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重生之娱乐圈撰稿人》 作者:肉腰刀 ☆、第1章 情人节分手啪啪啪   “小姐这是您要的果汁。”   正在低头摆弄手机的黄露明闻言抬头,冲着服务员颔首一笑:“谢谢。”她又将视线投向窗外,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但是全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她想看到的人影没出现。   餐厅靠窗一列有三桌客人,黄露明坐在中间。前方是一对甜蜜依偎的情侣,后方仿佛是单独坐着一个西装男子,匆忙进来时看的并不真切。   她等的有点不耐烦,将桌子下面交叠的双腿换了一个姿势,又重新拿起手机给自己的未婚夫发短信:“在路上?怎么还没到?”   半天没有回应。   黄露明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连带着啜饮果汁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一个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并很快迈步向这个方向走来。   “不好意思,在机场耽误了一些时间。”刘嘉同脱下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然后坐在了黄露明对面,脸上带了一点抱歉的笑意。   黄露明本来有点小埋怨,但是一看到这个身穿黑色西裤、灰色大衣,身姿挺拔的男人用他那张俊朗温润的脸摆出诚恳的抱歉的神情,一时心软就不再追究,转而和他商量起点菜的事情来。   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兴。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认识十几年恋爱十年,相熟的程度堪比已婚夫妻。饭后刘嘉同突然抬头,黄露明就知道他有话想说,用眼神示意他开口。   “其实……今天我是想要和你说,我们在一起不太合适,还是分手吧。”   “日你大爷臭混蛋!”   砰地一声,却是邻桌小情侣之女在拍桌子,“情人节跟我讲分手,活腻歪了你!”   突如其来的争吵打断了刘嘉同的声音,邻桌那个刚才还甜蜜温柔的女孩子瞬间化身母夜叉,将两人都吓了一跳。餐厅中其他为数不多的客人也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已经尽力包容你了,可是你的脾气越来越坏!我受不了了!”男生涨红着脸喊出声来。然后突然起身,环顾四周之后冲到黄露明面前,用一种混合着纠结无奈和歉意的眼神将她望着。   黄露明被他看得一阵愕然,不好好和女朋友吵架,跑来看我干嘛?跟陌生人求援不成?   哪知下一刻,小情侣之男突然一扭头,将身子转向旁边同样一头雾水的刘嘉同,伸出双臂搬过他的脖子一顿狂吻!   ……   这什么剧情?黄露明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强吻自己男朋友的家伙,彻底茫然了。   被强吻的刘嘉同更加茫然,自己本来一门心思打腹稿要作重要发言,结果一个壮汉突然扑过来,本来大脑就来不及反应,更没想到这个家伙是来耍流氓的,还是在自己有女伴的情况下!   脖子上传来的触感让刘嘉同几乎出离愤怒。他全身气得发抖,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就在这时,对方突然放开了他,然后昂起头,用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对叉腰站着的女生喊:“我现在是不清白的了,分手吧!”   客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这个身材娇小的姑娘还站在原地,一张脸因为目睹了刚才的而场景而涨得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明显是在酝酿着怒意。然后踩着高跟鞋飞奔过来,一把拽住男朋友的衣领揪出来到了过道上。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两个人站起身来面对面,身高差看的更清楚。男的足足有一米八几高,女孩子踩着高跟鞋却还不到对方肩头,即使乐观估计也应该到不了一米六。   但是人家个子不高气势足啊。双手叉腰昂首挺胸,气场足足两米八。   “你冷静一点!不要胡来啊。我刚才已经说明白了,你挽回无效啊,我先走了……”男生话还没说完,迈出的脚还没有落地,只听见“嗷”的一嗓子。   女孩子绕过男友面前直接扫荡到敌人后方,一个健步,以猛虎扑食之势手脚并用攀上男友肩头,双腿仿佛铁丝般紧紧缠绕在男友脖子上,还十分俏皮的交叠在一起打了一个结。   广大吃饭群众吓得连筷子都掉了,刚才动作太快完全没有看清这是怎么蹦上去的,懊悔过后纷纷寻找最佳观测角度试图观赏奇女子男友的表情。拿着餐盘的小二,哦不服务生合上嘴巴连滚带爬向店长报告去了。   如果再给服务生小哥一次机会,他一定会选择多留下来几分钟,因为这一离开,简直错过了一生的传奇。   接下来,小小一只声音娇媚的萌妹子咔嚓几声活动了一下整齐的白牙,毫不犹豫地向着男生后脖子咬下去了……   咬下去了……   男朋友:“……好痛!见鬼!轻点我的妈呀!……”   广大吃饭群众:“……”   黄露明:“……”   刘嘉同:“……”   小姑娘牙齿沾血面向群众森然一笑,这谁还吃得下饭啊。筷子勺子掉了一地。   然而以为这样已经是极限的就错了。下一秒,女生双手双腿一起发力,硬生生将壮汉压的双腿跪地,然后,女生伸出一对白嫩嫩的纤纤玉手,以十分熟练的节奏、顺手的姿势开始对这男生啪啪打脸!   清脆的打脸声欢快地回荡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   男的被打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巴里含混不清的话语只能化作两行清泪,顺着脸一路流进脖子里。   女孩子边打边骂,思路清晰口齿伶俐,逻辑完整口才了得。生动地向大家展示了一种听不懂但是气势雄浑的方言骂人技术。越打越起劲。   啪啪!   啪啪!   啪啪!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匆忙赶来的店长带着舍生取义的精神勇敢上前,终于解救该名被家暴男子。女生下来的时候还不忘用高跟鞋往男生脸上猛踹。   刘嘉同本来还想冲上去对这个无缘无故轻薄自己的家伙实施暴力打击,但是看到这幅情景,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无力感,安静的当了一名围观者。   临出门的时候,女生单独走在前面,看样子余怒未消,周身散发“我要杀人”的气场,临出门之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向黄露明的方向大喊一声:“姐,刚才这混蛋发疯,你要不要也打两下出出气?”   “不必了。”黄露明微笑向她摆手。   女生闻言回头狠狠瞪了身后鼻青脸肿的男朋友一眼,凶悍地说:“自己回家罚站思过!写三万字检讨!md!等我打完游戏再回去打你!”   一米八几的汉子闻言,眼泪再一次像流星一样划过惨淡的脸庞。   一位围观全程的大叔恨铁不成钢地叹息:“白瞎了那么高的个子,被一个女人打哭,真是丢我们男同胞的脸面!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跟炮仗似的,还个子越小炸得越猛……真是长见识。”   黄露明回味刚才的一幕,也觉得小炮仗姑娘很是有趣,她满面都是笑意,分明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出手这么重真是出乎意料。   “对了,你刚才想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刘嘉同楞了一下,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刚才去洗手间狠狠清理了脖子,却还是觉得很不自在。比被狗咬了还难受。   “我想说……”他声音十分犹豫,目光不停犹疑,从面前的餐盘一直转到旁边的食客,还是没有清楚的开口。就好像遇见了无比为难的事情一样。   对面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感觉到目光,抬起头来看他,打量的目光有些放肆。他想起刚才莫名其妙地被动出丑,急忙收视线,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明明,我们也……”   黄露明刚才做看客的愉快笑容就这么停在了脸上。微微皱起眉头。   抬头迎上两道犀利的目光,刘嘉同心头更加复杂了,他突然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分手,但是另一边已经等不及了,他顿了顿,还是打算坚定地将自己的意图说出口,于是抬头直视黄露明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我想说……”   “想提分手?好的,没问题。我同意。还要开会,先走一步,买单我来。”黄露明突然打断他的话,说完,对着刘嘉同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么走了???!   刘嘉同愣在当场。   按理说女方把这个令自己难以启齿的决定做好了,他应该如释重负才对,但是事实上,黄露明离开的那一刹那,他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不让我先说说完?】他摸着自己的脖子,觉得自己像刚才那个被打脸的男人一样没尊严,不甘心的一股气涌上心头。   一言以蔽之,他觉得要分手也应该自己甩了黄露明,凭什么被反客为主了?   他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主动性被剥夺了。明明分手是自己计划中的事情,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但是黄露明这么干脆地体察出他的心意,还先于他提出来,毫无挽留之意,让他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受损,让他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值得留恋的魅力,让他觉得自己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恼怒、惊讶、诧异、甚至委屈……种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令他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变得狰狞和扭曲起来。谈恋爱这么久,黄露明从来没有给过他被崇拜、被需要的高高在上的感觉,她始终在提醒自己:两个人是对等的关系,甚至,她会比他更加强悍地把握主动权。直到分手这一天,他都不能赢一次。   他原本准备了好多话要讲。他以为黄露明再怎么强悍,在感情面临终结的时候也会情绪崩溃,用手指着他大骂混蛋,甚至像刚才的女孩子一样动手打人。她应该提起两个人相爱十年已经订婚的事实,然后声泪俱下的控诉他,问他为什么?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还是有了小三?她应该尽力挽回自己。   我准备了一个晚上,在心理排练了一路,结果居然没有用上?   为什么该配合我演出的你却而视而不见?   刘嘉同有一种打好小抄却被告知考试开卷的奇怪的失落感。   还有,为什么她要结账啊!   凶悍霸道、冷面冷心。刘嘉同给陪伴自己十年的前女友下了最终定义。   他想起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黄露明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过:“我要的是完整的一颗真心,万一哪一天你的心不纯粹了,我就把它整个丢掉,再也不看一眼。你这么好面子的人,如果被这么丢掉,保证伤得比我深。”   果然,自己被丢得干净利落,像没用的垃圾一样毫不留情。   他甚至在脑海中开始幻想,分手之后的黄露明会更加潇洒,凭借自己的手腕、地位和才貌迅速找到比自己更好地对象来碍他的眼。他相信这女人完全做得出来。   甚至,越来越生气的刘嘉同还想到了两种可能。   第一个,是黄露明先出轨了。   第二个,是黄露明打算不声张地暗中整死他。   第一种,不能忍!即使是老子不要的女人也不许给我戴绿帽子!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   第二种,更可怕!黄露明此人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每当她对一件事摆出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态度,就代表她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致,对方在她心里已经是一个死人,等待着他的,将会是毫不手软的惩罚。   想到这里,刘嘉同狠狠地打了寒颤。一滴冷汗流下来,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刚才被小女友打得跪地求饶的高个男。直觉告诉他,他的下场,很有可能会更惨。 ☆、第818章 我那情人节被分手的女上司   正如刘嘉同所设想,黄露明在分手之后丝毫没有情绪上的起伏。   她回到公司照常上班,工作效率依然高到令人钦佩,按时下班之后还约了女下属乌龙茶一起喝茶。然后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将自己分手的事实跟女下属进行了分享。略微遗憾地表示不能邀请对方当伴娘了。   说到一半,她又想起跟客户的约定,打开电脑开始处理一份邮件。   听完八卦,熊熊燃烧倾诉*的女下属乌龙茶无处发泄,看着电脑屏幕后面一脸专注的黄露明,悄悄从包里掏出手机,登录海角论坛发了个帖子: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女人?818我那情人节被分手的女上司》   转圈的乌龙茶:看贴多年,今天自己也贡献一个八卦,不洗澡不拿数据线一次性说完。女上司我认识已经很多年了,从实习生就开始带我,现在已经做到了我们公司女性领导最高的级别了。各方面都非常优秀,聪明独立、貌美多金、事业成功。   然后最让人羡慕的是,她有一个谈了十年的未婚夫,长得超级帅!据说两个人是从高中毕业典礼当天开始,一直走到现在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已订婚。本来今年下半年就计划结婚,女上司还邀请我做伴娘,结果今天情人节约会,未婚夫居然毫无征兆地跟她说分手!   没想到很快有了回复,一楼说道:“后来呢?楼主继续。是不是男的出轨了?吵架了吗?抓出小三了吗?”   乌龙茶飞快打字:“问题就在这里了,我的女上司听完之后,居然根本没有追问原因,直接就同意了!一句话都没多说起身就走了!十年的感情,这放手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现在我的女上司正在跟我一起,面容平静、仪容得体、逻辑清晰,思维敏捷地跟客户回邮件,完全不像是分手之后伤心受打击的样子……”   这时又有一位网友进了楼:“理解无能,无论怎样,就算不大吵一架也要追究清楚原因吧?”   “会不会你的女上司早就有人了?正好未婚夫先提出来,就干脆顺水推舟。或者两个人根本就是各玩各的,貌合神离那种?”   乌龙茶仔细想了想,进行了反驳:“各位真的不是这样,昨天女上司还跟我一起给男朋友挑礼物呢。虽然她平时很少挂在嘴上,但是可以看出来她对未婚夫很好的。况且女上司是个工作狂,做起事情来超级拼的,哪有时间找外遇啊。她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健身读书,连网都不上,所以我才敢跑到论坛来8她的故事啊。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她看到。”   有人发了一条:“感觉好帅气啊。你说分手我便离开,一句废话都不用,从此咱们就是陌路人。已经脑补出一个女精英的潇洒形象了~~~”   乌龙茶看完,眼睛亮了起来,赶忙回复:“楼上描述完全就是女上司的样子,太传神了!就是这种一句废话都没有的干脆劲、、工作里也是这样的,女上司做任何事都是效率奇高,我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完事了、、、所以这么年轻就做到现在的位置,实在是能力太强太突出了,我们公司有好多她的迷妹哈哈哈。”   之前的一位又发了一条:“楼主,你说女上司年轻有为,她到底多大啊?可能个性成熟或者阅历多的人不太会为了感情伤心吧,虽然听起来很理性强大,不过好像少了一点人情味似的。”   乌龙茶抬头看一眼黄露明,她正在专注地低头打字,微微垂下的眼眸,白皙的肤色。虽然很美丽,可是的确不是那种朝气蓬勃的年轻了,于是她继续回复:“女上司28。表面看上去是有一点严肃,公司的新人都会比较怕她。不过相处时间久了就能发现其实她心眼不错的。”   帖子陆续又有人回复,乌龙茶向下翻的时候看见了这么一条:“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永远强大,没有脆弱一面的。如果一个人表现出来的是这样的形象,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和她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所以你看不到她深层次的脆弱的一面,还有一种是你的女上司太擅长伪装,自己把脆弱的情绪完全隐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到,甚至包括她自己。   第一种还好一点,起码还能有个别发泄的渠道,但是如果是第二种,我觉得未必是一件好事。过刚易折。总之,你看不到的,不代表不存在。”   看不到的不代表不存在?乌龙茶回想今天见面以来黄露明的表现,真的没有一丝一毫脆弱悲伤的情绪啊。难道在心理悲伤逆流成河?是我眼力不够吗?   她接着向下翻回复,紧接着又有一条有意思的:“不同意楼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狠人。