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生为暴君心肝肉 作者:路枝摇   文案:   上一世,父亲惨死于九国汇盟的路上,连尸体都找不到。   丈夫修凌云勾结她的姨母和表姐,在新婚之夜将她软禁,直到她冻死于废宫。   终于重生,冉轻轻不得不为自己细谋划一番。    齐国是九国中战力最强的诸侯国,国君殷华侬威名赫赫,征战九国,从无败绩。   听说他是弑父杀兄才夺得君位。   听说他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连闹脾气的小孩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不敢哭。   听说他不近女色......   姨母从小便教她,女子当以温柔娴静为德。   自古容颜娇媚的女子,皆遭世人唾骂。   姨母的话不可信!   这张脸,就是她的优势。   她应该利用自己的姣好容颜,去改变上一世的悲惨命运。    冉轻轻做了个冒险的决定:嫁给殷华侬。   她宁可成为被世人唾骂的祸水,也不要再承受被欺凌至死的命运。   不久后,齐国发来国书,愿与楚联姻,并割让三座城池为聘礼,迎娶楚国公主冉轻轻为国后。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冉轻轻,殷华侬 ┃ 配角:修凌云 ┃ 其它:尤小卿 ================ 第1章 重生   冉轻轻死的那一日,天降暴雪。   她穿着单薄的轻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渐渐油尽灯枯。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死得太窝囊。   回想她这一生与人为乐,积德行善,从未做过恶事,只因太蠢信错了人,才会一步步沦落至此。   可是,那些害她的人,却事事顺心如意。   难道,当好人是一种错误吗?善良应该得到惩罚?她蠢在不该信任奸人,以为姨母当真待她如亲生女儿,谁料姨母只是觊觎她的地位。   她以为修凌云真的爱她,谁料他早已与她的表姐尤小卿私定终生,而她莫名其妙地成为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临死之际,修凌云却假惺惺地抱着她大哭:“轻轻,我最爱的人一直是你!”   她都快死了,修凌云还在骗她!   冉轻轻费尽力气,吐了一口血在他脸上,艰难地骂道:“修凌云,我……我去你大爷的……”   修凌云看着她那张白皙软嫩的脸颊失去所有光华,忍不住大哭起来。   独孤历四百三十五年冬,楚国国君冉轻轻薨,年仅二十五岁。   春来了,花开了。   楚国国花玉婵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宫廷道路上的玉婵树由黄转绿,又由绿转黄。   秋风裹着金黄的玉婵树叶,吹啊吹,吹到了楚国郊外的官道上。   楚国本来只是独孤皇帝封的一个小小诸侯国,地理位置尴尬,夹杂在夏国、齐国和北狼族之间,一旦夏齐开战,楚国弹丸之地,顷刻覆灭。   官道旁的野坟堆被人挖开,一具“女尸”横躺在地。   冉轻轻感受着列列秋风吹拂在脸上。   不对!   她的身体能感受到冷风的寒凉,眼睛能看到头顶的白云朵朵和碧蓝如洗的天空。   她还活着?   冉轻轻心中疑惑。   她记得自己死后,尸体被修凌云偷了出来葬在路边。   后来,她的灵魂一直在楚国皇宫游荡,偶尔看着修凌云和尤小卿的孩子在玉婵树下发呆。她生是一个没用的人,死是一只没用的鬼,连报仇也不能。   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成为孤魂野鬼,没想到,居然还有重生的一天?   等等,她为什么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   她记得,修凌云明明给她穿了丧服啊!   她艰难的转过头,看着一旁被挖开的野坟堆,发自肺腑的诅咒那个偷她衣服的盗墓贼:“我……我……我去你大爷的!……好冷……”   她变成孤魂野鬼后,日日跟在宫里的内侍身后练习骂人。可是学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还是没有学会利索的骂人。   真蠢!   冉轻轻有些丧气。   忽然,远方传来一阵阵动静,先是许多人的哭喊声响起,似从地狱里飘来的哀嚎声,紧接,是一声声如雷霆般的呐喊!   “布依嚯……”   “……布依嚯!”   在北狼族的语言,布依嚯是猎杀奴隶的意思。   冉轻轻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眼前秋风萧瑟,野草凋零,大约又到了北狼族猎奴的季节。   可是,如今这世道,怎么还会有奴隶呢?   她变成孤魂野鬼后,听人说齐王殷华侬统一了九国,废除了奴隶制。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提醒冉轻轻,危险正在靠近。   她将耳朵趴在地上听了一阵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做鬼的时候,她希望能变回人,活得体面、活得有滋有味。现在好不容易变回了人,却要惨死在北狼族的马蹄之下?或者被他们当成奴隶带回去?   她趴在草丛里,看见四个北狼族汉子正在追赶着一名身材瘦弱的男人,男人用中原话喊着救命。   那瘦弱男人显然已经体力不支,很快被四个骑马的男人追赶上。那个男人一死,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   冉轻轻无助地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刺痛了她的眼眸,悲伤的情绪笼罩她心头,眼泪止不住的涔涔掉落。   ......   我不想被马蹄踩死,更不想当受尽折磨而死的奴隶。   我只想好好地活着,难道你连这样卑微的请求也不肯答应吗?   如果真的有神,如果神真能听见我的呼唤,请救救我吧!   ......   仿佛真的有神灵听见她的求助。   不远处,北狼猎人在说:魔鬼来了!   冉轻轻抬头看,有一人骑着血红色的骏马,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持着一把九尺长的玄钺杀了过来。   那人冲破渐渐聚拢的北狼猎人,犹过无人之境,转眼就到了她的跟前。在她即将被北狼人的马蹄踩死之前,他驱马而来,长臂一伸,将她带上马背。   她伏在马背上艰难抬头,见那铜色面具盖住了大半张脸,勉强只能窥见脖子处如面具一般颜色的古铜色肌肤,还有一双透着冷冽的鹰眸。   她被他抱在怀里,看着他斩下无数北狼族猎人凶煞的头颅,拯救了无数逃跑的奴隶。   不久后,她就被马儿颠晕了。   上辈子她身子骨就很弱,别说是骑马,就是稍微跑快一点都会气喘吁吁,头晕目眩。这会儿功夫,她在马上颠簸了一路,更是直接晕死过去了,小脸儿白生生的,唯有樱唇一点鲜红。   她骨架很小,腰肢纤细,身上该长肉的地方都是肉嘟嘟的,前凸后翘,走起路来扶风似柳,勾人心魂。尤其那一身肌肤白润如玉,自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意。   那马匹上的人,即使意志力强大,也经不住这样的诱惑。   他处理完战场上的北狼人,救下所有奴隶后,用黑色的披风将她身子裹住,将她带离战场。   “主上,北狼族匪徒已经全部制服。”一个穿着将军铠甲的青年向他禀报。   他微微颔首,只说了两个字:“马车!”   青年将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请主上稍等,马车稍候便至!”   青年将军盯着他怀里抱着的美人,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主上从来不近女色,今日怎么会对一个小女奴如此在意?   ......   冉轻轻再度醒来,是在一辆马车上,她身上已经裹了一件黑色的风氅。   多了一件风氅御寒,她好歹没那么冷了,冉轻轻感激的看向救她的人。   此刻,救她的人将面具揭下来了,面具下是古铜色的肌肤,鼻梁高耸,长眉斜飞入鬓,却留着大胡子,似是在掩饰俊秀的五官,也令冉轻轻无法判断他的年纪。   那双冷漠的鹰眸朝她扫了过来,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即使冉轻轻曾经身为一国之君,也被这样强的气度压迫得呼吸一窒。   她微微一笑,如今的她,好歹是有呼吸了。   “名字,住哪儿!”他言简意赅,好像不太耐烦。   黑色的衣服,掩盖了他身上的血渍,浓浓的血腥味飘到她鼻尖,让她忍不住颤抖。冉轻轻想起了他挥下长钺,人头落地的画面。   不,他杀人,是为了救更多人!   想通了这一点,冉轻轻不再怕他。   她盯着他深邃的眼瞳,那锐利的目光随意扫过来,泛着淡淡的金光。他是鹰族人?据说鹰族人能窥见白米外草中灰兔。   她被瞪了一眼,不由得微微往后缩。他瞳孔比旁人大了一轮,凑近了看,显得他更凶了。   凶什么凶,鹰族人就了不起啊!   她不过就是好奇,想多看两眼罢了,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当他别过脸去,她又不害怕了,更加主动往前凑了凑,纠结了好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书上说狼见了你的族人会逃跑,是真的吗?”   声音怯生生的,但眼睛里是止不住的好奇。   顶着这样一张妖而不媚的脸,带着三分天真的语气,这对男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   但他却很不喜欢,他最讨厌那些自以为凭着一张好看的脸就能勾引男人心动的女人。   “你经常这样盯着男人看吗?”他冷冷的质问。   冉轻轻以为自己太过唐突,垂下眼帘,红着脸,抱歉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拥有这样一双复瞳的人,从小一定是被人当成异物看待。   他生气……是不是误以为她也是这样看他的?   冉轻轻低下头,不经意中露出纤细粉嫩的脖子,她不希望自己被误会,虽然害怕,却还是颤抖着声音解释:“你……你的眼睛很好看,像是金色的太阳一样耀眼,我……我很喜欢!”   感觉到他的眼神笼罩在自己身上,冉轻轻心底涌出一阵战栗,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狼盯上的猎物。   很快,那种可怕的感觉消失,她大着胆子抬头,只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名字。”   冉轻轻有些紧张:“我不记得了!”   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变化,楚国已经不在了,再提楚国国君的身份,似乎有些可笑。   想起自己的身世,冉轻轻不禁悲从中来,她好想回到不知愁苦的年纪,被父亲无限宠爱,最好一辈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孩。   忽然,马车停下。   外面有人禀道:“主公,前面让楚国的军队给拦住了。”   “怎么回事?”   “听说是楚国公主昨夜被贼人劫走,楚国军队正在四处盘查可疑之人。”   某路开新文了,求支持,求收藏~~~   然后,推荐基友的文,很好看哒,我一直在追。   书名:《抱歉,我夫人脑子有坑》 (穿书)   作者:岩兮枣   文案:   一觉醒来,苏文卿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重生复仇爽文中的伪白莲庶妹,   苏文卿本想抱紧女主的大腿,结果一到关键时刻就控制不了自己作死设定让她每天都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   为了摆脱原主惨死的结局,苏文卿慎重地选择了为男主生为男主死,性向成谜的天下第一谋士谢世安......   “我爱慕的人是谢世安,我生是谢公子的人,死是谢公子的鬼。”   被远程告白的谢某:“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据说苏三小姐大病之后经常说胡话。”   初次见面,   苏文卿:“我来不及解释,但可否请公子帮我个帮,我等会要哭,你能不能阻止我?QAQ”   谢世安:“好。”   接着苏文卿就被谢世安一脚踹进了池塘   苏文卿在初春的冰水中:......   神tm天下第一谋士!   后来,苏文卿抱着互利共赢的心态嫁到了谢府,打算和自己的夫君做一对亲亲好姐妹,   新婚第二日,   谢世安:龙阳之癖?   下不来床的苏文卿:评论区误我!!!   只想活命伪黑心女*性向成谜伪高冷男   世间人千万,唯有你是我情之所钟。   吾心安处才是吾乡。 第2章 细作(修)   “楚国?”   楚国不是已经被灭了吗?   冉轻轻喃喃的念出了声音,她好像是陷入了旧梦,目光仿佛在透过车帘看向遥远的某个地方。   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凝视着陷入沉思中的她。   她安静的时候很乖巧,眼眸清澈,很容易让人想起刚出生的小羊羔。他八岁那年,在冰天雪地里替一只母羊接生,小羊羔睁开眼后,看着他,目光纯净。跟她一模一样。   “你是楚国公主?”   她全身皮肤细腻娇嫩,像是泡在奶池子里长大的,寻常人家养不出这样的娇软的女儿,奴隶群更加不可能!   一个奴隶若是这般孱弱,定然无法存活至今。   “不是!”她微微抬眸,水汪汪的眸子里透着真诚,似乎还带着几分悲戚,“我被人从野坟堆里挖出来的,连衣服都被人偷走了,怎么可能是楚国公主?”   他回想了一下,救她的时候,旁边是有个刚被刨开的野坟堆。   稍后,他对外面的人吩咐:“向楚王表明身份,继续前行。”   他从未与女子单独相处,对方又是个容貌娇媚到近乎妖孽的女子,他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说话。   看见美丽的女人,总能勾起他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见过很多美丽的女人,也杀过许多美丽的女人。   这些女人靠近他,有的是想杀他,有的是想利用他,从他身上得到好处。   也许,他是个天生暴戾的人,总喜欢毁灭。就像他喜欢摧残花朵,更喜欢毁灭一切令他上瘾的事物。   “你若是撒谎……”   她最好撒谎,这样才他有理由杀她。   “我……没有。”她闭上眼睛,缩在角落,不敢再说话,仿佛她闭上眼睛,他就不会再生气。   真是个傻瓜!   他更加觉得,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更像那只初生的小羊羔。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无法抑制的冲动,他想将她带回宫,豢养在身旁。她听话的时候,便对她无限宠溺。不听话的时候,便将她狠狠惩罚。   可是,她会不会是别国派来潜伏到他身旁的细作呢?这些年来,各方势力都在绞尽脑汁将美貌的细作安插到他身旁。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谁会派这样的尤物当细作?坐在马上能颠晕,随便一吓就会哭,那双纤细白嫩的手怕是连兵刃都没摸过。   忽然,她脸色惨白,蜷缩在一团,额头冒冷汗。   “你怎么了?”他语气很冷淡,眼神里却透着关心。   “我……我好像是……饿了。”   他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冉轻轻想,他会不会嫌自己太多事,将她扔出马车?她现在没有权势,没有地位,也没有自保的能力,顶着这样一张妖媚的脸在外行走,迟早要被人抓去当奴隶。   他好像是个好人。   冉轻轻想,她要跟在这个人身边,赖着他。这样,她才能活下去,活得不那么艰难。   肉干和囊饼递到她眼前。   冉轻轻颤抖着手接过,小声说:“谢谢!”   看吧,她想得没错,他只是看着凶,其实心地很软。   冉轻轻细细咀嚼着肉干,终于找回些力气。   再抬头时,发现他在闭目养神。   冉轻轻挑开帘子一角,悄悄观察外面的景色。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这个世界早就变了模样吧。   车帘只露出了一角,路旁的士兵却认出了她的身份。   发现公主被人掳走后,楚国士兵们天不亮便关闭城门,挨家挨户搜查,尤其严守路旁过往车驾马。一眼便认出,她正是被贼人劫出皇宫的楚国公主。   冉轻轻看着不远处,渐渐激动。   那个站在路边头发苍白,一脸焦急的人,不正是自己的父亲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重生到了十六岁那年?   那一年,她也是被人劫走,然后被人救了回来。当年,救她的人是……   冉轻轻看着那双带着黑金色复瞳的眼睛,终于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他是齐国国君殷华侬。   传说他是在奴隶堆里长大的,亲生父亲不肯认他,十二岁才被祖父带回皇宫。   他十四岁出战夏国,带领两千人奇袭夏国都城,掳走夏国国君,逼迫夏君签署割让三城的条约,至今夏国提起他,都恨得咬牙切齿。   他是杀了五个哥哥,才登上的王位。   登上王位后,又将反对他的朝廷重臣全部抓入死牢,迅速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重要的职位,令齐国重新洗牌。   总之,大家提起这位国君,只有两个字:暴戾。   据说他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连闹脾气的小孩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不敢大声哭。   殷华侬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皱眉问:“又怎么了?”   冉轻轻敢抬头直视,只低着头,小声说:“我想下马车。”   马车停下。   她捂紧黑色的风氅,迫不及待跳了下去。   殷华侬掀开帘子,看见了父女重逢的感人一幕,刚才还想带她回宫的那颗心,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打了个滚。   失望吗?还是生气?说不清。   他这是平生第一次,涌起一种想要细心呵护别人的冲动。   可是,她骗了他,他最讨厌被人欺骗!   一番父女相认之后,楚国国君冉青昀将女儿护在身后,质问殷华侬,“齐王,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堂堂齐王,竟然微服轻车来到楚国,并且还掳走了他心爱的女儿,居心何在?   冉青昀气得发抖。   冉轻轻扯了扯父君的衣袖,解释道:“女儿差点被贼人活埋,是齐王救了我。”   冉青昀听了女儿的话,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殷华侬,连忙拱手道歉。   “多谢齐王救小女归来!”   楚君冉青昀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和他女儿一样虚伪,殷华侬觉得厌烦,放下了马车的帘子,命令马车离去。   道路上的尘土再次扬起一阵轻灰,马车逐渐远去。   冉轻轻没由来的感到心慌,他就这样走了吗?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冉轻轻裹紧了风氅,赤脚去追那辆马车。   “主公,楚国公主追来了。”   “停车!”   冉轻轻气喘吁吁爬上马车,红着脸:“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殷华侬面上辨不出喜怒,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命人停下马车,允许她上来。   他沉默的看着冉轻轻,那黑金色的眼眸无意中绽放出摄人地光华,即便是长着一脸大胡子,也遮不住他的俊美。   冉轻轻暗自红了脸,不敢再看他,于是便又低下了头。   她想,他留着长胡子,也许就是为了遮掩他本身的容貌。这样一来,她对他本来的容貌,更感兴趣了。   冉轻轻不知道,她面前的这个人,正在极力忍着杀人的冲动。   她跪坐着,头低下去,露出一截粉嫩纤细的脖子。   脖子下是削瘦的肩,盈盈不堪一握。   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殷华侬出声,便又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少女的眼眸,透着清澈和纯粹,殷华侬又想起了他七岁那年养过的小羊羔子。   “不会了!”殷华侬闭上眼睛。   他声音沙哑冷淡,透出彻心彻骨的凉。   不能再多看她一眼,多看一眼,就想要掐死她。   她才不像那只小羊羔,她喜欢撒谎骗人。就像是长在悬崖上美丽花朵,令人目眩神迷,心驰向往,忘记自己身处危险当中。   越是靠近,便越容易从悬崖上跌落。   “谢谢你救了我!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报答你救命之恩的机会。”   冉轻轻朝殷华侬深深拜下,行了一记大礼。   “出去!”他要赶她走。   冉轻轻歪头瞧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两个人还好端端地说着话,现在却这么生气?   她杵在那里没动,似乎没想明白之前,不准备走。   他黑金色的眼眸又有了变化,眼底多了几分阴鸷,怪吓人的。   吓得她忍不住哆嗦,逃下了马车。   不多久,这一份失落很快被重逢的喜悦所淹没。   冉青昀今年四十岁,自从冉轻轻的母亲病逝后,他一直单身未娶,一心一意守着女儿长大。   昨夜侍卫禀报,公主不见了的时候,他还没放在心上。他还以为女儿跟自己闹脾气,躲在某个角落里故意要让他着急。   冉青昀笑着对侍卫统领交代,找到公主的时候先不要声张,先回来禀报。   女儿闹脾气的时候,别人都哄不好,这有他这个当父亲的才知道该怎么哄。   然而,过了一个时辰,侍卫还没有找到公主在哪里,他就开始着急了。   又过了两个时辰,楚王宫的所有侍卫,几乎将宫内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公主的踪迹,冉青昀差点急疯了。   是谁绑走了他的女儿?   那个人目的是什么?   如果对方只是抓了女儿来威胁他,他反而没那么着急。就怕对方是为了寻仇。   他在宫里等了一夜,等着对方来给他送消息。   这一夜太过漫长,他不停的在看时间。寝殿东北角的沙漏走动得太缓慢,他听着沙漏的声音,将所有可能绑走他女儿的人在心里过滤了一遍,最后怀疑将女儿绑走的人是齐王殷华侬。   夏国刚派了使者过来,想要与楚国结盟。齐国一直忌惮楚国与夏国结盟,他没有料到,堂堂齐王,竟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冉青昀一边担忧,一边生气,悲怒焦急之下,竟在一夜之间白了满头青丝。   冉轻轻看着父君那熟悉的白发,抽了抽鼻子,找到了一股熟悉的亲切感。只是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   是一场梦吗?就算是梦,她也愿意。   “父君!”   “小花。”冉青昀下意识的想要抱住女儿,可他转念一想,女儿都这么大了,再不似小时候那样,可以将她搂在怀里,用胡须扎她。   他忍着失落,扶住女儿的肩膀,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没受什么伤,才彻底放心,“感谢上苍,让我的心肝宝贝平安归来!”   心肝宝贝失而复得,冉青昀高兴之余,却还心有余悸。   无论谁敢动他的女儿,他都要拿他们的鲜血、人头来泄心头之恨。为了给女儿积德,他愿意做个好人。但苍天若不肯庇佑他的女儿,他也不介意自己成为嗜血之人。   “小花儿,抓走你的贼,看清楚他的容貌了吗?”   如果不是殷华侬绑走了女儿,那究竟是谁?   冉轻轻摇头:“不记得。”   太过遥远的事,她是真不记得了。   上一世,也是在这个节点,她曾被人掳出宫,最后被齐王所救。   她只记得,绑架的人意图玷污她的清白,在最后最紧要的关头,那些恶人全被齐王所杀。   重新再回来,事情的大方向没有发生变化,细节却有了不同。   这一次,掳走她的人选择直接将她活埋?   那人与她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会儿,对冉轻轻来说,最重要的人只有父君。   她只想和父君呆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只听他唠唠叨叨的说话,也觉得全身暖融融的,像是泡在温热舒适的泉水里。   冉青昀刚才有顾忌,不敢完完全全将女儿搂入怀中。冉轻轻却是不管不顾的,她好不容易和父君在一起,只想好好抱住他,记住这一刻的温暖。   冉青昀收紧了双臂,拍拍女儿的背,眼底锋芒渐渐敛熄。   不急,他可以慢慢查。   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人!   “叔父,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冉轻轻看向说话之人——   她的堂兄身材高大挺拔,容貌俊秀,一身铠甲更显得他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下一个瞬间,她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堂兄死在了乱箭之下的画面。那时候她被姨母囚禁,堂兄为了救她,领兵杀入宫中,被姨母以反贼的罪名射杀在楚王宫内。   “兄长?”   一连串的幸运接踵而来,冉轻轻更加怀疑自己在做梦。她不要这一切都只是梦,她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冉轻轻走上前,拉起堂兄的手,在他长满厚厚茧子的虎口处用力咬了一下。   疼!   冉轻轻眉头拧成一团,眼泪汪汪的。   楚国世子冉敬无奈地摇摇头,“小花儿咬我做什么?”   冉敬虽是楚君的侄子,今年却有三十五岁,看冉轻轻就像看自己的侄女。   “我是怀疑自己在做梦!”   冉敬忍笑问道:“现在呢?还觉得是梦吗?”   “不是做梦啦,牙好疼!”冉轻轻有点后悔了。   冉敬看她眉头紧皱的样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堂兄爽朗的笑声里,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这个世界。 第3章 回宫(修)   冉青昀见女儿身上裹着一件男人的披风,脚上连双鞋子都没穿,也不知她昨晚究竟经历了什么。   女儿不肯说,他也不好多问。   秋风吹来一阵寒意,冉青昀怕女儿着凉,对她道:“小花,咱们赶紧回宫吧,你姨母都急坏了,凌云也一直挂念着你。”   听到姨母和修凌云的名字,冉轻轻的心脏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这一瞬间,似有无数只虫子钻到她心里,不断啃噬她的五脏六腑。   她当然痛!   怎么可能不痛呢?   自从母亲死后,姨母担忧她从此丧失母爱,经常入宫来照顾她,为此还与姨父闹了矛盾,夫妻两个闹到要和离的地步。   “小花?你怎么了?”见女儿紧闭双目,脸色惨白,冉青云担心她是不是有事情瞒着自己。   “父君,我只是累了。”   冉青昀见女儿脸有倦色,唤来一名身材高大的宫女,将女儿抱上马车。   到了马车上,冉青昀看着女儿,欲言又止。   冉轻轻想念了父君多年,如今重生归来,与父君团聚,眼睛也舍不得离开父君身上,她自然是看明白了父君有话要说。   “小花儿,你觉得齐王此人如何?”   冉轻轻冁然而笑:“齐王殷华侬,是我所崇拜的人!九国当中,除了父君以外,只有齐国愿意解救奴隶,为他们安排住所,助他们维持生计,直到他们能自力更生、安居乐业。”   前世,冉轻轻当楚王时,虽有心解救从别的国家逃奴。然而她能力有限,拯救的人也有限。   可齐王不同,他从小尚武,十二岁能杀死一只成年狗熊,在兵事上更是天赋异禀。她做不到的事,他做到了!前世她死后,魂魄游荡在楚王宫时,偶尔会听见别人说一说当今天下发生的大事。   她知道,后来是齐王统一了九国,废除了天下的奴隶制。   齐王殷华侬做到了她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因此,冉轻轻才对他十分崇拜!   冉青云瞪大怒眼:“他暴戾残忍,对心腹下属刻薄寡恩,甚至连嫡亲父兄和授业恩师都敢杀!......这样的人,你居然崇拜他?你知道那些人怎么说他的吗?有人说齐王殷华侬喜欢吃小孩、有人说齐王殷华侬是长着四个眼珠子的恶魔,还有人说齐王殷华侬长着可怕的獠牙......”   “父君不是见过他吗?他没有獠牙,也没有四个眼珠子呢!”冉轻轻笑意盎然,忍不住替殷华侬辩解:“如果他愿意与夏国和西蜀结盟,愿意支持奴隶制度,愿意承认天下只有贵族和奴隶。您看看夏国人会不会将他吹捧成神!”   “他废除奴隶制,就是要将贵族的土地抢来分给那些苦命的奴隶。他这么做,相当于割贵族们的血,吃贵族们的肉,贵族们当然想尽办法去要骂他。至于杀父兄和恩师,我们不知道他所处的环境,没有经历过他的人生,无法轻易断定是非对错!”   冉青昀担忧的看着女儿。   女儿这个年纪,正是小孩子喜欢仰慕英雄的时候,但齐王残暴的名声在外,他不希望女儿和齐王有任何牵扯。   尤其,他的女儿是九国中少有的美人。   冉青昀一脸苦大愁深的样子:“小花,你听我说,齐王残暴,他不是夫婿的好人选。日后,他的后宫必定会容纳各色美人,你嫁过去,会受委屈的。”   依他看,小花还是嫁给修凌云更好。   修凌云是个孤儿,为人谦逊,又聪慧好学,将来必定会对小花儿很好。而且,有他在旁护着,那修凌云也不敢让小花儿受什么委屈。   冉轻轻听了父君的话,羞涩得手都不知该摆在哪里:“女儿不过才与齐王有了一面之缘,父君想到哪里去了?”   “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   “真的?”冉轻轻低下头,紧张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好奇地问,“那他看我的时候,眼神是怎样的?”   冉青昀见女儿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心里着急,却又不敢逼得太紧,只好转移话题:“他怎么看你的,不重要!小花儿,别忘了,凌云还在宫里等你!”   修凌云!   冉轻轻皱眉。   她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些人的准备。   冉轻轻歪着头想了想,终于想出个笨办法:“父君,昨夜我被贼人抓走的时候,忽然脑袋开窍,明白我以前做错了许多事情。首先,父君心里只有娘亲,对姨母没有半分男女之情,我不该逼您娶她。其次,我不喜欢修凌云,我不愿意嫁他!”   “小花能如此通情达理,父君真是太高兴了!”冉青昀听到女儿不再逼他娶君夫人,瞬间也轻松了许多。   至于修凌云,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楚国那么多青年才俊,再给她重新找一个就行了!   “父君,回去后,女儿想睡在朝晖殿。”   见女儿一脸倦容,冉青昀很心疼。他担忧道:“怎么了?是云裳宫的人服侍得不够仔细吗?”   冉轻轻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只想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能见到父君。”   冉青昀放心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就住在朝晖殿吧,反正朝晖殿里的人都是从小就伺候你的。”   云裳宫是冉轻轻的寝殿,朝晖殿是冉青昀的寝殿。   楚君冉青昀没有后妃,朝晖殿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大多数时候,他都在住政事堂。   女儿心血来潮想住朝晖殿,只有一个原因,她暂时不想见君夫人。   她和君夫人情同母女,平日里无比亲厚,连他这个当父君的见了都要吃醋。   她怎么会突然不想见君夫人呢?   冉青昀很快便想清楚了关键。因为女儿不愿再帮助君夫人实现她的心愿,她自己也彻底放弃了让君夫人成为楚国王后的念头。   因此,她对姨母产生愧疚,才不敢去见她吧!   小孩子脸皮薄,这也正常。   想起君夫人,冉青昀也觉得很麻烦。   君夫人的心意,冉青昀不是不明白,可是他心里只装得下死去的妻子,其他人再好,他始终没办法接受。   好在如今女儿也大了,不再需要姨母照顾。看来,是时候该让君夫人回夏国了。   楚国是个总共只有三十二个村庄的边陲小国,国土面积虽小,却是九国中属富饶的国家,因为楚国地理位置特殊,四周是易守难攻的高山或悬崖,中间是一片平原。   这里的百姓不用操心打仗的事,每日放羊牧马、耕种农作,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简直比神仙还快活。   军队和马车走了半日,终于在入夜前赶回了国都邑阳。   此时,已近日落,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街道旁的商户已经燃起了昏黄的灯光。   为了寻找女儿,楚君冉青昀调动了一万军队寻人。此时军队回到都城,路上的行人自动退到了路的两旁。   听说公主找回来了,百姓们心里也高兴。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的国君是个好人,公主也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才是!   楚王宫外,君夫人穿着白色的素衣站在最前面耐心等候,身后站着她的女儿尤小卿,尤小卿身旁站着冉轻轻的未婚夫婿修凌云。   君夫人轻声细语地叮嘱尤小卿:“小花儿被贼人劫走,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待会儿见了她,你可不许再说什么混账话,听到没有?就算姨父再怎么纵容你,小花也始终是他的心肝宝贝,你若是不识抬举,当心把你姨父惹生气了,遣你回彭城。”   尤小卿与冉轻轻是表姐妹,两个人容貌有三分相似。她穿着一袭裁剪恰当的金丝袖蝶长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包裹得紧紧的。妆容精致,只是娇艳欲滴的红唇太过惹眼,她容貌清秀,更适合淡妆。勉强装扮成华贵艳丽的样子,反倒失了本色。即便如此,她也仍旧是个美人,惹得修凌云总忍不住往她身上看。   尤小卿听了母亲的嘱咐,没有吭声,只是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修凌云身旁,偷偷在袖子的底下牵住了他的手。   这时,有内侍扬声禀道:“君上回宫!公主回宫!” 第4章 父爱(修)   马车缓缓靠近楚国王宫。   君夫人整理了一番被风吹乱的鬓角,又抚了抚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皱褶,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站在路边等候。   率先开路的四辆马车从君夫人身边经过,然后才是冉青昀乘坐的马车。   第五辆马车停住在君夫人面前,冉青昀从车上下来。   君夫人没有看见冉轻轻,面露担忧:“君上,小花儿呢?我想见见小花。她被人绑走这么久,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着?我实在放心不下,您快让我见见她吧!”   刚才还闷闷不乐的尤小卿,此时也站了出来,缓缓展出甜甜的笑容:“是啊,姨父,我也很想小花。母亲刚才还数落我以前不懂事,总是跟小花斗嘴。幸好小花平安回来了,我要跟她道歉,从前都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跟她争了。”   冉青昀压低了声音,笑声道:“小花没事,她只是睡着了,先别吵她!”   见不到冉轻轻,君夫人十分急切:“君上,请让我见见小花吧!她从小到大都是我在照顾,突然让别人伺候,我不放心。”   冉青昀想到女儿之前的担忧,直接吩咐驾车的侍卫:“公主睡着了,让马儿慢一点走,别把她吵醒了,直接送公主到朝晖殿。”   侍卫听到吩咐,即刻驱车离开。   君夫人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让她见不到人?   “君上,怎么不将小花儿送回云裳宫?”君夫人按下心里的疑惑,笑着问。   冉青昀解释道:“哦!是这样的,这孩子大概是在外面受了惊吓,她一刻都离不得孤。君夫人请放心,既然孩子已经回来了,什么时候见都是一样的。等她好了一点,孤让她自己去找你。”   君夫人呆愣了片刻,似乎意识哪里不对,但她又没想明白。   冉青昀没有理会君夫人的失落,他对修凌云招招手,直接带着他和冉敬往政事厅走去了。   冉青昀边走边问:“孤刚才在宫外遇到了齐王,最近齐国发生了什么大事,齐王怎么会跑来楚国?”   修凌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马车离开的方向,回答道:“听说北狼王族的猎奴节快到了,齐王素来以拯救奴隶为己任,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亲率暗卫阻止北狼族南下猎奴。”   北狼族在楚国、夏国和齐国的北面,齐国这块骨头太硬,北狼族得罪不起,猎奴活动只能在楚国和夏国交界处进行。   “君上,夏国使者已经在驿馆等了两天了,是否宣他们觐见?”修凌云提醒道。   因为夏国、西蜀、北狼族想要合理攻打齐国,这三个国家忽然心血来潮,想要楚国也加入联盟大军,跟他们一起攻打齐国。冉青昀这几日被群臣劝谏得头疼,又加上心肝宝贝女儿突然失踪,心里实在太累,他摆摆手,“先晾着吧!孤没时间见他们。”   穿过议事堂大殿,又绕过几个回廊,三人才终于来到议事堂。   作为冉轻轻的未婚夫,修凌云终于有机会表示对她的担忧,“请问君上,公主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冉青昀看着他,叹了口气,这是自己最满意的女婿,只可惜女儿不满意。   但是,女儿满意的那个人,他很不满意!   “她从小没离开过孤,突然之间离开,有些不适应,没什么大事!”冉青昀接过内侍递来的热毛巾,在脸上敷了一下,又擦了擦脖子,才终于觉得清醒了些,他看向二人,道:“孤始终怀疑,绑走小花的人就是齐王殷华侬。”   冉敬想不明白,“如果是他绑走了小花,那他为什么又要将小花送回来?”   冉青云皱起眉头,冷哼一声:“有什么想不明白?他为人一贯这么霸道,先绑走了小花,又将小花给送回来,就是想给孤一个下马威,威胁孤不许跟夏国、西蜀、北狼结盟。”   “君上英明!”修凌云见缝插针的拍了个马屁,接过了话头:“那君上是愿意帮齐国,还是更愿意与其他三国结盟,共同瓜分齐国?楚国是九国中最为富庶的国家,楚人擅武,楚地易守难攻,退可保存实力,进可逐鹿中原!依我看来,君上大可趁此机会答应与夏国结盟,带领楚国臣民走出泰寒山下?”   逐鹿中原?冉青云想都没想过,他笑了笑,“孤才没时间陪他们去打仗,孤的小花儿还没长大呢!有那称霸天下的功夫,还不如在家里陪着女儿。”   修凌云哑然失色,纵横天下,遍数九国,不想称雄的恐怕雄主,恐怕也就楚王这一号人物了!   冉青昀却不在意,他笑道:“所以,这逐鹿天下的任务,还是让孤的子孙们去完成吧!”   修凌云拱手,“君上说得有理!”   “不过,孤虽然不愿跟夏国联盟,却也不喜欢跟齐国走得太近。殷华侬此人,城府太深,实在阴险狡诈,他居然敢对孤的心肝宝贝心存觊觎。此人野心昭昭,实在太可恶!孤召你们来议事,就是想让你们帮孤想个对付他的主意!”   修凌云与冉敬默契的对视一眼,又纷纷别开了头。   “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了?”   冉敬干咳一声,捅了捅修凌云的衣袖,暗示:你平时马屁不少,主意也多,赶紧献策啊!   修凌云神色肃然,仔细询问,“难不成,他向君上提亲了?”   “不,还没有,但是也快了!他今日见过了小花。他看小花的眼神,就跟狼见了肉似的......总之,孤得赶在他来提亲之前,先想好对策,孤可不愿意将自己的心头肉嫁给那个齐王那天煞孤星!”   修凌云回望冉敬,无奈暗示: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呢,着急太早了吧!   然而冉青昀并不觉得这是没影儿的事,任何人想要夺走他的女儿,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危机!   冉青昀越想越着急,立刻道:“传孤的命令,立刻召集群臣参加朝会!”   “叔父,这都已经入夜了,明日再议也不迟吧!”冉敬知道劝阻无用,却还是想试一试。   冉青昀摆摆手,满脸严肃,“万一那齐王明日便来提亲呢?到时候,孤将你打扮成女孩儿去嫁他吗?”   修凌云抿嘴,忍住笑意。   冉敬无奈,嘟囔道:“齐王乃九国中数一数二的英雄豪杰,我倒是真愿意嫁!可就怕那齐王不愿意娶啊!”   “你你你......你是要存心气死孤!”冉青昀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修凌云一时没忍住,放声大笑起来。   稍候,楚王宫议事堂的鼓声响彻夜空。   七七四十九声,敲了三轮,代表有非常紧急的政务!   正在陪家人用晚膳的众位楚国大臣,纷纷换上朝服,向楚王宫奔驰而来。   朝晖殿里的冉轻轻也听到了鼓声,父君深夜着急朝臣议事,恐怕是有紧急军情。   虽然作为一国之君,父君在楚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无人能及的地位,以及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影响着楚国二十万臣民的生死。   可是在冉轻轻眼中,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她母亲死得早,父君除了偶尔露出哀伤,其他时间都是笑着的。   父君很少发脾气,所以才惯的冉轻轻一身的“毛病”。   虽然她经常对父君发脾气,却也十分爱他,她启蒙读书后,刚学会了写诗,写的第一首诗就是赞美父君。   现在看来,这首诗真是不堪入目,简直不能称其为“诗”,不过是小孩子用几个简单的字堆砌成的几句肉麻的俗语。   可是,父君却把这首诗裱了起来,挂在书房,一直到现在。   冉轻轻看着眼前字迹幼稚、文字也幼稚的诗,简直不忍直视,她看看四周,好想趁人不备,偷偷将墙上的诗摘下来毁掉。   她的手刚触碰到画上,又垂下来。   心想:“算了,万一父君非要计较这副画的去处,我又要想个什么主意来哄他呢?反正这副画已经挂在这里,让我丢脸这么了多年,再继续丢脸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父君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国事,却也能抽出时间陪她。   为了能有时间陪伴冉轻轻,他经常批阅奏章到半夜,有时甚至一个晚上不睡觉。   尤小卿知道后很嫉妒,撅着嘴说:“真羡慕你啊,我也想要父亲宠着我呢!”但她的父亲脾气不好,又只喜欢妾侍生的儿子,甚至从小到大都没有抱过她。 第5章 绑架(修)   冉轻轻一回来,便将整个朝晖殿逛了个遍,“故地重游”一番之后,她才终于饥肠辘辘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在朝晖殿有自己的房间。   楚君宠女儿,是女儿奴,他总是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女儿,哪怕是自己寝殿内唯一的温泉池子,也让冉轻轻独自享受。   冉轻轻在自己房间的温泉池子里泡了个热乎乎的澡之后,吩咐宫女,她要用膳。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重生回来之后,她的胃口变得很奇怪。   从前,她用膳都吃得很少,一顿饭吃下巴掌大的肉,都能撑得胃都顶不住了。如今,她的身体好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冉轻轻变得特别能吃,胃口好得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一顿饭,她吃了一大碗羊肉面疙瘩,一碗玫瑰杏仁酪、一碗酒酿鸡蛋汤、三块芝麻核桃酥、五个红枣奶糕。   她还没吃饱。   要不是伺候她的宫女们,看她的眼神跟看怪物一样,她还想继续吃!   吃饱后,冉轻轻觉得困了,她没能撑到父君回来,就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也许是她当惯了孤魂野鬼,刚回来,这具身体还有点不适应,除了动不动就饿,还动不动就犯困。有点像刚出生的小婴儿,贪吃又嗜睡,连她自己没办法控制。   不久后,一个穿着夜行服的黑衣人来到冉轻轻的寝殿,他在冉轻轻的鼻子上探了探,确认她还有呼吸后,歪着头想了好一阵。   没多久,他抱起熟睡的冉轻轻,避开楚国王宫的侍卫,踏着屋顶逃走了。   刚刚恢复安宁的楚王宫,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   楚国公主,又丢了!   楚国与夏国、北狼族交界处,齐王营帐内。   殷华侬回到营帐后,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此行来到楚国边境,除了要阻止北狼族的猎奴活动,还得想办法阻止楚国和夏国结盟。他糙惯了,这些年行军打仗,他连泥地都睡过。出门在外,能有一个简单的营帐休息,便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费劲将营帐弄得多舒适。   可是他手底下那些人,偏偏喜欢瞎折腾,硬生生将他的营帐改得像个女子住的闺房。   这回也不知是谁出的馊注意,居然还将女人扛进了他的营帐。   若是往日,他早就骂人了。   但今日不同,他身上燥火难消,也许需要用到这个女人!   殷华侬将烛台点燃,靠近床榻,去看那女子的容貌。   女子穿着鹅黄色纱衣,面容恬静,曲线玲珑。她双手交叠在腹部,露出白皙细腻的手腕,睡得十分安详。   殷华侬怀疑自己看错了,他将烛台靠近,又重新确认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常珩!”   “微臣在!”   “她是谁?”   “楚国公主!”   “孤问你,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孤的营帐内。”   “是微臣将她绑来的!此事说来话长,容臣细细向您禀告!”   殷华侬揉了揉眉心,冷冷道:“你最好给孤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这样的,主上不是令臣去找楚君谈判,让他不要与夏国结盟吗?谁知臣到楚国半个月,楚君一直不肯接见。直到昨日,臣见夏国使者来了,心里着急,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便将楚国公主绑出了皇宫,想用她来威胁楚君。”   殷华侬渐渐整理出了思绪,越发觉得头疼,“既然她被你带出了楚王宫,那为什么又会赤[裸]着身子出现在野坟堆?”   “这就是臣要说的事了,这楚国公主也真是奇怪,臣刚将她带出楚王宫不久,她便断了气。臣怕没办法向楚王交代,便将她草草埋在了野坟堆,伪装是被人寻仇害死的。至于她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臣便不知道了!”   “那她怎么又被你绑来了呢?”   “今日,臣刚睡醒,就听说楚国公主被找回来了。臣不相信,便亲自跑去楚王宫看了看,发现那楚国公主果然还活着。心想,反正绑一次是绑,绑两次也是绑。所以,臣便按照原来的计划,将她给带回来了!”   “行了,你下去吧!”殷华侬头疼!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见到这个女人。   再见面,他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她相处?   杀还是不杀?   反正,骗过他的女人,他绝对不会再原谅。   看着她那张脸,殷华侬身上的燥热褪去。   他坐到案几旁,去处理堆积成小山的奏折。   淡淡的清香飘到他鼻子里,有点像木樨,又有点像蔷薇。   他扔下奏折,忍不住去看她,她该不会又被常珩给弄死了吧。   殷华侬走到榻前,拉起她白皙细嫩的手,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看她是否还活着。   脉息平稳有力,还活着,只是睡得太香。   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吗?傻乎乎的,被人绑走了都不知道?   殷华侬回到案几旁,刚拿起奏折,又在想,常珩将她绑来这么久,有没有给她喂水?   放下奏折,殷华侬起身,又给她喂了几滴水。   但她睡得太沉,无论是给她把脉,还是喂水,始终都没能将她吵醒。 第6章 君上娶妻   处理完案几上的所有公文后,已到了半夜,殷华侬起身,走出营帐。   营帐外,他的四个心腹下属一起坐在篝火旁吃酒喝肉,闲谈说笑,并未注意到殷华侬在身后。   殷华侬依稀听到他们正在说自己,忽然顿住脚步,隐在了黑暗处。   夏侯厝举起酒壶,哈哈大笑:“你居然把楚国公主塞到了君上的营帐?常珩,没想到你这人平时看着闷声不响的,却比我们都更懂君上的心思。”   常珩没听夏侯厝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他挠挠脑袋,“你想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呢?”   夏侯厝正要说话,却被魏延阻止了,“夏侯厝,你说话小心点!咱们君上素来人品高洁,不近女色,你可别用你肚子里那些肮脏念头去胡乱揣测君上的心思。”   一旁的殷离疾轻笑了声,“魏将军,人品高洁和不近女色可扯不上关系。君上风华正茂,对美人动心,也是在所难免啊!”   殷离疾有爵位,又是殷华侬唯一还活着的弟弟(别的弟弟都被殷华侬杀死了),常珩即使对他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气氛突然冷凝,夏侯厝尴尬的笑了两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跟在君上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位女子如此在意。”   听了这话,魏延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愿认同他的话。   常珩依旧迷迷糊糊的,“你怎么知道君上对那楚国公主很在意?”   夏侯厝将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笑道:“你们想想看,君上跟哪个女子说话有超过三句?又有哪位女子能有幸跟君上在马车内共度两个时辰?最重要的是,那位楚国公主追在君上马车后面跑的时候,咱们君上居然命令马车停下,允许她上马车回话。”   听到这里,殷离疾看向帐篷的方向,目光中透出冷冷寒光。   他又想起了她骗他的事!   接着,他又听见魏延说:“咱们君上至今未婚配,就是因为他对国后的要求很高。他讨厌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尤其讨厌那些谨守繁文缛节的贵族女子。那楚国公主娇滴滴的,连骑个马都能昏死过去,咱们君上才瞧不上她呢。”   夏侯厝笑了笑,“魏将军,我知道你崇拜君上,君上在你心里的地位就像是天上的神一样。可是,你也要做好心里准备,君上他迟早会娶妻的,就算不是楚国公主,也会是别的女子。”   “我……”魏延磕磕巴巴的回复:“……我又不是反对君上娶妻,我只是觉得君上可以娶更好的女子!”   殷离疾笑道:“依我看,在魏将军眼里,再好的女子都不配给君上为妻!”   魏延说到这个,眼睛里冒出铄铄光芒,“这是自然!咱们君上勇猛无敌,谋略无双,十二岁能杀死一头成年狗熊,十四岁能代兵打仗俘虏夏王,十六岁时手握齐剑振臂一呼,朝野一心推翻暴-政,使江山易主。试问这样的英雄人物,有那个女子能匹配得上?”   常珩仗慢悠悠的回了一句,“若是魏将军能变成女子,一定配得上!”   听到这儿,殷离疾和夏侯错一齐看向常珩,用眼神赞叹:哥们儿,你真不怕死!   魏延气得面红耳赤,向常珩拔出剑:“你胡说什么?我对君上的敬佩之心,犹如昭昭日出,皎皎明月,岂能容你如此玷污!常将军,请你拔剑,我要与你决一胜负!”   常珩摇摇头,仍是一脸迷糊,“我的剑只饮敌人之血,你是朋友,我不能对你拔剑。魏将军,你为什么生气?而且,我说得句句都是实话啊。我也常常觉得没人能配得上君上,恨不得自己变成女子嫁给他。”   殷华侬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   若是再听下去,常珩那张嘴里指不定还能说出更多骇人听闻的言语。于是,他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形下,又悄悄走回了营帐。   榻被冉轻轻占了,殷华侬只能铺张狐皮,睡在地上。   又过了几个时辰,他忽然惊醒,他的手比脑子反应得更快,立刻就摸到了剑。   他猛地坐起来,睁开眼,却发现是她跪坐在身旁的狐皮上,仰头看着自己,巴掌大的脸离他很近,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处,酥酥麻麻的,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殷华侬轻轻咳嗽一声,声音不太自然,“你终于醒了。”   她眼里透出好奇,“是君上将我绑来的?”   这事儿,终究是齐国理亏,殷华侬没有想要跟她细谈的意思,“我和你父正在谈一笔交易,等交易结束自会放你回去。”   她像只猫一样靠近,身体软绵绵的跪坐在狐皮上,想了想,又问:“君上与我父君做的什么交易?”她低下头,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问:“君上是想娶我到齐国当王后吗?”   殷华侬看她像是看傻子一样,“娶你当王后?我看你还是继续回去躺着做梦吧!”   她扁扁嘴,满脸失望“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害我白高兴一场。”   殷华侬没遇到过这么大胆的女子,但她是常珩绑回来的人质,只能以礼相待,不好太过分,于是他问:“你睡了很久,饿不饿?”   “听你一说,我好像还真有点饿了。”冉轻轻摸着肚子,觉得很奇怪,明明她不久前还吃了很多东西。   殷华侬起身,去给她拿吃的。   谁知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你去哪儿?”   “我去给你拿吃的。”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害怕!”   殷华侬见她这样胆小,心中不胜厌烦,刚才还决定对她以礼相待的念头,瞬间荡然无存。   除了草原上的灰兔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不怕他,而且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他有心将她推开,又怕她立刻要哭出来,头疼着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松手。”   “让我跟你一起去嘛,你将我留在帐篷里,万一有狼来了怎么办?我们楚国可不像齐国,这里狼很多的,它们都很凶。听说从前闹狼灾的时候,狼还会扑进王宫里咬人。”   殷华侬觉得很奇怪,狼有什么可怕,正常女子害怕的不应该是他吗?   “随便你!”   小剧场:   晚上,魏延将军做了个梦,他梦见了位仙人。   仙人赐他丹药,服下可变成女子。   魏延毫不犹豫的吞下了丹药。   第二天,魏延将军不见了,军中多了个女子......   君上:哪里来的丑八怪,快拖下去!   魏延欲哭无泪:天杀的常珩,他骗我! 第7章 聊八卦的将军们   殷华侬将她带出营帐的时候,殷离疾、夏侯厝、常珩和魏延还坐在篝火旁喝酒吹牛。   “我见过的最火辣的女人,是一个北狼族女子。那年牧郎节她对着我跳了一个晚上的舞!”夏侯厝想起往事,不禁感慨。   常珩歪着头,惊讶:“难道她比嫂夫人还漂亮?”   “呃......那是不一样的。黎雅贤淑美貌,向我跳舞的北狼族少女和她比起来,却是不一样的风情......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她的长相。只记得她的裙子,随着她轻盈的舞步,一直在转啊转,转啊转。”   常珩点点头,叹道:“夏侯将军真有艳福,我也想让北狼族少女为我跳一夜的舞呢。北狼族少女皮肤雪白,腰肢纤细,在九国中是出了名的风骚。试问,在座有谁不喜欢北狼族少女呢?”   “哼,我就不喜欢那样风骚的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腰和胸脯都露在外面,成何体统......”   “是是是,魏将军就喜欢身高九尺、能拉开一百斤大弓的威猛女子,最好是像殷络将军那样的......”   “怎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像夸人的话!”   几个人说着说着,又起了争执,直到殷华侬带着冉轻轻走到他们身后......   “依我看,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当属楚国公主,你们可别不相信!等明日你们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我不是在吹牛。我想想,楚国人是怎么形容她的?”常珩歪着头想了想。   “哦,我想起来了,他们是这样说的......当她跑起来的时候,她的头发就像是黑色的绸缎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当她跳舞的时候,手腕上的皮肤就像刚出炉的奶糕一样雪白细腻;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她的嘴唇像是清晨徐徐刚绽放的玫瑰一样娇艳;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漫天星辰都在围绕你一个人转动......”   随着常珩绘声绘色的转述,众人偏过头,看向殷华侬身边的人。   此刻,众人心声:常珩没撒谎,一点儿也没有!   楚国公主真的很美,她比楚国人形容的还要更美,没有什么合适的词语能形容她的美貌。当草原上的微风吹起她耳后的发丝时,远处的星星都在为她而闪耀。   就连一向仇视美貌女子的魏延,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对于夸赞她容貌的溢美之词,冉轻轻听得太多,早就没什么感觉。   此刻,她一颗心都只挂在殷华侬身上,因为这里她谁也不认识,她只敢跟在殷华侬身后!   这么多人都盯着她,她有点害怕。   于是,她做了个震惊所有人的动作——无比自然的牵起了殷华侬的手。   殷华侬往自己的手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觉得很愤怒。   她身上的淡淡清香飘来,似蔷薇,似木樨。   夏侯厝最先发现殷华侬的手被冉轻轻牵住了,他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主上要杀楚国公主了。   接下来,齐国和楚国肯定要打仗。   他依稀记得,第一个敢侵犯主上的女人,野坟堆上的草,已经有三尺高了吧?   但是,主上不但没生气,反而很自然的牵着她的手,继续朝这边走来。   夏侯厝瞪大眼睛,主上,您是不是生病了?您的手被女人摸了啊,您难道不想砍断她的手?   他口里正含着酒,因为太过惊讶,一口气没顺好,酒水呛在了嗓子眼里,一咳就撕心裂肺的疼。   魏延见夏侯厝咳得满脸通红,眉头一皱,正要说他几句,却发现殷华侬已经牵着冉轻轻的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那只冒犯君上的手,果真如常珩所说的,像刚出炉的奶糕一样雪白细腻。瞬间,他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妖女!”   殷华侬带着冉轻轻在火堆旁坐了下来,用匕首切下小块羊肉分给她,“吃吧!”行军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她若是嫌麻烦,就只能饿着!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冉轻轻竟然没有挑剔。   他又切了一块大点的肉,准备自己吃,却发现她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齐王太小气了,就给她一块鸡蛋大的肉,怎么可能吃得饱!她指了指殷华侬手里的大块羊肉,表示自己还想吃。   “不要浪费食物!”殷华侬小时候饿得太狠,连树皮树根都吃过,他最讨厌浪费食物的人。   她乖巧的点头,表示答应。于是,殷华侬就把手里的大块儿羊肉分给冉轻轻。   一块羊肉,两块羊肉,三块羊肉......冉轻轻正吃得欢,一抬头,发现好几个人都惊讶的看着她。   她看了看地上堆成了小山的骨头渣子,明白自己大概又被人当成了怪物。   她一个人,吃了半头羊,是有点奇怪。   冉轻轻心虚的看了一眼殷华侬。在座众人,只有他神色自然,不像其他人一样大惊小怪。   于是,冉轻轻才有点放心。   殷离疾玩笑道:“王兄,我怎么觉得把她绑来是个错误的决定。说不定楚王巴不得我们将他女儿绑走呢,这么能吃,早晚能把楚国吃穷!”   冉轻轻当真以为殷离疾小气,当真害怕殷华侬会小气得下顿不给她饭吃似的,瞪大了圆圆的眼睛,一本正经的:“我又不会白吃你的,等你们跟我父君谈好了条件,放我回去后,我赔你们一百只......不,一千只羊!”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   唯独殷华侬一脸黑线,“你吃饱了吗?”   “还没......”冉轻轻住嘴,吃了半头羊还没饱,这是个什么怪物。她心虚极了,口不由心的说:“嗯......我、我已经吃饱了。”   一只白馒头递到冉轻轻面前。   “干净的,还没吃过,没吃饱就继续吃!”   冉轻轻接过馒头,准备道谢,忽然认出了眼前人是谁,她欣喜道:“是你!太好了,你居然没死。”   鞝夷愣了一下,疑惑道:“姑娘认识我?”   这两个人认识?   殷离疾迟疑的看了一眼殷华侬,脑子里转过很多个念头。   鞝夷是夏国有名的学者,叛国后流落为北狼族奴隶,为殷华侬所救,本以为他今后能在齐国大有所为。   可是,如果他跟楚国之间关系不清不楚,王兄怕是不敢再用他。   王兄曾说过,得遇大才,不能为我所用者,唯有杀之。   夏侯厝眼中充满了八卦和好奇。常珩喝了一口酒,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关心。只有魏延嘴角微微勾起,满脸嘲讽。   冉轻轻想,是她太过热情,吓到了人家,于是小声解释:“不不不,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昨天,你被北狼人追的时候,我正躲在不远处的野坟堆后面,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他们杀死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鞝夷想起不久前经历的惊险,仍然心有余悸:“对,是王上救了我!”   “王上也救了我呢。咱们能在同一天,同一时间,被同一个人所救,是不是很有缘分?”   鞝夷听她说话,声音清脆,悦耳动听,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谁说不是呢!看来咱们真的很有缘,值得喝一杯,可惜这里没有杯子。你嫌不嫌弃这酒我喝过......”   “不嫌弃,不嫌弃......”冉轻轻正准备接过鞝夷手中的酒瓶。   殷华侬忽然起身,大煞风景的道:“吃饱了就回去睡觉,要不然,今晚把你留在外面喂狼!”   冉轻轻扁扁嘴,委屈又不敢说。   殷华侬已经走远了。   她恋恋不舍的将酒还给鞝夷,起身的朝殷华侬追去。   月华下,她的头发像丝绸一样飘起来,她的裙摆随着风轻轻飘荡。她很努力的追赶着殷华侬的脚步,终于在进入营帐前,跟上了他!   远处,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我要跟你睡,我害怕!”   众人眼里燃起熊熊八卦之火。   平日里不近女色的主上,似乎有点不同了! 第8章 漂亮女人   这一夜,冉轻轻睡在榻上,殷华侬自己垫了张狐皮毯子睡在毯子上。   把楚国公主绑来这件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大肆张扬,她最好不要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殷华侬想来想去,只有把她留在营帐内,由自己看守最合适。   睡到半夜的时候,冉轻轻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殷华侬以为她要逃走,冷冷地问:“你去哪儿。”   谁知她压根没有反应!   殷华侬将剑抽出来,指向她的脖子,但她一点都不害怕,不要命似地往剑上蹭。   这是在梦游?   殷华侬立刻将剑放下。   她迷迷糊糊的朝殷华侬走来,躺在狐皮垫子上,睡下了。殷华侬用力推了她两下,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殷华侬无奈地躺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她转了个身,在他怀里蹭了蹭,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睡着了!   殷华侬怒从心起,握紧了剑。   他发誓,这个女人一定没睡着,她是故意的!呵,装得真像,她又在骗他!   殷华侬心想,干脆将她一把掐死算了,大不了就跟楚国打一仗!   “父君......咯咯咯......”   他将手放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冉轻轻忽然笑了。   她闭上眼睛,笑容恬静,梨涡浅浅。   罢了,她还是个孩子,是他想得太复杂!   应该是做了个美梦吧,梦里面还呵呵的笑出了声音。   殷华侬瞬间心软了,如果不是他将她绑来,她还在楚王宫跟她的父君撒娇呢。   想到这里,殷华侬垂下手,耐心将她抱回榻上。   可是,没过多久,她又从榻上爬了下来,睡到他身边。   这一个晚上,来来回回,折腾了不知多少遍。他还没来得及熟睡,就到了要起床的时候。天不亮,殷华侬就要起来练剑,这是他从童年时便养成的习惯。   殷华侬正要起来,觉得不对劲,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睡到了自己身旁,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   忍了一个晚上的殷华侬,脾气爆发,他再也不想忍了。   殷华侬拿起身旁的剑,用力一挥,咔嚓!   ......   两个时辰后,殷华侬锻炼回来。   天色已经大亮,太阳高高升起,辽阔的草原又重新开启生气勃勃的一天。   营帐不远处,士兵们已经开始生活造饭,殷离疾和夏侯厝他们几个闹腾到深夜的人,也都起来了。   殷华侬回到营帐内,低头一看,狐皮毯子上的那个人还在睡觉,她手里还抓着殷华侬的半截衣袖,睡得香甜。   殷华侬摇摇头,将她重新抱回榻上去,考虑到一会儿众位将领要来帐内议事,他让士兵砍了颗树做了个简易的屏风放在榻边,以枝叶勉强遮挡。   她长得太漂亮,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安静又乖巧。   殷华侬想起了昨天晚上常珩说的话,心中涌起一阵不适,一把掀起狐皮盖在她身上,将那玲珑身段尽数遮掩。   读书时,先生曾多次教诲:“太过漂亮的女人会迷惑人的心智,你若想成就大事,必须远离这种女人!”   所以,他一直很讨厌长得太漂亮的女人!   更加讨厌她。   吃过早饭,众将来营帐内议事,殷华侬往后一看,发现她竟然还没醒。   议事开始。   常珩先发言:“臣昨夜留了封信在楚君寝殿的书房,谁知楚君一直在忙着找女儿,竟然没时间回书房。这个迷糊蛋,恐怕到现在还不知是我们掳走了楚国公主。”   对于常珩评价楚君是糊涂蛋这件事,殷华侬非常认可。   他看向魏延,“夏国使者那边情况如何?”   “启禀王上!”魏延恭恭敬敬的行礼:“夏国使者到楚国已有两日,只是楚君总在为女儿的事情奔波,不得空接见。”   殷离疾不厚道的笑了两声,“我都觉得有些奇怪了,楚国有这么一位糊涂君主,怎么到现在还没被灭国?”   殷华侬脑海里想着楚王的事,不经意的往后看了看,发现她还在睡。   他们这么多人在说话,她居然也能睡得着?   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对父女俩一样迷糊。   小剧场:   作者:单机的日子好寂寞!   冉轻轻(手里拿着零食):姐姐,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作者(敲键盘):你?得了吧,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活到下一章。   殷华侬(拔剑):敢把我的王后写死,孤找你索命!   作者(双手举过头顶做投向状):王上,冷静!我没有想要写死你的老婆。   殷华侬(剑收回鞘):这还差不多,我的王后,只有我自己能欺负!   作者:......(呼,总算保住了一条狗命!) 第9章 人质   夏国正准备拉拢北狼族、楚国、和西蜀国共同对付齐国。西蜀边境夏侯厝镇守,殷华侬很放心。北狼族由他的嫡系军队镇守,也不足为虑。唯独这楚国,就跟睡着屏风后的楚国公主似的,打不得也碰不得。   楚王一直偷偷收留奴隶、楚国又是九国中唯一没有奴隶的国家,所以,殷华侬暂时还不想动楚国。   除非楚国自己找死,非要与夏国结盟。   楚君是个迷糊国君,九国皆知,殷华侬拿不准他是否怕死。   跟聪明人打交道,他有心得。但是,跟迷糊蛋讲条件,殷华侬没有经验,所以他默认了常珩的主意,将楚国公主绑来,威胁他不许跟夏国联盟。   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鞝夷出了个主意,“要不然,咱们派个人去跟楚王面谈?”   殷华侬抬眸:“鞝夷先生觉得派谁去合适?”   此言一出,满室沉默,众人纷纷看向鞝夷。   鞝夷半张的嘴还来不及合上,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么简单的主意,人人都能想到,为什么没人提?   因为,他们都在等着别人先提出来。谁先提,谁便去跟楚君面谈。   楚君出了名的不讲规矩,他连奴隶制都敢废除,还管什么两国相交不斩来使的条文?   女儿是他的心肝,是他的命。这种时候,有人堂而皇之跑到他家里去,大摇大摆的说:我们绑了你的女儿,你要是听话,我们就放了你女儿。要是不听话,那我们就杀了她。   如果,有人敢这样不要命的去跟楚君谈条件,猜猜看,楚君会不会生气?   鞝夷嘿嘿笑了两声,结结巴巴的道:“如果......如果君上信我的话,我可以去当说客。”   鞝夷十六岁出仕,任临淄国国使。   当时,东鲁是占据东北地图最大的诸侯国,夏国是中原最大的诸侯国。而临淄国,只是处在两国夹缝中的一个卑微小国,既无高山悬崖做屏障,也无富裕钱粮买兵马。   那一年,东鲁国心血来潮,想要攻打夏国,欲从临淄国借道。其实,借道也不是不行,可是仗打完之后,若东鲁国赢了,临淄国只怕会被东鲁国顺手灭国。若是夏国赢了,他们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吞并临淄国的好机会?   要保住临淄国,这一仗,打不起来才最好!   于是,十六岁的鞝夷出使东鲁,仅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说服了东鲁国王,让他放弃了攻打夏国的念头。   殷离疾看了自家王兄一眼,递给他一个暗示的眼神:不行。   王兄虽对鞝夷有救命之恩,但齐国还没有完全收服鞝夷。派他去做国使,不合适。   殷离疾顾及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殷华侬垂下眼眸,思索了一阵之后,说:“楚国之行,还是由孤亲自走一趟吧!”   “你要去哪里?”   他刚说完这一句,屏风外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草原上的阳光透过营帐帘幕的缝隙洒在驼绒编制的地毯上,冉轻轻像一只轻盈的小鹿,踩着地毯上的阳光,飞奔到殷华侬面前。   她仰着头看他,“你要去哪里嘛,带我去好不好?”   她睡觉的时候不老实,滚来滚去,刚起来,衣领微微敞开了,奶白色的肩膀露在外面,偏偏她还一脸迷糊,什么都没发现。   她从楚王宫被绑来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串粉色的贝壳项链。那贝壳泛着莹润的光泽,衬着雪白的肌肤,越发光彩夺目。   她像只蝴蝶一样翩然而来,妖而不媚,艳而不俗,却透着一股子不入世俗的清新懵懂,如同高原上的雏菊在十月深秋中热烈绽放。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刹那凝结,就连夏侯厝这样的花丛老手也不免心头颤动。   刹那恍惚过后,夏侯厝低下头,不好意思再往她身上看。   她是主上喜欢的女人,不能看,看就是找死!   听到他要离开,冉轻轻急得连鞋都顾不上穿,十个粉嫩的脚趾头大大方方的暴露在空气里。   殷华侬自小习武,打仗,很少和女人相处,在他所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女人当中,要么就是殷络那样的女将军,成天板着脸,不苟言笑;要么就是顾思柔那样娴雅端庄的贵族女子,矜持有礼,进退得当。   唯有眼前的女子,那微微露出的奶白的肩头,裙摆下局促不安的粉嫩脚趾,令他感到浓浓的羞耻!   一股血气从脚底板冒起直充脑门,殷华侬恼羞成怒,指着她道:“你......快去把鞋穿上,我们在军中议事,你这样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冉轻轻从小就被娇惯,不成体统这个词,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上骂人的话。   她拦在他面前,仰着头看他,扯了扯他的衣袖:“带我去,好不好!”   “我去楚王宫是去找你父君谈判,你去做什么?”殷华侬说话向来刻薄,此时恼怒,又想起了前两天刚被她欺骗的事,说话时火冒三丈,言语更是毫不留情:“既为人质,你应当有身为人质的自觉,不要逼我杀你!”   冉轻轻眼中呆滞片刻,似乎不敢相信,殷华侬会这样跟她说话。   她呆了片刻后,又恢复了笑意,仍旧扯着他衣袖的一角,轻轻摇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再怎么吓我都没用,我不会怕你!”   殷华侬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向夏侯厝下令。   “将她捆好了,扔在角落里。在我回来之前,所有人不得靠近营帐!”   吩咐这一句,殷华侬头也不回的走了。   冉轻轻看着他狠心离开的背影,心里委屈,嘴巴一扁,呜呜的哭出声来。 第10章 不讲道理   天黑之前,殷华侬和楚君谈好条件,赶回了营帐。   楚君虽然迷糊,却是实实在在的疼女儿,一听说女儿被绑,无论殷华侬提出什么条件,他都立刻答应。   唯独只有一点,他希望殷华侬能善待自己的女儿。   “齐王啊,我女儿从小被我娇惯养大的,她脾气不太好,又爱哭,吃东西还特别挑剔。齐王,您可千万要多担待,别跟她一个小孩子见识!”   殷华侬再三承诺,绝对会小心伺候冉轻轻,送她回来之前,不让她少一根头发丝。   于是,楚国和齐国的联盟就这么愉快的定下来了。   这几个月,冉轻轻留在齐国做客,等齐国狠狠修理完北狼族和西蜀,殷华侬再将冉轻轻完好无损的、客客气气地送回楚国。   殷华侬掀开营帐的帘子,就发现不对劲。   冉轻轻被五花大绑的扔在榻上,嘴里还塞了一块布。她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眼泪像泉水一样汩汩冒出来,染湿了大半个枕头。   殷华侬有点心虚。   不久前他才向楚君保证,绝不让他女儿少一跟头发丝。要是让楚君知道他女儿在齐国受到这种待遇,只怕会选择毫不犹豫的毁约,转头就同意跟夏国结盟。   殷华侬给冉轻轻松绑,眉头微皱。   他离开时只让夏侯厝将人绑起来,可没说要将她的嘴也堵起来。   该死的夏侯厝,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自作主张!该罚他自己去领三十军棍。   殷华侬抽出塞在她嘴里的布——   “呜呜呜......”   哭声撕心裂肺,刺痛耳膜,简直让人头疼欲裂!   殷华侬看看手里的布,怔忡了一瞬,现在他把布塞回她嘴里还来得及吗?   算了,也不用去找夏侯厝麻烦了,他瞬间理解了夏侯厝的用意!   殷华侬看着扯开嗓子嚎啕大哭的冉轻轻,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无数火焰在他脑子里燃烧,所有理智正在渐渐崩塌,只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掐死她,掐死她就安静了!   大不了跟楚国打一仗。   他来回踱步,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冷静下来后,他想起了刚出生的小羊羔子。   那时候,他还生活在奴隶营里。母亲是怎么照顾刚出生的小羊羔来着?就算这楚国公主再怎么娇弱,也绝不会比冰天雪地里初生的小羊羔更难伺候了吧!   殷华侬试图说服自己,他连刚生下来的小羊羔都能养活,难道还养不好一个女人?   对,不把她当女人看。   就将她当成了刚出生的小羊羔好了!   他亲自去外面打了一盆热水过来,给她擦拭哭得通红的脸颊,又用拧干的热毛巾将她哭湿了半边的头发仔细擦了擦。   可她还是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打算,还在继续哭。   殷华侬仔细看了她很久才发现,才一天功夫不见,她就瘦了许多。应该哭得太累,累瘦的。   对于这个不太很重要的问题,殷华侬也没来得及想太多。他深吸一口气,把她当成了能听懂人话的小羊羔子,赔着笑脸:“别哭了,行吗?”   谁知冉轻轻竟不肯理他,她背过身子躺下,肩膀仍是一抽一抽的在动。   无声的哭泣比有声的哭泣更令人发愁。   她这个样子,让殷华侬有些莫名其妙的觉得内疚,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对了,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吃东西吧!应该是饿的。   殷华侬走出营帐,没多久,端了一盘羊肉过来。军营里没准备什么吃的,除了大饼、大豆就是羊肉。等会儿该给她准备点零嘴才行,楚君说了,他这个女儿,嘴巴刁得很。   “起来吃点东西吧!”殷华侬温柔的说。   他对哭哭啼啼的女人没有耐心,但对刚出生的小羊羔却极有耐心。   冉轻轻倒是坐了起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鼻子眼睛都哭得红彤彤的,却摇了摇头,“我没有胃口!”   这楚君怎么教的女儿?教出了这样一个不知好歹,不知死活的蠢货女儿。她不知道,寄人篱下的时候该小心谨慎一点吗?哪有人质像她这样的?   殷华侬目露凶光,吓得冉轻轻垂下眼睛,不敢再看他。她肩膀仍是一抽一抽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她雪白的皓腕上,刺得殷华侬脑袋更疼。   简直疼得头都要炸了,她可比冰天雪地里出生的小羊羔难伺候多了!   他长这么大,很少遇到束手无策的事。   殷离疾和夏侯厝风流情史比较多,他们很懂女人的心思,但这两人最喜欢无中生有,这会儿去找他们求助,只会给他们制造更多八卦的机会。   没办法,他只得跑出去请教鞝夷。   鞝夷是新来的,他嘴巴很紧,应该不会乱说。而且,根据常珩调查来的消息,鞝夷的老婆就是个很难伺候的女人。所以,他应该身经百战,对付这种娇蛮任性的女人很有经验!   果然,鞝夷非常有办法。   殷华侬匆匆赶回营帐。   “你先随便吃几口,我带你去参加北狼族的牧郎节。那儿有集市,集市上很多人卖各种小吃。”   每年秋季,北狼族会举行十天牧狼节,北狼族的未婚男性会聚集在一起举行摔跤、骑马、射箭比赛,向姑娘们展示自己的骁勇雄姿,姑娘们则能趁此机会,挑选一位与自己相伴一生的良人。   冉轻轻果然不哭了。   她抬起湿漉漉的双眸,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我是人质,我不能去......”   她还记仇!   殷华侬想起了鞝夷的叮嘱:“对付女人,还有最要紧的两点,请我王牢记!第一,万万不可跟女人讲道理,她们生气的时候完全不听道理。第二,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心里的答案其实是要!”   得了,废话也不多说。   殷华侬随便找了件大氅给她披上,也不管她同意还是不同意,就将她打横抱起,走出营帐。 第11章 热闹   齐军驻扎的营地正处在齐国、楚国和北狼族的交界处,从这里出发到最近的北狼族聚居之地,骑马最快也要四个时辰。   可是,殷华侬的坐骑红宸是血统最高贵的汗血宝马,再加上他骑术精湛,两个时辰内也能赶到。   平时就他一个人,随意驰骋,但现在马背上还有个身娇体弱的冉轻轻,马儿才刚跑了两步,她就嫌颠得慌,非要慢慢走才行。   殷华侬皱眉,她这样慢悠悠的走,明天晚上都赶不上牧郎节!她一直哭哭啼啼的,吵得殷华侬耳朵疼,想将她扔在草原上自生自灭的念头。   后来,他真把她扔下马了!   耳边再也没有哭声,头也不疼了,殷华侬松了口气。   舒缓了一阵之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她找回来。别把她当女人,就把她当成刚出生的小羊羔子就行了!   他找到冉轻轻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哭了,她还在路旁捡到了一只小野狗,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小野狗抱在怀里,还对他笑了笑,“你看,它是不是好可爱!”   殷华侬对一切有毛的小动物都过敏,他鼻子不好,猫猫狗狗都不喜欢。   可是,冉轻轻喜欢。   他硬着头皮敷衍了一句,“嗯,可爱!”   她说可爱就可爱吧,只要她不哭,一切好商量!   冉轻轻将小野狗抱在怀里,摸摸它的头,小声说:“我要把它带回去,将它养大。”   “它的肉还不够塞你牙缝呢!”殷华侬跟她商量,“你把它放了,孤赔你十条烤狼肉,狼肉比狗肉好吃多了!”   冉轻轻被他一吓,又要哭了,她连忙将小野狗护在怀里,“谁说我要吃它!