,跑了出去,不管怎么说校长还没倒呢,先看看风向再说,毕竟他在教育局还是有人支持的。   刚贴出的开除通知就被人撕了下来,舒雨还没来得及哭呢,就一把抓住程燕,“我是不是不用被开除了?”   程燕抱住舒雨,“肯定是的。”   两个女孩没心没肺的跳了起来,路晁和许然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没关系,逃课出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一次,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第一次,马小虎逃过一劫,被马父收拾好首尾把他摘出来。   第二次,马小虎当场被抓洗无可洗,马父无能为力。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连马父也一起被抓。   马父被抓的时候慌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他是真的不知道二张的事,也没往上联想。但警察可不会告诉他,特别是专案组,深恨这种和通缉犯勾结的人,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   你就赶紧交待,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一样一样给我交待出来。   马父抵抗了几天,发现完全没人来救他,连来见他的人都没有,便知道事情肯定大条了。心理防线一突破,没什么是不能说的,如校长所料,连贿赂人家一包烟的事,都一条条吐露出来。   于是吴县人民发现,哟,这是怎么了,毛巾厂好几个领导进去了,没几天,政府部门又有领导去了。怎么还跟校长有关系,校长也进去了。   一个进去能吐一串出来,就跟拔萝卜似的,一个跟一个,直接拔出一堆人。   三个学生所谓的开除,当然没有人再提,这都是前校长的乱命,当不存在就好了。至于路晁和许然,当然是见义勇为,值得表扬。舒雨同学敢于和不公正的现象做斗争,值得表扬,所有联名的学生,都是好样的。   新校长给事件定了性,学生们觉得自己成了英雄,挑战校长还能成功,简直能吹一辈子。   工厂里的采购员要去深城,舒自立请了假跟他一起去,起初采购员还挺纳闷,一个工人,虽然是个技术工人,跟他一起去这种事太奇怪了。后来才知道,舒自立有了亲生父母的消息,所以想去深城找人,这才拜托了厂里。   这件事在工厂小范围内的流传着,特别熟悉的人也会私下问金明莉。   金明莉便叹息一声,把丈夫小时候受的磨难声情并茂的讲一遍,然后问他们,“你们自己说,三个儿子,独独对他这么苛刻,除了不是亲生的,还能为什么。他以前不知道,后来是有人看不过眼,偷偷告诉他,这件事藏在他心里这么多年,现在到这个年纪,再不找,就真的看不着了。”   中国人特别念亲情,这种寻亲的事很受大家关注,也愿意给他方便。于是厂里有什么事出差,能带的多数会带上舒自立,他也很自觉的掏钱,不占工厂的便宜。   金明莉很支持丈夫,不过她觉得这样漫无目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不是为了找人。”很快,舒自立给妻子摊牌。   他只是为了用一种安全的方式,去国内几个大城市里看一看。   “我已经找到了深城的一家工厂,他们急用技术工人,给的待遇非常好。我去干几年,存点钱,再自己出来做点事。”这才是舒自立真实的想法。   金明莉“啊”了一声,“为什么啊,那我们呢?”   “我看过外头那些私营企业的发展,势头越来越猛,别看厂子现在还很红火,已经是最后的辉煌了。不趁着现在出去,等厂子黄了再出去,就来不及了。”那个时候,他年纪大了,竞争的人也多了,倒不如现在就去拼一把。   “你留在厂子里,照顾两个女儿,等我稳定下来,再接你们出去。”舒自立有些愧疚,成家立业的人,想要两全总是格外艰难。   一无所有的时候,去外头肯定会吃苦头,他不愿意妻子跟他吃苦,再说两个女儿也需要稳定的环境才能好好学习。   “好吧,虽然我不知道,算了,我相信你。”金明莉想到梦境,她敢肯定丈夫又受到了梦境的影响。但是,连他们的命都是被梦境所救,她也不能说这一次不要相信。   舒雨知道爸爸要出远门,狠狠哭了一场,以后只能好好学习了,不然她妈打她的时候,再也没人拦着了。   爸爸虽然不在家,但寄回家的礼物却一点都不少,漂亮的衣服,电子手表,还有印着漂亮图案的书包。   几年后,路英所住隔壁的小院卖掉,装修一阵搬来了新邻居。然后两家人同时发现,新邻居竟然是熟人。   舒雨再次和路晁重逢,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见路晁不说话,以为路晁不记得她了,跳出来指着自己的脸,“你记不记得,我是……”   “舒雨。”那个傻大胆嘛,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路晁抿了抿嘴角,一丝浅浅的笑意一闪而过。   “咦”竟然记得啊,舒雨挠了挠脑袋,开心道:“那你明天可不可以陪我去学校,告诉同学,说你是我哥。”   “有人欺负你?”路晁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舒雨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我不想告诉爸妈。”   这个学校是爸爸交了很多钱,才让她就读的。就算这样,同学和老师也觉得这是一种施舍,她的成绩又不算太好,如果因为冲突不许她读这里,家里的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从一定程度上,舒雨还是挺懂事的,而且找到路晁去冒充亲戚吓唬同学,已经是她这个年纪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几点。”   “嗯?”   “我是说,明天几点去学校。”路晁不自然的咳嗽一声。   “这么说你答应了。”舒雨高兴的跳了起来,抓住路晁的袖子摇着,热情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哥。”   “谁要当你亲哥。”路晁把自己的袖子从舒雨手里解救出来,哼了哼,小声嘀咕着。   路英在不远处和金明莉说着话,两个人看到孩子的互动,俱是笑了起来。金明莉亲热的挽住路英的胳膊,“我还担心,一家子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孩子们也没有玩伴。遇到你们,可真是太好了。”   “我还没感谢你们呢,当初舒雨敢写联名信告校长,给路路主持公道,真有胆色。可惜当时我完全不知道,事后知道,又没法联络到你们。现在可好了,这是老天爷给我们的缘份呢。”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性情相投,脾气相近,简直不能更要好。   舒自立在厨房里,要给生疏了几年的家人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当然,还请了路英母子。   一边炒菜一边叹气,“别人家的老爸都是扎紧篱笆,我倒好,还得引狼入室。不行不行,这么下去不行,不甘心啊。”   “爸,什么时候吃饭啊。”舒雅进来,夹了一筷子烧好的排骨扔到嘴里。   “排骨烫,吃个鸡腿,说是这里很有名的卤菜。”   “咦。”   “咦什么咦。”舒自立问道。   “没什么,爸,我帮你啊。”舒雅心想,我咦的是,如果是妈妈在这里,早就一巴掌打到我的手背上,骂得我找不着北了。   舒自立吃饭的时候问道:“和路路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呢,啥时候喊过来玩。”   路英替儿子回答道:“你说的是许然吧,他姑太太在美国,接去美国念大学了。”   舒自立心中一动,许然的姑太太和叶爷爷是朋友,当初女儿就是通过许然的姑太太,认识叶爷爷,从而一步步知道真相。   “哦,那,要是我想找他帮着买点资料什么的,你们觉得,他能不能方便。”   “没问题的,舒叔叔想要什么方面的资料,您写下来,我下次联系他的时候,帮您问问。”路晁放下筷子回答道。   “好好,谢谢,谢谢你们了。”舒自立笑的眉眼舒展。   等到酒足饭饱,送走客人,夫妻俩收拾饭桌,两个女儿回屋看书,舒自立看着天上,慢慢落下的夕阳。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他永远相信,明天,会是更好的一天。而为了家人,他也会变得更好,未来,充满着希望,更有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