很明显这个女上司对别人狠,最自己更狠。一旦妄想有人伤害她,她就能立刻割肉止损,不管是之前多么情分深厚的人,而且一旦她做出了断,就绝对不给对方回头或者弥补的机会。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的那种。   被她抛弃的人绝对会有一种受到致命打击一样的挫败感,因为她是完全否定你的一切,从里到外都表现得毫不在乎。总之,我觉得脆弱的不是女上司,前未婚夫此时一定超级心塞。”   乌龙茶还记挂着反驳前一位说她和黄露明交情不够深的那条,接着输入:“我们关系算是很不错的。当年我刚毕业什么都不懂,基本上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所以在公司我算是她的心腹,不然这种*她不会告诉我的,当然我也不会告诉身边的其他人。不过又有点憋不住,所以到网上来说一说,海角这么大,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当着当事人的面在网上八卦的感觉像做贼一样,不过有人陪着她一起倾诉比自己憋着好多了。乌龙茶手底下打字快得飞起,一抬头却发现黄露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把笔记本合了起来正凝眸看她,一时间有些心虚。   还好黄露明似乎并没有发觉,两个人边聊天边吃饭,跟以往一样。   等到黄露明吃晚饭表示要先行离开之后,乌龙茶急忙掏出手机,急不可耐地在帖子里八卦起来:“刚才吃饭的时候她未婚夫,哦不,前未婚夫打了好多电话过来她都没有接。而且她手机上的备注是:贱到发亮的亡夫……我我我我刚才吃的饭有点忍不住快要喷出来了……女上司好萌啊……亡夫……还贱到发亮……看来还是有点生气的嘛。”   果然,“亡夫”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群众纷纷表示:这个表面云淡风轻实际在心里挖坟的女上司有点萌。   乌龙茶抱着手机,上了地铁,坐在座位上继续打字:   “报告!我现在安稳坐下可以汇报最新进展啦!刚才吃饭的时候,楼主刚才鼓起勇气直接问上司了,为什么失恋分手,还是在情人节,一点都不伤心。接下来她的这段回答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啊,我都后悔没录音下来了,记忆能力有限,可能会有出入,不过她回答的大体意思就是这样的:   什么叫做失恋的伤心呢?像是电视剧女猪脚一样崩溃大哭、拼死追问、无心工作、堕落买醉?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见人,一边吃垃圾食品比如巧克力薯片,一边看无聊的电视剧,然后再多愁善感哭一把,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又或者疯狂购物刷爆信用卡以泄愤?   这样就叫做合格的失恋伤心者了吗?   接下来按照剧情,应该出现一个拯救一切的正牌男主了吧?可是只要稍微用大脑想一想,一个按照偶像剧情节演完全套的人,一个整天痛哭、萎靡不振、满脸丧气的人,怎么能得到一个高富帅的垂怜?自己照镜子都会觉得像屎一样吧?   电视剧里面这样演是因为男猪脚拿了片酬,但是现实生活中这样作践自己就是脑残。   何况,恋爱十年,无非两个结果,要么结婚要么分手。早就想到过这一点,又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我之所以不问他为什么,是因为这样浪费时间又没有效率,他敢主动提分手肯定是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辩护词,可信度太低。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肯定是找好下家了,所以我现在已经找人调查,很快出结果。等事实清楚了,我再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所以,合则聚,不合则散,该清算清算。不用太给自己加戏。”   乌龙茶专心致志打字,尽可能不遗漏刚才听到的每一个字,末尾还加了一句“其他失恋的姑娘们看过来啊,真的全都是金玉良言。”她打完这段长长的话,微微有些走神,满脑子都是黄露明从容清新的笑脸。   自己跟着这位女上司真的好幸运,能学到不少东西,她想。   生活还在继续,本来乌龙茶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是很快,她意识到,作为一个旁观者,女上司黄露明和亡夫刘嘉同的这场戏,其实还精彩不断,值得继续观看。 ☆、第3章 肠子烂的像菠萝皮   刘嘉同在分手第二天傍晚接到了来自黄露明的快递。   两个人在一起期间自己送的所有东西,一件不落的都装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标有“小二黑酱鸭”的大箱子里送了过来。同城快递可真够快,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话说黄露明什么时候有了吃鸭子的爱好?他拆包装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有点分神。   打开来仔细一看,好嘛,可真够齐全的,连两个人十年前去爬山的合影都扯下来一半塞进来了。看着照片上十年前自己笑得一脸灿烂搂着的半个肩膀,他突然就来了气。感觉这箱子破东西,跟以往十年不值钱的时光一样,充满了这世界的恶意。   他一脚踹开烧鸭箱子,打电话给巧克力小姐,叫她出来吃饭。   巧克力小姐人如其名,是一个肤色黝黑健康的马来西亚华裔,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追他,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满都是情意。刘嘉同有段时间被外派到大马,人生地不熟,天气又不适应,染病躺在床上半个月,巧克力忙前忙后嘘寒问暖,每天开着车从城市的另一边带一大堆东西给他,极尽体贴之能事。   反倒是自己的正牌未婚妻,统共打了一个电话,还不咸不淡地只聊了十分钟。从那时候起,刘嘉同心理就有些微妙的小情绪。   回国之前,巧克力小姐抱着玫瑰花来表白,直截了当地表示只要刘嘉同愿意跟她,今后一辈子富贵无忧,自己家族的产业可以帮助他大展宏图飞黄腾达。   刘嘉同看着巧克力小姐说话时露出的一口整洁的大白牙,心里有过一点动摇,最终还是坚定地表示了拒绝。   没想到回国之后,巧克力小姐打着飞的又来看他三次。刘嘉同就把这件事讲给朋友听,人生经验丰富的朋友当场骂他傻逼,巧克力小姐的家族无人不知,如此粗壮的大腿岂可放过?   一番话说得刘嘉同心思活络。男人天生就是精于利益计算的动物,他回想自己,校园时代凭颜值成绩一帆风顺,步入社会之后却因家世落后于人,毕业多年,事业前景竟然眼看着落后于黄露明一个女人。再蹉跎下去,怎么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现在有这样一块痴情的垫脚石自动送上门来,何不借个力呢?   刘嘉同就分了手,这么成了风流渣男一枚。可喜的是巧克力小姐一见到他,就像大夏天晒在了太阳底下,温柔地不成形,让常年面对低温女友的刘嘉同大呼过瘾。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刘嘉同一边警惕着来自前未婚妻的报复,一边享受着新女友热带风味的狂热爱慕。提心吊胆七上八下的。每天都要往父母朋友那里打个电话,防止黄露明在这些人面前黑他。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生活平顺得像公园的人工湖,刘嘉同没有在任何地方发现黄露明埋炸弹的踪影。时间一长他也就放松了警惕,同时又有点悲哀地想,黄露明真的把他当屁一样地放了,真绝情。   这天巧克力小姐拉着他去逛商场,三两圈逛下来他已经有些懒得招架,表情也越发控制不住地敷衍。他有点嫌弃巧克力小姐的个矮,穿什么鞋也还是矮。腿倒是挺长,可惜没有腰,就跟脖子往下就开始分叉的圆规一样,少了那么一段玲珑的腰线,穿什么衣服都没有腰。   但是又不好表示出来,只好在心理默默地吐槽。   正当神疲意倦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个踩着高跟鞋的美女的背影,身材修长匀称,腰肢盈盈一握,瘦削的肩膀更添柔弱之感,肌肤白皙明秀,身材修长,行动优雅。刘嘉同甚至敏锐地捕捉到了美女微微发红的耳尖那一抹盈盈的红色。   美女突然那一转身,刘嘉同意识到面熟。再定睛一看,顿时感到非常尴尬。正是前未婚妻黄露明。   一个月没见,她的打扮改变不少,以前走的是精致简洁的路线,如今却曲线毕露,添了不少女人味。黄露明抬眼,看见是他,一下子愣住了。   两个人双目相望,刘嘉同暗叹,以前怎么没法发现她双眼生得这样好看,含幽带怨的叫人不敢望下去。不到两秒钟,竟然还蓄满了眼泪,眼神里三分倔强七分哀伤。好像一只精疲力竭受伤的小动物。   刘嘉同被看得一阵心虚,心里像装了一把痒痒挠。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开口。这时,他才想起,分手以来对方还没责怪过自己一句。心里万千情绪起伏,面部丰富的表情就像是一串涟漪掠过他的脸庞。   再抬头时,黄露明已经走远了。刘嘉同看到一个人影凑上去搂住她的腰,正升腾醋气,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女孩,叫做乌龙茶的那个公司同事。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与前女友的惊鸿一瞥之后,刘嘉同很快被巧克力小姐拉回现实。两个人一起去看电影,金庸的老故事《金蛇郎君》。国际友人巧克力小姐半知半解,刘嘉同却越看越有共鸣。   何红药这个苗疆女子,虽然性格开朗大胆奔放,可是到底太过主动了一些。到手以后真是毫无趣味。再加上皮肤黝黑外貌粗糙,夏雪宜不喜欢也很正常。   反倒是温仪,江南深闺萌妹子一个,还懂得以死保卫贞洁,瘦瘦白白讲话温声细语的,更加具有东方女性温柔含蓄之美。   俗话说远香近臭,巧克力吃多了觉得腻。挑眉厚唇,黑肤白牙的巧克力小姐相处久了,再怎么温柔也觉得像“小二黑酱鸭”,一摸一手油。   电影还没有看完,黄露明又重新成了刘嘉同心里的皎洁白月光。看她刚才的表现,未必没有情意呢,刘嘉同摸着下巴寻思。   ……   黄露明为了这一天,对着镜子练了半个月眼神和表情,总算做到双眼开闸放水应用自如。还得控制着盈盈含泪不能流下来,虽然麻烦可是有效。果不其然,晚上一回家,就收到刘嘉同的电话,这次她没有再拒接,耐着性子像听笑话一样把那些混账话听完。   男人呐,总是喜欢在一个女人面前挑另外一个女人的毛病来做话题,想要的都得不到,得到的都不想要。真是有毛病。黄露明心里吐槽,嘴上答应。说几个嗯嗯啊啊的表示自己还听着。   刘嘉同连打了三天电话。到了第三天,黄露明已经不太耐烦,刷牙的时候嗯一声,洗完脸嗯一声,又敷干一个面膜刘嘉同才挂电话。   黄露明估摸着素材已经够丰富,打开电脑找出巧克力小姐的联系方式,把这三天的音频都给发了过去。听说巧克力小姐有七个疼爱她的哥哥,黄露明估计,这次刘嘉同可以被打得一个礼拜都很精彩。   又一个礼拜之后,黄露明按照原定计划写了一封图文并茂案例丰富的匿名举报信,给刘嘉同的上司和老板各发了一份。她看着电脑里那个名为“亡夫”的文件夹还有一个没用上的“大礼包”文件夹,想了一想还是暂且放着,决定过一段时间再来一发。   钝刀子切肉才最疼,何必急于一时呢?慢慢来有奇效。   ……   乌龙茶这一天忙完了工作,又拿出手机开始刷海角。   她在自己的帖子里更新了一段:“我听一个跟渣男同公司的同学说,渣男因为财务问题被人举报被开除了,有了这个污点他没办法在这一行立足了哎,真是贱人自有天收~~~要不要告诉女上司呢?好纠结……而且我听说他前段时间好像得罪了什么人,被打得请假好多天呢……算了,我还是憋着好了,让女上司忘掉渣男吧,最近公司有一个大项目,她都熬夜加班好几天了。”   乌龙茶更新刚发出去,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惊呼,同事们在会议室旁边围了一个圈,她拨开人群突围进去,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她亲爱的女上司黄露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   医院里胃出血的病人有很多,黄露明是最淡定的一个。甚至醒来第一件事是通知同事:重要文件放在桌子左边的第一个抽屉里。帅哥医生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头。   医生边检查边跟黄露明聊天,用沉痛惋惜的语气说个不停,年轻人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啦,肯定是经常不按时吃饭啦,总是熬夜啦,乱吃垃圾食品啦,咖啡当水喝啦,刺激性食物肯定没少吃啦,肠子烂的像菠萝皮……   黄露明第一次遇到这么话唠的医生。说得跟自己不是年轻人似的。   直到手术灯照在脑袋顶睁不开眼,黄露明第一次泪流满面。麻药作用下半清醒半昏迷,28年人生在脑子里快进个不停,黄露明向天发誓,这次没死的话出来以后一定呀多做好事,给楼下的流浪猫多买猫粮,甚至……甚至刘嘉同的大礼包都可以不发了……   好在还是挺过来了。拆线回家喝了两个礼拜稀粥后,黄露明回了公司,一路上却发觉同事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劲。直到总监一脸虚伪地跟她说,由于她生病不能住院,公司外聘了经理人接替她的位置,希望她能够谅解。她全明白过来了,自己被阴了。   她当即拒绝了被调到另一个新成立部门的建议,非常潇洒的表示愿意主动辞职,然后打车飞奔回家了。   失去工作对于黄露明的打击比分手要强烈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这份工作带给她的有职场人的体面、丰厚的薪水、优越的工作环境,但是相应的,她也付出了无数的时间精力和健康作为代价。尤其是越往上走,暗地里的风刀霜剑就越多,这时候已经不是工作能力高低的问题了。   想起原来的老上司临走之前对她说过一句话:职场上做人不能太清高,你这样迟早要变成别人眼里的刺、肉里的沙。   但是谁能拧得过自己的天性呢?辞职休息更好。反正联系自己的猎头好几个。   黄露明百无聊赖地站在窗边,夜色中万千灯火明灭,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汇聚明亮的车流,在这个自己多年打拼辛苦挣来的房子里,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击中了黄露明,她起身关掉一切灯光,然后独自一人俯瞰夜色中仍繁华不休的城市,那种感觉越来越深刻——   ——她觉得自己渺小又孤独。离乡漂泊十年,无论是故乡,还是他乡,自己都只不过是一个异乡人。   很少饮酒的黄露明此时突然起了跟夜色干杯的心思,回身去找红酒的时候,电话响了。她按下接听键,低沉的男声在夜晚格外清晰。   对方只有一句话:“你要找的人出现了。”静夜中每个字都像敲在黄露明心上。   “在那里?”黄露明深吸一口气开口,身体微微颤抖,倾斜着靠向一边的沙发。   “秦城监狱。”对方的声音好像自远方旷野传来,夹杂着呼啸风声。   “什么罪?”   男人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清楚地传来:“杀妻。”   分手住院和失业加起来,也不比今天接到的这个消息更坏。黄露明支持不住地跌进了沙发,手机掉在地上,屏幕仍旧闪烁着幽幽的光。腹部伤口处传来剧烈地疼痛让她失去了意识。 ☆、第4章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黄露明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好像置身于漂浮的云层之中。她听见一个男声在耳边念叨,声音忽远忽近,总是不分明,但是响个不停。她努力集中精神想听的清楚一点,渐渐地,那些缥缈的音调终于汇聚成可以理解的句子。那是一首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鸽悲鸣的蝴蝶。   ……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遥远且哀伤,仿佛你已经死了。   ……   不!谁说我死了?手术早就做完了!我不能死!我为什么要死!昏昏沉沉的黄露明突然像被针刺中了神经,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绿茵茵的草地上,一对穿着校服的高中生面对面站着。   “而我会觉得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念完最后一句诗,年轻的男孩子勾起唇角,走上前来一脸羞涩的温柔俯下身,“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从高一见到你第一眼开始,但我不愿意你远去,所以,呦呦,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对面一张脸,距离只有几厘米,居然他大爷的是刘嘉同的!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对面女孩的双眼,浓密睫毛下一道阴影。等待着姑娘的回答。   黄露明想起来了,此情此景,另一个主人公——那个少女,居然就是她自己。   这是十八岁的时候,高中毕业典礼那天,自己接受了刘嘉同的当众表白,那种又悸动又羞涩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太难忘了,当时她还在日记里用了“惊心动魄、灵魂出窍”这样的字眼来描绘。   灵魂出窍?为什么会出窍到这个该死的时刻?!一点都不想重温这个梦好嘛!黄露明在心理咆哮着。这是在表白还是在念咒啊?什么“仿佛消失了一样”、“仿佛你已经死了”“遥远且哀伤”,虽然是聂鲁达的情诗,但是怎么就听着这么不对劲呢?这也能用来表白?自己当年居然还能被感动?无奈事态似乎并不受自己控制,她只能听和看,却没处使得上劲。   少女分明已经害羞地说不出话来,从耳朵尖一路红到脖子,刘嘉同决定再主动一点,微微侧着脸,凑得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吻上来……   还不住手!不许亲!真是辣眼睛!黄露明心中默念混蛋,却又不知道怎么阻止,愤怒发酵到了顶点。   