我是要养着它当宠物。”   殷华侬无奈地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狗,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半晌才道:“行,你养吧!”   养吧,养吧。只要她不哭,一切都好商量。   冉轻轻这才又高兴了起来。   有了小野狗,她很开心,开心到忘记了马上的颠簸。   殷华侬见她没吵也没闹,悄悄将骑马的速度加快,总算在子时之前赶到了北狼族的聚居地。   草原上赶集的人很多,少年少女们载歌载舞,欢快的歌声悦耳动听。   出乎意料,冉轻轻对唱歌跳舞一点也不敢兴趣,她只关心吃!   她看见那些零嘴就走不动路:烤羊肉的、卖烤饼的、卖酸乳糕的......她都要尝一遍。   冉轻轻拿了一块酸乳糕,放进嘴里,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唔,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块儿?”   殷华侬心想,我才不要吃这些小孩子玩意儿。   下一瞬,他就看见她喂了一块儿酸乳糕给她怀里那个狗崽子。   原来不是在问他,殷华侬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她贪吃,她捡的狗崽子也贪吃,一直被她手里的香味馋得“嗷嗷”叫。   行吧,只要她不哭,爱吃多少有多少!她只管吃,殷华侬只管跟在她后面付钱。   不多会儿功夫,她吃了一条烤羊腿、两只烤饼、一碗酸乳酪(小狗吃了一半)、两只梨、一个甜瓜,半斤核桃酥和半斤杏仁酥。   殷华侬纳闷的看着她纤细的腰肢和扁扁的肚子,这一个晚上吃的东西,加起来都够她半个身子重了,她究竟是怎么将这些东西吞下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冉轻轻吃了点东西后,迅速瘦下去脸颊,好像又重新胖了回来。   这个楚国公主,简直像谜一样。   殷华侬开始担忧,她这样毫无节制的吃下去,会不会吃成大胖子,到时候楚王不认货了怎么办!   正当他要阻止冉轻轻继续吃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扎着满头辫子的妙龄少女,挺着欺霜赛雪的奶白色胸脯,扭着杨柳一般柔软的细腰,跳着热情洋溢的舞蹈来到他身旁。   少女热情的看着他,用北狼语向他献唱情歌。   每年的牧郎节,都是未婚少女们选夫婿的节日,她们会向自己看中的情郎展示容貌和歌喉,像对方传达自己的心意。   若是双方相互看中,男孩子就能将少女带回自己的帐篷,娶她为妻,与她生儿育女。   殷华侬猜测到了对方的意图,正准备躲开,不一会儿,其他少女也注意到了他,紧跟着扭动腰肢围着他唱情歌,跳情舞。一群女人拦住了殷华侬,围绕着他,载歌载舞。一开始,她们只想对殷华侬献舞,慢慢的,竟然发展成了比赛。这群北狼族少女们谁都不肯服输,仿佛谁带走了殷华侬,谁就能赢了这场比赛。   殷华侬担忧的看向冉轻轻的方向。   谁知,冉轻轻正抱着小野狗在吃花生奶酥,人一口,狗一口,没心没肺的看热闹。   殷华侬并非第一次被女人献殷勤,被这么多女人环绕,他只觉得不胜其烦!   他很讨厌被女人当成猎物一样盯着。   殷华侬神色冷了下来,冷漠的环视四周,好像围绕在他身旁的不是女子,而是一只又一直目露凶光的野兽。   他绕开那些献殷勤的女子,径直朝冉轻轻走去。   冉轻轻笑盈盈的问:“这么多好看的美人,王上怎么不挑一个?”   殷华侬冷冷看她:“行,我带她们走,把你留下来给北狼人生小崽儿!”   “不行!”冉轻轻只是迷糊,她又不是傻子,当然不肯,她羞涩的垂下眼眸:“我只想给王上生小崽儿!”   想的倒挺美,做梦去吧!   他才不要这样蠢的女人给他生孩子,万一生下来的孩子也跟她一样蠢怎么办?   下一刻,殷华侬将手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把她搂在怀里。   少女们羡慕的看着倚在殷华侬怀里的绝丽女子,知道谁都赢不了今晚的比赛。   于是,她们失望的扭着腰肢,各自散向别处。   没有了热闹可看,冉轻轻无聊透顶,觉得连花生奶酥都觉得不香了。 第12章 零食风波   殷华侬晚上一直睡不好,每次刚睡着,她就会梦游睡到他身边。   平时只有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那只狗崽子也学了她的样,非要钻到他被窝里来,那些看不见的狗毛钻进他的鼻子里,害他一个晚上不停的打喷嚏。   第二天,他把狗崽子给扔了,她又扁着嘴,眼泪吧嗒吧嗒的一直掉。   没办法,殷华侬只得让常珩把狗崽子给捡回来。他定下了一条规矩,晚上睡觉的时候,小狗崽儿不能进帐篷。   一听说能把狗崽子留下来,她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两处梨涡深深,越发显得腮帮子鼓鼓,让人想咬上一口。   殷华侬又想起了先生的教诲,眼前这个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必须远离!对,不要把她当女人,把她当成刚出生的小羊羔子。   殷华侬强行催眠自己,压下心里燃气的熊熊怒火。   就算没睡好,到了天亮时分,他仍旧要爬起来练剑。这个习惯,他已养成多年,无论下雨、下雪,还是生病,都不会改变。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冉轻轻终于不再睡懒觉,非吵着要去看殷华侬练剑。   她似乎抓住了他的把柄,无论任何事,但凡他说不同意,她就要扁嘴哭!殷华侬每天都要提醒自己很多次,才能控制住脾气,不要掐死她。   这一天,常珩醒得早,见冉轻轻抱着个狗崽儿在边上看殷华侬练剑,瞬间眼睛都亮了。一向懒惫的他居然也有了练武的兴致,主动过来陪殷华侬对练。   她似乎很喜欢看人打架,抱着一包奶酥花生,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兴起的时候,还会忍不住鼓掌。她是把他们都当成了街头杂耍卖艺的吗?   殷华侬一脚将常珩踹飞。   练完了一套剑法后,他举起一百来斤的长钺,武得虎虎生威,汗流浃背。   等他练完之后,发现她抱着小狗崽子,一人一狗,呼呼大睡!   殷华侬想压根不想理她,最好让她在外面睡个够,谁让她非要吵着出来的?   可他走远了几步之后,忽然又停下了。草原上的风这么大,万一她着凉了怎么办?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人,每顿少吃一点儿都会瘦,若是着了凉,一定比平常更难伺候!   殷华侬停下来,转身,拎着她怀里的狗崽子丢开,将她打横抱起,往营帐走去。   这一天,殷华侬在边界巡了一圈,又阻止了一场北狼人的猎奴活动之后,回到军营里换了身衣服。他往榻上一看,冉轻轻还没醒来。   他也没避讳什么,换了身衣服,继续陪士兵们操练。   中午休息到时候回营帐,冉轻轻已经醒来了,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士兵将午饭送进营帐,行军打仗,出门在外,哪有什么好东西吃?有羊肉,有饼,就是最好的伙食。   她捏着饼,吃得很慢,很难受,刚准备放下手里的饼。   “不许浪费粮食!”殷华侬冷冷的提醒。   冉轻轻委屈的看了他一眼,慢慢吞吞的继续吃,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把面前的饼和羊肉艰难的吃干净,甚至都不敢剩下一点碎屑。   她扁着嘴说:“我胃口不好,晚上不想再吃饭!”   殷华侬瞪大眼睛,被她这句话给惊到了!她刚才完了三个大饼和两斤羊肉,居然好意思说胃口不好?   他去检查了一下装零食的箱子,前几天从北狼族带回来的一大袋零食,已经被她吃完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胃口不好。   殷华侬想起来,他早上去边境巡视的时候,路边好像长了几颗野苹果树?他跟夏侯厝说了一声,让他去把那几颗树上野苹果都摘下来,顺便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果树。   结果下午的时候,楚君就派人送了一大车零食过来,有各色的鲜果、干果和点心,还有几箱子楚国特产的奶糕。   冉轻轻看着不断搬进营帐的零食,终于开始想她爹了,坐在装零食的箱子上,感动得眼泪汪汪,“父君,我好想你啊!”   殷华侬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晚上,夏侯厝带人将这一带的野果都摘了回来,足足装满了一辆马车。   殷华侬看了看营帐内摆得满满的箱子,对夏侯厝吩咐:“将果子分给士兵们吧!”   谁知,夏侯厝竟敢胆大妄为,留了三箱野果给她。   他再次踏入营帐的时候,冉轻轻守着三箱果子,兴高采烈的说:“除了父君,只有王上对我最好了!”   殷华侬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心里想着,等边境的事情一了结,带她去齐王宫看看。   齐国地大物博,零食的种类可比楚国丰富多了。   楚国弹丸小国,她从小到大除了奶糕、奶花生,蜜枣和苹果什么的,估计也没吃过别的好东西。 第13章 小小误会   殷华侬有点轻微的洁癖,哪怕在外行军打仗,他最多也只能撑三天就要洗澡。   如今,冉轻轻占据了他的营帐,他不好为了洗澡将她赶出去。   半夜的时候,他听着冉轻轻的呼吸好像睡熟了,蹑手蹑脚的起床,去了河边。军队安营扎寨一般都在有水的地方。   月凉如水,风吹原野,草凝寒露。殷华侬解下厚重的铠甲,连同里面的衣服一起放在了河边的石头上。寒风送来一阵凉爽,不远处传来嘿儿嘿儿的马叫声。他躺在河水里漂浮着,闭上眼睛,全身放松。累了这么多天,只有这种时候最自在。耳边没有了女人的啼哭声,他与远处的山、近处的风和水中的明月融为了一体。   整个世界,静谧又安宁!谁知他刚放松了半刻,就感觉自己被一个熟悉的眼神盯上了。   冉轻轻蹲在河边,抱着她的小黑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仿佛怪他为什么又把她一个人给扔下了。   殷华侬站在河水中,脖子以下的部位都被水拦住了。好在夜色朦胧,什么都看不太清。   她果然一脸埋怨,“王上为什么偷偷出来洗澡,居然不带着我,我也想......一起洗洗啊!”   这个女人真是活腻了!   殷华侬气血上涌,忍了怎么多天的脾气,怎么都忍不住了。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子。   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他生气的时候,脑海里甚至闪过了她轻解罗裳的画面,于是更加来气。   冉轻轻只感觉眼前一晃,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看见殷华侬披着中衣来到了她身边。   看他的眼神,他好像又生气了!   这些天,她不断试探他的底线,越发觉得他其实是个好人。但是现在,她有一种自己即将被弄死的感觉!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冉轻轻连忙将怀里的小狗崽子抱出来,噗通一声扔到河里说:“你看,我们小乖也要洗澡的嘛!”   果然,殷华侬忽然愣住,耳根子都红了!   原来刚才他听漏了几个字。   她说的是:我也想帮小乖一起洗洗啊!   殷华侬背过身,飞快地穿上铠甲。   在他身后,冉轻轻哼着歌,给那只狗崽子洗澡梳毛。   殷华侬默默的想,这事儿也能怪他一个人。她为什么要说“我也想帮小乖一起洗洗?”她明明可以说:“我来给小乖洗个澡。”或者“我要给小乖洗个澡。”   如果她能把话说清楚一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误会啊!   她给狗崽子洗完了澡之后,用毯子一裹,将狗崽子塞到他怀里。   “王上,您先抱小乖在一旁等等,我也要洗个澡。您别走远了,我一个人害怕!”   殷华侬看着手上的狗崽子,闻了闻,他好像从冉轻轻身上闻到了一股尿骚味,顿时有了不好的联想。   “但是,也不许偷看!”冉轻轻看他还没走,红着脸催促道,“王上,您可是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偷看别人洗澡吧!”   殷华侬皱着眉,抱着狗崽子,毫不犹豫的走开。   走了没多远,他听见“噗通”一声,冉轻轻跳到了河里。   奇怪,他居然开始担忧她会不会游泳。这河里的水还挺深,水流湍急,她会不会被淹死?殷华侬有心走回去看看她有没有危险,又怕被她嘲笑,说他居心不良,想偷看她洗澡。   就这样,殷华侬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阵,才听见冉轻轻快乐的哼起了歌儿。   殷华侬冷冷的哼了一声,她就是个妖孽,妖孽都活得长,不会就这么轻易死掉! 第14章 掐死她   冉轻轻洗完澡之后,要求殷华侬陪着她在草原上走走,她头发很长,没有宫女帮她用毛巾拧干,需要吹风晾干后才能进去睡觉。   凛冽的冷风吹来,他闻到一股清幽的香,她身上含着淡淡木樨花香,总在不经意间钻入他的鼻息。   从殷华侬的角度看过去,她整个人小小一只的,那薄薄的肩膀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她穿了一身黄色的纱裙,外面披着白色的披风,长发的披散在耳后,有那么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更像是,游荡在原野中吸食月光的精怪。   有那么一瞬,殷华侬也没那么烦她了。   她不哭的时候,看着挺乖。   她怀里那只小狗崽子洗完澡以后,也安静下来了,此刻正在她怀里呼呼大睡。   殷华侬问她:“刚出生的小羊羔子,要想存活,必须注意保暖防寒。小乖看着也才一个月大,你就敢给它洗澡,不怕它冻死?”   冉轻轻笑了笑,说出了一句不像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如果它连这点苦都承受不了,长大后,该如何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立足呢?”   殷华侬琢磨了好一会儿,在想她怎么会突然说这么沉重的话。她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公主,从小被她父君细心呵护,哪里会知道这世界有多残酷。   还没等他想明白,冉轻轻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她还有不好意思说的话,殷华侬有些好奇,“说吧,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不许生气!”她缩着脖子,声音很小。她怀里那只狗崽子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水汪汪地眼睛,跟她一起瑟瑟发抖。   殷华侬有些好笑,觉得她这个人很矛盾。又怕他,又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她是不是天真的以为,他真的是个好人?   “你说出来,我才知道会不会生气!”   她脚尖在草地上蹭了蹭,直到脚下的草地都被她踏秃了一层皮,才敢开口。   “你刚出营帐没多久,小乖就偷偷跑进来跟我睡了。然后,它可能是有点兴奋,在那块狐皮垫子上撒了一泡尿。它......它也不是有意的,是因为狗狗们天生就是这样占地盘的。”   殷华侬想把她的狗掐死,顺便也把她给掐死!   “今天晚上,你跟你的狗崽子睡外面!”   说完这句,殷华侬大步离开,远远将她抛在身后。   冉轻轻抱着狗崽子,拔腿拼命去追,却怎么都追不上。   “王上,王上......”   殷华侬回到营帐后,气呼呼的批阅奏折,不想她,一想就忍不住要掐死她。   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奇怪,这人怎么还没回来?难道真被狼给叼走了?楚国常患狼灾,这片草原上偶尔会有狼群出没,这事他也曾听说过。   等了许久,还没见她回来,殷华侬还是不放心,到营帐外去找她。   谁知,他刚掀开营帐的帘子,就看见她抱着狗瑟瑟缩缩的蹲在营帐不远处。今日常珩他们几个带着士兵操练了一天,早早就歇下了,外面也没人燃起火堆。   殷华侬叹了口气,将她怀里的狗扔掉后,抱起冻得颤抖的她,走回了营帐。   狐皮毯子已经被狗崽子撒了尿,殷华侬只好抱着她睡榻上。反正这些天,她一直赖在地上跟他睡,对于两个人同睡一张榻这件事,他心里也没那么抗拒了。   他被冉轻轻烦的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难得今晚洗了个澡,放松了下来,竟然沉沉的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殷华侬居然睡过了头。   主上居然没有起来操练!   主上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以往主上就算得了风寒也不会耽误锻炼!   起得最早的夏侯厝觉得这事儿太过异常,立刻把殷离疾和常珩给喊了起来,叫上军医,一同去营帐内探病。   殷离疾掀开帘子——   殷华侬抱着冉轻轻睡得正香,冉轻轻一只脚还勾在殷华侬的腰上,白嫩纤细的玉足,只一眼,就叫人心神荡漾!   常珩与夏侯厝默契对视一瞬后,将军医拦下。   但已经吃了,帐外的所有士兵都看到了,殷华侬因为跟女人睡觉,忘记了早起操练。   主上什么时候喜欢女人了?他不是不喜欢女人的吗?当然,他也不喜欢男人。   三个人只好吩咐下属,不许将这事儿说出去,要替王上保密。   下属们自然不敢多嘴多舌,但他们三个一回头,就将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心腹下属,心腹下属再告诉心腹下属——   这事儿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啊!一个上午的时间,军营里到处都在说这句话。   王上的风流韵事,像是风一样被传开。   哎呀,咱们王上居然带女人睡在营帐,这事儿可太稀奇了,简直比六月里下冰雹的同时又下鲫鱼还要稀奇。   给冉轻轻送饭的士兵,偷偷在她的饭菜里,加了几个鸡蛋,和一块儿烤鹿肉。   这位也许是未来的王后,他们当然要好好伺候!   不过,绑架楚国公主的事,真的是军事机密,只有常珩他们几个知道。   再加上殷华侬的营帐离普通士兵们的营帐有些远,除了送饭的几个亲信士兵,其他士兵都没见过冉轻轻,其他人更不知道她是楚国公主,只当她是王上带回来普通女子。 第15章 睡懒觉   殷华侬破天荒的睡了人生中第一个懒觉,就算是耽误了锻炼也没觉得生气。   大概是因为他这一觉起来神清气爽,胸不闷,头也不疼了,比昨晚泡在冷水中还要舒服。   他正要起床,在自己腰上摸到一只手。   侧过头,冉轻轻那张白生生小脸出现在他面前,微弱气息喷到他脸上,痒痒的。   冉轻轻还在睡,殷华侬不由自主的看向她那粉嫩的樱唇,水润润的,像是敷了一层湿湿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他的手完全不停使唤,鬼使神差般往她嘴唇上碰了一下。   冉轻轻甜甜的笑了,嘴角梨涡浅浅。   殷华侬怒从心起,如果她敢现在睁开眼睛,他就有理由马上掐死她。他才没有被美色、诱惑,是她主动勾引他在先,假装天真懵懂不知世故,实际上一肚子坏主意。   但,她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安详的睡着了。   睡睡睡,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长得好看,她跟一头猪有什么区别?   殷华侬重重掀开被子,更衣洗漱。   长得好看,就是她最大的优势。如果她长得不好看,脾气还这么差,早就被他扔出去不知多少回了。   他冷静下来后,有那么一点点承认,他或许是被美色给诱、惑了。这一刹那,他脑海里闪过了冉轻轻瞪大无辜的双眼,不知死活的靠近他,冲他笑的画面。   殷华侬摇摇头,将这画面驱逐出脑海,然后迅速离开营帐。似乎害怕再多呆一秒,就会忍不住想要掐死她。   吃过早饭,殷华侬要带着魏延和常珩去彭城观礼。   夏国、西蜀和北狼族会在近日结盟,他带人去搅场子。这一次离开,可能要三四天才能回来。   他没跟冉轻轻说,说了她吵着要跟他去,不让她去又要哭唧唧的怪他,为什么不肯带她去。   殷华侬到现在都搞不懂,冉轻轻为什么就不怕他?他不过是在杀北狼族猎人的时候顺便救了她一命,但他稍候又将她从楚王宫绑来当人质。   恩怨两两相抵,也都扯清了!   可她却只记恩,不记仇,就跟她养那只狗崽子似的,被他拎着脖子丢了那么多次,依然喜欢咬他的裤角,对他撒娇。   跟殷离疾交代了军中琐事后,他又不放心的叮嘱殷离疾,“那个楚国公主,大概又要睡到中午醒来,她贪吃,记得将她喂饱。我已经把装零食的箱子都锁了,不许她吃太多零食,免得她只吃零食不吃饭。这是钥匙,你拿着,每天只许分一袋给她。”   这几年殷华侬外出打仗的时候,都是殷离疾留守在齐都监国,他对政务早已得心应手。   但是对付女人,殷离疾觉得这次的任务很沉重。   殷离疾虽然风流,与女人相处的经验也丰富,但他的女人都是知情识趣的,主动来讨好他的那种。像冉轻轻这样动不动就哭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殷离疾预感到任务艰难,只好虚心请教,“王兄,万一她又哭了怎么办?”   “哭的时候,你就给她一包糖哄着!”   殷离疾将信将疑的接过零食箱子的钥匙,目送王兄离开!   冉轻轻舒舒服服地睡到下午才起来。   守在门外的士兵听到里面有动静,一面派人去请殷离疾过来,一面去给她准备大份的饭食。   冉轻轻吃了两口火头军特意为她开小灶做的猪肉饺子和炸鸡块,看向小心翼翼陪在一旁的殷离疾,怯生生地问:“王上呢?”   殷离疾捏着手里的钥匙,陪着笑脸,“王兄有事要离开,三四天就能回来。”   “哦。”   出乎意料,冉轻轻没有哭。   她只是默默低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塞东西。   殷离疾看她不哭也不闹的样子,还觉得这楚国公主其实也挺懂事的,没他想的那么麻烦。   她吃完饭之后,在逗弄那只小奶狗,殷离疾见她没哭也没闹,放下心中大石,带着士兵们出操了。   这群士兵身型魁梧,体格彪悍,眼神或冷酷或暴戾。   他们都是齐国从各地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士兵,每个都眼高于顶,目空一切。   他们在出操的时候,赤着上身,将手臂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嘶吼着将手中的枪用力刺出,仿佛前方正站着他们的敌人。   风吹来一阵淡淡的木樨花香,殷离疾敏锐的感觉到士兵们分心了!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冉轻轻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抱着她的小狗崽儿,正懒洋洋地坐在草地上看着士兵们操练。   她黑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黑色的绸缎一样迎风飘远。   风将她鹅黄色的纱衣吹起,露出了白皙细腻的皓腕。她虽然贪吃,却一直都很瘦,手腕细细的,像是一根白嫩嫩的莲藕,水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这群士兵们都是不怕死的兵油子,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从奴隶营里被选拔、出来的,又从底层士兵中到挑选出来,提拔到殷华侬的麾下。他们虽然心甘情愿服从齐王殷华侬的命令,但他们大多数都保持了原始的天性,不受礼仪的束缚。   所以,这会儿看见漂亮的女人,一个个个都懒散下来了,像是求欢的野兽一样,嘴里故意发出嗷嗷的叫声。   冉轻轻坐在那里,吸引了所有男人的注意力,谁还有心思再操练?   殷离疾心里叫苦不迭,只好下令让士兵们先休息。   他走到冉轻轻身边,笑容满面:“公主怎么出来了?王兄不是交代过,他不在的时候,尽量别出营帐吗?”   军营里有个女人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怎么瞧都不像话。   “他又没有亲口跟我说!”冉轻轻眼含秋水,杏目圆瞪,哼了一声,把气都撒在殷离疾头上,“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明还偷偷亲了我一下,起床后说走就走,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哼,我最讨厌他了!以后再也不理他,也不会不跟他一起去洗澡,不许他亲我,也不跟他一起睡觉了!”   冉轻轻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士兵们体力好,耳力更是非凡。   他们竖着耳朵,七七八八的听了一大半。哇塞,王上居然和女人一起洗澡,和女人亲嘴,还和女人一起睡觉!   那个冷漠的君王,居然也开始留恋人间烟火?   那个从来不近女色,看见漂亮女人都会主动退避三舍的王上,竟然愿意为了这个女人变成了普通人呢?   一伙儿士兵,瞧着冉轻轻的眼神,更加带劲了。   殷离疾心急如焚,却只能继续陪着小心哄她,“你先回去,我给你拿零嘴吃好不好?”   “我心情不好。”冉轻轻撅着嘴,哼哼道:“不想吃!”   她抱着狗崽子站起来,粉色的纱裙,层层叠叠的迎风飘起来,隐隐露出裙下的诱人的腿部曲线,白嫩细腻。   殷离疾权衡利弊之下,觉得最好不要惹她哭,于是也任她胡闹,继续带着士兵们操练。   她要看就看吧,反正也就这三四天时间,耽误不了什么事!   这一天,士兵们操练时就跟吃了春-药似的,挥舞着手里的枪的同时,嘴里发出“吼吼”的怪叫!   第一次被锁文,这种尺度,甚至连肉渣都不算!   谁不能有个初恋的悸动了?   我自己都没往那方面去想,我心里想的是,有那么一种陌生的感觉从他身体里升起,就是在这一刹那,他对女人开窍了。   从此,对女人不再那么排斥。   这不是一种生理感官上的描述,这是心理上的微妙变化和挣扎。   哎,头疼!真头疼。 第16章 王上回来了   殷离疾以为她觉得无聊就会走,可她竟然饶有兴致地从下午待到了晚上。   士兵们操练到了晚上,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只等着快快操练结束后开饭。   在外行军打仗,只能捡几块大石头累起来砌几个简单地灶台做饭,吃的也是大豆和米面这样的主食,副食就只有咸菜和些许肉酱,还有一碗野菜汤。   但冉轻轻的伙食是殷华侬亲自交代好的,分量要多,种类要多,味道要好。   殷离疾怕委屈了她,还特意调了一拨火头军给她做饭。   菜式有新猎的鹿肉,河里刚捞上来的鲜鱼,还有草原上长出来的新鲜蘑菇。这些年来,跟着殷华侬在外行军打仗的时候,殷离疾自己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准备好了之后,殷离疾亲自盯着士兵们将饭菜送到营帐内。   冉轻轻看着满桌的饭菜,摇摇头,“我不想吃!”   “你想吃什么,我立刻让人去准备?”殷离疾害怕把她饿瘦了,王兄回来后没办法交代。   冉轻轻垂眸,语气淡淡的,“我有点困,什么都吃不下!”   说完,她掀起被子盖过头顶,背过身去,睡着了。   殷离疾只好将饭菜撤下去,吩咐人给她留了火,万一她饿了,就随时给她热一热送过去。   半夜的时候,冉轻轻被饿醒了,她想起来找零食,但零食柜子都被锁得很死,她一个都打不开。   冉轻轻走出营帐,只见外面乱成一团,士兵们如临大敌。   殷华侬才刚走,就有人攻入了齐国军队的驻扎地。   冉轻轻心想,整个大军驻扎地,只有她住的营帐最打眼,一看就是贵人住的地方。   万一敌人攻入进来,她就是活生生的靶子。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找个安全可靠的地方躲起来才好。   忽然,殷离疾带着几个士兵从她身旁走过。   只听见殷离疾对手下吩咐:“公主的营帐外,多派些人守着,绝对不能吓到她。这是零食柜的钥匙,她要是被吓到了,你就拿一包糖给她哄着。”   冉轻轻觉得奇怪,“我明明就在这里,难道他看不见我?”   这么一想,她便走了过去,拦住了殷离疾。谁知殷离疾非但看不到她,反而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   冉轻轻太了解这种情况了。   她从前当孤魂野鬼的时候,经常有人从她身体里穿过去。   所以,她这是灵魂出窍了吗?   但是,冉轻轻也不怎么着急,灵魂出窍就出窍吧。既然老天爷让她回来,总不能就这样轻易让她死了吧!   冉轻轻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最近越发变得有恃无恐了。   白天的时候,她身体总是懒洋洋的,好像怎么都睡不够,随便走两步就累得慌。现在她没有了身体的束缚,可以四处游荡,又不会被人发现,于是到处玩去了。   她飘到伙房看了几眼,发现没什么好吃的,便跑去前线去看士兵们御敌。   齐军不亏是九国中最强的军队,他们就像是杀不死的铁人,防御能力一流,攻击速度迅猛,无论多少敌人进攻,全都只能白白丧命在齐国军队手中。   她正看得起劲,忽然一颗人头飞过来,掉在冉轻轻的脚边。   呼,吓死人了,冉轻轻忍不住往后缩。   虽然她现在只是魂魄,见到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也会害怕。   紧接着,又是一只胳膊跌落在她面前。   冉轻轻吓得赶紧往回跑。   外面不好玩,她还是回营帐去吧。   可是回到营帐外的时候,她看见守在四周的士兵全都倒在了地上,一个黑衣人悄悄潜入营帐,冉轻轻就跟在他后头,想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黑衣人进入营帐,打量一圈后,迅速找到了他的目标——躺在床上的冉轻轻。   “他要干什么?不会是又想将我绑走吧!”   冉轻轻话刚说完,就看见黑衣人将她的身体扛在身上,迅速跑出营帐。   “哎,你要把我带去哪儿?”冉轻轻急匆匆追了上去。   她试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好大声向殷离疾他们求助。但她无论怎么努力,都回不去那具身体,只能跟在黑衣人后面跑。   冉轻轻终于开始着急了,她为什么回不去自己的身体里呢?   还好,殷离疾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冉轻轻这边,他发现情况不对,立刻赶了过来。   殷离疾的两个心腹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联手起来对付个黑衣人,也算是小菜一碟。没多久,黑衣人就被殷离疾的人给拿下了。   冉轻轻得救了,殷离疾将她抱回营帐。   这会儿,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再加上身旁有人举着火把,微弱的光,随着殷离疾的步伐,恍恍惚惚地落在冉轻轻脸上。   殷离疾明知她是王兄的女人,却还是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虽然这人娇滴滴的,不太好伺候,却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她头上的玉孔雀簪子微微泛着盈盈光泽,更显得她不像凡俗中人,倒有几分像是跌入红尘的谪仙。   殷离疾用尽所有意念,才控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不是别人,她是王兄看中的人。   “真能睡!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能把她给闹醒。”殷离疾摇摇头,忍不住笑道。   “公主,公主?”   殷离疾想把她给叫醒,让她吃点东西再睡。   “公主?”   连着叫了好几声都没把她给叫醒,殷离疾终于发现不对劲。   他伸出手,却探不到冉轻轻的脉搏。   殷离疾忽然感到一阵心疼,颤抖地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呼吸已经停了。   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她、她已经死了吗?   殷离疾盯着她那张不染纤尘的脸,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她白皙的肌肤还透着淡淡的红,分明只是睡着了。嘴微微地嘟起,看得出来,她在睡着之前心情都不太好。   怎么就死了呢?   他见过很多死人,都不是她这样的。   不!她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能醒来。但是,无论医官怎么诊断,冉轻轻始终没办法醒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殷离疾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好写了封信,让殷华侬养的海东青将信送过去!   天刚亮的时候,殷华侬就回来了。   昨夜他率领自己的亲卫,守在去彭程的必经道路上,将夏王的仪仗队全毁了,并将所有士兵和马都给杀了。他就是要让夏王满身狼狈地进入彭程,看谁还敢跟他结盟。   收到消息的时,殷华侬刚杀完最后一匹马,脸上和胳臂上都是马血。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是妖孽,妖孽都不容易死。   殷华侬看着冉轻轻静谧的睡颜,倒不像殷离疾那般束手无策。   他只稍稍沉默了一瞬,随即下令:“去烤只羊腿,多撒点孜然和酱料。召集军中的火头兵,谁有什么拿手好菜,也一并做了端上来!”   殷离疾纳闷,“这样能把她给叫醒吗?”   “先试试吧!”   求收藏鸭!!! 第17章 祖宗醒来了   “信中说的刺客是怎么回事?”殷华侬问。   他声音冷淡,尤带着几分嗜血的味道。   落在殷离疾耳朵里,无端涌起一阵战栗,他偶尔也会害怕这样的殷华侬。   殷离疾交代:“北狼族来犯之时,刺客趁机闯入,被顾恩和顾义两兄弟拿下了。那刺客是个哑巴,什么也问不出。”   “我在问刺客有没有伤着她!”   “没有。”   殷离疾刚才心神不守,现在连忙补救:“王兄走后,公主心情不好,在刺客来之前就睡着了。”   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才会心情不好吗?   殷华侬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感受。   这些年怕他的人、想杀他的人多不胜数。   真正牵挂他的人,除了他死去的母亲,便只剩下冉轻轻一个了。   他从不轻易信任别人,可他把冉轻轻当成了自己养的小羊羔,不由自主地起了护犊之心。也因此,冉轻轻这番举动,才轻易戳中了他心里隐藏最深的柔软。   殷华侬目光垂下,想起了那个大胆的刺客。   北狼族就这点伎俩了?   想用个女人来逼他屈服?   他这会儿倒是忘记了,自己也绑了个“女人”用来威胁邻国的楚君。   不过,他最初只打算留下一个人质,却不知怎么的,竟把“人质”给养成了“祖宗”!   “王兄,那个刺客该怎么处置?”   “杀!”   殷离疾得到命令,亲手处置了刺客。   有了齐王的命令,火头军们将自己的看家本事都使了出来。   很快,一道道美味佳肴摆满了案几。   营帐内,香气四溢,引人垂涎。   营帐外,殷离疾搓手等待,等得都有些心焦了。   王兄这个方法真的管用吗?万一这楚国公主还是一睡不醒该怎么办,楚王只怕要发怒,接下来又要跟楚国打仗了。   楚国是独孤皇室的支脉,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独孤皇室不可侵犯的尊严。   如果殷华侬与楚国开战,其他七国便有理由结盟,共同围攻齐国。   就在殷离疾胡思乱想的时候,营帐内忽然有了动静。   食物的香味止不住的往冉轻轻鼻子里钻,她一个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醒来了?”   她感觉到殷华侬那吓人的目光,笼罩在自己身上,不敢睁开眼睛。   “还想装睡?”殷华侬继续问。   哼,美食当前,谁能睡得着呢?   还不是他想出这么个馊注意,倒显得她是被馋醒来的。   不过,冉轻轻自己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是因为殷华侬回来之后才醒的,还是真的被食物的香味给勾醒来的。   因为害怕被他嘲笑是只馋鬼,冉轻轻暂时不想睁开眼睛。   她穿着鹅黄色的纱裙,像是春末夏初时飞舞在草丛里的蝴蝶。她好像很喜欢黄色,几乎所有的裙子都是这个颜色。纱裙薄如蝉翼,使她看起来更加白嫩可口。   她纤细的手腕透着莹润的白,手指修长且泛着柔和的粉,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冉轻轻感觉到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了,他身上又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应该是不久前又杀人了。   接着,殷华侬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   软嫩的触觉钻入手心,殷华侬不由得晃了晃神,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史书上记载着那么多国君,都曾被美色误国。   冉轻轻被他握得有些疼,羽扇一般的睫毛,微不可闻的动了动。   她果然醒了!   殷华侬道:“睁开眼睛。”   冉轻轻怕他又要生气,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   他眼神冰冷,像是太寒山顶长年被冻住的湖泊,泛着幽幽蓝光。脸上还有血迹,看着可怖。   冉轻轻猜不准他是不是又要生气。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又满身风尘仆仆,看上去不太好得罪。   她其实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她是想对他发脾气的,谁让他不告而别。   这么一想,心里的那点害怕瞬间荡然无存,她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重新闭上了眼睛,用被子蒙过头顶,不想看见他。   被子蒙住了她的脸,却没有蒙她白生生的手腕。   手如柔荑,肤若凝脂,用来形容现在的画面最合适不过了。   殷华侬正想好言哄她,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来,她到底只是个“人质”!   殷华侬认真板起脸,非常严肃地训斥:“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冉轻轻不肯理他。   殷话侬脸色沉下来:“我听说昨日你走出营帐,在外面看士兵操练了一个下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他生气的时候,像是要掐人脖子的恶鬼,冉轻轻不由得肩膀一颤。   “你是楚国公主,怎么可以看我大齐士兵操练?你父君到底有没有教过你,每个国家训练士兵的方法,都是绝对的机密。你这样做,我完全可以把你当奸细给处理了!”   “我看你就是被楚君给宠坏了,才会这般……”   虽然害怕,但冉轻轻又岂是个能轻易被人骂的?   她当即掀开被子坐起来,杏目圆瞪:“我就看了,你想怎么样?你完全可以把我当奸细处置了呀!还以为我愿意看那群臭男人哼哼哈哈的舞枪弄棒?如果不是你把我绑来,我现在正在楚王宫里悠闲地啃着人参果,吃着奶酥花生,看着优伶为我表演呢!”   她越说越委屈,“我在这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还把我一个人给扔下了。哼,堂堂齐王,就只会骂女人,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就去把北狼族给灭了呀?”   营帐外的殷离疾被吓得哆嗦了一下,他被这傻公主给惊到了!她就不怕王兄一怒之下把她给咔嚓了?   冉轻轻自然是怕的,她一边委屈,一边害怕,声音也低了下来,“明明昨天早上,你还亲了人家。害我误会你也有那么一丁点喜欢上我了呢。谁知我高高兴兴的起来后,你人却不见了。难道你们齐国的男人都这样吗?亲了人家之后,又不肯对人家负责。”   她想哭又拼命忍着眼泪。   殷华侬是真的想一把掐死她!   从前,如果有人敢这么质问他,下一刻绝对人头落地。   谁敢像她这样恃宠而骄。   殷华侬握紧拳头,劝自己冷静。   他想说你误会了,我什么时候亲过你?   一个画面涌入他的脑海:昨天早上,他用手触碰过她的唇。   原来那时候,她是醒着的。   这事儿解释不清,越解释越乱。她要是知道了又会问: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碰我呢?   冉轻轻瞧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什么话也不说,心里更委屈,泪在眼眶里打圈,“你走了,也没人陪我说话,我不过出去走走就是奸细?难道你非要把我关在这里闷死了才肯满意?”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你走后,我想你想得吃不下饭。可是你倒好,一回来就只会骂我。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你不是个好人……我、我就是喜欢一只狗、一只猫也不要喜欢你了。你太会气人了……”   鞝夷先生说得对,女人就是不能跟她们讲道理。   殷华侬怕了她,是真怕了。   打不得也骂不得,能怎么办?哄着呗。   “闭嘴,别哭了!”殷华侬冷冷的道。   “呜呜呜……我要回家!”冉轻轻抽泣不止。   “我是去杀人,跟你说干什么?说了你要闹着跟过去,去了你会吓得晕过去。停,别哭了,再哭今晚把你扔出去喂狼!”   冉轻轻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一缩一缩地。   “行行行,是我的错。”殷华侬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走到一旁,拧干了毛巾回来给她擦脸,“军营里都是男人,你又长得这么好看,士兵们见了你都没心思操练。还有,你毕竟是楚国公主,在大庭广众下被一群男人围着打量,成何体统?”   “哎,怎么又哭了!”   冉轻轻红着眼睛瞪他,“你怪我到处勾引你的士兵?”   “祖宗,你真误会了!我是怕你被人占了便宜。”殷华侬没忍住,竟把这声“祖宗”给叫了出来。   殷离疾在外头听得瞠目结舌。   这楚国公主该不会是什么妖魅精怪所化吧?她、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冉轻轻还是不满意,“你刚才还凶我了,要把我扔出去喂狼。”   “对不起,我口不择言。”   营帐内的气氛有点怪异,一身杀戮的暴君竟然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逼得节节败退,就像是草原上的猛虎被一只白兔威胁得不敢动弹。   殷华侬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身上还有浓浓的血腥味,被冉轻轻给嫌弃了,“我饿了,你先换好衣服,再陪我一起吃饭。”   殷华侬点点头,也没避讳什么,就当着她的面换下了沾满血渍的衣服。   他身上肌肉结实、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把冉轻轻看呆了。   殷华侬却是脸一红,问:“还不背过身去?”   “不过是看你几眼罢了,又不少块肉!”冉轻轻嘴里虽然嘟囔着不满,却乖乖用手蒙住了眼睛。   殷华侬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长发色泽黑亮,柔顺光滑;她的肌肤莹润通透,像是在奶池子里泡过似的;她的唇瓣是鲜嫩粉色,像是清晨初初绽放的玫瑰;她的鼻子高挺而小巧,引诱着人想要咬上一口;她的眼睛、眼睛纯粹又干净,似蔚蓝的天空,也似宁静的星空。   他看着她那双白皙晶莹的皓腕,似乎有一颗种子在心底萌芽,渐渐破土。转瞬间,嫩绿的芽儿长成了藤蔓,缠绕在大树上,疯一般生长。   他呼吸突然急促。   冉轻轻一直捂着眼睛,手都酸了,她嘤嘤地问:“你还要多久?”   “嗯,再等等,马上就好。”   声音暗沉嘶哑,像是在极力隐忍。   殷离疾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不适合再偷听了。   码了七个小时字的作者,气喘吁吁的追上去,一本正经的解释。   等等,离王子,你好像误会了。   接下来,他们什么也没发生。   亲爱的祖国妈妈,和晋江文学城,能允许他们发生什么? 第18章 祖宗不生气   晌午时分,夏侯厝和常珩才带着前去伏击夏王的精锐士兵团回来。   殷离疾觉得奇怪,这些人怎么都穿得整整齐齐,不太像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样子。   “王兄天不亮就赶回来了,你们怎么现在才到!”殷离疾憋了一上午,就差没把肺给憋裂开了。   夏侯厝和常珩不在,他找不到可以聊八卦的人,十分寂寞。   那魏延总是一脸正义凛然、邪气莫侵的模样,让人都莫得想找他聊天的欲望。   鞝夷倒是笑嘻嘻的,瞧着却像只笑面狐狸。殷离疾一直无法对他信任,更没办法跟他讲那些有关王兄隐私的八卦。   “离王子若能给属下寻一匹红宸那样的汗血宝马,属下也能保证天亮就赶回来!”常珩这个活宝,很少会生气甩脸子给人看。   “就算离王子能给你寻来一匹好马,可那汗血宝马岂是人人都能驯服的?”夏侯厝笑嘻嘻的打圆场,悄声在殷离疾耳旁道,“离王子莫跟他计较,他这是杀人没杀过瘾,脾气有点儿大!”   “怎么回事?”殷离疾刚才就觉得不对劲,怎么王兄回来的时候满身杀戮,浑身带血,他们几个却干干净净的,连兵器都好像没动过。   常珩冷哼一声,“还不是多亏了你送来的信!”   他们昨日离开军营,终于赶在天黑之前伏击在了彭城外,夏王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小山坡处。   殷华侬率领士兵们以逸待劳,于子夜时分等到了夏王。   说起来,这夏王也算是个仔细人,他知道白天赶路可能会有危险,于是来彭城的路上,大都选择白天休息,夜晚赶路。   眼见彭城就在前方,夏王露出了轻松之态,还忍不住轻松调侃身旁的吴朔将军,“莫要紧张,殷华侬那凶煞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彭城外伏击咱们。   吴朔将军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从鼻子处划到了鬓角。于是,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在火光的映照下,使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狰狞。   作为跟随夏王淳于敏多年的老将,他也算是殷华侬的老对手了。   他与殷华侬交手过几次后,深知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因此,他并不敢如淳于敏一般轻敌。   “臣错不该白日饮酒,未曾提前来此打探。”   夏王不高兴了,他声音往上扬,“你是怪孤不该拉着你喝酒?”   “臣不敢!”   “哎,你就别担心了。刚才埋伏在齐国军营里的细作不是来报过吗?说那殷华侬迷恋上了一个女子,连早起操练都给耽误了。这会儿他沉醉在美人香软的怀抱里,哪里有空来对付孤!不过,说起来,孤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把那凶煞迷得丢了三魂七魄。”   吴朔对此,并不发表意见。   四年前,老齐王刚死去,齐国王室陷入了争夺储位的乱战当中。   夏王淳于敏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发兵齐国,一举将齐国拿下。   淳于敏的想法原本也没错,当时齐国正处在内乱当中,国家财政紊乱,政务管理萧条。根据当时埋伏在齐国的探子回报,齐国连士兵们的正常吃穿都无法及时供应。   夏国上下都明白,这是灭齐绝佳好机会。可就在夏王攻打齐国的第一天里,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当时,十四岁的殷华侬担任了千夫长。说是千夫长,但他手底下只有五百个吃不饱饭的奴隶士兵。   他在士兵们彻底断粮之前,长驱直入地杀入了夏国军营,并将刀架在了夏王的脖子上,逼着夏王签订投降协议,勒令他割让三座城池赔偿给齐国。   那一场战役,是吴朔毕生之耻辱!   殷华侬竟在瞬息之间,就将他的兵器打断。他脸上的那道疤痕,就是被自己的兵器反弹到脸上时给划伤的。   与其说他害怕殷华侬会突然偷袭,倒不如说他盼着殷华侬来袭。   三年来,他昼夜不休地操练,就是想洗净过去的耻辱,找回属于自己的尊严。   自从魏延战败于齐,夏王将魏延全家老小处以五马分尸之刑后,吴朔早就不想为夏王卖命了。但他也不想像魏延那样,转身去为齐王卖命。   虽然他看得很清楚,如今齐国气候已成,统一九国是迟早的事。即便夏国能成功与西蜀、北狼结成联盟,也难以取胜于齐国。   他只想争回这口气,然后再离开夏国,另寻出路。   正当吴朔在心内思量之时,前方忽然有人大喊,“快看,那是何物?”   吴朔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海东青从天而降,朝淳于敏的方向垂直袭来!吴朔下意识的挡在了淳于敏面前。   不料,那巨大的海东青却只是从夏王头顶掠过,朝后方飞去。海东青翅膀煽动时的吹起的风,使得夏王发髻上的黑丝带飘了起来。   淳于敏不以为意地道:“你莫要激动,不过是只过路的鸟儿!”   吴朔却觉得这事很不寻常,“不对,鹰一般是夜里睡觉,天亮时分才会出来觅食,刚才飞过去的一定是只被人驯养过的鹰。纵观九国,只有齐国最擅长训鹰之术”   他忽然提高声音,大声喊道:“大家注意防范,齐王殷华侬就在附近。”   海东青老大阿初缓缓降落,停在了殷华侬的肩膀上,它腿上绑着一个竹筒,竹筒里是殷离疾写给殷华侬的信。   殷华侬看完了信后面无表情,他转头跟夏侯厝唠家常似的说了一句话。“你们打扫战场的时候,把吴朔给我带回来,我要他活着。”   夏侯厝和常珩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殷华侬挥着他的九尺长钺,骑着红宸像是一道劲风般的冲了出去。   等他们俩回过神一看,山坡下已经乱成了一团。   殷华侬砍人脑袋的速度就跟砍白菜似的,往往对方士兵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招数来防范,人头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所以,常珩才会郁闷死了。   他好好的一个大将军,出去打仗时,竟然成了个摆设,他连拔出兵器的机会都没有,殷华侬就把人都给杀光了。   只留下被直接吓疯的淳于敏和傻眼的吴朔,可这两个人都是不能杀的。   想到这儿,常珩不满的质问,“离王子让阿初送信,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对!”殷离疾点点头,“昨晚那楚国公主又断气了,脉搏也停止了跳动,我慌乱之下拿不定主意,只好给王兄送信。但说来也奇怪,王兄今早一回来,她居然又活了。”   常珩终于找到了替自己洗刷冤屈的证据,立刻找夏侯厝说理,“你看,上回可不是我粗心把她活埋了。我当时也探过她的鼻息,确实是没气儿了,脉搏是停止的,所以我才会挖个坑把她埋了。”   “唉,天底下我们没听说过的怪事多得很,别像个长舌妇似的在人家背后论人是非。”夏侯厝怕常珩继续纠缠,迅速转移了话题,“咱们既然回来了,便先去给主上复命吧!”   “别去,王兄现在可没时间见你们,他自从早上回了营帐,到现在还没出来过......”殷离疾语气暧昧。   他可算是逮着机会,找他们几个说八卦了。   正在睡觉的殷华侬,被自己的亲弟弟给冤枉了,他只是在睡觉,真的啥也没干!   他昨日领着士兵们前去伏击夏王,又连夜从彭城策马回来,确实有些乏了。但对他来说,打仗骑马是家常便饭,不算什么。   惟有这哄女人,可真是要人命!早上,他把冉轻轻那祖宗安抚下来后,躺在榻上睡到现在。   冉轻轻也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殷华侬箱子里装的诗。她一边看,一边想,齐王真的能读懂这些诗吗?   大家都说,殷华侬的母亲是奴隶,他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奴隶营。被老齐王带回齐王宫的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后来也一直不被重视。   想来,他应该是没读过书的。因为前世她当楚王的时候,听各国文人诋毁殷华侬,都是攻击他不学无术,是个野蛮人。   他应该是很渴望读书识字,才会带这么多书放在身边吧!   想到这里,冉轻轻心里一阵柔软。   她决定了,她以后要每天念诗给齐王听,然后再教他识字!   就在这时,殷华侬猛从榻上坐了起来。   瞬间,营帐内的气氛变得肃杀。   冉轻轻转过头,发现他额头冒着冷汗,看上去像是刚做了一个噩梦。   冉轻轻走到他身边,声音软软的,居然还大着胆子去给他擦汗,“你这是怎么了?”   她明明很害怕,却还大着胆子来关心他,殷华侬不相信她当真这么单纯。   殷华侬握着她的手,将她轻轻一带,拉到了自己怀里。   冉轻轻趴在殷华侬胸口,有一瞬间的愣怔。稍后,她察觉到现在的气氛很古怪,殷华侬不像是要跟她调、情的模样。   殷华侬伸出手,握住她的下巴,眼神里透着杀意:“说,你千方百计的接近我、讨好我,究竟有什么目的?”   冉轻轻这次倒是很争气的没被吓哭。   大概是因为她更心疼殷华侬刚做了个噩梦,才没有觉得委屈。   她虽然也有点害怕,却还大着胆子凑过去回答:“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很喜欢你。”   说完,她脸都羞红了。   殷华侬能辨别出来,她是因为害羞才会脸红,并不是因为恐惧。   一个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形下,不可能会产生害羞的情绪。   殷华侬想进一步验证自己自己的推测,他将脸慢慢靠近,佯装要去吻她。   冉轻轻真的信了。   她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她心跳如雷,下意识的捂着胸口,仿佛害怕自己因为太过兴奋而晕厥。   可是,等了很久,殷华侬也没有亲下来。   冉轻轻悄悄睁开一只眼。   她发现殷华侬居然在笑。   他、他这是在嘲笑她吗?   冉轻轻生气了,握紧拳头去砸他胸口。他胸口太硬,冉轻轻没办法伤他,反倒苦了自己。   她扁扁嘴,埋怨道:“好疼!”   声音又轻又软,更像是在撒娇。   殷华侬听了,仿佛觉得有一根羽毛拂过他的心脏,又酥又痒。   殷华侬好笑的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揉了揉,“今晚吃烤兔子,好不好?”   冉轻轻露出垂涎的目光,她舔了舔粉嫩的唇,点头说:“好!”   殷华侬还以为她又要借机闹脾气,没想到一只兔子就能把她哄好了。   她那么傻,怎么会有别的目的,殷华侬怪自己想太多。   冉轻轻可不傻,她不过是心疼他刚做了噩梦,才不跟他计较罢了。   其实昨天就写了四千字,写完之后发现我都是在写打仗的事,忽略了两个人谈恋爱。   虽然我写得很爽,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不爱看,于是只好将昨天写的全部推翻,又重写了一遍。   我们的终极目标:全文都在恋爱,一路甜到完结!   所以这篇文一定不会太长,大概二十万字左右就会完结,希望大家能陪我一起走下去。 第19章 红头发女人   北狼、西蜀和夏国之间的结盟仪式,因为夏王被吓疯一事而暂时搁浅。只是这次搁浅之后,下次结盟不知又要何时。   结盟失败后,北狼国主为了表达对齐国的不满,准备举行一个盛大的杀奴仪式祭天,他要杀死三千奴隶,向殷华侬挑衅。   于是,有很多奴隶逃奴纷纷逃往齐国,殷华侬一边安排士兵前往边境支援救助,一边收容这些逃奴。奴隶们身上往往带着伤,有些还带有疫症,殷华侬又命医官们帮忙诊治。   处置这些带有疫症的逃奴,是件很棘手的事,若处置不当,不仅这些奴隶的性命没办法保住,就连齐国的士兵们也会被感染。好在殷华侬带来的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从齐国的奴隶营里挑选出来的,他们身强体壮,不会轻易被疫症感染。   他将患有疫症的奴隶隔离开来,按照医官的吩咐,命一部分士兵出去采药,再将所有奴隶的名字登记在册。   奴隶们大多没有名字,只按照天干地支的算法排了个号做名字,比如殷华侬的母亲就没有名字,她的奴隶编号是庚午。而在齐国,叫庚午的奴隶,多如牛毛。   为了忙这些事情,殷华侬几日几夜没合眼,冉轻轻也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烦他。士兵们送来了饭就乖乖吃完,再也不挑食。零食吃完了也不闹,一个人乖乖的在营帐内看书打发时间。   殷离疾还夏侯厝几个在讨论:“没想到这楚国公主平时娇滴滴的,关键时刻还挺懂事。”   又过了几天,北狼国犀首部落首领叛逃至齐。犀首部落的首领是个女人,叫雅朵,是个长着一头魅人的红发,容貌妖艳的女子。她带来了部落里的一千士兵,和她收留的五百多个奴隶,还有一些药材来投靠齐国。   这些药材里,有一味“独茗”,正是齐国境内很难寻找,而“独茗”又是治疗这种疫症最不可缺少的一味药材。   这几日殷华侬亲自带人去北狼族的牧民区收集“独茗”,但牧民们都说,早在三个月之前,北狼国境内的“独茗”全部被北狼国主给收走了。   雅朵开的药方,比齐国医官们开的更管用,因为这些疫症毕竟是从北狼族那边传染而来,他们对付这类疫症比齐人更加得心应手。   雅朵来的时候,殷华侬正好外出,是殷离疾招待的她。   北狼族女子天性豪放,一番交谈过后,殷离疾和夏侯厝等人都明白了,雅朵是冲着殷华侬来的。她对殷华侬仰慕已久,为了能更加接近殷华侬,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表舅——北狼国主。   半日后,殷华侬半才带着士兵们归来。他与雅朵相谈甚欢,不到两个时辰就谈妥了该如何安置雅朵和她带来的士兵和奴隶。雅朵同意让自己的士兵和奴隶全部打散,编入齐国军队。   于是,草原上又多了一座豪华营帐。   两座大帐篷,一白一红,并肩而立。   这般景象,落如殷离疾等人眼中,便成了殷华侬的两座后宫。   殷离疾还以为,王兄在楚国公主那处尝到了女人的甜头之后,终于在这事上开了窍。   为了欢迎雅朵和她的士兵们到来,殷华侬破还破例按照北狼族的习俗,在草原上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晚宴开始后,殷华侬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色营帐,吩咐士兵,将晚膳送到冉轻轻的营帐内。   冉轻轻听罢,气得不轻,她也不管士兵们的阻拦,直接抱着小乖从营帐内跑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质问殷华侬:“你为什么不许我参加篝火晚会?”   雅朵的头发红得如炙热的火焰,她高目深鼻,五官如雕刻一般精致。她穿着绣着蔷薇花的裙子,衣服下摆和裙子中间一截是空的,纤细的腰肢白生生的晃人眼睛。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冉轻轻,半点都不将冉轻轻放在眼里,很随意的问殷华侬,“她是谁?”   仿佛他们之间,已经是关系亲密的人,而冉轻轻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外人。   殷华侬没吭声,他压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毕竟雅朵只是外人,无权过问他的私事。   冉轻轻并不知道,殷华侬已经默默将她划成了自己人。   她一弯腰,将小乖放在地上,拍拍它的头,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去,咬那个坏人!”   然后,那只看起来刚满月的小狗崽子,当真气势汹汹的蹦到了雅朵身旁,冲她龇牙咧嘴的狂叫,然后,又非常霸气地在雅朵的案几上撒了一泡尿。   雅朵不动声色的拿起摆在案几上用来切羊肉的刀,却被殷华侬及时制止。   殷华侬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拎着小乖的后脖颈,将它扔回冉轻轻身上,黑着一张脸斥道:“回去!”   冉轻轻抱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乖,朝雅朵做了个鬼脸后,蹦蹦跳跳的往回走。   走了几步,她又返了回来,朝殷华侬小腿踢了一下。   众人呆若木鸡,整个广场上只余篝火燃烧的声音。   殷离疾张开嘴,等着看殷华侬会如何发作。   纵横九国,无人敢对王兄做出这般不敬的举动!冉轻轻她究竟知不知道,就凭她刚才踹的那一脚,即便王兄发兵灭了楚国,楚君也没处可说理。   可是,王兄居然不生气!!!   王兄对楚国公主的忍耐力,又一次让他瞠目结舌。   殷离疾看着冉轻轻蹦蹦跳跳的背影,深叹一口气。   没办法,这位有王兄在庇护,骂不得也打不得,雅朵只能白吃了这个亏。殷离疾连忙起身,代冉轻轻向雅朵赔罪。   雅朵从善如流的起身笑说:没事、没事。   没事才怪!她现在恨不得扒了那女人的皮!   她刚才轻敌,以为那女子不过是给齐王□□的普通女子,所以才对她轻慢。现在殷华侬的态度已经表明,那个女人不是她能轻易得罪的人。   她只能笑着说没事,暂时忍下这口气,再徐徐图之。   侍从迅速替雅朵换了新的餐具和新鲜的酒菜,雅朵看向那座白色的帐篷,目光幽深。   等到篝火宴会结束,殷华侬才回营帐。   冉轻轻一直在生他的气,气得没有吃晚饭。   殷华侬正愁没有机会治她,于是便令人将冉轻轻的饭菜撤下去,命令士兵不准再给她送饭。   殷华侬道:“这几日你就在营帐内反省,哪儿也不许去。”   冉轻轻扁扁嘴,强忍着眼泪,坚强的没有哭出来。她蜷缩在榻旁,长发披散在肩后,只穿一身中衣,粉嫩地脚趾露在外头。娇媚动人之处,又透着楚楚可怜。   殷华侬心一狠,闭上眼睛不看她,转身走出了营帐。   他刚出了营帐,冉轻轻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个雅朵是坏人。   冉轻轻能听懂奴隶语,她听见奴隶们都在说雅朵是坏人,她最喜欢折磨奴隶,她睡觉时垫的毯子,还有她的首饰盒子,全都是活剥了奴隶的皮制成的。   可惜,小乖还太小,只要再等它长一年,它就能扑过去,一口咬断雅朵的脖子。 第20章 简直坏透了   殷华侬又出去忙了一天。   除了殷离疾,没有人知道他出去干什么。   白天,殷离疾陪着雅朵看士兵们操练,雅朵不禁夸赞:“我总算知道,为何大齐是九国中兵力最强的国家。今日可真要多谢离王子,带我大开眼界。”   殷离疾笑着寒暄:“雅朵姑娘谬赞了!”   雅朵看着白色帐篷的方向,不经意地问:“昨夜见到的那名女子,是齐王的妃嫔?可我在北狼族的时候,未曾听说齐王身边有女人。”   殷离疾心里嘀咕,昨日王兄那态度已经表明,他对雅朵没有旖念的。这雅朵也是个聪明人,她应当懂得知难而退才是。   可是,她为什么还没有放弃?   “有些传言,当不得真,哈哈哈!”   殷离疾不说,雅朵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她将视线收回,重新看向正在操练的士兵。   “昨晚那个女人,又冲动又无知,她倒不足为虑。可那个殷华侬却是个不好对付的,连我都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雅朵暗自沉吟。   中午殷离疾仍旧令火头军给冉轻轻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但守卫的士兵们接到殷离疾的命令,不准给她送饭。殷离疾想了想,只好让送饭的士兵将饭菜撤走。   看来,王兄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定要整治这丫头了!   殷华侬到晚上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怕熏着冉轻轻,只好先去河里洗了个澡。   殷华侬洗干净,走回营帐,才想起冉轻轻一天没吃东西。   他命令士兵去拿些吃的来,然后才踏入室内。   冉轻轻躺在榻上,背对着他。   殷华侬今日在外的时候,有几次想起了她,差点都分心了,砍人头的时候砍错了方向,把人腰给斩断了。   他在榻前站了很久,面对着冉轻轻那一头如墨般的青丝,心里涌起一阵疲倦。   这个犟脾气女人,就算惩罚她不吃饭,她也不肯认错。   他如果主动去哄,她肯定要借机闹脾气,他又得想什么法子来哄她呢?算了,还是不哄了,让士兵把饭菜送进来就行了。只要她肯吃,一定不好意思再发脾气。   殷华侬转身就走,今夜仍旧准备睡外面的小营帐。昨夜他在白色的营帐外,搭了个普通士兵睡的小营帐,今夜他还准备睡那里。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来,冉轻轻不会又饿得断气了吧!   上回她胃口不好,一顿没吃,就饿得昏死过去了。这回一天没吃,会不会有事。不好,他太大意了!   殷华侬走回去,去探她的呼吸。还好,这回没有断气。但她额头滚烫,好像正在发烧!   殷华侬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掀开她的衣服,才发现她衣裳底下,已经冒出来一颗颗的红色疙瘩。红疙瘩从身体蔓延至脖子,马上就要爬上她的脸颊。   是疫症!!!   普通士兵染了疫症,病愈之后,都会在脸上留几个红疙瘩。她那么爱美,脸上若长了红疙瘩,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   但冉轻轻不哭也不闹,就静静的看着他,就像看陌生人似的。殷华侬拿药给她,她就乖乖喝药。让她吃东西,她就乖乖吃东西,不哭也不闹,像个听话的乖娃娃。   又过了两个时辰,冉轻轻脸上果然长了几颗红疙瘩,她觉得痒,忍不住伸手去抓,却被殷华侬给制止了。   “不要动,会抓破脸的。”   冉轻轻闭上眼睛,一声不吭,秀眉微蹙,像是在极力忍耐。   她这个样子,殷华侬反而不适应,放低语气跟她说话,像是在讨好,“你好好吃药,过几天就好了!”   “嗯。”冉轻轻点点头,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这一夜,殷华侬担心她忍不住去挠脸,守在她床边一夜未睡。   她睡着的时候,比平常可爱多了,殷华侬对她也不再有戒心,有时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有时忍不住去摸摸她白生生的小脸。   白天,殷华侬又要出去,他担心冉轻轻看书太累,将鞝夷喊了过来给她讲故事。鞝夷十二岁外出游学,足迹踏遍九国,学识丰富,讲故事也很有一套。   晚上,殷华侬洗完澡回来,大老远就在营帐外听到了她的笑声,咯吱咯吱的,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   只是,殷华侬一进门,她就不肯笑了。   鞝夷见殷华侬回来,向他行了一礼,准备退下。谁知,竟被冉轻轻扯住了袖子,“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鞝夷额角冒汗,他尴尬的看向殷华侬。   殷华侬脸色不大好看,他阴沉着一张脸,直视鞝夷。鞝夷丝毫不怀疑,若是他当真点头,答应留下,下一秒就会被齐王拧掉脑袋。   冉轻轻继续说:“让他走,你留下来陪我!”   鞝夷身子止不住的哆嗦,偏脑子灵光,还适时冒出一句话总结现在的情况:城门失火,池鱼遭殃。   他是真想在齐国扎根,为齐王效力,断断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被齐王忌惮。   于是,他一狠心,将自己的衣袖从冉轻轻手里扯了出来,忙不迭的逃了出去,连“告退”两个字都来得及说。   还真就是逃出去的,仿佛后面有狼在追!   到了外面,鞝夷才大大松了口气,从容的理了理衣裳,踱步走回自己的营帐。   鞝夷一走,冉轻轻就躺下来,背过身子去   殷华侬好声好气的哄她:“药快凉了,起来喝!”   “你出去,我自己会喝!”冉轻轻声音很平静,不哭也不闹,却让殷华侬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我今晚就在这里睡!”殷华侬说罢,躺在了床上。   冉轻轻坐了起来,准备绕过他下榻。   “哪儿去?”   “我出去睡,总之不跟你睡!你这个人,坏得很,我再也不要跟你睡。”   殷华侬叹气,将她轻轻一拉,拉至自己怀里。   冉轻轻跌坐在他怀里,他的双手像是钢铁一般坚硬,将她的腰禁锢住,半点都动不得。这个人,简直坏透了!   冉轻轻不讲理的时候,就是她爹冉青昀来了都不管用,“放开,我要上茅厕,你再拉着我,当心我......”她想威胁他,却因为脸皮太薄,说不出口。   “你觉得我会怕这个?”殷华侬轻笑一声。   冉轻轻一生气,老毛病又犯了,她张嘴想咬在他手上。她想了想,怕他手太硬,绷了自己的牙,于是一扭头,狠狠咬在他的脖子上,隔着一嘴的胡须,也咬不深。   她的唇,粉嫩柔软,舌头更加刮得他心痒痒。脖子上那点痛,就跟被蚊子咬了一口似的,她连血都不敢咬出来,还没她养的那只狗崽子狠。   冉轻轻咬了半天,他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是一股男子身上的气息,不住地往她鼻子里钻,让她忍不住脸红。她这样,人在他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脖子,暧昧极了。他会不会误会,她在勾引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轻浮?   冉轻轻是真的喜欢他,却不愿意被他看轻了,于是松开了牙齿,低下头,不再理他。   殷华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地响起,气息拂过她的耳廓,令她更加脸红心跳,“还生气吗?”   冉轻轻点头:“生气!”   “那你要怎样才肯不生气了?”殷华侬也是奇怪,对她竟然如此有耐心,可他并不觉得疲惫。她只要不闹脾气,他就觉得安心。   冉轻轻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她只是拉不下脸而已。她歪着头想了想,脑子里冒出一个坏主意,“你的胡子太硬,扎得我舌头都麻了,你去把胡子剃了,我才肯原谅你!”   殷华侬沉默了许久之后,将她放开,拿出一把匕首,眼神凝重。   有那么一瞬间,冉轻轻错以为,他是要拿匕首杀她!   正当她想说,你别考虑了,我是开玩笑的,就开个玩笑。   这时候,殷华侬已经拿着匕首出去了。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仿佛换了一个人!   若不是他脖子处的齿痕清晰,还有他那标志性地黑金色双瞳,冉轻轻都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是齐王殷华侬。   他刮了胡子的下巴处,皮肤竟是白色的,与他脸颊上的古铜色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便这样,他依然很俊秀,跟之前相比,至少年轻了十岁。   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少年,冉轻轻默默在心里算了算,今年,殷华侬可不是正好十八岁吗?   冉轻轻陷入了纠结。   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五了,又当了这么多年孤魂野鬼。如今她面对着殷华侬,倒像是个老妖婆在觊觎少年美男子。   她、她有些没脸喜欢殷华侬了。   殷华侬见她仍是不高兴的样子,眉一皱,不满地问:“我都已经把胡子剃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他一开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冉轻轻再抬头看他,也不再那么别扭。   殷华侬冷着一张脸,道:“喝药!”   冉轻轻乖乖喝药。   “还想吃东西吗?”   冉轻轻摇头。   “那就睡吧!”   殷华侬背过身子,去换衣服。冉轻轻忍不住朝他看去,那紧实的肌肉线条,精瘦的腰,真令人心驰向往。   她红着脸,心跳如鼓,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殷华侬知道她在偷看,但他不介意,很乐意让她看。为了让她看个够,他甚至故意放慢动作。   冉轻轻在他穿好衣服,转身之前,迅速躺在床上,假装自己已经睡了。   殷华侬吹灯后躺下,将她的身子强行扳回来,强制她面对自己,“怎么,发现我剃了胡子之后不好看,就不想再看我了?”   “没有,没有不好看,反而很好看。”冉轻轻回想了一下他刚才的态度,娇滴滴的哼了一声,“你这个人,总是很坏。”   “我哪儿坏了?”殷华侬凑过去,看着她的眼睛问。   “你故意用美色引诱我!”   好好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又惹到他了,他脸色一寒,仿佛想杀人似的。   冉轻轻被他吓得心脏一抖,然后稳住了呼吸,去摸他的脸,怯生生的问:“你生气了?”   “以后,不许说我美!”   啊!为什么?   他本来就长得美。哦,她想起来了,他留着长长的胡须,就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容貌。他才十八岁,不想被人轻视,所以才留着长长的胡须,让自己看起来像三十岁似的。   “哦,我不会再说了。”   冉轻轻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殷华侬又说话了。   “我没有诱惑你,是你自己先喜欢我的。”   冉轻轻想反驳他,却因瞌睡太重,嘴巴张也张不开。   之后,她仿佛又听他说,等此事了解,就去楚国提亲。   她听了还挺高兴的,也因此做了个羞羞的美梦。梦里,她被殷华侬欺负得很惨,但究竟是怎么欺负的,她又说不上来。   以至于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莫名觉得嘴巴疼,身子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嘴巴疼是被胡子扎的、身子软绵绵的是因为退烧,大家别乱想。 第21章 初吻没有了   冉轻轻睁开眼睛,发现不对劲。殷华侬居然还没走,他正在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手背、五指间穿梭。   他用手指,细细划过她手上的每一寸肌肤,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珍爱的宝物。   他像个小孩子,将她的手指往上弹起来,又让它弹回去,像是在让手指荡秋千。   殷华侬听她呼吸声音不对,连忙停下手中动作。他抬头,却发现她眼睛还闭着,嘴角含着微笑。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眉眼、发梢,顺着脖颈处的白色肌肤一路往下,经过细嫩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流连至锁骨处,停下。   然后,他又看着她的手指,慢慢将手伸过去,继续去拨弄她的手指。   冉轻轻半边青丝伸在枕边,懒懒的装睡,她半睁开眼睛,看他胡闹。   她先是震惊,然后又欣喜,因为她发现了殷华侬的另一面。令九国闻风丧胆的齐王,私下里居然像个顽童。   他又弹了弹她的圆润细长的指甲,忍不住皱眉,大概在好奇,女人的指甲为什么可以留这么长!   冉轻轻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殷华侬迅速松开她的手,板着脸,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你醒来了!”   冉轻轻起床,冷不防扑倒他胸口,半边身子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的脖子处,“昨晚睡之前,你跟我说了什么?”   殷华侬表情不太自然,立刻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成何体统!”   冉轻轻也不怕他,“刚才摸我手的时候,也没见你想起男女授受不亲!”   殷华侬耳根子红了,“咳,我在检查你的手,有没有起疹子!”   冉轻轻继续往他身边靠过去,“我背上起了疹子,痒痒,你帮我挠一挠吧!”   这回,殷华侬倒是耳朵没红,他只是叹了口气,“忍一忍,再过两天就好了!”   他这会儿脾气好,冉轻轻也不生他的气了,于是认认真真跟他商量:“那个雅朵不是好人,她最喜欢剥奴隶皮。奴隶们都在说,她就是个行走在太阳底下的恶鬼!”   殷华侬表情一顿,“你懂奴隶语?”   冉轻轻点头:“楚国的百姓,一半以上都曾是奴隶,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奴隶语。”   殷华侬摸摸她的头发,半晌才回道:“我知道了。这几天可能会发生一些事,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出这个营帐!”   冉轻轻:“为什么?”   殷华侬:“你不必知道为什么,听话就好。乖一点,带你回齐国后,我让人给你准备很多好吃的。”   冉轻轻撅嘴:“我又不是小孩子!别动不动就拿吃的诱惑我。”   “齐国都城,最有名的一道菜,叫鎏金玉婵。厨子们用薄薄的面粉,裹着玉婵花,往油锅里一滚,马上捞出来。这道菜要趁热吃,又酥又嫩,口感很好。”   冉轻轻呆呆的听他描述,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还有呢,你再多说点!”   鎏金玉婵,上辈子她也只听说过,一直很向往。可惜,上辈子姨母管她管得紧,她吃个饭都不自由!   “不行,再说下去,你口水都要滴我衣服上。”殷华侬大笑着起身。   冉轻轻气得搬起枕头,往他身上砸了过去,可惜还砸偏了。   下一秒,殷华侬接过枕头,朝她瞪了一眼。   冉轻轻瑟缩了一下,她是个死过一次的人,比普通人更加怕死。所以每次殷华侬瞪她的时候,她都会很害怕。   但是,这几天她被殷华侬宠出毛病来了,原本就不太聪明的脑袋,仿佛更笨了。   现在,她被殷华侬这么瞪着,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她还是个人质。那个,她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张狂了。要是有一天,她分寸没拿捏好,把殷华侬给惹火了,可怎么办?   冉轻轻大着胆子,撩了一下头发,仰着头去看殷华侬。根据她的观察,她在微微仰头的时候,殷华侬会略微失神。他应该是,很喜欢从这个角度来看她的脸。   终于,殷华侬的表情从愤怒到平静,再到一丝丝无奈。   殷华侬把枕头放了回来,声音里还透着威胁:“再胡闹,我现在就把你给办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   冉轻轻心头一跳,像只温顺的小羊羔,眼睛湿漉漉的,还带着薄薄的水雾。幼小、可怜、又无助。   殷华侬对她的表情感到很满意,忽然大笑。   冉轻轻被他吓得半死,他还有脸笑。她生气,却不敢再凶他。   她抱着枕头,乖巧的坐在一旁,看他到底要笑道什么时候。   但是殷华侬这个人真的很无聊,他居然能因为一件小事而笑这么久。冉轻轻打了个哈欠,想要躺下继续睡,忽然,殷华侬一把搂住了她。   冉轻轻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才松口气。还好,不是要杀她!殷华侬在她温润的唇上,快速的扫了过,然后大步离开营帐!   冉轻轻摸着自己唇,歪头苦苦思索。他是不是小时候生活太艰苦,脑子受了轻微的伤,至今未恢复?   当她以为他很好相处的时候,他忽然一脸“我要杀了你”的表情。当她被他吓得发抖的时候,他居然只是想要亲她!   亲了也就亲了吧,反正她也没法反抗。可被亲了之后,脸红的人,不应该是她吗?   殷华侬这几天出去,是去单枪匹马的跑出去毁了三处北狼族王庭营帐。   北狼国主不想让他好过,但他也不是个善茬,反正他杀人,就像砍白菜那样简单。殷华侬天生力气大,一把九尺长钺在他手里,仿佛像是有了自己的神识。   殷华侬就是等不及了,他知道雅朵是北狼国主派来的卧底,可他不在乎,他喜欢静静的看她演戏。   他原先是想慢慢收拾北狼国主,可殷离疾刚查出来,那日想要掳走冉轻轻的人,正是北狼国派来的人,殷华侬就忍不住想杀人,快速拉仇恨。   冉轻轻是他的人,北狼国主居然敢动他的人,他现在想杀了北狼国主出这口恶气。但是,北狼国的草原太大了,北狼国主狡兔三窟,他只好先捣毁几处北狼王庭的营帐,给他们一个教训。 第22章 莫名的心跳   殷华侬连续出去捣毁了几处北狼王庭营帐,心里的焦躁感才略微减轻,他终于又恢复了之前的作息。   他起床后,先去看望得了疫症的奴隶们,然后再向夏侯厝和常珩询问士兵操练的进展,再找殷离疾问了一下北狼族那几个奸细的动静,这才亲自端着热水回到自己营帐。   他今天心情好,亲自给冉轻轻洗脸,冉轻轻先是不肯,她又不是没手,为什么要他帮忙洗?   他的理由很充分:“万一你没轻没重,把脸上的疙瘩给弄出血了怎么办?”   冉轻轻这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长着红疙瘩。她、她早上还对着殷华侬搔首弄姿来着,当时的她,也是顶着一脸红疙瘩?冉轻轻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不太好看,顿时没脸见人。   殷华侬以为冉轻轻又会趁机胡闹,没想到她竟然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不反驳,也不反抗。   “昨晚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是不是饿了?”殷华侬难得温柔。   冉轻轻摇头,“心情不好,不想吃。”   殷华侬好不容易减轻的焦躁情绪,又腾的一下冒了出来,他宁可再出去杀几百个北狼士兵,也不愿意在这里哄女人。   但是见她这样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没办法狠下心不管,“为什么心情不好?”   冉轻轻抬头看他,不像是诉苦的样子,“我知道你不让我出去,都是为我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太贪玩,又喜欢胡闹,片刻都不能让人省心。你别管我了,就让我呆着吧。也许再过一会儿,我就有胃口了!”   殷华侬叹气:“行,祖宗!只要你肯乖乖用膳,我立刻放你出去玩。”   冉轻轻装深沉,装不过一盏茶时间,立刻就现出原形。她乐得蹦了起来,张开双手,抱住他,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我最喜欢你了!”   殷华侬摇了摇头,有心逗她,“那你父君呢?”   冉轻轻迟疑了一下,“除父君外,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王上了!”   殷华侬装作失望的转身,“那你今天还是继续在帐篷里呆着吧。”   冉轻轻立刻跳下来,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嘛。你和父君,我都一样喜欢。”   殷华侬嘴角微微往上翘,声音却很冷,“放手!”   “我不放,我放开你就走了,到时候我又要一个人在这里闷一整天!”   “你这样贴在我身上,我怎么去给你拿吃的?”   “哦!”冉轻轻这才放手!   用过早膳,殷华侬穿着一身常服,来到练武场,他身后还跟着个带着面纱的冉轻轻。   殷离疾、夏侯厝、常珩、魏延、鞝夷都穿着一身铠甲,领着各自的下属站成五列,向殷华侬行跪拜大礼。   “天佑大齐,永世昌盛,吾王万年!”   殷华侬虚抬手,示意大家起身。   鞝夷抬头后,看着殷华侬,失神了片刻。他这是第一次看见殷华侬没长胡子的模样,显然也被吓了一跳。原来,名震九国的齐王竟然这般年轻。   殷华侬视线扫过来时,鞝夷立刻低头,将飘远的心思收了回来。即便齐王长着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他也依旧是哪个叱咤风云,令各国诸侯闻风丧胆的枭雄。他心中仍然对殷华侬存着敬畏,和仰慕。   殷华侬最开始是奴隶,然后才是军人,他的王位是靠着赫赫战功夺来的。于是,他对士兵的要求非常严格。   平时忙碌的时候,他会将士兵交给心腹手下操练,但只要他有时间,都会亲自盯着士兵们操练。   这会儿,他将场上的士兵分成了五列,五列士兵两两博弈,每列士兵中最后胜出的二十人,都有机会跟殷华侬亲自对练。   与齐王对练,这是每个士兵日夜期盼、梦寐以求的荣耀!哪怕在齐王手下败得十分惨烈也不要紧。因为与齐王对练这个事,说出去就是一笔令人羡慕的谈资!   殷华侬盯着士兵们操练,冉轻轻就抱着她的那只小奶狗,坐在一旁晒太阳,打瞌睡。她对看士兵们操练一点也没有兴趣,只是好几天没晒太阳,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才闹着要出来玩。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震天的呼声给吓醒,她睁眼一看,原来是殷华侬在跟士兵们对练。她手里抱的那只狗崽子也受了惊吓,立刻从她怀里蹦了出来,“嗷嗷”的乱叫。   冉轻轻去追那只狗,殷华侬不喜欢小乖,如果小乖在练武场乱跑乱叫,万一惹怒了殷华侬,真把它变成狗肉了可怎么办!   殷华侬一直在留意她,见她离开,目光也样子追随她去。   这时,草原上阳光灿烂,她跑起来的时候,头上轻轻挽起的发髻散落开来,一头长发顺着微风飘扬,像是黑色的绸缎一般,偶尔折射出闪闪亮光。   她穿着粉色的纱裙,在草原上奔跑,长发翩跹,宛若不慎落入凡间的仙子。   冉轻轻娇喘不已,终于追上了小乖,将它重新抱在怀里。她忽然觉得察觉到了殷华侬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   殷华侬镇定的转移视线,一脚踢向面前的士兵,结束了这一次对练。士兵只觉得胸口一痛,连爬起来都困难。与他相熟的另一个士兵走到他身旁,蹲下去检查了一番。   “王上,他的肋骨断了!”   殷华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立即送他去看医官!”   受伤的士兵觉得很难过,别人都能与王上过两三招,而他却如此不堪一击,简直就是个废物。   只有殷华侬自己知道,他在那一瞬,被某个妖孽蛊惑了,没有及时收住力道,才会导致那名士兵肋骨断裂。   偏偏始作俑者还不知道自己犯了错,一脸无辜的抱着小乖走过来,用奶凶奶凶的语气在教训她怀里的小畜牲,“你要是再不听话,晚上我们就要吃狗肉火锅了!”   她抬起头,冲殷华侬笑了笑。   那一瞬,殷华侬响起了那一夜,常珩说过的话。   “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她的嘴唇像是清晨初初刚绽放的玫瑰一样娇艳;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漫天星辰都在围绕你一个人转动......”   殷华侬感觉到自己的心,莫名的跳了一下,浑身血液开始躁动。不同于想要杀人的那种躁动,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   他第一次清晰的冒出来这个念头:这个女人,只能属于他! 第23章 还能忍几天   冉轻轻仰着头跟他说话,“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殷华侬轻咳一声,淡淡道:“你面纱掉了!”   冉轻轻哦了一声,将面纱带上。其实她脸上的红疙瘩并不明显,额角露出的几颗都被头发挡住,最显眼的那颗看起来也像是美人痣,在她原本娇俏的脸上更添了几分韵味。   刚才还被蛊惑得莫名心跳的殷华侬,一转眼就变得很冷漠,“谁让你到处乱跑的?”   冉轻轻把小乖深深护在怀里,眼珠子乱转,“腿坐麻了,想站起来走一走。”   殷华侬盯着躲在她怀里装死的狗崽子看了一眼,道:“累了就回去休息!”   “我不,我还没玩够!”   他面色一沉,“你在帐篷里睡和在这里睡有什么区别?”   冉轻轻垂眸,扁扁嘴,不说话。   殷华侬见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于是放轻了语调,“为什么不想回去?”   她声音甜甜的:“外面有风,有太阳,还有你!”   殷华侬被她说服了,他现在这个心情,就是冉轻轻问他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肯去摘。被人需要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心里暖融融的,仿佛看着她开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高兴的事。   冉轻轻坐回一旁的木榻,继续抱着狗晒太阳、打瞌睡。   殷华侬则继续陪士兵们对练。   刚才他一时失手,才会踢断了士兵的胸肋骨。这一次他收敛心神,不再看冉轻轻。反正她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动她?   没多久,雅朵来了,她穿着白色的衣服,一头红发编成几根长辫子垂在脑后,走路时,辫尾甩动,形如飞舞的红蛇,带着几分魔幻气息。   雅朵来到冉轻轻身旁,用夏国话问她,“是夏王派你来的?”   她已经从齐国的老贵族那里打听到了,齐王并无嫔妃,他甚至十分厌恶容貌娇媚的女子。这个女人,忽然来到齐王身边,一定有异常。雅朵打定主意,要从冉轻轻这里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   冉轻轻恍若未闻。姨母和表姐都是夏国人,五岁就能听懂夏国话,她只是不想搭理雅朵罢了。   雅朵又用楚国话问:“那你便是楚君派来的奸细。”   可惜,冉轻轻演技不好,她听见楚国两个字的时候,眼睛里明显闪过一丝亮光。   于是,雅朵便凭着这一点,确认了她是楚国人。   “我想跟你合作,共享消息。”雅朵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怎么样?”   冉轻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还没等她开口,殷华侬就带着殷离疾和夏侯厝走过来了。   殷离疾和夏侯厝众星拱月一般围着雅朵,夏侯厝摆出了花蝴蝶架势,“雅朵姑娘,听说你武艺也很好,我一直想找你讨教。”   殷离疾呵呵笑道,“夏侯将军,在佳人面前,不可唐突!”   ......   殷华侬在三人诧异的眼神中,直接将冉轻轻打横抱起,送回营帐。   冉轻轻不喜欢雅朵,但她又不方便刺探殷华侬的作战计划,只好说:“你还打算让她在这里呆多久?”   这模样,倒有几分像是吃醋的小媳妇。   殷华侬轻笑一声,问:“你还能忍她几天?”   “最多三天!”冉轻轻一想起这事,就为那些枉死在雅朵手中的奴隶而感到愤愤不平,“三天之后,如果她还在这里,我一定要让她好看!”   她说狠话的时候,也是娇滴滴的,听起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行,那就让她再活三天!”   两人回到营帐后,殷华侬让人将新到的零食送上来,“我一会儿要出去,晚上才回来,你乖乖等着我!”   冉轻轻拿了块桃酥饼在手里,问:“你干什么去?”   哎呀,她又忘了自己还是个阶下囚,这样问,是不是有刺探军情的嫌疑。   冉轻轻赶紧解释,“我并不是要打听什么,你当我刚才说了胡话吧!”   殷华侬十岁那年,亲眼见到母亲被当成祭天的奴隶,被人活生生的剥皮,失血而死。他从那以后就成了个疯子,谁让他不高兴,他都要杀人。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他救那些奴隶,是因为他自己出生在奴隶营。   更确切的说法,他想救的人,是十岁之前的母亲和他自己。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外界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坏名声,于他而言,并非空穴来风。他就是个易怒嗜血的人,可是冉轻轻很奇怪,她怕他,却又忍不住亲近他。   她的畏惧,是因为天性中的求生欲,她的本能感知到了,他是个危险的人。每次他杀机一现,她就忍不住瑟缩。   但她总是会不经意的遗忘这份畏惧,然后对他表示亲近。   她湿漉漉的眼睛,总能让他想起,七岁那年第一次接生的那只小羊羔子。母亲说,冬天里的小羊羔子很难养活,可他一直将那只小羊羔抱在怀里,晚上也带着它睡在自己的草窝。到了春天,如同奇迹一般,羸弱的小羊羔竟然健康地长大了!那是他整个童年时期,记忆最深的开心事。   冉轻轻对他的亲近,压制住了他心里的躁动和愤怒。   反而是,她的瑟缩,让他感到无措,甚至有那么一丝丝心痛,以后两人相处的时间还很长,究竟要怎样才能消除,她对他的恐惧?   “我去杀人,你不是说最多还能忍三天吗?”殷华侬叹气:“杀人的事太血腥,你听了要害怕。三天之后,我带你回齐国,再向你父君下聘书,娶你成为齐国王后!”   冉轻轻瞪大眼睛,有点儿傻了。所以,昨天晚上她没有做梦,他确实说了要娶她?   殷华侬皱眉,焦躁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太、太快了!”冉轻轻说:“我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   殷华侬沉默了一瞬,短暂的忍耐过后,声音依旧透着几分阴沉,“那你最好现在就准备!”   话音刚落,他大步离开。   冉轻轻不懂,怎么又惹到他了。她的忧愁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父君就她一个女儿,从小把她当成继承人培养,如果她去当齐国的王后,将来谁当楚国的王?   好在她还有个堂兄。   当然,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父君好像很不喜欢殷华侬,如果她非要嫁给殷华侬,岂不是会伤了父君的心?   冉轻轻一边高兴,一边为难。 第24章 雅朵之死   深秋的草原,说变天就变天,午饭过后,乌云满天,风吹得帐篷一直在响动。冉轻轻心里烦闷,睡不着,静不下心看书。   即便是下雨,也影响不到士兵们正常操练,操练场上依旧是士兵们嘿嘿哈哈的声音。   穿着白色裙子,一头红色辫子的雅朵来到冉轻轻的营帐旁,娇滴滴地对守在冉轻轻营帐外的士兵道,“我的马鞭不见了,有人说是被那只小狗给叼走的,我能进去问问吗?”   守在帐篷外的士兵名叫荀宁,荀宁是殷华侬亲手从奴隶营内提拔上来的,对殷华侬忠心耿耿。殷华侬早有交代,不许这个女人接近冉轻轻。   荀宁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回复:“我一直守在这里,没见有小狗出去过。”   雅朵笑颜明媚,落落大方地笑说:“那可能是别人看错了。”   一转身,雅朵眼中的笑意,转换成了幽幽冷光。   夏侯厝对雅朵很有好感,他见雅朵在寻马鞭,主动请缨,“雅朵姑娘最后一次见到马鞭是在什么地方?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吗?”   眸中冷光淡去,雅朵笑容可掬的转过头,“多谢夏侯将军!可能是落在后面的山谷里了?我早上还在那里骑马,回来就没见过了。”   夏侯厝令人牵马过来,陪雅朵往山谷中去。雅朵跟在他后面慢悠悠的走着,她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被阳光折射出蓝色的光泽。   不到半个时辰,夏侯厝已经陪着雅朵来到山谷中。   天色忽然变得阴暗,四周的风呜呜作响,风刮得越来越急,好似要将树枝压断。   雅朵被迷住了眼睛,看不见前方的路,无奈停了下来。   美人娇艳欲滴,柔弱不堪的样子,激发了夏侯厝的保护欲。他上前一步,扶着雅朵,“要不然,我们先回去。明天我让士兵们帮你过来找找!”   雅朵哎呀一声,泫然欲泣道:“我好像崴了脚。”   这里路面平坦,好好的,怎么会崴到脚呢?夏侯厝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从善如流的道:“我抱你上马!”   夏侯厝将雅朵抱在怀里,雅朵的脸紧紧挨着他胸口,两只手一前一后,搂着他的脖子,袖口里的匕首隐隐现出了半个头。   雅朵一边柔弱的说话,一边抽出匕首,“我的脚好像受伤了,你能帮我揉揉吗?”   “这、这不太好吧!”夏侯厝虽然贪恋美色,但他最爱的人还是家里的夫人。牵牵手,抱一抱,说说情话,他是乐意的。摸脚,这就有些越界了。   雅朵佯装伤心,但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却高高的扬起,眼见她手中的匕首正要往夏侯厝的脖子扎下去。   就在这时,山谷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叫。雅朵被突如其来的狼叫扰乱心神,迅速收起了匕首。   “不好,有狼!”夏侯厝立刻往前跑,将雅朵抱上马背。   “这片山谷,怎么会有狼呢?”   夏侯厝解释,“此处虽离军营不远,却已在楚国地界。这附近的曲中山上有百姓世代饲养孤狼,狼的第一次鸣叫,代表了警告。若我们没有赶紧离开,接下来便会被狼群包围。”   北狼族也有狼,北狼王庭的家族图腾是狼首,雅朵从小与狼为伍,她不怕狼。   雅朵指着前方,开心笑道:“我好像看见我的马鞭了,就在那边的石头底下。”   夏侯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没有看到她指的马鞭,于是又走到石头旁边去看,却还是没有发现。   “没有呢,雅朵姑娘,你看错了!”   夏侯厝一回头,马背上已经没有了雅朵的背影,他举目四望,只见雅朵被两只狼一左一右的拖走了,她脖子上鲜血喷涌,性命危急。   夏侯厝正要去救雅朵,刚好撞见常珩带着人来寻他。   “快去救雅朵姑娘!”   “救个屁啊,我都是来救你的!”常珩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这位雅朵姑娘,是北狼族有名的剥皮女王,她天生暴戾,最爱活剥人皮。如果不是楚国公主让我来救你,只怕你现在已经被她剥皮了。”   夏侯厝一开始还不太相信常珩的话,在他心里,雅朵落落大方,是个见过世面的女子,说话也很风趣。虽然她在男女之事上,过于开放,但他坚持相信,这只是北狼族的风俗而已。相由心生,雅朵长得那么漂亮,一定也是个善良的人。   直到他在雅朵的坐骑旁,发现了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才没有再反驳常珩。这把匕首可以证明,她在被狼拖走的前一刻,手里还握着匕首。   瞬时间,夏侯厝感到脖子发凉。   晚上,殷华侬回来的时候,听说了此事。他觉得很可疑,将雅朵拖走的那两只狼,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   殷华侬顿时对冉轻轻存了疑惑,晚上,他不动声色的问:“你不是说还能忍她三天吗?”   冉轻轻刚吃完一只柿子,满手的柿子糖浆,她向殷华侬伸出手,示意他过来帮她擦手。她发现,殷华侬对她的这双手,有病态一般的迷恋。   果然,殷华侬没再提刚才的话头,转身将毛巾拧干,给她细细擦拭,不放过每一寸肌肤。   “我今天没有出去呀!”   殷华侬问:“雅朵不是你杀的?”   “她死了吗?”冉轻轻高兴得在床上打了个滚,“这可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殷华侬叹气,就她这傻模样,怎么可能有本事杀死雅朵?   冉轻轻又问:“既然雅朵死了,那我明天能不能出去玩?”   殷华侬摇头:“不行,再等等!”   冉轻轻光着脚从榻上走下来,冲他发脾气,“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我还不如被你关在笼子里的一只鸟。”   她的黑发披散在脑后,脸上的肌肤白嫩粉红,红唇被柿子汁液润泽,让人很想尝一口。殷华侬这么想的时候,也就这么做了。红艳的唇,瞬间被无情吞没。   半晌,冉轻轻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表情如同幼猫。愤恨的眼神里,还藏着三分恐惧。   柔软的触感,令殷华侬心情极好,他将冉轻轻粘在唇边的发丝温柔拨开,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   “我养的鸟要是像你一样不听话,早就被我捏死了。” 第25章 殷华侬失踪了   又过了两天,冉轻轻发现周围的气氛变得很古怪,营帐内已经停止生火做饭,殷华侬令人给她准备了一些甜浆和肉干。   平日里风雨无阻的在操练的士兵,也停止了操练。士兵们穿着铠甲,全副武装起来,像是要立刻出发打仗。   冉轻轻后知后觉的知道,是要开战了。   结合殷华侬前几日的反应,应该就在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   但士兵们都很镇定,大家都对打仗,充满了期待。   真正到了打仗的时刻,是夏侯厝与魏延挑大梁,殷离疾和常珩跟着夏侯厝,新来的鞝夷跟在魏延身后。   荀宁亲自为殷华侬换上了铠甲,冉轻轻跟在他身旁,似乎又想起了那一日,他将她救起来的时候,鼻间闻到的血腥味。   冉轻轻不喜欢血腥,不喜欢打仗。   傍晚,如雷般的马蹄声轰隆轰隆地响起,似乎要将大地震碎,远山摇断。马蹄扬起的尘土飘扬起来,遮天盖日,冉轻轻瞧这阵势,几乎以为北狼王族这一次是全军出击。   殷华侬穿好铠甲后,将众将召唤在一起,再次复盘了作战计划后,准备迎战。虽然,他知道自己会打赢这一仗,却还是按照惯例,将身后事交代一番。   “如果我有三长两短,齐国王位由殷离疾继承。我若未及时归来,一切政务听由殷离疾安排。夏侯厝,我把殷离疾的性命交托给你了!”   “是!”众将领命,气吞山河。   殷离疾察觉到这一次打仗,似乎比往昔的每一次更加凶险,忍不住担心,“王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一次你还是别……”   殷华侬未待他说完便抬手制止:“我把齐国交托给你了。”   他决定的事,从来不容反驳。   交代完所有的事,殷华侬握住九尺长钺,踏出营帐。   冉轻轻追上了他,她将长发挽起一个斜斜的简单发髻,两绺发丝垂在耳旁,柔媚中透着清新。   殷华侬心中一软,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你要乖乖听话,等我回来。”   冉轻轻是被他交代后事的那些话,吓得心酸。   她不愿让殷华侬分心,于是忍着泪,乖巧的点头,“早点回来。”   殷华侬微微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大军离去后,荀宁怕冉轻轻又要哭了,好言安抚她:“王上战无不胜,收拾区区北狼贼寇不过小菜一碟。公主请放心吧,王上不会有事的。”   “你说得对!”冉轻轻咬了一口苹果,泪如珍珠一般滚落。   她一边吃,一边安慰自己:“这世上,能杀死殷华侬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荀宁叹气,将所有存放零食的柜子打开,任由冉轻轻自己选择。   不久后,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响起,一直持续到了天亮时分。   战火平息,士兵们渐渐回到了营帐,到中午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回了营帐,只有殷华侬不在。   这一仗,胜得毫无悬念,殷华侬的战略一向是擒贼先擒王。   昨夜,他骑着红宸,单枪匹马直闯北狼国主的营帐,将他的头颅斩下。   随后,海东青阿初叼着齐王的头颅在天空来回盘旋,齐军见到阿初的信号,一齐大喊:“北狼国主已毙,北狼国主已毙……”   国王死了,齐军气势打败,逃的逃,散的散,溃不成军,一夜之间便落败。   北狼太子举白旗投降,同意北狼国从此附属于齐国,并废除奴隶祭祀制度。   殷华侬消失了两天之后,冉轻轻终于坐不住了。   殷离疾相信殷华侬不可能有事,他对殷华侬的战斗能力十分了解,像昨晚这样的战争,看似危急,实则并无大碍。   而且,他跟在殷华侬身边的这几年,殷华侬也会偶尔消失,最多半个月就会回来。   冉轻轻这几天吃得很少,几乎瘦德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平时被凶一句都会掉眼泪的柔软女子,遇到大事,竟然十分冷静。   但殷离疾能看出来,她眼睛里,依然藏着惶恐不安,她只是在忍耐。   “我要去找他!”冉轻轻语气坚定!   殷离疾叹气:“王兄交代过,你不能擅自离开营帐。”   冉轻轻眼神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在殷离疾看来,她跟王兄同住了一段时间后,身上也带了几分王者气息,“我知道,我还是人质,你派个人跟着我,我不会跑。但我要去找他!”   殷离疾微怔,突然就被冉轻轻说服了。   他忽然感到内疚,即便他是殷华侬的亲兄弟,也从来没像冉轻轻一样,对殷华侬的生死感到心忧如焚。   “好,让荀宁带几个人护送你去!”   夏侯厝和常珩都觉得不妥。   夏侯厝道:“离王子,主上之命,不可违抗!”   常珩道:“就算要找,也应该是我们去找吧!”   夏侯厝之所以同意冉轻轻去寻找,也是为了解开自己的疑惑。如果一直以来,他的猜测是真,那由冉轻轻去寻找殷华侬,其实是再合适不过!   王兄一直独来独往,从不肯让人靠近,如果从此以后,有一个人能陪在他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殷离疾大胆的违抗了王命!   冉轻轻是抱着小乖去的,小乖又长大了一个月,它全身毛色黑亮,只有额头上有一个白色的月牙型图纹。   而且,荀宁还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普通小狗的尾巴都会往上翘,小乖的尾巴却是厚厚的,向下垂。   也许,是因为它还没有成年吧。   关于这点,荀宁没再往深处细想。   小乖在前方引路,荀宁护着冉轻轻在后面跟着。   行至一处山谷时,他们遇到了狼群,狼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将冉轻轻和荀宁冲散了。   冉轻轻抱着小乖站在一颗树底下,狼群没有攻击她。   过了一会儿,一身蓝色劲装的修凌云出现,他身形高长,举止优雅,语气温柔,“公主,我来接你回家。”   冉轻轻看着正在与狼群搏斗的荀宁,皱眉道:“告诉父君,我还不能回去!”   “得知公主被绑走,君上被齐王气得吐血,您应该立刻跟我走。”修凌云微微叹息一声,又问,“公主,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齐王?君上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他现在恨不能生饮齐王血。”   冉轻轻浅笑一声,讽刺道:“我不喜欢他,难道要喜欢你?”   修凌云面色如常,“我本来就是公主的未婚夫。我知道,公主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气我!”   “你配吗?”   修凌云没想到,冉轻轻会对他这般冷漠。   还没等修凌云反应过来,冉轻轻眸光一冷,淡声道:“退下吧,父君那里,我亲自去解释。”   “是,公主殿下!”修凌云不再多言,微微施礼,闪身消失在山林间。   再次见到修凌云后,冉轻轻只把他当成了陌生人,她的心已经不会再痛。   这辈子,修凌云对她而言,形如路人!   冉轻轻释怀地笑了笑,吹响一记口哨。   山谷中,狼群退散。 第26章 殷华侬找到了   冉轻轻找到殷华侬的时候,他躲在一处山洞中养伤。冉轻轻猜到了他不回去的原因后,让荀宁守在洞外,独自一人进去。   察觉到有人走进山洞,他双眼猩红,握着长钺,一副要与人同归于尽的表情。   殷华侬的盔甲已经卸下,身上遍布伤痕,黑色的衣服虽然看不出血渍,但冉轻轻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冉轻轻笑着说:“我来找你了!”   这时候,她不能哭。   殷华侬瞪着冉轻轻看了许久后,终于放下长钺,坐在了石头上。他淡淡的问:“带吃的了吗?”   冉轻轻点头,她随身带着水和肉干。   殷华侬盯着她手里的食物,笑了声,“我现在很饿,哪怕你给我下毒,我也愿意当个饱死鬼。”   “没毒的,你放心吃!”冉轻轻又好气又好笑,她又不是他的仇人,为什么要给他下毒?   殷华侬伸出手,眷恋的摸着她的脸,“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这句话,我是真心的。”   “可我不想让你死!这句话,我也是真心的。”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活着好痛苦。有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   冉轻轻不懂,她秀眉微蹙,“活着哪里痛苦了?”   “我很羡慕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殷华侬语气阴沉,“但我最讨厌的,也是你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人。”   殷华侬握着她的下巴,问:“我要死了,你陪我一起死吗?”   冉轻轻摇头,“我不想死!”   殷华侬掐住她的下巴,冷笑道:“你喜欢我,却不肯陪我一起死,可见你从前说的话都是假的。”   “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一起活?你看上去好好的,顶多是受了外伤,医官会治好你的!”冉轻轻皱眉,拨开他的手,沉下脸说:“我看你是饿过头了,才会说胡话。吃点东西吧,养足了精神后,我带你回去疗伤。”   殷华侬闭上眼睛,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我哪儿也不去,只在这里等死,死不了我再回去。外面想杀我的人很多,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   冉轻轻扒开水袋的木塞,将水喂到他嘴里,“那我陪你一起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殷华侬虚弱的说,“过来,给我抱一抱!”   冉轻轻皱着鼻子,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担心自己压到他身上的伤。   原来他受伤了,也会害怕,会静悄悄躲在山洞里,舔舐伤口。   从前每一次受伤,他都是这么度过的吗?一个人躲在山洞里,静静等待死亡?   冉轻轻把头埋在他的脖子处,温热的眼泪,滴到他的脖子里。   “怎么哭了,是我把你熏臭了吗?”殷华侬笑问。   “你是有点臭,可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冉轻轻恨不得咬他一口。   殷华侬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脸,一只手摩挲着她柔软细腻的手指,“你不想让我死,看见我受伤会心疼得落泪,原来你是真的喜欢我。”   冉轻轻提醒自己不要跟病人计较,她受的气,先存着,等他好了,再慢慢跟他清算。   这样一想,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我很早很早之前,听说过你的事迹,也一直很仰慕你。我也想救助天下所有奴隶,可我只是个无能的弱女子,不能上阵杀敌,没有经天纬地的谋略,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冉轻轻又想起了前世的经历,决定跟殷华侬坦白心意:“我仰慕你,崇拜你,不太确定是否喜欢你。可是,我很希望能被你喜欢。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君外,我最愿意信任的人。”   前世,她化作孤魂野鬼,在楚国王宫飘荡。   是殷华侬帮她报仇,将她和父君的灵位,重新摆在楚国王宫,香火不断。   每年秋天,殷华侬会亲自来楚国拜祭她和父君。   那时候,她是一个无聊的孤魂野鬼,每年最期盼的事,就是能够见到殷华侬。   他好像一直没什么朋友,有时来拜祭,会在齐王宫坐一整天,絮絮叨叨的讲一些琐碎的事。   冉轻轻还是只孤魂野鬼,便对他生了好感。   重生归来,他又救了她,还将她绑到他的身边。   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冉轻轻慎重决定,她要和殷华侬在一起,她要陪着他,让他不再孤独。   她回过神,发现殷华侬阴沉着脸,十分不悦,“从现在开始,我命令你,必须喜欢我!否则,我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哪有人逼着别人喜欢的!   冉轻轻无奈叹气:“好,从现在开始,我确定了,我喜欢你。”   殷华侬亲了她一下,这才感到满意。   “哎,我想到一件事!”冉轻轻坐起来,将他不老实的两只手从自己身上拿开,一本正经的跟他谈判:“那我算是你的未来的王后,还是你的人质,咱们现在最好说清楚!”   殷华侬挑眉,似乎有些玩味的打量着她。   冉轻轻有些心虚,她知道在他身体虚弱的情形下,跟他谈条件不太合适,好像有些欺负人。可是,他们两个人真正交心的机会太少,不趁这个时候跟他说清楚,以后又要被欺负。   与其她被他吃得死死的,倒不如先趁他心情好,愿意好好说话的时候,跟他提出商议。   见她分明心虚,却还强行理智气壮的样子,殷华侬莫名觉得好笑。“未来的王后,你说吧,我听着。”   他既然愿意商量,那冉轻轻可就要好好跟他掰扯掰扯了,“首先,你不能动不动威胁我,要杀我!”   殷华侬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是他的心病,他会慢慢克服。   “还有,我们如果遇到意见不同的事,可以商量,也可以吵架,你不许什么都藏在心里。”   “可!”   冉轻轻露出惊喜,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好说话,于是趁机提出更多要求,“还有,你再也不能一声不响的玩消失,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嗯。”殷华侬附和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我饿了,喂我吃东西吧,我手疼!”殷华侬赶紧转移话题。这种时候,她说得越多,日后他会失去更多自由。   “对不起,我把你的伤给忘了!”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微微懊恼。   殷华侬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略微失神。   也许继续活下去,也没那么无聊。 第27章 受了重伤   殷华侬不肯回营帐养伤,冉轻轻也不忍见他一直呆在这个山洞里。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殷华侬背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虽未伤及筋骨,伤口却已溃烂,这个伤就是造成他发烧的原因,如果不及时为他救治,只怕要发烧。   殷华侬的意思是,想把外面那几个人都杀了,也包括荀宁在内。   冉轻轻感到震惊,荀宁不是他的心腹吗?   “还是让他们先回去吧!”冉轻轻小心翼翼的问。   说出这一句,冉轻轻就后悔了。   虽然他已经答应,要让她做齐国未来的王后,可冉轻轻还是止不住的怕他。毕竟,在他眼里,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而荀宁,却跟了他好多年。   他一个不高兴,就想把荀宁杀了。以后,会不会也想杀她呢?   冉轻轻将自己的中衣撕下一块,用清水给殷华侬擦拭伤口。   殷华侬看她那样怂包样子,就觉得好笑。自己都怕得要命,还敢替别人求情。   “这些人必须杀!这是为了防止他们把我受伤的消息透露出去,引得别人都来杀我。”他语气淡淡的,好像杀人就跟杀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冉轻轻忍着颤抖的手,心里终究觉得不舒服,那终归是几条人命,而不是蚂蚁。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提着胆子劝道:“他们都是你的心腹,不会说出去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万一他们当中有奸细呢?”殷华侬轻笑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前,我有一个贴身随从,我很信任他,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可是,有一天,他竟然在我的酒里下毒。我才知道,他是我父亲派来杀我人!”   冉轻轻听了,觉得很心酸。但又很想劝他,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坏人?   殷华侬制止了她继续擦伤口的动作。   冉轻轻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当,她这一双白皙细嫩的双手很会撩人,但却不适合做这种细致活。   殷华侬似是忍了很久,才终于说:“你该不会也是你父君派来的奸细,想故意疼死我吧!”   冉轻轻手一顿,擦伤口的碎布跌落在地。同时掉落在地上的,还有她的眼泪。   殷华侬忍着头疼,摆摆手,“行吧,就让他们回去好了。”   殷华侬同意让荀宁他们回去,但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踪迹,他决定另外再找个山洞藏起来。   冉轻轻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也不知道这几天他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和殷华侬坐在骑着红宸,去寻找另外一个山洞。   走了半日后,他们来到一处森林里。   殷华侬终于熬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红宸是一匹很有灵性的马,它见主人受伤,悲鸣了一声之后,竟然跪在殷华侬身旁,不走了。   冉轻轻试着将他重新扶上马背,可是,她完全推不动!   她无助地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不让泪落下来。这时候不能哭,不能哭,她绝对不要哭。   该想想办法!   这时候,小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它学着冉轻轻的动作,咬着殷华侬肩膀上的衣服,试图将他拖动。可是小乖毕竟才两个月大,它也拖不动!   小乖“呜呜”的叫了两声后,跑过来蹭了蹭冉轻轻的手,似乎在安慰她不要难过。   冉轻轻忽然想到了主意,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哭又笑,“冉轻轻你这个笨蛋,活了两辈子,怎么这脑袋还这么笨?”   森林里响起一声长长的口哨。   稍候,一群野狼从四面八方涌现,围绕在冉轻轻身前。   可神奇的是,这些狼对冉轻轻并没有敌意,倒像是一群四散在丛林里的士兵,听到了上司的命令,齐聚而来,听从命令。   红宸看到群狼涌现,马蹄高高扬起,进入了暴走状态。   冉轻轻走到红宸前面,看着它的眼睛,解释道:“它们都是我的朋友,是来给我帮忙的。”   冉轻轻怕红宸听不懂自己的话,又在它背上抚摸了几下,希望能减轻它的畏惧与不安。   大概受到了冉轻轻的情绪感染,而且这群狼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红宸竟然真的安静下来,重新跪在了殷华侬身旁。   冉轻轻很快认出了,额头上有新月图纹的是狼王,她走到身边,解释道:“这是我的夫君,他受伤了,我需要你们帮我把它抬到马背上。”   狼王点点头,低鸣一声后,两只狼上前,看了一眼冉轻轻的手势,然后各自咬着殷华侬肩膀上的衣服,和冉轻轻一起,合力将他抬上马背。   冉轻轻向狼王行礼致谢,狼王长鸣一声后,又率领着群狼四散于山林中。   冉轻轻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将殷华侬带回楚王宫。   殷华侬醒来后,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身上的烧退了,伤口被包扎好了。   他环顾四周,判断出这是一个女人住的屋子,屋子里飘着淡淡的药香味。   他看着眼前的鹅黄色的纱帐和金色古桐木雕刻而成的大床,以及云茵白玉铺成的地板,迷茫了一瞬。冉轻轻是将他带到了楚王宫吗?   恰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   “秀儿,听说这几天总是有医官出没于云裳宫,这是怎么了?小花儿这是生什么病?”   守在大门外的秀儿姿态不卑不亢,她蹲下身子向尤小卿施礼,“公主早有交代,云裳宫的一切事宜,皆不得向外吐露。”   寝殿内的殷华侬只觉得头疼,她竟敢将他带回楚王宫,她是想将他囚禁在这里吗?   殷华侬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使不上劲。   这个女人,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药?   寝殿外,那个聒噪的女人声音再次响起,令他止不住的厌烦、恶心。   “如果我非要进去,你还能拦得住我?”尤小卿心一横,非要闯进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自从三日前,冉轻轻从宫外回来后,就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嗷呜......”奶声奶气的小狗声,凶巴巴地叫唤着。   殷华侬嗤笑一声,她竟然把那只狗崽子也带回来了!   我终于更新了!虽然已经过了零点。 第28章 阶下囚   “表姐!”   是她的声音,她回来了。   殷华侬脸色阴沉,额角青筋毕现,黑金色双瞳也泛出危险光芒,犹如地狱最深处的鬼魂,想要挣脱重重枷锁的束缚。   她竟敢将他带来楚王宫,还用麻沸散封住他的静脉,使他动弹不得。   那个讨厌的女人,又在“嘚吧嘚吧”的说话了,她的声音真的好难听!   “你回来之后,一直躲在云裳宫里不出来,母亲和我都很担心你。”尤小卿上前一步,想要去握冉轻轻的手。她嘴角笑容真挚,眼神里充满了关心。   如果是从前,冉轻轻一定会很感动。   当年,她把姨母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也用尽了所有努力,想和表姐好好相处。   姨母夺走她的皇位后,赐了她一杯毒酒,希望她走得痛快。但尤小卿一定要留着她的性命,慢慢磋磨她,一点一点折辱她,直到剥夺她所有的尊严。   这样的刻骨之恨,她藏不住,也办法掩饰。   冉轻轻闪躲到一旁,避开了尤小卿,“你站在那里,不要靠近我!”   尤小卿愣怔了一瞬,这是冉轻轻第一次对她冷漠。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因为母亲将心思都花在冉轻轻身上,以至忽略了自己的女儿,尤小卿和母亲的关系一直很不好。   所以冉轻轻才觉得愧对她,用尽一切方法的来讨好她,想要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   尤小卿只要稍微对冉轻轻释放一点点善意,冉轻轻就会高兴一整天。要是她稍稍暴露出一点点不开心,冉轻轻就会苦苦思索,自己哪里做得不足。   在楚王宫,冉轻轻虽是楚国公主,却一直被尤小卿死死拿捏在手心里。   尤小卿面色一冷,心火噌噌往上涌,“小花,你究竟是着了什么魔?自从上一次你从宫外回来之后,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不就是变了个人吗?   冉轻轻对尤小卿有止不住的厌恶,她大可将上辈子发生的事,通通告诉父君,让父君将修凌云和尤小卿处死,为她报仇。   可是这样做,并不能消了她的恨。   既是上辈子的恩怨,上辈子已经消散,不用再延续到这一世。   冉轻轻神色淡淡,端着十足的公主架子,语调冰凉:“我的事,就不劳表姐记挂了。”   一旁的秀儿将小乖抱在怀里,也是一脸解气的模样,这些年公主一直忍让着卿小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可把她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给急坏了。   而今公主不愿意忍了,秀儿自是乐见其成,于是嘴里的话也越发不饶人了,“卿小姐,这里是楚王宫,而公主是君上唯一的掌上明珠。放眼整个楚王宫,恐怕也只有卿小姐敢对公主如此怠慢。请您牢记宫训,莫要僭越。”   尤小卿第一次在楚王宫受到如此真真切切的屈辱。   她从前仗着冉轻轻的愧疚感,一直对冉轻轻大呼小叫,觉得她这个公主充其量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威风不起来。   今日尤小卿被秀儿一番训斥,才终于清醒了几分。   哪怕她再胡闹,也知道楚国国君冉青昀对这个宝贝女儿十分看重。   冉轻轻真是命好,姨父待她如珠如宝,就连自己的母亲也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而她呢,父亲不疼,母亲不爱。   她什么都没有!   不,她还有修凌云。尤小卿看着冉轻轻,心绪渐渐平静,她微笑着说:“我拿小花当姐妹看待,小花却把我当成了外人。看来,我今日是自找没趣。既然你的事,我没有资格过问,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尤小卿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云裳宫。   秀儿看着尤小卿的背影,忍不住做了个鬼脸,她对一旁的冉轻轻道:“公主,您刚才那样对她说话,可真是解气!”   冉轻轻却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秀儿,你真觉得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吗?”   重生之事太过离奇,她连父君都不打算告诉,也害怕被别人戳破。巫蛊妖邪之术,历来被世人所畏惧,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身体有异。   秀儿歪头想了后,摇头:“没有。”   冉轻轻笑了笑,果然是她想多了。   秀儿今年十五岁,身材娇小,说话却很爽利,拍马屁的时候更是不遗余力,“公主还是跟从前一般美,连我见了都觉得心跳如鼓。”   冉轻轻叹气,她也是心跳如鼓啊!   一想到等会儿要见殷华侬,她便觉得双腿发软,肩膀也止不住的在颤。   医官说,他应该醒了。   她没有经过殷华侬的同意,将他带到了楚王宫,他一定很生气吧。   不过,这里是楚王宫,这是她的地盘,她怕什么?   冉轻轻这样一想,便定了定神,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殷华侬大刀阔马的坐在她的绣床上,眯着狭长的眼睛看她,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似乎在等她解释。   冉轻轻心一横,她偏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外面?   反正她没有坏心,他爱信不信。   冉轻轻定定神,朝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后,才终于放心:“烧果然退了。”   下一秒,她白皙如嫩藕一般的手,被殷华侬死死攥在手心里,“你就没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冉轻轻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明明害怕得一直在颤抖,却还在故意强撑着。你在心虚什么?”殷华侬直视她的眼睛,想从她眼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对她掏心掏肺的宠爱,却没想到,一着不慎,却反过来成为了她的阶下囚。   前几天,还说可以把命都给她,今天一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冉轻轻越想越觉得委屈。   心虚?   她心虚什么?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他就是个白眼狼,是块儿捂不热的臭石头,她就该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掉算了。   冉轻轻鼻子一酸,泪忍不住就滚落下来。   “你哭什么,毕竟我现在连捏死你的力气都没有。”殷华侬心里不痛快,浑身都不痛快,只觉得脑袋快要炸掉似的。   冉轻轻擦干眼泪,四处寻找着什么。   她才刚挪动脚步,殷华侬就问:“你去哪儿?”   冉轻轻在花架子上拿了一把剪刀过来,递到殷华侬手里,红肿着眼睛道:“剪刀给你,你要杀便杀吧!”   殷华侬捂着头,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冉轻轻跌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她哭的时候,肩膀一抽一抽的,殷华侬见了又心疼。   她抽抽搭搭的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就该把你扔在路上,让你被狼吃掉,被秃鹰咬得一点儿都不剩。总好过我现在受气。”   殷华侬心一软,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明明我成了你的阶下囚,怎么你反倒比我还委屈。”   什么?   阶下囚。   去他的阶下囚!   冉轻轻气得去捶他,却忘了他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不但锤不到,反而会伤了自己的手。   殷华侬见状,干紧将她柔软的小手,温柔地攥在手心。   冉轻轻别过身去,不愿搭理他。   殷华侬涌上一股无力,“祖宗,不哭了行不行,算我说错话!”   她轻哼了一声,说话鼻音很重,“什么叫算你说错话,本来就是你说错话!”   工作忙碌,这几天更新很少,抱歉!   再加上收藏一直不动,留言也不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写崩了。   有时候呆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不敢写,我是个极度容易陷入自我怀疑的人。   大家放心,我会坚持把这个故事写完的。   因为我不能靠写小说养活自己,最近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工作时常超过十个小时。所以,我要么是早上五点起来在写,要么就十点以后才能码字。   请大家原谅我偶尔无法日更,今后我会调整作息,尽量做到日更!   明天我大概可以休息(大概代表极不确定性),如果我能休息,我会加更,两更或者三更看天意!   求求你们多留言吧,你们的留言,才是我坚持写下去的动力。 第29章 柔情蜜意   微苦的雏菊香味,伴着细细的抽泣声,一寸寸钻入他的耳朵里。   “咔哒!”   殷华侬脑海中似有一处,猛然断裂,他捂着剧烈疼痛的头,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原本环绕在冉轻轻纤腰处的手,忽然离开。冉轻轻似有察觉地,回头瞧了一眼,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顿时忘了哭泣。   她熟练地打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黄金榉木做药盒,盒中装着一瓶碧绿色的药膏。   清凉爽辣的感觉沁入肌肤,细腻滑嫩的手指头,在他额间微微推动。他垂眸靠在榻上,渐渐松弛下来,像是一只是躺在巨石上晒太阳的猛虎。   这人不乱发脾气的时候,还是很令人赏心悦目的。   自从殷华侬把胡子刮了之后,脸上的那层皮,也越来越白。尤其在山洞里躲了几天后,他的肌肤从孤高的古铜色化作了柔软的小麦色。   他刚才说什么了?   哦,阶下囚。   若真有这么一个容颜俊美的少年,入她的后宫,成为她的禁-脔,倒也是很不错的。她愿意成为被美色误国的昏君。   微微往上翘的嘴角和微不可闻的笑声,被他捕捉在眼底。   冉轻轻抬起眼皮,只见那双黑金色的眸子如冷冽的山溪,忽然浇灌在她心头,一阵透体清凉,她忽然心慌,又弱弱的低下头。   他应该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他又没有读心术,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她将所有的表情都写在了脸上,真是很可爱。   殷华侬勾起嘴角,淡淡笑了笑,又阖上了眼睛。殿内安安静静的,只有角落里的沙漏,传出缓缓流动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殷华侬头疼稍减,便让她停了下来,他也心疼她娇娇嫩嫩的手。   闹了刚才那一回,两个人总算能和和气气的说话,他也不再纠结冉轻轻为什么把他带来楚王宫这种幼稚的话题。   他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那一夜,他斩断了北狼国主头颅后,有一道寒光逼近。   那人是北狼国国师,武功不低,虽然国师最终也毙命于他的长钺之下,却也在死之前,让殷华侬受了重伤。   他身体积攒下来的沉疴,似乎连带着这一次受伤,彻底爆发出来。殷华侬第一次感受到了身命的脆弱,也预感到自己将活不久长。   他在那个山洞里静静等死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若是等不到他回去,她会不会着急?会不会哭?   应当不会吧,他这么一个怪物似的人,不会有任何人记挂。   洞外寒风席卷,一丝凉意倒灌入山洞内。   细碎的脚步声靠近,鹅黄色的纱裙踏着白光缓缓朝他走来。   那一瞬,殷华侬以为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极限。   他听族人说过,人在临死的时候,会出现幻觉,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能见到自己想念的人。   他将冉轻轻抱在怀里,凝视着她红肿的眼睛,带着厚茧的手指从她细嫩白皙的脸上划过,似猛虎细嗅蔷薇。   他轻笑道:“我愿意成为你的阶下囚。”   冉轻轻终于逮着机会说出那句骂人的话!   “我可去你的阶下囚吧!”   她自己觉得这句话骂出来很有气势,可落在殷华侬眼底,却只有说不出的可爱。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只红眼的兔子,气极的时候,张嘴想要咬人。   冉轻轻心里是憋不住事的,她见殷华侬不再那么可恶,她也愿意跟他稍稍解释。   “我是把你偷偷带回来的,除了我殿中的侍女秀儿,和为你诊治的孟医官,谁都不知道你在这里。”   殷华侬略一思索,便信了她这句话,“看来楚王宫的守卫的确如同虚设,带个人出去容易,带个人进来也容易。”   冉轻轻气呼呼的将药瓶子拽他身上,她白生生的小脸,因为生气而氤氲着两朵红晕,瞧着便让人心里舒坦。   “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   “你是从马上摔下来的,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弄回马背上。进入邑阳城后,我又要租马车,又要把你搬到马车上,胳膊到现在还酸着呢!”   “还好,那日皇宫的守城官是我堂兄的表弟。因为他认识我,我这才能顺利带着你进入王宫。楚王宫是我自己家,那我想藏个人,难道还藏不住吗?”   “听听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守卫形同虚设。当初把我偷出王宫的人可是常珩将军!他在成为你的将军之前,便已是九国中最有名气的游侠头儿,这世上就没有他偷不走的东西。我也真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人了,到人家里偷走了东西,还要讽刺别人家里门关得不够紧。”   她叽叽喳喳的诉说着自己的愤怒。   殷华侬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自信听她说什么。   他眼里只有她那红艳艳的唇,一张一合,撩得人心里痒痒的。不知那滋味是否也像是红彤彤的小果。他很想亲自啃一啃,尝一尝,试试那处的汁液,是否如想象中一般酸甜可口。   殷华侬摩挲着药瓶子,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当冉轻轻气呼呼瞪着他的时候,他又偷偷将嘴角的笑意压下。   “这么说,你父君也不知道?”   冉轻轻瞪大眼睛,“当然不知道!”   父君恨殷华侬恨得牙痒痒,她怎么可能让父君知道他就藏在楚王宫?到时候,她怕自己也拦不住盛怒之下的父君,殷华侬可不就得成为货真价实的阶下囚。   “总之,你就当这里是另一处山洞,安心呆在这里养伤,等你伤好了再偷偷溜出去,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冉轻轻的如意算盘,打得很漂亮。   殷华侬琢磨着她的话,心里确定了一件事,楚君一定不喜欢他,甚至恨他入骨。之前他不知道那位是未来的岳父,也从未花心思讨好过他,甚至略有轻慢。   该怎么说服楚君把女儿嫁给他呢?殷华侬陷入了另一个难题。   若是不用在乎冉轻轻的想法,他要的东西,只管夺过来就好,哪肯管别人同不同意。可冉轻轻这爱哭又记仇的性子,若他真的灭了楚国,只怕她是再也不肯原谅他的。   “头疼!”殷华侬忍不住感叹出声。   冉轻轻柔嫩的小手,迅速按在他的头上,“头疼你就多躺会儿,别再想那些不想干的事了。别的事都交给我,你只管好好养伤就行了。”   她这句话的语气好像另一个人,恍恍惚惚中,殷华侬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在河里洗完澡后,躺在母亲的膝盖上,闭上眼睛晒头发。母亲的手指,温柔地抚过他的头顶,责怪他不要乱动。   “哎,你的手不要乱动!”冉轻轻羞涩的拍从她腰侧往上游走的那只手,他现在越来越不正经了。   两人正柔情蜜意的对视着,突然,秀儿慌张的闯了进来。   “公主,君上到云裳宫来了。”   冉轻轻当机立断,对殷华侬道:“你赶紧藏起来。”   么么哒,收到你们的留言后,我真的很开心,浑身充满了能量。   于是,最新一章奉上!   如果不出意外,睡前也许还能再更一章。 第30章 女儿控已上线   自从冉轻轻回来后,父君每天都要送礼物给她,有时候是蓝色的鲛珠,有时候是血红的玛瑙玉,都是些女孩子很喜欢的饰品。   父君甚至还让人从靠近大海那边的南明国运来了荔枝。   冉轻轻最喜欢花,尤其喜欢玉婵花,然后楚王宫里的每个角落,都种下了玉婵。现在已经进入深秋,马上就是寒冬,冉青昀为女儿特意打造了一座温暖花房。   从前他公务繁忙,很少有时间陪冉轻轻,现在他恨不得一日三餐外加宵夜都陪着冉轻轻一起吃。   冉轻轻很苦恼,父君对她好,她当然知道。但有时候,她也有点受不住这么沉重的爱,明明她才刚从朝晖殿回来。   冉轻轻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   冉青昀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背着手踏入了云裳宫。   冉轻轻心里还在打鼓,云裳宫很大,大到足够藏住一个人。她让秀儿带着殷华侬,躲进了她的书房,一般说来,父君从来不会踏入她的书房。   冉青昀只顾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没留意到女儿心情很复杂,女儿被齐王带走的那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如果上天能保佑她女儿平安归来,他一定要把更多时间都花在女儿身上。   “小花儿,快过来,让父君好好看看你!”冉青云一踏进殿内,就对女儿热情的招手。   冉轻轻一脸淡定,“父君,我们才分开不到一个时辰。”   冉青云揉了揉鼻子,一脸迷糊的样子,“是吗?我刚才跟他们议事,感觉时间过得很漫长,我心里觉得烦,就跑出来了。”   冉青云见女儿主动前来挽着自己的胳臂,笑得眼睛都弯了。可他想起来,刚才在路上听到内侍总管黎监说,刚才尤小卿过来找女儿麻烦了,于是又气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想把君夫人和卿姑娘送回彭程,反正你现在也不喜欢看见她们。”冉青昀知道女儿和尤小卿之间一直有小矛盾,从前女儿顾及着君夫人的情面,一直默默忍着,冉青云也不好多说什么。以他的身份,也不应该和一个小姑娘多计较。现在女儿似乎已经不在乎君夫人的想法了,他心里只想赶紧把这两个人赶出宫去。   “还是先问问姨母的意思吧。”冉轻轻心里终究过不去那个坎,虽然上一世她死的时候,姨母对她不闻不问。可她也不能否认,姨母陪伴她的那段时间,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   姨母曾真心待她,是姨母心里的恨,弥盖了所有的理智。   君夫人的夫君是夏国彭城的城主,彭城与楚国相邻,君王后刚过世时,君夫人心疼外甥女没人照顾,便将丈夫抛在脑后,带着女儿来到了楚国。等冉轻轻十二岁时,君夫人再回去,她的丈夫已经喜欢上了一个姓王的宠妾,夫妻二人几乎反目。君夫人一起之下,便带着女儿住到了楚王宫,从此就不回去了。   上辈子,姨母对她有恩,却也夺了她的性命,恩怨两两相抵,她对君夫人实在没有太多感情。   赶走,或者不敢走,都对她没有影响。   冉轻轻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个人——修凌云。   修凌云现在是父君的心腹,这个人很聪明,城府也很深,深得父君的信任。若是冉轻轻没有任何理由,任何借口,就将修凌云赶离楚国,父君一定会问为什么,而她又给不出合适的理由。   她必须把尤小卿留下,尤小卿是修凌云的软肋,留着尤小卿,她才能握住修凌云的把柄,把他从父君身边彻底清除。   “好,一切都听你的!”冉青云松开女儿的手,在一旁的红色杉木墩子上坐下,“今天午膳你想吃什么?冉敬刚找了七个不同国家的大厨回来,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菜,都能做!”   “只要能跟父君一起用膳,无论吃什么女儿都开心。”冉轻轻声音甜美,笑容明媚。   冉青昀被自己乖女儿的一个笑容,冲撞到心里,一颗心都甜得融化了。   他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眼里充满了自豪,心里不断在想:我的女儿真好看;我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看的小姑娘;这么漂亮的女儿,真舍不得把她嫁给别的臭小子,怎么办;可是如果女儿不嫁人,他将来怎么抱孙子呢?   他脑子里想着女儿嫁人的事,又想到抱孙子的事,拐了好几个弯之后,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女儿好像很喜欢殷华侬那个大变态。   想起这个人,冉青昀脸上的笑便不自觉的冷了下来,表情瞬间变得很深沉。   冉轻轻皱眉,担忧的问:“父君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紧急政务要办?您有急事先去忙吧。”   冉青昀沉默了良久后,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这段时间,你和齐王相处得怎么样?”   冉轻轻莫名紧张,父君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应该没有吧,如果父君知道我把齐王藏在云裳宫,只怕早就要发脾气了。   冷静一点,他只是在问我和齐王相处得怎么样。   “齐王人很好,待我也很好,他的属下待我也很好。”冉轻轻斟酌了一番措辞之后,选择了最稳妥的词,这样既不会激怒父君,也不会抹黑殷华侬。   “小花,你怎么能这么善良?齐王把你从父君身边绑走,还将你囚禁了一个月,他就是个疯子,小花你绝对不可以喜欢他!”冉青昀一想到殷华侬两次将女儿从楚王宫偷走,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看着父君和善的表情,变得阴沉,他的语气中,甚至还带着罕见的杀气,冉轻轻知道,这个时候,她绝对不可以说实话。   “嗯,女儿不喜欢他!”冉轻轻声音清脆,回答得很爽快。   冉青昀是绝对不会怀疑女儿的,女儿说不喜欢,他立刻就相信了。   一想到有人敢觊觎他的心肝宝贝,冉青昀就恨不得竖起身上所有的刺。   楚国虽是九国中实力最小的国家,可他却不是别人以为的那种守成之君,这一次,齐王敢明目张胆的将女儿从他身边带走,只为了威胁他不许与夏国联盟。   冉青昀想起来,就恨得忍不住舔了舔后槽牙床。   他不介意重新出山,令天下血流成河!   别人都怕殷华侬,他可不怕,他可是幽灵谷鬼夫子的关门弟子,最擅长谋略和纵横之术。若要联合其他七国,来共同瓜分一个齐国,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他是个记仇的人!   他要让齐王付出可怕的代价! 第31章 占有欲极强的人   冉轻轻看着父君脸上越来越陌生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害怕,父君该不会是想和齐国开战吧!   “父君,齐王待我真的很好,我在他那里,也一直被人尊重,除了经常想念父君以外,其他时候我都过得很开心。”   “而且,他将我绑走,也是因为不想跟楚国兵戈向向。”   “他不像传说中那么坏,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费劲心思废除奴隶制度。这不也是您的愿望吗?”   “您不要把他当成敌人好不好,你们完全可以成为朋友的啊!”   冉轻轻费劲口舌,想要说服父君,但她这副急于说服的样子,反而让冉青昀对她之前的话产生了怀疑——   小花这么帮他说话,不像是不喜欢齐王啊!   不行,我得帮小花找个靠谱的男人,绝对不能让她嫁给齐王那个疯子。   这么漂亮的女儿,天天在齐王面前晃悠,齐王肯定早就动了歪心思。   为了不让女儿掉入火坑里,冉青昀决定早点让女儿和修凌云成婚。   “小花,修凌云其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你怎么突然不喜欢他了呢?当初我就是不放心把你嫁给莫名其妙的臭小子,才会通过层层筛选,选出了十几个青年才俊做你的夫婿候选人。你和他第一次见面,就在那十几个人当中,一眼选中了修凌云,你是喜欢他的!我怕他不像表面那样老实,又把他留在身边观察了好几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别的毛病。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冉青昀始终认为,女儿是因为看上了殷华侬,才对修凌云变心。   冉轻轻沉默了许久,沉默到冉青昀有些坐立不安,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修凌云这个人,我始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女儿眼底的忧愁,令冉青昀心疼不已。   他决定放弃让修凌云成为自己的女婿,“没错,修凌云这个人虽然优点很多,但他缺点也不少。要成为你的夫婿,他还差得远。这样吧,我再去帮你选一些青年才俊回来慢慢训练。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比齐王那疯子更招你喜欢的男人!”   冉轻轻口是心非的否认,“女儿、女儿不喜欢齐王啊!”   “可是我看你的表情,不像是不喜欢齐王的样子。”冉青昀觉得头真疼,他第一次对女儿语气强硬,“总之,你嫁谁都不能嫁给齐王!”   冉轻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难道她的演技真有这么差,她明明已经说了不喜欢齐王,为什么父君还是对他怒气冲冲的样子。   她就是想,先否认自己喜欢殷华侬,再将殷华侬塑造成很友好的形象,然后再让父君对他慢慢产生好感,再一步步说服父君同意她喜欢殷华侬这件事。   可是她的计划完全失败。   她希望父君对殷华侬的讨厌,只是心血来潮,说不定再过几天,他冷静下来,就想清楚了。   可她不知道,对任何一个女儿奴来说,偷走女儿这件事,绝对是不可原谅的大错!   冉青昀早在一个月前,就被殷华侬给逼疯了,这疯病一时半会儿是治不好的!   冉轻轻现在完全猜不到父君已经在筹划怎么攻打齐国这件事,她只能努力说服父君,“我谁都不想嫁,我只想留在父君身边。”   冉青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好,小花就留在父君身边一辈子!”   他心里却在想,为什么她那么喜欢齐王,却不愿意嫁给齐王,难道她又变心了?就算女儿对齐王死心,他也不会放弃与邻国结盟,一起攻打齐国的计划。   父君又在舔后牙槽床了。   他想杀人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他为什么不能放弃跟齐王作对呢?冉轻轻是重生回来的,她知道殷华侬才是最后统一九国的人,谁要是跟他作对,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君,往死路上撞。   冉轻轻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我是说,我不想嫁人,谁都不想嫁。我只想一辈子只陪在父君身边!”   冉青昀一颗心,瞬间被融化了。   他身上所有戾气,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消除得干干净净。   他忽然又改了主意,觉得攻打齐国太麻烦了,他还是好好陪着女儿,以后给女儿抱孙子吧!   好了,父君终于恢复正常。   冉轻轻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终于放下来。   过了一会儿,冉敬亲自来云裳宫把冉青昀请走了,说是东鲁国的使者来给楚君献礼。   楚君刚一走,冉轻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殷华侬就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他没去书房?   刚才,她和父君说的话,殷华侬全都听见了?   他身上的黑色狐皮大氅,映照着那苍白的脸和黑金色的瞳孔,莫名的给屋子里带添加一丝凉意。   缓慢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冉轻轻的心脏。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她快要疯了!   双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下巴,他用带着危险的语调,阴沉地问:“修凌云是谁?”   冉轻轻不敢说实话,更不敢说假话。   她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出,憋得一张小脸儿通红。   殷华侬却不肯轻易放过这个问题,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脖子,眉峰轻轻往上一挑,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你说不喜欢我!却没说不喜欢他,你心里有他!”   他微微弯腰,俯视着她的脸,精壮修长的身子,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大山,朝她压过来,压得她无法喘息。   “我......我刚才说的话并非出自真心!”冉轻轻无力的解释。   果然,越解释越乱。   “你连对你父君说的话,都不是出自真心。对我说的话,自然也只是搪塞之词。”殷华侬渐渐收紧了手指,想要将她掐死。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信任我,如果你肯信我,哪怕我对别人说,我想杀死你,你也不会信。”冉轻轻是真的感觉到很疲惫,她闭上眼睛,由着他去。   重活一世,如果没有殷华侬的庇护,父君仍旧会死,她也依旧会死,上一世的悲惨命运依旧不会改变。   她从不否认,她想要嫁给殷华侬,除了对他的感恩之情,还有利用之心。   只有嫁给殷华侬,她和父亲才能得到庇护。   她已经用尽所有方法来讨好他!可还是不行。   冉轻轻绝望的表情,刺痛了他的心,殷华侬怔忡片刻后,清醒过来,终于放开冉轻轻。   “我不管你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反正你只能嫁给我。”   诡异的恐怖气息消失,冉轻轻庆幸自己又捡回一条命。   她忽然想到,殷华侬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如果她承认了,她喜欢修凌云,殷华侬会不会帮她杀死修凌云?   她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也因为太过开心,嘴巴比脑子更快,控制不住似的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很想杀了修凌云?” 第32章 你要杀修凌云吗?   大殿两侧沙漏声在安静的气氛中显得尤其清晰,“沙沙沙”的声音携着淡淡药香,使这空旷的大殿,慢慢变得逼仄狭窄。   冉轻轻的手,不自觉地捏着手里的茶杯,害怕露出期待,让人瞧破了什么。   她长发柔顺,削肩细腰,素手纤纤,手腕上带着红得滴血的玛瑙玉镯。红宝石耳坠晶莹剔透,更衬得她耳后的肌肤莹润白皙。   殷华侬忍不住张嘴,轻轻咬上她的耳朵。   冉轻轻细眉紧蹙,忍住又麻又痒的痛,却没忍住一声极轻的闷哼。   “杀了他,你会恨我吗?”   当然不会!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恨。   若杀了他,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恩人。   你说东,我不敢往西。你说站着,我绝不坐着。哪怕让我天天跪着伺候,我也愿意!   冉轻轻樱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即将要说出的话,全被殷华侬尽数吞没。   嘴角传出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她想要解释,却没机会解释。   葱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又缓缓松开。过了许久,她脑中所有念头都熄灭了,只能懒懒的躺在殷华侬胸口,努力呼吸,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眼光穿过玉婵树的树梢,越过大殿一侧的窗户,洒在了金桂色木地板上。   殷华侬将她打横抱起,饶有兴致的道:“我们去外面晒太阳吧!”   冉轻轻扁扁嘴,只得将所有念头压下。她脑瓜子再笨,也明白了,不能再提修凌云这三个字,说了他就要生气。   再过半个月,就要下雪了,外面的玉婵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干却还是飘着淡淡的香味。   冉轻轻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微笑。   不要气馁,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解决的,这样的结果,她早就料想到了,不是吗?   两个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倒也相安无事。   冉轻轻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里有一个念头忽然闪现,现在时间很充足,她可以做那件事了!   冉轻轻问:“你平日都喜欢读些什么书?”   “我的时间都耗在战场上,哪有时间读书?”   唔,看来他是真的没念过几本书。   冉轻轻又问:“那你喜欢写字吗?”   “你觉得我有那闲工夫去练字?”   唔,他字也不会写几个。   “你不爱读书,也不爱写字,那奏章上的内容,你能看得懂吗?”   殷华侬浅笑一声,忽然又变成了个顽皮的孩童,“这个我有经验,写得很长的奏章,驳了就行,肯定是劝我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写得短的奏章,批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要的东西也不多。”   冉轻轻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她樱唇轻启,声音缓慢,尽量顺毛摸,“反正你康复也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我们一起来写字好不好?”   殷华侬打量她许久,问:“从前很多教我写字的老师,都被我杀了,你还愿意教?”   冉轻轻垂眸咬唇,犹豫了许久后,终于点头:“我愿意!”   没多久,秀儿将纸墨笔砚摆在青檀木银色朝颜花纹案几前。   冉轻轻伸出手,细细的手指抓着紫色的狼嚎笔杆,在纸上写下了端端正正的齐楷字体。   “凉风袭万里,群寇尚纵横。”   五百年前,独孤皇室统一了所有文字后,九国都以楷书字体为样本,用于撰写公文   后来,又慢慢发展成了:齐楷、夏楷、东鲁体行书、楚韵骚体行书。   齐楷是在独孤皇室的楷书字体上,多了几分铮铮铁骨般的韵味,不似独孤楷体那般圆润。   殷华侬眯着眼睛看她写的字,诚恳的评价:“你写得很好看,字如其人。”   冉轻轻脸红着将笔抵给他,“你也来写两个!”   殷华侬抓着笔,依葫芦画瓢,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他的字,可真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却还是歪歪扭扭,像小孩写的字。   难怪别人骂他是个不学无术大老粗。   殷华侬写完,却是一脸求夸奖的表情,“你看我写得好不好?”   冉轻轻耐着性子夸他,“你也写得很好,再写多几个吧!”   “不写了,不写了,写字好无聊,我还是坐在这里晒晒太阳更舒服!”殷华侬长袖一甩,便朝一旁的石墩边走去。   冉轻轻拽住他的衣袖,使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拽回来。   “我陪你写!”   她细小的手,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一笔一笔的写字,很有耐心。   殷华侬问:“这诗是谁写的?说的什么意思?”   冉轻轻歪头看他,“这是我从你箱子里读到的诗。”   殷华侬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闷声笑了。   冉轻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殷华侬看她那样很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问:“还继续写吗?”   “写啊!”   两人你侬我侬的好了一个时辰,气氛正融洽,忽然却听秀儿说:“公主,修凌云大人在外求见”   “嘀嗒!”   一滴浓墨滴落在纸上,黑色的墨汁弥漫散开。   殷华侬的脸,比墨还黑。   那样沉重而危险气息,令她头针钻似的疼。   “让他走,我不想见!”冉轻轻是真的不想见,见了该说什么呢?她现在只想杀了他。   可偏偏殷华侬这里还解释不清,越解释越乱。   “想去就去吧,不用顾及我。”殷华侬放下笔,揉了揉手上的墨,语气淡淡:“这一次,我不会偷听,你想跟他什么就说什么。”   还要她解释多少次,她根本不喜欢修凌云,这醋精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去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冉轻轻闷闷说完,转身离开。   一阵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树叶。   只听见“啪嗒!”一声,冉轻轻回头,见到紫色的狼嚎笔断裂。   殷华侬还是微笑着,鼓励她,“去吧,我等你回来,继续陪我写字。”   冉轻轻回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狠了狠心,还是决定去见修凌云。修凌云一定是从父君那里听说了,她不想嫁的消息,要亲自跑来向她求证。   冉轻轻上辈子对他就没有太多感情,只是见他长得好看,也不反感,才一眼挑中了他。   可是,他后来做的那些事,却让她太失望了!   姨母和尤小卿,她都可以原谅。   这个人,她绝不会原谅。   杀不杀修凌云:   冉轻轻:快快杀了他,杀了他,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你说啥就是啥!   殷华侬:好想杀了他,可是她会恨我吧。哼,我不是杀他,也能赢回来!   今天头疼,状态不好,写了六七个小时,才写了两千字。   晚上还有一章~~~   备注一下:文中的诗,是我借用了杜甫的《悲秋》中的两句:凉风动万里,群盗尚纵横。   原诗意境更好! 第33章 前生之恨   修凌云在前院的莲池旁等着冉轻轻。   他穿着一袭白衫站在阳光下,恍惚间,冉轻轻想起了初见修凌云的时候。   那是春天,他站在一颗玉禅花树底下,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下,飘在他的头发上和肩上。有那么一瞬,冉卿卿还以为他是踏月而来的谪仙,并非凡俗中人。   他笑吟吟地问:“天上来的小仙女,你可以当我的妻子吗!”   十六岁,正是芳心初动的年纪,他长得很好看,嘴又甜,冉轻轻心想,未来的夫婿就是他了!   后来,冉轻轻败落后,被囚禁在冷宫的房间里,什么事都做不了,每日只能胡思乱想。她不断的回忆过去,在想她的命运究竟是从哪一日开始发生偏离呢?   楚国是个总共只有三十二个村镇的边陲小国,国土面积虽小,却是九国中属富饶的国家,因为楚国地理位置特殊,四周是易守难攻的高山或悬崖,中间是一片平原。   这里的百姓不用操心打仗的事,每日放羊牧马、耕种农作,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比神仙还快活。   当年,楚王冉青昀意外去世侯,冉轻轻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瞬间变成楚王。   她希望能成为父亲那样的好皇帝,可是,有时候人并不是依靠努力就能成功的。她渐渐感觉有心无力,而此时的楚国也发生了内乱,朝堂分为两股势力,新派势力支持太后。而旧派势力支持冉轻轻。两派势力争权斗法,不再关心民众的生活,国力渐渐微弱。   她开始倚重未婚夫修凌云,希望他成为皇夫后,能将楚国涣散的人心齐聚归拢,带领楚国民众重新回归以往繁荣富饶的生活。   修凌云既是她的未婚夫婿,又是旧派势力中的肱骨之臣,最重要的是,他能与王太后的势力互相抗衡。   王太后是她的亲生姨母,也是她的继母。父亲死前,姨母待她如亲生女儿,父亲死后却一步步显露自私狰狞的本性。   成婚的那日,一番云雨过后,修凌云将承欢过度的冉轻轻唤醒,温柔地劝她喝下滋补汤药:“乖,你身子太弱了,喝下这碗汤药会好受一些。”   她羞涩地低下头,明明是他太凶猛,却责怪她身子太弱,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可她还是喝下了那碗汤药,之后,陷入昏迷不醒。   再醒来,她就被关在了冷宫。   她是楚国的王,凡入口之物,皆有人试食。她不忍修凌云失了颜面,才会斥退为她试药的宫人,毫不犹豫地服下那碗汤药。   如果不是表姐尤小卿忍不住隔三岔五的跑来嘲讽羞辱她,她还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宫里,她让侍女给修凌云递消息,想见他一面,问清楚一些她想不通的疑惑。结果,修凌云没来,来的人是尤小卿。   尤小卿满脸得意的走进来,厉声质问:“你为什么想见凌云?”   冉轻轻语气淡淡:“跟你没关系。”   “我看你是在这冷宫里过得太舒适了!”尤小卿朝她走来,目光微愠。   冉轻轻这才正眼看她,她发现尤小卿越来越美,媚眼如丝,柔若无骨,难怪修凌云会对她痴心不悔。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尤小卿从小就对冉轻轻又恨又嫉。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楚国公主吗?