刘嘉同已经感受到少女香甜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了,他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完全没发现对面的女孩子突然浑身一抖,像是被拦腰撞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之势跳到了一边。   刘嘉同扑了一个空,他睁开眼,发现少女一脸惊恐地站在旁边。什么时候移动的?是因为太害羞不由自主退后了吗?   没想到下一秒,少女阴着脸,一脚将刘嘉同踹进了身侧的人工湖!然后开始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起来!   哗啦一声,刘嘉同没有吻到想象中柔软的嘴唇,反而毫无征兆地被踢进了湖里。他吓得四肢挥舞,好在水浅,站直了之后只到腰际,日光猛烈,即使他睁开双眼,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离他而去的飞奔的身影……   明明刚才还是接受了表白,满面通红羞涩温柔的女孩子,为什么突然踹我??!!刘嘉同全身湿透,呆呆站在水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黄露明跑过樱花林、跑过合欢树、跑过教学楼……步伐矫健神行合一,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的确是回到了十八岁高中毕业这一天,而且能够自如的支配自己的身体。   “这个女生在干什么呢?跑这么快?毕业太高兴了吗?”   “可能是有重要的东西丢在什么地方了……”   “……好像是文科班黄鹿鸣?那个万年第二?听说校草一直暗恋她呢……”   教学楼前高三毕业生刚刚拍完集体照,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合影留念。看到飞奔少女的背影,奇怪的议论了几句。   没办法,即使心里很明白十年前和十年后的刘嘉同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不一样的,当年的少年表白和承诺,或许是真的出自真心,但是只要一想到今后的背叛,黄露明就无法抑制对他的厌恶。重生一次,还要对这样的人献上初吻,跟出卖灵魂有什么分别?   推人下水的始作俑者突然感到一阵轻松,重生到十八岁,很多错误都可以避免,很多历史都可以改写,很多陷阱都可以避开,她决心,不再留恋注定背叛她的人,不再干注定浪费光阴的工作,不再放过注定要伤害至亲的凶手!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越发轻松起来。这是阔别十年的母校,比记忆中更加美好。走出了东湖的范围,就来到一片浓密的树林,林荫道上洒落阴凉,透过树叶的明亮的光斑交错分布着。空气中是洁净的草木清香味道。再向前走几步,就跨出了校门。   学校门口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摆着地摊,沙包、贴纸、透明胶带之类三五毛钱的小玩意星罗棋布。旁边还有水煮麻辣土豆片的小摊,几个女孩子围在旁边,一毛钱一串吃得满头大汗,眼泪横流。再向前,是文具店在夏天兼职售卖刨冰,五毛钱一杯,红绿蓝咖啡四种颜色代表四种口味。   从前只要兜里有两块钱,就可以从校门口吃到街尾。哪像十年之后,不带好□□和手机根本不敢出门。黄露明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多的回忆涌进她的脑海。   租书店还是那个胖胖的老板娘,不用进去黄露明就知道被翻得最烂的一定是武侠和言情小说……   现在还没到饭点,可是拉面店里的客人已经快要坐满,因为这家店口味好又便宜,一碗面连菜带肉不过一块五……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走到家了。就在这时,黄露明注意到马路对面面对她走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穿着灰色工服的中年女人。   即使十年未见,黄露明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这是她的姑姑,黄秀梅。   几乎所有人都说,黄露明无论是个性、长相、身材,甚至是说话时的声音和走路的步态,都跟她的姑姑黄秀梅极为相似。有时候别人跟她们其中一个人接触,总是会在她们的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来。   像自己的姑姑可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年轻时的黄秀梅是小城里出名的美人。即使现在人到中年,即使只是一个钢铁厂女工,穿着毫无修饰的宽宽大大的灰色工作服,走在街上的黄秀梅依然和其他寻常路人不一样。人群中总是能被第一眼注意到的那种出挑。   黄露明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那么像姑姑,应该是无意之中模仿了对方的缘故。扎头发的方式、走路时微微摇晃的腰肢、永远收腹立腰沉肩的姿态、听人说话时微微垂眸的神情……都是潜移默化从姑姑那里学习模仿而来。   姑姑是对她影响最深刻的人。甚至当年自己的名字,也是姑姑起的。黄鹿鸣,二十三岁之前她都叫做黄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鹿鸣。小名很自然的就是呦呦,家人都这么叫。   “姑姑,你刚回家去看爷爷奶奶了?”黄露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过马路走到专心行走的黄秀梅面前。   黄秀梅手里拿着一个饭盒,似乎是刚刚下班,顺便去看了一下父母。她边走路边沉思,脸上被一种烦恼又迷茫的无辜神情覆盖着,看到突然出现的黄露明,稍稍惊讶了一下,接着顿住脚步,看清那张天真明媚的少女面庞,轻轻够了勾唇角。   “是啊。你呢?刚放学回来?”   “我都考完试了,今天拍毕业照拿毕业证书,还上什么学?”黄露明笑嘻嘻回答。   “哦。”黄秀梅答应一声,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学校没事就早点回家吧。”   黄秀梅向来沉默,即使是面对侄女也不多言。“嗯,我这就回去。”黄露明继续一脸灿烂的笑,“再见,姑姑。”说完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料想姑姑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不会回头的时候,黄露明的表情已经从天真明媚转变成可怖的阴寒,她停下步子转身,看着姑姑的背影,似乎已经掩饰不了的严厉和讽刺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越来越浓。突然回想起当年来给自己签字的时候,她似乎也是这样一次次目送对方走远。   黄鹿鸣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除此之外的亲人不过只有姑姑一家,住的虽不远但是也不近。   小学老师为了督促学生提高成绩,每每要求家长给每次的试卷签字,爷爷奶奶不识字,黄露明没人签字,急的直哭。后来姑姑跟她约定,每当有卷子要签的时候,黄露明就爬到顶楼上去,央求顶楼的户主在窗户上绑一条红纱巾。住在六楼的姑姑看见了,就吃完晚饭骑着自行车匆匆赶过来给她签名。   后来上了三年级,黄鹿鸣练成左手签字*,再加上老师了解情况之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终于结束这鬼子接头一样的签字游戏。   小时候的黄鹿鸣总是幻想有一天能变成姑姑的女儿,她坚信姑姑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美丽的人。   但是上大学之后,那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后,姑姑全家莫名消失之后,姑姑黄秀梅成为了她每天晚上临睡前咬牙切齿都要在脑海里想一遍、经过十年仍然不能消除半分恨意的仇人。她改掉了姑姑起的名字变成了黄露明,可是一想到那张温柔沉默的美丽脸庞就要作呕。   她找了姑姑十年,终于得到那个消息。姑父杀妻,杀的,可不就是这位美丽的姑姑吗?   那一瞬间,她感到极致的痛。不是痛苦,而是痛快。 ☆、第5章 黄河水里的一把灰   黄露明是个孝顺孩子。从小不见爹妈,祖父母抚养她长大,恩情都记在心里,虽然因为大家都是中国人比较含蓄,不会把什么我爱你挂在嘴边,但是感情的真挚毋庸置疑。一次她小时候看电视,主角下山之前含泪拜别师父,深刻的感受到共鸣,于是干了一件特别中二的事。   趁着夜色,她偷偷摸摸地溜进祖父母的房间,学者电视剧里的样子也在月光下给他们磕头,还说了些什么长大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之类的肺腑之言。因为祖父母分房睡觉,同样的套路不得不上演两次,结果赶上老爷子起夜,黑咕咚咚迷迷糊糊差点一脚踩爆黄露明的头。   最后事情以黄露明坚称自己是来找白天掉在地上的东西才搪塞过去。   正是因为她从小立志要长大之后回报祖父母,所以姑姑更加罪不可恕。   她想起那年,十八岁考上大学,她外出求学。走的时候家中一切安好,她还说放假的时候要带特产好酒回来,爷爷笑得一脸慈爱。可是一个学期还没完,一切全都变了样。   起初是奶奶打电话抱怨,说黄露明的爷爷“老了,改肠”,整天神经兮兮,骂骂咧咧。非说奶奶是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特务,还把电视抱回自己的房间,自言自语等待上级给自己分配任务。黄露明那时候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病叫做老年痴呆,所以也只能干着急没有任何办法。   没过一个月,奶奶和爷爷大吵一架,竟然离了婚。奶奶一气之下净身出户回了老家。   又过了几天,消息传来,说爷爷染病身亡。   等到奶奶从老家赶回去,急匆匆给黄露明打了最后一个电话,电话中她说话反反复复,情绪激动,黄露明废了好大劲才梳理出要点:房子被卖掉了、存款不翼而飞、爷爷连墓地都没有、骨灰被洒进了黄河。   从那之后,黄露明再没接到家里的电话。   焦心如焚的她实在等不下去了,请假赶回家。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自己从房主女儿手中买下了房子,其余一概不知。   找到姑姑家,开门的是另一户人家,同样说房主一家早就搬走,下落不明。   老邻居说最后一次见到她奶奶是在跟她姑姑吵架,吵得很凶。   爷爷单位说她的姑姑领走了抚恤金和最后一个月的工资。   ……   黄露明用了很长时间,想得头痛不已,想得快要发疯,才想明白,爷爷奶奶离婚——爷爷身亡——奶奶失踪——房子被卖掉——姑姑一家三口人间蒸发这一连串事件意味着什么。   她一直在心中尊敬着的、温柔沉默的美人姑姑,为了谋夺家产,精心策划了一切。等的就是她离开家这一天。   她报了警,可是连警察都找不到,失踪的四个人,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痕迹。   从那以后,每逢一月、七月和十月的十五,她总是做梦梦见爷爷,站在冰冷的黄河水跟她说自己缺钱花。黄露明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总是惶恐不已,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给爷爷烧纸。   黄河,母亲河,流经大大小小几十个城市,一想到几十个城市数十万的人,在某一天通过自来水管品尝了爷爷的骨灰,她就惶恐地整夜失眠。   身为子女,不孝敬父母便罢了,心狠到谋财害命,连一块墓地都不留给自己的亲生父亲。   罪不可恕。   罪不可恕。   罪不可恕。   黄露明每天晚上,都要咀嚼着对姑姑的恨意,才能在日复一日高强度的打工赚钱求学的生活中坚持下去。她一路南下,只是不敢在看一眼黄河。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你在心里珍重,暗自与神明许下愿景去珍重的人突然消失,而你却没有机会跟他们好好道别。   如果非要说还有比这更可怕的,那就只能是一切惨剧的制造者,也曾是推心置腹不曾怀疑的亲人。   足足花了十年,她才查到了改名换姓蜗居在西北小城的姑父的下落。可是她在心理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不再相信任何人和事的变态了。   现在上天给她机会重生,这一切绝对不能再重演。   她来到老式居民楼面前,一进入楼道,四周的空气瞬间凉了下来,炙热的阳光和聒噪的蝉鸣都被挡在身后,她慢慢走过自己小时候画在墙上的拼音,家在一楼,所以只需要迈上三级台阶,就站在了家门前。   时间仿佛凝固了,厚重的铁门映出她的影子,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咔嚓一声,声音刺耳地像是割断了神经。   这个时候,爷爷奶奶都应该在家吧?   你不是一直在找他们吗?推开……只要推开那扇门……   黄露明的心开始狂跳。她感觉自己的胳膊沉得抬不起来。   她感觉自己用了毕生最大的勇气,才开了门。水泥地、滴水声、旧鞋架、带花边的镜子、搪瓷脸盆……她一步一步走过这些老物件,感受时光倒流这十年。   三室两厅,房前屋后各一个院子,全都静悄悄的。她拐弯,拉起垂着的门帘,满屋子阳光里,坐着一个满头白发,正戴着老花镜认真低头穿针的老太太。   直到这一刻,黄露明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她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动这一切变成一场镜花水月的梦。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喉头痛得厉害,嘴里一阵阵发苦。   即使带着老花镜,眼神还是不济,老太太皱着眉头,怎么也穿不过那根线。专注到没发现身边站着的人。   “我来吧。”黄露明吸了一下鼻子,轻轻开口。   老太太一惊,手里的针撞到了顶针上,回头看见黄露明呆呆站着的傻样,才放下心来拍拍心口。有些不满地开始唠叨:“你看你,睡觉总是不老实,床单中间磨得快要透光,再不补就要破啦。”   黄露明从她手里接过针线,眼泪晃得看不清东西,急忙背过身去擦擦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老太太倒有些稀奇,以往黄鹿鸣最烦人家唠叨,总是顶嘴。今天却乖的厉害。一边拿剪刀,一边絮絮叨叨:楼上张家的二女儿长了一脸□□子,相亲好几年终于嫁出去啦……隔壁老刘家的大孙子去年考上了南方的大学,过几天就该回来啦……   黄露明沉默地听她指点街坊邻居之江山,翻滚街坊之长河,手下却依然很麻利。把蓝白格子的旧床单从中间一分为二剪开,两边一对折,对好格子之后一针一线缝起来,磨损的地方换到外侧,没用几分钟几乎就成了一条新床单。   老太太收好针,一脸骄傲,“喏,这次给你缝好了。以后大白天不要总是赖在床上翻来滚去看书,床单磨坏了,眼睛也要瞎的。”   黄露明看着几乎跟自己一样大高龄的床单和旁边的卡通小被子,在心里感叹,从前的东西就是质量好耐造。   黄家节俭惜物,好些东西简直是坚持用了一辈子。   老太太用带着顶针的手指戳她的脑门,“怎么?傻啦?跟你说话怎么发呆?”嘴唇一开一合,说话间露出缺了的门牙。   黄露明听她说过,那里曾经镶着一颗金牙。奶奶从前是地主家的孙女,祖上钱财丰厚,十五六的时候自己镶了一颗金门牙,无奈祖父死后,她父亲沾染上赌博的恶习,不止丢了万贯家财、良田祖宅,几乎到了鬻儿卖女的地步。嫁给爷爷,算是幸运逃脱了泥潭。   后来一次家里来了山上的劫匪,家里穷的叮当响,没什么东西可以孝敬对方,到底还是没藏住,被敲掉了门牙,一直到现在都没补上。   正当黄露明寻思着赚点钱给奶奶补上门牙之时,奶奶起身,潇洒地拍拍她肩膀,“我一会要到你王奶奶家去串门,晚饭你跟你爷爷凑合一口吧。”   晚饭?黄露明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   果然,爷爷没过一会乐呵呵地拎着一袋东西回了家,原来刚才是出门买菜去了。等他兴致勃勃地从厨房里鼓捣一番出来之后,黄露明泪流满面,果然又是豆角……   从小到大,黄露明几乎每天都会被投喂豆角……因为豆角是一种非常便宜的蔬菜,几毛钱就能买一大袋子……但是同样一种东西吃了十几年会达成生理性的厌恶……成年之后黄露明发誓再也不要吃豆角!   曾经她以为自己家里特别穷,所以只能坚持不懈地吃豆角,所以水龙头坏掉了之后既不买新的也不浪费水全都接起来冲厕所,所以全家都衣着朴素很少购物,所以每次交学费之前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增添负担的麻烦,所以爷爷才会成为汉化版的葛朗台。   但是当她后来调查了爷爷被洗劫一空的账户的时候,生生被里面的数字震惊到了。   所以,为什么这么有钱还要坚持吃豆角呢?   爷爷是不会了解黄露明心里的想法的,所以他一脸期待地把豆角的盘子又往黄露明手边推了推。黄露明一脸抽搐地看了看绿油油脆嫩嫩的豆角,勉为其难地夹了一筷子。   果然,还是这么*……   但是她转念一想,自己都重生一次了,最大的任务不就是让祖父母快乐开心吗?只要爷爷不是黄河水里的一把灰,吃个豆角算什么呢?   于是她勉强自己又吃了一口。   爷爷很开心,他错误地以为黄露明非常喜欢这道菜,于是干脆把盘子整个放在黄露明面前,自己专心致志地啃咸菜。还不时看她一眼以示鼓励。   黄露明:“……我吃还不成吗?”   当天晚上,当黄露明装着一肚子豆角回到房间想要好好安排一下重生计划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了一阵腹痛……越来越猛烈……好像有人在肠子上跳迪斯科……   难道是重生之后身体和灵魂不配合?黄露明非常紧张。可是为什么现在才出问题?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是某年某月自己看过的百度百科。   “四季豆,又名扁豆、刀豆、豆角,是人们喜食的蔬菜。烹调加工不熟,可中毒。中毒的发病潜伏期为数十分钟至数小时,一般不超过5小时。主要为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胃肠炎症状,同时伴有头痛、头晕、出冷汗等神经系统症状。”   往常都是奶奶做饭的……   她挣扎着起身,扒住爷爷的房门,咬着牙说道:“爷爷,你是不是为了省煤气少煮了一会豆角?”   ……   当天晚上,黄露明边哭边吐。整夜不得安宁。   她没想到自己重生第一天,没被仇人气死,却被亲爷爷煮的四季豆放翻了。   但是她很乐观地想,还好我不是云南人,我爷爷给我煮的不是蘑菇…… ☆、第6章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黄露明被毒得一晚上没睡觉,天亮之后也没有精神起来蹦跶,随手拿了一张本地报纸,新闻对他来讲就像历史书,毫无兴趣,于是兴致勃勃地看起了房子广告。越看越激动。   我他大爷的贼禽兽!这房子怎么这么便宜!   报纸上的除了本地房源之外,很大版面都是s市的房子在花枝招展地打广告。s市啊!将来的千万人口国际化大都市啊!黄露明上了四年大学还工作了好几年的地方啊!   郊区地方普通的房子才一千三四一平米!还免首付各种优惠鼓励贷款啊!   下面这个二手房,两居室带厨卫,还不到十五万呢!   还有一个,未来十年黄金地段的别墅,独立上下两层2多平方,才六十万!天啊!简直是白送啊。   黄露明没想到,原来十年前s市的房子居然还需要跨省打广告来做宣传。   好想买!酬款买!必须买!   这些房子的投资回报率将来都能达到几十倍啊!   可是钱从哪里来?   黄露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小城市找兼职不容易,薪水低浪费时间。做生意缺少本钱。   或许可以从自己的兴趣特长入手,写写稿子?   黄露明从小喜欢读书,百无禁忌,连艾滋病宣传手册都不放过,只要有字的能津津有味地都看得下去。所以语文科的成绩一向很好,曾经创造过语文140数学40的年级记录,最喜欢看的是北岛、顾城、聂鲁达的诗,是个小小的文青。所以渣男才会投其所好地用聂鲁达的作品来表白。   高中的她也写过诗歌和散文,但是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越是喜欢和看重的事情越容易拖延,所以一直没有修改和尝试发表过。拖着拖着也就越来越忙,家里出事之后忙着工作之后更是没有空闲了。   十年过去,当初仅有的那一点灵气和天分几乎已经消耗殆尽。不过还好因为生活艰辛的磨砺,她的拖延症也消失了。   做诗人的梦就算了。容易像杜甫大大一样茅屋被秋风所破。更糟糕一点会变愤青。   那写一点稿子,不出家门赚点小钱总还行吧?   说干就干,她首先想到要做一个市场调研,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一本杂志浏览其中的内容。   翻开的第一篇,讲的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说梁山伯的名字,按照南方的谐音是2、3、8,加起来刚好13,他的书童名叫四九,加起来也是13,两个是13点。   呵呵,这就是个冷笑话吧。也好意思煞有其事地发表在杂志上。黄露明翻了个白眼,接着往下看。   接下来的这篇文章是个红楼读后感,说红楼梦是一篇写尽了水、酒、血、泪、醋五种液体的奇文。然后把大观园里姐姐妹妹的悲情都概括了一遍。   另一篇文章也是红楼的,还要有趣,居然一本正经地考证贾宝玉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有人研究这个?难不成在他看剧之后发现其实红楼是百合大戏?黄露明稍微起了点兴致。   继续读下去,结果非常令人失望,作者洋洋洒洒扯了几千字以后得出结论:贾宝玉是男的。   这样的作者……吃饱了欠打么。   黄露明连看了两篇红楼文,不由得有点感慨,当代靠着研究红楼梦吃饭的作家何止千百,真正的原作者却在几百年前穷困潦倒,无怪乎大家都说所谓名人就是自己吃不起饭,但是让后人有饭吃的人。   一本杂志翻下来,她发现了,现在的市场,起码手中这本刊物,走的是复古风,充斥着各种名著新编。   翻到杂志的最后一页,一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上面写着:本杂志诚心面向广大撰稿人紧急征求稿件,征稿类型如下:   一、名著新编。可以选取古代文学名著中的人物作为原型,融合现代生活新风尚,就某一角度或者话题进行故事新编,要求文章内容具有一定的讽刺性和现实意义,字数在千字以上,例如《西游记师徒四人下海经商记》、《诸葛亮来混官场》   二、趣味小品文。形式不限,内容以挖掘文学作品或者社会生活中的奇人奇事为主,可侧重男女感情婚恋角度。要求文字诙谐幽默,可引人发笑,满足茶余饭后之消遣。   文章一旦采用,立刻向作者支付优厚稿酬。   稿酬优厚,这几个字似乎在闪闪发光,黄露明心想,若是报酬客观,这样的垃圾文章我也可以写着试一试。不就是名著同人吗?就写一个《猪八戒求爱记》好了。   ……   看了一天杂志,期间奶奶来送过一次午饭,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她的《猪八戒求爱记》也完成了好几百字,许久没有用稿纸写过字,有时候遇到结构比较复杂的字还有点不确定,她写的不算太快。   “在谈恋爱的时候,样貌其实很重要。其实女孩子只要在25岁以下,看人必然先看脸,年轻的时候都这样。但是还有很多长得猪八戒这样,长得丑,又好吃懒做、油嘴滑舌的家伙也能找到对象,为什么呢?其实是因为死皮赖脸够主动,时间长了,女生就闭上眼睛只听甜言蜜语,忽略长相了……”   写完这段话,她觉得今天任务完成得已经差不多,就起身来伸个懒腰,走出房间,爷爷奶奶正在客厅看电视,招呼她去吃晚饭。爷爷看见她,老脸有些微红,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   黄露明很大度地朝他笑笑,无言中达成了不再旧事重提的默契。   电视台在播放电视连续剧的间隙推出了有奖收看,问的全是一些简单甚至弱智的问题。转个台,是《玫瑰有约》,以交友为名行相亲之实。大致已经有了几年后火爆荧屏的相亲节目的雏形。   黄露明看着厚得像一堵墙的老电视,回想起小时候最期盼别人点播动画片。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一个电视儿童,虽然每次偷看都会被发烫的后盖出卖的经历并不那么愉快……   爷爷换了一个频道停下来,黄露明眼睛亮了,正在上演的是火遍全国的年度大戏《老婆你和陌生人唠什么嗑?再唠打死!》   男主在咆哮:“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随便和别的男人搭腔!!!你怎么就那么多事啊!!!你瞎打听什么!!!我看你见着男人不说上几句心里就难受!!!”   即使是过去了十年,再看这个男主还是要被吓哭啊。这部神剧简直开创了打老婆片先河,可惜后继无人,再过十年,也还是没有出现可以比肩的作品。   黄露明后知后觉地想到:安医生就是传说中的病娇吧。   炯炯有神地看了两集病娇打老婆,黄露明深深被那精湛的演技和高能的剧情折服了,还是爷爷奶奶双双表示要睡觉关了电视,她才从剧情中抽离出来。没办法,老人家为了省电,看电视都不开灯,摸着黑看,反而特别有意境。   被剧情弄得神经兴奋的黄露明失眠了,她翻来覆去在自己的小床上,拥着自己的卡通小被子,记挂着白天看到的卖房广告。   房子,十年来创造了多少一夜暴富的神话。无论是买房炒房的,还是拆迁卖房的,都赚得盆满钵满,那是普通人勤勤恳恳工作一辈子的工资加起来不到零头的巨大财富啊,现在不正是市场尚未觉醒的绝佳时机吗?自己重生一次,掌握着太多超前的信息,只要加以运用,轻轻松松就能抓住这个机会,不止不用活得像以前一样辛苦,说不定还可以直接跃升富人阶级。   最重要的是此时国人普遍还没有转变观念,这个市场是一片蓝海啊。这十年的中国房价,就是金光闪闪的传奇……   几乎所有人都在被动的等待着单位分房子,完全没有主动买房的想法。即使自己要花钱也是采取单位补贴和自己出资相结合的办法。   少数想买房子的人也大都没有立即出手的魄力,反而选择观望,等待更低的价格。   现在如果能趁着低价多买好几套房子,就是躺着等待升值。甚至,黄露明觉得自己连大学都可以不用念了,反正已经读过一次……还可以省下学费,办个假证算了……   不,不只是房子,还有更多机会。她梳理着自己的记忆,现在的情形是:大学生还没有多如狗反而比较金贵、工人还没有大规模下岗、单位包分配工作。   再过几年的发展趋势是:改革开放之后下海经商成风,很多人趁着市场不完善发财致富,积累了原始资本,外企进入中国,薪水优厚,短期内还是高大上的代名词。   可是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当外企白领,都没有炒房子躺着赚钱的感觉爽!黄露明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勤劳致富,脚踏实地。但是当牛做马地干了十年,尘满面,鬓如霜,现在她只想躺着当不用工作的蛀虫……   一个人的重生对于他身处的整个世界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也就是在大的层面上,国家的方针政策和经济形势应该依然会按照原有的进程前行。要是说记住了彩票中奖号码这种投机做法还有风险的话,买房和炒股票基本上是100%会发财的做法。   关键问题在于去哪里筹钱? ☆、第7章 女富婆含泪休夫   第二天早上,黄露明八点不到就出门直奔书店。书架上罗列着两三排花花绿绿的杂志,旁边摆着几种报纸。自己家里的参考材料太少了,黄露明今天来,是打算做一个基础的市场调研。   黄露明觉得,这种刊物,随便挑上一本,连续看上三四期,它的基本定位就可以明晰了。了解清楚定位再写稿投稿,命中率应该会比较高。   果然,虽然同样是走女性路线的杂志,风格有所不同。有的侧重于浪漫爱情,有的就比较偏重现实风格,还有的集中在都市白领故事领域上。   接连看了好几本,黄露明心里有了谱。但是她并不打算购买其中的任何一本,而是走到另外一排书架前面仔细寻找起来。   《实用撰稿投稿大全》几个字很快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没错,要买的就是这个了。   黄露明大概翻阅了一下,里面详细记载了全国大小报纸杂志的详细地址和资料。包括版面布置、专栏名称、信箱地址、编辑的联系方式和收稿要求。基本信息一应俱全,这样就不用自己购买所有杂志挨个找地址了。   为了房子,为了稿费而奋斗吧!   离开书店走在路上,黄露明满脑子都在构思剧情。对于她来说,写一个工作报告可能分分钟不在话下,但是杂志稿件的第一准则是吸引读者的注意,必须做到可读性强、情节曲折离奇。很多故事都狗血到震碎三观,对于向来理性的黄露明来说,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目标市场的定位也是一个问题。现在她还是一个没有任何作品发表经验的纯粹新人,没有过去的成功作品作为保障,相信很多一线杂志不会轻易接受她的文笔。小杂志倒是更加开放一点,黄露明打算,先投几个地方性的小杂志试一试水,有了成功经验之后再按照地区热门杂志——全国大报纸——全国二流杂志——全国一流杂志的顺序进发。   路漫漫其修远啊。   回到家里,拖出稿纸,黄露明做好了开始的架势。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写了半页纸。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只有几行字。先前那张纸变成一个可怜的纸团躺在垃圾桶里。   黄露明托着腮,满脸苦恼。她觉得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写这些自己丝毫不感兴趣又狗血低俗的故事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出卖灵魂。拖延症似乎在死灰复燃,她想起来喝喝水,走走路,干什么都行,总之是离开这张该死的书桌……   好烦躁……比听数学老师讲微积分还烦躁。黄露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挫败的感觉了。但是她的理智又强迫她必须战胜自己的心理障碍,不能摔笔离开。只能在纸上随便乱画整理思路。   “人不是从娘胎里出来一成不变的,相反,生活会逼迫他一次又一次地脱胎换骨。”黄露明下意识写出了这句话。   这是写《百年孤独》的马尔克斯说的,黄露明从小到大的语文作文装逼利器,几乎万能,无论什么题目都可以拿出来写上去作为论点,什么挫折啦、时间啦、奋斗啦、主动迎接挑战啦……比爱迪生的灯泡和司马迁的宫刑好用多了,而且还冷门不容易跟其他同学撞车。   即使在作文里写了无数次,其实并没有真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现在在这个苦逼的写稿子的时刻,突然很有感触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被生活逼迫得脱胎换骨了才不得不写这些奇怪的东西啊。”   她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字“姑姑”、“房子”。停下笔看着发呆。即使很痛苦,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不能轻易地放弃。哪怕是不喜欢的事情要要坚持做下去。她要保护好家人,不再想之前那样无能为力,生活在噩梦当中。   黄露明用手按着眼角,一动不动地低头坐了一会儿,烦躁感消除了不少。   最难过的日子都过来了,这点小事怎么可能被难倒。   黄露明纠结地,痛苦地,违背良心地,在脑海中构思出来一个狗血题目,然后颤抖着双手卸载了稿纸上……哗啦一声,她听见了自己节操碎裂的声音。   ——《丈夫阳痿十年:女富婆含泪休夫》   天真活泼又勤劳能干的女主人公在亲戚介绍下相亲了,对方老实可靠。很快两个人结婚。   婚后却发现某个方面的不和谐事实……女主用包容豁达的态度继续维持着婚姻……但是丈夫却在沉默中,变态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黄露明脑补了一下病娇打老婆的脸,加入了一段血腥可怕的家暴情节。   之后女主终于容忍不了了,但是她没有选择离婚,而是离开家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去打工……   由于女主非常具有经济头脑,渐渐积累了一些人脉和经验,开始自己做小老板。但是由于地痞流氓的打击,女主的生意遭受重创,还欠下外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霸道大叔出现了。他无私的帮助女主,关照他的生意。两个人互相欣赏……女主的生意也蒸蒸日上,就在这个时候,她的丈夫突然从农村杀过来了……   女主只好彻底和大叔断掉来往,给丈夫买车买房,帮他发展事业,但是丈夫这个变态整天小心眼地猜忌折磨女主,由于收入不如女方,他心理更加失衡了。   两个人结婚十年的时候,女主终于无法忍受,将丈夫告上法庭起诉离婚。消息一出,震惊世人。甚至有许多人认为她是有钱发达之后瞧不起糟糠之夫,纷纷指责她。   女主在法庭上含泪陈述真相,众人默然。结尾的时候,霸道大叔小小的出现了一下,算是一个开放式结局。   黄露明尽量见缝插针地煽情,因为她知道越是小杂志,越要用爆炸性的惹人注目的东西吸引眼球,黄露明肯定,自己如果用一些小清新的东西肯定没本法过稿。如此出卖节操,简直让她羞愤欲死。但是管他的呢,赚钱最重要。   黄露明把自己脑海中的故事,添油加醋修饰一番,尽量做到波澜起伏、一波三折、扣人心弦,一个字一个字写了出来。写得失血过度般一脸苍白。   最后一个字写完,也顾不上检查错别字,她飞快地把稿子压在那本《实用撰稿投稿大全》,飞快地跑出房间去洗了把脸。   一回生二回熟,接下来她又构思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荒唐婚姻:两战友夜换娇妻》   这个故事是说一对战友,他们在做同事的时候就关系非常密切,后来分别到不同城市的不同单位上班,依然经常来往,结婚之后更加密切,神奇的是两位妻子也是一见如故情同姐妹,经常跑到对方家里做客留宿。众人称道之余不免有些奇怪。两地来回跑路费也要花费不少,何必这样维系关系呢?在当地分别再交新朋友不是更方便吗?   后来有人因为意外之事深夜拜访,无意之间撞破一个秘密——这两对小夫妻晚上的排列组合有些不大对劲。分明是睡了对方的老婆啊!   这个传言一出现,顿时惊呆了当地人。大家纷纷谴责这两对夫妻的荒唐行径,简直有违社会伦理道德。留言愈演愈烈,传到他们的父母那里,一位父亲当场怒骂:“小兔崽子!居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气我!”   原来事情的真相并非人们猜测得那样不堪,其实是因为其中一个小伙爱上一个姑娘,但是对方父亲死活不肯同意。小伙以死抗议,被救回来之后,战友不忍心看朋友这样为情所困,为了避免顽固父亲将女儿嫁给他人,战友勇敢地站了出来!献出自己,娶了姑娘!然后帮他们私下来往作掩护。   后来姑娘的闺蜜也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因此非常欣赏战友的奉献精神,一来二往两个人也产生了感情。正巧这个时候小伙被逼婚,四个人一合计,干脆让他娶了闺蜜。   于是四个人开始了人前一个组合人后另一个组合的愉快生活。本来事情瞒得好好的,结果工作一调动,两对都成了异地恋……还被人发现了。   黄露明有了经验,心理素质好了,手也稳了,对于自己的狗血功力也越来越有信心了。反正就是做一个虚张声势的标题党,内容上还是很纯洁的……   在向着狗血知音文狂奔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的时候,其实黄露明也是想过停下来的。她甚至试图去尝试一下少女言情的风格。   但是当她翻开一本言情小说,发现有着“小麦色健康皮肤”、酷爱打篮球的男主,在“樱红的晨风里”,伸出了“一双白皙的手”然后对着平凡的女生开始表白的时候,她立刻败下阵来乖乖滚回去写狗血家庭故事了。   这是多么神奇地男主啊!他家的护手霜里加了50倍防晒么!   相比起来虽然重口一点,起码还能保留对于色彩的正确认知,黄露明毫不犹豫选择继续献身于鸡零狗碎的凡俗生活。毕竟一个只是要节操,另外一个简直要命…… ☆、第8章 诡异惊奇系列之食鼠老人   在商业社会待久了的人,逻辑思维见长,感性思维却严重退化了。这是黄露明写完了几篇稿子之后,感觉身体和灵魂一起被掏空之后悟出来的。   投出去的两篇狗血家庭文都被采纳了,由于是本地刊物,结账十分迅速爽快,黄露明一个星期之内就接到了样刊和稿费。但是亲眼看着这些故事变成铅字之后,她非常清晰的认识到了自己文笔上的不足。   由于多年的逻辑性训练,她太习惯于一二三地罗列观点,写出来的东西,更容易变成产品说明书、行业分析报告或者是议论文,而不是活生生的故事。跟其他作者比起来,大大地欠缺了感染力。   何况原本她就是对婆婆妈妈的事情缺乏细节敏感度的人。先天不足,只能靠技巧来弥补,她只能强迫自己阅读更多的故事帮助自己锻炼文笔,也正因如此,她几乎推掉了所有高中毕业之后的同学聚会。   