你父亲死了。姨父早就死了,你什么也不是!如今的楚国,掌权之人是我母亲,所有人宠爱的是我!”   “你以为凌云真的爱你吗?他不过是想骗取那些大臣们的信任罢了。他表面事事与我母亲作对,可是,从他手中发布的每一个政令却都是我母亲的主意。”   “对了,凌云他有没有吻过你?有没有陪你去草原骑过马?他会不会在每一个节日送你礼物?不会,他从来不会为你做这些事,他只是迫不得已才答应当你的皇夫,他爱的人一直是我!”   尤小卿的话字字诛心。   凌云从来不吻她,因为害怕被人瞧见。   她希望能和修凌云一起去草原骑马,修凌云却说:“公主这般娇贵,万一从马上摔下来可怎么办?”   天舞节的时候,她笑嘻嘻地问修凌云要礼物,修凌云却说:“我已经把自己送给你了,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因为不爱,才会有那么多借口。   她淡漠一笑,不以为然的道:“那又怎么样,在外人眼里,修凌云始终是我的皇夫。即使你不服气也没用,这辈子,你注定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和修凌云在一起。就算我死了,你也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下,成为修凌云身边见不得光的女人……”   她虽不喜与人争辩,却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   只怪她自己信错了人,才会从一国之君沦落为阶下囚。   她苦涩的笑道:“我即便是死了,也是楚国国君,而你呢?你这一辈子都无法成为楚国的公主,甚至是楚国的王,你也没办法成为修凌云明媒正娶的女人。一旦修凌云露出马脚,不肖大臣们动手,便是齐国也会先派兵为我平乱,他承受不起这样的代价。表姐,他不爱我,但他爱的人不是你,他只爱权力。”   尤小卿脸色一白,眼泪在眶中打转。   冉轻轻冷眼看着她那垂泪欲滴的模样,心想,修凌云若是在,一定会心疼。   “出去吧,别脏了我的房间!”冉轻轻拿出一国之君的威严,斥退尤小卿。   话音刚落,尤小卿就被人护在身后。   修凌云将尤小卿护在身后,生怕她被伤到。他姿态防备,眼含怒火,像是要为心尖儿上的人儿讨回公道。   冉轻轻见惯了他温和的模样,第一次看他动怒,颇觉新奇。   修凌云冷冷问道:“你寻我来,所为何事?”   “我想你了,凌云。”冉轻轻柳眉轻挑,似不经意地看向他身后的尤小卿,故意撒娇:“不是说好了就你一个人来吗,怎么让她知道了?”   修凌云脸色一沉,呵斥道:“请你自重!”   “真好笑,结发妻子想念夫婿,夫婿却将见不得光的女人护在怀里,对妻子说,请你自重?”冉轻轻微微勾起嘴角,笑容甜美惑人。   修凌云的眼神中,透出几分不忍。   哎!   她还没可怜到需要修凌云可怜的地步。   冉轻轻收敛笑意,不再与他纠缠,“放我自由,我写禅位书给你!”   修凌云还没说话,尤小卿突然像变成了个人似的,她带着温柔的笑意,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你若是早点想开,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冉轻轻嫌脏,下意识的甩开她的手,修凌云以为冉轻轻要打尤小卿,直接将她拉到怀里,顺便推开了冉轻轻。   猝不及防之下,冉轻轻被修凌云的力道摔到窗外,脸直接擦在了尖锐的石头上。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通,触手一片湿润,血染红了她白皙的手指。   修凌云却未留意到她受了伤,只将尤小卿搂在怀里,细心安抚:“别怕,有我在!”   别怕!有我在。   冉轻轻叹气,她还能把尤小卿吃了不成?   她摸着火烧火燎的脸,笑出了声音。   修凌云冷冷的看过来。   她放下手,耸耸肩,若无其事的一笑。   修凌云怔了一怔,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却在下一瞬将尤小卿打横抱起,带她离开。   尤小卿双手搂着修凌云的脖子,勉强探出头,朝她回以胜利的笑。   然后,她写下了禅位书,将国君禅让给修凌云。果然,修凌云即位后,和姨母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尤小卿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背后搞鬼,便在大冬天撤掉了冷宫里的所有炭火和棉被,活活将她冻死。   下章要入V了,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我!   甜文看得爽,但是写得有点累,我几乎是一小时四五百字,写一章要四个小时左右。   所以,你们留言和营养液,给了我很大的动力,我每天都有在关注,再次感谢~~   爱你们~~~   然后,再次推荐基友的文,很好看哒,我一直在追。   书名:《抱歉,我夫人脑子有坑》 (穿书)   作者:岩兮枣   文案:   一觉醒来,苏文卿发现自己穿成了一本重生复仇爽文中的伪白莲庶妹,   苏文卿本想抱紧女主的大腿,结果一到关键时刻就控制不了自己作死设定让她每天都在死亡线上反复横跳。   为了摆脱原主惨死的结局,苏文卿慎重地选择了为男主生为男主死,性向成谜的天下第一谋士谢世安......   “我爱慕的人是谢世安,我生是谢公子的人,死是谢公子的鬼。”   被远程告白的谢某:“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据说苏三小姐大病之后经常说胡话。”   初次见面,   苏文卿:“我来不及解释,但可否请公子帮我个帮,我等会要哭,你能不能阻止我?QAQ”   谢世安:“好。”   接着苏文卿就被谢世安一脚踹进了池塘   苏文卿在初春的冰水中:......   神tm天下第一谋士!   后来,苏文卿抱着互利共赢的心态嫁到了谢府,打算和自己的夫君做一对亲亲好姐妹,   新婚第二日,   谢世安:龙阳之癖?   下不来床的苏文卿:评论区误我!!!   只想活命伪黑心女*性向成谜伪高冷男   世间人千万,唯有你是我情之所钟。   吾心安处才是吾乡。 第34章 醋坛子精   阳光下, 她乌黑浓密的头发,像是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 披散在鹅黄色的衣裙上, 妩媚中含着娇俏,令人神思恍惚。   深秋的莲池里, 荷叶莲蓬皆已枯萎成褐色,白色的鸟儿越过水面, 引得水中鱼儿逃窜。   “小花, 你来了!”   修凌云露出温柔无害的微笑,他眼中光华流转, 似妖孽一般, 顷刻间勾起了冉轻轻的记忆。   上辈子, 她回想起来便觉得羞耻不堪的记忆。   哪怕往事不堪, 冉轻轻也不得不承认,修凌云曾是她第一个动心的男人。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深爱, 这段感情就被修凌云亲手扼杀在摇篮。   冉轻轻毫不在乎的盯着他那张脸打量,似乎想将他的所有表情都收纳眼底,也不知那个时候,她怎么会鬼迷心窍, 竟觉得他是个好人。   修凌云心头一彻, 敏感的察觉到冉轻轻变得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从前,冉轻轻每次见他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只有止不住的开心。   她会怯生生的抬眸, 看他一眼后,又假装不经意的偏过头,去看别的地方。过一会儿,她装不下去了,又想趁他不注意,再偷偷的看他一眼。   那欲说还休的娇媚和怯生生的软糯,是他最爱的模样。   修凌云蹙起长眉,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这样冷艳冰凉的冉轻轻,却更加勾起了他的征服欲。   冉轻轻既已决定来见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的笑容生疏而不失礼节,“修大人,日后您还是叫我一声公主更合适。”   修凌云心里极其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又没挠中最痒的地方。   当他还想被猫挠一下的时候,那只调皮的小猫却跑得不见踪影。   “小花,我刚从东鲁国出使归来,车旅劳累,身心俱疲,快过来让我抱抱。”   他的眼神可怜又委屈,却依旧端着不染纤尘的姿态,莫名令人心悸。   冉轻轻释怀的一笑,谁能受得了这样手腕高超的哄骗?莫说是当年的自己,就算是现在,她也略觉得被他的美色惑走几分心神。   可她早已明白,这个人是含了毒的美酒,喝上一口,立时毙命。   莲池里,那只白鸟终究没有吃到池中的鱼儿,只好失望地扑闪着翅膀飞回了树梢。   “父君还没告诉你吗?”冉轻轻不打算给他表演拖延的机会,她正要言简意赅的表明态度,却被修凌云打断。   “君上说了。他说你不愿再嫁我,我以为君上是在同我开玩笑。”修凌云故意不让她说出那句话,好像冉轻轻没有当着他的面亲口说出来,他们的关系就还能像从前那样。   “小花,快过来抱抱我,告诉我君上只是因为嫉妒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过亲密,才会故意吓唬我!”   这一瞬,他深情款款,令冉轻轻犹如置身于一片混沌。   那诡谲的暗流,仿佛要将她带入某个危险的漩涡中去。   修凌云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几句话就能让人心神摇摆不定。   冉轻轻深吸一口气,忍下所有的不适。她对他的所有感情,早就在冷宫里一寸寸变成灰烬。   她的心,在破碎之后,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   因为殷华侬,面对再一次奔涌而来的危机,她变得有勇气去抗拒,有勇气说不!   “修凌云,父君没有骗你。你听得没错,我变心了。我不喜欢你。不愿意嫁给你!”   冉轻轻回答得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修凌云的脸,在瞬间苍白,他上前一步,修长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小花,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怎么会变心?”   那样的语气里带着三分难过,七分诱惑,却是十足的虚伪。   冉轻轻很想问他,我为什么不可以变心?   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夫,却早早和尤小卿搅和在一起,你们两个背着我不清不楚,你难道真的问心无愧?   从见面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像是一条被他诱惑的鱼。他撒下饵,她傻傻咬住饵和鱼钩,落到他掌心里,任他欺凌。   可惜,她已今非昔比,犯过一次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冉轻轻拨开他的手,冷笑:“修大人,我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没有必要知道。”   修凌云眼底冒出一丝惊讶。   稍瞬,他面上的惊讶褪去,眼底只剩下伤痕和脆弱,“小花你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我都可以改,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一阵清凉的冷风出来,冉轻轻发丝凌乱了些许,也让她的头脑能保持足够的清醒。   “你很好,什么都不用改。”冉轻轻淡笑:“该说的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从此以后,孤男寡女,授受不亲,修大人还是不要再来这里。”   冉轻轻转身离开,不料,却被一双手,牢牢箍住纤细的腰。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臂,手心滚烫。恍惚间使她产生了一种,修凌云失去她后,真的慌张,很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冉轻轻用力挣了挣,却无法挣脱。   修凌云是调-情高手,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指甲缓缓略过她柔软的掌心,手指缠绕,温柔缱绻。   “再不放手,我便要让你人头落地!”   冉轻轻忍无可忍,准备唤侍卫来将他拉走。   这时候,修凌云又识趣的放开了她,语气里还透着莫名的高兴。   “小花,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跟我生气,我都不介意!”   “这辈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哪怕你真的不要我了,我也还是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哪怕你将来要嫁去齐国,我也会随侍在你身后。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立刻出现在你身边。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静静的呆在一旁,永不打扰!”   冉轻轻想,她大概是被殷华侬给带坏了。   为什么她的脾气会变得如此暴躁?   为什么她生气的时候,也很想杀人!   修凌云这模样,可真是把她给恶心坏了。   她恨不得招来侍卫,将他的头砍下。   父君那里,或许可以撒个娇糊弄过去,不行就使劲哭好了。难道父君还能为了一个修凌云责备自己的女儿不成?   修凌云并没发现冉轻轻表情有什么不对,也不知道他此时已经性命垂危,他只瞧见了冉轻轻眼中的清冷,宛如一朵孤傲的白莲,令人赏心悦目。   他爱她娇怯不已的模样,更爱她孤高冷艳的神情。   “咕噜噜.......”冉轻轻忽然觉得肚子饿了,才想起来现在已是用午膳的时候,殿里还有个病人等着她一起用膳。   罢了,今天先留修凌云一条性命!   冉轻轻不想杀修凌云,并不是因为她善良。   她是因为害怕闻到血腥味,没胃口再用膳。   这个人爱演,就由得他自己一个人演去吧,她才懒得看他在这里假惺惺的,对着她脉脉深情。   还是殷华侬那张脸更让人舒服,无论是板着脸吓人的时候,还是看她哭被吓得手足无措的时候,都那么可爱。怎么办,她现在好像越来越喜欢殷华侬。   已经不是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欢。   此时此刻,云裳宫内院。   “启禀齐王,午膳已经备好,请您随我来。”秀儿望着脸色阴沉的殷华侬,嗓音止不住的颤抖,“公主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您还是先用膳吧!”   冉轻轻走之前交代过,如果她被耽误了,就先提醒殷华侬及时用膳,他是病人,饿不得。   殷华侬不耐烦的摆摆手,声音透着刺骨的冰凉。   “不吃。”   秀儿被他吓得简直快要尿出来。   前些天,公主将这个人带回楚王宫,只将他的身份告诉了秀儿一人。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秀儿吓得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齐王殷华侬残忍嗜杀的名声,谁没听说过?大家都说,他有病,不高兴的时候就喜欢杀人,他只有看见杀人的场面,病才能稍稍好转。   听去出使过齐国的大臣说,齐王宫的白色石板路,因为流了太多鲜血,已经被血侵染成了粉红色,走在那石板路上还能闻到淡淡的腥味。   上一任齐王殷无忌很不喜欢这个怪物似的儿子,整整十二年,都假装不知道他的存在。若不是老齐王将殷华侬带回齐王宫,他到现在还是个奴隶。无奈,殷华侬入了军营后,凭着战功赫赫,在军中立下无人可超的威望,他甚至还亲手培养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奴隶军团。   老齐王一死,殷无忌继位,便对这个儿子十分忌惮。他假装亲近殷华侬,还向身边的人透露,想要立殷华侬为太子。一次宴会,殷无忌设宴,准备毒杀殷华侬,不料却被殷华侬识破计谋。   殷华侬没有杀死殷无忌,他只是让侍卫将他控制住,然后再当着他的面,将殷无忌最爱的儿子们,一个一个投入猛兽笼内。   那一日过后,殷无忌的三十多个儿子,只剩下了殷华侬和殷离疾两个。   殷离疾的母亲也是奴隶,他比殷华侬稍稍幸运一些,两岁就被带出了奴隶营,被当成正统的王子教养。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一直被其他王子欺凌。   殷华侬遇见殷离疾的那一日,殷离疾被大王子投入了猛兽侬,是殷华侬跳入猛兽笼中,将殷离疾从虎口中救了出来,他自己的胳臂却被猛虎咬伤。   从此以后,殷离疾对殷华侬忠心不二,事事听从。   就算是殷离疾,殷华侬也从不真正信任。   他对冉轻轻也是不信任的,哪怕这个世上只有冉轻轻不怕他。真是个傻乎乎的姑娘,居然会觉得他是好人。   她偶尔会因为他凶巴巴的表情而吓得颤抖,但那不算是真正的害怕。   在冉轻轻之前,曾有许多女人想要接近他,她们大着胆子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试图勾引,却会被他一个眼神就吓得魂不附体。她们看他的时候,眼睛里除了畏惧,还有鄙夷和怜悯,仿佛他是一只怪物。   而冉轻轻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虽然她被他凶了之后,会吓得肩膀瑟缩。   但她只是本能的害怕被骂,哪怕被他骂过后,她也不会真正的记仇,一转眼,又会抱着他睡得踏实,偶尔还歪着头,在他肩膀上蹭一蹭。   殷华侬没有意识到,他这会儿正在不可抑制的思念冉轻轻。   秀儿见他眼神总是飘向殿外,心里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没想到齐王这暴君虽然可怖,对她家公主却是一片痴心。也难怪,她家公主仙姿绰绰,娉婷婉约,谁见了能不动心?   “齐王是在等公主吗?”   “不是!”   殷华侬莫名觉得烦躁,他凭什么要等她。   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将她从楚王宫偷走,将她囚禁在自己的寝宫,不许她出去见任何人。   他什么时候想见她,她什么时候就在他身旁。   她到底跟那个修凌云有什么话要说?居然这么久都没回!   殷华侬的耐心已经耗到极致,他站起来,准备去将冉轻轻给找回。   秋冬时,正午的风,带着熏人的睡意,玉蝉树上几片倔强的枯叶,终是抵挡不住秋意,徐徐坠落下来。冉轻轻换了一套粉色的襦裙,曼妙的身形凸现,没了几分不近人情的仙气,暖暖的,似一朵待君采撷的芙蕖。   殷华侬记性很好,她刚才去见修凌云的时候是穿的鹅黄色的衣裳。回来时,却换了一套粉色襦裙,不对劲!   冉轻轻抬眸,望着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那个人,浮躁的心,忽然变得安定。   她朝殷华侬走来,步履婀娜,体态轻盈,如春风拂过细长的柳枝,酥媚到了人的心坎处。   那脚底发出的“沙沙”声响,令他十分不悦。   殷华侬不耐烦她走得这么慢,阴沉着脸,长臂一勾,将她带到怀里,低头肆意啃噬一番,心满意足后才放开。   冉轻轻捂着被刺痛的唇,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   见她生气,殷华侬反而开心的笑了起来,意犹未尽的又在她鲜红的唇上啜了一口,才又放开她。   冉轻轻抽了抽鼻子,轻哼一声,“疼!”   殷华侬哦了一声,淡淡说道:“疼才能长记性。”   冉轻轻瞬间暴躁,她很想揪着他的衣领大声责问,你倒是说说看,我做错什么了?非要让我疼才能长记性!   可她还没这个胆子,只能微笑着,语气很软,半哄着半撒娇地问:“你又是在为什么生气?”   殷华侬见她问得自然,也不打算跟她兜圈子了,“你回来后又换了一套衣裳,是怕我闻到其他男人身上的味道?”   艰难的入V了,亲爱的读者大大们,你们还在吗? 第35章 花式喂药   “秀儿。”冉轻轻回头一看, 秀儿早已背过身子。   她令秀儿将温水打来,握着玉檀花皂膏, 细心为殷华侬洗去手上的墨痕。   秀儿大着胆子, 偷偷瞧了一眼齐王,只见他的眼神专注, 牢牢的粘在公主的脸上,像个讨糖吃的孩童。   此刻的齐王, 与刚才狂暴得想要杀人的齐王, 果真是同一个人吗?   秀儿想不通,摇了摇头, 又悄悄退下, 去准备午膳。   冉轻轻用温热的帕子擦拭他冰凉的手。   一缕发丝垂下, 遮住了她粉嫩的耳朵。衣领粉红, 脖颈纤细,殷华侬收回视线,还是觉得很生气, “你既已有了未婚夫,为何还要来勾引孤!”   殷华侬正襟危坐,端出了君王的架子,又对她自称“孤”。他已经很久没有对她自称孤了, 这一次大概真的很生气吧!   冉轻轻轻笑一声, 觉得他真的好幼稚。   殷华侬被她这一声笑给惹怒了,“既然你对未婚夫仍有感情,还希望你从此以后, 勿要与孤纠缠不清。”   冉轻轻收起笑意,眼眸一抬,恨不得将帕子扔他脸上!   我可去你纠缠不清,刚才是把人嘴巴都给亲肿了?   他声音清澈,有点像是刚变声的少年。一张脸板起来,正经不容侵犯的样子,也是无法真正生气。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优势,让人气都生不起来。   冉轻轻缓缓吐出一口窝囊气,耐心将帕子拧干,擦净他手里的水渍,才将帕子和温水弃之一旁。   她无奈盯着他因为愤怒而分外苍白的脸,放开所有不自在,大大方方坐在他的腿上,手搭着他肩,额头靠着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的:“我偏要与你纠缠不清!”   “你、你真是放肆,不可理喻!”   冉轻轻抱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才解释:“修凌云并不喜欢我,他只是看中我的身份,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的表姐尤小卿。而且,我刚才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以后都不会再来找我。”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痒痒的,很舒服。   殷华侬还是不吭声。   “你到底要我解释多少次才肯相信?”冉轻轻手指点了点他的下巴,被胡子扎了手,又缩回来,“你就算不肯相信我,难道还不肯相信自己吗?你怎么能自降身份,拿修凌云跟你比?”   “他不过是把我当成猎物,戏耍着我玩罢了。他若是把我气哭,只会觉得自己很有手腕。可你却是实实在在的宠着我,见我掉一滴眼泪,都能着急的手足无措。”   “我又不是傻瓜,还能不知道谁对我好?”   殷华侬盯着她刚才缩回去手指,眼眸微沉,忍住了想将她手指送到嘴边吹一吹的冲动,瞪着眼睛道:“难道他眼睛瞎了不成?你明明长得这么好看,他为什么不喜欢你?”   冉轻轻扑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眼泪都泛出来了。   太阳不知何时躲入了云层,风吹来的时候,带着些许凉意,冉轻轻往他怀里缩了缩,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在乎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从今以后,对我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   殷华侬瞧她冻得瑟缩的模样,不再追问,只心疼的将她打横抱起,“快去里面用膳吧,饭菜都要凉了!”   重华居,修凌云的住所。   “饭菜都要凉了,你还准备发呆到什么时候?”尤小卿不满的哼道。   “你为她愁得吃不下饭,又是何苦呢?没了她不是更好吗?她成日冷着一张脸,总是对你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你为什么还能忍得下去?”尤小卿俏丽的红唇一张一合,红色的长指甲一下又一下戳在修凌云肩膀上,语气里充满着不屑。   无论她说什么,修凌云仍旧是长眉紧蹙,脉脉不语。   尤小卿不满的情绪更加急切。   她虽不是公主,却被养得比公主更加尊贵,从小到大,哪怕是冉轻轻都得对她礼让三分。   只有修凌云,总是对她忽冷忽热,她偏偏就吃他这一套。哪怕是气得眉毛都红了,也不敢对他多说几句重话,“你真的很想娶她?”   “我的母亲是奴隶,父亲又不肯承认我的身份,若我娶不到公主,这辈子也就到头了。”修凌云低低叹息一声,眼底是抹不开的愁云迷雾。   尤小卿见不得他这模样,心疼得抱着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两年前,她回彭城后,亲眼见到父亲宠爱那个贱人到了心眼里。就算那个贱人的儿子打了她一巴掌,父亲也只是责骂她毫无长姐风范。她在父亲眼里,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尤小卿一气之下,离开了家,但她也不愿意再回楚王宫,因为楚王宫内的母亲,最爱的人也不是她。   她无路可去,甩开了所有侍女和侍从,独自一个人奔走在荒野。   尤小卿长得很好看,身段也好,身旁无人护送,于是被荒野中遇见的流寇欺凌,是修凌云救了她。   修凌云是个君子,他将外衣披她身上,待她彬彬有礼,又将她送回了邑阳城,劝她与母亲和好。   自那以后,尤小卿再也忘不掉修凌云。   可惜再见面,他已成了她的妹婿,是冉轻轻的未婚夫婿。   尤小卿好气,为什么她喜欢的一切,冉轻轻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尤小卿抓住机会,趁着修凌云醉酒的时候,将他占有。原来,修凌云并非对她无意,他只是更爱权利。   知他有壮志凌云,她只有更迷恋。尤小卿愿意成全他的志向,做他背后的女人。   当他被冉轻轻忽视的时候,是她用温柔抚慰他的被冷落的心。尤小卿相信,总有一天,修凌云会被她的真心感动。   “她被齐王掳走了一个月,说不定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即便这样,你愿意忍受吗?”   听到这话,修凌云第一次对尤小卿发火,他沉下脸色,“我只是个奴隶的儿子,公主瞧不上我是正常的。被齐王掳去,非她所愿。或许,正如你所说,她已被齐王玷污了清白,才不肯再嫁给我,可我却丝毫都不曾介意,哪怕她真的失去清白,在我心里也是冰清玉洁。就算她执意要毁了婚约,我心里也还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未婚妻。请你不要再对她恶语相向!”   修凌云对冉轻轻的回护,只会让尤小卿更恨冉轻轻。   他从来都不对她发火,每次她在冉轻轻那里受了气,将脾气发泄到修凌云身上时,他也只是包容的对她笑笑,然后小心翼翼的哄着她,直到她心情好转。   可是,她今日只说了一句冉轻轻的坏话,修凌云就开始对她摆脸色。   冉轻轻真有那么好吗?   尤小卿恨得崩裂了长长的指甲,指甲从肉缝中断裂,手掌也被指甲戳伤。可十指连心的痛,都比不上修凌云对冉轻轻回护的那种痛,嫉妒和愤恨,让她的筋骨血肉犹如在火上焚烧。   尤小卿有些后悔了,如果在初见的时候,她就抛去羞涩,将他占为己有,他是否不再会喜欢上冉轻轻。若是有一日,修凌云不再喜欢冉轻轻,只喜欢她一个人,那该多好?   修凌云叹息一声,起身去拿了一个药盒过来,给尤小卿包扎伤口。“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生气的时候,不要伤了自己。”   在冉轻轻面前,他得扮演出无懈可击的角色,他必须掩饰自己的欲望,哪怕那份渴望将他的血液点燃,那也得忍着。   在成婚之前,他不能对公主做出逾矩之事。   公主一直冷冷清清的,她一定会讨厌他那如沉疴顽疾一般的爱慕。   他不甚至敢吻公主的唇,怕亵渎她一分一毫。   他只是吻了公主的额头,公主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红着脸往后瑟缩得退了好几步。他不敢再有别的念头,害怕将公主吓跑。   在公主面前,他一直是个怂货,明明对她的渴望犹如附骨之疽那般剧烈,却不敢表达一丝一毫。   他只能将对公主生出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转嫁到尤小卿身上。她们是表姐妹,总有几分相似,而尤小卿又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处处愿意为他着想,他没有理由拒绝。   每次他都只从背后要尤小卿,刻意不去看她的脸。只因尤小卿的背影,与公主极为相似。修凌云替尤小卿裹上药,包扎好伤口后,将她抱起来,朝卧房走去。   尤小卿的声音娇得能滴出水,“你还没吃饭呢!”   半晌后,她连说话都不顾上。   房间里声音断断续续的,似哭泣,又似开心的笑。   尤小卿受不了修凌云对冉轻轻的痴心慕恋,可她从来都舍不得责备他,他那么温柔,令她对这份感情越陷越深,令她爱得无法自拔。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冉轻轻该多好,那修凌云就是她一个人的!   可是,冉轻轻压根没心思跟尤小卿争修凌云,她这会儿正忙不迭地伺候不肯喝药的殷华侬。   “你现在生着病,怎能不喝药?”冉轻轻端着药,苦口婆心相劝,“求求你快点喝药吧,我手好酸。”   “快快拿去扔了!”殷华侬非常嫌弃的看着那碗黑漆漆的东西,摆摆手,“我生病的时候从来不喝药。”   去他的从来不喝药,冉轻轻偏不信这个邪!   她死死盯住殷华侬,心一横,将药碗送到嘴边,皱着鼻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勾着他的脖子,一滴一滴度入他的口中。   那一日,她亲眼看着殷华侬虚弱得从马上掉下来,当真是害怕极了。   害怕他真的会死掉,她那天算是明白了,殷华侬哪里是什么不死的战神,他只是比别人能撑,比别人更能装而已。   都是那些以讹传讹的坏名声,把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吹捧成了妖魔。   一碗药喝完,殷华侬开心到酣畅淋漓,心花怒放。   只要冉轻轻每天都愿意这样喂他,哪怕是苦死人的药汁,他愿意天天喝。   冉轻轻苦的眼泪汪汪,几乎连胆汁都要呕出来了,殷华侬赶紧将冉轻轻为他准备的蜜饯,塞到她的嘴里。   “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喝药都要人哄!”冉轻轻一边抽搭着,一边嚼着蜜饯,“你不是说最讨厌浪费食物吗?药材也是一种食物,你不许浪费。”   “嗯,我刚才一滴也没有浪费!”殷华侬语气滚烫,喷在她的耳廓。   冉轻轻气得一巴掌甩了过去。   殷华侬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捧着她的脸,兴致勃勃:“明天的药,我还是不会浪费!”   明天还要她喂?做梦。   冉轻轻拨开他硬邦邦的手,揉了揉腮帮子。现在她牙齿缝里都是苦的,哪怕嘴里含着蜜饯,那苦味还是充斥在她的唇齿间,久久不能散去。   她为何要自己找罪受,不喝就不喝呗,受伤的又不是她,疼得额角冒青筋的人也不是她。   殷华侬亲了亲她的脸,深深叹道:“你连喝药都能苦得掉眼泪,这么娇滴滴的,居然也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可真是个奇迹。楚君是个心细如尘的人,才能把你养到这么大。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冉轻轻点点头,反应过来之后,才气得脸都红了。   究竟是谁喝药要哄的?他居然还敢说她娇滴滴的。   他又问:“你的名字叫轻轻,是因为你小的时候特别轻吗?”   “嗯,母后生我的时候,七个月就早产了。我出生的时候只有三斤,小得像只老鼠似的,头还没有父君的拳头大。宫里的医师都说我养不活的,父君偏不信,他白天把我放在暖房,晚上亲自带着我睡。他还听说取个贱名好养活,又不忍心让我叫小猫、小狗、小猪之类的,只好给我取名叫轻轻,小名就叫小花。”   殷华侬愣了一下,仿佛是喃喃自语:“你叫小花?”   冉轻轻回头看他,“难道我不能叫小花?”   “当然可以,小花。”殷华侬哈哈的笑了,笑得像个傻子似的,抱着她亲了又亲。“小花,小花,我的小花......”   这段日子,殷华侬在冉轻轻的精心饲养下,长得又白又嫩,年轻了好几岁。   云裳宫那么大,他却还是要赖着她睡觉,有时候冉轻轻半夜醒来起来还会被吓到,她怎么会抱着个半大的孩子睡觉?   殷华侬好像只喜欢亲她,抱她,却从来不对她做逾矩之时,冉轻轻也觉得很轻松,没什么压力。   写了两天,改了又改,希望你们能满意! 第36章 重选夫婿   楚君做事情雷厉风行, 从冉轻轻与修凌云解除婚约后,他立刻广发请帖, 邀请各国才俊来楚参加盛大相亲宴, 要为冉轻轻重选未婚夫婿。   冉轻轻知道这个宴会,已是三个月后。   这三个月以来, 她闭门不出,只窝在云裳宫内教殷华侬写字, 带着他一起念诗, 哪怕外面已经是翻天覆地,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楚君平日里不怎么管她, 内殿除了打扫外, 她只让秀儿一个人进入, 谁都不知道里面还藏着个殷华侬。可是这一日, 楚君令君夫人带着侍女们进来,说是要将冉轻轻浓重打扮一番。   打扮这种事情,楚君不太擅长, 他只能交托给君夫人。   这里面还有一层关系,楚君发现,最近冉轻轻和君夫人之间关系极为冷淡,他也是想借着这次机会, 让女儿和君夫人解除误会和尴尬。否则女儿没事总把自己关在寝殿里都不跟人说话, 闷出毛病了怎么办?他一直为这件事着急上火。   冉轻轻也很着急,姨母一来,她就没有理由关闭拱门, 总不能把姨母拒之门外吧!   “怎么办,怎么办?”   殷华侬不想看她太为难,于是大手一挥,体贴道:“我就躲在书房里不出来,你让他们进来吧!”   冉轻轻踮起脚,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真是委屈你了!”   殷华侬那双不老实的手,在她腰上捏了捏,半眯着眼睛笑道:“这些委屈,日后我都能讨回来的!”   我可去你的委屈吧!   冉轻轻忍住了朝他屁股踹一脚的冲动,脑子里念着:要温柔、要顺从、要细心体贴。   没错,这些窝囊气,以后她都要讨回来的。   他现在是病人,她只能忍着,等他身子完全康复后,那些窝囊气,再一一找他清算。   冉轻轻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出去见姨母。回宫的这几个月,她偶尔会在路上遇到姨母,却都只是简单的行礼、寒暄问好,便再无多的交集。   君夫人身材高挑,肌肤微丰,雪腮鹅脂,温柔亲切。她全然不将冉轻轻这几个月的冷落放在心上,只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携着冉轻轻的手,亲亲热热的踏入内殿。   君夫人亲自替冉轻轻梳头,笑道:“昨日我不过着了些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你怎么还请了孟医官来为我诊断?你自己的身子可好些了?”   冉轻轻把自己关在殿内不让众人接近的理由:她发现从齐国回来后,很可能感染了疫症,害怕传染给其他人。   众人听说她得了疫症,也不敢多加亲近。   冉轻轻想,那孟医官大概是父君喊过去为姨母看病的,父君一心想让她与姨母重归于好,真是费尽了不少心思。   冉轻轻没办法再板着脸,只好笑着与姨母寒暄家常,“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姨母送来的山雉汤,味道很好,我喝碗汤后,把里头的肉都给吃光了。”   君夫人笑道:“你小时候生病,最爱喝的就是山雉汤。我还怕你长大以后,口味就变了呢!你若是喜欢喝,姨母还是会继续给你煮汤,只可惜山雉难得,偶然才能猎得一只。”   冉轻轻听出了言外之意,姨母说的是山雉,却又不仅仅只是山雉。   君夫人有心讨好冉轻轻,她只将冉轻轻这段时间的生疏当作了孩子气。她想着,小花应该是跟楚君提过了迎娶她为王后的事,大概楚君没有答应,父女两个还闹了一场,闹过一场后,小花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宫殿里没出来。   后来父女两个和好了,小花却是没脸再见她,见了她也躲着走,应该是害怕没办法向她交代。   知道她尴尬,君夫人也不再往这处提,只跟她说一些宫里的趣事。   冉轻轻一直是君夫人养大的,君夫人也知道该怎么将她打扮才最好看,她本就生得袅娜纤细,稍一打扮,便有了顾盼神飞之色,令人见之忘俗。   君夫人眼里,隐隐生出了担忧。“小花,你要记住,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你一定要选一个真正爱你的夫婿,他不能仅仅只是爱你的容貌。”   君夫人一个女人,都她这娇艳的模样给打动了,忍不住又开始唠叨起来。   君夫人这话是没说错的,冉轻轻也很认同这句话。   但君夫人却有些矫枉过正。   女孩子都喜欢俏丽的颜色,深红,浅碧。   从前,若非重大节日,冉轻轻将自己打扮一番,便会被君夫人念叨许久。仿佛她将自己打扮得漂亮,就是要去勾引男人似的,难道她打扮得好看,不能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冉轻轻不愿意再听她唠叨,只好捂着额头装病,她皱眉道:“姨母,我头有些疼,想去书房静坐一会儿。等宴会时辰一到,再让秀儿来喊我吧。”   君夫人还以为她是真病了,连忙道好。今日,她与冉轻轻说了很久的体己话,因为冉轻轻心里的芥蒂已经化解了,于是又开始了老生常谈。因为丈夫宠爱小妾,她一直认为容貌艳丽的女子都是祸水。偏这个她从小就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孩子,也长着一张祸国妖姬的脸,她总害怕冉轻轻日后也会仗着自己的美色去祸害他人。   冉轻轻为了躲姨母,只好也躲来了书房中。   殷华侬见愁眉不展,脸色瞬间阴沉,“你若不喜欢她,便将她赶出楚王宫,何必要每日忍着!”   冉轻轻心里藏着的秘密,不能跟他说,只能叹气:“哎,她也是个可怜人!”   殷华侬见她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将话题扯到了别处,“今日是你的生辰?还是楚君的生辰?”   冉轻轻摇头:“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打扮这么好看干什么?”殷华侬长臂一勾,将她拉到怀里,“不行,唇脂的颜色不太好看,过来我帮你擦掉。”   冉轻轻抬眸愣怔了一会儿,心想,你不是只会杀人吗?怎么还懂得品鉴女子妆容?   心念一转,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被堵住了嘴。   大概这唇脂在他眼里真是好吃不好看,否则他怎么会吃得满嘴都是?   过了几盏茶的功夫,他才餍足的放开冉轻轻。   冉轻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叹气:“好好的妆容,都给你毁了。”   殷华侬对自己捣乱的成果很满意,他又接着问:“今日宴会,可是有什么重大节庆?”   冉轻轻紧张的摩挲着裙摆,手心里都是汗,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你保证不许生气,我才说。”   殷华侬这会儿心情很好,什么话都好商量:“嗯,我保证不生气。”   “今日宴会,父君要为我重选夫婿。” 第37章 相亲宴   楚君派人来接冉轻轻去赴宴。   冉轻轻出门后, 坐上了马车。从云裳宫到元宾楼并不远,若在平时, 她完全可以走路过去。   可是这会儿, 她真有些走不动路了。   殷华侬得知她要去参加相亲宴,也遵守了承诺, 没有生气。‘   只是,他听完后愣了好一会儿, 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又像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冉轻轻觉得不对劲,拔腿想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的事情, 她却是想都不敢再想。   她一直在哭, 哭了很久, 殷华侬抱着她哄了又哄, 冉轻轻最后哭得太累,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不排斥与殷华侬做那样的事,但他这个人动了嘴之后还要动手, 没轻没重的。   冉轻轻知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殷华侬就算受了伤,每日天不亮也要起来操练,一身蛮力已经养成。他其实也在努力克制。可即便是他努力在克制,她也仍有些受不住。   马车上, 秀儿眼睛红通通的, 她刚才给公主换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公主身上的痕迹,心想着那齐王当真是禽兽不如, 竟然千方百计的来折辱公主。   “公主,你别怕,君上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秀儿说着说着,眼泪便哗哗的流出来了,“咱们就算是被他杀了,也好过被他一口一口生吃掉。看来传闻说的果然没错,齐王当真喜欢生吃人肉。”   冉轻轻倏然一顿,原本泫然欲泣的水眸,忽然闪过一丝疑惑。   等等,秀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虽然她脖子上伤是被齐王咬,但他的目的真不是为了活吃人肉!冉轻轻一张脸憋得通红,却又不好跟她详细解释。   “秀儿,齐王的事,你不许告诉父君。”冉轻轻只能含含糊糊的这么说。   殷华侬不愿意她参加这个相亲宴,她自己也不愿意!她一心等着嫁给殷华侬,一点也不想见那些莫名其妙的男人。   三个月前,楚君邀请各国才俊来楚国参加相亲宴的时候,九国王公贵族和青年才俊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连独孤皇室的人都写信来询问,问他是不是借着相亲宴来谋划别的事。   楚君向来低调,尤其国后病逝之后,更是性格孤僻,他几度拒绝了与其他国家联姻,宁可让后位空悬。后来,有些到楚国来访的使者们,偶然见了冉轻轻一面,回国之后都纷纷向众人道,那楚国公主乃当今天下独一无二的绝色美人。   楚君却将这个女儿宝贝得紧,别人想见一面都很难。   那楚国公主究竟有多美,更加成为了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没机会见的人更是觉得楚国公主很神秘。于是,所有接到邀请函的家族全都激动不已。有了楚王的邀请函,他们家族中的青年才俊就有机会赢取楚国公主。就算不能迎娶楚国公主也没关系,因为能被楚君看中,被邀请去参加那个相亲宴,就已经是值得向所有人炫耀的谈资。   冉轻轻根本不知道这个相亲宴究竟引发了多大的轰动,她只是在发愁,姨母为她精心准备的妆容也被殷华侬毁了,那条微微露肩的裙子也不能穿了,她嘴唇被殷华侬给咬伤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来。   她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时间已经来不及,只能随便找一件玫红色的裙子替换上,因为她只有这件衣服领子最高,可以遮住脖子上的痕迹。   下了马车,冉轻轻一时腿酸,险些站不稳,多亏了秀儿机灵,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臂。   冉轻轻暗暗发誓,她以后一定要学会对殷华侬撒谎。有些事情,该瞒着他的还是得继续瞒着,否则吃亏的只有她自己。   整个相亲宴,最尴尬的人应该是修凌云,他如今是楚国的丞相,这一次宴会上,九国青年才俊汇集,他绝对不可能缺席。可是楚王宫内人人皆知,他曾是冉轻轻的未婚夫,于是大家一看到修凌云,都觉得他头顶的绿幽幽的一大片,已是亭亭如盖。   这件事发生得不算突然,修凌云心情失落,喝了不少酒,然后在角落里休息。尤小卿见他心情不好,便主动贴了上去,如今冉轻轻和修凌云婚约解除已是既定事实,她终于不用遮遮掩掩的去找修凌云。   冉轻轻倒也不是故意去撞破他俩奸情的,她就是腿酸,想找个僻静的角落休息,不小心就看到了现在发生的这一幕。   修凌云正抱着尤小卿吻得难舍难分。   修凌云感觉到自己被一道视线叮嘱了,他转过头,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似的。他手里还抱着气喘吁吁的尤小卿,眼神却很空洞,整张脸都是大写的绝望。   “抱歉,是我打扰了,你们继续!”冉轻轻忍着身上的酸疼,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扶着秀儿的手,慢慢离开。   她是真的没力气走,大腿内侧都被重重咬了一口,走路的时候,伤口蹭到裙子,就会疼得厉害。   可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和虚软无力的脚步,落在修凌云眼中,却被他脑补成了无限伤心和绝望。   修凌云松开了尤小卿,喉头都是苦涩:原来公主是爱我的,她只是因为早就发现了我和小卿的事,才想要跟我解除婚约。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公主失望,让公主伤心难过了。   大概因为冉轻轻美貌的名声传得太过离谱,而楚君招揽的青年才俊又都是才华显赫,家世却不那么显赫的。于是,大家纷纷慕名而来,却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与公主攀谈。   被楚君视如珍宝的公主,岂是我辈能肖想的?还是不要做梦了,远远看上一眼已然足够,只要回去之后能告诉大家,楚国公主究竟有多美,他们就都觉得圆满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整个相亲宴,冉轻轻成了最无聊的人。   连楚君却被人给盯上了!   有些才俊的寡母,一个个都以儿女亲事为借口,去找楚君攀谈。她们裙子穿得很紧绷,胸口的领子露的很大,胸口鼓囊囊地朝楚君行礼。这些人,替儿子相亲是假,中了楚君身侧的国后之位才是真。   没有人能料到,冉轻轻的相亲宴,会莫名其妙变成了楚君的相亲宴,一个个容颜姣好的夫人,将楚君团团包围。   冉轻轻一脸欣慰的看着这些美丽且有风韵的长辈们与父君交谈,脑子里甚至已经开始在幻想,她能有个弟弟。这样,等她将来嫁去齐国,父君的日子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就在冉轻轻坐在花园里撑着下巴傻笑的时候,殷离疾忽然出现在她身旁。   见到他,冉轻轻心中犹如被巨浪砸中,激起层层波涛,却还要故意装作平静。   殷华侬的伤不知道好了没,他好像没提过什么时候回齐国,他也没有主动和自己的下属们联系过。所以,他应该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楚王宫吧!   冉轻轻心里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此时,殷离疾向冉轻轻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问:“公主知道王兄去哪里了吗?”   冉轻轻紧紧捏着罗裙,控制住紧张的心跳,平静的回答:“我不知道。但他把我送回楚王宫时曾说过,他还会再来看我。”   这样回答应该没有错吧,她真的不擅长撒谎,希望不要被殷离疾看穿。   可殷离疾一直盯着她瞧,冉轻轻很担心他是不是瞧出了什么。她到底是当过国君的人,还是能够努力做到临危不惧。   两人视线交锋许久,殷离疾终于放心的笑了。   “王兄一直没回齐国,我也很担心。如今,齐国朝野动荡不安,流言纷纷,都说王兄已遇险,我心里一直都不踏实,还请公主告诉我,王兄他现在可还安好?”   既然你心里都已经很不踏实了,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冉轻轻几乎可以肯定,殷离疾一定是猜到了什么。   她紧抿着唇,淡淡道:“离王子请放心,王上并没有大碍......我是说,我最后一次见到齐王的时候,他的身体并无大碍。”   这句话她可没撒谎,她的胳臂现在还疼着呢,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大力气。   传闻不是说,齐王不好女色吗?他哪里来那么多花样折磨人,还逼着她说那些下流的话。可见,传闻并不可信。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公主能见到王兄,请帮我带个口讯。王叔和丞相正在准备另立新君,希望王兄能尽早回国主持大局。”   冉轻轻有些心虚,“好,如果我能见到他的话,一定会将这些话带到。”   殷离疾深深向冉轻轻行了一记大礼,“如此,那就多谢公主了。”   冉轻轻屈膝回礼,敛下心中的担忧。   如果她将这些话带到,殷华侬一定会立刻离开。   她不舍得他离开,心里还莫名其妙的泛着疼。   这个人平时看着讨厌得很,可他真要离开,冉轻轻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殷离疾一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心,瞬见就明白了什么。他爽朗一笑,道:“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能称您一声,王后!”   说完,他似乎是怕冉轻轻因为太过害羞而下不来台,转身大步离来。   冉轻轻捂着热烫的脸颊,长长的吐了口气。   她心跳加速,就像是在打鼓似的,她这是被殷华侬的兄弟承认了吗?冉轻轻忍不住勾起嘴角傻笑。   宴会虽然还在继续,但冉轻轻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继续呆下去的必要。青年才俊们正在互相谈经论道,而青年才俊的母亲们正在努力与父君拉近关系,她呆在这里充其量只是个摆设。   于是,冉轻轻悄悄退出了宴会。   谁知她刚走到马车旁,就被修凌云给拦住了。   “小花,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修凌云眼神很悲凉,他似乎还想挣扎一番。   冉轻轻瞪大眼睛,用力点头,声音清脆:“好啊,我愿意听你解释!”   修凌云攥紧了拳头,准备了满腹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能解释什么呢?   说他第一次见冉轻轻的时候,就已经爱她爱到不可自拔?   说他第一次握着她的手写字的时候,第一次搂着她的纤腰的时候,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一些龌龊念头吗?他一见到她,就时时刻刻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   她肌肤白皙细嫩,肤如凝脂,削肩细腰,身上还总是散发着淡淡的玉婵花香。   她的每一次靠近,对他来说,都像是受刑。   因为太爱,所以珍重,所以必须克制。也因为太过克制,才会觉得痛苦,才会去另寻纾解之法。   他十六岁便开了荤,那个女孩儿是个乐师,也是奴隶的孩子。奴隶之间本就没有成亲的说法,喜欢的时候在一起,不喜欢了便分开。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明天是否还会或者,就算是活着也可能会在下一瞬被迫分离。   男欢女爱,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尤小卿第一次爬上他床的那天,他喝醉了,还以为对方只是个侍女,一晌贪欢之后可以随意打发。但那是尤小卿的第一次,他当时很粗鲁,事后也对她感觉很愧疚。   有了一次后,很快也就有了第二次。在那之后,这个错误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修凌云知道,他配不上公主。他不过是个奴隶生的儿子,凭什么敢去妄想高高在上的公主呢!   或许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不配拥有,才会下意识的犯错吧,因为心里认定了,他最后一定会失去她的。   修凌云捏紧拳头,将所有的话都吞入了腹中,他缓缓朝冉轻轻跪下,“公主,是我对不起你!我的所有一切都是君上所赐,只有这条贱命是母亲给的。从今以后,公主但有差遣,修凌云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冉轻轻觉得很可笑,前世她对他好的时候,他给她下药。   这会儿,她对他压根没什么好脸色,他却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冉轻轻一个字都不信。   “你愿意为我去死吗?”她小口微张,贝齿轻启,眸中含着淡淡讽刺。   “我愿意!”   冉轻轻:“好啊,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修凌云愣了一瞬,却像是看见了希望,“小花,你当真这么恨我?”   冉轻轻垂下眼眸,掩住了失望,她就知道,要让他死没这么容易!   啊啊啊,我知道我写得很慢,多谢你们的包容。   我今后会努力每天都更新的,用我所剩不多的人品保证。   但是这篇文,我还是想保证质量,尽量从头甜到尾。   跟你们说句掏心窝的实话,我的手速其实很快,日万对我来说都不算难事。   可这样速度快写出来的东西,真是不太好看。   所以,我只能写一句,停下来想很久,再写一句。有时,甚至半天都写不出来一句话。   请你们多多包容,我一定会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认真更新,认真完结。   请继续爱我,继续告诉我,你们还在。   你们的留言,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勇气。 第38章 罪魁祸首   殷华侬在楚王宫养了三个月的伤, 从初冬到初春,从玉婵树叶掉落树上又结了新的花骨朵。花园里的蔷薇, 散发着淡淡清香, 鸽子蛋大一般的花朵迎春怒放,精神抖擞。   外面传来了动静, 应该是冉轻轻回来了,正在看书的殷华侬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上, 拿起狼毫笔开始装模做样地练字。   字练了三个月, 却依然毫无“长进”,冉轻轻早就对他放弃了!   书房的门打开, 冉轻轻从外面走进来。   她削肩细腰, 长发挽起高高的发髻, 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发髻处的白玉簪子晶莹透亮, 珍珠耳坠润泽光亮。唇色艳丽,虽涂了一层厚厚的口脂,仔细看也能看出轻微的伤痕。   她一进书房, 殷华侬便无心练字。   他伸手将她拉直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冉轻轻懒洋洋的靠在殷华侬肩膀上,半点都提不起精神。   她恹恹的不说话,殷华侬只好先开口问她, “宴会好玩吗?楚君可为你选到了合适的夫婿人选?”   “找到了。”冉轻轻杏目圆瞪冲, 故意开口呛他,“父君为我选了伯越国的公孙礼,婚期就定在三个月后。”   事实上, 是公孙礼的母亲看中了楚君,而楚君似乎对公孙夫人也格外和善。   殷华侬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轻轻捏了一下,当作是惩罚,“据我所知,公孙礼今年才十二岁。你真能耐心等到他长大?”   即便是知道她在故意说假话,殷华侬也不喜欢听。   他不愿意从冉轻轻嘴里听到任何男人的名字。   刚听到她要去参加相亲宴的时候,殷华侬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想将她带走。横竖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带着她离开楚王宫也没问题。先将她带走再说,她若是生气,日后慢慢再哄就行。   他惹她生气,已成了家常便饭。哄她开心,也是哄出了老道的经验。   但是,人在愤怒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往往是错误的。殷华侬提醒自己不要冲动行事。   看着她那张委屈的小脸,惶恐如小鹿一般的眼睛,殷华侬慢慢就不生气了,他心里升出了一种异样的情愫。想要取悦她,想让她再也看不上别的男子。   可他是奴隶出身,没有婚姻的观念,冉轻轻却是受正统教养长大的,她必定将婚姻大事看得很重。殷华侬忍着冲动,没有进行到最后关头。   除却最后一步,他把能做的都做了。   有些不能够,也都尝试着探索了遍。   冉轻轻虽然一直在嘤嘤的哭,但他能感觉到,她声音里透着兴奋,其实也是高兴得哭。   殷华侬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像是淡淡的木樨花香和蔷薇的香气,来了楚国他才知道,原来那是玉婵花的味道。齐国气候干燥,不适合玉婵树生长,怪不得他认不出那气息。   在她哭得最大声的时候,殷华侬尝到了玉婵花的味道,像是淡淡的花蜜,清香扑鼻。   哪怕是这会儿,他的唇舌间、鼻端和手指都沾上了这种气味。   殷华侬忽然心动,还想再尝一次,他故意在她耳边吹了一下,眼看着她耳后的肌肤一寸寸红了起来,那是她动情的征兆。   “可那公孙礼一定没办法让你高兴得哭起来!”   冉轻轻忽然站起来,红着脸,像是气极了要咬人的兔子,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你、你不许这样说话,一个字也不行。”   这青天白日的,他脑子里怎么一直想着那些事。   殷华侬伸手,轻轻抚过她泛着蜜一般的红唇,“难道你刚才没有觉得开心吗?那一定是我不够努力。”   殷华侬吻她的耳垂,打算再继续努力一把,直到她承认为止。   耳畔传来细微的抽泣,殷华侬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看到红着眼睛的冉轻轻,他变得手足无措。   那会儿他心情极度愉悦,手上的力道是狠了些,她肌肤娇嫩,是不是受了暗伤?要不要请医官来瞧瞧?殷华侬顿住,觉得自己有点犯傻,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气,还没到那地步。   “别哭了,我带你出宫去寻好吃的。”殷华侬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若是被殷离疾和常珩听见了,怕是会惊讶到下巴脱臼。   这三个月,殷华侬经常带着冉轻轻出宫逛夜市。他轻功很好,可以趁着夜色,在楚王宫内来去自如。   冉轻轻摇头,哽咽到说不出话,只能搂着他精壮细瘦的腰,任凭眼泪湿透他的衣裳。   他身高九尺有余,冉轻轻抱着他的时候,头只能够到他的肩膀。殷华侬垂下头,却看不清冉轻轻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肩膀一抽一抽的在动。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让人感觉到焦虑,他血液里的狂躁开始发作,声音也变得阴沉。“究竟是谁欺负你了”   她这样哭,一定是遇上了别的事。   黑金色的瞳孔,泛着冰冷的杀戮气息,他捏紧了拳头,浑身肌肉紧绷,身体一瞬间切换至备战状态。   冉轻轻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体起了变化,红着眼睛摇头,抽抽嗒嗒的道“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想哭。”   殷华侬愣住,没有别人欺负他,那罪魁祸首就只能是他自己了。   转瞬间,殷华侬卸下所有防备,脸上乖巧的表情与做错了事的小乖如出一辙。冉轻轻瞧见这神情,真是又好哭又好笑。   “我......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一想到殷华侬即将离开,她又开始心痛。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门外却响起了秀儿的声音,“公主,君夫人带着卿小姐来给您赔罪。”   冉轻轻想说,她这会儿没心情见姨母,但她又怕误会越来越深。姨母应当是为了修凌云的事情来的,她延续了上一辈子的记忆,对姨母早就没了感情。可这一世,姨母还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若她拒绝见姨母,姨母定会觉得她是真的生气了。   这一世,她已经有了殷华侬,不如就成全尤小卿和修凌云吧。   她擦擦眼泪,道:“我先去见姨母,一会儿再跟你说罢。”   殷华侬亲亲她的眼睛,目送她离开。 第39章 聘礼   君夫人带着尤小卿来到云裳宫。   尤小卿像犯人一样被宫女押着跪在冉轻轻面前, 她丰腴的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巴掌印,显然是来之前已被姨母掌掴。   冉轻轻对秀儿招手, 让她去给尤小卿松绑。   秀儿是云裳宫掌事的大宫女, 楚王宫里没有国后,云裳宫的掌事大宫女就算是楚王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官。   由她来松绑, 君夫人带来的两个侍女也不敢阻止。   君夫人很内疚,脸上尽是羞愧, 声音还气得发抖, “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把她杀了都不够给你赔罪!”   岂料, 尤小卿却在冷笑, “我一直都怀疑自己是母亲捡来的孩子, 今日我总算确定了, 我当真不是您亲生的。否则您怎会如此偏心?”   君夫人气得抬起手还想再扇她一掌。   冉轻轻及时拦下了。   “姨母,我并不生气!”冉轻轻眼睛依然红肿,声音却很平静, “我和修凌云本就已经解除了婚约,日后男女婚嫁各不相干。表姐喜欢他,我心中半点怨怼都没有。”   君夫人看她眼睛红肿着,却还大大方方的祝福尤小卿和修凌云, 更觉得女儿不是个东西。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勾引别人夫君、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 可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也走上这样的路。君夫人气急了,她觉得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若不是你一早发现这个孽畜与修凌云的事,又怎会突然提出要与他解除婚约?你这几个月都避着不肯见我, 我也一直想不通是为什么,到今日才终于明白。”   君夫人说到动情处,想要伸手要去抱冉轻轻。   冉轻轻察觉到君夫人的意图,微微闪过身子,躲开了。   君夫人明白她心里生出了芥蒂,也不强求,只道:“小花,都是姨母对不住你!”   越解释越乱,与其如此,倒不如将错就错,姑且让姨母就这样认为吧。至少她以后都不用再千方百计的找借口,躲着不见姨母。   “我从小没有母亲,姨母便如我的亲生母亲一般。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对姨母的感激之情都不会改变。姨母也不用觉得愧疚,我和修凌云感情不甚深厚,原本定亲就是一个错误。如今这个错已经被扼杀在摇篮里,而表姐与修凌云又两情相悦,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事吗?”   冉轻轻走到尤小卿面前,淡漠的看着她,“表姐,从前我夺走了你的母亲,现在我还你一个修凌云。我们之间就算是扯清了,可以吗?”   哪知她这样好言好语的想跟尤小卿和好,尤小卿却完全不领情。她翻了个白眼,声音尖锐又刺耳:“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凌云本来就是我的!我认识他比你更早。”   毫无意义的事,冉轻轻不想与尤小卿争辩,她爱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君夫人见冉轻轻已经做了决断,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心里愧疚至极,没脸再住在楚王宫,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向冉轻轻提出告辞,“明日我便带着她回彭城去了,我的小花已经长大,姨母终于可以放心回家了。”   彭城城主尤旭宠妾灭妻,早已被传为笑话,姨母回彭城后日子一定不好过。   便是如此,冉轻轻也不好再留她,她正愁没有机会将姨母送出宫。   冉轻轻缓缓吐了一口气,像是扔掉了一个大包袱那样轻松。   冉轻轻在了却心结一桩心事后,终于愿意主动去拉姨母的手,也是真心想为她盘算,“我会给姨母准备足够的财产和奴仆,您在彭城若是呆着不自在在,可与姨父和离,另寻去处!”   姨母还年轻,风韵犹存,又有足够的嫁妆,还有楚国国君这个妹婿的身份,足以再嫁一个比彭城城主更好的夫婿。只要她能看得开,不再计较心中的执念。   可是,姨母眼里却是充满了恨意,“和离?我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成全他。”   罢了,好言劝不住该死的鬼。   冉轻轻扪心自问,她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日后的事,她也犯不着去操心。   送走了姨母和尤小卿,冉轻轻再次回到书房。   经过姨母和尤小卿这么一闹,再次面对殷华侬,她虽然还隐隐心疼,却已经能控制住眼泪。   殷华侬还在等着她那句话。   冉轻轻:“刚才在宴会上我遇见了离王子,他托我给你带句话,说你如果再不回去,王叔和丞相就要准备另立新君了。”   殷华侬却是轻松笑了,他揉了揉冉轻轻的脸,弯腰与她平视,“你刚才哭,其实是因为怕我会离开?”   他一说起这个,冉轻轻又要哭了,她点点头,声音带着糯糯的哭腔,“我舍不得你走。”   “那你就跟我一起回齐国!”殷华侬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为了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掉眼泪。   冉轻轻哼了一声,“你是打算让我无名无份的跟着你走吗?上一次你派人将我掳走,我父君急得头发都白了。这一次,我坚决不能再跟你走。”   殷华侬看着她白生生的小脸儿,检讨自己还不够努力,否则她怎会舍得让自己离开。   “以三座城池为聘礼,怎么样?”   冉轻轻心还在泛着疼,连他说了什么都没能反应过来。   殷华侬轻笑了一声,继续说:“我会即可派人送来国书,聘你为国后。”   “不行,我父君还没答应呢。”   “我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殷华侬摸摸鼻子,不太有底气的道:“他若不同意,那孤便只能开战了!”   冉轻轻眯着眼睛看他。   她好男色,却不会被男色-诱得连父君都不要了,殷华侬算盘打错了,她才不会被他轻易威胁到。   偏殷华侬还不知悔改,继续道:“要我向你父君赔罪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和你父君,你选一个吧。”   那还用选吗?冉轻轻当然选择父君。   “齐王请慢走,恕不远送。”冉轻轻水袖一甩,掉头就走。   殷华侬这才着急了,将她拦腰抱住,“你怎么又不讲理了。”   冉轻轻气急,使劲儿掰他的手,可无论怎么用力都都掰不动,反而弄得她手疼。   她气得脸都红了,额角涔涔冒汗,“究竟是谁不讲理了!你要将我父君的女儿绑走,还不许我父君生气,还要逼着我做选择。我当然选父君了,难道我是那种为了一个野男人就能将自己的父君弃之不顾的人吗?”   殷华侬沉下脸,声音低低地,面部肌肉僵硬,额角青筋毕现:“你再说一遍,谁是野男人?”   “你想与我无媒苟合,私奔逃走,不是野男人是什么?”冉轻轻恨他不尊重人,即便他生气了也不怕,依然不管不顾地朝他发脾气,“你瞪着眼睛看我干什么,我又没说错。 ”   瞧他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的,现在装凶吓她都不管用了。   殷华侬头疼。   缓了缓,他只好低声下气的哄她,“齐国真的有很多你没吃过的东西,等你去了,我让厨子给你做。天天都不重样,怎么样?”   冉轻轻摇摇头,“我父君不同意,我是不会去的。”   父君、父君,殷华侬从来没觉得父君两个字这么难听。等他把她父君杀了,她就只剩他一个了。   不行,不可以冲动。   殷华侬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声下气的威胁她,“你若不去齐国,那我就不走了。我在你的楚王宫里待一辈子。”   这一句话,总算捏住了她的三寸命脉。   若殷华侬不是齐王,她还有能力保护父君吗?   半年后,是九国会盟之日,父君即将前去独孤皇室谒见,按照前世的轨迹,父君会在九国会盟的路上遭遇危险,尸骨不存。   为了父君的安危,冉轻轻只好妥协,她咬着被殷华侬啃破皮的唇,疼得蹙起眉头。   “别咬。”   殷华侬心疼不已。   “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可以!”   冉轻轻捏着着他的衣袖,垂下眼眸,“你都不问问我要你答应什么。”   殷华侬总算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的让她答应了去齐国,恨不得命都给她,哪有什么不答应的。   他捏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掌心在她腰后摸索,鼻间全是她身上的玉婵花香味,声音也不自觉的缠绵起来,“连这条命都是你的了,我还有什么不可答应的。”   冉轻轻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哄得心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他真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话都能讲得出,一点都不忌讳。   “我需要常珩将军留在楚国,护我父君安危。”冉轻轻紧张的捏着他的衣袖,怕他会拒绝。   常珩将军是他手底下不可多得的猛将,要这样一名攻城略地的将军当父君的私卫,她的要求的确有些过分,就算拒绝,她也不会怪他。   “可以!”   冉轻轻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他,一脸傻乎乎的样子。   殷华侬怕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让阿初给常珩送信,让他即刻启程来楚国。”   冉轻轻踮起脚,攀着他的脖子,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你了。”   殷华侬叹气,他可不敢要她的报答,只求她不要轻易板着脸生气就行了。   怀中的人还眼巴巴的看他,等着听他回答。   他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若真想报答我,那晚上我们就玩个别的花样。”   冉轻轻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了,他、他怎么还有别的新花样!   等了很久,殷华侬都以为她是又生气了,谁知耳畔却传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   “好,我都依你!”   第二日清晨,冉轻轻醒来之后,已经在离开楚国的马车上。昨夜,她给父君留下一封信,信里交代是她心甘情愿跟着齐王离开的,她这辈子除了齐王殷华侬,不想再嫁给别人。希望父君能饶恕她的不孝,以后她还会再回来看父君的。   冉青昀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气得肺都快炸了,当即招来侄儿议事,准备联络其他夏国和西蜀国一起攻打齐国。   这时,冉敬递上了齐国送来的国书,言明齐国愿意割让三座城池为聘礼,迎娶楚国公主为国后。这一次,就连修凌云也不同意冉青昀向齐国开战。   修凌云看着齐国的方向,心一沉,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朝楚君跪下,行叩拜大礼。   “君上,我有一事相求。”   从中午十二点写到现在,腰都快断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第40章 误国误君的祸水   晨光熹微, 一弯新月挂在树梢,墨蓝色的天空悠远寂寥。   昨夜, 冉轻轻被他闹了一整夜, 这会儿困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靠在他胸口又沉沉睡了。   殷华侬也是一整夜没睡, 可他脸上不仅毫无倦色,反而精神如刚餍足完一顿美食的猛兽。猛兽身上的威压还在, 只减去了几分即将发动攻击前的紧迫感。   马车略有颠簸, 盖在冉轻轻身上的大氅滑落下去,她皱了皱眉, 往他怀里钻了钻。殷华侬迅速将大氅盖在她身上, 动作又轻又快, 没有吵到她。   怀中女子散发着玉婵花的淡淡清香, 勾得他心念一动,缓了缓,却什么也没做, 只是亲亲她的额头,让她继续安睡。   她昨夜大概真是累极了,殷华侬不忍让她继续受累。   动情处,她哭得失魂, 也令殷华侬情绪失控, 逼她说了好些话。   “我,我好喜欢王上,我最喜欢的人只有王上......”   “如果我喜欢上别人, 就让王上罚我......”   她娇娇软软的哀求他,还以为他会心软,却不知那幼猫鸣叫般的细弱哭泣声只会让他更加发疯。当时殷华侬满脑子都是愤怒的念头,她并非真心喜欢他,她心里最重要的人永远是她的父君。   为什么她最重要的人不能是他呢?不能有别人,只能是他,哪怕是她的父君也不行。   现在好了,她又只属于他一个人了,小小的马车里只有他和她,无人打扰。   她畏寒,受不得一点点冷,若不紧紧的捂着,过一会儿手臂就会变凉,接着就要喊头疼,浑身都疼。而他惧热,他从小就光着身子在雪地里跑,早就习惯了寒冷。大氅盖在她身上,暖了她的身子,却让他热得浑身都在冒汗,中衣都已汗透。   只要她在身旁,这些他都能忍得住。   还好是她主动跟他走的,若她没有答应,他也会将她绑走。   绑着她走,怕是不会像现在这么乖了,那眼泪都不知道要哭出来多少。他不怕她哭,也不怕她闹,就怕她不理自己,她生气的时候真的可以一整天都不和他说话,怎么逗都不笑。   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她的喜欢还不够多,而殷华侬要的不仅仅只是她的喜欢。   殷华侬蹭了蹭她的额角,将她微微滑落的身子往上靠了靠。手臂被柔软抵住,他呼吸加重,再度心猿意马。   殷华侬时常觉得自己像是黑暗中老鼠,他在奴隶营里长大,什么肮脏的事情都经历过。为了抢一个馒头而杀人;为了逃避被剥皮的命运,陷害同伴;为了替母亲报仇,他污蔑奴隶营的奴隶主想要叛国。   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这些事情,冉轻轻一点都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殷华侬永远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有多肮脏。   她只要别离开他,别讨厌他,别再喜欢上其他人......否则他疯起来会做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   冉轻轻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马车已经停下,殷华侬不在马车上。她白皙的手,从黑色的大氅中伸出来,葱白的手指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脸色红扑扑的,红唇鲜艳。   想起昨晚的事,她手一顿,心里暗怪殷华侬太荒唐。   冉轻轻低头,发现身上的衣襟散开,扣子松了好几颗,中衣也是松松垮垮的。她将扣子重新系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胸口发胀,衣服磨着皮肤,刺得发疼,又痒又疼。   穿好衣服,她心里涌起一阵惆怅,不知未来会怎样。   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从小被父亲娇养着长大,从不知危险为何物,所以上辈子才会被姨母夺去国君之位,被修凌云玩弄于鼓掌。   这一世,她毫无成算,只好主动勾-引殷华侬。   她最自信的,只有这张脸。   可姨母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以色事人,焉能长久?殷华侬能喜欢她这张脸多久呢?   她胸口钝钝的疼,连呼吸都是疼的。   算了,别想那么多,走一步是一步。趁他还喜欢她的时候,她就快快乐乐、轻轻松松的过着小日子吧。将来他若不喜欢了,她也可以去做别的事。两情相悦时,欢欢喜喜。劳燕分飞时,也不要心存怨恨。人活着那么脆弱,爱也很脆弱,如同春天里花园盛开的那一从红色山茶花,若不细心呵护,一场大雨过后便会凋零。   殷华侬猜她该醒了,掀开马车帘子一看,她果然傻傻的坐在那儿,眸中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殷华侬叹气,大概又是在想她父君吧。   殷华侬端着一盆热水跨上马车,亲自给她擦脸。殷离疾其实是带了侍女来的,马车后跟着十几名侍女。但殷华侬不愿意让别人来伺候她,她的脸,别人不能碰。   “你父君派人来了。”   冉轻轻眉头一蹙,有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父君派人追上来是要与殷华侬开战吗?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殷华侬见她眉越蹙越深,叹一口气,继续说:“楚君怕我委屈了你,派了秀儿和修凌云跟过来伺候。”   若不是为了讨她开心,他原本是想将这两个人偷偷遣送回楚国的,她身边有他就够了,不需要其他人跟着,尤其是那个修凌云。   冉轻轻眼泪冒了出来,原来父君竟然选择为了她而向殷华侬妥协。是她太任性了,只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父君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怎么还是哭了呢,殷华侬捏紧了拳头。   她阖上眼睛,长长的羽睫如蝶翼一般垂下,泪珠滑过蝶翼,一颗颗滚落,烫在他胸口,令他的所有防线如山崩一般倒塌。   她伤心的模样,令他的世界瞬间从春暖花开变成了一片荒芜。   花朵枯萎,树枝衰败,入目皆是白茫茫的雪。   他怎么对她的眼泪越来越没有抵抗力,这样以后还怎么治她!   殷华侬愤怒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还有你父君送的信。”   冉轻轻睁开眼睛,泪还垂在眼角,嘴角却微微勾起来。她接过信封,打开来看,里面只有几句叮嘱。   “......齐王能令吾儿开心,吾自欢喜。若其有二心,吾必拼尽全力也要灭齐。最后一句,可念与其听。”   冉轻轻哑然失笑。父君果然气得不轻。   他一定有过要与齐开战的念头,后来大概是为她着想,生生把这个念头给压下了。   殷华侬从热水中捞起帕子,细心给她擦脸。又打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为她涂上面脂。   “以后若是想家了,我可以陪你回楚国小住一阵。”   冉轻轻声音软软糯糯,“你毕竟是齐王,能离开这么久吗?”   殷华侬低头,亲亲她的樱唇,“治理国事有殷离疾,打仗有夏侯厝,我只负责令你开心。”   冉轻轻羞红了脸。   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情话,弄得她像个误国误君的祸水妖姬。   不过,她喜欢听,他可以再多说几句。 第41章 姑嫂相见   一个月后, 殷华侬带着冉轻轻回到齐国都城献阳,他是悄悄回来的, 谁也没通知。   齐都献阳的建筑风格, 与楚都邑阳不同。   楚君冉青昀是独孤皇室的分支,冉轻轻的祖先也是独孤氏, 楚是后来独孤皇帝赐的国姓。楚国的建筑风格,绝大部分传承了独孤皇室的华丽细腻, 大气中透着典雅, 细微处可见精致。   而齐国的第一任国王,原先只是西北部落的鹰族首领, 后来部落势力太过强大, 才被独孤皇室招安, 封了个诸侯国, 名义上属于独孤皇室管辖。齐国建筑狂野简约,处处都可见鹰族的图腾。   冉轻轻撩开马车帘子瞧了好一阵,好奇心散去, 终于觉得手累才放下车帘。   此时,她见殷华侬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他这样不怒自威的模样,又让冉轻轻想起了他们初次相遇之时。当时, 他也是坐在马车上不怒自威的样子, 看着很吓人。   冉轻轻紧张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柔柔的,似柳条拂过脸颊, “你有心事?”   心事?   他有心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她才知道?   有些心事,并不是说出来就能凭空消失的。   殷华侬语气淡淡,却还是哄着她,“能不能先安静一会儿。”   冉轻轻有些难过,顿了顿,语气变得颓丧,“你是在生我的气?”   殷华侬皱眉,看她:“我生你什么气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因为我说过,在我们成婚之前不想被别人知道我是楚国公主。明媒为妻,私奔为妾,我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你来齐国,是不合规矩的。若让人知道我的身份,定会让父君颜面尽失。”   这样认真跟他解释的样子真可爱,好想亲她一口,怎么办!   殷华侬定了定神,回答道:“我的心事不是这个,你别乱猜。只要你能跟在我身边,你愿意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冉轻轻松了口气,可担忧的神色,仍旧未曾在她湿漉漉的眼眸中淡去。她仰着脸,小手搭上他的膝盖:“你是在忧心王叔和丞相令立新君的事?”明明进入献阳城之前还好好的,与她有说有笑,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她仰着脸的角度最好看,一双樱唇鲜艳可口,像是在热情的呼唤他去采撷。   殷华侬绷紧了半个时辰的冰霜脸被她彻底破功,他本来就是在刻意不与她说话,免得前些年好不容易暴君形象忽然在人前崩塌。   现在她一脸关怀的凑过来看他,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睁着大大的眼睛跟他说话的样子,对他来说是多大的诱惑。   殷华侬心想,暴君形象保不住,就当个被美色误国的昏君也不错,谁让她仰着脸来撩拨他?他是纣王,她就是妲己。   冉轻轻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忽然被一股霸道的力气推到,接着,他的唇压了下来......   直到马车缓缓驶入齐王宫,殷华侬抱着她下了马车,冉轻轻娇喘着靠在他的肩膀,她才有力气后悔。   这个人就不值得同情,他能有什么正常的心事,他的心事就只有那点子破事!   麟祉宫外,许久不见的阿兄怀里居然抱着一个女人,殷络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她的腮帮子因为太过吃惊而鼓得老大,她愤怒地指着殷华侬怀里的冉轻轻问:“她是谁?”   殷络是殷华侬收养的孤儿,也是他认养的义妹,但她不许别人叫自己公主,只让人叫她殷络将军。   冉轻轻感觉到殷络对她有敌意,下意识往殷华侬怀里靠了靠。   殷华侬抬眼看向殷络,脸色微变。   阿兄居然生气了?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对她生气?   殷络气得想骂娘,额角青筋暴起:“阿兄,夏侯厝他们那帮混小子说你迷恋上了一个女人。不会就是你怀里这个女人吧!你看她长得那副妖孽的模样,你怎么能迷恋她呢?阿兄你忘了师傅的训诫了吗?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她会毁了你的。”   冉轻轻不知道殷络口中的师傅是什么人,但她明白自己很不受欢迎。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所能依靠的只有殷华侬,就像当初被常珩抓到营帐时那样,她也只能跟在殷华侬身后一步都不能离。   殷华侬知道她缺乏安全感,他双手抱着她不得空,只能低头安抚地在她头顶亲了亲。   冉轻轻对他笑了笑,像是在说,你不会让他们伤害我的,对吗?   殷华侬笑着点头。   殷络气得胡子都快长出来了,她恨不得拎着刀将冉轻轻给砍了,这女人是有毒还是给阿兄施了什么咒术,她居然看到阿兄笑了。她认识阿兄这么久,还从来没见阿兄笑过。   紧接着,殷络发现了更不对劲的事,阿兄居然把胡子绞了!留了好几年的胡子,他居然绞了,殷络打赌,肯定跟这女人有关。   殷华侬眼睛一眯,声音阴沉:“殷络,吓到你嫂子了。”   谁嫂子?她?做梦。她怎么能配得上阿兄。殷络心里有一万句问候人母亲、父亲和祖母的脏话,却因为殷华侬的眼神,不敢骂出来。   殷华侬把她抱进大殿后,将她交给内侍总管裴监:“我和殷络还有夏侯厝他们谈点事,你先去洗漱一番,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实在太辛苦你了。”   “你要忙多久?”冉轻轻咬着唇,一脸紧张。   “没多久。”殷华侬伸出手,将她的唇从齿下拯救出来,“等会儿我们一起用膳。”   “好”冉轻轻笑着点头,梨涡浅浅,一步三回头地跟在裴监身后离开。   殷络眯起眼睛,轻蔑地看向冉轻轻那娇软玲珑的身段。心想,原来阿兄好的是这口,真是白瞎了她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操练,练出来的一身腱子肉。   议事完事后,殷络满脸愤怒的从麟祉宫出来,气得火冒三丈,“早知道他喜欢的是那种妖女,老子还练什么功夫,打什么仗。夏侯厝,干完这一仗老子不当将军了,老子要回来当公主!”要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的,把那贱人赶走。   夏侯厝笑的差点喷了出来,他在殷络的眼神威胁下,迅速调整好表情,正色道:“主上从来都没有七情六欲,更不食人间烟火。可是刚才他对那楚国公主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哪怕你不喜欢那个楚国公主,可你不觉得现在的主上变得更有人情味了吗?至少你知道了,原来他还会笑。”   殷络咬牙切齿。   她看见了,她不仅看见阿兄笑了,还看见阿兄亲那个女人了。妈的,阿兄从来都没亲过她啊。妈的,早知道阿兄喜欢的是那种女人,她就不应该练兵打仗啊!娇滴滴的说话,她也可以啊。   殷络想性子果敢,想到就做,毫不犹豫,她冲夏侯厝挤出一个自认为比冉轻轻更有女人味的笑,牙齿咧开到了嘴角,声音温柔得转了九个弯:“夏侯将军,我认为你说得很对!”   夏侯厝打了个寒颤,友善地提醒:“殷络将军,你还是正常说话比较好。”   殷络气得脸疼,她一把冲过去,揪着夏侯厝胸口的衣服,将他举了起来:“老子说话哪里不正常了?”   夏侯厝讨好的笑:“正常,你现在就很正常了!”   殷络高高举起,将他扔得远远的,杀气腾腾的威胁:“要不是看在黎雅的份上,老子......呸呸呸,老娘今天跟你没完。”   论打仗,殷络不如夏侯厝厉害,夏侯错很会阴人,战术策略都深得殷华侬的精髓。论打架,夏侯厝不如殷络,殷络那一身蛮力,就是常珩、夏侯厝、魏延加起来都打不过她,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殷华侬可以打赢她。   殷华侬当年救她出来的时候,她才十岁,每日都被关在笼子里与野兽相搏,她每天只有杀死一只野兽才能吃得上饭。一开始权贵们都爱看她活撕野兽的场景,十岁的小孩,身高还不及野兽头顶,普通小孩见了野兽要吓得哇哇大哭,吓得路都走不动,可她却能活撕野兽,这样的场面谁不爱看?   可是看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加上野兽捕获越来越难猎,角斗场的主人决定让殷络在一次大型角斗表演中死于野兽之口。这一次,殷络在上场前被饿了三天,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野兽朝她一步步走来之时,殷络想着,妈的,终于结束了,以后都不用再饿肚子了。下辈子老子投胎可千万不能再当奴隶。   就在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她咬碎的时候,突然有人从看台跳下,一脚将野兽踢飞,一把长钺将野兽劈成两半,温热咸腥的血飙到殷络脸上,流到她嘴里。她舔了舔唇,觉得眼前这个人,真他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那一年,殷华侬才十二岁,他把殷络带在身边,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妹妹。殷络从此成了人上人,没人能欺负她。而且,每餐都能吃饱饭,随时都能吃到肉。   殷络气鼓鼓地走到夏侯淳面前,似乎还不解气,再次将他一脚踹飞。   妈的,谁要当他妹妹,老子要当他的女人。   冉轻轻换了一身齐国女装坐在餐桌前吃饭,齐装大气简约,不如楚装那般繁杂,冉轻轻穿着也觉得很舒服,很合身。大约这些衣服是殷华侬一早就让人准备的。   已是二月末,三月初,又到了繁花盛放的季节。长长的几案上铺着各色的雏菊,雏菊是齐国的国花,如同玉婵树是楚国的国花。   殷华侬快速的洗了个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没擦干,就来陪冉轻轻用膳。   案几上摆着上百种菜,很丰盛,很奢侈,其中有一道是殷华侬跟她说过的鎏金玉婵,就摆在她面前,热气腾腾。   一旁的裴监还有些不太适应,他向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一心记着多听,少看,少说。今日却忍不住抬头去查看主上的表情。主上从前都是一个人用膳,因为小的时候曾食用树根树皮果腹,所以他对食物也不挑剔,一顿只要两个菜一碗饭。他会把所有食物吃光,因为他很讨厌浪费粮食。   接到吩咐午膳要按国宴等级来准备的时候,裴监愣了一下。   冉轻轻看着这么大一桌美食,却是没什么胃口,她现在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一阵子,她日日和殷华侬厮守在一处,总是会不经意就忘记了他是齐国的王,她只记得这个男人常说,不要哭了,命都可以给你,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他会为了她练字,即使他很不喜欢写字。他会为了讨她欢心,背着她半夜偷偷溜出去玩。   他现在穿着王袍,袒露着胸膛,在陪她用膳。   这样的他,既熟悉,又陌生。   殷华侬见她抬眸望着自己,笑问:“这么大一桌好吃的摆在你面前,你怎么只看着我?”   冉轻轻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甜甜的道:“你离我那么远,我没胃口。”   殷华侬直接夹起一个鲜藕饺子塞她嘴里,“吃吧,我就在这里。”   殷络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眼里只有彼此的画面,被恶心得嘴角一抽。她真是不知道阿兄被这女子迷住哪里了,想当年也有容貌娇艳、身姿妖娆的女子向阿兄投怀送抱,通通被阿兄投入了猛兽笼。怎么这个楚国公主就能打破他的禁忌?   殷络其实并没有对殷华侬抱有很热烈的执念,她对殷华侬的爱不是女人对男人的爱。她单纯只是觉得从前的殷华侬很好,人人都畏惧他,敬重他。这世界弱肉强食,人人只愿臣服强者,她希望殷华侬是永远的强者。可现在的阿兄,像是个傻乎乎的小白脸,谁都能一口吃掉他!   还有那个楚国公主,又在对阿兄撒娇,真是很讨厌啊。   殷华侬侧过头,看了一眼殷络,暗示她将脸上明显的敌意收一收。   冉轻轻已经看到殷络进来了,她冲殷络友善的笑了笑。她从前也见过夏侯厝、常珩等人与殷华侬的相处方式,她觉得殷络与其他几人都不一样。   殷华侬向冉轻轻介绍殷络,“这是我义妹,殷络。”   然后他瞪了一眼殷络,“还不快叫嫂子。”   殷络无法拒绝殷华侬的任何命令,嘴角由是一抽,然后终于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嫂子”。   喊完了这一声嫂子,殷络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的鼓着腮帮子看向冉轻轻,她眼睛一直没离开冉轻轻,手却很熟练的拉七切肉的刀子,狠狠的将刀插在羊腿上,重重往下划。   嫂子?哼,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等我阿兄玩腻了你,王宫西北角的猛兽笼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冉轻轻虽然看懂了殷络的敌意,却不怎么怕她。大概是因为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殷华侬更危险,殷络虽然看着凶,却还是凶不过殷华侬。冉轻轻如今连殷华侬都不怕了,又怎么会怕殷络呢?   殷络被迫叫了声“嫂子”后,开始识趣了,不再盯着阿兄的宝贝心肝看,转而谈其他的话题,“明天先收拾王叔还是先收拾宰相?猛兽笼里的野兽们已经很久没吃过活人了。”   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殷络余光扫向了冉轻轻。   冉轻轻没害怕,殷华侬却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顺便给了殷络一个眼刀子,“不用收拾,我已经回来了,他们掀不起大浪。”   殷络冷笑一声,“他们连新的王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拥立殷离疾上位。”   “丞相和王叔并没有做错,我曾当着众传令,若不能平安归来,王位将由殷离疾继承。齐国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王。”   殷络将刀子竖插在桌上,“他?我不服!”   殷华侬专心给冉轻轻切肉,没搭理殷络。   殷络无聊,便与冉轻轻搭话,“嫂子刚来齐国,要不要我陪你逛一逛?咱们齐王宫的西北角养着许多猛兽,很好玩的。扔一头牛下去,十几头猛兽一起涌上来,只要一盏茶的时间,牛便只剩下一堆白骨。你说好不好玩?”   冉轻轻忍着恶心摇头,委委屈屈的:“不好玩!”   殷络哈哈大笑,“阿兄,嫂子居然这么胆小。”   冉轻轻有点生气了,红着脸回答:“我不是胆小,我只是很不喜欢。”缓了缓,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是我可以杀人,却不代表我喜欢杀人。”   殷华侬目光落在冉轻轻身上,充满了怜爱。   冉轻轻有些紧张,她很害怕殷华侬觉得她太胆小,配不上他。尤其是到了齐王宫后,她发现齐国民风彪悍,女子大多魁梧粗狂。也许她这样的,在齐国连美人都算不上。   “好了,殷络。你吃完就赶紧回去。”殷华侬沉着嗓子对殷络说话,又切换成了温柔的语调对冉轻轻说,“一会儿让裴监陪你去逛逛你的寝殿。”   冉轻轻放下即将送到嘴边的肉,认真的质问,“我的寝殿?是我一个人睡吗?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这话说完,惊得殷络手里的羊肉掉下来,砸在面前的银盘里,银盘和羊肉一起滚落在了地上。   殷华侬耳根子迅速红了,他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完全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我跟你一起睡!”罢了,昏君就昏君吧,他完全不在乎了。   殷络吃不下了,阿兄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说话语调都不正常了。他居然要跟那女人一起睡?她都没跟阿兄一起睡过。哦,当然,就算给她睡她也不敢睡,阿兄那么凶!   她就不信那女人真的喜欢阿兄,她迟早要露出破绽,迟早!她等着。 第42章 醉酒风波   三月初三的上巳节才刚过不久, 很快又到了三月十九的桃花节。   经殷离疾提议,北狼族的进贡仪式选定在了桃花节这天, 北狼族刚完成了受降仪式,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其屈辱的事。   进贡仪式的日子选在了男女定情的桃花节,是为了寓意齐国和北狼族今后像是交换了定情信物的男女一般情谊笃定、永浴和平。   献阳城的北郊有一处桃林。   桃花节至, 落英缤纷,花瓣如春雨一般温柔降落, 远远看去就像是铺了一层粉色的地毯。   仪式完成后, 一群人坐在桃花树下喝桃花酒,案几上还摆着蜜渍的桃脯。   殷络穿了几天的“女人”后彻底崩溃了, 她已经习惯当一个“男人”, 大口喝酒, 大口吃肉, 痛快地骂娘。   她当了几天女人后,浑身都不自在,吃饭抓不稳筷子, 梳妆要老半天,连走路都会不能迈开步子大步前行。   她放弃了,做“女人”太难,做一个会勾引男人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她没必要拿自己的短处与人家的长处去比较,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做个“男人”。   想通了这一点, 她开心的坐在桃树下喝酒。   身旁的殷离疾、夏侯厝与魏延也终于松了口气,殷络强迫自己扮女人真是辣眼睛,而且他们见了还得违心夸她很有女人味。   殷络忍痛放弃了阿兄, 算是吃了个大亏,她心有不忿,得找补回来才觉得甘心。   她在男人身上栽了跟头,自然得在男人身上找补回来。   她喝完酒,在整个桃林里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她家阿兄,就属那个楚国人最好看。   他穿着白色长衫,干干净净的,站在桃花树下就像一个桃花仙人。   长得还挺带劲的,殷络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准备过去把人带走。   魏延走到殷络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他就是修凌云。”   什么?   殷络收敛笑意,眼里的欣赏,慢慢转为不屑。   “就他,还敢跟我阿兄抢女人?”   瞬间,她就不喜欢了。   殷络从地上拎着两坛子酒走过去,对修凌云笑得杀气腾腾。   “听说,修大人酒量很不错。”   修凌云明白眼前人来者不善,思索了一番,认为自己来齐国后一直低调,从未行差踏错,更不清楚合适得罪了这位女将军。   但对方既下了战书,即便他酒量不好,也不能认输。   一轮拼搏下来,两人面前各堆了四五个空酒坛。   殷络千杯不醉,喝多少她都没关系。   修凌云显然已经醉了,却仍旧强撑着不肯认输,白净地脸上挂着醉醺醺的红云,眼神却还很精神。   “来,继续喝!”   殷络看他一直坚持不服输,又重新对他有了好感,莫名开始觉得这人算是够格当她阿兄的情敌。   “修大人,再喝下去会出人命的,你还是认输吧!”殷络拍拍他的肩膀,诚心诚意劝他。   可修凌云脑子已经转不动,他缓缓看向殷络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输。为了小花,我不能输。”   他说完这一句,醉醺醺的倒在地上。   殷络把他扛起来,送到一旁伺候的宫人身旁,看着他醉醺醺的脸,再次叹了声“尤物”。   一旁的魏延羡慕地看着殷络手摸在修凌云脸上,失落不已。   夏侯厝往他杯子里倒酒,劝道:“喜欢就要勇敢的说出来,殷络将军不挑食的,若你肯主动送上门去,她定不会拒绝。”   “是吗?”魏延喝完杯中酒,眼中升起一丝希望。   殷络这个人爱憎分明,经过这一阵的相处,她还是对冉轻轻没什么好感。   每次叫她嫂子的时候,都恨不得将她投入猛兽笼里去。   可这个讨厌的女人是阿兄喜欢的女人。   对内,她还是会继续讨厌。   对外,她却不能容忍这个讨厌的“嫂子”被人抢走,让阿兄脸上无光。   宴会刚散,她就很讲意气的把这位情敌的事对阿兄说了。   最近殷华侬日子过得很顺遂,与冉轻轻更是过得蜜里调油,忽然听到修凌云这个人的名字,他心思一顿,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到了晚上,冉轻轻正在捣鼓桃花酒,她爱喝酒,尤其今日尝了桃花酒之后,更是对酿酒产生了兴趣,还特意请教了宫里的酿酒的厨子。   殷华侬黑着脸在一旁,没看奏折,也没说话。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冉轻轻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   最近几个月,他很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冉轻轻放下手里的桃枝,擦擦手,走到他身旁,脸凑过去,声音软软的:“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高兴?”   殷华侬见她主动开口,终于不再忍着:“你今日让人给修凌云送醒酒汤了?”   冉轻轻咬了咬唇,心道坏了,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却还是被他知道了。   “是修凌云主动问我的,我手里有一张醒酒汤的方子,很管用。他主动问我要了,我也不能不给。他毕竟是父君派来的人,我就算不给他脸面,也不能不给父君脸面。你说对不对?”   冉轻轻主动与修凌云接洽,还有另一个原因。   前世有个问题她一直没懂,修凌云一个奴隶之子,怎么就推翻了姨母的王位,最后坐上了楚君之位?   即使他有心机、懂谋略也不可能将篡位之时进行的如此顺遂。   这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她现在对修凌云示好,只是希望能找到这个秘密。   “对个屁!所以,你还亲手给他熬醒酒汤了?你从来没给我熬过醒酒汤。”殷华侬红着眼睛,俊秀的眉峰竖起,很吓人。   冉轻轻摸摸他的脸,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亲,“你又不喝酒,喝什么醒酒汤?”   殷华侬听罢,走到冉轻轻刚才捣鼓的案几前,拿起酒壶往自己嘴里灌。   “我现在喝酒了,要喝你亲手熬的醒酒汤,还要一大碗,绝对不能比修凌云少。”   “裴监说了,你不能喝酒。”冉轻轻抱着他的腰,吓得声音哽咽。   殷华侬有病,他不能喝酒。   裴监曾悄悄对冉轻轻说过,殷华侬因为长年在战场厮杀,长时间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后,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后遗症。   打仗的时候,他需要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来保持敏锐的观察力。可打仗结束后,他却无法放松自己,导致精神紧绷,随时想要杀人。   只有冉轻轻在他身旁时,他才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谈笑风生。   一旦喝了酒,他的情绪会进入战场厮杀状态,接下来一个月都会保持亢奋状态。   容易高兴、容易暴怒、也容易冲动。   冉轻轻听了很心疼,难怪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总会暴怒,莫名其妙的就怀疑她,莫名其妙的想杀她。   殷华侬抚摸到了她的脸,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很开心。   他像是骑着红宸在无垠的草原上狂奔,天上有白云在飘,远处雪山皑皑,近处蝴蝶缠绕着花儿。   他就知道,自己不会输给修凌云。   修凌云喝醉的时候,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去看他。   见他没有生气,没有冲动,只是傻呼呼的在笑。   冉轻轻终于松了口气,   没关系的,接下的一个月时间,她会好好陪着他,就像当初他生病一样,细心照顾他。   一个月而已,很快会过去的。   最近很卡文,你们还在看吗?希望没有被养肥。 第43章 大骗子   冉轻轻捂着眼睛, 并不想看现在的殷华侬。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寝殿内正襟危坐, 威武霸气, 气势十足,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足以让内侍和宫女们害怕得瑟瑟发抖。   一个时辰后的现在。殷华侬衣襟散开, 结实的胸膛和紧实的腹部随着舞步的节奏,偶尔裸-露在外。他光着脚板踩在地板上, 对她跳一种莫名其妙的舞蹈。他还把捣碎的桃花涂在脸颊和额头上, 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驱邪的巫师。   冉轻轻看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来,她在天舞节看到过这种舞蹈——奴隶的求偶舞。   殷华侬十二岁之前是奴隶, 他会跳这个舞, 冉轻轻不觉得奇怪, 甚至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欢欣雀跃。   老天爷啊, 他裂开嘴笑的样子真的好傻,冉轻轻简直不忍直视。   她对殷华侬的感情除了恋人的亲昵,还有一层敬重, 那个被她端在神坛上的齐王,竟然成了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的二傻子,冉轻轻有点无法接受。   可不可以拜托裴监把这个二傻子拖走,将她熟悉的殷华侬给换回来。   她刚才哭得很伤心, 殷华侬心都碎了。他是绞尽脑汁才终于想到这个跳舞的主意, 想要挽回她的笑颜。   然而,冉轻轻却没有笑,反而越来越忧愁, 殷华侬不知道该怎么办。   舞蹈进入了最后阶段,按照正常的步骤,冉轻轻这会儿应该站起来跟他一起跳。但她一直坐着不动,这代表着,奴隶求偶失败。   殷华侬灰心丧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冉轻轻看他突然躺在地上,十分慌乱的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用湿润的帕子擦掉他脸上的桃花碎屑,又端了一碗醒酒汤哄他喝下。   喝醉了酒后,他的身手会变得比平时更灵活,身体也会比平时更有力量。   殷华侬看着她纤细的腰肢,突然很想像往常一样,张开双手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但他明白,不能这样做,他必须忍着冲动。   冉轻轻弱小纤细,皮肤娇嫩,平时轻轻一碰都会在她身上留下印痕。殷华侬害怕自己力气使用不当,会将她弄伤,僵着身体不敢与她有肢体上的触碰。   趁着冉轻轻去放醒酒汤的时候,殷华侬迅速坐了起来,语气平静:““今晚你一个人睡吧,我睡不着,要去看会儿书。”   看书?   冉轻轻愣了一下。   他都不认识字,看什么书?   冉轻轻笑得很甜,声音也很软,像哄孩子一样,“你想看哪本书,我念给你听好不好?”   殷华侬拒绝得很干脆:“不行,我要自己看。天色已经很晚,你该睡了,乖,今天我不能陪你,你自己去睡吧。”   他执意要去看书,不像是在开玩笑。   所以,从前他一直在骗她吗?   冉轻轻稳住,走到他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我也睡不着,要不然你念书给我听吧!你书房里有一本古籍,是用鹰族文字写的,我看不懂,你能不能念给我听呀?”   她声音甜美,还娇滴滴的求他,这谁能拒绝?   殷华侬一颗心都像是被蜜水泡过似的,她说什么都答应,哪怕要他命都能给!   “你要看哪本?”   “就是那本《鹰族训诫》,齐国能在三百年内成为九国中势力最大的国家,必然是历代齐王共同努力的成果。我对鹰族的家训一直很感兴趣......”   “不用看了,我可以背给你听!”殷华侬牵着她软软的手,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她抱在怀里,坐在软榻上,“我刚到献阳时,祖父令我迅速背熟这本书。他说每一个鹰族男儿都必须会背鹰族家训。祖父令我半个月内背诵完,可我只用了半天功夫就能倒背如流。”   “哇哦,你这么厉害,老齐王一定很高兴!”   冉轻轻夸完他后,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眯起眼睛像只小狐狸似的靠在殷华侬怀里问:“那你犯错的时候,老齐王不会不会罚你抄这本书呢?我小时候顽皮,撕碎了独孤氏的族谱,后来被我父君罚抄了三百遍的族谱。”   殷华侬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她的白皙细腻的手。   他最爱的是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像粉嫩的贝壳,指腹软软的,摸起来手感很好。“我也会抄,却不是祖父罚我,是父亲罚我抄的。每次我打仗回来,父亲都会罚我抄《鹰族训诫》,我很喜欢写字,这样的惩罚,对我来说倒还算是享受。”   冉轻轻抽出手指,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语气变得很怪异,“哦,你很喜欢写字,那你写的字一定很好看!”   她眼神如刀,连头发丝都带着怒意。   殷华侬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他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暴露。殷华侬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紧接着,他捂着额头做出很痛苦的样子,“哎呀,我头疼,喝醉了,刚才说的都是胡话。”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他的额头上,声音还是俏生生的,“我给你个认错的机会,过时不候。”   殷华侬当初就是觉得她想要教他写字的表情很认真,很可爱,而且她握着他的手写字的时候,她的身体最柔软的那一处,正紧紧贴着他的胳臂。有这样的好处在等着,即便他会写字,也坚决不能承认。   “小花,我真的喝醉了,头好疼。你可不可以先让我安静一会儿?”殷华侬死都不肯认错。   “好啊!”冉轻轻脸憋得通红,眼睛里还有朦胧的水雾,语气却很平静,她转身就要走。   “你去哪儿?”   冉轻轻才走了没几步,就被殷华侬给拉住了手臂。   “殷华侬你放开我,你这个大骗子,我不想跟你呆在一起。”她忍着眼泪,用力挣扎。   “小花,你别走。”殷华侬怕她生气的走了,更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惊慌失措的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回到刚才坐的软榻上。   他的双手,仿佛陨石铸造的铁索,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挣扎不开。   她很愤怒,也很羞恼,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傻瓜,一直被他耍得团团转。   在云裳宫内,她每日费劲心思哄他写字,他就故意她着急,甚至以此为乐。冉轻轻挣扎不脱,双眼湿润,“殷华侬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想安静的呆着吗?我马上走,永远都不再打扰你。”   殷华侬怕她手受伤,一只手将她挥舞的双手压在胳臂下,脸贴着她的脸,心跳得很急,“乖,你做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说离开我。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发疯的事。”   她抬眸,雾蒙蒙的双眸里,映着他癫狂的模样,双眼冒着红血丝,像是发狂的野兽。   忽然想起他还在生病,冉轻轻放弃抵抗,脱力般的靠在他怀里。她死死咬着唇,闭上眼睛,泪珠潸然直下。   “怎么还哭了呢?”殷华侬的唇,压在吻她湿润的眼眸处,发出一声叹息:“我骗你,是我不对。可你也骗过我,我们两清了好不好?” 第44章 分开睡吧   冉轻轻听了他的话, 气得想要咬他,可这人皮糙肉厚, 她咬不动。   每当这时, 她恨自己为什么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很羡慕殷络,她要是有殷络那样的功夫, 现在肯定要跟殷华侬打一架。   她才没有骗过他!   她那时候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并不是有意要骗他。   殷华侬察觉到她的抗拒, 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臂, 将她横抱起来,放回寝殿的榻上, 为她脱掉鞋履, 盖上锦被。   就算他有意讨好, 冉轻轻也不想理他, 仍然想要逮着机会逃跑。   殷华侬察觉到她的意图,紧紧扣住她的手指,“你逃什么?你又能逃去哪里呢?无论你逃到哪里, 我都能把你找回来。乖乖呆在我身旁吧,我会对你很好,再也不会欺骗你。”   他这番话,听得冉轻轻心里酸酸涩涩。   她泪眼朦胧的看他, 虽然还在很生气, 却已经不想逃了。   冉轻轻每一次哭的泪汪汪的模样,都能让得他心颤,真是可怜又可爱。   殷华侬知道自己爱犯贱, 他喜欢看她哭泣的模样,但是,每次她哭得再也不想理他,殷华侬又会着急得团团转。   冉轻轻并不知道殷华侬有这样变态的念头,她已经打算原谅他的恶作剧,只是还无法停止生气。她不是个容易冷静的人,哭一次,要很久才能恢复。   她暂时还不想看见他。   其实她并没有想逃跑。   那一句“永远不会打扰他”完全是气话。   她哪里还能离得开他?   她明明有求于他,还是要依靠他保护父君。   若真离开他,冉轻轻就得舍弃齐国的所有帮助,难道她要眼睁睁的看着父君又一次死在九国会盟的路上?   更别提她对殷华侬已经产生依赖。   她完全无法想象离开殷华侬之后要怎样生活,光是想一想都会心口隐隐作疼,殷华侬就是她重新活在这个世上的所有底气。   冉轻轻闭上眼睛,不再看他,呼吸渐渐变得沉重。   反正现在不想理他,明天、明天再说吧。   殷华侬隔着被子,轻轻拍打她的背,哄她睡觉。   过了很久,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因为怕热把手伸出被子外面,衣袖不经意的往上翻,露出一截嫩藕似的手臂,那白皙的手臂上有几道异常明显的印痕。   殷华侬惊得手都在颤,他果然还是没有控制好力道。   他伤了她。   殷华侬不敢想象,如果日后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发生了争执,他在恼怒之下推了她一把会怎样?她太过柔弱,哪怕轻轻推一下都有可能受伤。   也许他会尽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也许他们将来不会发生争执......他无法抑制的担心。   这时,冉轻轻蹭了蹭枕头,翻个身趴着睡,呼吸变得很浅,大概已经熟睡。   他忍住了亲吻她的冲动,起身准备出门。殷华侬感受到了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因为那杯酒,他骨血中的疯狂和莽撞在不停奔涌,他不能再碰她,不能再伤她。   冉轻轻一个晚上哭了两次,早就哭累了,几乎已经快要熟睡。   殷华侬打开门,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身体往床边拱了拱,手臂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喜欢搂着他的腰睡,把头窝在他怀里,一只手悬空搭在他的腰侧,一直手埋在他的身体和床榻中间,好像这样才有安全感。   冉轻轻虽然已经睡着,却能在睡梦中感觉到殷华侬即将要离开。   就在殷华侬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冉轻轻弹的一下惊坐起来,一双水汪汪的黑眸像是受惊的小鹿。她看着已经跨出门槛的殷华侬,语气里含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惊慌,“你、你要去哪里?”   殷华侬听到她的呼唤,回过头,撞上了她那双受伤的眼睛。殷华侬速速返回,在她身旁坐下,笑着说:“我睡不着,去演武场,天亮后回来陪你用早膳。”   冉轻轻心里记挂着他的病,怕他乱发脾气,伤人伤己,于是掀开被子,强撑着精神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因为没睡够,她连站都站不稳。   殷华侬扶住她的细腰,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已经快要到子时,安静的麟祉宫开始热闹起来,殷华侬抱着冉轻轻走在前面,裴监带着几个内侍搬着软榻和被枕走在后面,一行人阵仗齐全地往演武场走去。   演武场上,殷华侬虎虎生威的挥舞着长钺,冉轻轻躺在软榻上继续睡觉,裴监领着一群内侍在十步外侯着。   一个时辰后,殷华侬终于有了倦意,他收起长钺,继续抱着冉轻轻从原路返回。中间冉轻轻抬了抬眼皮,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又闭上沉沉睡去。   天才蒙蒙亮,冉轻轻被尿给憋醒了。   她习惯性的去寻人,手伸出去,扑了个空。她突然睁开眼睛,直到看见殷华侬就躺在榻旁的地上才松了口气。   她蹑手蹑脚的起床,穿好鞋子,踮着脚走路,来到寝殿侧间小房子里。小解后,她又垫着脚回到寝殿,不是去榻上睡,是紧紧挨着殷华侬,跟他一起躺在地上的狐皮毯子上。   即使冉轻轻一直小心翼翼地,殷华侬也在她刚起床时就睁开眼睛了,他一夜未睡。   殷华侬摸索着腰间柔软的小手,心情很好。   睡了一夜,疲惫散去,冉轻轻情绪已经恢复正常,她现在完全不生气了。   冉轻轻蹭了蹭他的背,因为刚醒过来,声音还是沙沙软软的,比平时更加撩人,“你怎么又睡到地上去了。”   殷华侬正好也想跟她商量此事,“这一个月我们分开睡吧,我怕像昨晚一样伤了你。”   被他提醒,冉轻轻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像是被车碾了一遭似的,哪哪都疼。   哪怕这样,她也不想跟他分开,哪怕只是榻与地面这么短的距离也不行。   “不要,我一个人睡不着。”   殷华侬也是,昨夜将冉轻轻抱回来后,他睡在外间的软榻上很烦躁,最后没有办法,只能铺了张狐皮在冉轻轻的床榻旁,才觉得安心。   她身上的玉婵花香,能安抚他躁动的血液。即便仍然无法安睡,也能闭目养神,稍作调息。   “乖,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身上的狂躁之症不知何时会发作,你挨在我身侧,会被我伤到。我们还是在会睡在一间房子里,你如果害怕,睁开眼就能看到我。”殷华侬转过身子,看着她的眼睛。   冉轻轻扁扁嘴,“不,我非要抱着你才能睡着。”   殷华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继续耐着性子哄,“要不然我陪你睡,等你睡着后,我再爬起来睡地上。小花,我身体里住着一只无法控制的野兽。我不会伤你,可这只野兽不认识你,它会随时跑出来伤你。”   “没有野兽!”冉轻轻将手指放在他的唇边,不许他再胡说八道,“你只是生病了。我喜欢殷华侬,是完完整整的殷华侬。没有生病的,和生病的,都是你。爱我的,伤我的,也都是你。哪怕你伤了我,我也不会觉得害怕,因为这才是最真实的你。”   殷华侬张开嘴,含住她的手指,咬了她一口。冉轻轻肩膀松动,痛得眉头紧蹙,委眼泪瞬间冒了出来。可她很倔强,忍着没哭。   “痛不痛?”   “痛!”一清早的咬人,这是什么毛病?不就仗着他皮糙肉厚,她咬不动吗?   殷华侬故意吓唬她,“我疯起来的时候会比这个更厉害,你会流血,会皮开肉绽,甚至骨头都会被我咬断,害不害怕?”   冉轻轻不怕他威胁,甚至将被他咬痛的手指,放回他唇边,“你可以试试看,我会不会怕。”   殷华侬没有再咬她,而是抓着她的手指,温柔的亲了亲,“不咬,我会心疼。”   “对呀,就是这样!”冉轻轻终于找到说服他的方法,“你生病的时候,我会心疼,哪怕你把我气哭了,我也会让着你。同样的道理,看着我受伤,你也会心疼对不对?如果你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伤了我也没关系。若是我的血和我的伤能唤回你的理智,我心甘情愿。”   冉轻轻捧着他的脸,郑重其事的宣告:“未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哪怕我们要吵架,哪怕我们会相互伤害,哪怕我们让对方头破血流、皮开肉绽,你也不要轻易放开我的手,好吗?”   这一次,殷华侬答应得很爽快:“好!”   她一定不是人,她是天上来的仙女,为了拯救他才来到这个世上。她的出现,弥补了他过去的空洞和遗憾,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母亲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感觉不到自己还存活在这世间,别人的哭和笑都跟他没有关系。每一天睁开眼睛,他都像是在做梦。打仗、厮杀、流血、受伤也是在做梦。   只有在她身旁,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活着。他也会笑,他也会心痛,他也有期待,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她把他从地狱拉回了人间。   然后,他的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像是要使坏了。   “你把眼睛闭上。”   如她所愿,殷华侬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温润湿软的唇,覆上了他下巴,小巧玲珑的贝齿轻轻张开,往下压!   “唔、好痛!”   冉轻轻还没用力,就刺痛了嘴,眼泪汪汪的。   她原想着这是他浑身上下最好咬的地方,哪知一张口,就被他刚冒出来的胡子扎到。   殷华侬哭笑不得,她这模样真勾人,好想将她一口吞入腹中。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好姑娘,我身上还有一处好咬的地方,不扎嘴,要不要试试?”   说话的同时,他引着冉轻轻的手往那处好咬的地方挪去,吓得冉轻轻尖叫不已。   门外侯的小内侍一脸担忧,担忧殷华侬狂症发作,把冉轻轻给活吃了。 第45章 受了委屈   殷络看上了楚国来的使者修凌云, 第二天又去修凌云的住处找他喝酒。   修凌云虽然觉得奇怪,却没往那方面想, 殷络的表现完全像个男人。因为殷络对他的示好, 原本一直为难修凌云的那些人,突然对他变得友善。   修凌云依旧很烦, 因为他没办法接近冉轻轻。   修凌云告诉殷络,自己既然来了齐国, 就应该为齐国效力, 希望能在齐国谋个一官半职,反正他是没打算再回楚国了。   于是, 殷络带着修凌云来找殷离疾。   殷离疾正头疼着王兄的病, 殷络还来捣乱, 他瞥了一眼侯在殿门口的修凌云, 小声说:“王兄昨日喝酒了。”   殷络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满脸都是兴奋:“他是要去哪儿打仗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参与大型战役时,殷华侬偶尔会喝点酒。   “打什么仗!”殷离疾一言难尽的样子, “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就因为你把修凌云给喝多了,公主才会给修凌云送醒酒汤。然后,王兄吃醋了,为了喝公主的醒酒汤, 才喝的酒......”   殷络目瞪口呆, 她认识的殷华侬不是这样的人,这不是真的,绝对是殷离疾在撒谎。   “我没骗你, 虽然这事很荒唐,可世上很多真实发生的事情都这么荒唐。只有史书才会经过笔墨修饰,显得四平八稳。”殷离疾长叹一口气,以长辈的口吻劝说殷络:“你该长大了,以后不要再莽撞。王兄也是人,他不是高坐神坛上的神。只有走下神坛,他才能获得最简单的快乐。你懂吗?”   他说的这是什么鸟语,殷络听不懂。虽然直觉的想骂娘,但殷离疾现在很和气的跟她说话,如果她骂娘倒显得很没有格调。   “你就直接说想让我做点什么吧,这样我就能听懂。”   “第一,别再招惹修凌云,他不是个好人。第二,一会儿跟我去看看王兄,他喝了酒,脾气急,但你进去后尽量别说话。”   殷络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会惹阿兄生气,阿兄从来不对我发脾气的......”   殷络的目光扫到殷离疾面无表情的脸上,顿了顿,才说:“好吧,我尽量不说话。”   但走出殿外,殷络忽然想使坏,要对修凌云说点什么。但她一想到阿兄的病,顿住了。算了,懂点事吧,别让阿兄更难受。   “给你求官的事,暂时恐怕不行......”   殷络很努力的控制了自己想要胡说八道的嘴。   修凌云走后,殷离疾和殷络一起去探病,出乎意料,麟祉宫并没有出现殷离疾想象中的混乱,一切井然有序,连王兄都很正常,一点都没犯病。   殷华侬沉下脸,声音不悦:“朝务都处理完了吗?奏折批完了吗?殷络你不用练兵吗?”   他们才刚来,就被下了逐客令。   他们没有看到楚国公主,但殷络和殷离疾对了个眼神,两人同事暧昧一笑。   离开麟祉宫,殷离疾、殷络、夏侯厝、魏延、鞝仪凑仔一起交流心得。   鞝夷:“听你们这么说,公主能治好王上的狂躁之疾?”   魏延:“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果的?你有证据吗?”   殷络笑得最无耻:“你好歹是个男人,这都不懂。就好比一个赖床的人,床.上睡舒服了,下床之后就不会犯起床气。”   夏侯厝最淡定:“看吧,我早说过,那个楚国公主对王上来说是特殊的存在,你们还偏不信。殷络,你输了,快让人把追雪送到我府上!”   “呸呸呸,我阿兄怎么会被一个楚国女子迷昏了头。楚国公主迟早会被撵出宫的,我的追雪你也别想要!”殷络绝不会承认冉轻轻在殷华侬心中有特殊地位。   魏延有点担忧,问鞝夷:“我有没有得罪过楚国公主?”   鞝夷很确定:“没有,咱们连见公主的机会都少。不过,常珩将军除外。”   夏侯厝点点头,瞬间明白了。“难道这就是常珩被留在楚国不能回来的原因?希望公主能早日消气,把常珩给放回来吧。”   殷络满脸不爽:“除了给阿兄吹枕头风,她还会干点别的吗?”   刚睡醒的冉轻轻打了个喷嚏。   殷华侬立即紧张起来,“是不是昨晚睡外面着了凉?”   冉轻轻一直被楚君养得娇贵,殷华侬生怕她来了齐国后会因为水土不服而生病。冉轻轻摇头,用帕子捂着自己鼻子,过了会儿就没事了。   殷华侬亲自给她在花园里搭了个秋千架,他批阅奏折的时候,她就可以在一旁玩秋千。   冉轻轻懒懒的靠在殷华侬怀里,“你好像都不用睡觉,每天最多睡三个时辰,不像我,一天睡六七个时辰都睡不醒。”   殷华侬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哈哈笑道:“没事,你想睡就睡,反正你也没别的事。”   就这一句话,惹了麻烦。   冉轻轻认真琢磨了起来,重生之后她每日都很闲,好像还真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她能干点什么呢?上辈子,她每天认真学习处理国事,想做个勤政爱民的国君。   那时候真是困得慌,早朝会上一个字都听不懂,偏偏得睁大眼睛听着,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真好,这辈子父君还在,她都不用操心国事。   冉轻轻歪着脑袋想了很久,很不争气的放弃了各种念头,这辈子她好好陪着殷华侬就够了,殷华侬可以保护父君,可以救那些奴隶,他可以做到很多她做不到的事。   殷华侬看她突然笑了,亲亲她的额头,问:“突然想到什么事,这么开心?”   冉轻轻刚要对他说几句俏皮的情话,裴监突然来报,说是修凌云握着楚君的信,想求见冉轻轻。   听到消息,冉轻轻肩膀一僵,不由自主地看着殷华侬。果然,他脸上的笑意收敛,嘴角带着嘲讽。   修凌云是楚君派来看护女儿的,他光明正大的求见,殷华侬却不能光明正大的拒绝。   这事儿还得从殷络说起,殷络见殷华侬没事了,又继续去找殷华侬喝酒,言语中对冉轻轻很轻蔑,说她什么事都干不好,连伺候人的功夫都做不好......   修凌云一听便着急了,认定冉轻轻在齐国受了委屈。   只好拿出楚君的亲笔信,前来求见。像这样的亲笔信,楚君大概写了好几十封吧,都是一些劝女儿跟着修凌云回楚国的话。   冉轻轻只好说:“让他把信留下就好,人我不想看见。”   事情就为难在这里,裴监叹气:“他说楚君的信只能亲手交到公主手里。”   握着她纤腰的那双手,越收越紧,好像要将她的腰掐断似的。   冉轻轻摩挲着他的手,劝他冷静:“你陪我去,好不好?”   殷华侬听到这一句,脸色才算稍稍好转了些。   抱歉,生病了,被确诊甲流,被家人和医生禁止码字。今天忍不住想更新了,偷偷的,没让人发现。 第46章 没有假如   刚才还是艳阳天, 转眼便是倾盆大雨。殿外的大雨砸下,溅起重重水花。修凌云看见这雨, 想起了一些旧事。   他和冉轻轻刚定下婚约之时, 冉轻轻便很容易害羞。她性格内敛,对感情向来克制, 喜怒不形于色。   但有一次,他们在亭子里躲雨, 她突发奇想地说要去淋雨。因为从来没淋过雨, 想试试被雨淋湿是什么滋味。她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想偷偷去草原上骑马,想偷偷去天舞节跳舞......她是楚君捧在手心里的心肝, 修凌云当然不能由着她性子的胡来, 万一她受伤了怎么办?   修凌云没有答应她的胡闹, 冉轻轻有些失望, 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可他现在后悔了。   为什么当初没有答应呢?有他在,她还能受什么伤害?   大殿转角处,鹅黄色裙裾随风飘摇, 黑发如墨,肌肤若雪。她面无表情的朝他走来,身后还跟着浑身散发杀戮气息的齐王。   齐国的宫殿俭朴大气,大殿内石柱上的鹰栩栩如生, 仿佛要扑闪着翅膀飞出来。修凌云站在鹰嘴下, 远远看去,立刻会被鹰琢伤脸颊。然而他神色平静,就好像这世间已经没什么事能让他感到畏惧。   修凌云担忧道:“公主, 您还好吗?”   因为有殷华侬,她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去的事,可在面对修凌云的时候,冉轻轻仍旧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冉轻轻隔着重重珠帘与他相视,嘴角笑意收敛,神色间完全没有了在殷华侬面前时独有的娇软甜美,眉目间甚至带着几分凉薄:“若我说过得不好,你还能为我做些什么?”   修凌云眼中瞬间盛满希望:“臣对公主的心意一直未曾改变,公主又何必再多此一问?若您心甘情愿的留在齐国,臣愿意随侍在您左右,听候差遣。若公主在齐国受到半点委屈,哪怕□□碎骨,臣也要为公主讨回公道。”   冉轻轻被他眼里的虚情假意所激怒,完全忘了身后还有个殷华侬。她缓步上前,鹅黄色的裙摆随风散开,仿若一朵盛开的玉婵:“原来你这么爱我!”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三分讽刺、七分调侃:“既然你愿意为我粉身碎骨,那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修凌云眼底闪过惊慌,他愣了愣,声音里带着恐惧:“公主,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真是好笑!”冉轻轻笑得讽刺,裙带飘摇,姿容潋滟:“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每次我问你肯不肯为我去死的时候,你都不肯正面回答。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修凌云,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我敢打赌,若今日我在齐国受难,你一定跑得比谁都快!”   说罢,也不等修凌云反应过来,冉轻轻又靠近了几步,讽刺中夹杂着些许怨气:“你苦苦缠着我,不过是图我公主的身份罢了。或者,你还惦记着点别的。可我和齐王日日同榻而眠,早已是他的人,我将来就算死也会死在齐国。修凌云,无论你想要什么,这辈子都得不到了。我劝你早早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修凌云面色铁青,双手冰冷。奇怪,明明已是春末,这一口凉风灌进嗓子眼里,仍旧能让他感受到彻骨冰凉。   前世的回忆如碎片一般在冉轻轻脑海里不停旋转,她甚至还清楚的记起临死前的疼痛和委屈。   她从来不是个爱记仇的人,她喜欢所有温暖的回忆,可那些刻在骨血中的屈辱总是随着修凌云的出现不断涌入她的脑海里,让她意难平,心难静。   “修凌云,我曾信任过你,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冉轻轻说完了这一句,转身,回头拉着殷华侬的手,小声说:“走吧!”   修凌云眼底猩红,泛着血丝,额角青筋狰狞,喉间一股腥甜涌起。   冉轻轻听到动静,侧头去看,只见地上一滩鲜红的血。   修凌云朝她伸出手,微微勾起的嘴角还带着残余的血渍:“轻轻,别再跟我赌气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冉轻轻恍若未闻,拉着殷华侬正要走,却拉不动。她绷着脸,语气不善:“你怎么不走?”   殷华侬眸色阴暗:“此人目无君上,在我齐王宫内大放厥词,对国后心存觊觎,触犯了大齐律法。但他是楚国人,依国后看,此人该如何处置?”   糟糕,这醋精好像要发作了!   怎么办,不想理他。   刚才说了半天,说得喉干舌噪。她渴了,也困了,想回去喝杯水然后睡觉。冉轻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挥挥手:“无用之人,杀之!”   说完这一句,冉轻轻也不管殷华侬走不走,她自己一个人回寝殿了。   黄色纱裙消失在转角后,修凌云缓缓跪在地上,臣服于殷华侬身前:“求王上赐臣一杯毒酒。”   殷华侬黑金色的眸中,光华渐起:“你真愿意为她粉身碎骨吗?”   修凌云抬头,困惑不已。   “如果有一天她有性命堪忧,你会不会拼尽一切去保护她?”   “臣希望有这样的机会。”   “呵,只要孤还活着,你永远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殷华侬神色一转,眸中的光华褪去,那一抹金色渐渐被越来越浓的黑色所取代。“可是,孤也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   殷华侬上前几步,居高临下,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压,他再一次珍重的问:“修凌云,孤可以给你一次悔过的机会。若有一天,孤遇不幸,你愿意用自己性命去护她吗?”   修凌云重重磕头,眉梢展开,眼含笑意:“臣只怕永远等不到那样的机会。”   “你用奴隶语向孤起誓,若你所言为虚,你母亲的灵魂将永远不会被神灵净化。她将如阴暗处的老鼠一般,与肮脏凌乱为伍,被不断欺压侮辱,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直到永生永世!”   齐王怎么会知道的?在奴隶语中,老鼠和奴隶是同一个读音。这个誓言太过狠毒,修凌云脸上现出犹豫。   如果重来一次,他会做对不起冉轻轻的事吗?   修凌云不敢保证。   可他明白,此时此刻,他对冉轻轻的爱是真的。他想,他愿意用誓言约束自己,不让自己犯错。   修凌云咬破手指,将鲜血印在自己的额角和双眼,他缓缓吐出发音曲折的奴隶语。   “东鲁国林梓山下丙未奴隶区癸辰向齐王起誓!”   殷华侬抬手,用奴隶语打断了他的誓言:“向己亥发誓!齐国齐梁山下丁丑奴隶区己亥。”   这一瞬的惊骇,犹如万千根箭矢戳中修凌云的心窝。   他听说过齐王殷华侬是奴隶之子,可他十四岁便领军出战。修凌云以为,他应该是刚出生就被接回了齐王宫,从小受到精心教化,才会从一届奴隶之子成为名动天下的齐王。   可他居然也有奴隶编号?难道他也在奴隶营生活过?难怪他懂奴隶语,还知道老鼠是什么意思。   修凌云抬起手,重新起誓:“东鲁国林梓山下丙未奴隶区癸辰,向齐国齐梁山下丁丑奴隶区己亥起誓。余生,吾将倾进全力保护独孤氏公主冉轻轻,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若违此誓,吾母之灵魂永不被神灵净化。她将如阴暗处的老鼠一般,与肮脏凌乱为伍,受尽欺压辱打,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直至永生永世!”   每个奴隶一生中最敬重的人是母亲,因为奴隶营环境糟糕,刚出生的婴儿存活率很低,几乎一百个婴儿怀里,活下来的只有三四个。在奴隶营中,死婴的尸体甚至可以被奴隶营主制成牲畜口粮。   奴隶们能在世间存活,都离不开母亲的精心呵护。   修凌云只有用母亲发誓,殷华侬才能信他。   “去找魏延,告诉他你是孤提拔的影卫乙,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语罢,殷华侬大步离开,随着那一抹黑色的衣袂消失在转角,修凌云颓坐在地,心中的沮丧犹如天际积压的厚厚黑云。   同样都是奴隶,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与此同时,麟祉宫寝殿中的冉轻轻也在想,同样都是男人,为什么修凌云和殷华侬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冉轻轻可以肯定,虽然他嘴里说得夸张,但如果她不喜欢殷华侬了,殷华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对她放手。   门口传来脚步声,冉轻轻随口问:“他死了吗?”   “没死,但离死也不远了!”殷华侬想到魏延的训练方法,认为修凌云不死也得脱层皮。   冉轻轻点头,不再多问,反正这人死不死都跟她都没太大关系了。   她想到刚才那个问题,眼珠子一转,像要使坏:“假如我真的想离开齐国,你会不会放我走?”   殷华侬眉头一皱,脸色铁青:“为什么想离开齐国?”   干嘛突然变脸,吓得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冉轻轻深吸一口气,声音小小的,甜甜的:“我是说,假如!”   殷华侬定定的看着她,摆出一副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样子:“没有假如,你就算死了,也得留在齐国。”   他都这么正经了,冉轻轻还能再说什么。   只是说笑而已,干嘛突然变脸?   直到晚上,殷华侬也一直板着脸没跟她说话。   夜里,照旧是殷华侬睡在床下,冉轻轻睡在床上。如果是从前,冉轻轻立刻就钻他怀里去了。然而现在两个人吵架,她拉不下脸去哄他!   这一天太累,即使冉轻轻还生着气,也很快也睡着了。   她睡着后,殷华侬却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她沉稳的呼吸,心里空荡荡的。她其实并没有那么依赖他吧,离开他以后,她还是能适应的。   过了很久,寂静的宫殿里,听不到任何声音,烛火不知为何突然熄灭,守在殿外的内侍还没来得及更换。   冉轻轻突然醒过来,满室漆黑,只摸到冰冷的床,她身旁没有殷华侬。   一声尖叫过后,殷华侬终于说服:“我在这里。”   听到殷华侬的声音,冉轻轻迅速爬下床,伸手去摸他在哪里,摸到他的手后,才终于平静下来。她委屈巴巴的撅嘴:“坏蛋,我饿了!”   活该,谁让你赌气不用晚膳!殷华侬闭着眼睛不理她,还在生气。   冉轻轻迟疑了片刻,终于拉下脸,窝在他身侧,乖乖将头埋在他肩膀上。   殷华侬原没打算理她,他还在生气的时候,她却能睡得踏实,胸口的憋闷之气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挥散。突然,冉轻轻肚子咕咕噜噜响了,殷华侬没办法再生气,只好搂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坐起来,说:“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你们的留言我都看到了,谢谢关心!爱你们,无以为报,只能努力更新。 第47章 您没有听错   麟祉宫侧殿, 裴监平日当值时便在此歇息。   已是深夜,寝殿内久久没有传来动静, 裴监才能放心地躺下, 准备打个小盹。   裴监是老齐王留给殷华侬的,他守着殷华侬一步步蜕变成现在的模样。明白殷华侬虽然看似霸道不讲理, 实则心底柔软,尤其对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奴仆们从来没有过一句重话。   想到最近这一个月, 王上的狂躁之疾有可能复发, 裴监睡也睡不安稳。   一阵急促地脚步响起,裴监瞬间睁开眼睛, 疾步往寝殿方向走去。   麟祉宫寝殿内, 殷华侬披着一件黑袍坐在案几前, 脸上没有半点笑意:“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冉轻轻左手紧张地摩挲着右手食指, 抬眸看他,不知所措。   殷华侬亲自夹着一块儿花生奶糕送到她嘴边,道:“你每天都要吃这个东西, 今天怎么吃腻了?”   冉轻轻视线在花生奶糕上停留一瞬,然后懒懒地摇头,将身子往他身边挪了挪,眼泪自然就冒出来了。   殷华侬皱了皱眉, 将花生奶糕放下, 端起一碗鲜肉粥送到她面前:“大晚上吃糖是不太好,那就喝点软乎的。”他忽然想起冉轻轻这几天嫌自己胖了,晚上只肯喝鲜肉粥。   冉轻轻摇摇头, 挨着他,不断的流眼泪。她觉得殷华侬哪里不同了,刚才她做噩梦尖叫的时候,殷华侬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在这里”。若是平时,他听见她的尖叫,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过来抱她。她觉得害怕,虽然肚子饿,却吃不下任何东西。   “这些东西你都不爱吃吗?”殷华侬看了一眼裴监,裴监立即明白示意,拍拍手,内侍们将面前的膳食撤下,重新送了些新的膳食过来。   案几上满满当当的摆着冉轻轻爱吃的食物:南瓜丸子、红糖豆米糕、核桃仁、山楂果、酸辣藕、辣肉条、梅菜香笋.....   琳琅满目的食物摆在冉轻轻面前,这些都是裴监最近记录下来的,冉轻轻吃得最多的食物。   冉轻轻看见这些食物,果然胃口大开,眼中还冒着水汪汪的泪,注意力却全部被膳食所吸引了。殷华侬笑了笑,才终于满意。   殷华侬夹起一块儿酸辣藕放到她嘴里,看她细细嚼着,才收回手。   他得学会克制,要不然将来冉轻轻离不开他。他这具身体看似刀枪不入,实则长年伴着病痛,喝一口酒都会引发狂躁之症。殷华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疯,他们鹰族男人都有疯病,越是战力强的人,越容易疯得彻底。   想想都觉得可惜,她那么好,他却没办法陪她一起到老。   殷华侬原想来是想着将来死的时候带她一起走算了,可他舍不得她死。就这样吧,对她忽冷忽热,等她厌倦自己。这样他将来彻底疯掉,不小心伤到她的时候,她才能毫不犹豫的杀死他。   她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模样真可爱,好像亲亲她。   殷华侬收回眷恋的目光,淡淡道:“你先吃,我去浴池里泡一泡。”   说完,他起身,往浴池的方向走去。   殷华侬脱下衣服,走进浴池,将自己埋在温暖的泉水里。呆在泉水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干净的。殷华侬时常觉得自己血液肮脏,即便是温暖的泉水也洗不净他身体里的污秽。但冉轻轻是干净的,当她静静看过来的时候,殷华侬才会忘记自己的肮脏。   当殷华侬再度从水里冒出来,见冉轻轻正呆在他身旁。   突然溅起的水渍落在她的右侧脸颊,乖巧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睡意。她虽然不懂殷华侬为什么突然冷淡,但她还是如往常一般甜静温柔。   “要我帮你捏捏肩吗?”   就好像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殷华侬差点被她的温柔所蛊惑。   看着她削瘦的肩膀,殷华侬狠狠心,摇头:“不用!”   冉轻轻忍着哭意,定了定神,又问:“你还要泡多久,我一个人睡很害怕。”   “让秀儿来陪你!”   自从来了齐国,殷华侬从来不让秀儿服侍她,他很霸道,独占欲强,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来。这个爱吃醋的坏蛋,从不准秀儿靠近她半步。   他究竟怎么了?冉轻轻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的发生的事,仍旧没有发现问题的原因在哪里。   冉轻轻见他心情不好,也不再烦他,乖乖回房。   她没有叫秀儿来陪,传了裴监过来,向他请教。裴监是一直陪在殷华侬身边的人,他最熟悉殷华侬的脾气。   “王上不是在生您的气,王上是在生自己的气。奴婢斗胆猜测,大概是王上体内的狂躁之疾犯了,怕伤了公主。”   裴监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灌在她头上,瞬间醍醐灌顶。   是啊,她怎么只顾着自己委屈,把殷华侬生病的事给全忘了,他喝了酒,还生着病呢。   冉轻轻甚至来不及穿鞋,便赤着脚往浴池走去。可当她赶到浴池之时,殷华侬早已不见人影。他去哪儿了?   “有人跟在王上身边吗?”冉轻轻心头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守在浴池外的内侍摇头,都说没见王上出去过。   冉轻轻稳住情绪,看向一旁的裴监:“往常他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呆在哪里?”   “在您来齐国之前,奴婢从未见王上笑过。”   是她问了个傻问题,从前她不在齐王宫,他想不见谁就有权不见谁,何必找个地方躲起来呢?   冉轻轻凝神静气,提醒自己不要慌张。   裴监看着冉轻轻,眼里透着钦佩,难怪王上会喜欢她。公主平时看着娇娇弱弱的样子,真正遇上了麻烦事,却能迅速沉着冷静。   “裴监,派人找他,寻找宫里所有僻静的角落,类似洞穴的房间,或者废弃的旧宫殿。”冉轻轻极力忍着的心底涌起的不安,   殷华侬身上还带着野兽的习性,他受伤的时候喜欢躲在僻静的角落里舔舐伤口。   时间渐渐过去,直到天明时分,所有派出去的内侍都回来了,派出去两百多人,几乎将整个齐王宫都找遍了。   冉轻轻蹙眉,问裴监:“可还有什么地方遗漏?”   “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裴监扫了一圈齐王宫戍卫图,并没有发现遗漏之处。   “去把小乖带过来!”冉轻轻看向裴监。   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小乖已经长到成年,狼的外貌特征已遮挡不住,再也没办法装狗。殷华侬怕小乖伤了冉轻轻,便命人将它关在西北角的猛兽笼内。   小乖见了冉轻轻特别亲热,爪子扑到她身上,头在她衣服上蹭,好似离家的孩子突然见到母亲一般。   冉轻轻摸着小乖的头,给它顺顺毛之后,请求地看着小乖:“他不见了,帮我把他找回来。”   小乖低着头,不想去找。   殷华侬对它很凶,小乖不喜欢他。   “小乖,他对我很重要!”   小乖抬起头,见冉轻轻快要哭了,生气的刨了会儿地,才终于答应。   它先是犹犹豫豫的闻了闻地上的味道,然后才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后,小乖仿佛害怕冉轻轻跟不上它的速度,每次都会在转角的地方停下来等她。   最后,冉轻轻是在一间废弃的柴房里找到了殷华侬,这个宫殿早已被废弃,平时用来储存柴火。殷华侬所在柴火搭成的“洞穴”里。冉轻轻打开门,只一个人进去,把裴监和小乖都留在门外。殷华侬未必喜欢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冉轻轻蹲下身子,去摸他的脸。   她以为殷华侬见到自己后,会把她抱在怀里,亲她,然后跟她回麟祉宫寝殿。   可惜不是,殷华侬的眼神很陌生。   握在她脖子上的手,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她强忍着没掉落的眼泪,在这一刻潸然而下。死亡的威胁和脖子上的疼痛,都比不上此刻地心痛。他果然犯病了,是她没有看好他。   嫩藕似的手臂艰难地抬起,温柔的手指触摸在他的脸颊,眉心。泪顺着眼角在白皙的脸颊上滑落,她不施粉黛的脸,憋得通红,却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更没有恨他。   “滚,不要靠近我。”   殷华侬忽然松开手,低下头,声音微微嘶哑,冰冷刺骨。   他身上只披着一件很简单的黑色袍子,还赤着脚。原本被冉轻轻养得白皙俊秀的脸颊,散发着挥之不去的阴沉,好像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黑雾,看上去像是可怖的怪物。   冉轻轻不怕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不怕他。   她刚才被殷华侬掐得窒息,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但还是一步步的爬到他面前,亲吻他的脸,亲吻他的唇。她必须用尽一切办法告诉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不怕他,不会离开他。   果然,殷华侬像困兽一般被她的温柔所束缚,再也没有拒绝她的勇气。   冉轻轻歪着头靠在他肩上,一声不吭。他终于没有再发脾气,她成功了,接下来得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跟自己回寝殿,可这事儿急不得。他愿意呆在这件柴房里,她就在柴房里陪着他。   忽然,殷华侬握着她的肩膀,收紧手中的力度,手上的青筋爆出,他想让她感受到疼痛,又怕她的肩膀真被自己给捏碎了。   “跟着我,你会死的。”殷华侬目光阴沉,使劲儿瞪着冉轻轻,又重复了一句:“难道你不怕死吗?”   冉轻轻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喊半句疼,她嘴角带着甜甜的笑:“你要怎样才能不发脾气?难道想要我死才肯停止吗好,我这条命是被你救回来的,今日死在你手里也算是圆满。”   他怎么会杀她,爱她疼她都不够。   殷华侬被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手不敢再用力,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凶煞模样,瞬间泄了气,他颤抖着声音道:“你不是要回楚国吗?滚吧,我放你走了。”   他还想再努努力,装一回凶,如果再吓不走她,他也没辙了。   “你再不走,我一定会杀了你。”   冉轻轻分明痛得忍不住皱眉,却还是笑了:“你一直捏着我的肩膀,我怎么滚?”   殷华侬讪讪的松开她的肩膀,以为她真要走了。可下一瞬,她又朝他扑了过来,软软的唇覆盖在他的唇角。到了这份上,他早已溃不成军,再无反抗的余地。   冉轻轻得意地笑了笑,吻住他的唇,他的鼻梁,他的眼睛,他的侧脸,然后再吻回到他的唇。   殷华侬咬紧牙关,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抵抗什么,如果他真的想反抗,冉轻轻早被他捏死了。若是平时,冉轻轻绝不会这么主动,她早就被自己给羞死了。可现在,为了救他她只能豁出去了,她绝对绝对不能失去他。   “你就这样狠心吗?一定要我离开你。晚上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做噩梦的。你说话啊,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装什么哑巴。”   殷华侬嘴巴紧抿,笃定冉轻轻一定会被他伤到,然后离开。可她这么说的时候,殷华侬也觉得很内疚,毕竟是他先招惹她的,先把她绑到军营里,又将她哄骗着来到齐国,就连这一次病发都是他故意跟她呕气所致。   平时亲个嘴儿被胡子扎了都要哭很久的人,这会儿被他又是掐脖子,又是捏肩膀都没有脆弱。   冉轻轻见他不说话,继续捧着他的脸,凑过去亲他。这段日子她在殷华侬的引导下,也算是经验颇丰,她知道怎样能让他动情。   殷华侬这会儿病刚发动,虽然还没有彻底发疯,只是隐隐有发疯的预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同样也控制不住情义,冉轻轻一撩拨,他便忍不住情动。   不行,不行,他是阴暗中的老鼠,连他亲生父亲都曾骂他是生活在阴沟里肮脏卑鄙的老鼠,不行,他不能亲她。她那样干净的人,不应该被他玷污。可冉轻轻一次又一次让他震惊,似她这样干净圣洁的人,怎么能亲吻一只老鼠。   殷华侬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可他沉溺在这份亲昵中无法自拔。   父亲愤怒的谩骂在他脑海里不停的回荡,一次次朝他发动攻击。   难道一个人的出生真的是天注定的吗?他真的天生卑贱吗?如果他真是一只老鼠,像冉轻轻这样干净的人怎么会亲吻她?如果他不是天生卑贱,为什么他的父亲从来都不肯承认他,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在诅咒他。殷华侬觉得冉轻轻错了,她应该立刻停止亲吻,可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完全理不清头绪。   他双手搂着冉轻轻柔软纤细的腰肢,分明想要推开,却忍不住搂得更紧。   不,我不是天生卑贱的人。   我是只老鼠,出生时被人骂是老鼠,连亲生父亲也认为我的老鼠。   两种思绪在殷华侬老子里来回交替,让他头疼欲裂。可他一直被冉轻轻牵引着,直到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最后,在了玉檀花蜜一般的馨香中,他眼中的黑色渐渐褪去,那双眼睛又恢复成了黑金色双眸。   冉轻轻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了,刚要放开殷华侬,却发现他的手紧紧环住自己的腰,似铁桶一般牢靠。刚才殷华侬把手搭在她腰上的时候,她以为殷华侬是要推开她,谁知他根本没有推开,反而将她死死困住。   冉轻轻嘴角含着笑,她终于成功了!殷华侬现在已经不赶她走,他终于承认他还是喜欢她的。   “让我歇会儿!”冉轻轻发出软绵绵的声音。   殷华侬终于想起来,自己刚才那么伤她,真是该死!他满脸关切:“你怎么样?”   冉轻轻瘫软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无力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喘不过气,你让我歇歇就好。”   她气若游丝,仿佛已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令殷华侬心疼不已。   见殷华侬脸上露出内疚,冉轻轻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亲了亲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以后不许再吓我,听到没?”   殷华侬声音嘶哑:“小花,你害怕老鼠?”   老鼠?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老鼠。   “我没见过老鼠,但我听秀儿说过,老鼠身上都有毒,被老鼠吃过的东西若是被人吃了,人会生病。”冉轻轻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提到老鼠,于是便问:“你在这儿看见老鼠了吗?”   是啊,她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没见过老鼠很正常。   殷华侬摇摇头,“我也没见过,就是突然想到宫里可能会有老鼠,怕吓到了你。我这就吩咐裴监,让他把宫里所有的老鼠都给杀了。”   突然,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殷华侬低头看她,眼中带着取笑的意味。   冉轻轻尴尬地撇开头,不看他。   笑什么。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没吃什么东西,饿了不是很正常吗?   “饿了吗?我们回寝殿吧。”   冉轻轻点点头,她终于把他给哄好了。一夜没睡,冉轻轻好困,还好殷华侬终于不再发脾气,冉轻轻搂着他的脖子,终于放心睡了。   殷华侬抱起她,大步流星地离开柴房。   直到看着殷华侬抱着冉轻轻从房间里出来,裴监才觉得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小乖挡在殷华侬面前,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那只在草原上捡到的“小奶狗”浑身上下散发着战意,它眼睛看着冉轻轻脖子上的瘀痕,再看向殷华侬的时候眼睛里燃烧着凶凶的火焰,恨不得一口将伤它主人的这个男人撕碎。   冉轻轻浑身像是被碾过一样的疼,但她还是打起精神,从殷华侬身上下来,向小乖解释。   “他没有伤我,他只是生病了控制不住自己。你以前长牙齿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用我的手指磨牙对不对?当时你也不是存心想伤我。”   小乖被冉轻轻给暂时哄住了,但是等冉轻轻起身,靠近殷华侬的时候,小乖迅速冲到了两人中间,不许殷华侬再碰她。   殷华侬知道自己做错了,连一直狼都知道要护着冉轻轻,而他却伤了她。他自责的情绪越来越浓烈,眼眸中的金色渐渐淡化。   冉轻轻察觉到他眼眸中的颜色与情绪变化有关,以为他要对小乖生气,立刻上前哄他。“小乖不懂事,你别跟它计较了,好不好?”   小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嚎了一嗓子,像是要告诉冉轻轻,它才是最听话的那一个。   冉轻轻夹在一人一狼之间进退维谷,她哄完人,又得哄狼。   “小乖,他正在生病,你别再惹他生气了。”   小乖为了证明自己是听话的,迫不得已收起爪子,还不服气地冲殷华侬嚎了两嗓子,像是在嘲讽他,觉得他只能躲在一个女人身后很丢脸。   冉轻轻跟殷华侬商量:“小乖很听话的,你能不能别再将它关进猛兽笼,我想让它陪着我。”   冉轻轻只是觉得小乖帮了她,她也得回报小乖,如果就这么将他关紧猛兽笼,就好像她利用完小乖又要将它抛弃似的。   殷华侬却想到了另一处,或许他下次再发狂的时候,小乖能保护她,于是便同意了冉轻轻的要求。   冉轻轻转身向小乖邀功:“他同意不让你回猛兽笼了,小乖开不开心?”   小乖讨好的在她腿上蹭了蹭。   殷华侬独占欲很强,连狼碰了她,他都要生气,迅速将冉轻轻抱起来,走最快的路回寝殿。   回寝殿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广场,这个广场就是传说中白色石板路被人血染成了红色的地方。冉轻轻昨夜跟着小乖走的时候,没有经过这条路。   她许久没有进食,正空腹,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立刻捂着嘴,发出一阵干呕。   殷华侬担忧的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   小乖是狼,狼喜欢血腥味,它闻到这个味道兴奋极了,鼻子不停地在地上拱来拱去。   小乖的反应提醒了殷华侬,他迅速抱起冉轻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广场,绕到转角的花园。淡淡地花草香味钻入冉轻轻的鼻中,那股恶心的感觉终于褪去。   殷华侬吩咐裴监:“把广场上那些石板都撬走,换上新的。还有,吩咐下去,以后宫里不许再杀人。”   殷华侬抱着冉轻轻又走了几步,看着回廊处的鹰,停下脚步,又很吩咐裴监:“宫里到处都是灰扑扑的颜色,看着很烦。你让人将宫里整修一遍,照着楚王宫的风格整修,工匠最好用楚国人!”   裴监愣了愣,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等殷华侬走远后,才拦住荀宁,一脸询问:“王上的意思是,把齐王宫修成楚王宫那样?我没听错吧。”   荀宁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您没有听错。”   谢谢大家的关心,病差不多好了,以后会认真更新,请继续支持,爱你们 第48章 狼来了   殷华侬抱着冉轻轻回到寝殿, 她已经累得睡着了,全身衣服都已湿透。小脸红扑扑的, 睫毛因为泪水干透而粘在一起, 成了一把小刷子。   白皙的脖颈上,手指印痕清晰可见, 殷华侬掀开她的衣服,发现肩膀上也有类似的印痕。   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可那时的自己就像是被魔鬼控制了一样,完全忍不住杀人的冲动。   他一边告诉自己, 这是自己最爱的女人, 不能杀, 一边却遏制不住冲动想要将她掐死。只有死了, 她才会永永远远留在自己身旁,再也不会离开。   后来,他清醒了, 想要把她吓走,再不走他又要发狂,她会有性命危险。   殷华侬看着自己的手指,平生第一次升起想要剁了这双手的念头。   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受到伤害?   殷华侬一直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然而冉轻轻的出现却让他改变了这个念头。能苟且活着, 就是老天爷的恩赐, 谁也不知道惊喜会在哪一刻降临。   他用尽一切手段将冉轻轻强留在自己身边,到头来却没办法好好保护她,甚至伤她的人就是自己。   一开始, 对于冉轻轻的亲近,殷华侬是有所保留的,他总觉得冉轻轻的讨好另有目的,他还特意让常珩去查她,甚至将她从出生到现在所发生的大小事,全部信息牢牢掌握。   后来,他纯粹是想毁了她这份干净。   殷华侬想,这世道真是不公平。这肮脏的世界,怎么会有她那样干净的人?   他把她留在身边,心里却冒出无数恶趣味。   这个世界有多少肮脏的事,像她那样连指甲缝都干干净净的小女孩连听都没听过。   她一定没有吃过树根,也没有跟畜牲抢食饲料的经历,他敢打赌,她甚至没有见过粪堆!在奴隶营里,粪堆可是宝啊,粪堆能焚烧取暖,还有人为了争夺粪堆打得头破血流呢。   这样干净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抱着他不放,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出对他的依赖。好像没有他,她就无法活下去,她的欢笑和眼泪都只为他一个人,殷华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哪怕母亲在世时,也不可能完全做到眼里心里全是他一个人。母亲脑海里都是食物和粪堆,有食物才不会饿死,有粪堆才不会冻死。   殷华侬第一次有种无能为力的感受。   这么美好的她,他却没有资格拥有。如果强留她在身边,会不会终有一天毁了她?她那么纤细弱小,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而他却杀人如麻,他害怕有一天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把她脖子给捏碎了。   自从她出现在他身旁,一切都变得很美好,好得像是梦境,这个梦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他害怕梦醒,害怕她睁开眼睛,忽然变得冷漠。害怕她说,从来都没喜欢过他,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   殷华侬意识到自己的疯病又要犯了,立即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转身离开,打开寝殿的暗门,来到武器室,从架子上取出一把梅花纹匕首。   清冷的刀尖落在手臂的皮肤处,轻轻一滑,鲜红的血液汹涌流出。他必须给自己一个惩罚,顺便提醒自己,以后再看到这个疤痕,就会想起来他曾经伤过她,以后不要再伤她了。   他将她从楚王宫带出来的时候曾经许诺过,会一辈子都对她好,言犹在耳,他却毁诺。如果楚王知道,他让冉轻轻受伤了,一定会气得疯掉吧。毕竟她是楚王的心肝宝贝,而她也是他的心肝上的肉。   半个时辰过去,血流了一地,殷华侬也因为留了太多血而脸色苍白,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   是冉轻轻醒来了,她在找他!   殷华侬将中衣撕碎,随便包扎了一下伤口,走出武器室。   他刚才想得很清楚,放她走,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不在身边,他会疯得更厉害。等下次有发疯预兆的时候,他再割自己一刀。等到放出足够的血,他的身体就会变得虚弱,到时再吩咐裴监好好护着她,这样他就没办法再伤她了!   