对于同学们来说,黄露明在毕业之后就神奇地消失了。   反正按照自己十年经验来看,这些同学都是以后不会再联系、散落于天涯的人了。黄露明拒绝在没有价值的事情上投入自己宝贵的时间。   除了写文之外,她还强迫自己每天进行四个小时的高强度体育锻炼。其实她本身算是一个不爱运动的人,但是想起之前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的场景,她决定为自己的身体健康做好提前投资。   所以,重生后的整个假期生活概括起来,就是□□所说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在她的体育项目中包括一个半小时的户外长跑,通常放在早上五点钟起床洗漱之后立即进行。令她感到十分不爽的是,在这个小城市的清晨,她出门锻炼,居然会遇上遛鸟的变态。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变态左手举鸟,右手挥舞,形成了一种双手并用,上下齐挥的史诗级恶心画面。嘴里还不停用猥琐的声调发出“小姑娘,看过来呀。”,配合上猥琐至极的笑容,真是天人共厌。   本来,按照他的设想,面前这个高中生一样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应该立刻花容失色,尖叫着跑开,然后用柔嫩嫩脆生生的声音大呼“好可怕!”,这样他的阴谋就得逞了,一想到接下来那饱含惊吓的尖叫,他就兴奋的更厉害了。   但是,事实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黄露明一脸冷淡地停下脚步,然后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之后,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不止没有躲开,还反倒上前了一步。   “你,你怎么……你想干嘛?”露阴癖猥琐大叔愣住了。   黄露明没回答,她转身开始翻身后的背包,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来一把长长的水果刀,开始拔刀套。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洒在雪亮的刀锋上。她的身影显得萧索又顽固。   “你不是爱露吗?来呀!来帮你割掉呀!”黄露明冷笑着步步逼近。   大叔着实被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妈呀,救命啊,神经病杀人了!”这才匆匆解放双手,赶忙提上裤子慌不择路跳上草丛跑掉了。   “这么怂也好意思出来当变态?回家拉稀吧您哪!”黄露明收起刀子,连半分钟都懒得浪费,继续没跑完的路程。   写稿、运动、写稿、运动……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丝毫不敢松懈。都是不那么喜欢但是不得不做的事情。黄露明就这样跟自己磨,跟自己耗,把自己锻炼地越来越强悍。   甚至……她还开始包揽家里所有的家务活。   这主要是因为她奶奶的缘故。   奶奶这个人,怎么说呢?慈爱是慈爱的,就是做事有点糊弄。   举个例子,黄露明小的时候,全国女孩都时兴扎头花。黄露明的两对头花,一对黄的一对红的,愣是被她奶奶各自弄丢了一个,然后就这么将就着给她戴上。   这直接导致黄露明多年以后回顾童年照片,永远都是一黄一红一高一低的两个辫子,傻透了。   就连她自己被土匪撬掉了的门牙,她也能糊弄着不管,一直到老年还任由其自由地漏风。还是黄露明拿到了几百块钱稿费之后半强制地请她镶了一颗新的,可见她为人是多么的糊弄了。   这也是跟她地主家小姐的出身有关系。但是十年前的黄露明能忍,十年后的完全不能。她可是在现代企业工作多年,连一个标点符号不对都要加班重改的强迫症患者,简直处处看不过眼,所以,干脆接管了全部家务活。   黄露明奶奶张着嘴,露着新补好的门牙,看着黄露明上上下下、忙里忙外,把旧铁锅的陈年污垢都洗刷了下来,旧抹布全扔进了垃圾桶,就连院子里面养的花都列了一张单子按时浇水……   还有每天去开水房打热水,两个铜制的大水壶装满了开水,足足有四五斤,黄露明一手一个,一天两次,把这个当做力量训练。   其实她小时候就试图打过水,结果拎不动摔了跤,一壶热水全部洒在了身上,还好当时是冬天,有着祖传背带棉裤护体,没有严重烫伤,只是右手很长时间都不能写字。从此家人再不让她碰水壶。现在她好说歹说,才劝服了爷爷奶奶。   得到解放一身轻松的奶奶只好每天坐在外面跟其他老头老太太唠嗑,夸自己孙女夸得老泪纵横。把黄露明在广大中老年邻居心里塑造得无比光辉,原本就是成绩优良的别人家孩子,这下再加上大孝女的光环,黄露明偶尔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总是能接收到把她当未来理想孙媳妇打量的灼热目光……   莫名其妙成为中老年妇女之友的黄露明也不是没有因此受益,起码,从一见到她就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唠家常的婆婆阿姨们口中,掌握了好多第一手的家庭八卦……大大弥补了只能依靠想象和记忆编造故事的不足。   多次投稿联系的编辑就十分赞赏地来信表扬她:无论是小姑、婆婆还是各类亲戚,都塑造地越来生动了嘛……   黄露明欣赏着自己一路从千字30上涨到80的稿费,心中暗喜。   再回头看一眼贴在床头的售房广告上那个巨大的数字,黯然神伤。   还是太慢了啊……她不得不开始探索新的题材了。   她首先想起的是“生活知识”这个版块。做家务经验丰富的她几乎不假思索,提笔就写:“夏天到了,大家是不是有纱窗难以清洗的烦恼呢?这里贡献出两个清洁小窍门:一,取新鲜牛奶一瓶,倒入适量水中,再将脏纱窗浸泡其中数小时,然后就可以轻松清洗了。二,如果不愿意浪费牛奶的话,可以采用烟蒂变废为宝,将烟灰融入水中也有同样的去污功效哦。”   这样的小窍门她可以一小时写几十个出来。可是问题是按字数付款的模式下,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短小了,不挣钱……比起狗血长文来说差的太远。   她只好考虑另外一种可能性了:恐怖小说。   她研究过,有几本杂志专门刊登这种类型的小说。她脑海中正好积累了几个素材可以一用,如果运气好得到认可的话还能写成一个系列文,固定在一家可比海投稳定多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开始在稿纸上落笔了,题目已经想好,就叫做《诡异惊奇系列之食鼠老人》。   “你吃过老鼠吗?你知道老鼠是什么味道吗?你知道该怎么烹饪老鼠吗?你知道刚出生的、粉嫩嫩的、没睁开眼睛的小老鼠最好吃吗?”   开头四个问句,黄露明确信,这个时候已经能够引起相当一部分读者和编辑的注意了。她停下想了想,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几下,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往下写。   “故事发生在一座东边的小村庄里。那是这个村庄所有人公认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天,白茫茫的大雪下个不停,堆积起厚厚的一层,往往一个晚上过去,积雪深到连门都打不开,门外呵气成冰,好多村民就这样被困在了家中。皑皑白雪覆盖了视野所及的所有地方,好像一下子吞噬了所有道路。山上的野狼饥寒交迫,不得不入村来捕猎,凄凉的狼嚎声响彻寂静的村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人来到这里。他黑巾覆面,看不清面容,一双老鹰一样凶狠的眼睛闪烁着寒光。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他径直进入了村中的破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但是有人透过窗户,看到他的身后,跟着长长一串的黑色活物……”   “那是,老鼠?目睹这一切的村民感到不可思议。这样冷的天,老鼠怎么会自己跑出来?还整整齐齐像是活人排队一样……”   “之后,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第9章 灯下美人   当神秘老人如同一朵乌云飘进白雪覆盖的村庄之后,他便栖身于荒庙之中不曾离开。同时,村子里的人开始接二连三地失踪。有时一天一个,有时三四个。   他们总是在深夜月黑之时突然起身离开温暖的房间,然后悄无声息地推门走进深重的夜色里去,往往熟睡中的亲人完全不会察觉这个过程。   等到天亮之后,有人会奇怪的发现家里少了人。门口有脚印,被后半夜的风雪掩盖掉了一半痕迹,但仍然可以看出直通村口破庙。   于是村民冒着风雪跟随脚印来到庙中,四处寻找。   但是一个人都没有。   那身穿乌衣、形迹可疑的老人不在,深夜消失的村民更不在。只在散发着寒气的青石砖上躺着一张完整的鼠皮,黑漆漆的甚为可怖。   村中人心惶惶,失踪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脚印无一例外都指向了森然的荒庙。可是无论如何翻找,脚印只在庙门口,室内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一丝曾有人停留的痕迹。   寂静中的凌迟。   村民白天怕,晚上更怕,夜里没人敢睡觉,却还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大活人像是失去神志,推门出去。从刚开始的奇怪不安,到惊慌、麻木、绝望。   大雪封了路,野狼在村外,吃人的妖在村中,无论如何也会死,于是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担忧中消瘦,之后一个一个静悄悄的消失了。   直到最后一个村民推开家门走向破庙,天上十五月圆,原来距离那老人来此正好两个月。   老人突然出现在村口,积雪正在被太阳的热度消融。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正如来时一样。   身后,排列着长长一串列队整齐的黑鼠,仔细看,似乎能在它们脸上发现独属于人的悲伤神色。一个村子就这样毁灭了。   黄露明提笔,写上最后一句话:“天道不仁,妖孽横行。传闻东方有食鼠老人,每到一处,便将当地男女化作黑鼠,引至下一地,待黑鼠惊恐疲惫已达极致,便剥皮食肉。其尤好幼鼠,因滋味甘甜有如婴孩之故。食鼠何味?人味也。”   在整个故事中,黄露明并没有像传统的恐怖小说一样,把笔墨用在描写妖孽的可怕,或者受害人的惊恐表情、尖叫上。   相反,整篇文章都用一种冷静和克制的手法在描写寂静的、被大学掩埋的村庄,甚至没有一点血腥暴力的成分,直到最后一句再点明老人的可怕。   一张鼠皮,包裹一个鲜活的生命。老人于寂静处轻松屠杀整个村子。村民被变成老鼠驱赶、再被吃掉。   只有静下心来细细品味,才能弄清楚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黄露明觉得,自己写恐怖小说似乎顺手多了,比之前写那些家庭故事更容易控制自己的文笔。大概是因为身为单身狗的限制吧……   总之,这种冷峻诡异的故事驾驭起来简直得心应手。初看不觉得什么,可是越回想越觉得惊心动魄,余味无穷。黄露明第一次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十分的满意。   其实这个故事是有原型的。只不过原本的食鼠老人,并没这样可怕的妖怪,而是一个被子女抛弃的孤寡老人。   黄露明小时候晚上睡不着觉,便央求奶奶给她讲故事。老人家自然不会王子公主那些小清新,就给她说了这个吃老鼠的故事。   那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黄露明还没有出生,当时爷爷奶奶住在城东,附近有一个露宿街头的老跛子,传说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女抛弃,抢走了积蓄还打断了腿,于是只能在街头乞讨。有时候饿得不行了,他就自制一种捕鼠工具,扒了皮用火烤了吃。   奶奶看不过去,常常送饭帮他,老跛子很感激,想要送几只大的“烤鼠”给她,吓得奶奶连连摆手。   老跛子哈哈一笑:“有什么可怕的?好吃!跟鱼肉一样的!”   从此,鼠肉似鱼味这个故事就深深刻在了黄露明的脑海里,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依然记忆犹新。   真实的食鼠老人无疑是一个可怜人,不过天下间可怜可悲的事情太多,如果没有重生,自己家的两位老人也很有实力跟他比惨。所以,黄露明觉得,做一个吃人的妖,远远好过被吃的人。   说到老人,黄露明这几天简直哭笑不得。家里的两个正在吵架冷战,起因是黄露明奶奶,花了大价钱瞒着他们买了一对什么“红外线辣椒袜子”,气的爷爷当场掉了假牙,两个人吵得不亦乐乎,黄露明废了好大力气做调停。   现在商人的手段简直太残暴,辣椒这种东西做袜子已经很极品了,还要欺骗这些无知的老人家,说是美国人研发的,加入了辣椒纤维可以杀菌消炎治脚气……一袋子三双……还有红黄蓝三个色搭配衣服……   要说是川渝人士凭借对辣椒的热爱研制出了这样的袜子黄露明还能理解,美国人……吃饱了撑的吧。   被爷爷骂得狗血淋头的黄露明奶奶死不悔改,晚上偷偷摸摸地到黄露明房间里,大方送她红色那一双,表示上大学可以穿着,有健康又体面,红色特别好看……   黄露明哭笑不得,这大红的辣椒色晃得她眼花,委婉拒绝:“奶奶,我没有脚气……您留着杀菌杀毒吧。”   奶奶好心没被接纳,非常委屈,嘴唇一瘪,气呼呼地走了。本来她还打算送黄露明一双白色的高山玉石袜呢……   黄露明把这件事写成了杂志稿,真诚呼吁广大市民朋友看好自己家里的老人,不要轻信不靠谱的“科技产品”。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大好事,但是奶奶似乎还有点被孤立的小情绪,黄露明想着,不然就勉为其难收下哄一哄老人家?   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投稿居然还蛮灵的。毕竟杂志也不是学术论文,关注的还是百姓家常的故事。黄露明写得多了,也积攒了一些经验。可惜不能用电脑打字,手写速度慢,也挺累人。   要说重生的坏处的话,不能享受电脑的便利可以算作一个。倒不是因为这时候没有电脑,而是电脑贵,网费也贵,并不是普通人家消费得起的。起码短期内黄露明只能坚持手写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电脑和网络没有兴起,实体市场红火,才会有黄露明这样的自由撰稿人的生存空间。   现在中国各种类别的报社有三四千家,杂志七八千家,这么多的版面光靠专业记者的新闻纪实肯定填不满,写字赚得的稿费跟消费水平比起来也还算可观。   国家规定的稿费标准从原来的千字20-40增加到40-100。需要实地调研采访的那种纪实性大稿黄露明还写不来,但是三四千字的小稿发表一篇也能有两三百块收入,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对于一个想买房的学生来说就差得远。   黄露明将实战经验和书本理论相结合,得到了一个结论:稿费这个东西和地理上学的地形刚好相反,东高西低,南上北下。也就是说东南一带稿费最高。   其中有两家广东的杂志,更是号称“千字千元”。只是可望不可即,竞争太大,黄露明一个新手,投了好几篇都石沉大海了。   报纸的稿费普遍比杂志还要高出不少,黄露明这些天把发行量大的几十家报纸挨个研究了一遍,选取了几个目标对象进行攻略,针对他们的风格做了不同类型的文章,能不能被接纳就要看运气了。   整理好思绪,黄露明站起身来伸一个懒腰,踱步到了窗边。透过桂花树的缝隙看过去,远处的天空阴沉一片,风声猎猎作响,这是要下雨了啊。   夏天的暴雨总是来得特别快,没过几分钟,狂风暴雨便一起发作起来。雨水抽打得天地都一片巨响。   暴雨天,安逸待在家里,手捧一杯热饮料看街上的人四处奔跑是一种难言的乐趣,黄露明只当是积累写作素材,站在窗边将那些神态各异的路人都在心理描绘了一遍。   一个绿色的影子引起了黄露明的注意。那是一个披着雨衣的人,脚蹬自行车,骑得飞快,一路上激起不少雨水。看他的动作,似乎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   黄露明心中一喜,自己前些日子投过的稿子,难道是送样刊和稿费来的?   果然没有猜错。再看时,自行车已经停在桂花树下。门铃几乎同时响起。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太灵敏,总要使劲跺脚才能亮起来,黄露明开了门,只能借着屋里漏出的一点光线看一眼门外站着的影子。   这一下竟然有一点没挪开眼。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暗处,黄露明突然就不想跺脚让灯光亮起来了,昏暗的光线在此刻配这个人只是恰好。   站在暗影里的人个子很高,身体包裹在宽宽大大的雨衣里,浑身散发着雨水的潮气,浓黑的头发眉毛被打湿了,有些许凌乱,豆大的水滴正顺着他漂亮的眉骨滴下来,干干净净一张俊朗的脸。   之前的邮递员不是一个大叔吗?用这样的人在雨天里送信?真是……   黄露明拿自己的眼睛当照相机拍下这一幕,盘算着千万不能浪费了,得尽量还原到小说里去。   对方从邮包里抽出写着她名字的三封挂号信,请她签名。刻意低沉的嗓子还带着点少年的清亮。   黄露明想起刚才的雨势,笔下的动作快了许多,生怕耽误了人家的时间。   送信少年接过单据,动作优雅利落。黄露明总算见识了什么叫做披着麻袋也能颠倒众生,眼下这人身上的绿色雨衣,并不比麻袋高级到哪去,可就是被穿出了好看的感觉。   突然外面有人进来,大声一咳嗽,楼道里的灯亮起来。滴着水的身影一下子变得清晰,像是画纸上一点一点被填充起来的轮廓。虽然少年静默地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   黄露明轻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灯下美人虽好,不及稿费亲热。于是微笑向他道谢“麻烦您了。”准备关门回家。   那人却突然勾起唇角,漾出一个笑,双目仿佛也刚才在外边淋了雨水,含起笑起来闪烁着微微的波光。   “黄鹿鸣,你不认识我了么?” ☆、第10章 请吃饭不请吃菜   黄露明听见这句话,有点发愣。她快速搜索一遍记忆,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眼前这人的线索。   