冉轻轻简直要疯掉了,她才打了个盹,殷华侬却又不见了,连小乖也不知跑去哪里了!   她第一次这么无助!   麟祉宫怎么那么大,大到她都走不出这间寝殿。冉轻轻已心力交瘁,她没有更多精力再一次翻遍齐王宫。   他又躲起来做什么?还是想逼她走吗?   冉轻轻瘫软地跪在地上,捂住眼睛,只能看见肩膀耸动,她累得哭都发不出声音了,嗓子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没错,一开始她讨好他,其实是另有目的。她想用美□□惑他,她对自己这张脸很有自信,才会没脸没皮的贴上去。到现在,她也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假意更多,还是真心更多。   虽然他们还没有成亲,他也没有要她的身子,可两人之间毕竟那么亲密过,她的身体和心已经完全都适应了他,哪怕是睡觉也要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才能安稳入眠。   理智和骄傲告诉她,此时应该潇洒的离开,及时止损。她是楚国公主,是孤独皇室的后人,哪怕离开,她有不会狼狈。只要她回到楚国,天下大好男儿可以任她挑选。   但是一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冉轻轻就疼得厉害。   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钻入她的鼻尖,她放开手,睁开眼,迫不及待的抱紧他,害怕再不抱紧他,他又要趁机逃走。   殷华侬将她抱起,放回榻上。   她又哭了,她一定是以为他又不见了,殷华侬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真是一会儿都离不开他,像个孩子似的。   冉轻轻揉揉他的脸,告诉自己这不是幻觉,直到看到了他眼里的宠溺。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殿内一片明亮,冉轻轻的心也明亮起来了。还好,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赶她走。   冉轻轻想到刚才的绝望,就忍不住要生气。“如果你再赶我走,我一定毫不犹豫的离开。”   殷华侬笑意一顿,直愣愣地看着她,捧起她的脸,表情郑重,比盟誓还要郑重:“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一辈子阴魂不散。”   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随机被他悄然隐匿。   殷华侬让常珩查过,冉轻轻在认识他之前,曾死心塌地的喜欢修凌云,如果不是因为修凌云和她表姐不清不楚,她压根不会变心,喜欢上自己。   也许冉轻轻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报复修凌云。可谁在乎她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他只享受最终的结果。她放弃了修凌云,留在了他的身边。   从前她和修凌云之间的感情,他完全不会计较,只是从今以后,她不可以在他怀里想念另一个男人,哪怕恨都不行。   他吻了吻她的眉,温声细语。   “我以后绝对不会在你面前发疯,你也要保证,不要说离开我这句话,哪怕是玩笑话也不行,我会当真。那个修凌云,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只要有我活着的一天,你再也不会见到他。”   冉轻轻愣了许久,原来他发了一夜的疯,是因为她要回楚国的那句玩笑话。   这时候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冉轻轻乖巧的躺在他身旁,语气还带着几分委屈:“放心,我不会走,你赶我我也不走。”   她说,不会走!   就这一句,殷华侬似着魔了。他战栗的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唇,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手指上,令他心里痒,那点微末的感觉在他脑海中瞬间放大,似绚丽烟花升上高空,爆炸后幻化出更多的光彩。这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她在他的控制下哭泣求饶的模样,他想念她的哭泣,想念手指间那玉婵花蜜的味道。   一念起,舌尖似又尝到了玉婵花蜜。   他低下头,准备吻向她的颈窝,可脖子处的那些斑驳的印痕,令他所有的念头瞬间消散。   她都受了伤,他居然还有心思想那些龌龊的念头。这份的心思让殷华侬不断地自我厌弃。父亲说得没错,他真是一只面目可憎的老鼠。   殷华侬强行压下脑海中浮现的旖旎画面,声音暗哑:“别怕我,我再也不会伤你,我也会将宫里所有的老鼠都杀死,不让它们伤到你。”   他声音本就有些低沉,此时因为强行压制着心里的渴望,更加沙哑,像是低沉的鼓声,不断震颤在她心脏深处,“我不会赶你走的,再也不会了!”   冉轻轻伸出手,想要抱他,却因为肩膀受了轻伤,连最简单的抬手臂这个动作都费力。她忍着疼,害怕殷华侬看出什么,自然地抬起手臂又放下了手臂,好像刚才只是因为睡得不舒服而稍稍调整了一下身体。   殷华侬早知她受了伤,又怎会被她轻易欺骗。他沉着脸,像是在跟谁赌气:“哪怕医师用再好的药膏,你也会疼上好几天,好好躺着,别乱动。”   冉轻轻垂下眼帘,不知该说什么。她之所以小心翼翼地忍着,就是不想让殷华侬内疚,却还是没有瞒过他。   冉轻轻眉毛微蹙,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她忽然间忘了身上的疼,猛地坐起来,直勾勾的瞪着他。   殷华侬温柔的责备:“你好好躺着不行吗?”   冉轻轻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袖口,黑色的袖子上,有一道未干的水痕,直接告诉她,那不是水。   她声音透着恐慌:“你把左边的袖子撩起来,给我看一下!”   “看什么?”殷华侬脸色不太好,“你不是饿了吗?我立刻让裴监传膳。”说完这一句,他立刻要走。   “站住!让我看一眼你再走。”这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她脾气一直都软呼呼的,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   殷华侬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还敢凶我!”   他存心不给她看,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他,甚至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冉轻轻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埋藏在心底的所有委屈和无奈趁机逃了出来,将所有苦涩逼入她的喉头和舌尖,那红扑扑的小脸儿也在转瞬间变得苍白。   她看着他,艰难的发声:“我闻到了血的味道,你、是不是伤了自己。”   殷华侬见瞒不住她,也不再故意扯谎了,“我在手臂处留了一道疤,提醒自己,下次不再发疯.....”   话才说到一半,一滴水垂落,晕染在了月白色的被套上。   殷华侬愣住,他又惹她哭了。她眼睛肿得厉害,不能再哭了!   冉轻轻也不想哭,可他怎么会那么傻。   明明看着就凶神恶煞的样子,甚至别人一听到殷华侬这三个字都会吓得发抖。可谁能想到,那么可怕的一个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不能喝酒,偏还要逞一时之气去喝酒,像小孩子似的,一点道理都不讲。   他生病了会发疯,会做出不理智的事,她都已经接受他这个毛病了,她完全不介意这些伤。谁让她喜欢上一只刺猬呢?喜欢刺猬,就要接受他身上的刺,哪怕这些刺让她鲜血淋漓。可是,看着她痛,他似乎更痛,要痛到用自残的方法来止痛!   他都不会疼吗?   他刚才不见了,冉轻轻还以为他又一次故意躲起来了,她甚至还想过要离开他。   鼻间的血腥味让她愧疚不已,她其实配不上他的深情,她最开始接近他,只是想利用他啊!这个傻瓜,他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吗?她不值得他这样厚爱。   他这份厚爱,冉轻轻无以为报。   她的初心,在上辈子早已经死了,这辈子她无法再轻易执迷于情爱。她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去守护自己的幸福,让父君免于上一世的厄运。可这一世,她想守护的人又多了一个!   冉轻轻打起精神,擦掉眼泪,平静的说:“我饿了,让裴监传膳吧!”   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守护他!   裴监早就准备好了食材,是冉轻轻最爱的火锅,殷华侬也喜欢吃。   猪骨、羊骨和鸡骨熬出来的浓汤,煮上白菜和豆腐,还有切得薄薄的羊肉片,再怎样没有胃口的人闻到这样的香味都无法拒绝。   果然,冉轻轻闻到火锅的味道,瞬间就来了精神,连不知躲去哪里的小乖都循着香味回来了。   见这小两口终于又和,立在一旁的裴监忍住了呵欠,心里想着,我这把老骨头,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冉轻轻虽然很饿,却吃不下太多,大概是饿狠了,她随便吃了两口就饱了,然后撑着下巴看殷华侬大快朵颐。   殷华侬吃东西比她快,这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军营里的用膳时间最多两盏茶时间,超过两盏茶时间就算没吃饱也不能再吃了。他吃完后,见冉轻轻盯着他瞧。   两人和好如初,就算是不说话,只用眼神对视,也会不自觉的看着对方笑起来,有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在笑。   内侍们进来,收拾好膳食器具退下,又有侍女将洗漱的水端上来,伺候冉轻轻洗手漱口。   然后,冉轻轻对裴监说:“昨夜累您跟我一起奔波,真是过意不去。您先回去休息吧,王上这儿,交给我就行。”   裴监还想再客气的推诿两句,可这小两口好得蜜里调油似的,他这糟老头儿再呆着便是煞风景了,于是裴监也不再客气,乐呵呵地退下了。   等所有的人退下,冉轻轻才又跑到殷华侬身边,跟他腻乎地待在一起。   冉轻轻已经困得不行,殷华侬却还不打算睡觉,他还要批阅奏折。冉轻轻不吵也不闹,就坐在他边上,陪着他。   而小乖则依恋在冉轻轻的身旁打瞌睡,它其实想躺在冉轻轻腿上睡,但殷华侬不许它碰冉轻轻!   “怎么还不去睡?”殷华侬摸了摸她的头,他又闻到了她身上的玉婵花香,好不容易忍住的冲动,又冒了出来,“你在这里,我总是会胡思乱想。”   冉轻轻忍着瞌睡,迷迷糊糊的问:“想什么?”   殷华侬低头,唇在她白白净净的脸上擦过,目光缱绻,声音里透着耐人寻味的暧昧:“我总是会忍不住分心,想要尝尝玉婵花蜜的味道。”   一句话,烫得冉轻轻瞬间清醒过来,她看着殷华侬握着狼毫笔的那双手,瞬间脸红。   她羞涩的模样落在殷华侬眼里,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邀请。   殷华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宽为她,还是在宽慰自己:“别怕,你身上还伤着......我不会碰你的!”   冉轻轻红着脸,低下头,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只是看着厉害,其实不怎么痛的。”   她眼睛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脸红得不能再红,忍着逃跑的冲动,悄悄抬头去查看他的反应。   可他只是握着笔,没有半点反应,像是没听明白她的话,也像是听明白了她的话之后准备嘲笑她。   冉轻轻又羞又恼,重重推了他一把后,拔腿就跑,回寝殿睡觉去了。   殷华侬是愣住了,他从来不敢想,冉轻轻会这么主动。可等他刚回过神,他的小姑娘已经落荒而逃。   不逃还能怎么办?   她都已经快要羞死了。   她都已经放弃所有羞涩,去主动勾引他,他还不肯上钩,她能有什么办法!   冉轻轻回到寝殿,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她没脸见人了!   殷华侬魂都被她勾走了,早已心不在焉,哪里还能静下心批阅奏折。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却总能掐住他的脉搏,将他牢牢掌控在股掌之中。   就在冉轻轻把自己憋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被子悄然掀开了一个角,冉轻轻当然是知道始作俑者是谁。她抢先一步,想将被子捂得紧紧的,哪怕自己被憋死,也不要看见他。   简直太丢人了!!!   可那只伸出去的手,犹如掉落狼窝的羊,有去无回。下一瞬,酥酥麻麻的吻沿着她的手指,滑到手背上,然后是手臂......被她死死捂住的被子,也一步步沦陷。   虽然门已经被掩上了,可外面还有内侍们说笑的声音。   已近中午,正是最明亮的时候,哪怕门窗紧紧掩着,室内仍旧明亮。   “乖,让我抱抱!”他将她抱在坏你,在她耳边小声呢喃:“我就抱抱,什么也不做。”   这话谁信!   他将她搂在怀里,手指摩挲着她的长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   冉轻轻心里其实知道,他最后肯定要忍不住,却还要故意强撑着羞涩,陪他将戏演足了,“行,那我先睡了,你也睡吧!”   她可是当过国君的人,虽然演戏的功夫不怎么样,睁眼说瞎话还是很拿手的!   谁说她刚刚勾引他了,她只是很单纯的在说自己的身上的伤,不影响睡觉。对,只是单纯的睡觉。   “你睡吧,我就想亲亲你。”殷华侬声音里,压抑着兴奋。   呵,亲亲!   可谁知这亲亲,到最后就真的只有亲亲。   殷华侬刚准备做些什么,忽然被惊到了,小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蹲在榻旁,歪头看着两人,好像在问:“你们在做什么!”   似一盆冷水浇灌在头顶。   真要命,他怎么忘了,屋里头还有一只狼!他为什么同意将这只狼给放出来。得将它关回猛兽笼里去。   哎,算了,答应了冉轻轻的事,怎么能再反悔!   冉轻轻也红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殷华侬叹气,就算不干点什么,有只狼在卧榻之侧的看他睡觉,他也睡不安稳。   殷华侬只好将小乖领出去,吩咐荀宁,让他带着小乖出去玩。狼和狗一样,都喜欢跑,不喜欢呆在屋子里,很容易哄的。   再回去时,冉轻轻已经呼呼睡着了,他那些心思也就淡了,只好将她抱在怀里一起睡。   找到熟悉的怀抱,冉轻轻在他胸口蹭了蹭,迷迷糊糊的说:“不要赶我走!”   殷华侬亲了亲她的额头,明知她是在说梦话,却还是认真的回答:“嗯,不会赶你走。”   而梦里的冉轻轻仿佛听到了他的回答,嘴角弯弯,梨涡浅浅,笑得甜甜。   闹腾了一夜,两人相拥而眠!   与此同时,殷络也在闹腾,她折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修凌云,脾气明显不好。   殷络只能查到修凌云最后见的人是魏延。   “你把修凌云藏起来了?他是我的人,你赶紧把他放了。阿兄那里,我自己去解释。”   魏延性格死板,从不轻举妄动的人。他所有不寻常的举动,都是殷华侬的授意!   “无可奉告!”哪怕魏延再喜欢殷络,也不会因私废公。   殷络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一脸挑衅:“跟我打一架?输了你就把人交出来。”   “打不过你,不打!”魏延口风很紧,坚决不肯承认修凌云在他这里。   殷络急了,指着魏延的鼻子骂:“嗨,你这人怎么耍无赖呢!”   魏延被骂了也不吭声。这辈子,他心甘情愿被两个人骂,一个殷华侬,另一个是殷络。其他人若敢这么骂他,就算他愿意,他的剑也不愿意。   殷络见他油盐不进,只好采取怀柔政策,她搂着魏延的肩,换成了好哥们儿的语气:“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我,我是谁?我是殷络,咱们是自己人。”   哪怕殷络已经用布将自己的胸缠得紧紧的,身上还穿了一层厚厚的铠甲,魏延也能感受到她胸口的柔软起伏。   魏延脸红了,耳根子也红了,殷络没察觉出真正的原因,还以为是那套“自己人”理论奏效了。   “如果殷离疾来问你,你肯定要提防他,别看他表面老师,其实他处心积虑想要抢我阿兄王位。可我不同,我只知道杀人,大字不认识一个,我谁都不认,只认我阿兄,跟你一样!懂了吗?”   “懂!”   “懂什么呀?”殷络坏笑着挺起坦荡荡的胸,蹭了蹭魏延的手臂。   魏延脸更红了,“你是自己人!”   “这就对了!快告诉我,修凌云在哪里?”   “......我不知道。”   魏延对殷华侬忠心不二,连“美人计”他都不肯吃!   得了,殷络知道他是颗顽石,不愿再浪费口水,给了魏延一记白眼后,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潇洒走了!   魏延贪婪的回味着手臂处的柔软,妄想着还能被殷络蹭一次。   哎,他是真把殷络将军当成了自己人。   可惜,殷络将军不肯把他当自己人。 第49章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春末, 午后的阳光令人慵懒。窗外的阳光丝丝缕缕的洒在木地板上,给灰扑扑的宫殿里带来了暖融融的气息。   殷华侬已经睡着, 冉轻轻打了个盹之后立即醒来, 她不敢再睡,害怕睡醒后殷华侬又不见了。   殷华侬心情似乎很好, 嘴角还带着笑意。   面对眼前得之不易的静谧时光,冉轻轻心有余悸。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戳了戳他的脸, 低声道:“你跑啊!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哪怕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出来。”   窗外的花都绽放了, 一缕玉兰花香飘入室内, 这微微馨甜令人心头一窒。   冉轻轻垂下羽睫, 语气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再跑,我就当真不理你了。”   忽然,殷华侬伸出手, 似在寻找什么,因为寻不到,眉头紧促,脸色绯红, 仿佛下一刻就要惊醒。冉轻轻想都没想, 便将手放在他掌心。瞬间,紧促的眉毛放松,绯红的脸色渐渐转淡, 十指交握后,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紧握,安稳的睡了。   冉轻轻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柔软细腻,触感像兔子毛。   大概是因为精神紧绷了许久,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殷华侬睡得特别沉,哪怕是冉轻轻摸他的头发,他也毫无知觉。   冉轻轻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艰难的伸出去,想从床边柜子里取出药膏,给殷华侬上药。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手脚很轻,害怕把他给弄醒了,给伤口涂上一层薄薄的药膏后,冉轻轻牙齿和手并用,又重新给他包扎了一次。   借着窗外的光,冉轻轻打量着殷华侬。   他的睡着的时候很放松,与从前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那会儿,殷华侬很容易就会醒来,冉轻轻每次都装作梦游蹭到他身边,要缠着他睡,总闹得他整晚都睡不着。她不擅长演戏,却将所有的演技,全用在他一个人身上,偏偏还将他给哄住了。   冉轻轻想,能将他哄住,或许并不是因为她演技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太善良,表面装作很冷漠,实际却很心软。   殷华侬睡着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双腿蜷缩在一起,像是寻求保护的婴孩儿。   冉轻轻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他灼热的呼吸喷到脸上,令她十分安心。这就是她想要过的日子,不要尔虞我诈,不要勾心斗角,不要对枕边人充满猜忌和怨恨。   午后的阳光充满了温暖的气息,冉轻轻第一次觉得她真实的回到了这个世界,上辈子的事,只是一场离奇的噩梦。   墙角的沙漏一点一点往下沉,日头渐渐西移,冉轻轻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却还是不敢睡。实在困得狠了,就往自己的手上咬一口。她手上的肌肤白嫩细腻,轻轻咬一下就泛青紫色。   殷华侬睁开眼睛,看向冉轻轻,在夕阳的映照下,她温润的脸颊如同一块没有半点瑕疵的美玉。   虽然睡得很沉,但却睡得并不安稳,殷华侬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他养的那只小羊羔长大了,奴隶营主要将它带走,他不舍得。   奴隶不能反抗奴隶营主,哪怕他是所有奴隶中最会干活的一个,哪怕他救过奴隶营主的命。奴隶营主说的华,就是命令,他必须遵循,否则就要死。母亲只好将羊羔从他怀里扯出来,交给奴隶营主,即便是这样,殷华侬也被狠狠地惩罚了。   母亲将疗伤的药草嚼碎了敷在他的背上,面无表情的告诉他:“哪怕你再强,奴隶这个身份都会压得你这一辈子都喘不过气。要么学会认命,要么用命去抗争。”   该怎么抗争,母亲从未说过,她只是冷着脸让他在雪地里跑步,让他去猎天上飞得最高的海东青,甚至让他单枪匹马地去狼群里捕猎最凶的狼王。   每一次他带着满身伤痕回来,母亲都不会有半句疼惜,她只是安静的替他疗伤,然后继续给他出各种难题,让他去以命相搏。   是母亲教会了他,遇到困难的事,不要畏惧,迎难而上。母亲的方法是有用的,到十二岁的时候,这世间已经没有他猎不到的猛兽,也没有他打不败的人。   可是即便他变得强大,也仍旧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十岁那年,他被自己的父亲下了药,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被剥皮。   父亲握着他的下巴,狠狠说:“这是她应得的惩罚,她这样肮脏的身躯怎敢孕育我的骨血!”   是父亲跟人打赌输了,才糟蹋了母亲,他却反过来认为自己才是受到侮辱的那一个。   母亲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她有四个瞳孔,每个眼睛里长有两个瞳,黑色较大,金色较小。因为这四个瞳孔,别人都把她当成恶鬼,不敢与她接近。   在那之前,殷华侬其实对父亲有过期待,他渴望变强后,会得到父亲的认可。奴隶营主的儿子十三岁猎得一只兔子都会被嘉奖,他十岁就能猎杀狼王,父亲应当会以他为荣。   谁知父亲听到他超强的武艺后,只是更加厌恶,他将母亲活活剥皮虐杀,然后将下了药的他扔到冰天雪地的狼窝里,任他自生自灭。   这些记忆,殷华侬以为自己早就淡忘了。如今的他已经为母亲报仇,并且大权在握,压根就不用去在意那些小事。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他的耳畔才会偶尔响起父亲的声音,骂他是肮脏的老鼠。   他真的很脏吗?那为什么眼前干干净净的女孩,却紧握着他的手不放开?   冉轻轻冲他笑了笑,柔柔地问:“你终于醒了啊!”   殷华侬想问,你为什么不睡,他看看手上重新包扎好的伤口,又看看她手腕上的伤口,什么都不想问了。   父亲错了,他一点儿也不脏,他值得被人再三珍重,他不是被所有人厌弃的老鼠。   殷华侬将她揽在怀里,抱着她躺进被窝里:“我还想再睡一会儿,陪我睡吧!”   冉轻轻实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这一句话就像是拨动了她身体里的某个机关,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小小声叮嘱他:“那你乖一点,别再乱跑了!”   殷华侬吻了吻她的额头,回答说:“好!”   低头一看,怀中人呼吸均匀,已沉沉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入寝殿内,冉轻轻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看殷华侬在不在。   榻上空荡荡,他又不见了。   满室的灰色透着颓败,令人无法喘息。她真没用,守个人都守不住,怎么就忍不住睡了呢?看吧,他又跑了!   虽然心力交瘁,她还是起床,准备拉着小乖重新去寻人。还好可以找小乖帮忙,她再不用像个无头苍蝇那样去乱撞。   冉轻轻踏出寝殿,来到前厅,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甜香,案几上摆着一盆烤南瓜。   殷华侬端着一盆食物走进来,笑问:“饿了吗?”   太阳渐渐升起,室内的光线更加充足,殷华侬脸上的笑意,驱散了寝殿内的沉闷。   他将盘子放在案几上,那里面装着虫卵似的东西,褐色的外壳看着令人恶心。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应该从未尝过。”   殷华侬拿了一颗虫子,递到她嘴边。冉轻轻下意识的捂着嘴,往后退了少许,她不敢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但殷华侬很想让她吃,因为这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食物——蚕蛹。齐梁山下,常年都被大雪冰封,冰蚕只生活在有温泉的地方,是很难寻得的美味。   冉轻轻见他皱眉,想起他现在还是病人,挣扎了许久之后,才弱弱的说:“要不,我先吃半个?”   殷华侬很开心,立刻给她剥皮,剥了皮的蚕蛹只剩下一层白白的肉,看着没那么恶心。   冉轻轻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好像不太难吃,香香地、滑滑地、还有一丝回甘,嘴里被那浓厚却不油腻的味道包裹,似乎还想再尝一口。   见她喜欢,殷华侬又她剥了一个喂过去,很快一盘蚕蛹,就解决了大半。   看,他们是同一类人!   噩梦带来的所有的不愉快,随着这盘渐渐消失的蚕蛹一扫而空。冉轻轻吃了蚕蛹,又吃了烤南瓜,高兴的眯起眼睛。   她伸出舌头舔嘴唇的动作,令殷华侬心头一彻,冉轻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搂在怀里猛亲了许久。   “呜呜......”   她还没有洗漱就开始吃东西,自己都很嫌弃自己,殷华侬居然能硬着头皮来亲她,他还真是不嫌弃她。   冉轻轻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殷华侬亲自伺候洗漱过,亲自她换好了衣服,然后又抱着她来到了大殿内听政。   因为害怕冉轻轻见不到他又要着急,连上朝听政都要带着她一起。   上一次殷华侬忽然失踪,丞相虞钟和王叔殷弦已经准备拥立殷离疾上位。殷华侬虽然战功赫赫,但他喜怒无常,而且又一直在推行废除奴隶制度,大大触犯了贵族们的利益。虞钟和殷弦希望能将殷华侬赶下王位,恢复被废除的奴隶制度。   尤其是他们安排在宫里的奸细说,殷华侬因为醉酒的缘故疯症又犯了,更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他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让殷华侬疯癫,重新扶持殷离疾上位。相比殷华侬,殷离疾更好控制。 第50章 朝堂听政   殷华侬不仅带着冉轻轻上殿听政, 还堂而皇之的将人抱在自己的膝盖上坐着,完全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往日里眼神一扫都让人害怕得止不住颤抖的齐王, 如今却用那般缠绵的目光看向怀中的小姑娘。   他怀里的小姑娘未施粉黛, 却仍不掩殊色,肃杀的朝堂上, 添了几分暧昧。   殿下站着的殷离疾紧锁着眉头,看向同样眉头紧锁的王叔殷弦。   冉轻轻也是当过楚君的人, 经历过朝堂议事, 并非不知分寸。   她无法拒绝殷华侬的无理取闹,只得陪他一齐上殿听政, 硬着头皮, 将祸国妖妃演下去, 她不看、不听、不想, 只把自己当作木头人。   哪知殷华侬并不肯从。   他将她抱在膝盖上,缠着她的手指,捏着她掌心的软肉, 完全心不在焉。   上辈子,殷华侬是个明君。哪怕是这辈子,遇见她之前,他也是个令各国诸侯闻风丧胆的霸主。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冉轻轻可不想担这个责任, 成为真正的祸国妖姬。   “你能不能认真听下面的大臣们说话?”   他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掌心, 仿佛是惩罚似的。下一刻,语气却柔软无比,烫得她耳廓闪过一阵酥麻。   “我今天脾气很不好, 你要乖一点。”   她是脑子昏了,才会答应陪他来上朝这样无理的要求。可她连这样无理的要求都从了,这人还说她不乖!明明不讲理的人是他,他还有理由心情不好!   如果这不是在朝堂上,冉轻轻定要重重掐他一下。她总在生气的时候忘了,就算她掐他,他也不知道疼,他这人皮糙肉厚惯了。闹到最后,最后疼的人只能是她。   很快,冉轻轻就知道了他心情不好的理由。   丞相虞钟的声音太过激烈,即便她不想听,也被迫听了半耳朵。   虞钟领着朝中泰半文官跪地,举手加额大拜,明为上奏,实则暗逼。他们希望在下月先王寿诞之际,殷华侬能将先王遗骸迁入先王陵寝,尊享后人香火供奉。   冉轻轻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握得她生疼。   她咬牙,想要用力将手从他掌心抽出,他却握得更紧。   直到怀里的小姑娘不安的扭动,殷华侬才从盛怒中惊醒。她这样软弱无依的靠在自己怀里,疼了也不吭一声,甚至连大声呼吸都没有。   殷华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终于放开,他不像从前可以没有顾虑,不可以生气。如果他今日生气,她必定会为他担忧。这种被另一个人束缚的感觉真好,仿佛是一颗心沉淀了下来,终于有了归处。   心里的愤怒忽然消散,他又重新抓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葱白纤细的手指,甚至忍不住低头在她手上落下一吻。   幸好,殿下的大臣们因为殷华侬的震怒而低下头,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刚才荒唐的模样,否则她身上这祸水的污点,怕是永远洗不干净了。   “先王的遗骸早已被猛兽园里那几只畜牲拆吞入腹,不如我把那些畜牲给杀了,将它们的骨骸移入先王陵寝,诸位爱卿可否满意?”   殷华侬漫不经心的说着诛心之言,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可他黑金的双眸里分明藏着腾腾杀气,仿佛愤怒的千军万马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要冲去前方与敌人拼斗,至死方休。   大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丞相虞钟抬起头,怔怔的看向殷华侬。   冉轻轻看见丞相双拳紧握,似在隐忍,她猜这位丞相与先王一定感情很好,否则他不会这般失态。   大殿的墙壁上,描绘着姿态各异的飞鹰,殷华侬看着墙上的飞鹰图,只觉这王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与喜欢的人一起读书写字,看她酿酒插花。   这天下战火不熄与他有什么关系?奴隶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先是自己,才是齐国的王。   若底下这些人真觉得他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不是不愿意将王位让给殷离疾。   只一点,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即便不提先王要杀他的事,单单只论才干,先王也是个昏君,就连祖父都瞧不上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值得这些大臣们一再牵挂?   尤其是丞相,他难道不知先王是昏君?丞相宁可惦记那样一个成日只知饮酒做乐的昏君,也不肯臣服于他!   殷华侬眯起双眼,声音里透着阴沉:“丞相,你似乎有话要说?”   虞钟低垂着眼帘,因为三分畏惧,三分愤怒,声音微微带着颤抖:“野兽骨骸岂能入帝王陵寝,君上是在与我们说笑?若先王骸骨不能入陵寝,百年之后,王上该如何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殷华侬眼眸里的杀意,止也止不住了。   春末夏初的殿内无风无雪,却比暴风雪下的戈壁更冷几分。   一时间,就连殷离疾也不止该如何圆场,丞相虽忠心欠缺,他却很有几分本事,王兄年年征战,丞相主持军需后勤从未出过乱子。若王兄真有一统九国的雄心,丞相必定不能杀!   然而,殷华侬杀人,却不管这些。他杀人,只跟心情有关。   冉轻轻也很担心他会杀人。   她湿漉漉的眼眸里映着他满脸的冷漠,那白生生的小脸上透着几分憋闷的红,她反过身子去看他,一动不动,眼里藏着执着,欲说不敢说。   殷华侬控制不住地为她而疯狂,她但有所求,他无有不从,将他的命拿走都可以。   她又何须隐忍?   罢了,终究是他做得不够,她才会害怕。   殷华侬带着薄茧的指腹触上她的脸颊,小心谨慎,好像她是他收藏的稀世之宝。   “你想说什么?”他问。   风停,雪静。   殷华侬将她从冰天雪地的戈壁中带了回来,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羽睫像把扇似的阖上,他耐心的等她开口,此刻的温柔与方才的暴戾截然不同,一个人竟然能将温柔细腻与疯狂躁动在同一张脸上切换自如,真乃奇闻。   冉轻轻其实不怕,她只是为他担心。   在她记忆里,前世在这个节点,虞钟也反过一次,被殷华侬给杀了。丞相死后,殷华侬出师不利,在对战西蜀国时吃了一场败仗,从此齐国修养了五年,不再向外扩张疆土。她在想,若这一世丞相虞钟不死,忠心臣服于殷华侬,齐国是不是能很快就统一九国?   冉轻轻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迅速推演一番,再睁开眼睛时,她的目光平静,似山顶碧波荡漾的澄澈湖面。   “我认为丞相说得对!”   “......”   大殿下所有人都听到了她这句话。   明明她是替丞相求情,却没有人肯领她的情,他们更觉得殷华侬是个昏君,不肯尊重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丞相,却对一个小女子言听计从。   这样的人不是昏君是什么?   因为冉轻轻的一袭话,殷华侬真的断了杀丞相的念头。既然她替丞相求情,那他就不杀了吧。她心情好,比什么都重要。   殷华侬皱着眉头,问殿下的大臣们:“诸位可还有事要奏?”   大殿内噤若寒蝉,经过了丞相这一遭,无人敢再上奏,就算有事也要先与殷离疾说了,再替奏折上去。殷华侬明显不高兴,大伙儿都不想丧命今日此时。   王叔殷弦手中的笏板几乎要被拧断,他好不容易挑起了殷华侬和丞相之间的矛盾,希望能逼着殷华侬杀掉丞相,不想却被殷华侬怀里那个小女子乱了计划。   她是谁来着?楚国公主。殷华侬为了娶她,居然还想割让三座城池给楚国,他当齐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吗?想割让城池就割让城池,完全不与他们这些臣子们商议!   一旁的殷离疾觉得不对劲,轻声在王叔耳边问道:“王叔,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殷离疾问候的并非是他的身体,他托着王叔的手站起来,扶着他往外走,害怕殷华侬一时不高兴,看出来不妥,届时,王叔连走出王宫的机会都没有。   王兄身体不适,情绪不稳,容易造杀孽,他只能居中调和。   看了一眼柔善体贴的殷离疾,王叔殷弦眼里的愤怒瞬间消散,转为一副慈祥和蔼的长辈模样。他分明还年轻,声音里却带着几分苍老和疲惫,“我这病弱的身子......也不知还能熬多久,我就是不放心你啊!”   如果让殷华侬一直当齐王,他殷弦半句话都说不上,还是殷离疾这软性子更合他意,好拿捏!   忽然,王叔的脑海里想起了殷华侬刚才哄着那小姑娘的温柔模样,有一个念头,不可遏制的从他心里钻了出来。   或许,他找到了殷华侬的软肋!   路还长着呢,一局落败又有何妨,他还可以另起一局!   殷华侬牵着冉轻轻的手,走出听政议事的宫殿,走到花园。   时值正午,艳阳浓烈,密密的梧桐树影落在地上,冉轻轻站在树荫下,调皮地掏出手帕,赶走了正在白色山茶上采蜜的小蜂。   殷华侬凑过去,止不住好奇,她怎会跟一只蜜蜂过不去?   她回过头,盈盈浅笑,似猜出了他心里的疑惑,采下那朵被蜜蜂临幸过的白色山茶花,掰开花蕊递到他嘴边。“尝尝看,甜的!”   “我不要!”殷华侬好笑的摇摇头,眼里盛满了宠溺的嘲笑,刚才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原来她竟是在跟蜜蜂抢吃食,真是个小孩子!   冉轻轻脸都羞红了,他又在笑她!   刚才在朝堂上隐忍的怒火,这会儿一次性清算。   “不识好人心!”冉轻轻不理他,转过身,把花蕊塞到自己嘴里。   茶花上的蜜,尤带着几分茶香,甜味倒显得寡淡,不如糕点蜜饯。在春日的艳阳天里,站在树荫下品尝新采的花蜜,那是何等享受。享受的不是甜,是这份野趣和春景,可惜殷华侬不懂这份乐趣!   她抬步要走,却被拦下。   一双大掌牢牢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   他并非不懂她的乐趣,只是他的乐趣在另一处。   她说得没错,那花蜜,果然很甜!   “殷华侬......这里好多人看着呢......”他刚下朝,身后带着几十名内侍。   殷华侬放低声音,红着她:“没事,他们都不敢看。”   在他们身后,二十多名内侍转过了身子,头低得不能再低,不敢抬头看。   然而,那断断续续的哭骂和哀求,似幼猫的爪子挠在人心窝里,不痛不痒,却比痛痒还令人难受。   对不起,断更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导致我不能及时更新,但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你们!   你们花钱买了我的文,我却不能日更回馈你们的厚爱。   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我身体基本已经康复,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会日更到完结。   这段时间生病没写,也一直在捋细纲,后面的情节,这本书的结局在我心里基本已算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只需将我脑海中的画面,绘制成文字,展现给你们看便可以了。 第51章 诗画会   回到寝宫, 裴监已令人摆好了午膳。   长长的黄花梨木桌上摆着数十道菜,酸甜咸辣, 各色都有, 全是冉轻轻最喜欢吃的。她醉心于吃,尝到可口的吃食, 眼睛都会笑成一道弯弯的月牙,殷华侬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落座后, 内侍端来的热水伺候殷华侬洗手。洗完手, 他抬头去看冉轻轻,他吃什么都一个味, 吃不出好坏, 食物对他来说除了饱腹再无别的用处。可自从身旁有了她之后, 用膳就多了几分乐趣, 她一脸满足而又愉悦的表情,也令他极度愉悦。   伺候冉轻轻洗手的内侍退下后,她笑着提箸, 随意吃了几口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放下了筷子。她想起了虞钟那张清癯矍铄的脸。她从未见过虞钟,对这个人的了解也只不过是前世的只言片语, 可自从下朝后, 虞钟那张脸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微微叹气,然后一块糖醋肉夹到了她的碗里。   殷华侬见她只动了几箸便停下,一脸担忧, “怎么不吃了,是菜不合口味吗?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裴监。”   裴监一听这话,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然后看向冉轻轻。齐王宫的厨子们这段时间可算是尽心尽力的在伺候这位未来的国后,绝没有半点藏私。若冉轻轻吃腻了宫里的菜,少不得又得换一匹厨子。换厨子倒是不难,难的是要找一匹手艺不错又很可靠的厨子。殷华侬执意废除奴隶制,竖敌颇多,裴监也不敢保证厨子里会不会混入刺客。   冉轻轻看裴监,那双灵动的眸子充满了善意的微笑,仿佛看懂了他的局促,歪着头对他笑了笑,让他别担心。   “菜很好吃,是我心里有事。”冉轻轻展颜一笑,立即解释,怕解释晚了,殷华侬又要去折腾厨子们。   裴监心下暖融融的,感激她的体贴。   殷华侬眉头蹙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是不是宫里的菜已经吃腻了?   他对于食物从来都没什么要求,能填饱肚子就行,不似冉轻轻,一道普通的菜从食材的生长地到做法的不同都细细说出来。他舌头太钝,吃不出她说的那些味道,却很喜欢看她吃到自己喜欢吃的食物时那种满足感。   “要不要换一批厨子?”   “不用,宫里的厨子很好,我没那么难伺候。”冉轻轻怕他胡思乱想,直接将心里的难受说了出来,“丞相是个有用的人,你不要杀他,好吗?”   殷华侬抬眸,手指用力捏紧,如果不是因为朝夕相处的熟悉,她可能会因为这一个突如其来的眼神吓得腿发软。突然想起来,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怕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再也不怕他了呢?就那么笃定了,他不会伤她。   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对视了片刻,殷华侬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她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始终一言不发。   冉轻轻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放在他膝盖上,朝他甜丝丝的笑,企图用笑容驱散他眼中的幽凉。   “答应我,你不会杀他,好吗?”冉轻轻再次恳求。   裴监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只在心底默默感慨,冉轻轻真是好胆量。   出乎意料,殷华侬只是点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随后,他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桂花糖藕送到她嘴边,“吃吧,吃完了我们出宫去。”   冉轻轻朝殷华侬甜甜一笑,星眸灼灼,梨涡深深。然后,乖乖吃下他送到嘴边的桂花糖藕。   “裴监,你去准备一些零钱。”   吩咐完裴监后,他又对她说:“我带两个侍卫、一辆马车出宫,待会儿你看中什么都能带回来。”   如果不是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擦嘴,冉轻轻一定会跑过去勾着他的脖子,重重亲一下。   如果,如果其他人不在的话!   殷华侬见她高兴,唇角不自觉弯起。   冉轻轻目光不经意扫到了裴监身上,见到了他担忧的表情,瞬间愣住。瞧她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倒忘了殷华侬现在是特殊时期,他还病着呢,她怎么能出宫!   “我不去了。”   殷华侬嘴角的笑意还在,抬眸却是一阵幽幽寒风:“为什么?”   她怕殷华侬看出来什么,连累了裴监,故意低下头:“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外面人太多,太吵,我只喜欢和你静静的呆在宫里。”   她心里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他也不怪裴监,裴监是祖父留下来的老人,他用着很舒心。而且,他从来也没把裴监当成普通的内侍。在他心里,裴监更像是一位长辈。   她担心他乱杀人?在她心里,他是这样的人吗?   也怨不得她这么想,他也从没想过要当好人。   如今,他倒是想当个好人了,如果他不当个好人,怎么能配得上她?   冉轻轻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泛着莹润光泽,衬得她脸上的皮肤更加比那珍珠更加白皙光滑,也趁得她脖子上的淤青更加刺痛人的眼睛。   他发誓,不会再发疯。如果下一次再发疯,他会先杀了自己。   “陪我去吧,宫里太闷,我想出去走走。”   殷华侬说完这句,起身去换衣裳,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   冉轻轻从裴监手中琐碎银子,还有一些鹰币,裴监怕这些钱不够他们花,特意给了十张一千两的银票。   “这几天刚好有诗画会,您陪着王上去看看吧,若有喜欢的画便买回来。”顿了顿又说:“王上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既然决定出宫,身体便是没有大碍。您且放宽心,好好玩。”   裴监都已经这么说了,冉轻轻也不好再过多的纠结,也许出宫散散心,能更有利于他的病。   冉轻轻吩咐秀儿端来一碗浓浓的醒酒汤,在出宫之前给殷华侬服下。   出了宫之后,冉轻轻算是大开眼界。   她以为诗画会就是一群人在一起比谁的诗最好,或者谁的画更好,却来并不全是:除了诗和画,还有伶曲和杂耍。许多伶曲是用齐国方言唱出来的,她虽听不懂,但伶人眼神中的哀怨和喜悦她却是能看懂的。   殷华侬瞧她都看哭了,好奇的问:“你看懂了吗?”   冉轻轻蹙眉:“懂,也不懂。”   她听不懂齐国方言,只能通过欢快或哀怨的曲调还有伶人们的动作去猜测故事的悲欢离合。这便是伶曲的魅力所在,只要认真看进去了,哪怕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也能被带入情景中。   两人听完伶曲,又逛了逛诗展和画展,便退出来了。   此时离吃饭的时间尚早,殷华侬便带着冉轻轻来到了献阳城最繁华的珍珑塘,这里是齐国缴税最重的地方,也是权贵的夫人们出入最多的地方,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权贵带着夫人到献阳城的珍珑塘来购买胭脂、首饰、布匹和香料。   冉轻轻进了珍珑塘,就像是鱼儿入了水,她走进成衣铺子,试了两件衣服,然后问殷华侬,“我穿哪件好看?”   “都好看!”殷华侬说的是实话。   在他眼里,冉轻轻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当然,什么都不穿时最好看。   冉轻轻忽然想问他什么,又撅着嘴,什么都没问。   殷华侬不知她心里哪儿又不舒服了,立即问:“你想说什么?”   冉轻轻这才扭扭捏捏的看他,很小声说:“你有没有陪其他人来过?”   声音很小,几乎比落叶坠地的声音还小。   可殷华侬还是听见了,他装作没有听见,他喜欢她有这样的担忧,更庆幸她终于有这样的担忧。否则,他总觉得冉轻轻跟着他,只是因为他穷追猛打死不放手的缘故。   冉轻轻以为殷华侬没听见,也没脸再多说一句,她还不是齐国的王后。况且,日后她当了齐国的王后,也不能保证后宫里不再有别的美人。一想到这事,她心里便酸酸涩涩的。   伤心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全部消散,她在成衣铺子里换了一件男装出来,就见殷华侬被人缠上了。殷华侬剃了胡须之后,看着越来越年轻,古铜色的肌肤也渐渐养白了,走在路上总有几个小姑娘对他频频回顾。   这不,又多了个卖果子的小女孩儿,长得眉清目秀,笑声也很爽朗,她和所有的齐国女孩子一样,喜欢谁,便大大方方的盯着谁瞧。   不知殷华侬是后知后觉,还是他已经习惯被人盯着瞧,他低下头,一门心思的在那篮子里选果子。   那女孩觊觎的眼神,让冉轻轻心里不舒服。从前雅朵惦记他的时候,她还有理由冲上去耍个横,因为她知道雅朵不是好人。现在这个卖果子的女孩,她却不敢上前去争了。争什么呢?万一他真看上了人家要带回宫里呢?他是齐王,后宫里多几个女人很正常。   她性子要强,不允许自己像个痴缠着男子的愚蠢妇人。   殷华侬翻来减去也没找到几颗好果子,这季节的果子还没熟,带着青涩。那女孩儿瞧见了他眼里的失望,笑着解释:“客若不满意,可随我去家里。我家树上还有很多果子,客选满意的摘了便是!”   什么,还去她家?是不是去了她家,再顺便把人给留下来?   这女孩儿定是选了整颗树上最好的果子出来卖,才堪堪进入四月,她家能有什么好果子?偏殷华侬似乎真动了念头。   店里的掌柜没发现冉轻轻心情不好,他难得遇上这样大方的女客,一口气就将店里最贵的那几套衣裳选走了,还有额外的赏金,于是便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解释道:“这孩子是我外甥女,她家距此只有五里路,客若得空,可去她家尝尝山珍河鲜。”   殷华侬抬眸看她,问:“你想去吗?”   冉轻轻心里憋闷得慌,也不理他,直接令侍卫拿了衣裳便上了马车。   殷华侬只好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心中突然迷茫,刚才还很开心,不知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马车停在献都羊肉馆,这里是齐国最有名的馆子,羊肉汤熬得浓浓的,撒上芫荽碎,再泡上撕碎的烤饼,连他这样对吃食不讲究的人都那滋味很不错。   冉轻轻自然也吃得开心,吃饱后也不再闹脾气,和他一起说说笑笑,继续去逛夜市摊子消食。   她看到小摊子上摆着白日里从伶曲中看到的面具后,停了下来。   摆摊的妇人连忙解释:“这是长相守面具!”   冉轻轻摩挲着长相守面具,起了坏心,正要将面具往殷华侬脸上戴,忽然又看见了白日里卖果子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似乎真弄来几个半熟的果子,递到殷华侬面前。   “可算是找到你了!”   她脸上红扑扑的,还喘着气儿。看着年岁不大,胸脯却很丰盈,那张脸上透着淳朴和炙热。这才是真正的小姑娘,和十八岁的殷华侬年纪相当。不像她,披着层十六岁的皮囊,内里却住着个死了几十年的魂魄。   冉轻轻看着篮子里那半熟的果子,并不觉得它们有多好吃,竟值得殷华侬为此驻足。   然而殷华侬的确很感兴趣,还和那小女孩有说有笑起来。   “不到四月,你家的玉参果就熟了,可真稀奇?”   “这是我爷爷种的,长在一片土坡上,比别的果子要早熟一个半月,味道却是不差的。客若不信,可以先尝尝?”   殷华侬果真拿起果子,往衣服上擦擦,咬了一口,称赞道:“味道不错!”   女孩笑得开心:“瞧,我没骗你吧!”   ......   冉轻轻心里涌起莫名的危机感,她再不出手,只怕她的男人就会为了几颗果子跟别人跑了。   她放下手中的面具,朝殷华侬走过去,挽着他的胳臂,声音甜美。   “你在看什么?”   她是想说,夫君,你在看什么。可那句“夫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陡然涌起无限委屈。   凭什么,几颗果子就能勾了他的魂,她不甘心。   可她随即清醒,察觉自己这样做很可笑。   冉轻轻有点懊恼,她不应该冒冒失失的冲上来,和一个小女孩一般见识。好在殷华侬识趣,立刻揽上了她的纤腰,给了她信心。   小女孩见了冉轻轻,眼里透着失望,红脸瞬间转白,“你有夫人了?”   殷华侬似乎被女孩嘴里说出的话取悦到了,他得意的笑道:“嗯,这是我夫人!”   小女孩瞬间明白了自己已经输了,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殷华侬却没再看她,只对冉轻轻道:“你喜欢刚才的面具吗?买下来吧,天还早,咱们再继续逛逛?”   殷华侬带着冉轻轻继续逛,没再看那女孩一眼,侍卫替他付钱,买下女孩篮子里的所有果子。   女孩只好失落的离去,冉轻轻紧张的心,这才突然放松下来。可毕竟已经败了兴,再也高兴不起来。今天来了个卖果子的,不知明天还有没有卖花的。   他们又逛到了诗画会,看中了几幅新作,买下,才结束今日的行程。   冉轻轻始终神色恹恹,打不起精神。   殷华侬似乎对那一篮果子很喜欢,他这样不贪嘴的人,一路上居然忍不住吃了好几个。见他吃得开心,冉轻轻也尝了一个,又酸又涩,味道还冲鼻子,真不知有什么好吃的。   晚上他们没回宫,就在客栈里住下了。   给冉轻轻擦干头发后,殷华侬便走出了卧房。   冉轻轻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起来去看殷华侬在干什么,却看见他看着那篮果子陷入了沉思。他好像陷入了挣扎当中,脸上一时闪过留恋,一时又是不舍。   她从未在殷华侬脸上见过如此细腻的情绪,一时间陷入了怔忡。或许,他真对那个女孩子动心了,想把她带回宫,他是在为难,还是在纠结?   直到殷华侬探身去拿果子时,才留意到了她。   “你怎么起来了?”殷华侬眼中闪过一瞬惊讶,起身,去拉她的冰凉的小手。   “我一个人睡不着。”冉轻轻决定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今天那个卖果子的小女孩,你喜欢她吗?”   她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会很傻,可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忍不住好奇。   殷华侬忽然笑出了声,黑金色的瞳孔笑意深邃,他将她打横抱起,朝卧房走去,放在榻上:“跟我闹了一天,就是因为那个女孩?”   还不等她回答,一个吻重重的碾下来,吞没了她所有的声音。   千钧之重碾压在她的唇上,他嘴里还有淡淡的果子香充斥着她的唇舌......到后来她的舌头都是麻的。   直到冉轻轻快要喘不过气,殷华侬才肯放过她。   那黑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欲念,她胸前的某处也被捏得生疼。   “你还没回答我!”她泪汪汪地看着他,倾诉着委屈。   话音刚落,所有委屈都被他尽数吞没,冉轻轻又被他霸道的吻住,无法挣脱。   难道他以为,她是会被男色迷头的人吗?   他为什么不肯回答?   那果子的酸涩,从她的唇舌蔓延到心尖儿,她怎么用力都推不开,只好用力咬一口,逼他冷静。   殷华侬尝到咸腥,终于放开她,黑金色瞳孔里的笑意仍未减退。   “冉轻轻......”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神色忽然变得阴沉,像是要宣布什么重要的决定,冉轻轻想起几个月前在齐楚边境攻打北狼族时,他出征的前一刻也是这种表情。   冉轻轻一直在等着他说,他却忽然叹了口气,“算了,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信心,你才会胡思乱想。”   “睡吧,我陪着你睡!”殷华侬起身,吹灭烛火,回到她身旁,将她搂在怀里。   他没说的话,冉轻轻却懂了。   其实,不是他没有给她足够的信心,而是她更在乎他了。   因为在乎,才会害怕失去,才会胡思乱想。   她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用去在乎,可其实她已经被修凌云伤怕了,她害怕前世发生的事,又会在这辈子重演一遍,才不敢交付真心。   冉轻轻辗转沉思了许久后,渐渐放缓了呼吸。   殷华侬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真是个傻姑娘!” 第52章 昏君   殷华侬向来浅眠, 再加上中了酒毒的缘故,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让他从睡眠状态中唤醒。   冉轻轻似乎陷入了噩梦, 一直在哼唧。   “小花, 醒醒!”   殷华侬试图将她从噩梦中唤醒,但无论怎么努力, 都没有用。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彭程外伏击夏王的那一夜, 冉轻轻也像现在这样, 陷入昏迷,怎么都唤不醒。   殷华侬起身将烛火点燃后, 端了盆热水来给她擦汗。   冉轻轻唇色泛着白, 额角滚下豆大的汗粒, 顺着纤细的脖子留下, 淌过淡淡的青紫色印痕,最终滴落在柔丝软枕上。   她似乎陷入了一场痛苦的噩梦,表情充满了无助。   殷华侬心疼不已, 却只能束手无策的守在她身旁,继续呼唤她的名字。   “小花,醒醒......”   冉轻轻不知自己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眼前是堆满了残肢遗骸的战场。   战争已经结束,齐国的旗帜在高高的城楼上随风摇摆, 昭示着这一场惨烈的战争中, 最终得胜者是齐国。   齐国有殷华侬这个战神,打胜仗一点也不稀奇。   可殷华侬在哪里呢?   突然,眼前的画面天旋地转, 她随着风飘到了一个小山坡上。   她终于找到了殷华侬。   但不是陪她逛街,哄她入睡,没脸没皮地在她耳侧一声声声求她答应那些无耻要求的殷华侬。   此时的殷华侬已是冉轻轻父亲那样的年纪,鬓角斑白,眼侧生了细纹。   他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血迹染红了身下的冻土,似潺潺的小溪。   他身前不远处,躺着常珩的尸体。   常珩先他一步死去,满身是箭,像只秃了一半的刺猬。   殷络、殷离疾、鞝仪、夏侯厝、魏延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救他,快救救他,军医在哪里?”   尽管冉轻轻知道这是个梦,仍旧吓得腿软,声音都是哆嗦的。   她拼命了命的哭喊、哀求。   却没有人理她。   就连殷华侬也看不到她。   冉轻轻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双手却从他的头顶贯穿,她只能抓住一阵空气。   她看得见所有人,没有人能看见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冉轻轻收回了手。   稍微理了理思绪,大致已经猜出来梦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世,殷华侬统一九国后的第十五个年头,他被所有心腹背叛,困死于彭城。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殷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阿兄,你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对谁都不信任,就连我也不信任。”殷络捂着腹部,眼中冒着愧疚的泪,“我可以把自己的命交给你,但我的孩子不行!”   殷华侬双眼阖上,面容惨白,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面部表情僵硬,像是已经死去。   猛烈的寒风席卷而来,呛得殷离咳嗽了两声。   他瘦得像是个包了一层皮的骷髅,眼里布满了血丝:“王兄,我从未想过篡位......”   殷离疾一句话还未说完,再度咳嗽,一旁的殷络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他才能继续说下去。   殷离疾的眼神带着愧疚和不安,可说出来的话,却听不出半点后悔。   “朝中为你立过功的臣子,只因与你意见不合,就要被你诛灭九族。这些年来,所有人都必须顺着你,久而久之,谁都不敢再说真话。我怕终有一天,朝廷里所剩无多的顶梁柱全都被你杀死。到时,这好不容易安定的天下,将会再次陷入混乱。”   天气忽然变得阴沉,乌云低低压下来,仿佛天立刻要塌下来似的。   那微微张开的口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嘲笑。   若不仔细听,这声音便会被寒风吞噬。   殷华侬慢慢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没有情绪,平静得有些可怕。   “我这一生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从猛兽笼里救了出来。”   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响起。   殷离疾用帕子捂住了嘴,若不是殷络即时搀扶住他,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只怕要立刻倒下。   帕子拿开时,帕中包着一大口血,还有碎碎的块状物。   双清冷睿智的双眸,陷入了无助。   还有几分怯懦和软弱。   殷离疾挣脱璎珞的搀扶,跪在殷华侬面前,声音哽咽。   “王兄大恩,阿疾只能来世当牛做马偿还!”   冉轻轻猜不出殷离疾的话有多少真诚。   但至少,呜咽的风声里伤心的哭泣声听上去,倒有几分像是真的。   殷华侬虚弱的目光落在殷离疾身上,声音干涩又沙哑。   “殷离疾,敢做就要敢认,不要怂。”   鞝夷将殷离疾搀扶起来,恭恭敬敬的问:“王上还有什么遗憾吗?臣愿意为您完成最后的心愿。”   殷华侬看到鞝夷,愣了愣,竟是笑了。   “鞝夷先生不亏是鬼夫子的关门弟子,果然有大智慧。”   他说话十分费力,说几句,要停下来蓄满力气,才能继续往下说:“你煽动各州府官领兵造反,引孤领兵出战,再里应外合将孤困在这里,孤输得心腹口服。敢问先生,今日之后,你可有把握令各州府官心甘情愿退兵回原籍?鞝夷,别忘了,人心最是贪婪,请神容易送神难。”   殷华侬气息虚弱,连说了这一长串话后,又闭上了眼睛。   鞝夷手心攥紧,脸色泛白,他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能让各州府关退兵。然而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更好的退路。   夏侯厝看出来殷华侬和鞝仪都已经后悔了。   但他不后悔。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仇恨:“主上安心上路吧,接下来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殷华侬艰难的扶地坐起,看向躲在殷络身后目光闪躲的魏延,问:“夏侯厝恨我,因为我狂症发作,误杀了他的父母妻儿。你呢,魏延,你恨孤的理由是什么?”   魏延低着头,回答不出来。   殷络只好替他回答,“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   殷华侬听罢,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声音戛然而止。   紧握的九尺长钺的手松开,无力的垂下。   他的嘴终于阖上,双眸却睁得大大的,瞳孔中的黑色变淡,余下的金色也蒙了一层颓败的灰,再也半分杀气和锐利。   可是。   冉轻轻却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夺目的光华。   比站在他身旁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有王者气势。   寒风裹挟着冰雪从席卷在战场,风雪渐大。   很快,他头发和肩膀上铺着一层白白冰雪。   他闭着眼睛,唇角微抿,留下一抹淡笑。   似讽刺,似解脱。   不远处,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干干净净。   冉轻轻满脸泪痕的从梦中醒来时,殷华侬已将烛火点燃。   他回过头,脸上没有血迹,身上也看不到那些可怖的伤。   明知那只是个荒诞的梦,冉轻轻仍心有余悸。   殷华侬脸色阴沉,目光落在她微微瑟缩的肩上。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哭得很伤心,嘴里一直嚷着,“谁来救救他!”   她想救谁?   殷华侬想问她,又怕她说出那个答案后不满意,会忍不住掐死她。   难道,她心里还想着修凌云?   殷华侬站在烛火旁,俊秀的脸,一半暴露在明亮的烛火里,一半隐藏在阴影处。   目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脸上。   冉轻轻看见他身后的窗户打开。   黎明前的晨露让空气变得湿润,四月初的暖风涌入屋内,淡淡的西府海棠清香扑鼻。   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可她耳畔却仍然能听到战场上的风裹着雪在鬼哭狼嚎的呼啸。   冉轻轻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鹅黄色绣裙上的蝴蝶。   明明灭灭的烛光洒在她身上,柔弱纤细,惹人无限怜惜。   殷华侬心中藏着气。   他不在乎冉轻轻的过去,只在乎此时此刻。   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竟没有资格入她的梦。   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尝过败绩,只有眼前这个小丫头,一次次让他束手无策。   殷华侬还就不信,难道他还治不了一个小丫头!   他故意站在这里,不去抱她,想听她解释。   可小丫头只是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像一头呆愣愣的天鹅。   她小脑瓜子那么灵活,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坏主意,怎么会看不出他在生气?   罢了,等她来哄,恐怕要等到天亮!   殷华侬暗骂自己不够坚定。   无奈过后,他只得认输!   迈开长腿,几步走至榻前。   “傻乎乎的看着我做什么?”殷华侬俯下身,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像是从来没见过我似的。”   冉轻轻看着他,眼睛依旧是一眨不眨。   殷华侬叹气,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脸颊,似惩罚,又舍不得下狠力气。   “你究竟梦见了谁?我现在给你个坦白的机会,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他这是在纵容她说假话。   说什么都行,哄哄他,让他高兴高兴。   他嫉妒得快要疯了,需要听她说几句好话,才能平静下来。   殷华侬身上滚烫的气息,驱散了笼罩在她身上那挥之不去的寒雪。   冉轻轻终于找回了力气,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摸他的脸颊和额头。   她急于去确认,他是否真的活着!   殷华侬觉得好笑,语气里带着威胁:“这一回我是真的生气了,美人计也不好使。你最好说实话,别逼我收拾你!”   这个人,说话还是这么讨厌。   但她终于可以肯定,他还活着!   冉轻轻彻底从噩梦中解脱。   那只是个梦,这一世,她会好好守护着她,不让梦中的惨事重演。   冉轻轻倒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哽咽的抽泣,红肿的眼睛里泪水再次汩汩涌出。   殷华侬被她吓得手足无措,心就像是被什么给揪住似的,狠狠的疼了疼。   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纤细的肩头,声音慌乱:“别哭,我是吓唬你的。”   冉轻轻咬着唇看他,泪从眼眶中滑落,“啪嗒”一声,溅落在他的手上,烫得他想要杀人。   可白细的脖颈上青色的印痕,再次提醒着殷华侬,他不能发疯。   殷华侬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不可控制,瞬间缩回了手。   他害怕,会再一次弄伤了她。   冉轻轻却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双正从她肩膀上远离的双手,猛烈又急切地扑到他怀里,双臂紧紧缠住他的精瘦的腰,不许他退开一分一毫。   就在刚才,她陷入了梦魇中,殷华侬怎么都叫不醒她,差点就要让侍卫回宫请御医。   他急得满身是汗,就连中衣也是粘腻一片。   冉轻轻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若是往常,她一定会捏着鼻子一脸嫌弃的赶他去沐浴。   可是现在,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能让她动荡不安的心变得宁静。   冉轻轻死死地抱住殷华侬,脸庞埋在他胸口,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殷华侬。”   她最近胆子越发大了,没有别人的时候,直呼他的名讳。也就是她,才有这样的权利,换了另一个人,都会立即人头落地。   “我在!”   “殷华侬。”   她想听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   “我在!”   “殷华侬。”继续说,说什么都好,她还没听够!   “我在。”   殷华侬一点点亲吻着她的挂泪的脸颊。   熟悉而又温柔的气息,在她的鼻翼上方拂动。   “放心,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都不去。”   轮廓分明的唇角一寸寸流连在她的脸颊。   那钢铁铸就的紧紧双臂,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勇气。   深深吸气,缓缓呼气。   她试图用呼吸控制情绪。   过了一会儿,终于不再颤抖。   梦醒后的冉轻轻,没有及时得到殷华侬的拥抱,如同陷入一个冰冷的湖泊,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只能不停的在刺骨的水中坠落。   此时此刻,滚烫的怀抱和熟悉的气味让她幸福。   “刚才,你梦到了什么?”   殷华侬询问看着冉轻轻,等她诉说那个梦。   不,那个梦是假的,她猜梦里的发生的事,是殷华侬上辈子的最后结局。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相信一切都可以改变。   这辈子有她在殷华侬身边,她会看好他,不让他发疯。   冉轻轻忍住了害怕,声音软软的,撒娇埋怨道:“我刚才梦到你跟别的女人走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回头!”   殷华侬点点头,耐心听她编瞎话。   冉轻轻看到他眸中明晃晃的怀疑,咬咬唇,霸道骄哼了一声后,命令道:“你以后不许跟别的女人说话,不管是卖什么果子的女人都不可以。”她顿了顿,似乎觉得气势不够,又用软绵绵的语气凶神恶煞的地强调:“不然我就咬你。”   “……”   殷华侬好笑的看着她,分明脆弱得一掐就会碎,偏偏还要故意逞强。   虚张声势!   他眼里的嘲笑太过明显,冉轻轻忽然就泄了气。   冉轻轻挺直脊背,继续说:“你以后只能有我一个!”   殷华侬沉默了一瞬,最后爆出一阵颤抖的嗤笑。   冉轻轻龇牙咧嘴的扑过去,一口咬在他唇上,却是羊入虎口。   窗外,刚才还漆黑的夜幕,变成了一片墨蓝。   冉轻轻喘着气,靠在殷华侬怀里,目光落向不远处的那颗西府海棠,海棠花迎风摇摆,花香扑鼻。   殷华侬低头,看着她那红肿的唇,喉结滚动,抑制不住的想要再尝一尝那甜甜的味道。   想了想,怕她又要哭,只好克制住所有冲动。   殷华侬搂着他的小姑娘,耳畔又想起了鞝夷说过的那句话: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   分明是她梦见了别人,还理直气壮的将错误推在他的头上。   恃宠而骄!   他居然也纵容了她的胡闹。   “好好好,除了你,再没有别人了!”   这真是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分明是他向她提出质问,想听她的解释!   到最后,却由他来背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但是,她开心就好。   自己惯坏的,自己受!   老师说得没错,美色误国。   他已然无可救药,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昏君! 第53章 被小姑子调戏   夕阳顺着窗户爬在客栈房间内深褐色花纹的地毯上。   殷华侬跪坐在地, 长长的锦绣袖口挽起到手肘的位置,那骨节分明的手, 在夕阳的光照下, 泛着健康的小麦色。   矮几上堆着一叠高高的奏折,裴监送来的。   最后一本奏折终于批阅完毕, 殷华侬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向卧房。   卧房内, 冉轻轻正睡得香甜。   因为昨晚做了噩梦, 她白天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早上, 殷华侬哄着她起来起来吃了点东西, 给她抹了药膏之后, 才放她继续睡。   殷华侬都把奏折批完了, 她还没醒。   没法子,只能强行将她抱醒来。   “以后再也不出宫了,出宫连觉都睡不好。”她闭着眼睛, 懒洋洋的靠在殷华侬怀里,满脸不高兴。   脖子上那道青紫色的印痕已经渐渐淡了,御医配的药果然管用。   当初殷华侬犯了病要杀她时,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笑着, 不哭也不闹。   这会儿不过是没睡醒, 反而要闹起床气。   他就喜欢看她闹脾气。   只是在看见那道青紫色的印痕后,殷华侬心里莫名腾起了灼灼烈焰。   与当时想要杀人的那种愤怒不同,此时此刻, 他的心情是恼怒、是无措。   也是后悔。   冉轻轻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蹙起眉毛的他,他眸子里的黑色又变深了,冉轻轻有些担忧。   殷华侬亲亲她的额头,安抚她,用哄小孩的语气:“街上正热闹,我们出门走走。你若是继续睡,只晚点醒来后怕是要睡不着了。咱们这会儿出,街上正热闹,再晚一点,街上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你怎么越来越罗嗦了?”冉轻轻嫌弃的推开他的脸。   殷华侬抱着她的姿势,就像她抱着小时候的小乖一样,好别扭啊!   她抱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有气无力的问:“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你不是想去彩云巷吗?我们用过膳就去。”   彩云巷是男人寻乐子的地方,有歌舞,有美人,冉轻轻好奇死了,可惜殷华侬之前一直不同意她去。   现在为什么又同意了,她也不懂。   夜晚,彩云巷人流如织,灯火辉煌。   冉轻轻穿着男装,靠在带着面具的殷华侬怀里,不断有人朝他们看过来,也许是把他们当成了断袖分桃之辈。   冉轻轻一时淘气,更加往殷华侬怀里钻了过去,时不时还挑衅似的在他脸上亲一亲。   有些看不过眼的人见了,也只能摇头叹气,暗骂一句世风日下。   她玩得开心,殷华侬也很庆幸自己做了对的决定。   突然,她停下,问:“殷华侬,你什么时候跟我成亲?”   冉轻轻一直很害羞,不肯主动提这个话。   可自从做了那个兆头不好的梦以后,她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害羞算什么,他们两个好好的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殷华侬忍不住捏捏她的手心,笑道:“傻瓜,这种话应该由我先说。”   冉轻轻哼唧了一声,不满地嘟囔:“可你一直不说,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我已经问过鞝夷先生,五月十五宜婚嫁,到那时我体内的酒毒也全部退散干净,也不至于在婚礼上闹笑话。”   冉轻轻鼓起腮帮,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己:“我从来都不怕被人笑话。”   再说,他可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令诸侯们闻风丧胆的齐王。   谁敢笑话他啊?   “我也不怕。”   殷华侬亲了亲她鼓囊囊的脸颊。   软软的,滑滑的,像是刚出炉的馒头一样软和。   他眼里带着歉疚:“可是我想给你一个最完美的成婚仪式。”   行吧,这个理由她勉勉强强接受了。   冉轻轻挠了挠被他的胡茬刺得痒痒的脸,“今天风有点大,我们还是找个清净的地方喝酒、听曲吧!”“好!”殷华侬紧紧揽着她的纤细柔软的腰肢,嘴角勾起。   冉轻轻穿上男装后,面白唇红,风流倜傥,一看就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彩云巷里的妈妈们都是狗鼻子,风还没吹过来,就能闻到哪个方向飘来了钱味儿。   若不是有殷华侬在一旁护着,冉轻轻只怕早已被她们扯散了骨头。   俊俏又有钱的少年郎,哪个妈妈不喜欢?   到了酒馆,殷华侬要了个包间。   酒还没来得及上,隔壁包间就传来了怪异的求饶声。   冉轻轻脸上迅速腾起一抹可以的红晕,她缩手缩脚,不敢多听,可那“恩恩啊啊”的声音却总往她耳朵里钻。   冉轻轻红着脸抬头,“我们还是走吧!”   “怎么刚来就要走?”殷华侬听到那声音,得了趣,眼底火苗在扑朔。   冉轻轻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心里起了坏念头,立刻起身,往外逃。   还没出门,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   “别怕,我可舍不得让别人听见你的声音。”   冉轻轻杏目圆瞪,抓着他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   殷华侬笑得更变态了,手指钻入她的嘴里,像条蛇似的。   吓得她赶紧松开嘴。   冉轻轻不肯继续呆在包间,殷华侬只好领着她往外头坐。   还好大厅里头的人都是来喝酒聊天的,没有什么碍眼的事发生。   她今日穿一袭白袍,胸口的波澜起伏被长长的布条缚住了,“宽厚结实”的胸膛给她增添了几分男儿气概,加上“俊俏”得过分的面容,过往的女子纷纷朝她投来欣赏的目光。   齐国女子大胆,不一会儿,冉轻轻身前的案几上便有了三条鸳鸯绣帕、六根刻了名字的竹简和数不清的鲜花鲜果。   也有大胆的女子想坐她身边,可当那双黑金色的双眸里的狠戾落到她们身上时,所有人眼里的试探和好奇全部被恐惧所取代。   太吓人了。   那眼神落在她们身上,似有刀锋,在一寸寸割肉。   于是,姑娘们前一刻还笑得姿容潋滟,愣了一瞬后,纷纷僵着上半截身子,哆嗦着腿逃命去了。   冉轻轻嗔他一眼。   “你又吓人!”   他轻轻抿着唇,眸中里所有狠戾退散,只剩下干净和澄澈。   冉轻轻喜欢看他笑。   她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殷华侬笑的时候,像是差点被他摄走了魂儿。   那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笑,让人想到了隐于险峰之巅上清澈见底的湖,还有映在波光碧影里泛着晚霞的云。   殷华侬被她痴迷的目光弄得脸红,忽然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偏偏还要虎着脸吓她:“再看,我就把你给吃了!”   冉轻轻不怕他威胁,挑衅的笑:“我又不怕你吃。”   初夏的季节,空气里还带着微微的凉意,大概是墙角的烛台上太过明亮的光让人心情燥动。   他迫不及待想把她带回客栈,就地正法。   要动真格了。   冉轻轻底气不足的求他:“我还想再玩一会儿嘛。”   “......”   招他的时候胆儿倒是挺肥,现在要动真格了她开始犯怂。   正在此时。   有人往枪口上撞。   殷华侬阴沉着脸,转过去看是那个不怕死的人还敢凑上来。   居然是殷络!   殷络是在殷华侬那骇人的威慑目光中长大的,她早就被吓习惯了。   殷华侬只要不动杀念,她就没什么感觉。   而且殷华侬穿着褐色的侍卫服,又带着面具,殷络向来少根筋,她只是觉得这个侍卫看着有点眼熟,压根没往深处想。   殷络高兴极了。   没想到阿兄刚带走了她看上的修凌云,老天爷又给她送来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齐国都是身高八-九尺的大老爷们,看着威风凛凛,骨子里却透着娘们气。   她拳头还没捏紧,那些人就要告饶。   还是这些南方的男人们最合她的心意。   虽然个子都不高,容貌也是娘里娘气的,但他们心中主意一定,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都不改初心,够味儿。   殷络坐下来,莞尔一笑,斜斜的勾起嘴角,问:“小少年,这儿的姑娘你都看不上吗?”   冉轻轻没有说话,求助的看向殷华侬。   可她刚才调戏了殷华侬,这会儿人家正袖手旁观,准备看戏。   切,小心眼。   记仇!   殷络心情很好,就算冉轻轻不说话,也不影响她的兴致。   “既然你没有看得上的姑娘。”殷络反客为主地给冉轻轻倒了杯酒,挑逗似的凑到她跟前,像个纨绔:“不如今晚我陪你!”   冉轻轻低着头,哭笑不得。   万一她被殷络认出来,多尴尬。   殷络刚进门时,也只是被她的侧影给惊艳到了,她还不知自己调戏的人是她阿兄的女人,也是她最讨厌的人。   冉轻轻低头的模样,被殷络理所当然的理解成了欲拒还迎。   殷络心里更加痒痒。   啧啧,这南边国家的男人,可真够味儿。   殷络抬眼就看到了冉轻轻脖子处的淡青色印痕。   小少年,你看着像是根嫩生生的小葱苗,玩起来很放纵啊。   够辣,过瘾!   殷络贱兮兮地问:“从哪儿来的,可否婚配?”   桌子底下,冉轻轻踢了一脚殷华侬,却被他趁机逮住。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因为有人很不要脸的在捏她的脚踝,暗示她:帮忙可以,他要收报酬。   冉轻轻正在左右为难,心想,要不就如他所愿吧,反正那事早晚都要发生。   “噗通。”   有人跪在殷络面前,说话声音很耳熟。   “将军,您再帮帮我吧!”   殷络的好兴致被打扰,有点不耐烦:“我他妈看着好欺负是不是?”   尤小卿仰着脸,摇摇头。   她和冉轻轻不同,被骂了也不会沮丧,更不会哭。   尤小卿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媚眼如丝,嗓音勾着什么似的:“我知道,将军不会不管我。”   殷络好笑的问:“你又不是我的女人,我凭什么要管你!”   这个女人,自称是修凌云的妻子,不知从哪儿买来了消息说殷络知道修凌云的消息,然后缠上了她。   殷络几乎是军营长大的,每天铠甲不离身,身上多少也沾了些兵油子的痞气。   殷络刚见尤小卿的第一面,心里想着:白送上门的美人,不调戏调戏也是浪费。   然后就被误会了。   尤小卿很显然是钱没给够,再加上那个卖消息的人也不仗义。   “只要您帮我找到他!”黑溜溜的美眸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尤小卿直勾勾的看向殷络:“只要您帮我找到他,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啪嗒”一声。   酒杯碎裂在地上。   殷络低下头,惋惜地看了一眼撒了满地的酒。   尤小卿很会看眼色,殷络什么还没说,她就立刻从案几上拿起一个空杯,斟满了酒,递到殷络面前。   殷络接过酒,迷茫的看了她一会儿。   尤小卿眼神越来越柔媚。   殷络一口饮尽杯中酒。   “我说......”   她故意顿了顿,细长好看的手指,握住了尤小卿的下巴,脸慢慢靠近。   只要能找到修凌云,哪怕付出惨痛的代价,尤小卿也不觉得可惜。   然而当那张放纵不羁的笑脸停滞在她眼前时,她心里冒出一点点后悔。   下一刻,这人嘴里说出的话,让她恨不得当场自尽!   “你是不是没打听清楚,献阳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殷络老不正经地假咳一声,蔫坏蔫坏地笑:“我是个女人!”   尤小卿眼底的媚意瞬间凝滞,羞红的脸上血色褪尽   “哈哈哈......”   殷络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下面插播一则广告:   我早前开了个VB,想跟大家有点互动,可惜开通了好几个月,粉丝数为0。   VB名:路枝摇的小窝。   求关注,求互动。 第54章 喂毒   尤小卿定了定神, 难堪的表情只在她脸上一瞬而逝。   她朝殷络拜倒,敞开的衣裳领口下, 一片雪白跃跃欲出。   “将军, 您若肯帮我这一回,我日后比当以性命相报。”   冉轻轻很意外, 尤小卿竟然没有哭着跑出去。   上辈子,尤小卿只要受了一丁点委屈, 都会哭着跑出去。然后, 冉轻轻和姨母会内疚很久,想办法补偿她。   冉轻轻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看来, 尤小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对于尤小卿这样能豁出去的人, 殷络也拿她没辙。   杀人是最下等的方法,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杀人,尤其是杀一个比自己弱太多的人!   “你不是还有个表妹在齐王宫吗?怎么不去找她?”   ......   尤小卿嘴张了张, 似乎很为难,半晌后才强行笑道:“我丈夫与表妹有仇。”   尤小卿精湛的演技,明显取悦到殷络,她笑出了声音。而且, 那笑声听起来很愉悦。   殷络抓住尤小卿那双优雅白净的手, 色兮兮地摸了一把,惋惜地叹道:“我以为你那个表妹就已经是天底下最让人讨厌的女人了,没想到你比她, 更是不妨多让!”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冉轻轻看向殷华侬,用嘴型无声的问,殷络是不是早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殷华侬摇了摇头,告诉她,殷络并没有认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是聪明的?”   “将军,我听不懂您的话......”   “不,你不是听不懂,你是不愿意听懂。没错,我这人看上去有点蠢,但也不是谁都能糊弄的。那个修凌云,他不是楚国公主的未婚夫吗?你不是楚国公主的表姐吗?我不太懂,他怎么就成了你丈夫?”   “将军......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   “停,我不耐烦听你编故事!”殷络笑意一沉,眼露杀机:“卖消息的人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杀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我不记得杀过多少。”   尤小卿脸色发白......   殷络残忍的声音落在冉轻轻耳朵里,却是无比的舒适。   面对尤小卿,眼不见为净,已是用完了她有的善良。   上辈子这个人对她做的事,将她的同情心和慈悲心都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善良软弱的冉轻轻。   除了父亲和殷华侬,对其他人,她只剩下冷漠和自私。   于是,当尤小卿狼狈的离开后,冉轻轻主动给殷络倒了一杯酒。   殷络嘴角勾起一抹惊奇的笑,她还以为这位“小公子”在见识到她冷酷的一面后,会对她更加排斥。   小酒馆里灯光明亮,台上的舞姬姿态翩翩,殷络被对面这位“小公子”的笑给迷住了,她很快就忘记了修凌云。   在这位小公子面前,修凌云完全不值得一提啊!   两人相见恨晚,聊得十分投缘。   殷络说话风趣,冉轻轻爱笑,两个凑在一起,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果酒,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殷华侬见冉轻轻笑得开心,没有多管。   之前,殷络对冉轻轻很仇视,他也一直很头疼,如果能借此机会,化解殷络对冉轻轻的偏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殷络有点撑不住了,她就快醉倒,可“小公子”还没醉。   这样下去,她怎么将“小公子”带回府呢!   不过她很快就看见了希望,因为对面的“小公子”眼睛水汪汪的,笑着说,“殷络,我有点喜欢你了!”   殷络被这一句“我有点喜欢你”给哄得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居然分不出一丝理智去思考,“小公子”怎会知道她叫殷络。   于是,殷络贱兮兮的问:“既然你也喜欢我,那你跟我回府好不好?我府里还有很多好酒。”   冉轻轻哧哧笑了两声,点头说:“好呀!好呀!”   大厅里的灯光明亮,四月的天气,殷络忽然感受到一丝瘆人的凉意。   殷华侬刻意压低了声音,将冉轻轻的手攥得紧紧的,色厉内荏的在她耳边说:“你跟她走了,我怎么办?”   冉轻轻大概是真喝醉了,安静了一瞬后,笑着对他说:“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啊......哦,不对,你不能喝酒,跟我们一起去也会很无聊。那你先回客栈吧,我喝完酒,明天会回去找你的。”   真是苍天保佑,她居然还记得他不能喝酒的事,殷华侬好歹没那么生气了。   “啪”的一声响起!   殷华侬看向殷络,酒杯在她掌心碎裂成灰。   殷络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苍白。   她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于常人,殷华侬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一开口,殷络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再看看对面那个“小公子”,这哪里是什么小公子,明明就是那个令人讨厌的楚国公主!   她瞬间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心里腾起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殷华侬黑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心虚。   “殷络,你嫂子很喜欢你!”   殷络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去他妈的嫂子,她能骂脏话吗?   冉轻轻挣脱殷华侬的手,笑嘻嘻的去拉殷络的手。   “是啊,殷络,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真是天底下最最有趣的人了。”   殷华侬有些不满:“那我呢?”   “哎呀,你能不能大度一点,难道这种事也要吃醋吗?”   殷络冷哼了一声,接过小二给她递上来的湿帕子擦擦手,然后才说:“阿兄,你们俩合伙骗我!”   冉轻轻见殷络走了,着急要去追,“殷络,你怎么自己走了啊,不是说好了邀请我去你府上继续喝酒的吗?”   殷华侬挽着冉轻轻的侧腰将她拦住,一边朝殷络暗示。   殷络虽然生气,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帮阿兄哄“女人”!   “我刚想起来军营里还有点事情,改天再请你!”   “好啊,我等你!你可不许耍赖皮。”   “......”   寂静的街道上,殷华侬背着冉轻轻前行。   殷华侬能感觉到冉轻轻今日开心,是因为心境有所改变,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事,也放过了自己。   他对冉轻轻的善良一直不是很认同,尤其,她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她的姨母和表姐。   可是,他不想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如今,她既然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心结,他也不介意帮她扫清所有的污秽。   她这么干净,他不能让那些污秽再次脏了她的心!   角落里,有个人一直在跟着殷华侬和冉轻轻,他已经跟了殷华侬好几天,殷华侬似乎是心情好,放松了戒备,居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回到客栈,冉轻轻一直盯着他看。   殷华侬有点心慌,她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就好像中邪了似的。   殷华侬甚至不敢打断她,怕惊扰到她,惹她生气。   “你以后再也不要留胡子了!”   “好!”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可殷华侬还是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答应她!   “殷华侬,你长得真好看。”   殷华侬耳根子有些发红,虽然男人长得好看没什么用,可被她这么夸了之后,心里忽然甜丝丝的。   “真是太好看了,一想到这么好看的你,是我的人,心里就特别特别地开心!”   殷华侬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叹道:“喝多了就开始说胡话。”   “我是说真的,你的眼睛最漂亮了,就像是黄昏时的天空。我从前最喜欢在黄昏时候看晚霞,可认识你之后,我已经没心情去看晚霞。你的眼睛比晚霞还好看,我看晚霞做什么!”   殷华侬像是中了情毒,瞬间被激得红了眼睛。   他早就病入膏肓,需要解药。   冉轻轻就是他的药!   窗外的风也识趣,吹灭了蜡烛,淡淡的月光洒在少女洁白的皓腕处,是迷人的诱惑。   喝醉了的冉轻轻分外大胆,勾着他的脖子,主动索吻。   送到嘴边的猎物,岂有不吃的道理,应当吃得骨头都不剩,才对得起她这番盛情邀请。   ......   “殷华侬,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她最喜欢撩了一把火之后,戛然而止。   只是今日,他可没耐心再惯着她的脾气,“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现在动你,可你三番五次来招我......”   冉轻轻觉得自己是案板上濒临死亡的鱼,她知道是自己惹的祸,可肚子不舒服也是真的,于是乖乖讨扰。   “求你......呜呜呜......我肚子真的好痛!”   冉轻轻小脸苍白,脸上挂着泪水,殷华侬见了好不心疼,于是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笑话她:“谁叫你乱吃东西,现在终于知道疼了。”   殷华侬将她抱了起来,帮她揉揉肚子,却摸到了一手的殷红。   冉轻轻见他眼神突然暗淡,知道坏了!   他最喜欢胡思乱想。   冉轻轻连忙解释:“殷华侬,冷静一些,我没有中毒,是葵水。”   殷华侬深吸一口气,眼眶充满血丝。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像是陷入了无边的晦暗,仿佛魂魄离开了躯壳,在无边无际中飘飘荡荡,找不到一处安身的地方。   冉轻轻就是他最脆弱的命门,她已带着他从孤独的世界中离开,他不想再回到无边无际的晦暗世界。   侍卫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大夫请了过来。   路大夫正在家中搂着婆娘睡得香甜,睁开眼睛,看见有人出现在自己床头,逼着他出诊。他不走,似乎那侍卫会要他的命。   可到了出诊的地方,路大夫又生不起气来了。   两位看似是新婚夫妇,做丈夫的显然是位高权重之辈,可是为了妻子,却愿意给他这样的庶民赔罪:“深夜叨扰,多有冒犯,真是对不住。”   路大夫给冉轻轻把了脉,然后轻松笑了:“放心,她只是因为在来葵水的时候喝多了酒,你给她熬一碗红糖姜汤,喝完过半个时辰就不会疼了!”   真这么简单,殷华侬可不放心。   他虽然对路大夫还是客客气气的,却让侍卫压着他不准走。   路大夫打了个哈欠,心里骂他一句凶煞,却敢怒不敢言!   好在半个时辰后,冉轻轻终于好转,她泪汪汪的说:“这里住着不舒服,我要回宫。”   殷华侬听罢,派人将路大夫送了回去,然后带着冉轻轻回宫。   冉轻轻喝了姜汤之后,睡得很沉。   殷华侬被她吓得没了睡意,心里的燥火难消,忽然想要杀人。   他不能让冉轻轻闻到半点血腥味,只好让裴监找了一处暗牢,这是他父亲死前,挖来折腾奴隶用的。   今晚,殷华侬要折腾的人,是这几天一直跟着他的那个。   他并非没有发现被人跟踪。   前几天,他心情好,不想计较罢了!   殷华侬声音寒得渗人,“你主子想干什么?”   赵师磕磕盼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是死士,牙齿里藏着毒,被抓到的第一时间准备服毒自尽,可抓他的人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举动,一拳将他的牙齿打碎,逼着他将毒药吐了出来。   没了牙齿,他说话也不利索,“王上......饶米......我什么都索.......”   荀宁按住了赵师的两只手,将他的胳臂卸下。   赵师惨叫一声!   殷华侬眉头微蹙,嫌弃他这般没有骨气,轻易就招了。仿佛全然不知,是他的恶名昭彰,才导致赵师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你的主子究竟想干什么?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殷华侬声音懒懒的,看上去耐心不太够。   赵师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他连忙招人:“王苏让我找机会杀了您森边的女人......他索那个女人是您的软肋......杀了她您就会发疯......发疯的人没资格当齐王......”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他想逼您退位!”   王叔。   又是王叔!   殷华侬脸色阴沉,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交代荀宁:“以后,每个月都给他父母送些银钱!”   既然赵师给了他可靠的消息,殷华侬也愿意为他赡养父母。   殷华侬朝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交代荀宁:“将人处理干净后,你记得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当值!”   她很讨厌闻血腥味。   赵师还要大声哭着求饶,荀宁怕他污了主上的耳朵,将他下巴给卸了。   荀宁用黑布遮住赵师的眼睛,他的心绪很平静。   他一点都不为这样的人感到可惜。   因为从赵师决定为了王叔效力的时候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殷华侬在一处偏殿里换下了衣服,泡了个澡后,命裴监将衣服烧掉。   回到寝殿后,秀儿语气有些焦急,“公主醒了,一直在找您。”   但是,等他到寝殿后,冉轻轻又睡着了。   因为失血过多,她嘴唇有些发白,静静的躺在那里,看得他有些害怕。   殷华侬脑海里突然浮现母亲死去时的样子。   他伸出手,去探她的呼吸,触到温热的气息后,才终于放心。   他不敢睡,怕她半夜醒来想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又睡了。   于是,就那么守着,守了一整夜。   这样娇弱的小姑娘,他再怎么宠,也不会过分。   从他第二次将冉轻轻从楚王宫偷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暗暗发誓,一定会对她小心呵护,比她父君对她还要好一百倍。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寝殿时,冉轻轻醒了。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殷华侬。   他脸上的胡茬冒了出来,眼睛也红通通的。   认识他这么久,冉轻轻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   “殷华侬......”   他握着她的手,笑着回答:“我在这!”   冉轻轻忍着疼,满脸乖巧的悔意:“昨晚我不是故意的。”   殷华侬将她额角的一缕乱发拨开,看不出半分责备,“我知道。”   她似乎是为了表决心,羞红着脸说:“等我葵水走了......”   殷华侬好不容易才压下的心火,可不能再被她勾起来了。   他捂住她的唇,笑道:“咱们有的是时间,不用着急。”   “对不起!”冉轻轻霎时间觉得很委屈,泪水莫名其妙的涌出,殷华侬的身影,在她带着泪水的眼睛里渐渐模糊。   带着薄茧的指腹,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我居然忘了你这几天会葵水,没拦着你喝酒。”   如果他昨晚拦住了她,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一声清脆的鸟鸣,叫破了室内的安静。   她忍着疼,坐了起来,扑到殷华侬怀里,“你不能对我这么好,我会上瘾的。将来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   她又开始不讲道理,殷华侬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只好小心哄着。   “不会有那一天的,除非我死了。”   “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瞧,明明是她挑起的话头,最后又成了他的错。   好好好,她说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人只有他!   冉轻轻捧着他的脸,胡乱地亲了上来,“你不要这样认真。女人激动的时候,说话都会很夸张的。我不是说你将来有一天会不喜欢我,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这一瞬,他的心,也柔得不能再柔软了。   “我明白,可你这么说,也是在给我喂毒,诱使我再也离不开你。”   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人,太狡猾,很快就学会了她的招数!   两个人靠在一起腻歪了许久,直到冉轻轻肚子咕咕叫。   殷华侬想去唤裴监进来,为她准备膳食,可她偏偏不让!   她被他搂着上瘾了,她宁愿肚子饿,也不准他离开。   殷华侬劝她:“我就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不嘛,你不抱我,我肚子就好疼。”   “......”   殷华侬束手无策!   幸好裴监心里有成算,及时将早膳送进来。   医官有交代,她用早膳前,必须空腹喝下一碗红糖姜汤。   冉轻轻看见姜汤,嘴撅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殷华侬只好一口一口的哄着她喝,有他这么陪着小心,冉轻轻仿佛肚子没那么疼了,那红糖姜汤也不太难喝。   吃完饭,冉轻轻想起来走走,她躺在榻上太久,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似的。   可她身子里汩汩的冒血,哪儿也不能去,只要挪动一小步,肚里就有把钝刀子在割肉。   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   殷华侬也是一夜没睡,陪着她赖在榻上。   殷离疾听说殷华侬回宫,捧着一大堆奏折来向他请示,却吃了个闭门羹,连他的面都没见着。 第55章 表姐   殷华侬醒来的时候, 阳光正好,一丝风从没有完全合上的窗户缝里传了出来, 还带着浓浓的花香。他脑海里浮现了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   那是一个下午, 他和母亲一起放羊,在小溪边洗了头发后, 他和母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头发,远处羊儿在吃草, 近处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开得芬芳馥郁。   窗外的鸟儿在鸣叫, 身旁的冉轻轻呼吸浅浅,她精致的脸蛋上带着微微的笑, 应该是做了什么好梦。亲亲她的脸颊后, 殷华侬蹑手蹑脚的起床。   殷离疾抱着奏折等了两个时辰, 从终于听到了王兄的脚步声, 殷离疾连忙迎到了门口,一脸殷勤的笑。殷华侬穿着一袭紫色的外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整个人同他那件袍子都透着淡淡的光泽。   见他心情似乎不错,殷离疾那忧心忡忡的情绪,才渐渐缓解。   “王兄昨晚是不是处理了丞相的人?”殷华侬试探的问,然后看到殷华侬唇边的笑容停住。   然后是沉默。   沉默了许久后, 原本还挂着一丝笑的脸上, 再也看不出半点情绪。   “丞相的人?”他轻哼一声后,带着冰冷和嘲讽的语气,反问了一句。   明明是四月, 殷离疾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寒意,初夏的风里裹着雪意。他醋呕了,应该先说正事,再问这句话。   但是话已经问出口,收不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今日一早,丞相亲自来我府上找我抱怨,说他府中的门客赵师被你带走,生死未卜。”殷离疾摸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现在不是最坏的情况,至少王兄还没有发脾气。   偏厅内,光线明亮,窗明几净。   一室祥和,柜子上还摆着秀儿今早刚摘下来的红色山茶花。   这是冉轻轻吩咐秀儿摆上去的,冉轻轻怕殷华侬随时发脾气,在他耳边软软的说,你如果生气了,就看看这些花,也许心情会好很多,这样你就不会乱杀人了。   殷华侬眼中的冰雪,随着耳边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渐渐融化。   “丞相真傻!”   殷离疾刚松了一口气,就被王兄这句话给弄得哭笑不得。   他只好继续硬着头皮给丞相求情:“若赵师果真是被你抓走的,您还是把人给放了吧!”   王兄和丞相之间水火不容,只能由他来当这和事佬。   “你去找荀宁!”殷华侬蹙眉,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莫名有些风流倜傥的味道。“让他把赵师交给你,不过赵师这会儿应该是活不成了,荀宁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刚才还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殷离疾的心又跳到了嗓子眼里,殷华侬的话就像是一只掐住他脖子的手。呆了一瞬后,殷离疾无力的问:“王兄,您是在借着赵师的手警告虞相吗?”   下一刻,殷离疾明显的感觉到王兄眼神里的怒意一闪而逝。   殷华侬忍住骂人的冲动,只是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阿疾,以后离殷络远点。”   虽然这句话的杀伤力在殷华侬的刻意控制下已经减轻了不少,殷离疾却仍旧感受到了殷华侬的不耐烦,还有几分同情。   殷离疾愣了一下,缓了缓才醒过神来。   王兄是怪他和殷络走得太近,是觉得他被殷络给带蠢了?   殷华侬胳臂撑在矮几上,斜斜的靠着,他只睡了一个时辰,还有些乏,也没心思继续跟殷离疾打哑谜。   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这是要发火的预兆。   殷离疾低头,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谁知王兄却格外有耐心,虽然语气还有些冰冷。   “阿疾,孤耐心有限!”   “王兄......”   殷离疾刚要开口,却见殷话侬一抬手,于是只能将话全部吞回去。   分明是暖和的四月,可王兄身上的紫色的袍子,却透着浸人的凉意。   王兄的眼神,比紫色袍子还要冰凉。   为什么他刚看见王兄的时候,会觉得王兄穿这紫色的袍子,会显得整个人很温和。   “丞相是一把利刃,但没有他,孤也能完成统一九国的大业。他一直被王叔蛊惑,想把孤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孤不可能一直容他!”   殷离疾笑得有些尴尬,他太惜才,不肯死心,还在试图说服殷华侬:“王兄,您再给我一些时间,丞相是个好人......”   “孤可以给你时间,可是他不能伤孤的人!”殷华侬的语气,冷到了极点。   被那双黑金色的双眸盯了一瞬后,殷离疾瞬间意识到自己犯蠢了。   “王兄是说,赵师想杀楚国公主?不不不,此事绝非丞相的主意,丞相不可能会指使手下的门客去伤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对,人是王叔派来的,丞相被王叔当成了替罪羊!”殷华侬看他一直在犯蠢,已经忍无可忍!   殷离疾长吁了一口气,拱手道:“丞相那里,我会今早说服他,使他不再受王叔所蛊惑。”   “怎么,你不替王叔求情了”   “王叔心术不正,罪该万死!即便王兄不杀他,我也是万万不能容他的。”   殷华侬嘴角带着玩味,“王叔不是想扶你上位吗?你为何不能容他?”   殷离疾脸上的笑容僵住。   过了一瞬后,他才缓缓起身,朝殷华侬磕首。“他对王兄不忠,我怎能容他活在世上?”   “阿疾,王叔说得对,或许你比我更适合当齐王!”   以往说头疼,多是夸张,这次不是,殷离疾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头疼的滋味,如金针探入脑门刺入百穴经脉剧焚。   殷华侬走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殷离疾忍着疼,抓紧殷华侬的手,“王兄若是嫌奏折多,我可以帮你多分担一些。若嫌王叔聒噪,我也有办法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您自己找到了相伴终身的人,也心疼心疼弟弟我啊,臣弟可是至今仍未娶!”   “等你当了齐王,什么样的美人娶不到?”   殷离疾觉得自己是在悬崖上走索,一个不慎,就会从云间坠落,粉身碎骨。   “美人虽多,能入心间的却少。”   殷华侬愿意将王位让给殷离疾,但并不代表殷离疾自己能忌惮这个位置。   殷离疾再三表忠心后,他才终于不再提这个事,只跟他商议了几件决断不下的政务后,又回到了书房。   到用午膳的时候,冉轻轻还没醒来。   这时,裴监来禀报,冉轻轻的表姐尤小卿求见。   殷离疾最开始的念头是让人将她赶走,可转念一想,又让裴监将尤小卿请了进来。   尤小卿也没想到齐王能亲自接见自己。   在齐王宫的寝殿内,齐王慵懒的坐在上首,微笑的看着她。   神情异常温和,与传言中的暴君相差甚远。   他哪里是暴君,分明只是个容貌俊秀的少年,尤小卿疯狂的嫉妒冉轻轻。   “用过午膳了吗?”   “尚未!”尤小卿看着殷华侬嘴角的笑意,心里涌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齐王虽然在笑,尤小卿却不敢把他当作是个普通的少年,从她踏入齐王宫起,就在注意周围人的反应。如果齐王真是个好相处的人,为什么在来的路上,无论她怎么跟内侍们搭讪,这些人都一声不吭,甚至连她准备好的金子都不敢接。   尤小卿脑袋还在盘算,殷华侬已经起身离开。   直到裴监过来提醒尤小卿,殷华侬邀请她一起用午膳。   殷华侬装作没有注意到尤小卿在打量自己,他匆匆用过午膳,便让尤小卿在偏厅内等着,只说等冉轻轻醒了自然会召见她。   冉轻轻竟然还在睡?难道在齐王宫里,她还跟从前一样肆意妄为?齐王竟然也任她胡闹?   一想到冉轻轻在齐国竟然过得这般自在,尤小卿心里恨出了血,冉轻轻那样人,脾气又坏,脑子又蠢,她迟早会被弃王厌弃。   尤小卿给冉轻轻松了一份礼物,可冉轻轻看不上。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呢   “表姐千里迢迢来齐国探望我,姨母知道吗?你和修凌云的事,我早就不怪你了,可发生那件事后,我也没再打算和表姐像从前那样相处。”   尤小卿低头不语,冉轻轻不由得看了看她的脸,见她眼睛有些红肿,真是我见犹怜。   “表姐这是怎么了?”冉轻轻明知故问。   “小花,你救救他吧。”尤小卿带着哭腔开了口。   “让我救谁?表姐要说清楚。”   尤小卿开始哭哭啼啼的哭诉她和母亲回到彭城后,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父亲宠妾灭妻,偏偏母亲还不肯同意和离,日日与父亲的宠妾斗法。   她在彭程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地,只有修凌云可以投靠,但修凌云如今也消失了。   “小花,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可他现在有了危险,你不能见死不救。我母亲视你如亲骨肉,从小眼里就没有我这个亲生女儿......算了,这些我都不说了。我今日是来给你赔罪的,帮我求求齐王,让他助我找到凌云吧。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孩子和我都不能没有他!”   想想真是可笑,冉轻轻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尤小卿会低声下气的求她!   可是,她绝对不会为了尤小卿去求殷华侬。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再提修凌云,他的疯症说不定又要犯。   冉轻轻很有自知之明,她虽然不够聪明,可这样简单的账,却还是能算得清楚,她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冒险伤了她心尖上的人。   “表姐,若我还在楚国,哪怕是要将楚国倒着翻过来,我也会尽力帮你修凌云。可我现在是齐国,连我自己都是齐王的阶下囚,我没办法帮你!”   尤小卿是个聪明人,她在别人面前可以做到八面玲珑,喜怒不形于色。   此时面对冉轻轻,她那些理智和冷静全都丢失得一干二净。   从小到大,冉轻轻在她眼里就是个蠢笨的,可以随意拿捏。   她轻视冉轻轻,成了习惯。   “小花,你可别骗我,齐王对你的宠爱,我是看在眼里的。你只要随便在他耳边吹吹枕头风,他就会答应你了。小花,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如今我走投无路,能帮我的人也只有你了!”   冉轻轻忍不住冷笑,尤小卿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来求她,说把她当成亲妹妹。可试问天底下哪一个亲姐姐,会爬上妹夫的床,怀了妹夫的孩子?   “我托人打听过,齐王他没有别的女人,他只宠你一个!”   “我知道齐王是个变态,他杀人如麻,你在齐王宫也不安全。你帮我把凌云救出来,然后我们再一起想办法,把你从这里救出来好不好?我......我想过了,只要你不介意,我愿意与你共侍一夫.......啊......”   “啪”的一声,冉轻轻一巴掌抽到尤小卿脸上,干净利落。   共侍一夫!   这样的话她好意思说,冉轻轻还不好意思听。   不过,冉轻轻打她,是因为她辱骂了殷华侬。她的男人,怎能随意让别人辱骂。   冉轻轻用尽了所有力气去扇那一巴掌,瞬间,尤小卿的脸红肿。   “表姐,我劝你赶紧离开齐王宫,找个可靠的人送你回彭城。要不然,别说是修凌云,恐怕你连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你既然已经花钱去打探了消息,为什么不把消息打探全了再来求人?没错,齐王宠我,可我也很宠他,断不能送你说半句辱他的话!”   “我很感激表姐贤惠大度,愿意与我共侍一夫,奈何我却是个小心眼的,如果将来殷华侬敢碰别的女人,我一定会在自己被气死之前,先把他给弄死。要让表姐失望了,我在齐王宫里呆着很自在,没有想过要离开。”   尤小卿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她当然没想过要跟冉轻轻共侍一夫,顶多将来把她弄出齐王宫之后,再找个机会把她给弄死。   而且,她刚才也看出来了,齐王很宠冉轻轻。她就是觉得冉轻轻配不上齐王的那份宠爱,她凭什么得天独厚,受尽所有人的宠爱。她就是故意在挑拨离间,赌冉轻轻还对修凌云痴心妄想,借此齐王对她冷淡。   尤小卿讨厌死了冉轻轻,长得漂亮,还脾气不好。她那么爱哭,所有人都必须哄着,她从小就嫉妒楚王对冉轻轻的娇纵,心里暗暗的想,宠吧,使劲儿宠着吧,将来把你女儿给宠得脾气古怪,傲慢无礼,便不会有男人喜欢她。   可是,她想错了,所有男人都喜欢她那娇软娇纵的样子,都想冲着她,惯着她! 第56章 放过   尤小卿的事儿, 就是个小插曲,没有掀起半点风浪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 又莫名其妙消失了, 冉轻轻没把他当回事。   转眼又过了四日,冉轻轻身上的葵水终于走了个干净, 开始慢慢活动起来,她喜欢去园子里摘花, 在寝殿里摆上鲜花。   殷华侬最近脾气不好, 她想把寝殿改造得温馨一些,这样也许能让他的情绪更稳定。   上次出宫, 她还没玩过瘾, 想着让殷华侬再陪她出宫玩一次。她还想去殷络府上再喝酒, 可惜殷络这几日一直都没有进宫。   这天, 宫里的内侍和侍女们都放轻松了,冉轻轻肚子不痛,没有对殷华侬发脾气, 殷华侬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那日尤小卿进宫,冉轻轻可是朝发了好大脾气。   冉轻轻倒不是因为尤小卿心里难受,她是气殷华侬不信任自己,如果殷华侬信任她, 为什么会把尤小卿给放进来?   他还是在试探她对修凌云的态度。她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 已经对他掏心掏肺,可他还对她不信任。   发脾气归发脾气,冉轻轻也能理解殷华侬多疑的性格, 他从小便养成了那样冷漠的性子,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轻易改变。   阳光正好,花也开得正好,冉轻轻剪下一枝半开的芍药,就见裴监身旁的小内侍急匆匆跑来。   “公主,您赶紧回去看看吧,王上刚下朝便晕倒了,是被人抬回来的。”   听到这话,冉轻轻脸色都急得发白,她顾不上擦手,将篮子往秀儿手中一放,便提着裙子往寝宫跑。   气喘吁吁推开寝宫的门后,却只有殷离疾一人在来回踱步。   “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太过心急,冉轻轻一张小脸儿急得白生生的,只有嘴唇还剩下一抹殷红。   殷离疾虽然也着急,可他还是能稳住情绪,有条不紊的解释:“今日上朝,主要在讨论送给楚国的聘礼是哪三座城池,这是王兄早就决定刚好的事,只需在朝堂上宣布一下。哪知丞相忽然就不同意了,说这是士兵们辛辛苦苦打来来的城池,怎能随意送给楚国。”   殷离疾说到一半顿住,他也在观察冉轻轻的反应,他觉得虞相说得也有道理。   冉轻轻明显更在乎殷华侬的身体,她对那三座城池没有半分关心,眸中只剩下焦急和不耐,也是在责备殷离疾吞吞吐吐,说不到重点。“然后呢?他怎么会晕倒?”   殷离疾从冉轻轻脸上分析不出她对那三座城池的态度,只得继续说: “丞相说着说着,便要死谏。还好王兄及时拦住了,却不知为何,下朝之后王兄便晕倒了。”   “医官怎么说?”冉轻轻说着便要往寝殿去看,听殷离疾说话真能急死人。   “裴监陪着医官在里面......”殷离疾话还没说完,那鹅黄色的裙子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冉轻轻跑过去一看,寝殿里只有医官和裴监,殷华侬却不知去哪里呢。   比起殷离疾,裴监倒是个体贴的,他知道冉轻轻着急,立刻指向浴池的方向。   冉轻轻又马不停蹄的往浴池跑。   浴池里也是空荡荡的,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只见地上堆着一摊衣服。走近一看,才看到水里飘着黑色的头发。   殷华侬将自己泡在水里面,听到冉轻轻的声音也没有浮起来。   水里不停的冒出来一串串水泡,是他往外呼出的气息,冉轻轻忍下焦虑,在一旁静静等着。   浴池的一角,还放着冉轻轻上午从花园里摘回来的芍药,淡淡的香味飘在空中。隔着水,虽闻不到花香,殷华侬在水里睁开眼,视线落到那些花上,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殷华侬从水里冒出来,几捋碎发在额边,表情还有些阴鸷。   “你刚才不是晕倒了吗?不好好在寝殿里呆着,给医官诊治,却跑来这里洗澡!”冉轻轻没好气的骂他,她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居然还敢教训被其他诸侯所忌惮的暴君齐王。   “流了一身的汗,不泡个澡见你,你又要嫌我满身酸臭,对我皱眉。”他说话的语气越是若无其事,冉轻轻反倒越觉得有事,看起来,他是被虞相气得不轻。   “是不是又想杀人了?”冉轻轻发现,他瞳孔的颜色又变了,黑色的光晕压过了金色。   听到这句话,殷华侬眼里暴风肆虐,狂风大起。   丞相是真被王叔给拿捏得死死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逆鳞,偏偏丞相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他面前送死。   当时,殷华侬真想杀了丞相,可他想到了答应过冉轻轻不要动丞相,只好忍着。   也因为强忍着怒火,他才会在下朝后,突然晕厥,是怒火攻心导致。   冉轻轻凑近了,亲亲他的眼睛,想赶走他眼里的暴风雪。   他现在有了她,不应该再随意生气。   “我让你忍一忍,不要乱杀人,可我并没有说过让你忍到把自己给气晕了啊?你赶紧从水里起来吧,让医官给你看看。”   “我没事......”殷华侬拨开她捧着自己脸的手,眼神闪躲。医官说的话,他已经猜到了,每次去看医馆的时候,他都躲着冉轻轻,看来这次是躲不过了。   冉轻轻亲自伺候殷华侬穿好衣服,将他从浴池里哄着走了出来。   裴监和医官就在外面等着。   这会儿功夫,殷络也来了,殷络一进来就语气不善,“阿兄今日怎么没杀了虞钟那个老滑头?”   殷离疾赶紧拉了一下她的手,让她不要乱说话。   “阿兄你现在变了,像个女人似的扭扭捏捏,虞钟那老匹夫居然敢骂你是昏君……”殷洛这脾气,殷离疾怎么拦得住!   “殷离疾,你把她给我带走!”   “阿兄我刚来,你怎么就要把我赶走……殷离疾,你他娘的放开……老子自己会走!”   冉轻轻客客气气的将医官请来为殷华侬诊脉。   医官给殷华侬把脉后,叹道:“王上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气血太过旺盛,又没有合适的纾解之道,才会突然晕厥。”   冉轻轻听得迷糊,满脸乖巧地问:“请问,什么是纾解的法子呢?”   她这话一说出口,裴监和医官都看着她,殷华侬也忍不住偷偷笑。   冉轻轻低下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殷华侬见她皱眉,对医官挥手,示意他先退下。   听到医官告退,冉轻轻忍住了羞窘,焦急的拦住了医官,再次问:“您还没有说,纾解的法子有哪些呢?”   一想到殷华侬可能会再次晕倒,她觉得笑话了也没关系。   “你先出去吧,让裴监留下来听,我一会儿就出来陪你。”殷华侬怕她不自在,柔声劝她出去。   冉轻轻摇摇头,倔强的拒绝。   殷华侬见她倔脾气上来了,只好对医官点点头,医官这才放心说。   “气血聚集在肝脏,得不到纾解,就会导致晕厥。纾解的法子我曾对陛下说过,可以去练武场多操练几个时辰,直到将身体里的气排解出去。可过多的操练会让人精神振奋,身体疲惫,导致气血越来越旺盛,以后晕倒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   这番话,医官有瞎编的成分,他也是心疼殷华侬堂堂齐王,居然为一个女人禁欲到现在。   冉轻轻急脾气来了,差点翻脸,语气也不太好:“说了半天,那您倒是说个可行的主意啊!”   殷华侬知道她害羞,悄悄按住冉轻轻的手,朝裴监点点头,让他把医官带走,然后才在冉轻轻耳边说了那个纾解之道。   冉轻轻羞得半晌都没抬起头,接下来的时间,无论殷华侬怎么哄都不肯出门,看见裴监就躲了起来。   ……   下午,秀儿将冉轻轻剪下的花儿都拿到寝宫,陪着冉轻轻一起把花花叶叶插到瓶子里。   冉轻轻携着一身花香,插了一瓶月桂搭配桔梗放在殷华侬的书房。   “你都已经在书房坐了两个时辰,还不快起来走走,当心身体又要出毛病。”   “我又不是个废物,批阅两个时辰奏折还能把身子累出毛病吗?”   冉轻轻在花瓶里添了一勺清水后,皱着眉将他手中的笔拿下。   “我不管,反正你得休息!”她索性赖在他的怀里,让他没办法再批阅奏折,案牍劳神。   殷华侬暗自好笑,她耍无赖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她将手中的笔放回笔架,再将奏折有条不紊的放在一旁,然后才抬头看他:“我知道你嫌我烦,可你就算赶走,我也不会走。起来……”   他心口正是闷得慌,她特意跑进来为他解乏,殷华侬岂会拒绝?   “殷华侬,你......你干什么?”冉轻轻别扭的挣扎,脸颊羞得通红,浑身都不自在。   他悄悄松开了胳臂,看似是在故意给她逃的机会,“我有些乏了,你陪我试试那疏解的方法可好?”   大白天的,屋子里明晃晃的,他在说什么胡话。   冉轻轻起身要走,殷华侬没拦她。   但他也没闲着,等冉轻轻走到门口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已经解开。   正当冉轻轻要打开门的时候,她的身子忽然被钳制,开门的那只手也被殷华侬的另一只收给抓住了,他略微起了胡茬的下巴,在她脖子光滑的后脖子处轻轻的摩挲。   “能不能......等到晚上啊!”   可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哀求,殷华侬坚决不肯再放过她了! 第57章 装可怜   到了晚上, 殷华侬和冉轻轻才从书房里出来,殷华侬让人进去打扫书房, 冉轻轻不肯, 两人因此起了争执。   冉轻轻不知该怎么开口跟他说,房间里味道那么浓, 别人一进去,肯定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了些什么。   他不要脸面, 她还要做人, 若是被人瞧了出来,以后别人怎么看她!   冉轻轻将他赶出去, 让秀儿端了盆水放在门口, 等书房里什么味道都没有才出来。身上换下来的衣服, 也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扔掉了。   她身子乏了, 还要打扫书房,用膳的时候,她见殷华侬就觉得心里不爽。   “怎么又是烤羊肉, 天天吃烤羊肉,弄得整个寝殿里都是羊肉的腥膻味,难闻死了!”   殷华侬朝裴监点点头,让他把羊肉撤下去, 换了一盆切得薄薄的卤牛肉上来。   “牛是农耕圣物, 你们把所有牛都吃光了,到了明年春耕之时,看谁来给你们耕田。”   这回不用殷华侬指使, 裴监自己识趣的将牛肉撤走。   殷华侬看看一桌子的菜,只拿了个馒头,就着一小碟凉拌青笋吃,这回她可没什么能说的了吧。   冉轻轻不解气,将他面前的青笋夺了过来,说:“这是我要吃的,你都吃完了,我吃什么!”   殷华侬今日痛快极了,心情很好,随她怎么闹都不生气,哄起人来比平常更加得心应手,“行,我什么都不吃了,就看着你吃。乖,今日下午累坏了,你好好吃饭,等吃完饭有力气了再跟我闹!”   冉轻轻憋的一脸通红,“怎么我说两句话就是在闹?行,那我以后都当哑巴,不说话了!”   殷华侬看看裴监,让他把内侍们都带出去。总不好当着内侍们的面,低声下气的来哄一个小姑娘。   “别闹了,吃过饭我给你擦药。今日下午,我是有些孟浪了,可也是你主动过来招我的。”在朝堂上威风八面的齐王,回了寝殿之后瞬间从猛虎变成了乖巧的家猫,任凭他宠着的小姑娘处置。   她低下头不说话,继续生闷气。   她气的是他随意的态度,本以为那件事会发生在一个浪漫的夜晚。   殷华侬想破头也没明白冉轻轻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他以为这是水到渠成的事,上次若非她突然来了葵水,两人早就在一起了。   “原来你说喜欢我,都是哄我的!”殷华侬想不出哄她的话,只好卖惨。   果然,他一开始装可怜,冉轻轻脸色就变了,没那么生气!   殷华侬叹气:“我从小就在奴隶营里长大,男欢女爱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不像你,祖祖辈辈都是贵族,从小到大吃饭喝水都要讲一讲规矩......”   冉轻轻最怕他说这些话,动不动就轻贱了自己。   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奴隶出身,她也从来就没有看不起奴隶,奴隶在她眼里和贵族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只知道,他如今是她的人,也是这世上最最尊贵的上等人。   她将手里的甜粥推到一旁,瞬间没有了进膳的心情。 “我心里不舒服,还不能发个脾气了吗?你又不是第一个天认识我。我脾气就这样坏,你要是烦了我,我现在就走。”   天神作证,他从未烦她,就是不知道怎么哄她,才会故意说那些话,好让她心软, “你就是对我发一辈子脾气,我也甘之如饴。”   她要是再生气,殷华侬又会刻意说些难听的话贬低他自己。她听不得那样的话,但心里的闷气也没办法排解出来,就连眸子的眼泪都带着倔强,“你分明就是嫌我烦了,嫌我吃饭、喝水规矩多,还嫌我脾气不好。我知道,你是奴隶营里长大的,你们这些人从小就不讲规矩。所以你打心眼里看不上我们这些规矩多的人。”   “既然如此,那你干脆放我走好了,回你那奴隶营里找那些漂亮的小姑娘好了,她们脾气性格都会很好,不像我这么难相处!”冉轻轻不依不饶,她就不明白,明明是他先惹了的事,怎么到最后反而显得她很小气,倒显得像个锱铢必较的市侩女子。   殷华侬起身,到她面前,为她擦拭眼泪,“别哭了,我会心疼。”   冉轻轻抓起他的手,在他袖子上擦了擦眼泪,然后又很嫌弃的扔开。   “殷华侬,我讨厌你!”   “好,我是个最讨厌人!”罢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他服软还不行吗?   “我讨厌你总是拿奴隶的身份说事,用那种刻薄的语气说自己的身世。没错,我家祖祖辈辈都是贵族,可我的出生并不是由我自己定的。你的奴隶身份,也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我只恨我自己不是从小出生在奴隶营里的,那样你就没理由总拿你的奴隶身份说事了!”   殷华侬叹气:“我多么庆幸,你没有出生在奴隶营里,那些苦我自己尝过一遍就够了。”他知道自己性情刻薄,可是防备和攻击就长在了他的骨血中,成为了他的本能,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平安活到现在,还能遇见她。   冉轻轻摩挲着他的脸,语气软了下来:“奴隶又怎样,贵族又怎样,到死的时候还不都只剩下枯骨一堆?我也知道我毛病多,都是我父君给惯的。你耐着性子受着罢,我会努力改的。”   “不要!”殷华侬手指压在她柔软的唇上,止住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你这样挺好的,什么都不要改。我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哄你,才会说故意贬低自己,好叫你心里难受。我以后再也不会说那些话,我宁可自己心里难受,也不愿意让你难受。”   “殷华侬,我被你给拿捏住了,你一直知道怎么治我的脾气,比我父君还要厉害!”   殷话华侬见她脾气好了,端着甜粥喂她,“累不累,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下午……”   “你再也不许说下午的事了!”   “好,我不说,今天下午什么也没发生过!”   冉轻轻吞下他喂来的白粥,发脾气也不好,不发脾气也不好,被他治得死死的。   “殷华侬,我发脾气不是因为后悔了。你太过轻率,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你纾解的工具,所以才发脾气。不过我现在想通了,其实哪有那么多规矩呢。你说得对,这事儿跟吃饭喝水也没什么区别,情到浓时,一切自然而然就发生了。是我把自己看得太轻,才会觉得你也看轻了我!”   “小傻瓜,你就住在我的心尖儿上,我怎么会看轻了你!”   “殷华侬,我要吃烤羊肉!”   “好!”   “我还要吃卤牛肉!”   “好!”   ……   裴监领着内侍们将烤羊肉和卤牛肉端进来,看到他们的王上正在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的小姑娘用膳,脾气好得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心中叹息:真是一物降一物。 第58章 认错   转眼已是四月十五, 连医官都说殷华侬身上的毒素差不多已清理干净,这也是冉轻轻“纾解”有功的缘故。于是, 轻慢了将近一个月的政务又再度被拾起。   这段实日殷华侬倒不是真的疏远朝政, 王叔那边一直蠢蠢欲动,殷华侬故意传出沉迷美色的的消息, 迷惑王叔。   还有一点,冉轻轻非要亲自盯着殷华侬, 严格按照医官写的时间, 该休息的时候便不许他再看奏折谈政务。   不过,她最近也腾不出太多时间管殷华侬。   自冉轻轻成为齐王, 宫中一直没有女主人。他父亲的那些嫔妃不是被他迁移到南苑养老, 就是放出宫外投奔亲人。宫里这一堆大大小小的事, 全交给了裴监。   从前, 裴监一切都按照宫里的规矩处理,自从冉轻轻来了后,宫里的规矩改了又改, 裴监自觉是个奴才,又是个阉人,很多事不好再自作主张,便一点点将手里的权力移交到了冉轻轻手中。   于是, 他们两个都逐渐开始了从早忙到晚的日子, 有时候殷华侬有心和她亲昵一番,却只见她累得倒床再睡,也只能收起亲近的心思。   到十六这日, 殷华侬单独召见了裴监,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裴监竟不再找冉轻轻。   清早起来,冉轻轻害怕看账本的时候犯困,被自己灌了一大杯浓茶,此时无账本可看,她躺在榻上又睡不着,想起来小乖已有十日没洗澡。   正准备去找小乖的时候,殷华侬回来了。   到门口遇见殷华侬的时候,冉轻轻打了一半的哈欠,居然给给吓没了。   按理来说,此刻他应该在城外举行誓师大会,送殷洛出征西蜀。昨晚睡前,迷迷糊糊地听他说过这事。他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忽然出现,又加上裴监今日没来找她,她瞬间就明白了殷华侬的心思。   冉轻轻心情有些复杂,她愿意当齐国的王后未他管辖后宫,也愿意为他生个孩子,一起面对各种风风雨雨。但一想到和他做那种亲密的事,心里就有些犯怵。   两人在这件事上发生了小小的分歧,殷华侬精力旺盛,每天都希望与她敦伦一番,甚至好几番。他还年轻,初尝□□,对未解之事充满了热情。   冉轻轻上一世加上这一世的经验,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感受:疼!   她还是个最最怕疼的人,以往手指头被花刺一下都得疼得哭上小半个时辰,冉轻轻站在门口,抬腿小心翼翼往后撤。现在走来得及吗?得想个什么借口才会既不伤他的心,又能合理的逃开?   风和日丽,徐徐的清风中带着淡淡的草木馨香,窗外鸟鸣清脆,一切都很美,只有她的心情不太美。   树叶沙沙的响声以及沙漏的声音以及殷华侬匆匆的脚步声传到她耳朵里,全都充满了嘲笑的意味。   明明还很犯困,可她的眼神却格外清醒。   冉轻轻满脸痛苦又无奈的样子落入殷华侬眼里,嘴角的笑逐渐冷却。   因为体内毒素已经逐渐淡化的缘故,他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不再像之前那般起伏不定。眼前微微弓着身子往后退的小姑娘落再他眼底,如同猎物。   殷华侬自问,这世界上还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唯一让他为难的事,也只有眼前这个一脸心虚的小姑娘。但也不算多为难的事,只需比处理朝堂上那些事情再多费几分心思罢了。   冉轻轻莫名打了个寒颤,此刻的殷华侬,让她想起了他养的那只海东青阿初,阿初盯上的猎物时眼底的兴奋,与此时殷华侬眸中流露出的光华如出一辙。   她深吸一口气,有一种奔赴战场的赴死的英雄气概。   那就闭着眼睛躺尸好了。如果太痛,痛得受不了,就直接哭出来好了。她哭得惨一点,他就会心疼。不过,她想起上一次,她故意哭得恨惨。可她越是哭得惨,殷华侬就越是兴致高昂!   死,真的不可怕,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人在死之前五感已经关闭,就像是飘在一团暖融融的光里,身体一点也感觉不到痛苦。   那种事,简直比死还难受,不仅当时会痛,结束后还是会痛,更可气的是殷华侬什么痛都没有,似乎她身体里丢失的力量全都渡到了他的体内。这是最最可气的!   一想到这个,她英勇赴死的英雄气概,刹时间蔫了半截。   “过来,陪我说说话!”殷华侬踏入寝殿,指着一旁的软榻,把她叫到自己身旁。   冉轻轻今日穿着一身新做的对襟襦裙,上襦绣着淡淡的梨花,清雅有精致,上襦至下襦逐渐从白色转为绿色,似春夏交接的季节里停在梨花枝头上的一只长着墨绿色斑点的蝴蝶。发髻上插着一只锦鲤碧玉簪,因未举行婚礼,长发披散在肩头,坐下后,发间隐约还飘着淡淡的玉婵花香。   四月中旬,正是楚国的玉婵花绽放的季节,只是寝殿旁并无玉婵树,香是从她的发间一点一点散出来的。   冉轻轻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他,殷华侬。   殷华侬笑了笑,拉过她的手,不自觉的又捏着她的手指玩。   “裴监在楚国找到一位老花匠,他说只要有人悉心看护,玉婵花也可以在献阳城中存活。我想在齐王宫种下一大片玉婵树,再搭一架秋千。到了夜晚,我们一起坐在玉婵花林里的秋千上看星星......”   冉轻轻压根没心思听他说什么,她哪有什么心情看星星,现在脑子里正乱成了一团麻。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与他商量:“我有个事想跟你说,你听完后,就算不同意也别跟我生气好不好?”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指,紧张的情绪压根没办法掩饰。其实她压根没有必要这么讨好他,她已经很好了,非常好,不需要再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他说话。他刚喜欢上的她的时候,她那脾气根本就算不上好。   殷华侬觉得好笑:“你有什么事需要跟我商量?”   “那个、我愿意给你当妻子,也愿意给你生个孩子,但侍寝这事儿我真有点发愁。你别误会,不是你的原因,你很好。都是我......”   “你不愿意?”殷华侬打断她的话,用眼神劝她说话谨慎!   可惜冉轻轻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弱弱的继续解释:“不是不愿意,我就是有点怕疼。如果半年一次,我也许能受得住,也不影响子嗣繁衍,可是你会忍不住的,一直憋着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我在想,要不然还是挑选一个年轻美貌女子的进宫来服侍你吧!”   “挑选一个美貌女子?”殷华侬眯起眼睛仔细的的她。   冉轻轻明显感受到了他的不悦,微微垂首,“如果你觉得有点少,再多选两个也是可以的,不能超过三......”顿了顿,似乎觉得三个也有点少,脱口而出道:“不能超过五个!”   殷华侬静静看了她片刻,淡淡道:“国后的好意,孤心领了。”   “咱们早就说好了,就算不同意也不能发脾气。”冉轻轻抬头看他。   他却突然起身,沉沉望了她一眼后,往书房走去,“国后操劳过甚,回去好生休息,孤还有奏折要批阅!”   冉轻轻听他声音突然沉下来,抬起头一看,却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等他快要走到书房时才反应过来,他生气了。   一路小跑的追了过去,才终于在他踏入书房之前将他拦住,冉轻轻搂着他精瘦的腰,小声说:“别不理我!是我说错了话,你骂我都好,千万别不理我。你不理我,我心里会很难受。”   殷华侬闷不吭声,想拉开她的手,可她却死死的搂着,怎么都拉不开。也不是真的拉不开,真要用力拉开,她一定会摔倒在地。   殷华侬真没有生气,就是想让她冷静一下。   “看着我踏入别人的房间,搂着别人睡觉,你心里不难受?还是说,你是想让我先搂着别的女人睡一觉,身上沾着别人的脂粉香味,再踏入你的寝宫来陪你睡?”   冉轻轻似乎真闻到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脂粉香味,小声嘀咕道:“你就不会洗个澡再来找我吗?”他有轻微的洁癖,连小乖的尿味都闻不得,怎么可能受得了别人身上的脂粉香,说话都不打个腹稿!   莫名的脂粉香味,让她觉得恶心,冉轻轻不自觉便松开了殷华侬的手。   他只说了一句话,她便开始嫌弃他,若他真睡了别的女人,冉轻轻只怕跟他说话都得捂着鼻子不准他踏入十步以内。   殷华侬回头看她,冷声道:“光是听了都觉得受不了,孤要是真去找别的女人,你还不得哭瞎。今夜你自己好好反省,孤要批阅奏折到很晚,就在书房歇下了。”   “砰”的一声,门重重阖上。   书房到寝殿的踏上,最多最多只有五十步,难道批阅完奏折再走这五十步的还能累着他吗?   “哎!”冉轻轻擦了擦刚冒出来的眼泪,委屈巴巴的道:“父君说得果然没错,好看的人脾气都很冲。”   这话原是楚君宽慰自己的,冉轻轻小时候调皮,楚君也有过想要揍熊孩子的念头,无奈女儿长得玉雪可爱,高高扬起的巴掌怎么也不忍心扇下去。   冉轻轻突然想,修凌云好像是个例外,他也长得挺好看,脾气却很好,修凌云从未在她面前动怒。不过,他的好脾气也许是伪装的。仔细想想,修凌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执政时铁面无私,不肯通融半分,有时比殷华侬还要冷漠。若非如此,后来他怎么能把姨母赶下王位呢?   想起修凌云,冉轻轻忽然好奇他是否还活着,如果他还活着,把他送给尤小卿也算好事一桩。渣男贱女,这两人还挺般配的。   殷华侬现在气得不轻,她当然不敢去问!   要不然,还是去认个错算了,晚上真要一个人睡,她还是有点害怕。有时半夜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将手摸过去,若是摸不到人,她会立刻惊醒。若是手搭过去,摸到了殷华侬的手,她就能瞬间睡得安稳。   冉轻轻正要推开书房的门去认错,只见裴监领着殷离疾急匆匆赶来。 第59章 选择   圆月高高挂在天空, 暗暗的光投在苍白的园子里。   冉轻轻坐在窗边,甚至能看清楚叶子的现状和石头的大小。她看看满天的繁星, 又看看努力爬上枝头的蜗牛, 一直等到了三更时,也没等到殷离疾从书房离开。   他们在商量什么呢?   冉轻轻眯着眼睛靠在枕头上, 提醒着自己不能睡着,待会儿还得去寝殿里跟殷华侬道歉。   他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殷华侬究竟是喜欢跟她过日子, 还是因为是想跟她睡觉才喜欢她?这个问题太复杂, 真是越想越头疼。   冉轻轻晃晃脑袋,决定不要再胡思乱想。她翻个身, 爬到了墙角, 在被窝里躺下。虽说已是春夏交接的季节, 夜晚的齐王宫还是有点凉。如果殷华侬在就好了, 他可是个火炉子。昨晚她是贴在殷华侬怀里睡的,早晨醒来还被他给捂得一脑门子汗。   本来是挨着墙睡的,睡着之后怎么又滚到他怀里去了?   仔细想想, 昨夜殷华侬其实什么都没做,倒显得她有些小人之心。她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睡着了,赶紧揉揉眼睛,又晃晃脑袋, 逼着自己不许睡着。   不过是一夜不睡, 她还是能撑得住的。   殷华侬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她在掐自己的脸。朝廷里再多的腥风血雨都无法波及到他的心绪,只要看见她, 他的心就会很平静。   这段日子,王叔殷弦的心情似乎不那么平静,自从那天殷离疾来警告过他后,他一直坐立不安。殷离疾走后,殷弦恨不得立刻带人血洗王宫。刚走到门口就冷静下来,深知此事得徐徐图之。   殷弦派人潜入王宫,得到了两个重要消息消息,一是殷华侬忽然不宠幸楚国公主了,他在宫外藏了一个娇娇美人。二是听说殷华侬最近还喝了酒,殷华侬不能喝酒,喝酒便要发狂杀人。   殷弦最大的筹码是手中的兵力,最初老齐王一直在他和殷无忌中间犹豫不决,殷无忌是长子,殷弦是幼子,嫡长无能整日只知吃喝玩乐,幼子能文能武,听话又孝顺。渐渐的,老齐王心中的王位继承人成了殷弦,殷弦自己也能隐隐感觉到这一点,若不是因为殷华侬突然出现,老齐王怎会改变主意,选了殷无忌。   殷弦能明白父亲的选择,殷华侬的能力的确比他更强,他承认这一点。所以,杀掉殷华侬是不可能的,能把他给逼疯或许还行,一个疯子可没办法当齐国的王。   王叔召集了所有门客,开始商量逼疯殷华侬的布局。   殷离疾与殷华侬在书房里商量了半夜,就是在商量如何除去殷弦的事。殷弦手里掌握了大部分兵权,可他手里的兵不是王叔的奴隶,他们同样是齐国的兵马。擒贼先擒王,如果先把殷弦杀了,再对士兵们加以恩赏,他们应该不会为了给王叔报仇而造反,可以避免一场内战。   殷华侬之前就是顾及着齐国不能有内战,才会容忍殷弦的一次次冒犯。其实殷华侬完全能控制殷弦,只是殷弦一直在背后怂恿虞相激怒他,而冉轻轻又不准他杀虞相,殷华侬只好先除去殷弦。殷离疾一直摇头叹气,埋怨他的决定太过儿戏。不过儿戏归儿戏,能让殷华侬下决心出去王叔,殷离疾当真要感谢冉轻轻。   冉轻轻到感觉自己身前多了道影子,她睁开眼睛揉了揉,发现不是幻觉,殷华侬果真在自己面前。他刚泡过澡,穿着素色中衣,墨色长发披散在肩后,行走间潇洒如风。   殷华侬在榻旁坐下,绷着脸问:“你可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冉轻轻点头,一脸乖巧,眼中却冒着坏水,“你大概是觉得五个还不够,那我再给你添五个!”   殷华侬垂眸看她,脸色阴沉。   见殷华侬又要走,冉轻轻连忙从榻上蹦起来,抓住他的衣袖,“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她气人的时候,可是很有大将风范,一点也不像是个小女子!   殷华侬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最好不要跟个小女子多计较,于是在榻旁坐下,问她:“常珩来信,说你父君准备我的拒绝求亲,与东鲁联姻。他铁了心要你封为王女,将东鲁国七王子封为了驸马。”   “哦!”冉轻轻重新躺下,神色淡淡。   殷华侬凑近:“你有何打算?”   “我还能如何?”她懒洋洋地钻进被窝。   “不怕得罪你父君?”   冉轻轻笑着摇头。   殷华侬沉默了良久。   冉轻轻抓着他的手,让他也躺下来,然后靠在他肩上,揉揉他的脸:“你放心,我宁可死,也不会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恐怕楚君也是这么想的。”殷华侬不想逼着她做选择,可事实就是,楚君在逼着她做选择。   “我父君不会如此。”   殷华侬沉默了一阵,叹道:“我明白,在你心里,你父君其实更重要。”   “你们两个都对我重要!”她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不疾不徐的说:“如果我真是个孝顺的女儿,又怎会跟你私奔来齐国?明媒为娶,私奔为妾,你不知道吗?对,你是不知道的,你甚至都觉的婚仪不重要。”   “我会为你准备一个盛大的婚仪!”   冉轻轻淡淡了应了一声:“知道了。”   “你不信?”   冉轻轻蹙眉,心烦意乱,说话也带着冲劲儿:“如果你一直逼我在父君和你之间做个选择,我只能舍弃你。父君把我养大不容易,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眼前。此事要么你退一步,要么我父君退一步,总归会有个结果,你别多想了。”   殷华侬低垂着眼帘,淡淡道:“是啊,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他连齐王都可以不当,还有什么可不能妥协的呢?也许低头在楚君面前低头道个歉,此事也能轻松了解。说到底,他要的只是一句话:在她心底,他才是最重要的。   冉轻轻听他声音不对,强行睁开眼睛,起身吻了上去。   寝殿内,烛火熄灭。寝殿外,圆月高高挂在天空。   “今天还痛不痛?”   “别问了......”   早上醒来,殷华侬已经将早膳放置在了榻旁,寝殿里的气味也被他清理干净了。冉轻轻昨夜大概是累着了,吃什么都不挑嘴,很快吃完一个烤馒头,一个鸡蛋,一杯甜浆酪。   殷华侬又给她递了个烤饼。这是宫里的厨子新研究出来的菜式,在馅儿里加了酸酪、熏肉和青笋,冉轻轻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香香糯糯的烤饼,吃得十分开心。   昨日她也吃过这个烤饼,相同的厨子,相同的食材,味道却不如今日这般鲜美香糯。也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   殷华侬见她吃得开心,也笑得满足。   用完早膳,擦拭了手,冉轻轻认真跟殷华侬商量,让他不要再威胁裴监,她其实还挺喜欢管着宫里这些大小事。从前她在楚王宫里,也是她在处理这些杂事。她在齐王宫里显得无聊,帮裴监管管这些事,刚好能打发时间。   殷华侬擦干手,转回头,目光落在她浅浅的梨涡旁,然后揉了揉她的手心:“你在宫里呆得无聊?”   冉轻轻点点头。   殷华侬转头看了看花香鸟鸣的窗外,道:“你在宫里闷得慌,可以自己出宫去玩。” 第60章 算计   冉轻轻带着秀儿在宫外兜兜转转, 秀儿倒是玩得开心,冉轻轻却觉得无聊, 连伶曲都觉得无聊, 珍珑塘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心里只有一个人,他在的地方, 她才能安心。冉轻轻其实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因为太喜欢他, 而变得面目全非。这种快乐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一边享受欢愉,一边承受痛苦。   下午她就回宫, 无聊得在殷华侬书架上抽了一本杂记打发时间, 这本书是大家公孙央所著。冉轻轻一直对公孙央十分好奇, 他心中存有大道。法家治国, 兵攻天下,心中却向往老庄之道。   奇怪!殷华侬不是跟公孙央有仇吗?他怎么会收藏公孙央的书。   冉轻轻看完这本书后,一直坐在书房里没出去, 她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从前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在这一瞬间又渐渐明晰起来,如同拨开了弥漫在前方道路上重重薄雾。   回过神来,殷华侬却抱臂好整以暇的在看她。一双黑金色的双眸光华潋滟, 唇微微勾着, 一副想笑却又不忍心打扰的模样。   见她回过神,才终于开口问:“神游去哪里了?”   冉轻轻垂头撇开目光:“闲得发慌,发了会儿呆而已!”   殷华侬将她的脸往回扳, 像是在安抚她的窘迫,额头轻轻挨着她的额头,道:“下次还是我陪你出宫吧。”   “我不用你陪,下次等我休息好了,我非要出宫玩个三天三夜才肯回来!”   “三天三夜,那可不行,我会想你的!”他拉着冉轻轻走出书房,朝殿外走去,此时楚国的工匠已经被请回宫中,开始改造宫殿,就连寝宫里都有工匠出入。   殷华侬指着一块空地给她看:“我打算在这儿栽些玉婵树。”   冉轻轻闹钟不禁浮现出公孙央写给他的那封信,撇撇嘴,懒洋洋的道:“还是别种了,不是要打仗吗?种树也好,改造宫殿也罢,总归是老民伤财的。”   “修宫殿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殷华侬好笑的捏捏她的脸,“我自即为以来,一直奉行节俭,也就奢侈这一回。”   他越是笑得开心,便越是刺痛冉轻轻的眼睛。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问:“你为什么喜欢在宫里栽这么多玉婵树?”   殷华侬眯着眼睛,在她发间闻了闻,笑道:“香!”   冉轻轻抬眸看他,不解。   殷华侬睁开眼时,眼底已蒙上淡淡情愫,薄唇一张一合,字字句句都是缠绵的情意:“你身上带着玉婵花的气息,我喜欢这个味道。”   冉轻轻脸红,推了他一把,“别说这个!”   殷华侬被她的反应逗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在说你的头发上也有玉婵花的香味。不过,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玉婵花蜜的味道了,今晚肯不肯赏我一点儿?”   这种人,说起下流话也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冉轻轻站在他身旁,觉得自己就是自投罗网的猎物。   一股臊热涌入脸颊,冉轻轻感觉他呼吸都变了,带着兴奋和急促。   又热又痛的感觉流入她心里,冉轻轻感觉到喉头在哽咽。殷华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冉轻轻眼中含着泪,他也没多问,在一旁静静等她回答。   冉轻轻问:“殷华侬,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不可否认,她是因为想要利用殷华侬才会接近他,她放大了心中的仰慕,去靠近他。哪怕他把她丢在草原上,她也没有退怯;哪怕他把匕首比在她的脖子上,她也装作好不知情。   她一点一点的靠近,终于捂热了他的心,然后也对他动心。她不是那么容易动心的人,是因为他一次次说喜欢她,任她的心防逐渐土崩瓦解。   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呢?   是他将性命托付与她的那一刻吧!他们将彼此的性命交托到对方手里。   沉默了片刻后,冉轻轻说:“殷华侬,我爱慕你,时至今日,我已离不开你了。”   殷华侬露出难得的笑意。他平素是个不勾言笑的人,殷离疾和殷络见他蹙眉都要害怕。只是到了冉轻轻面前,他没办法再严肃。他喜欢看她笑,只要看见她笑,他也会不自觉的跟着笑起来。   冉轻轻仰头看他,眸光里带着薄薄的水雾,“你呢?你是真心喜欢我吗?”说完这一句,她平静却又心痛。   殷华侬摘下一朵芍药,插于她发间,薄唇轻启:“川静流,乾坤掣,亦不与卿别。”   冉轻轻踮起脚,轻轻擦过他的唇瓣,叹道:“我就是这样被你迷惑的。”   殷华侬没有说话。   冉轻轻垂眸,不疾不徐地道:“我今日在书房翻到一本书,很有趣。”   殷华侬依旧没有说话,听她继续往下说。   “是公孙央先生写的,我对他的为人很倾佩,又好奇你怎么会把他的书留下。”   冉轻轻顿了顿,接着道:“然后我就不小心看到了公孙先生写给你的信。我从前总是听你说起‘老师’,却不知道你的‘老师’是谁,今日总算明白了,原来你的老师竟是公孙央先生。你们师徒真是令人钦佩,他为你扫频障碍,鼓吹你父亲废除奴隶制;你上位后便佯装大义灭亲,将公孙先生处以极刑以平息贵族怒火。杀了公孙先生后,你依然没有恢复奴隶制。”   说完,她竭尽全力的冲他笑,“多亏了公孙先生留下的这封信,要不然我怎会知道,他和我父亲竟然是同门师兄弟。要不然,我还真以为我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你对我动了真心!”   殷华侬面无表情,黑金色的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薄唇抿着,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所以,即便我们之间撕破脸了,你也不会放我回楚国是吧!”   “是!”   “行!”她忍住眼泪,退后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冉轻轻尽量控制着哭腔,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搬去西侧的侧殿去住,你忙于政务,也不必来见我。父君那里,我会尽量写信劝他不要与东鲁联盟,起兵攻打齐国。毕竟,我还是期待着看到你统一九国的那天。”   殷华侬始终脸色阴沉,冉轻轻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想再猜!   她转身,朝前走了几步。   殷华侬拉住她的手,到嘴边的挽留却变成了冷漠的驱逐:“既然国后执意如此,孤便如你所愿。今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吸入肺的空气都变成了刺入心脏的针,身旁的人忽然变了,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哄她的人。   冉轻轻恢复平静后,转过头,在他沉沉的目光中,从容不迫的笑了笑,朝他行礼告退:“说来还要多谢王上,派常珩将军贴身保护我父君。”   “过后不必多礼!”他虚抬手:“楚君是孤的岳父,此乃举手之劳。”   她说到这里,其实可以走了,她的仪态完美,礼节没有半分错处。可她偏偏不死心,还要再问一句:“殷华侬,这些日子里,你的算计中,可否有一分真心?”   殷华侬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色,始终没有作答。   骗她一句都不行吗?   冉轻轻苦笑一声,移开目光,脑海里全是他往日的温柔和很宠溺。   她往西侧殿走去,不再留恋,可是当她走至回廊之时,殷华侬却追赶上她,停在她面前。   “小花。”   他不再叫她“国后”,而是叫出她的乳名,语气似乎稍稍柔软了一些。冉轻轻闭着眼睛,死撑着不让眼泪滚落出来。   “你看着我!”   她转过身,偷偷擦掉眼泪。回身时,又是倔强的样子,可眼角的湿润出卖了她。   下一瞬,她的下巴双手握住。   他倾身压下,吻住她的唇。唇舌相触,呼吸相融,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最亲密的时刻,她还未来得及回应,他已经离开。   冉轻轻茫然的睁开眼睛,心里隐隐的痛着,怅然若失。   殷华侬的声音里,几乎不带任何情绪:“我说喜欢你,说过很多次!”   心里的痛,似乎稍稍得到缓解,她亦抓住了一丝丝希望的光。心痛过后,就是委屈,眼眶中的泪水又开始泛滥。   “既然你不信,那就当没有吧!”   说完这句,他愤然离去! 第61章 棋子   入夜, 更深露重。   寝宫内大半烛火已然熄灭,只剩下西侧殿还燃着几盏烛火, 在寂静空旷的宫殿中, 点缀着孤独。   冉轻轻躺在榻上,白色锦被严严实实裹住的玲珑身躯被怀里的小乖挡住了。   涂着蔻丹的手指在小乖黑色的皮毛上轻轻划过, 指甲无意中划到了皮毛下粉色的皮肤,小乖似乎感受到疼痛, “呜呜”的表示抗议, 却并未从她手掌下逃离。   冉轻轻愣神醒来,放开小乖, 让它在榻旁的软垫上休息。   不能怪她太过沉溺于这场情爱当中, 谁能抵挡得住殷华侬的情话?即便是现在, 想起他的浅浅笑意和低醇的嗓音, 那令人颤抖的温柔依然像潮水一般将她覆盖。   在殷华侬的立场上,他没有做错什么。静下心来细想,他的老师公孙央也是着实令人敬佩。   冉轻轻记得, 父君曾说过,没有公孙央之前的齐国,在九国当中低位卑弱。   自从齐国有了公孙央,不仅在短短十几年时间里成为九国最富足的国家, 在军事上更是逼得一直侵犯齐国的夏国几次三分割地求和, 不得不联合其他国家来攻打齐国。   原来公孙央竟与父君同出一门,难怪父君说起公孙央时总是充满了钦佩。   然而最令父君钦佩的是公孙央废除了齐国的奴隶制,如果没有公孙央废除齐国的奴隶制, 齐国便无法再短短十几年内强大。可似公孙央这般为齐国付出了毕生心血的能臣,殷华侬上位后下的第一个召令,竟然是对公孙央处以极刑。就是因为这个,父君才一直反对她嫁给殷华侬。   当年,公孙央死的消息传到楚国时,父君一直痛骂殷华侬。   如果不是公孙央在老齐王面前力保他上位,他一个奴隶之子怎能成为齐王。   父君以为殷华侬杀了公孙央,平息了贵族的怒火后,会立刻恢复奴隶制。可是父君猜错了,殷华侬杀了公孙央后,并未恢复奴隶制。   老齐王死后,齐国分为两股势力,以公孙央为主的肱骨之臣大多来自奴隶阶层,行军打仗很强悍却目不识丁。以王叔殷弦和丞相虞钟为主贵族势力掌握了大部分朝政。自老齐王死后,殷无忌继位,殷弦和虞钟曾多次劝说殷无忌将公孙央赐死。   殷无忌当然想杀公孙央,可他没有杀死公孙央胆量,更没有杀死他的能力。他没有能力做到的事,被殷华侬做到了。于是,殷弦和虞钟才会短暂的将希望寄托在殷华侬身上,希望他即位后能恢复奴隶制。可是如今殷华侬以统一九国为借口拖延如今,他们才终于明白,殷华侬根本就没有想要恢复奴隶制的打算。   而她,就是公孙央统一九国计划中的大局中布下的一枚棋子。冉轻轻忍不住笑了,她何德何能,竟然能成为公孙央和殷华侬的一枚棋子。   当初殷华侬杀死公孙央的名义是因为公孙央想要造反,可是现在看来,公孙央压根没想过造反,殷华侬才是公孙央最满意的齐王。殷华侬至今仍保留了公孙央的书,这恰恰能证明他对公孙央感情深厚,至今仍记得老师交代过的话。   可他仍旧杀了公孙央!   看来,在国家决策面前,师徒之前也可以放置一旁。   齐国偏居西北,拥有奴隶群的贵族们势力盘根错节,在老齐王重用公孙央之前,齐国的朝政甚至是由拥有奴隶的贵族们一手操纵,他们甚至拥有撼动王权的能力。   后来,老齐王按照公孙央的建议,将国都从齐梁山搬到了献阳城,规定了有战功的人,可以拥有豁免自己及家人的奴隶身份的机会,并将从夏国、西蜀、北狼族掠夺而来的土地分配给奴隶。随着齐国的版图一步步扩张,贵族们的奴隶渐渐减少,权利也逐渐瓦解。   于是,公孙央成为了老贵族们的眼中钉,老齐王还活着的时候,贵族们动不了公孙央;老齐王死后,殷无忌不敢动公孙央;而殷华侬是杀父夺位,名不正言不顺,这时候他必须要立威。   那时,奴隶制已经被废除,齐国这些老贵族手中的权利已无法撼动王权,为了不给齐国造成混乱,拖慢统一九国的步伐,殷华侬只好杀了公孙央。   想清楚这些事情之后,冉轻轻对公孙央更加敬仰,毕竟他都能把自己当成棋子。   公孙央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些年殷华侬更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亦成为了令九国闻风丧胆的霸主。   如此一想,能成为公孙央的棋子,她也算幸运。   毕竟,她可是睡过殷华侬的女人啊!   情绪好转一些,冉轻轻肚子便开始咕咕叫,她起身朝外面喊道:“秀儿?”   秀儿一直没睡,就等着冉轻轻的传唤,“公主,怎么了”   “我饿了,帮我去小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还要一壶酒。”冉轻轻想了想,又道:“算了,我不喝酒。”   没过多久,秀儿从小厨房端着膳食回来,红色的漆盘上有几片玉婵花瓣点缀,秀儿一脸惊喜地道:“公主,他们不知从哪儿运来了许多正在开花的玉婵树,这会儿外面正在下花瓣雨,可好看了。”   “花瓣雨?”   冉轻轻好奇地朝庭院走去,秀儿怕她着凉,手里抱着一件织锦披风,包裹在她身上。   冉轻轻走到庭院中,感受到了寒风吹来的凉意,她伸出手,面前是纷纷扬扬的花瓣雨。花瓣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手心,静悄悄的击打着她的心。   仿佛有人在她耳边小声说:“被利用了又怎么样,被利用说明你拥有值得被利用的价值。他就算骗了你,也是认认真真的在骗你。你看这满园的玉婵树,除了他,还有谁会在齐国为你种下满园的玉蝉树呢?”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大概是殷华侬之前对她太好,让她有了痴心妄想。现在接触到了一点点真实后,才会无法接受。看,她永远都学不会教训,哪怕重活一回,也还会天真的相信一份感情。她永远会忘记,在这个世界上,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秀儿,昨天我好像没看到有这么多树!”   “是啊,这是王上今日令人种下的。”   今日才移植过来的树,却仍旧能开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哪怕是为了编制一个谎言,也要做得似模似样。   冉轻轻重生回来的时候是秋冬季节,玉婵花已经接近凋零,这是她重生归来后第一次看见玉婵花的花瓣雨。   