这也难怪,从小她就不是爱交际的人,在学校不跟同学凑近乎,工作后不与同事做朋友,走在路上也是目不斜视,对旁人的关注度太低。   对方也没再说话,只是沉默望着她,漆黑的眼睛盯得黄露明有点莫名心虚。   看他年级与这时名义上的自己应该差不多,难道是同学?十年前,或许还要往前,我干过什么亏心事没有?辜负过什么人没有?欠过谁的钱不还没有?黄露明在大脑数据库里开启了快速查询模式,还是一无所获。   高高瘦瘦的影子一半投在旁边的墙上,一半落在黄露明身上。外间风雨声似乎已经停止,四周围悄然无声。   “算了。”少年眉尾一跳,抿了抿嘴唇,别开了脸,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身形向后微动,顺便把邮包换了一只手拿着,然后冲她微微一笑摆摆手,“再见。”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楼道的灯又灭了,转身离开的影子没入暗色中,很快消失了。   黄露明耸耸肩膀,关了门回自己房间。从窗口望见,那个绿色的影子已经骑着自行车,从停了雨但依旧潮湿的街道飞快离开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手里的几封信都干干净净的,没有被雨水沾湿一丁点。难道敲门前他已经擦干净了手不成?   第二天黄露明没有继续写稿,而是出门去了邮局取稿费。这时候还没有电子平台转账的付款模式,杂志社为了避免现金稿费丢失,都是用邮局汇款单的形式付稿费的,还要带着本人身份证明才能换成钞票,所以免不了要奔波一趟。   黄露明现在手上就攒了三四张绿色的汇款单。数目不等,加起来将近一千块,可以算是写稿以来的巅峰收入了。她看着写着自己的名字的汇款单,就好像看见新房子的砖瓦,拿在手里格外有分量。   之前也来取过稿费,流程都熟悉了,邮局营业厅的工作人员几次下来也记住了黄露明的脸。   起初他们看她年纪轻轻,带来的单据汇款人都是“xx文摘”、“xx月报”,“xx博览”,都以为她是代领,等到确定身份信息和收款人是同一个人之后,总是向她投来混合着好奇和赞赏地目光,态度格外热情。   她们这是把她当做年轻有出息的“作家”了,毕竟在这个小城市里面,大多数都是工人阶级,写了稿子还顺利发表来取稿费的人屈指可数,更何况是一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有时候办理业务的营业员更是发现汇款人中有自己经常看的某种刊物,笑容更加甜美亲切了,取款手续办起来格外顺畅。   但是今天情况有点不顺利。   黄露明排队轮到了一位新来的营业员。她板着脸,耷拉着嘴角,坚决拒绝给其中的一张单子办手续。“名字不符能取钱!”冷冰冰一句话抛了出来。   黄露明接过来一看,果然,这家杂志的工作人员将她的名字写错了一个字,之前自己都没有发觉。   问题出在汇款人那里,黄露明只好好声好气跟她商量:“这个应该是对方的笔误,其他单子都没问题,也就能证明我不是冒领了。麻烦您通融一下吧。”   汇款单都是有时效的,过期就作废。如果耽误了就相当于打了水漂。再说夏天的太阳毒辣辣的,黄露明不想再跑一趟了。可是看着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面瘫冰山脸,她预感这件事有点悬。   果然,这个面生的营业员依旧冷着一张脸,直接摆手示意她离开,“我们必须按规矩办事。你名字都对不上凭什么给你钱啊?”   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时候基层办事员铁面无私起来就是这么棘手。   黄露明灵光一闪,从包里拿出昨天收到的样刊,直接翻到自己的作品,再拿出身份证摆在旁边,一起指给她看:“作者名字是我本人无误,两个能对上。”   对方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看也不看,黄露明又拿过汇款单,指着汇款事由那一栏放慢语速跟她讲:“第几期哪一个版面也跟杂志内容相符合。三方一致,我认为完全可以证明收款人是我本人。我也有权利领取这笔费用。”   黄露明认为自己已经完全做到有理有据了,哪知道遇上对方蛮横无理油盐不进。   兴许是在别的地方受了什么气想欺负她一把讨回来,营业员站起身来,用一种傲慢无礼居高临下的态度直接冲着她嚷起来:“说不行就不行。名字不符就是不能取钱!你有时间不如通知对方去改汇,不要在这里耽误我们的工作!”   黄露明直直盯着对方,不怒反笑。这幅故意刁难人的嘴脸又是一个写作素材。跟这种拿规章制度压人的根本讲不通道理,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做无谓的争执。   正当黄露明打算离开的时候,旁边一个年纪稍大慈眉善目的营业员叫住了她,“你来我这边办吧。”同时转身沉下脸训了冰山脸一句:“服务态度能不能好一点?第一天上班发什么脾气?”   几经周折,汇款单终于变成了真金白银,黄露明心情大好。这家和邮局之间的路,她真恨不得再多跑几次。只是不希望再碰见那个讨厌的柜员了……   在邮局里折腾的太久,出来之后太阳当空,已是正午。黄露明本来想在街边小摊随便吃点填饱肚子。但是看着手中整齐的旧版钞票,她有点舍不得破开。   纠结过后,她只好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也受爷爷感染变成了小葛朗台,一边饿着肚子往家里走去。   万万没想到,快走到楼道口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极其奇怪的画面……   昨晚穿着绿色雨衣的少年换了一身打扮,清清爽爽的白衬衫挽了袖口,露出好看的手腕,浅蓝牛仔裤白球鞋,这一身衬得他宽肩细腰大长腿,阳光下比灯影里还要好看。   而此时,他正在用那一双大长腿,踢人?!   被踢的在地上滚作一团,依稀可见是一个小胖子。个子不大叫声挺响,活像是被恶霸欺凌的小可怜。   黄露明盯着那一团,莫名觉得有点眼熟,果然,下一刻小可怜抬起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溜溜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像找到了救星一样高声叫喊起来:“姐姐!救命!这个坏蛋要打死我!”   被打的,是姑姑的儿子、黄露明的表弟王小明,打人的,是昨夜质问她健忘的俊朗少年。这两个人怎么组合在一起结了仇,黄露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白衬衫少年收了腿,转过身,站直了显得更高,他一只手揪住表弟的领口,勾起唇角看向黄露明的时候带着昨夜没有的痞气,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来:“怎么?这个小祸害是你弟弟?”   “小祸害?说说你打他的理由?”黄露明迎着他的目光向前:“不然那你这么高的个子打一个小孩有点说不过去。”   “那边,三只没满月的小流浪猫,被他打断了腿,用夹子夹着尾巴玩。”少年轻轻地开口,空余的一只手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又摸了摸下巴,“我碰见的时候这小子手里还拿着刀比划猫肚子呢。”   表弟一脸绝望,浑身都沾着灰土,眼泪和灰尘在脸上抹出一张大花脸,满脸无辜和可怜,伸出圆滚滚黑乎乎的手向黄露明求助:“我只是在跟小猫玩!姐姐救我!”   黄露明早就向着少年所说的地方走去,果然地上蜷缩着三只耗子大的小猫,旁边的晾衣夹子和美工刀一样不少。   她回到原地,俯下身看着泪流成河可怜兮兮的表弟,伸出手指狠狠戳他的脑门,“你刚才欺负小奶猫的时候应该挺开心,现在自己也被欺负一遍,很公平。”   说罢抬腿走到一边去。走了一路累得慌,索性在花园台阶上坐下来,然后抬起下巴向白衬衫少年笑了笑:“接着打,打到认错我请你吃饭。”   少年这半天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听见这句话,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笑,从眉眼到嘴角都沾染上笑意,神情柔软得不像话。   黄露明摇摇头,打人都这么好看,真是妖孽。   表弟狠狠瞪了黄露明一眼,彻底崩溃……终于低头认错,抱头回家了。   黄露明看完好戏准备回家,走到楼道口的时候,被少年伸出的胳膊拦住了。“哎,你说请吃饭,现在可以吗?”   连梨涡都有……笑起来真耀眼。黄露明低头想了想,“嗯,就现在吧。”   十五分钟之后。   “你就请我吃这个?”白衬衫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白亮亮金灿灿的——蛋炒饭。   “我说请你吃饭,又没说请你吃菜。”黄露明垂眸,专心地挑起一筷小口吹气,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其实她刚才有想过出去吃,兜里也装着钱,但是……   还是不想破开……   少年只好无奈地笑。大热天吃热饭……为什么这个女孩儿这么……特别呢?   黄露明看着他笑了好久,依然不为所动,一言不发地消灭蛋炒饭。她实在是饿得厉害。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少年放下筷子开口,“以前的你,比现在善良一点。”   “是吗?”黄露明停了下来,“我倒觉得现在的我比以前更善良了,因为善良也包括以恶制恶。不辨是非的那种,叫做蠢。” ☆、第11章 恋奇缘   “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是清白无辜的。但是能对着婴儿、老人、小动物下手的,都是彻底坏透了。多少变态杀人狂都是从虐待动物开始的。”黄露明声音里带上了点愤怒。   少年若有所思看她,“然后呢?”   “小祸害今后不一定老实。”黄露明转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你要是发现他再犯,别太张扬,暗地里收拾他最好”。   少年闻言站起身来:“你倒是真的不偏帮家里人。对了,你家里有没有结实点的筐或者盆儿?”   黄露明知道他是想找个合适东西装受伤的小猫崽,歪头想了一下,在院子里拿了一个竹编的篮子,正好旁边还晾着洗干净的校服,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她干脆铺在了篮子底。   少年从她手里接过竹篮,迈步像门口走去。黄露明盯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以前怎么认识的?”   少年的脚步一顿,半侧过身来,抬手指了一下旁边过道墙上的一张照片,挑眉冲她一笑,再没言语。老式防盗门打开吱呀一声,随即在黄露明面前迅速关闭。   黄露明走到墙边,看这张被爷爷贴在这里的“优秀毕业生合影”,这是高考之前班主任叫去照的,一个年级的尖子生都在这里,黄露明重生之后没仔细看过,现在一瞧,站在自己身后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那个,可不就是几分钟前跟她一起吃蛋炒饭那人?   可惜,即使证据摆在眼前,证明着曾经的交集,黄露明还是没能从十年前的记忆大海里捞出一条这少年的小船。   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的,童年的事情格外清晰,高中大学跟没上过一样,忘得精光。   “年年多健忘,岁岁不认人。”……   正巧这时候黄露明奶奶从外边纳凉聊天回来,黄露明给她戴上老花镜,指着那张帅脸问她,奶奶倒是很给力,脱口而出:“这不是司徒家的小子嘛。小时候跟你一块玩过,高一还是同班呢。”   黄露明在奶奶的絮絮叨叨中,终于将方才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白衬衫少年,和昨晚瓢泼大雨里栉风沐雨而来的身影,和记忆里总跟在她屁股后面追着跑的童年玩伴联系起来。   “司徒他爸就是这片的快递员嘛,前些日子给人送信,有人早餐打了豆腐脑上楼,正好跟他撞在一起,脚一滑就摔下楼了。最近的信都是他在帮他爸送,肯定是摔得不轻。”   黄露明一边听,一边把碗筷收好,拿去厨房洗干净。管他司徒还是司马,反正也只是收信时能赏心悦目一下的小少年罢了。   回到房间里的黄露明,坐在床上像摆扑克牌一样,一张张摊开手中的钞票。命中率已经越来越高,照这样的趋势,三个月假期赚个万把块钱还是可以的。但仍旧不够首付啊。她又拿起自己记账的小本子,发现有一篇文章早就发表了,现在还没给钱。   之前打电话给编辑,对方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到财务部,财务又说自己只管计算,不直接汇款。互相推诿扯皮,稿费就这么没有了下落。   黄露明知道自己是被坑了,心里一肚子火。除了把这家拉近诚信黑名单之外还什么都做不了。   想想也是,世界上根本没有十全十美的工作。不用朝九晚五浪费通勤时间,就要承受相应的压力和风险。现在每天没日没夜苦思冥想,用远远超过劳动法一天八小时的强度写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要被无良报社拖欠报酬。   挣钱太过艰难,黄露明只想用枕头蒙住脑袋长睡不起。用自己赚的稿费买房子,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呐?   但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有几个打字带着感叹号在脑子里滚动漂移。   稿子,稿子,稿子!   票子,票子,票子!   房子,房子,房子!   她觉得自己是魔怔了。索性不再强迫自己入睡,起身回到书桌旁。找出一封前几天收到的拒稿信。   这就是传说中千字千元,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家杂志编辑给她写的,信中委婉表达了虽然收到了她的多次投稿,但是由于她是未曾在该杂志上发表过作品的新人,文章花了心思但是还不够过硬,没能通过四五轮的反复审查。   编辑的字写得很刚劲,龙飞凤舞颇有气势,尤其是最后的签名“于朕”两个字,有几个笔触都划破了稿纸。   要是能在这样不差钱有信誉的大杂志上发稿子,就不用担心被拖欠稿费的事情了……黄露明用手肘撑着上半身,翻来覆去死盯这封信。   这家杂志以生活纪实类的内容为主,发行量大得惊人,所以广告利润很高,财大气粗,因为一直实行高稿酬制度,几乎吸引了全国最优质的稿件资源,很多劲爆刺激的八卦□□都是他们独家发布的,有大批忠实读者。   黄露明之所以死皮赖脸死磕他家,主要是看到了一个重金求稿的广告,上面说如果能在他们的征文大赛中胜出,不止能上头条,还有2万块钱的稿费!   两万!这样一篇文就可以抵掉几十篇普通文章的稿费了……首付似乎也没那么遥远……   可惜竞争太大,作为一枚小虾米实在难入法眼。编辑能在百忙之中抽时间给她回个信已经不错了。何况人家还指点她,要在题材创新上着手,不要尝试之前别人已经有过优秀作品的内容,这样胜算会大一点。   黄露明转着笔沉思,题材要新,话题要有爆炸性,最好再和婚恋感情扯上关系……拖欠稿费的骗子……欺骗……情感欺骗……   一个灵感冒了出来。黄露明下笔如有神,埋头写起来。   《网恋奇缘》:   一个浪漫的午后,18岁的少女“秋水伊人”和22岁的青年“不让我的眼泪陪你过夜”在一个叫做“缘分的天空”的网络聊天室相遇了。   尽管隔着网络,看不到对方的真实面容,但是他们一见钟情,燃烧起了熊熊爱火!   从诗词歌赋淘到人生哲学!   从纽约时代广场谈到伦敦格林威治!   从雍正的瓷器谈到乾隆的印章!   从远古的金字塔谈到中国的城市和乡村!   一对痴男怨女,被彼此深深地吸引了。对方怎么会这样心有灵犀地知晓自己的心意!   秋水伊人:城市这样的钢铁森林,围困了多少迷茫无措的心灵流浪者!人与人之间存在那么多无法逾越的隔膜……沟通总是失效……永远找不到心灵的归宿……啊!城市的冷漠,如同一座可怕的沙漠,啊!   不让我的眼泪陪你过夜:你说的没错,这就是冷漠的现代都市,你看看那些灯红酒绿的浮华,你看看那些冷漠愚钝的面容!如果没有遇到你,啊!我将会如何地悲痛!   聊了几次之后,不让我的眼泪陪你过夜勇敢地向少女秋水伊人表白了:   你穿过南国的街道时,巴黎埃菲尔铁塔的钟声正在敲响。你穿越麻木冰冷的钢筋水泥时,雅典的绿叶在阳光下吟唱。你走过一个又一个没有我的路口,汉城的古老宫殿在夜色中沉默无声。你隔着电脑敲打的每一个字句,都仿佛落在我的心上。   少女矜持地发了一个8^7的颜文字表示咧嘴笑。青年受到了鼓舞,相信这是默许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几个月过去了。青年开始骚动起来,他已经不满足仅仅通过每天晚上,上聊天室通过文字和表情与心爱的姑娘交流了。于是提出了见面。   秋水伊人却没有立即回复。当天晚上,她没说一声就消失了。青年万分心碎,直到三天后才等来了少女的留言:   亲爱的,你一句话真是让我的心儿都乱了。我们都是这样孤单又聪明的人,你的一言一行都那样温柔、富有魅力,却又透露出淡淡的忧伤……我的心弦每天都为你歌唱……   可是这样的爱情让我觉得甜蜜又苦恼……我实在没有勇气,让这样纯洁高尚的爱恋经受现实的玷污。我们就这样做一对相偎相依的网络情人难道不好吗?何必非要堕入庸俗的陷阱呢?即使我不亲眼见到你,我也能体会你的每一个细微的感受。   我想成为你灵魂的伴侣,灵魂的伟大之处在于自由地飞翔!我们这样地相爱,因为彼此而不再孤单,在这个冰冷的星球有了温暖的去处。   所以,因为我是真的爱你,我才不想见你,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失去彼此温柔的爱意!送我一束娇艳的菊花吧,那样已经足够。   青年收到来信,痛苦万分。他内心的爱之烈焰熊熊燃烧,区区一束菊花怎能表达他如同深海的爱意!他明白这是少女的娇羞和不安。但是他已经决定跨越一切障碍去实现这一份脱俗的爱恋!   他决定给秋水伊人一个惊喜。   网络黑客的价格不低,但是技术很好。他付出了一笔钱,拿到了秋水伊人的住址。那是一个而距离他几百里的美丽的海滨城市,他决定不顾一切去追求心中美丽高洁的少女!   车子已经发动,他的心,像是被泡在水中的木耳一样膨胀起来。他相信只要站在秋水伊人面前,一切阻碍都不会是问题,这就是他灵魂的伴侣。   尽管,他之前隐瞒了一个事实,但他相信爱情可以让秋水伊人原谅他小小的善意欺骗。家中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并不是问题,自己已经40岁的年龄更不是阻碍。可以离婚去追爱啊!哪有什么能阻挡他们?   纯洁的爱,是战胜一切的力量!   可是,当他捧着娇嫩的菊花,来到秋水伊人,这个十八岁温柔多情的少女的家门前,看到徐徐走出房门的那个曼妙身影时,一盆雪水兜头落下。