虽是即将入夏,深夜的风依然寒冷,冉轻轻将手缩回屏风内,转身回到了侧殿。   一夜的寒风不仅将玉婵花吹落了满地,还将殷华侬给吹病了。   两天后,裴监亲自禀报冉轻轻,说王上染了风寒,高热昏迷了几个时辰,一直没见好。   殷华侬一倒下,裴监认为齐王宫内能做主的人只有冉轻轻,只好来请示她该怎么办。   冉轻轻虽名不正言不顺,却一直顶着“国后”的名头在宫中行走,哪怕她和殷华侬闹翻了,他也没少让人往西侧殿送东西。如今他病了,就算是礼尚往来,冉轻轻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冉轻轻端着秀儿熬好的药,踏入了熟悉的寝殿。寝殿外,殷离疾和裴监正在轻声说话,殷离疾道:“你得让我见见王兄,王叔暗自召集兵马准备造反,没有王兄的命令,我该如何应对。”   许是因为殷络不在献阳,裴监心理没底气,他怕殷离疾趁机和王叔联合起来造反,不敢对殷离疾说实话,只能劝他先离开。于是殷离疾只能求冉轻轻帮他带话给殷华侬,冉轻轻没答应,但也没说不行。   走进寝殿,殷华侬果然昏迷在榻,额上放着一块冰帕子。   “王上。”冉轻轻唤他起来喝药。   许是听见她的声音,殷华侬终于从昏昏沉沉中醒来。   他烧得有些糊涂,忘记两人之前的争执,还对她笑了笑,还问她:“小花,我这是怎么了?”   冉轻轻怕刺激了他,只好说:“你生病了,不肯喝药,我只好亲自喂你喝药。”   殷华侬忽然变得像个小孩子,撒着娇问:“有糖吗?”   “你不是最讨厌吃甜的吗?”   “可我喜欢玉蝉花蜜的味道。”   听到玉婵花蜜这几个字,冉轻轻就忍不住联想到那些泥泞不堪的画面。这个人是真的生病了吗?冉轻轻怎么觉得他是在装病呢?哪有人生病还想着占人便宜。   可刚才在寝殿外,裴监拦着殷离疾不让他见殷华侬,分明是不信任殷离疾。他是担心如果让殷离疾知道殷华侬生病了,他会不会联合王叔一起造反?毕竟殷络带病出征西蜀,殷华侬一病,没人能拦住殷离疾。   冉轻轻见他又虚弱的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唇色一片惨白,心里怒火瞬间熄灭。她想起了那一次在山洞里找到殷华侬时,他也像现在这样,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我喂你喝药,喝完药就让裴监去拿糖过来。”   “好!”   从前她哄殷华侬喝药,不需要用调羹,他都是自己端着碗一口饮尽。现在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显然是没办法起来自己喝药。   殷华侬必须躺着喝药,冉轻轻又没怎么伺候过人,于是汤汁喂到嘴边,有大半流了出来。她拿出帕子,给他擦拭,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分明是他在发烧。   冉轻轻看了他片刻,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挣扎,他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抓了过来,两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为她暖手。   冉轻轻有那么一刹那后悔,昨天为什么要进入书房,如果她没有进去看到那份信,也许一辈子活在谎言里,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因为种种原因,我又断更了这么长时间,要对追更的老读者们说一声抱歉!   之后我也不敢保证更新时间,大家都等到完结再来看吧!   因为从明天开始,小学生都要在家上学,我恐怕更加没有时间更新了。   #   希望这场战役早日结束,大家都能快乐的回归各自的生活轨道。   最后,老生常谈,呼吁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少出门,不聚会~~~不要有侥幸心理,祝我们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吧!   #   武汉加油,中国加油!   等武汉疫情接触后,我一定要去吃碗香喷喷的热干面,吃刚出炉的豆皮,三鲜的、牛肉的、梅菜的各点一份!中午再来份刁子鱼~~~晚上来份麻辣小龙虾。 第62章 骄傲   冉轻轻不恨殷华侬利用自己, 她只是恨他利用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据她对殷华侬的了解,他绝对是个骄傲的人, 绝不会为了哪一个女人, 赔上自己身体乃至感情。之前是她想岔了,可能在他眼里, 就是喜欢她这个人,顺便再办成了统一九国这桩事, 两件事并无太多牵扯。   果然, 殷华侬全然未将她的生疏放在眼里,还在继续摸她的手, 甚至将手沿着袖口钻进去了。可惜她心里冷得像装满了冰块似的, 麻木了, 对他的挑逗全然失去了感觉。   殷华侬静静看着她, 脸瞬间冷了下来,修长的手指从她袖口里重新钻了出来。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那上面分明什么也没有, 他却看得极为仔细。   “殷离疾正在外面求见,王叔正在起兵造反,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让他反吧,做齐王没什么意思, 谁爱做谁来!”殷华侬躺了回去, 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上方,不知在想什么。   “你从来都没有过害怕的时候吗?”冉轻轻放下手中的药盏, 将袖口的皱褶抹平。   他毕竟才不到十九岁,面对一帮手握重权、心怀不轨、奸诈狡猾的大臣,会不会偶尔也有害怕的时刻?前世,她也曾当过几年楚王,最怕的就是那些大臣。梦里永远是散不尽的白雾,白雾中那些大臣一个一个拿着刀,缓缓朝她砍下。   她想起来在客栈做的那个噩梦,殷华侬被所有人背叛,死在雪中的那个噩梦。   殷华侬以为她会一直这么冷漠下去,谁知却问了一个这般亲密的话题,他沉吟了一下,说:“最惨的结局不过是死,我有何惧?”   也许在九岁之前,他曾有过恐惧,但亲眼看着母亲被人活活剥皮之后,他明白了最惨的下场是什么,便再也不会恐惧了。既然早晚都会死,何不在死之前,轰轰烈烈的活着?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这句话?”殷华侬自己坐起来,咕咚咕咚地把药喝了。喝完药,惨白的唇终于能看出一点点红色。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紫色华裳微微敞开,隐约可见胸腹间紧实的肌肉。   他一直喜欢黑色,很少穿紫色。   殷华侬一直盯着她,似笑非笑。   冉轻轻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人家的胸口看。   以什么身份?他们曾是最亲密的人。现在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一想到这个,她胸口忍不住疼痛,泪水汹涌,躲都躲不开。   冉轻轻匆忙起身,面向墙角,掏出帕子擦拭眼泪。   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叹息。   冉轻轻整理好失态,立刻请罪:“在王上面前失仪,臣妾罪过。”   这句话就是回答了殷华侬刚才的问话,她愿意当她的王后,但不愿意当他最亲密的人。   接下来的一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刚整理好的衣裳再度凌乱,她被纠缠着倒在了地上。   ......   殷华侬身上滚烫,更加滚烫的汗水滴在她的脖子上,背上。   他掐着她的脖子,逼迫她拱起身子,跪成一个屈辱的姿势。   他将她的下巴强行掰到后面,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滚烫的唇还带着苦涩的药味,声音沙哑:“你觉得屈辱吗?觉得屈辱就对了。”   “我这一生,只会对我的挚爱的人温柔!”   “既然你不爱我了,那就恨我吧。”   他的长臂牢牢握住她的腰,身体的痛觉清晰而又凶猛,冉轻轻仰着头,眼睛里一片水雾。   身后的人如同野兽一般无情的侵略,那重重的喘息声曾令她心颤。   不久之前,他还温柔的吻着她的眼睛,恳求她不要装睡:“你怎么每天都睡不醒呢?”   她如果不同意,他就算忍得再辛苦,也不会轻举妄动。   那时候,她是他的挚爱。所以,他待她温柔。   如今不爱了,才会这般无情吧。   她虽然难受,可她承诺过,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   虽然这个世道,信义不值钱,但她是独孤皇室的后人,必须遵守最后的底线,绝不做出尔反尔的小人。   漫长的痛苦,不知道结束于何时,等她重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偏殿。   秀儿和小乖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她醒来。   冉轻轻笑了笑,老天爷终究是待她不薄的,在她最难过的时候,让秀儿和小乖一起陪在她身旁。   秀儿是奴隶出身,她母亲拼着病弱的身躯也要护着女儿不被赖汉们欺负。   她的母亲虽是奴隶,却用尽一切力量想让女儿逃离厄运。   冉轻轻尊重她这份母爱,于是救下秀儿,秀儿有时候蠢蠢的,但她是个很执着的人。前世,身旁的奴婢都被姨母收买了,只有秀儿始终维护她,到死前都在维护她。   小乖是狼王,当初在草原上,她一眼就认出了小乖是狼王的幼崽,把狼王幼崽当狗养大,原是她的小小恶作剧。可小乖真被她养成了狗的性子,粘人又忠心。   冉轻轻想起来,下腹却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秀儿当即骂出声来:“齐王殷华侬,他果然就是个禽兽。”   冉轻轻失笑,疲惫的抬起布满伤痕的胳膊:“秀儿,敌强我弱,休要胡说。”   秀儿没吱声,把用膳的小桌子端到榻上,伺候冉轻轻用饭。   冉轻轻瞧她脸色有些不对劲,也没来得及多想。随便吃了几口粥后,又躺下了。   她迷迷糊糊的做了很多个梦,梦到在草原的时候,殷华侬为她摘来了一大车的果实。那个时候她的肚子里像是有个筛子,无论吃多少东西都吃不饱,很快就饿了。   也许是因为重生的关系,这具身体还没来得及适应一个几十年未进水米的魂魄。   这一场梦,仿佛是把她两辈子的遭遇又重新轮回了一次。   小时候父君抱着她,说她是心肝,是小花儿。   因为她贪玩,被火灼伤了手指,父亲心疼得落泪,才把姨母从彭城接来。   父亲死后,姨母说,我为了照顾你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失去了所有的幸福,你不能负我。   她感激姨母多年来的照顾。   可她偶尔也会假设:如果父亲没有把姨母从彭城接来,也许她会过得更快乐。   初遇殷华侬时,她带着目的的讨好他,整个人却是冷心冷肺。   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个刚回人间的魂魄,能有几分感情呢?   是在草原的时候,他纵容她;在楚王宫的时候,他一日日宠着她。直到将她的心养出了温度,让她的感情变得真实。   她想到了伶曲中的情节,一个汉子因为母亲和媳妇了争执,左边脑袋挨了母亲的一巴掌,右边脑袋被媳妇用木勺砸了一下,痛苦得捧着头哀声大叫。   其实寻常人家也会有这些纷争,更何况他是齐王?   多奇怪,他决定不爱她了,她却原谅他了!   不是大度。   是因为不舍。   她终究是个自私的人,权衡对比之后,冉轻轻却更怀念从前的他。   她是个除了姿色,没有任何本事的人,就像依附于树枝的藤蔓,一旦树枝倒下,她便无依无靠,只能死亡。   殷华侬就是她赖以生存的树枝。   她是在蜜罐子里泡久了,才会不知好歹,心生怨怼。   冉轻轻觉得嗓子有些干哑,唤了一声秀儿,秀儿却没有回答。   除了秀儿,侧殿里没有其他内侍和宫女,她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不敢进来。   奇怪,就连小乖都不见踪影。   冉轻轻坐起来,艰难的掀开被子。   都已经快要入夏,她还是觉得好冷,披上红狐大氅,她出去寻秀儿和小乖。   除了侧殿,正好看见秀儿和小乖跪在正殿外的院子里,刚移植过来的玉婵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如一场雨,落在一人一狗身上,画面倒也和谐。   都不用冉轻轻开口问这是怎么回事,一旁内侍端着的漆盘上已经摆放着所有罪证。   漆盘上是一把匕首。   小乖的两条腿也被绳子绑住,长长的嘴筒子也被柔软的棉布绑得紧实,防止它伤人,也不让它伤人。   冉轻轻一出现,便有人通知裴监。   裴监迎了出来,不敢与冉轻轻直视。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他进去的时候冉轻轻无声无息的躺在榻上的被子里,地上到处是碎成破布的衣裳,还有屋子里久久不能散去的味道。   难怪王上威名震惊九国。   他都病成那样,居然还有力气折腾人。   冉轻轻不知道裴监心里在想什么,她还以为裴监不敢与她直视的原因是殷华侬不肯放人。   “王上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以冉轻轻对殷华侬的了解,他应当不至于跟个小丫头生气。他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尤其对小乖的毛敏感,小乖小的时候在他被窝里尿了多少次,他恨得牙痒痒的,也没把小乖给宰了。   他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更不会为难一只被养成了狗性子的狼。   他想为难的,只是她而已。   小乖委屈的抬起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呜呜的向她求助。   裴监心里默默叹气,真是狗随主人。   也不对,这是头狼。   算了,管它是什么玩意儿。明明就是它闯入王上泡澡的池子里,被泡澡的药水给呛到了,这会儿却像是王上把它给欺负了似的。   “王上说,这是您的人,是您的宠物,得由您自己领回去。”   冉轻轻得理不饶人,“为什么非得我自己领回去,他要是真大方,就放他们自己回来。”   她拿起漆盘上的匕首,替小乖挑开了绑在嘴上的布和绑在前腿上的绳子。   秀儿蠢蠢的,现在还跪着   冉轻轻拿她没辙,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训她,只好轻声说:“你是膝盖跪麻了,要我扶你起来吗?”   秀儿摇摇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冉轻轻的腿一直在颤,她连忙站起来,扶住冉轻轻。   这才发现,然轻轻的身子也在发抖。   厚重的脚步声传来,冉轻轻侧目看过去,只见殷华侬和荀宁穿着铠甲,全副武装的走了出来。   他不是正在发烧吗?他的身体好了吗?   难道殷络不在,对付王叔殷弦,就必须由他亲自出马?   不是还有夏侯厝和魏延吗?   想起来了,夏侯厝的夫人与殷弦的夫人是族亲,他必须避嫌。魏延虽然打仗很厉害,但他在齐国的威望毕竟不如殷络与夏侯厝。   瞧,她这个王后当得多么称职。   还没成亲,就已经把权贵们的资料牢牢记在脑海里。   她还可以更称职一些!   殷华侬朝她走了过来,冉轻轻忍着疼,朝他微笑。   她要做一个合格的王后,保住她的国家,助父君逃离上辈子的厄运。   这是她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   怕什么?她连死都不怕。   最多不过是被当成一个畜生,再次被按在地上胡来一场。   穿上华丽的衣裳,掩饰了浑身的伤痕,她又是高高在上的齐国王后。   不对,是还未册封,却有了实权的王后。   心还疼什么呢,真是矫情,多么合算的买卖,她可是赢家。   等到殷华侬停在她面前时,冉轻轻忍着身上的疼,得体的向他施礼。   冉轻轻嘴角的微笑完美无缺:“王上,您的身子好些了吗?”   殷话侬恨得想要掐她脖子,撕开她脸上的面具。   他试过,没有用。   她将面具戴得更牢了。   他捏紧了拳头,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被铠甲覆盖住,连同愤怒一起被覆盖。   令九国闻风丧胆的齐王,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孤现在要去清理内乱,等孤回来......会亲自送你回楚国!”   冉轻轻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得体又从容:“王上说笑了,臣妾生是齐国的人,死是齐国的鬼。臣妾哪儿也不去,若有一天王上厌弃我了,赐我一座冷宫便是。”   这女人,真会气人,分明是她把他关到了冷宫里。   殷华侬自问阅人无数,却唯独看不清她,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手指被花刺扎伤了都得哭半天的小姑娘,怎么狠起心来,比谁都狠。   殷华侬没再说话,她要留下,随她。   她要走,也随她。往后,只要她高兴就好。   一阵风吹来,花瓣雨洒在冉轻轻的头发上,肩膀上。   她目送殷华侬和荀宁离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身问裴监:“王上的身体如何,医官是怎么说的?你有没有把王上生病的消息告诉殷离疾?”   面对冉轻轻接二连三的追问,裴监脸色讪讪的,说话也不太有底气:“医官说,王上服药后,把体内的寒毒都散发出来了。身体已经大好,脉搏正常,已无大碍。”   到底是药把寒毒逼出来了,还是用别的方法给散发出来的,除了殷华侬自己,医官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裴监倒是能下定论,但他不敢说。   冉轻轻点点头,领着秀儿和小乖一起回了偏殿。   回到侧殿。   冉轻轻让秀儿去倒水来给自己喝,顺便给小乖拿几块羊肉。冉轻轻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秀儿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的不停的骂着什么。小乖吃饱后,躺在冉轻轻腿上睡着了,狼下巴搁在她的膝盖上,很快就打呼了,很是惬意。   冉轻轻见秀儿还在念,小声说:“你轻点声。”   秀儿更委屈了。   “真是什么主子养了什么奴才,我是个没用的,想替您报仇都不成,我拿着匕首还没靠近齐王,就被他身边的荀宁给拿住了。您也是,被欺负成这样了,还对他客客气气的。”   小乖已经有三四十斤了,这么大只狼压在腿上,没一会就腿麻了。冉轻轻指挥秀儿去拿床被子来,让小乖靠在被子上睡觉,她把腿偷偷抽出来。   “你是希望我变得有骨气一些吗?”冉轻轻笑着说:“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我就是个没骨气的。你有骨气,是因为你母亲对你的言传身教。我从小没有母亲,姨母只教我如何乖巧,如何顺从。你瞧,我明知姨母教我的都是错的,却仍旧改不了这样的性子。”   秀儿从冉轻轻笑吟吟的脸上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阴影。秀儿想到了什么,公主对所有人的爱都是一片赤诚,可她唯独没办法好好爱自己。   她总是对自己充满了责备。   她正在自我厌弃。   秀儿不敢往下深想了,她害怕的抓住冉轻轻的手,就好像她再不做点什么,眼前这个人即将坠入万丈深渊那样。   “公主,虽然我们名为主仆,但你一直将我视作手足,我是除了楚君外,你最信任的人。刚开始,楚君将修凌云立为你的未婚夫时,你虽然嘴上笑着,可我知道你心里并不高兴。”   冉轻轻没料到向来把规矩看作天大的秀儿,居然会跟她说这些逾矩的话。从前,她觉得秀儿性子太闷,想逗她开心总是没有法子。   秀儿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心里一直在担心,总觉得你将来有一天会后悔。我见过相爱的人是什么模样,我母亲很爱我父亲,她活着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会放光彩。虽然身上穿着破烂的葛布麻衫,吃的也是树根草皮,偶尔才能捉到一只野兔,尝尝肉味。可那个时候的母亲是真的很幸福,眼中的光彩就像是午后的灼灼烈阳。”   “可你跟修凌云在一起时,我从未在你眼里看到过那样热烈的目光。你可是天底下最最善良的公主,是你收留所有无家可归的奴隶,是你教他们一技之长,是你教奴隶们的孩子读书认字知晓礼仪。在我心里,你就像是天上的玄女娘娘下凡来拯救我们这些奴隶的仙子。”   冉轻轻被她给逗笑了,“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一个人在最厌恶自己的时候,能听到别人对她的夸奖,这是多么舒坦的一件事啊!虽然知道秀儿说的话,有夸大的成分,但她心里的阴云却不由得逐渐散开。   烛火照在秀儿真诚的脸上,她点点头,恳切的道:“当然有这么好!我虽没读过多少书,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   冉轻轻抱住秀儿,轻声说:“很抱歉,我现在对自己充满了怀疑,也变得不容易相信别人的赞许。”   “那一天,你将齐王带回楚王宫时,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那似曾相识的灼灼烈阳。我心里对齐王充满了感激,感谢他给你带来快乐。你羞涩告诉我,他是你喜欢的人,那种微微的羞涩里还藏着骄傲。我也很骄傲啊,我的公主爱上了一个盖世英雄,而他也很爱你。”   说到这儿,秀儿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我曾经那么相信他,可他却如此伤你。公主,我一定要杀了他!”   秀儿是个执着的人,她虽然不够聪明,但她做任何事都很认真。   “我恨自己没办法离开他。”冉轻轻用帕子给秀儿擦拭眼泪:“如果一开始我只是为了楚国的未来才讨好他。那么到现在,我是真的已经离不开他了,他就像是长在我心上的一根肉刺。秀儿,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必太过担心。你大可以把我们之间的纷争,当成是寻常夫妻在吵架。”   秀儿没成亲,不懂寻常夫妻之间的家长里短,冉轻轻只好继续用伶曲中的故事解释给她听。   “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看的伶曲吗?有一对夫妻要闹和离,妻子并非对丈夫没有感情,她只是恨他在婆婆欺负她的时候,躲在柴堆后装聋作哑。妻子想和离,可娘家太远,回家的路上还会遇到狼群。路上遇到的熟人告诉她,娘家那边在打仗,日子也并不好过。她本来已经与丈夫合理,走到半路,又被丈夫劝了回去,只能继续留在婆家,继续和婆婆吵架。丈夫也并非不爱妻子,可是寡母抚养他很长大也不容易,他只要帮妻子说一句话,他的母亲就会躺在床上装病。我和殷华侬之间的问题,也正如伶曲中的故事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秀儿还是没听懂。她瞪着圆圆的双眼,傻得很可爱。   冉轻轻看着她觉得很好玩,在殷华侬眼里,她会不会也这么傻。   “如果我离开他,将来在楚国该如何自处?楚国是夹在齐国和夏国之间的弹丸之地,说是诸侯国,疆土却还比不上夏国的彭程。独孤皇室如今自身难保,齐王殷华侬统一九国是所有人都能预料到的事。如果我是齐国的王后,至少将来他会善待我父君,会善待楚国子民。在殷华侬的角度,他娶了我,可以得到独孤皇室的信任,也可以威胁我父君不要联合其他诸侯造反。”   秀儿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却又有了新的疑问:“为什么齐王会害怕楚君造反?”   这个问题,把冉轻轻给噎住了。   冉轻轻问:“你知道鬼夫子是谁吗?”   “知道,鬼夫子是兵家魁首,门下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每一个都深受各国诸侯倚重。”   “嗯,是这样的。”冉轻轻在地上坐得腿有些麻了,示意秀儿扶着她起来。她轻笑道:“鬼夫子虽然有弟子一千,但他只有两个入室弟子。其他弟子在外行走,却不准说自己是鬼夫子的弟子。我父亲,曾是鬼父子的首席大弟子,继承了鬼夫子的衣钵。”   “认识母亲之前,父君是九国谋士之首,没落了几百年的独孤皇室才渐渐恢复少许元气。认识母亲后,父君再无心参与列国纷争,因此独孤皇室才逐渐式微,任由齐国坐大。”   “楚君原来这般威武!”秀儿突然好崇拜楚君,她一直以为楚君就是个糊里糊涂的国君,说话做事都没什么章法,看着比冉轻轻还要孩子气。   “唔,楚君怎么会为了妻子和女儿,连正事都不做了呢?”由此可见,虽然楚君是九国谋士之首,可他依然是个糊涂鬼。   “独孤王室没有兵,楚国地小人稀,父君拿什么跟人打仗?父君即便有谋略,也只能依附于他国,才能与齐国抗衡。彼时,齐国正在废除奴隶制,而父君最大的希望也是天下从此再也没有奴隶。如此,他也没有与齐国作对的念头。”   冉轻轻与秀儿相谈正欢,拉着秀儿一起躺在了榻上。她们在楚王宫时,也常睡在一起,后来是殷华侬占有欲太强,秀儿连伺候冉轻轻梳头他都要嫉妒。   “殷华侬不是不爱我,可能在他看来,爱我和利用我这两件事并不会发生冲突。可我大概是被父君宠过头了,总以为可以遇到一个像父君那样痴情的男子。我要的爱很纯粹,容不下半点灰尘。但他总归是比修凌云好,我即便恨他,也愿意继续留在他身边......”   轻微的呼声响起,冉轻轻侧头一看,秀儿已经睡着了。她这一天太累了,侧殿内没有内侍和宫女,所有事情都由秀儿一个人忙活。秀儿忙了一天之后,又带着小乖去给她“报仇”,难怪躺在榻上就能睡着。   大半夜闹了这么一场,冉轻轻已经睡不着了,她脑袋里不停的胡思乱想。殷华侬这会儿在做什么?他会有危险吗?   哦,他可是战神,当然不会有危险。   其实冉轻轻不知道,但凡打仗,都会遇到危险。殷弦一个王室子弟,能收服齐国那些老贵族们,由此可见,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齐国的老贵族,掌握了九国最强的暗器制造工艺。   在战场上真刀实枪的打,殷弦这伙人绝对不是殷华侬的对手,他手中的九尺长钺一招可杀十人。   然而殷弦养的门客擅长暗器和机关术,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将对手杀得片甲不留。   报告大家,小学生的网课基本稳定了,每天下午会有三个小时码字。所以,我回来了,恢复更新,直到完结。   大概还有四五万字。   许个心愿:一个星期内完结。   最迟十天内完结。   开这篇文以后,遇到的各种不顺真的太多了。希望你们的生活都能比我更顺一些。   春暖花开,希望疫情早日过去,大家的日子恢复正常。 第63章 叛臣   大齐历三百六十八年, 三十八岁的宣侯殷弦后院中的女奴为他产下一子,此时天降祥瑞, 天际有一道霞光正好照在殷弦府邸的后院, 有官员夜观天象后,预言赐子乃祥瑞之子, 于是殷弦决议起兵。   “这王位原本就该属于我,却不知父王为何偏心殷华侬那小子。”殷弦刚去后院探望了那位给他带来祥瑞的儿子, 然后换上铠甲, 意图领兵在天亮前朝齐王宫出发。   殷弦很自信,装备精良的暗器和训练有素的士兵们, 使他有信心能打赢这场战役。   什么祥瑞之子, 不过是个幌子。   因为殷华侬也是出生在奴隶营里的一个普通孩子, 如果不是老齐王发现了他身上的鹰族胎记, 他现在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奴隶。可能比普通奴隶要强那么一点,毕竟他武艺超群。   他一个奴隶之子,进入宫廷后原本可以享受奢华优渥的生活, 可他偏偏喜欢舞刀弄枪。老齐王见他对武艺执着,于是便亲自教他骑马射箭,还给他传授领兵作战的经验。   殷华侬初入战场的第一场战役,是跟他一起的, 当时他们的目的是攻打夏国。夏国的春天雨水太多, 空气潮湿,军粮在路上潮湿发了霉,很多士兵吃了发霉的军粮后生病, 甚至有大量士兵死去。军医断言,情况如果继续恶劣,只怕会产生瘟疫。   当时殷弦也得了痢疾,不能领兵作战。夏国得知消息后,深夜领兵来袭齐军驻扎地,是殷华侬一个千夫长,领着手下的强兵杀退了夏国的军队,还斩下了上上任夏王的头颅。因为这一场战役,殷华侬战王的名声逐渐传开。   所以,尽管拥有了精良的暗器和祥瑞之子,对于即将来临的这场血战,殷弦还是底气不足。   殷弦握紧了手中的短弩,这是一种近身攻击的精良暗器,射程很短,但百发百中。只要有二十名铠甲军团保护在身侧,拥有短弩的人就能战无不胜。殷弦手中短弩,是他手下的暗器师最得意的作品。   殷弦领着军队朝齐王宫出发,要感谢殷络出征西蜀,也要感谢殷华侬最近沉溺于美色导致的狂妄自大,也要感谢丞相的鼎力支持,他才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掌握献阳城的军防部署。   殷弦领着军队到达齐王宫的护城河前,齐王宫是独立于献阳城内单独的一座城,四周环水,宫门前是一条护城河,平时护城河上是一条可以收缩自如的榉木连桥,战时收起。   此时,兵临城下,护城桥却没有收起来,殷弦抬头一看,只见殷离疾一个人站在桥上,手执羽扇,面露微笑。   殷弦眼睛微微眯起,手握紧短弩,怀疑前方是否设下了埋伏。   殷离疾穿着一身风流儒雅的淡蓝色长衫,若非此刻有五万精兵团团围住了齐王工,旁人定以为他是准备春游。   殷弦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从容不迫,很有大将风范的说:“王叔,您若肯劝士兵们放下武器,我一定会向王兄求情。等退了兵,咱们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因为设有传声机关的缘故,殷弦的声音被放大了数百倍,因此,即便是站在最后方的士兵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是想拖延时间,还是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殷弦深知此人心机深厚,他最害怕被殷华侬扰乱军心,言语上绝不入肯认输:“我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可以除去殷华侬,让我退兵我就退?之前我让你去杀了殷华侬你怎么不去杀?我说过,只要你杀了殷华侬,我就拥立你为新君,可你非不听劝。行了,你是个学之士,我向来尊重有学问的人。只要你现在向我投诚,我一样不计前嫌。等我杀了殷华侬,咱们叔侄依旧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殷弦收敛了微笑,神色肃穆:“诸位可知,即便你们今日包围了齐王宫,也不可能会成功。你们都是我大齐的军士,应该轰轰烈烈的死于战场,而不是成为反贼,死于这场内乱。容我提醒诸位,王上昨夜已经出城,此刻他与殷络将军汇合,率领二十万大军重重包围了献阳城。即便你们有精良的暗器和机关术,也无法在一天之内攻下齐王宫。而一天之内,王上和殷络将军可以率领二十万军士踏平献阳城。”   此言一出,原本岿然不动、立如泥塑一般的军队出现了骚乱,如同一座屹立不倒的深深高墙陷入了土崩瓦解的危机。   殷弦终于慌了!   “你休想骗我,殷络已经出征西蜀,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来?殷华侬高烧不退,这会儿正躺在病床上,他怎么可能率军连夜出城?”殷弦十分激动,因为面部表情太过狠戾,皮肤的颜色透着猩红:“你们不要上当,只要攻下齐王宫,杀了殷华侬,数不清的奴隶和土地就将属于你们。”   殷离疾叹气:“然后呢?我听说,夏国正在联合东鲁国和南方的越国、闵国联手攻打齐国。如果齐国没有了王兄,你们认为在王叔的带领下,可以打败联军吗?”   士兵们窃窃私语,甚至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已经犹豫着是否要放下兵器,那屹立不倒的深深高墙上出现的裂缝越来越大。   殷弦高喊一声:“投降者,杀无赦。全军进入备战状态,所有□□手站在最前方,保护月字军团准备攻墙机关。”   殷弦的军令颇有威慑力,士兵们习惯了听从命令,原本犹豫着放下武器的士兵瞬间戒备森严。   殷离疾满脸哀痛之色,对王叔再度行了一礼:“如此,侄儿只有拜别王叔,道一句来生再见了!”   所有人都以为殷离疾说这句话,是因为他是在指自己马上要死了,在死前哀求殷弦不要杀他,连殷弦也这样以为。他并没有动恻隐之心,殷离疾对殷华侬忠心耿耿,这样的人即便再有才,留下来也将成为无穷祸患。   因为殷弦的命令,沉重有力的军鼓缓缓响起,向外传达殷弦的军令,士兵们开始改变队形,手握短弩的军团站在了最前方,站在中间的月字军团推着重重的攻城机关缓慢上前。   殷弦左手端起,右手握紧了短弩放置在左手手臂之上,瞄准了殷离疾的心脏。   每个人都在井然有序的准备着攻城事宜,谁都没有留意到天上飞来一只巨大的雄鹰,鹰上站着一个据说是正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来世再见吧!”殷弦松开了□□,弩上的短箭离弦而发,却因为某人的一个动作,偏离了方向。因为在殷弦说完那句宿命般的临终离别之词后,他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猩红的鲜血如水柱一般喷涌而出,在前方三尺之处溅下了无数斑驳印痕。   他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之后,终于停下来,眼珠子还在动,仿佛他还活着似的。嘴巴也微微张开,好像还准备说什么话,却再也没有机会将那句话说出来。   谁都没有看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殷华侬骑鹰站在空中,手握软件,面朝五万士兵。他身上的铠甲被鲜血染红告诉前方诸位,他在来之前已经有过一场血战。由此可见,殷弦留在城外的五万兵马已经被殷华侬收拾干净了。   殷华侬向来没有废话,他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借由传声机关传开:“我是奴隶之子殷华侬,毕生之愿是天下再无奴隶。我不会许诺你们土地和奴隶,但我可以向你们许诺,十年之后,天下再无战争,牧者牛羊成群,田野里长满稻谷。你们其中的大部分人,可以卸甲归田,与妻儿共享天伦。”   叮的一声响起,有一人放下了武器,跪在了地上。   殷华侬说完之后,全场肃穆无声,所以这声音即便在十万人的军队里显得很微弱,却也格外刺耳。   紧接着,又有几人放下武器,殷弦率领的这支有如巍峨不倒的城墙一般的军队,瞬间土崩瓦解。   数不清的奴隶和土地,谁不想要呢?   可是拥有了这些土地和奴隶之后,他们要面临更多的战争,有没有命享受奴隶和土地都说不准,这条路太长太远,他们没有信心能终点。   卸甲归田、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这些触手可及的快乐才是他们能触碰的、可以实现的梦想。他们也相信,殷华侬可以帮助他们实现这个梦想。深处底层的士兵,谁想打仗呢?   听说北狼族的婆娘们每一个都能歌善舞,如果齐国和北狼族不打仗了,也许他们能讨个北狼族的婆娘回来?   听说西蜀的果子特别甜,那里的姑娘们个个都能打猎,能种地,男人只需要在家看孩子煮饭就行。她们那里男少女多,女人们对男人的要求很低,只要是个活的,能生孩子就行。有人也想娶西蜀姑娘。   越国的姑娘们手儿巧,擅刺绣,擅烹饪......   东鲁国的姑娘们聪慧贤淑是出了名的,像爷们一样爽利,说话幽默风趣.....   如果不打仗,各国都能通婚,天下将会重新开启太平盛世,献阳城里会出现说着各种方言的商人,还有各地的小吃和土产。   很快,所有人跪在地上,向殷华侬臣服。   殷华侬从阿初身上跳下来,对殷离疾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然后,他就回王宫去了。   殷离疾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们终于把王叔这颗毒瘤除掉了,若非王叔主动起兵造反,怎么将齐国的内乱平息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第64章 温泉池水   殷华侬刚经历一场大病, 又再次经历四个时辰的血战,回到寝殿, 只想痛痛快快泡进热水里。   打仗的时候, 他对环境不能苛求,浑身是血是泥都不介意。在不打仗时, 殷华侬是有洁癖的,他每次早晚都要沐浴。   从前, 冉轻轻总笑话他比女人还干净。   温泉在寝殿的最东边, 这里的建筑呈半包围结构,泡澡的池子被琉璃瓦片遮住, 池子外是露天的花园, 可以赏景。   池子旁有一道屏风, 裴监把殷华侬要换洗的衣服放在屏风旁, 便带人退下了。殷华侬沐浴的时候喜欢安静,旁边不需要有人伺候。   脱下战袍,衣下的每一寸肌肤线条流畅, 不见半点赘肉。即便他用热毛巾蒙住了双眼,下半张脸也是很出挑的。只不过他平日里太过严肃紧绷,哪怕这张脸长得再好看,也无人敢盯着他瞧。   唯一敢盯着他仔细打量的那个人, 现在也躲得远远的。   殷华侬按揉着太阳穴, 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个女人。忙的时候还好,一旦空闲下来了,他闭上眼就是那个人红肿的眼睛和无声的泪水。   没办法, 他只能把自己沉在水底。   温泉水中的硫磺,微微刺痛着他的眼睛。细微的刺痛感,驱散了他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   不一会儿,殷华侬的眼睛已经适应了泉水。刺痛感逐渐消失后,被驱逐的画面再次涌入他的脑海,更可气的是,这次还多了些幻觉。   透过水面,他看到一袭绣着玉婵花的白色的衣裙由远及近,在池边停下。   再仔细看看,原来不是幻觉。   殷华侬沐浴时,胆敢进来的也只有一个人。殷华侬讶然,他以为她再也不会主动踏入他的寝殿。   她来干什么?来找他吵架的吗?吵一架也好,总好过躲在偏殿里不理人。殷华侬并没有吵架的精神,他怕自己脾气一上来,便冲动得想要将她掐死。   这个让人头疼的女人!   她可爱的时候是真可爱,殷华侬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与她合二为一。她要是犟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很犟,殷华侬想不通为什么她这样通透的一个人,非要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他猜出来她有秘密,她有心结。   可她不愿说,他也从来不问。   这一次他不哄她,也是为了借此机会,让她走出心中的魔障。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总不能每一次吵架都这样伤筋动骨。   殷华侬突然从水里钻出来,他故意将水花弄得很大,劈头盖脸的浇在冉轻轻身上,害她浑身湿透,想惹她发脾气。   冉轻轻没有脾气,她脸上挂着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玉蝉花香。闻到玉婵花的香味,殷华侬精神好了许多。   见她不说话,殷华侬也没主动开口,他兀自坐在温泉的石阶上,低头按揉着耳后的风池穴。   不一会儿,一双柔软的小手伸过来,停在他肩膀上。   殷华侬抬头看她:“你干什么?”   冉轻轻给他捏肩,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很好看,好看得不够真实,像是虚幻中的光影一样遥不可及。可能是见他一直绷着脸,她加深了笑容,手下的力道更深了。   无论她心里怎么想,只要她还愿意笑就好了。   也许她已经想通了,才主动来求好。   殷华侬想,他再也不要跟她吵架了,吵架太耗费精力。   “从前求你给我捏肩的时候,你总要讨价还价,不是说手指疼,就是跪坐着膝盖疼。”   实在抗拒不过了,也只肯按揉一百下,多一下都不行!今天却是稀奇,捏了大概有两盏茶的时间也不喊手疼?   大概是人长大了,知道错了,也懂事了。   瞧她这般懂事,殷华侬也很心疼。   他倒也不是喜欢享受被她捏肩膀的乐趣,她手指没有半点力气,捏在肩膀上跟挠痒痒似的。他只是喜欢看冉轻轻撒娇,用力推他一下,撅着嘴说我手痛,不捏了,不捏了!   “其实一点都不疼,我是骗你的。”冉轻轻笑了笑,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   她这么说,殷华侬也就不阻拦她了。   直到肩膀以下的身体泡在温热的池子里,肩膀以上的地方被冉轻轻捏在手心,慢慢的,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欲睡。   殷华侬无意间侧过头,见她纤纤十指充血肿胀,突然就心疼了。   “停下吧。”   “好。”   殷华侬从水里起来,朝屏风走去,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长帕拭干水,穿上衣服。   他有点不太适应,按常理冉轻轻这会儿应该跟上来,要么帮他擦干身上的水,要么趁机在他腰上狠狠掐一把泄愤。   她今天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   不知道为什么,殷华侬有点害怕这样安静的她。   感觉到殷华侬的眼神,冉轻轻抬头,微笑着回望。   究竟哪里不对,殷华侬也说不上来,总之,心里就是不大舒服。“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当心着凉。我饿了,你快去换好衣服,过来陪我用膳!”   冉轻轻点点头:“好,我先让裴监备膳。”   殷华侬盯着她看了半晌,忍不住跟她说,他已经不生气了,她不用再这么战战兢兢的。可是冉轻轻已经屈膝行礼告退,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正要用膳,裴监上前禀报,丞相前来求见。   冉轻轻一听说丞相到了,立刻起身要出去,殷华侬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可以留下来听。”   于是,冉轻轻留下了。   殷华侬已经猜到丞相求见的目的,丞相和王叔是同一阵营的人,王叔造反,丞相虽未参与,却也没有将丞相造反的消息泄露。是以,丞相知情不报,也是逆臣。   不过殷华侬不打算治他的罪,接下来的几年齐国还要打仗,他手里正缺人。有丞相在,可以帮他处理内政。   丞相没有穿朝服,穿的是粗布麻衣,像是来吊丧的。殷华侬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也没生气,反而问他:“丞相用过午膳了吗?如果还没用膳,不妨陪孤一起用膳。”   虞钟开门见山的说:“臣是来辞官的!”   虽然是跪在地上,虞钟的目光里却含着傲慢,说话的语气也很无礼。若换了别人,这种态度杀一百次都不够。但虞钟是个有本事的人,留他一条命,可以救活千万人的命,殷华侬不想杀他。   “我看你是来送死的!”殷华侬漫不经心的冷笑一声,然后拿起一旁的热帕擦擦手,丢在一旁,没心思再用膳。   丞相磕头:“臣死不足惜,只求王上放过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殷华侬轻笑,问:“丞相一年的薪俸是多少?”   “鹰币二十万斤,蜀锦两千匹,谷梁四十车,猪羊两千,白纸.....”   殷华侬抬手,朝他晃了一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大齐的猪羊丞相家的小姐和公子用膳时是否有动用?尊夫人身上的衣裙可否有每年最新进宫的蜀锦?如果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来自于大齐,他们怎么会是无辜的呢?”   “我大齐朝堂予你薪俸,供养你全家,把你的儿子和女儿养得白白胖胖,让你夫人想买什么都能买得起。你现在跟我说你要辞官,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殷华侬说着说着,就把孤字给去掉了。   “臣与罪臣殷弦是刎颈之交,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王上把他杀了,请恕臣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为王上尽忠!”丞相再次磕头。   殷华侬走到丞相身旁,蹲下来,与他直视:“既是刎颈之交?那王叔邀丞相一同造反之时,丞相为何不答应?”   “因为王上比殷弦更适合坐在齐王的位置上。”虞钟垂下眼帘,将视线落在地毯的图腾上。   地毯上的图腾,绣的是君子兰。   谦谦君子,温和有礼,有才不骄,得志不傲。   他与殷弦相识之初,殷弦就是这样的君子。   虞钟想到了与殷弦初次结识之时,那时他刚出师门,郁郁不得志。流落于齐国,身无分文。白日在酒馆中斗文赢得几枚鹰币买酒和饼果腹,夜里睡在街边某个能挡风的角落。殷弦看中他的才华,邀请他成为门客,替他做主娶妻生子,于他有再造之恩。   士为知己者死,没有殷弦,他很可能成为街头冻死的醉汉,死了也没人收尸。   他本名虞子期,后来才改名虞钟,谐音为愚忠。   那时的殷弦还是个爱笑的少年,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明明是个王子,却没有半分架子。他们过了几年斗鸡走狗,逍遥自在的日子。   直到有一日,虞钟听说公孙央成为了齐国丞相,想起自己这一身的才华也并不比公孙央更差,何以成为了斗鸡走狗之徒?于是,他鼓励殷弦拉拢齐国旧势力,助他获得贵族们的信任,使殷弦从一个默默无闻王子,成为掌握齐国重权的将军,在朝野中的地位仅次于太子。   后来,殷弦逐渐狂妄,谁都不服,可他唯独还愿意听虞钟的话。   认识这多年,他也知道殷弦的弱点有哪些。他学识有限,目光不够长远,不擅长按计划行事,比起信兵书,他更信鬼神。即便如此,虞钟却还是愿意为他愚忠一辈子。   虞钟看得远,估得准,猜准殷弦走到这一步也就到头了。   因为,一个人能走多远,不仅要看他的个人学识和资质,还得看他身后的势力。   殷弦自身资质不够,身后的势力更为老齐王所不容。   老齐王辛辛苦苦才将都城迁到献阳,就是为了摆脱旧贵族的势力,他宠幸殷弦不过是为了安抚那些旧贵族,而不是为了让好不容易攥紧在手中的王权,再次旁落于旧贵族之手。   虞钟早劝过殷弦,让他不要听老贵族们的怂恿与殷华侬作对,奈何殷弦听不进去。殷弦与殷华侬作对会落得什么下场,虞钟早就算到了,他能做的只是让这一天来得更晚一些,让殷弦死得更体面一些,最好让他在这世间留下骨血,在后世的史书中留下一些正面的事迹。   可是,殷弦死了,他失去了目标。   前方的路途铺满了朝阳和锦绣又怎样,没有殷弦,他不愿再苟活。 第65章 完结   虞钟磕头再次拜首:“王上, 臣虽不能为您尽忠,但是臣的不肖子虞霖将来可以为您尽忠。他然愚钝, 幸有过目不忘之能, 待他成年,必能为王上所驱使。”   “我杀了他父亲, 他还能为我当牛做马?这样没有骨气的人,我不需要!”殷华侬看冉轻轻听得无聊, 在她耳边悄悄说:“你先出去玩会儿吧, 我马上就来找你。”   冉轻轻微微颔首,行礼告退。   她从殷华侬身边的案席离开, 来到虞钟身边, 朝他行了一礼。   冉轻轻虽未发表意见, 但她行的这一礼却是表明她的态度。   窗外淡淡的玉婵花香从四面八方飘来, 像她身上的味道,就算她不在身旁,也很安心。   殷华侬冷着脸看向虞钟。   就在刚才, 他有过想要杀死虞钟的念头。虞钟这只老狐狸,想这么轻松的全身而退,他怎么可能同意?放虎归山,是大忌!这只猛虎他不能驾驭, 便只有杀掉。   没有虞钟, 齐国可能会晚称霸几年,他安安心心再蛰伏几年便是。   他不怕杀死虞钟后会对齐国造成影响,他就怕那个娇滴滴的心肝肉垂泪。   更令人生气的是虞钟现在毫无惧色, 因为冉轻轻向他行了一礼,虞钟似乎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杀他!   殷华侬偏不如他愿。   “孤知道你现在情绪激动,做出的选择都不够冷静,孤愿意给你时间冷静,等你想清楚再做决定。孤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闭门思考,这期间,孤会把你的家人接进宫,住进王宫西北角。”   虞钟脸色煞白,就好像亲眼瞧见全家人死于猛兽之口。。   齐王宫的西北角,并不能住人,那里是饲养猛兽的地方。   殷华侬微笑着将虞钟扶起来,他刚沐浴过,身上还音乐散发着澡豆的清香,虞钟却从中品出了血腥味。   他的两只胳臂被殷华侬紧紧握住。   “丞相,别害怕,在你思考清楚以前,孤不会伤你家人。”   冉轻轻也不希望他杀人,他不想让冉轻轻害怕。   然而殷华侬和虞钟都误会了,她刚才向虞钟行礼就只是单纯的行了个礼,表示她对虞钟的尊重,也含有几分歉意。   她再也不会轻易干涉齐国的内政了,从此以后安安生生的以色侍君,不容许自己再有半分妄想。   管太多闲事的人都活不长,从此以后,她安安心心完成自己的责任便好。她的责任是令齐王心情愉悦。同样的,殷华侬也会因为她全心全意的伺候,而对楚国心存柔善,加以照拂。   冉轻轻刚才给楚君写了封信,信中再三恳求他不要联合其他诸侯攻打齐国。她想,父君这么宠他,应该会同意的吧。   当时她求着殷华侬将常珩派到父君身边贴身保护,是想让父君逃离前世被人刺杀的命运。现在看来,或许她这样做只能令父君死得更快,一旦父君有了反殷华侬的心思,常珩只怕是第一个想要动手杀他的人。   她把最大的危险,留在了父君身旁。   玉婵林中有一张不大不小的秋千床,是殷华侬仿着楚王宫里的秋千床做的。冉轻轻想家了,她在秋千床上躺下,假装自己还在楚王宫,一会儿就要去父君宫里去看他。   父君常说,人啊,要想着快乐的事,把所有不开心都抛在脑后。   父君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才六岁,比男孩子还淘气。父君的脸上还有她画的浓眉,眼角的线条画到了鬓角,脸上是红扑扑的胭脂。   他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便从宫人憋笑的表情里发觉不对。在水镜中看到自己脸上的“妆容”后,气得头冒青烟,瞬间将刚才说的话都抛在了脑后。   父君说,要不是因为她长得太像母亲,小时候不知要挨多少揍。   想起童年趣事,冉轻轻不禁弯起嘴角。   一片红色的玉婵花瓣,悠悠旋转,落在她的眉心正中。   殷华侬刚把虞钟打发走,来这儿找她,刚好看到玉蝉花瓣落入她眉心这一瞬间。这玉婵花瓣太过大胆,居然敢轻薄他的心肝,真是不想活了。   王上和王后终于和好,底下的内侍和宫女们高兴极了。   他们再不用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自从王后搬去偏殿,王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若不是有裴监在前面顶着,他们吓都被吓死了。   齐王从寝殿走到庭院,神色霁朗,遇见行礼的宫人们脸上还挂着笑,食指放在嘴旁,暗示他们不要行礼,更不得惊扰了躺在秋千床上小憩的王后。   宫人们捂嘴笑,无声的点头。   刚才王上冲她们眨眼睛!   王上不生气的时候真好看,眼睛眨巴一下,都要将人的魂儿都勾走了。满心小鹿乱撞的宫女,因为殷华侬偶然的俏皮举动,忘记了这位其实是众人口中的残暴之君。   日头渐盛,此时正是白昼里气温最高之时,庭院中的玉婵花香愈加浓密。   太阳晒得太舒服,冉轻轻躺在树荫底下差点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落入一个人怀里。   即使不睁开眼,她也知道是谁!   偌大的齐王宫,除了他,谁敢与她这么亲密?   盛阳照耀之下,冉轻轻骨子里的寒气仍不住的往外渗,她已经做好了与他亲密的准备,却仍旧会害怕。   冉轻轻将脸往他怀里钻,挡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那日撕裂般的疼痛,她仍旧心有余悸。   其实也有快乐的时候,不要总是去想痛的记忆,想想开心的时候。   可是在这种事情上,她甚少感受过身体上的欢愉,更多的只是心理上的满足。   从前,看见他得偿所愿,像偷着腥的猫一样餍足的模样,她比什么都高兴。   殷华侬留心到了她的动作,以及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在极力忍耐,却仍旧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的想要想将她的脸扳回来,亲亲她,安抚她的不安。   但他更多的是生气!   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若不是她那天故意惹他生气,他也不会失控到如此荒唐的地步。若不是她眼底的冷漠触怒了他,他怎么会想要惩罚她呢?   其实现在回过头想想,那一瞬的怒火并非不可控制。只是有些愤怒的情绪一旦开了头,那一刹那的愤怒会勾起其他的记忆,然后所有痛苦的记忆不断叠加,成为一个巨大的虚影。他被那虚影控制,迷失神志。   他真正想惩罚的人不是她,他是在埋怨这不公平的命运,埋怨他痛苦的过往,以及身上卸不下的承重负担。如果可以,他只愿当她的奴仆,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旁。   有一天夜晚,殷华侬站在侧殿的窗前,看她抱着小乖。   那一刻,他忽然很羡慕小乖。   殷华侬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小乖,因为小乖能令她有安全感,小乖永远不会离开她。   在冉轻轻心里,他是靠不住的,他随时有可能会离开。   殷华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冉轻轻一直都很乖,除了偶尔发小脾气逗他玩儿,从来都不闹腾,他便以为她真的如表面那般不谙世事。直到错误发生以后他才明白,冉轻轻的心比他更加脆弱。   殷华侬不知道,他就那样轻而易举的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击得支离破碎。   直到殷华侬将她抱回宫殿,她还在装睡。   殷华侬命令她:“不要装睡。”   冉轻轻很听话,羽睫像蝴蝶一样颤颤巍巍的扑闪着,还冲他甜甜的笑了笑。   春末夏初的季节,不止花儿开得漂亮,她的肌肤也水润润的,比冬天的时候更有光泽。   殷华侬亲亲她的额头,唇瓣微微用力,将她眉心那片玉婵花瓣抿了下来。   玉婵花瓣的味道酸酸甜甜,他低头,想她一个带着玉婵花香的吻。   冉轻轻极力控制的情绪终于无法掩藏,她用力推开他,躲在墙角,大声喘息,像是受伤的幼兽。   她疼得厉害。   全身都疼。   脑袋里最疼了,似乎有一把剪刀从额头那里戳了进去,用力在搅和。   殷华侬没想过她会怕成这样!   “对不起!”殷华侬站起来,远离榻几步,希望她能自在些许。   冉轻轻还在坚持着佯装镇定,她不知道自己笑得多假,嘴角勉强地向两旁牵扯,努力的挤出来一个笑。   他说:“不用勉强自己笑。如果你还没准备好,那我今晚去睡书房,或者你想回偏殿也可以。”   得知自己拙劣的演技没有瞒过他,冉轻轻很愧疚,她不是想害他内疚的,她不想他离开!   她跪着爬到床榻外侧,朝他伸出手,努力去够到他。   尽管她的胳膊还在微微的颤抖。   但她是真心想要克服这种恐惧!   对!要想想开心的事:初遇的时候,殷华侬给她各种好吃的;殷华侬带她逛市集;还有庭院里玉婵花......   这些都是他的情义。   就在冉轻轻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殷华侬又后退了两步,耐心跟她解释:“我真的没有生气。”   说完这句,他要走了。   冉轻轻脸色刷白,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她追上他,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这种时候,殷华侬比她更加厌恶自己。   他是个怪物,谁靠近他,他就会伤了谁!   冉轻轻摇头:“我没有勉强自己。齐王宫里空荡荡的,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会从噩梦里醒来。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我很难高兴起来。等会儿你可以温柔一点,这样我就不会再那么害怕,留下快乐的记忆,才能忘记那些不开心的。”   她忍着恐惧,伺候他解衣。   窗外仍是烈阳高照,从前她很抗拒白天做这件事。   殷华侬握着她的手:“还是等晚上吧!”   冉轻轻低下头,声音如蚊蚋:“这几天,你是不是去找别人了?”   居然敢红口白牙的冤枉他!   这可是她自找的。   殷华侬一把将冉轻轻推到床上,他自己迅速解开衣服,冉轻轻直勾勾地着看她,眼睛里已经看不出恐惧。   冉轻轻以为他要做些什么,他却只是用被子将她裹住了,抱在怀里。   她愣住了,一脸不解。   瞧着她一脸失望的样子,殷华侬哭笑不得:“我大病方愈,昨夜又整宿未睡,从寅时血战到今晨,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容我先歇息片刻,好不好?”   冉轻轻闭上眼,把头埋在被子里,只剩下脖子处一片殷红。   殷华侬在她脖子处吻了吻,捏捏她的耳朵,然后真的靠着被子睡着了。   为了能让她在敦伦时感受到欢愉,殷华侬特意请教了宫中的老医官,还翻阅了好几卷秘册。他准备好十八般武艺,想等着跟她和好时用上,谁知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这天,殷华侬睡得香沉,冉轻轻被他传染,睡得分外踏实。   冉轻轻是被他给吻醒的,窗外月华初上,庭院里树影婆娑,四周安安静静的,连宫人走路的声音都听不到。   他的呼吸太过滚烫。   冉轻轻打了个哆嗦,双手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从腿间提起。   “你从前答应过我的,再也不这样。”   哭腔带着颤音,一双眸子里散着浓浓的水雾。瞧,她其实也很高兴,只是这样的快乐太过陌生,才会恐慌。   从前冉轻轻总是哭,殷华侬便不敢再继续。   老医官教他,女人在这种事情上的哭声,要仔细辨别。因为她们极度欢愉时,也会哭泣。   殷华侬想,她此时应当是欢愉的。   “今日,我便教你一回,男人在床上许的诺都是靠不住的?”殷华侬笑意盈盈,重新埋首于膝。   她越求他,他便越得意!   舌如灵蛇,唇齿轻扫,她心脏都快要停了。   到后来,冉轻轻嗓子喊哑,她真是要感谢裴监将内侍们都调走,不然明日怎么见人。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为何世人将男女欢好,形容为云雨。   云端荡荡,雨露汤汤。   第二日,殷华侬亲自将虞钟的家人送了回去。   他出宫的时候,冉轻轻还在睡。   冉轻轻虽然没有求他,但她希望他放过虞钟的家人。   殷华侬也只是恨虞钟扰了他昨日的午膳,才故意为难他。   虞钟看不懂殷华侬的举动,他弯腰拱手,态度诚恳:“王上可是有事要吩咐臣?”   殷华侬本想跟他正式道别,虽然虞钟一直与他为敌,但齐国能有今日,虞钟功不可没,他当得起齐国君王的拱手礼。   可殷华侬心眼小,他很记仇!   “你们一家人离开齐国,就别再回来了。”殷华侬冷哼一声,他在战场上从未输过,却在□□上输给了冉轻轻,政事上输给了虞钟。   虞钟突然犹豫了,他问儿子:“你认为齐王如何?”   十二岁的虞霖正处于变声期,嗓音粗哑:“王上乃仁善之君。”   虞钟讶然的盯着儿子:“可世人都说,他是残暴之君。”   “父亲难道忘了,如果不是王上废除了奴隶制,我们全家如今也只是王叔弦的家奴。”虞霖朝着殷华侬离开的方向拱手行礼,然后道:“在所有奴隶心中,他是这世间最仁善的君主。”   虞霖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齐王这个人,天下人都说他是霸主,是残暴之君,是杀人喝血的魔王。   虞霖却不这样认为:“齐王嗜血,这与他的身世有关。”   他是奴隶出身,生母被当成牲□□剥了皮当成祭品,后来又在战场上一直厮杀。这样的人,对生死看得不那么重,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也不把别人的命当成命。   但他绝对不是残暴的人,这个人冷若冰霜的面具下,藏着一颗赤子之心。   虞钟捧着脑袋,想起了一些旧事。   当年,殷华侬从野兽笼中把殷离疾救下来时,虞钟曾看出来他的心软。   后来,殷华侬身边跟随的每一个人,都跟殷离疾一样,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   大将军夏侯厝,统帅鹰族二十万大军,功勋卓著,威名显赫,地位仅在闵阳侯殷离疾之下。谁能想到,昔日他也有狼狈之时?   夏侯厝的父亲是夏侯令,曾是鹰族权贵,因为企图造反,被老齐王发现。后来全家都被斩,十五岁以下男子被贬斥为奴。十四岁的殷离疾将十五岁的夏侯厝带在身边,率领奴隶军团攻城陷地,夏侯厝是所有奴隶中最出色的一个。   因为他的战绩太过辉煌,齐国特意为他修改了齐国律法,自此后,齐国的奴隶也可封官。   飞鹰将军常珩,齐王殷华侬身旁的暗卫统领,手下的江湖游侠遍布九国,为秦国铺开了一张强大的情报网,九国任何一处的赌坊、茶馆、酒肆、青楼都被常珩安插了眼线。可是常珩,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   当初的常珩原本只是个游侠。他侠义心肠,救下一名被世家大族强迫陪葬的女子,女子与丈夫并未见过面,成亲那日丈夫因病而逝,婚礼成了丧仪。常珩去盗墓偷宝时,听到土里传来了微弱的呼救声。他把坟墓掘开,救下了那名苦命的女子,从此被世家大族悬以重金追杀。   后来也是殷华侬救下他,并将他带在身边,教他武艺,让他自己击败一个又一个前来取他人头的刺客。殷华侬见他安全,要放他回江湖,可常珩却说自己这条命就是殷华侬的,他要用一生来偿还恩情。   金犀将军魏延,成年后便是夏国的猛将,魏家世世代代守护夏国,每一任金犀将军都对夏王死忠。但不幸的是这一任的金犀将军遇到的对手是殷华侬,因为他被殷华侬俘虏,昏庸的夏王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全家。   魏延立即向殷华侬投诚。   殷华侬与夏国签订合约后,当即斩下了夏王淳于兴的头颅为魏延报家仇。夏王淳于兴是个昏君,从他杀了魏延一家就可以看出来。对夏国而言,杀了他等于为国除害,因此夏国都很感激殷华侬。后来,魏延又在战场上杀死了上一任夏王,淳于兴的儿子淳于享。   从此魏延放下了心头大结,对殷华侬死心塌地。   虞钟一直感念殷弦的救命之恩,哪怕殷弦有算计他的地方,虞钟也从未放在心上,包括那一纸奴隶契约。当年虞钟被赌馆陷害,签下卖身契约,是殷弦将他的奴隶契约从赌馆中赎出。   后来,他也没问过那份契约,心里默认自己便是殷弦的家奴。   直到殷华侬废除了奴隶契约,殷弦举荐虞钟入官场,他们之间的情谊更加牢固。   虞霖见父亲神色仓皇,徐徐道:“父亲难道不明白,真正对我们有大恩的人,其实是王上。王叔弦的救命之恩,父亲早已报完。若不是父亲为他出谋划策,凭他的资质,如何能与王上抗衡?您再仔细想想,前几年王上不肯杀了王叔弦,是因为他没有能力杀死吗?不,不是这样,是因为王上不愿与父亲为敌。”   虞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朝儿子使眼色,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门外,管家的声音传来:“先生,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走吧,王上下令,命我们午时之前离开献阳。”虞夫人将女儿交给儿子后,拉着虞钟的手,安抚他。   虞钟脸上的迷惘退散,眼神里多了一些坚定。   “夫人,我们不走了。”虞钟笑着回握住妻子的手,“我们这辈子就住在齐国,哪儿也不去!”   最终,虞相留下了。   齐王殷华侬的婚事又重新被提起来。   与上次不同,这一回虞相不再反对殷华侬割让三座城池给楚国,反而愿意亲自捧着齐国的地图出使楚国,任由楚君自己来选择三座城池的地点,并说服楚君来齐参加齐王与齐后的婚宴。   反正未来齐国会统一九国,届时割让出去的三座城池,还是会回到齐国的地盘。   楚君原想再继续僵持一阵,为难齐国。   却听虞钟说:“楚君,齐国和王上再等一阵也无妨,反正王后已经住在了齐王宫,只差一个名分罢了。我是怕王后肚子里的小王子等不起啊!”   恶人最怕恶人磨,楚君想当恶人为难殷华侬,可虞钟这个比他更恶的老狐狸一出马,楚君也没辙!   总不能让女儿大着肚子无名无份的住在齐国吧!   最后,楚君由殷络与常珩护送入齐,参加齐王婚礼。   殷络一直瞧不上魏延,并不是因为魏延长得很丑,仔细看,魏延其实并不丑。他只是没什么存在感,比起活生生的人,他更像是一个冷冰冰的物件。   眼瞧着阿兄马上要成亲了,殷络也开始着急自己的婚事。   殷络虽然自己也很有男子气概,但她还是想嫁给一个比她更有男子气概的人,可她看得上的人,都看不上她。那些粗汉子,都跟阿兄一样只喜欢娇滴滴的女孩子。   愿意主动往殷络身上扑的人也很多。   他们大多性格阴柔,扭扭捏捏。   这样的男人没有半点阳刚之气,殷络非但瞧不上,还有点犯恶心。   终于将楚君护送到献阳城,殷络也开始着手忙自己的婚事,她有官职、有钱、有房子住,就差一个男人!   殷络思来想去,降低了标准,只要是男的,活的,说话不恶心人就成。   殷络不敢将这话告诉殷离疾和夏侯厝,这些坏坯子,一准要笑话她。与殷络感情最好的常珩刚从楚国回来,正与他家那小寡妇久别重逢、如胶似漆,殷络也不好前去打扰,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只剩下魏延。   殷络的将军府布置得跟她这个人一样简单,除了简单的桌椅,再也看不见别的装饰物。宽敞的华宅,四处都空荡荡的,颇有些几分寂寥。   唯一贵重的家具是一座红漆榉木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酒。   殷络在那柜子上,选了瓶最贵的酒招待魏延:“魏兄,这是我阿嫂亲手酿的桃花酒。你没喝过王后酿的酒吧,我跟你说,你就算是找遍全献阳城你也找不到这么好喝的酒。她这酿酒的手艺,是跟深居简出的狼族人学的。都说狼族人酿酒手艺天下无双,咱也只听说过,难得今天有机会品尝一下,来来来!”   魏延端起酒,尝了一口,点点头:“果然好酒。酒喝完了,你有什么事找我,快说吧!”   殷络准备的寒暄之词刚开了个场,就被魏延给截断了,好憋屈。   这人真是不懂怎么跟人相处,再没有人能比他更会泼人冷水了!   一般人都是先聊从酒聊到最近火热的八卦,聊八卦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然后酒到正酣,哥俩情谊好的时候,掉几滴眼泪,再把心事给说出来。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   他这样直接问,叫殷络怎么开口?   殷络一紧张,便不由自主的啃手指,另一只手还在桌上轻轻敲击。   魏延看出了她的为难,反问:“我与殷络将军同入战场时,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彼此保护,怎的离了战场,将军反而不信我了?”   这话可算是说到殷络心坎里去了,她手一拍桌,大叫了声“好”。   殷络看看四周,确定旁边没有仆人走动,这才用只有魏延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嫁人了,你身边有什么好的人可以介绍吗?我要求不高,只要说话不娘娘腔就行。”   魏延想了想,又问:“打不过你也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我嫁人是为了生孩子过日子,又不是为了打架。你放心,虽然我打架还行,但我绝不会用武力欺负未来的夫君。”殷络又说:“当然,这个人如果有武艺,我更开心了。”   “殷络将军对身高有要求吗?”   殷络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能太矮吧,不然我将来想找夫君撒娇的时候,张开手想抱他,然后就抱到了他的头。那多尴尬?”   殷络打了个冷颤,好害怕的样子。她身量颇高,军中的男子一般都没她高。   魏延有些为难,陷入了沮丧。   殷络怕他误会了,连忙说:“不能比常珩更矮了!”   听她这样说,魏延脸色稍霁。   他的身高虽然只及殷珞的耳朵,比常珩却要高一个头。   常珩是越地人,矮小瘦弱,是他们这些人当中最矮的,放眼整个献阳城,比常珩矮的人都找不出十个!   “家世呢?”魏延又问。   殷络不耐烦了,皱眉说:“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呢?我不是说了吗?男的,活的,说话不娘娘腔恶心人就行了。哪怕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我也不嫌弃,只要能跟我生孩子就行!”   “你别问了,就这么些条件,能帮我找到合适的吗?”   魏延沉吟了几秒,没有作答。   殷络心塞,她瞪大双眼:“我要求这么低,你都想不到合适的人?魏延,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帮我!”   魏延红着脸,嘴角微微勾起,憋着笑的样子。   殷络生气了:“早知道我就不找你了,原来跟夏侯厝那王八蛋一样,表面跟我很好,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滚滚滚,我不想看见你了。”   魏延立刻恢复严肃,板着一张棺材脸,说话的强调比上朝时还要更加正经:“殷络将军,您瞧着我怎么样?”   “啪”一声,酒坛子摔倒在地上,淡淡的桃花香味弥漫了整个大厅。   冉轻轻今年酿得最好的一罐桃花酒,就这么给浪费了。   殷络有些傻眼:“你不是在消遣我吧。”   魏延起身,为了表示郑重,在腰间解下那块随身玉佩,那是延林魏家的家主信物。   玉佩被魏延双手捧到殷络面前,魏延单膝跪在地上,再次郑重地说:“吾钦慕殷络将军久矣,今日斗胆自荐枕席,为将军开枝散叶,延绵子嗣。若蒙不弃,吾愿为鞍马,侍奉一生,直至白头。”   魏延这番文绉绉的话殷络没听懂,可他饱含深情的眼神殷络瞧明白了。   殷络有点难为情,这是她人生当中最重要的时刻,哪怕是丢脸,她也要把话问清楚一点,免得发生误会。“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   魏延笑出声,是发自肺腑的笑。   这是殷络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他好歹像个有温度的人了。   魏延拉着殷络的手,将她的头拢在自己怀里,说:“我想跟你生孩子,过一辈子,你愿意吗?”   殷络听到确切的答案,眼睛一亮,拉着魏延的手就要往卧房走。   “那还等什么,生孩子去!”   “不、不是应该先、先成亲吗?”魏延紧张到结巴。   “没这规矩。我这儿的规矩九是先洞房,验过货才能拜天地。”   明月当空,酒香肆溢。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殷络的卧房里传出来,还伴随着魏延的抽气声。“我、我想先、先沐浴。”   “魏延,你他妈到底想不想跟我生孩子?再这么娘娘腔就给老子滚蛋!”   这回,魏延不再吭声。   殷络总算是得偿所愿,她再也不用眼红殷华侬。   殷络正洞房花烛的时候,殷华侬却在接受楚君的审视,他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么紧张。   殷华侬将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摘下来,戴在右手大拇指上,来回交替。   冉轻轻也知道她最爱的两个男人之间,需要有一场推心置腹的交谈,她主动留在书房,没有参与进来。   齐王宫暗灰色的雕饰,大多已经被改造成了楚国的风格,楚君刚踏入齐王宫的时候,看着雕饰着玉婵花的拱廊,愣了一刹,他还以为自己自己还在楚国。   直到墙壁上还没来得及重新装饰的灰鹰提醒他,这是齐王宫。   冉青昀已经听探子说了齐国最近发生的事,殷华侬镇压了齐国内乱,还收服了丞相虞钟,更重要的是他将死亡的人数降到了最低,没有一个无辜百姓死于这场内乱。   这人还算是有几分本事,不算辱没他的女儿!   可话说回来,他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形,他一早起来得知自己的心肝宝贝被殷华侬所诱拐,恨不得当即追上去捶死他。   冉青昀愤怒的看向面前的少年郎。   冉轻轻在信中提及过,殷华侬已经剃了胡子,恢复了俊朗的容貌。即便冉青昀心里依旧恨不得锤死殷华侬,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即将出世的小孙子长得像他的父亲,定会很好看。   这么一想,他心里怒气便稍稍减轻了几分。   事到如今,冉青昀就算再不高兴,也得放下架子,好好跟殷华侬谈一谈。自从妻子死后,他给自己定下的唯一目标,就是要让女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于是他这个鬼夫子最得意的大弟子,放弃了逐鹿天下的机会,安居一隅,苟活成了一个只知道带孩子的小小诸侯。   妻子死后,冉青昀便戒酒了。   案几上散发着酒香的的蜜渍酸梅勾起了他的酒瘾,冉青昀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品尝。酸梅被蜜包裹着,被甜味冲淡了酸涩,他吃完了一颗青梅,才慢悠悠的道:“我不也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是来求你,对我的心肝好一点。”   殷华侬不再折腾他拇指上的玉扳指,认真听冉青昀说话,他想起冉轻轻交代过,她的父亲看着古里古怪,其实很好相处。   楚君就像个老小孩,需要人哄着才行。   殷华侬看着岳父的眼睛,慎重道:“我会对她好的。”   冉青昀明显不信:“我派到齐国的探子曾在献阳城的街上见过她,当时她脖子上还有淤青,你就这样对她好的?”   “是那个卖果子的小女孩?”殷华侬查过,那个女孩的身份有问题,他猜测那是楚君派来的奸细,才没有杀她。所以他吃了果子,又把女孩放走,就是想借着女孩的嘴告诉楚君,冉轻轻在齐国过得很好。   可他却忽略了冉轻轻脖子上的青痕。   对此,殷华侬无可辩解!   冉青昀嘴里又含了一颗青梅,眼睛通红又湿润,他将脑袋偏了一个方向,避开殷华侬的视线,过了好一会才赚回来。   他压低了嗓音说:“我从来都、不舍得打她!”   殷华侬感受到了冉青昀的满腹心酸,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将来有个女儿,女儿被夫君欺负了,一定会比冉青昀更加难过。   “对不起!”殷华侬无法推卸责任,只能道歉。   为了让楚君彻底放心,他给楚君讲了一个故事。   殷华侬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的他统一了九国,没有娶冉轻轻。因为当他统一九国之时,冉轻轻早就不在人世。   梦里,楚国是除了齐国以外奴隶最少的国家,楚国女君冉轻轻一生辛老勤勉,她收留了从各国逃难到楚国的奴隶。统一九国后,殷华侬废了其他诸侯国的君主,唯独只为楚国女君修庙立碑,铭记她一生的功劳。   梦里的殷华侬一生都狂疾所困扰,只有在楚国女君的灵位前,他的狂躁之症才能减轻几分。对一个石塑的人有了感情,这话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但梦里的殷华侬,总觉得楚王宫里那尊楚国女君的石像是活的,她能听懂殷华侬的话。   偶尔,殷华侬仿佛能听到她的叹息声。   后来他被所有下属背叛,死在了荒郊野外,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一个声音问他:你解救了天下所有的奴隶,神愿意帮你完成一个心愿,你的心愿是什么?   当时的殷华侬不知道是真的有神问他,还是他自己的幻听,殷华侬已经开不了口,他只是在心里想着,如有来生,我愿娶楚国女君为妻。   最近,这个梦一直在他脑海里不停的回放,殷华侬都有些疑惑,他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前世。但他心里已经认定,他和冉轻轻之间宿世的情缘。   楚君看着殷华侬,眉头皱了皱,很是嫌弃:“你大可不必为了骗我而凭空捏造出一个故事,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敢对我女儿不好,我鬼域门人,能扶你上位,也能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拖下来!”   为了表示这番话的重量,楚君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那是鬼夫子之令,代表上一任鬼夫子已经去世,冉青昀成为了新一任鬼夫子。   从此,流散于天下的鬼域弟子都要听他号令。   “您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殷华侬自认为态度诚恳。   却把楚君鼻子都气歪了!   他不想杀殷华侬吗?   可是杀了他,女儿就会成为寡妇,孙子会失去父亲,自己也会成为女儿和孙子的仇人。   他看这狗竖子,就是想故意气死自己。   对,他一定是故意的!   被殷华侬气得差点晕厥的新一任鬼夫子冉青昀最后终是被女儿给哄好了,女儿指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笑着说:“他这是迫不及待的想出来让外公抱抱呢!”   冉青昀眼眶又湿润了,这一回是因为高兴:“你母亲要是还活着,亲眼瞧见你的孩子出世,那该多好啊!”   冉轻轻不记得母亲什么模样,她心里的母亲,一直是姨母。   只是这辈子,她再没有办法将姨母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冉轻轻的心烦意乱,他用力瞪了一脚,撞乱了冉轻轻的心事。   冉轻轻朝父君笑了笑,说:“不知道姨母会不会来参加我的婚仪。”   冉青昀听到这句,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冉轻轻皱眉:“怎么了?”   “你姨母的事,那狗竖子没有告诉你?”冉青昀问完之后,又自己向自己解释,“可见他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上,若是换成我,我也不想告诉你。”   冉轻轻哭笑不得,不过是怀孕而已,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琉璃。   “父君,我想知道。”冉轻轻扯着父君的袖子,撒娇求他。   楚君是个女儿奴。   女儿说的话,他不敢不从,只好如实相告。   原来姨母回到夏国后,没有听冉轻轻的话与丈夫和离。   丈夫为了哄骗她从楚国带回的财产,故意与她和好。姨母年轻时伤了根本没有再怀孕,却未曾想她年纪大了后,反而再次怀孕。   她年纪大了,怀孕伤身,可她的丈夫执意让她生下孩子。最终,姨母死于难产,她的财产全部被丈夫侵吞。她腹中的小儿子倒是活了下来,只是被丈夫的小妾当成奴仆之子,扔给了养马的马夫。   父女俩聊到月上中天,后来冉青昀见女儿打着哈欠,不忍心让她继续陪着自己,便以殷华侬那个前世的谎言,做了最后的谈资。   只有冉轻轻知道,殷华侬说的不是谎言。   她瞬间没有了瞌睡,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殷华侬,问问她有关那个梦的细节。   又过了很多很多年,那时殷华侬统一了九国,而冉轻轻肚子里的孩子也接受了独孤皇室的禅让典礼,成为了新一任帝王。   殷华侬和冉轻轻回到了齐梁山下的草原,殷华侬出生之地。   谁能猜到?   曾经威名赫赫的残暴之君,最大的心愿居然是带着妻子回草原牧羊?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位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大叔正在马粪。帐篷外面,一杆生满锈的九尺长钺被当成了装饰物,伫立在帐篷入口处。一只威武的苍鹰停在长钺上,遥想着年轻时的辉煌,冷眼看着那头老得秃了毛的黑狼,正窝在女主人脚边晒太阳。   女主人正在给一位老爷子倒酒。   她看着才二十出头,皮肤水嫩嫩的,老爷子羡慕捡马粪的男人有这么好的福气,居然能娶到一个比他小一大截的女人做妻子。   “你们当家的叫什么名字?”   “华侬。”女人没有提他的姓,因为丈夫告诉他,华侬的发音是奴隶语,别人容易记住,加一个殷字,反倒是不伦不类。   老爷子裂开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咳嗽得背不过气。   “就他那丑样子,居然也好意思叫华侬?”   冉轻轻只好替丈夫辩解:“他年轻时候,长得好看呢。”   “你知道华侬是什么意思吗?”老爷子不满的问。   冉轻轻摇头。   “华,在奴隶语中,是花儿的意思。侬,是春天最暖的时候。春天最暖的时候开的小花儿,才是草原上最美的小花儿。所以华侬,只有草原上最美的孩子,才能担得起这个名字。”老爷子怕冉轻轻不懂,又重新举例子:“你可知道咱们大齐的奴隶皇帝叫什么名字吗?”   冉轻轻配合着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正常!”老爷子端起酒喝了一口,继续跟冉轻轻解释:“他的名字也叫华侬,那才是咱们草原上最美的小花儿呢!他刚出生的时候,眼睛长长大大的、鼻子高高的、小嘴儿红红的,下巴翘翘的,皮肤白得像羊奶一样。”   “我这辈子就见过那么一个长得像花儿的孩子,如果不是我,他早就冻死了呢?那年的雪下得真大啊,那年的冬天也是这几十年来最长的一个冬天!我见他好看,偷了主人的羊皮,把他裹起来藏在羊窝里的草料里,他才能平安活过那个长长的冬天。他可是那一年冬天唯一活下来的小孩呢。”   老爷子越说越得意,“这么说,是我救了奴隶皇帝呢,天底下所有的奴隶都要感谢我才对。哦、也不对,我也得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废除了奴隶制,我们这些奴隶早就被主人折磨死了呢!哎,说来说去,我还是得感谢我自己,是我做了件大好事,善有善报,才能活到七十多岁,你说对不对?”   冉轻轻塞了块儿软软的糖饼给老爷子:“您说得对极了,就是因为您做了大善事,才会儿孙满堂,身体康健,有享不尽的福寿。”   “所以啊,你们年轻人要多做善事,多积德!”老爷子笑眯眯的吃着糖饼,说:“你也是善良的呢,也会有好报。”   “承您吉言了!”   老爷子喝完了酒,吃完了甜饼,才悠哉悠哉的架着马车回家。   这时,捡了一车马粪的殷华侬回来。   平时他一身粪臭,总要被妻子嫌弃。而今天,妻子却有些反常,非但不笑话他,还满脸笑盈盈的。   “小花,你这是怎么了?”殷华侬问她。   冉轻轻张开手,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说:“你才是草原上最美的小花儿!”   殷华侬叹气:“这个老爷子,喝多了喜欢乱说话。”   冉轻轻捏捏他的脸,笑着问:“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小花,你也是小花,我们两朵小花开在一起,不好吗?”   “好好好,一辈子都开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