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惊声尖叫起来。   没错,经过和邻居证实,与他在网络上生死缠绵的秋水伊人实际上是一位86岁白发满头、行动不便的老人,并且,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大爷。   真是一段网恋奇缘啊! ☆、第12章 解梦书——梦水火   大!爷!退!休!闲!在!家!   无!儿!无!女!无!牵!挂!   自!从!遇!见!那!个!他!   万!山!开!遍!野!菊!花!   把这篇故事寄出去的那个晚上,黄露明连续发了好几个梦。   连环梦中,她先是从高高的树上跌下来,之后落在了深不见底的水中,四面八方的压力挤压着她喘不过气来,耳膜生疼,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挂了的时候,水浪像海潮般褪去,再睁眼的时候,已经置身于青翠山林里。   她摸了一把衣服,干的。林中雾气弥漫,凭直觉选择一个方向走了没几步,雾气散尽,烈日当空。   脚下草甸柔软的触感相当真实,她正在惊叹,身后已经燃烧起熊熊大火。浓烟四起,气味呛鼻。   然后卡碟了几分钟,再出现画面的时候,她眼看着自己躺平被送进了火葬场,没过两分钟就化作了巨大烟囱里喷出的一股黑烟。   不是吧?写了个故事而已?用得着这样吗?来自笔下人物的怨念如此强烈?   黄露明从连环惊梦中醒来,心脏狂跳。   跌高、落水、失火、火葬场……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从树上掉下来的的那个梦,其实她以前看过专业分析,几十亿地球人都应该做过,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古代猿人后代。   猿人从前用尾巴倒挂在树上,睡觉的时候有时候脱了力是会掉下来的,这种睡梦中坠落的恐惧纯粹是人类共有的遗传基因,她一点都不为此担心。   但是后面几个,就过于凶险了吧?跟做菜似的那么多工序?   她腰背酸疼,手扶着桌子站起身来找水喝,可能是因为梦里被火化了,醒来特别口渴,这时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本旧书,急忙找出来翻开那几页。   《解梦书——梦水火》:   身在水中,贵人相助。   火烧山林,大吉大利。   梦火葬场,好事将近。   黄露明合上书页,一脸不可置信。全是好兆头?要是按这个节奏,贵人、大吉利、好事是扎着堆扑面而来啊。真的假的?   不如跳舞,信神棍不如跳舞……   绝对不可信!黄露明坚定摇头,接着躺平睡觉。   但是三天后,《解梦书》证明了自己的正确性。   黄露明走运了。   她的《网恋奇缘》,文笔和思辨性虽然一般,但是胜在紧跟潮流、引领风尚,写的是别人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新题材,揭露了新兴的网络世界正在发生的悲喜剧。   网络作为一个新生事物,在全国范围内的接受度都不是很高,网民总数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万,所以大多数人其实对互联网都挺好奇的,网恋更是一个小众时髦的话题。   再加上这个故事结尾的神转折,令人耳目一新,非常具有戏剧性和卖点。   所以,经过几位编辑和主编的一致同意,杂志社将这篇文章印上头条,送到了上千万读者手中。   文章刊登之后,所引起的巨大反响超出了预期。秋水大爷和眼泪大叔的菊花之恋结局究竟应该怎样牵动了无数群众的心。大家纷纷给杂志社写信表达看法,还有很多亲身经历过网恋的人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有直接写信表明反感网恋的。   西门大官人:虽然说网恋是现在最摩登的恋爱方式,但是网上恋人有结果的可能性太小了,因为大多数人上网只是为了心情的放纵,你连对方是boy还是girl都很难知道,何谈感情呢?   还是现实一点好。别有用心的人浑水摸鱼,但愿像故事里一样他们互相欺骗,不要伤害到纯真的人!   也有认为骗子只是个例,支持网恋的。   海天一色狼:网络不过就是媒人的一种,为什么能接受情书、电话恋爱,偏偏怀疑网恋的真实性呢?   你在网络上,先是和一个人聊得来,接受了他的思想,考差了他的谈吐,然后才考虑是否约会本人,这不正是符合了不以貌取人的精神恋爱的想法了吗?   网上骗子虽然多,但是真正的好人也不胡少。如果遇见了,又互相欣赏,为什么不能演绎一段恋歌呢?祝网上有情人终成眷属!   甚至还有亲历者大爆*的。   总是被欺骗的好男人:网络有情也无情。我也是一个网虫,当初上网是为了消除烦恼,可是我现在却觉得更加烦恼!   认识她之后,我的生活虚幻了很多,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好好把握的原因。她的谈吐,她的气质,她的心地都符合我梦中情人的条件。可是……哎!网恋,既刺激又可怕!   杂志社敏锐地意识到这个话题的互动性很强,于是又推出了一个系列专题,深度挖掘这个题材。   其他报纸杂志纷纷跟风效仿,甚至十几家直接转载或者引用了黄露明的故事。其他的也开始征集网恋题材的稿件文章。   这些转载都是要付钱的啊!黄露明驻守在书店,暗戳戳地用小本子记下用了她文章的媒体名称。   随后,之前和她通信的那位编辑于朕又带来了好消息:头条稿件可以直接参加月度征文大赛和一年一度的佳作评赏,奖金分别是2万和3万,由于黄露明这篇文章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关注,说不定有幸获得两项大奖!   如果连续斩获月度和年度大奖,再加上初始稿费……仅仅这一篇几千字的小短文,就能赚到8万多块!!!一座小房子的首付就差不多了!   黄露明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一个晚上可怕的梦,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充沛的创作热情有如瓦特轰隆作响的蒸汽机,她提起笔来,用最饱满的热情写出了她最钟爱的恐怖小说续集:《诡异惊奇系列之人肉面汤》   平明时分,熹微的晨光里,一个身穿橙黄色制服的背影默默独行。她很自然地推动放置着笤帚、簸箕、垃圾袋的板车,动作熟稔地仿佛对待多年老友。   推车的手黑且瘦,包裹在制服里的身体也微微弯曲,可以看出,这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做这一行的总是很少年轻人的。   好在天气并不算太冷,她的步子也不算很慢,散乱的发丝伴随身体的节奏摇摆在晨风里,几根粗硬的白发格外扎眼。   板车里除了清洁工具之外,还放着几本书,都是刚才从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这位清洁大妈有个怪癖,凡是带字带图的纸制品,见则必收,却不是为了卖废纸,纯粹当做收藏的乐趣。   哪怕家里堆得都快放不下,还是不能放过哪怕一个小纸片。直到这些废纸废书堆满独居的房间,充实出那么一点生气。   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知道她多大年纪。只有她工作区域内的几只流浪猫狗,会在这个带着大口罩还瞎了一只眼的老人走过来的时候,摇几下尾巴,喵呜一下打个招呼,获得一如往常的食物。   只有猫狗不会嫌弃那可怕的独眼,人,很少多看她一眼。即使不小心碰到了视线,也往往慌张的闪避开,有的还遮掩不住嫌弃和厌恶。   好在凌晨时分已经结束打扫,接下来一天时间只要保持就好。她会尽量低着头,尽量少的出现在别人的视线。今天同样如此,一天的工作结束,大妈带着战利品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我回来了。”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妈开口。许久没有对人说话,她能够清晰地感觉自己发音方式的生涩与陌生,甚至就连自己都被这嘶哑颤抖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已经因为久不言语生了蛛网,轻轻一扯就有烟灰色的灰尘顺着那些细密的纹路往下掉。   再沉默下去,就要爬出蜘蛛来了。她一边想着,一边扯下老式口罩,白色的细绳子有气无力耷拉下来,转眼间和钥匙一起被丢在桌子上。   门口放着那种几十年前风靡全国的铁丝脸盆架,托举着红白边牡丹搪瓷面盆,大妈就着盆里水,细细打着肥皂抠干净指甲缝里的泥,又洗净了脸,这才拿过白天捡到的那几本书。   一本书的扉页刻着某人的章子,颜色已经十分暗淡,写着“某某私藏。”   一本书的书页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笔迹看起来挺稚嫩,“某某,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转学之后不要忘记我。”转字不会写,用拼音做代替。   大妈的独眼含着笑意,看完这些陌生人遗弃的只言片语,自己也仿佛沾了些热闹的烟火气。   笑着笑着,浑浊的独眼淌下一滴泪,顺着苍老的面容流到嘴角,一路向着脖子淌下去。   夜色渐渐深了,灯昏月黑。对于大妈来说,人世的一天已经要过去,但是对于年轻人来说或许才刚刚开始。楼下有人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哼着歌走过。   那些年轻人正如同桌脚边堆着的花花绿绿的少女漫画和杂志,都是大妈看不懂的东西,但是生机勃勃充满朝气。大妈偶尔翻一翻打发时间,也觉得很是稀奇。   还有一本书没有看,大妈的独眼已经有一些疲倦,按照惯例她这时候也应该休息。但是出于好奇,她还是决定好歹翻一翻这方方正正包着白纸的家伙。   白纸蓝字,崭新地不像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上面还有字,字是方方正正的楷体,竖着排列三个:哉生魄。   什么意思?她不懂。   动手撕扯这层包装的时候,她的心底突然划过一些古怪的联想。传说清洁工这个职业也能遇到一些古怪的事,比如说几十年前,某地就曾有人在垃圾堆里捡到了稀奇物。   那时候计划经济,物资短缺。人人饿得皮包骨头,到处找不到填肚子的东西。偏偏这个清洁工捡到了一包片得整整齐齐的猪肉,自然是大喜过望,赶紧拿回家去煮,结果洗好了扔进锅里,没有几分钟全化成了油花。   原来那根本不是猪肉!   人身上脂肪多,根本不禁煮。原本以为捡到宝的清洁女工大病一场,几乎吓掉一条命。   这后来成了一桩不了了之的悬案。但是长久在同行的闲聊中流传,几乎无人不知,她也曾在一旁听人讨论过的。   这样想着,本来昏昏沉沉的大妈突然一个激灵住了手,但是仔细看几眼,又笑自己疑心太重,这方方正正的样子,除了书还会是什么?   用粗糙的手揉了揉独眼,她继续扯那白纸,纸张破碎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内容物的一角漏出来,很快呈现出一大半……   鲜红的……   一块一块排列着……   ……   ……   ……   “哎呀我的妈呀!轻敌啦!”一声惊呼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   果然,心中越是欢喜,写恐怖小说就越是带劲!黄露明一直写到把自己都吓得浑身鸡皮疙瘩才停手,离开书桌去洗澡。   人身上大概只有大腿这里有点肌肉不会融化吧。   不过这个也分人,男的体脂率低,会耐煮一点。   哗啦啦……哗啦啦……一边冲澡一边构思剧情的黄露明享受着成为撰稿人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第13章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   时间这混账玩意儿,过得何止是飞快,简直是疯快。黄露明这个名字经过各方媒体杂志的传播,已经成为了全国婚姻介绍所老板心中的救星。   就是她力挽狂澜,击退了那些想要上网泡妹子的家伙们蠢蠢欲动的心。使得实体婚介、相亲等事业重新焕发出生机。   他们纷纷把那篇故事剪下来糊在墙上,为了突出其权威性,往往自作主张给黄露明安上一个知名专家学者的名头。   一句流行语迅速传播起来:谁知道跟你在网上打得火热的是不是一个逗你玩的大爷呢?   对此黄露明无话可说,她记得原来的版本似乎是一只狗来着?   由于她坚持不懈地打电话给各地报纸杂志社进行提醒,各位主编大人、财务人员终于不能假装健忘,一张张汇款单从四面八方来到司徒小哥的绿色邮包里,然后再被送到黄露明手上。   又过了几天,司徒小哥除了汇款单,还带来了一张让黄露明心情复杂的东西——大红的录取通知书。   唉,才刚放出来六年,尚且不甚怀念,又要进去了。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在1千万现金和高考满分750之间做选择,你会怎么选?   黄露明记得,这是她以前在一次调查问卷中遇到的问题。   她当时随手选了750分,后来得到数据分析结果,八成被调查者毫不犹豫选择了钱。   之后她就重生了。   现在,录取通知书来了,她真的面临着钱和大学之间的选择。   四年大学,时间成本+金钱成本+心理成本与一纸毕业证书相比较,她有些犹豫。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学校专业,上,还是不上?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回想黄露明的大学经历,实在算不上很愉快。   她上的是商科,读的是经济类专业,学校男女比例三比七,姑娘众多,刚开始入学,大家都很年轻,比较有活力,旁边工科学校的男孩子们定期会跑到他们那里“看大腿”。   但是经过大学生活的荼毒之后,很快地,工科男们都安心宅在自己学校里搞基,懒得来串门了。导致母校的阴气过于旺盛,连蚊子都以会咬人的母蚊居多……   大学整整四年,她基本都在被三样东西折磨:数学、英语、计算机。其中受到英文荼毒最深。   这个奇葩学校对于英语的重视超出一切,图书馆半壁江山被英语书占据,大部分教材都是英文原版,厚厚一本除了打蚊子特别有力之外,价格上也十分可观……   期末考试起码一大半学分都是和英语有关的。英语不好那挂科可以直接挂到回炉高中。   外教集中授课,各种不标准方言。   英文试卷题目,英文答卷简直凶残。   无休止的个人小组展示,当然也是英文的。   就连上个计算机课,编个代码做个数据分析也是全英文……   好处是他们学校在各高校全国四六级的排名是非常好看的、口语水平普遍不错、进外企也相对容易。   坏处是四年大学之后,黄露明的母语水平退化到看小学生作文都感到羞愧的程度。   好不容易毕了业说了几年中国话,找回一点民族归属感。这他大爷地又要为了英语而战斗了。   越想越烦,黄露明抬腿出了家门,在一栋居民楼下绕了三圈。然后盯着那个熟悉的窗口开始冥想。   夏天,林业局没给路边高大的树木杀虫,花大姐掉的满地都是,旁边有两个小孩子,手牵着手,一脚一个踩死,十分起劲。   黄露明看着那满地虫尸略微不适,只能又往旁边让让,结果就撞上了一个人。   一回头,原来是信使司徒小李子。   小少年满脸通红,可能是最近各种录取通知书太多任务量过大,大热天跑个不停。   不过黄露明看他在最热的天气里奔波了这么久,还没晒黑仅仅发红,略微有点嫉妒。   有些人就是这样天然抗晒,哪怕暴晒之后满面通红,像刚出锅的虾,晒得再厉害就蜕皮,但是愣是不黑。   “你刚才在看什么呀,眼神好可怕。”司徒一边掏出一张手帕擦自己脑门上的汗一边问。   ……我当然是在盯仇人的窗户了,不过黄露明怎么会告诉他实话,于是低下头打着哈哈,“没什么,天气太热比较烦躁。”   司徒小少年非常准确地开启了黄露明不想回答的问题第二击:“我看你发表的东西了。但是说实话,无论是情感类故事,还是恐怖小说,都不……不太像是你写的。”   哦,是吗?要不是看在每天都来送信很辛苦的份上,黄露明都不想回答了,那些东西让现实中认识的人看到还是挺羞耻的,一点都不想拿出来讨论……于是她迅速反问转移话题。   “那你觉得我应该写成什么样呢?”   司徒没感觉黄露明的敷衍,他挺认真的想了想,“你以前在校报上写的诗都很朦胧清丽的,我记得里面有一个句子是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反正就是这种类型啦。”   嗯,这种听起来似乎还要更羞耻一点……   黄露明看着司徒一笑露出来的两个梨涡,心一软就不记恨他没事翻她黑历史的错误了,“我还是觉得,现在写的故事更适合我的风格一点。还有,相信我,如果你也有一个憎恶至极的对象,你能写出比我更出色的恐怖故事。”   “憎恶至极……还真没有……”   黄露明懒得再墨迹,她想起一件正事,前几天本应该到了的一封信现在还没到手上,之前忘了跟司徒说。   司徒听了,立刻义正言辞地表示现在就去帮她找回来。   两个人一起沿着街道往邮政大楼进发。到地方的时候,刚巧邮车刚走,新来的包裹、信件、明信片堆得满满的。   黄露明就坐在司徒递给她的小板凳上,看着他熟练地穿梭在各种杂乱的邮寄品当中。   “再过几天你应该会看不见我,我可能被爸妈打死。”司徒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黄露明疑惑不解。   “他们一直希望我能报医学院,以后当一个医生,工作体面又稳定。但是我偷偷报了s市的戏剧学院。过几天通知书就该到了。”   “你想当演员?”   “不是,我报的专业是导演。”   黄露明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很少看电视,也几乎不关注娱乐圈,今后十年的导演里,似乎没有这一号人物。不过大学毕业后从事本专业的本来就不多……   “为什么学导演?”   这一下,平时看着很稳重沉默的少年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指着身边雪花一样多的纸制品们,眼睛亮闪闪的。   “你看这些信。并不是每一封信都能送到主人手里。有一些会因为写信人弄反了邮编,所以仍旧寄回原地。有的因为找不到收信人。还有的,干脆就是住址不全。”   “邮局是有很多工作指标的,信件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部分。更多时候,我都是在送各单位订的报纸、洗衣粉牙膏、甚至是农药、化肥、种子。刚开始过来帮忙,工作量大的时候,我都开始怀疑别人是怎么送完的,实在太多了。”   “后来我才知道,很多邮递员因为工作太辛苦,那些平信和明信片都懒得送了,要么直接扔掉,要么攒起来卖废纸。但是我做不到,过不去自己的这一关。所以跑的腿都要断了。”   “这一摞,是一个老人写的,每年他都会有三两封信寄过来,但是你看这个地址,根本没办法送。”   黄露明接过来一看,信封上面写着:xx市大青石   大青石是穿城而过的一条河旁边的一块石碑。   怎么会有人把这个地方当做收信地址呢?   “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这里发了一场洪水吗?”   “记得,你是说……”   “没错。当年洪水几乎淹没了一半城市,有大批救援部队到来,其中有一位战士为了救人被洪水冲走了,一直没找到人,事情发生就是在大青石附近。这个写信人,就是他的父亲。”   说完这段话,司徒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微悲伤的神色。   “我小时候不懂,为什么有人会给一块石头写信,还一写就是很多年。我爸也不跟我详细说,就是叹气。这些信他舍不得丢,全放在一个铁皮盒子里。”   “直到前两年,我见到了这个寄信人,原来每年七月十五左右,那个带着灰色帽子的老人就会在河滩旁边一言不发地坐一天,就望着河水一动不动。”   “今年他没有来。但是寄来了信。”说着司徒拆开信递给黄露明。   黄露明接过那张纸,信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爸爸老了,走不动了,今年不去看你了。” ☆、第14章 LoveMeTender   司徒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这只是很多故事当中的一个。小时候爸爸会把这些没办法送出的信拿回家,装在一个淘汰下来的面粉袋子里,等着攒的多了就拿给收废品的卖掉。”   “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老喜欢去翻那个袋子,把这些信拿出来看看。有些特别喜欢的就偷出来放在床底下。”   “我选了导演专业,就是想把这些被人们遗忘的故事重新捡起来,用镜头的语言梳理一遍。把我看过的、听过的、有价值的东西保留下来。这个世界上,一瞬之间万死万生,那些人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是故事永远都在。”   黄露明认识他之后,从来没有见到他说这么一长段话,这一脸理想主义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司徒抬手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不会。”黄露明斩钉截铁地回。   “人呢,是磨不过自己的个性的,有了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不然轻易放弃了以后一定会后悔。何况事业不是仅仅稳定、清闲、有薪水就满足了,真正的事业,是让你即使拿不到钱还要受委屈,但是仍然不甘心随意放弃的东西。找到一件愿意执着一生的事情是很幸运的。”   黄露明觉得自己肯定是最近说教的东西写的太多了,一张口就是一段哲理啊。不过逻辑还是满通顺的。尽管她自己都不相信,糊弄小孩嘛。   司徒果然很受用的样子,眼角、唇角都扬得放不下来了。   他像是受到了鼓励,又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在讲台上读过自己的一篇作文?”   黄露明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们两个高一曾经在一个班当了一年同学,不过没什么接触,后来分班去了文科更是不熟悉了。突然听他提起高一有点意外,她当然不记得了。   哪有人会记得自己十二年前做了什么题目写了什么作文?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老师叫你上台,你读了一篇自己的满分作文,题目是《凡人》,里面你说,每一个人小时候都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梦想,并且坚信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是长大之后,他们全都忘记了,一个个走进庸常的生活,变成面目模糊的、跟别人一样的凡人。”   “这两年我一直记得这段话,如果不是为了不变成这样的凡人,我可能没有勇气改掉志愿。所以要谢谢你。”   黄露明突然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深刻怀疑自己是在误人子弟。同时她非常奇怪,连自己都不记得的往事,为什么这小子门清?   “你还知道关于我的什么?”她忍不住开口。   司徒像是在考场上遇到了刚好看过的考题:   “你说过最喜欢的漫画人物是蜡笔小新的妈妈——野原美伢,因为美伢的爱好是躺着吃零食。   你写作文喜欢用马尔克斯的一句话做论据,不过来来回回只是那一句。   你考试永远保持文科第二的位置,因为你懒得在数学上多花时间做出最后一道大题。   你不管在哪里坐位子都喜欢最后一排靠窗,因为可以安静地观察别人。   你几乎不和男生说话,也没有一起逛街的女同学。   你对猫毛过敏,却总是远远地给流浪猫送一点吃的……”   黄露明愣住了,她没有想到那个,连现在的自己都遗忘了的人,被这个十年前的世界的另一个人记得这么清楚。   没错,高中时候的黄露明是一个有点小聪明和天赋,从来懒得努力的人。她天生记性好,耳朵听过一遍的东西再从手底下过一遍就能记得差不多,在文科班过得非常轻松。   每次考试,她的年级排名都是第二。   第一名每天晚上熬夜到三点,做的卷子是她的几倍多。   但是黄露明一点都不想向她学习。   她觉得,自己用了75分的力气,得到95分的成果,非常划算。   第一名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用120分的努力,换取98分的成果。   自己赚了20,对方输了22。   她因为正好位于利润最大化的那一点而感到满足。   所以即使是高三那一年,她也从来没有拼过命熬过夜。   但是后来她就不这么想了。当小城市姑娘走到真正的大都市里去,和全国最聪明的一群人一起竞争,多么闲散的天性也丢到一边去了。一招一式都要拼尽全力。   她现在明白,社会的真正法则是赢家通吃、第一名拿走所有奖品。正如同这次写的稿子,因为开拓了新的题材而占尽了好处,后来的跟风者再怎么样也没办法抹杀。   不过曾经的自己能被别人很认真地记住,她心里还是有点莫名的感动,所以当司徒又抛出一个她一点都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她克制住了自己的不耐烦。   ——“为什么从来没有见到过你的父母?”   四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整个空间变得非常安静。   “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们。从记事起就只有爷爷奶奶。你知道人老了以后会非常喜欢回忆从前,60年挨饿的故事我听了不止八百遍,但是他们在这件事上守口如瓶,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的父母的任何事情。”   “你就不好奇吗?”   “小时候也好奇啊。不过后来从别人那里知道一点东西,然后就彻底没兴趣了。嗯,就是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地方,据说就是原本我父母的家,他们和姑姑在同一栋楼住,也是六楼。”   “后来有一天,两个人打了起来,把家里的电视、冰箱、洗衣机全都砸了,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往下扔,一面大镜子摔得粉碎。”   “之后要扔出去的是一个婴儿车。”   “正巧这时候我奶奶好不容易爬上了六楼,才阻止了伸出窗外的那两双手。”   “婴儿车?”司徒有些吃惊地出声打断了黄露明的叙述。   “没错,那里面就是我喽。”黄露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如果不是被拦下来,我大概会被直接扔下去摔死。”   “所以,我活到现在算是命大。对于一对曾经想要杀死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什么探寻的必要了。”   她脊背挺直,脸上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按了一下眉头,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睛,语气有点生硬:“别可怜我,我用不着。”   司徒终于意识到自己提起的是一个不那么轻松的话题,他想试着转移一下黄露明的注意,“其实你小时候很活泼的。”   “是啊,那时候我是这一片三个小区孩子的头呢。你们个个都听我的。”   黄露明自顾自说下去,“我小时候并不觉的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玩起来就像一个没心没肺的野孩子。可是后来,不断有人强调这一点。家长们来找跟我一起玩的小孩子回家的时候,总是指着我说,‘看,这就是那个没爹没妈的可怜孩子。’”   司徒有点想要终止这个话题了,他看出来黄露明的表情很不开心。但是这个时候他偏偏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只好任由那个姑娘一脸淡漠地自己扒开伤口。   “小学当上了班干部,帮着布置家长会,家长们都要坐在自家小孩的位置上,看那些大人们像是小孩子一样坐在教室里,有点说不上的滑稽。给他们签到的时候,总是要问一句:“你是xx的家长吗?”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家长喝醉了酒来开家长会,因为老师批评他们家小孩,他直接撸袖子跟班主任打了一架,所有人都在笑他。   可是我很羡慕,因为从来没有人给我开过家长会,我的座位永远是空的。哪怕是一个喝醉酒不着调的流氓家长都没有。   再后来,人人都学会了唱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首歌。   明明本来我不觉得自己缺什么,但是全世界所有人都要提醒我你是不完整的、不快乐的。”   黄露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冒出来强的倾诉欲,她像是对着少年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司徒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安慰这个女孩子,他默默走到一边,按下收音机的播放键,一个舒缓的男声在房间里响起。   “der————go——yo……”   黄露明听出来了,这是那首猫王的老歌。   歌声悠扬,她从那些突然蜂拥的儿时回忆中抽离出来。一个又一个问题出现在脑海。   一个男生,记得你当堂读过的作文。   记得你曾经发表文章中的句子。   记得你最喜欢的漫画人物。   记得你对猫毛过敏这种小事。   意味着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了。   客观来讲司徒是一个阳光朗健,长相不赖的好少年。   但是十年之后没有交集的人物,现在的出现有必要吗?   der,   true,   allmydreamsfulfilled……   黄露明站起身来,将收音机的暂停键按下去。   “formydarling,ilove——”音乐声骤停,像是歌者突然被扼住了咽喉。   “对不起,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   她站在门口,面上是四月春风般温柔的笑,可是眼睛里却透着二月冰河的凉。 ☆、第15章 朕不是男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露明依然坚持着每天早上的晨跑。在所有体育运动中,她认为长跑是最能锻炼人的耐性的运动。   如果一直想着遥远的终点,那么跑起来便会很痛苦,但是如果把注意力放在脚下的每一步,调整好呼吸,不知不觉就能刷新自己的能力上限。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任何事。   以前她请人看过自己的八字,一般来讲一个人的命数跟日柱关联最大,她的日柱是丁巳二字,丁巳乃诗女,主女子擅长诗书,但是丁,即灯,并非长明之火,所以虽然她天分高,想法多,但是缺乏长性,很难坚持。   果然后来她经常跳槽,跨域了好几个职业,浪费了很多时间。选择长跑,也是想要弥补缺乏耐性的不足,提升自己的专注度。   丁巳据说还命犯孤鸾,不过反正她对什么恋爱婚姻都不太感兴趣,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这天晨跑结束,黄露明要回家,远远看见那边过来一个收破烂的老人。他拖着车从旁边走过,上面堆满了各种纸制品和水瓶。   黄露明看着他突然有了灵感,可以回去写一个拾荒者致富发财当上老总的故事啊,她知道有一家杂志特别中意这种励志人生的题材,一定能顺利发表。   不知为什么,走出老远之后,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堆满废品的小车。心里总有点奇怪的感觉。   “我回来了!”黄露明重生之后特别喜欢在进门之后加上这么一句。   “呦呦跑完步啦?正好,刚才奶奶帮你把屋子里的废纸旧书都卖了,钱放在旁边柜子上了,自己拿啊。”   废纸?旧书?   ……   不好!   果然,黄露明一进门,就发现自己桌子旁边堆着的一大沓参考资料、手稿、别人寄来的书样全、都、不、见、了。   更可怕的是,黄露明有收集钞票的爱好,尤其偏爱崭新连号纸币,重生后觉得旧版纸币很有纪念意义,于是没存银行都收藏了。那堆里有一本她挚爱的童年读物——漫画版艾滋病防治手册,里面夹着300张崭新的一元纸币……   也没了。   心有点痛……   比所有恐怖故事都可怕……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辛辛苦苦花了大把银子好不容易练到满级的游戏号,突然被人注销了;你视若珍宝不肯轻易示人的手办,直接被拿出去送给熊孩子挖土了。   收破烂的大爷你快回来……我根本承受不来……   黄露明非常绝望,她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我爱我的爷爷奶奶、钱财不过是粪土、稿子可以重来。   之后非常僵硬地转过身来,艰难地开口:“奶奶,废纸卖了多少钱?”   “三块六,都在那放着呢。买个冰棍吃吧。”黄露明奶奶笑得一脸慈祥。   “明明是三块四。老婆子记性不好了。”黄露明爷爷刚打完糖尿病的胰岛素,出来扔针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谁说的!就是三块六!”   “我清清楚楚听见的!三块四!不信咱们数一遍!”   黄露明:“……”   她拿起那几张毛票,小指头忍不住在颤抖。   她只能安慰自己:还好没有全军覆没,花瓶里的几十张100块钱和画夹里的50张10块钱想必还健在。   鸡蛋不能当在一个篮子里,智者诚不我欺!   当天晚上,黄露明和爷爷奶奶一起坐在沙发上,一边啃鸡爪,一边看《不许跟陌生人唠嗑儿》的时候,两位老人发现,黄露明撕咬地格外用力……   他们对视一眼,默默把装着全部卤鸡爪的袋子推到了正用力带入安医生来泄愤的黄露明面前。   ……   因为这件事,黄露明不得不更加努力写稿来弥补损失,同时每天出门前都要反复确认,重要的东西能藏就藏……   当编辑于朕突然写信来,表示因为开会路过他们附近的一个城市,想要顺道和她见个面的时候,她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她缺钱。   头条的稿费已经支付,月度和年度的奖金却要一等再等,毕竟像他们那种传统单位层层审批,效率会低得惊人。   但是黄露明知道时间就是金钱,越早买房越划算。她希望在假期中尽可能攒钱。   那么这位编辑大人就很重要了。   作为一个撰稿者,读者和编辑,哪一个更重要?毫无疑问是编辑。   因为在实体的制度下,作者和读者沟通的渠道并不顺畅,而编辑才是掌握了一篇稿子是否能够通过的生杀大权的人。   同样的文章,可能在有的编辑那里怎么改都不通过,换个编辑,一下子就过了。   黄露明把这个,当做人与人之间的气场问题。   就好比人在求职面试的时候,往往在见到面试官的三两分钟之内,就基本可以有一个面试结果的大致预感,而且通常非常准确。   这个现象的解释,她曾经在一本书中看到,这是人类大脑中遗传到的来自祖先的生存本能,当我们还是丛林中的动物的时候,与其他生物相遇,如果你的直觉会告诉你,他是危险的,那你就可以第一时间撒丫子逃跑。   即使到了现代社会,也一定要相信自己见到一个人的第一直觉,那个瞬间几乎就注定了你们之间的投缘程度。   黄露明觉得,编辑于朕就是和她气场相投的人,于朕每次来信都很简短,说话直接,不拖泥带水,付稿酬也干脆,她喜欢这种行事风格。   于是他们约在了一家茶馆见面。   出门之前,黄露明检查一番,将需要的文件都塞进了旧书包里,穿了一条半旧的白裙子,随便扎了一个马尾。   于朕并没有说明自己的具体来意是什么,黄露明就把今天当做了一次推销自己的机会。   她提前到达约定的地方,开始在心里打腹稿。   以前一个带过她上司教过她,无论要和什么人见面,只要想清楚自己手中有什么是对方需要的,两个人可以进行什么样的价值交换,就可以做到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她已经准备好了要拿来交换的价值所在。   趁着对方还没到,她试着想象了一下这位编辑大人的样子,应该是一位严肃的中年男性,戴着眼镜,浑身上下一丝不苟,谈话兴起时或许会点上一支烟……   所以黄露明特意打扮得刻板朴素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当一位离子烫长发、穿着吊带和及膝裙,踩着凉拖,腰间挂着粗腰带的年轻女子坐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惊讶。   然而两个人手里都拿着同一期杂志,确定无误了。   “你好,我是编辑于朕。”女子先伸出手来。   手掌摊开时看起来非常红润,握起来有些发烫。“我是黄露明。”   “我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你是一位中年男士呢。”还没坐下,于朕已经笑出声来,一只圆形大耳环随着身体晃动着。   两个女人见面,事先居然都以为对方是中年男性,还真是……   黄露明在工作中遇见过形形□□的人,总结出自己的一套五行看相办法。几番打量,她确定于朕是那种非常典型的火型人。   头顶尖尖、下巴尖尖、鼻头尖尖。整个面相像是一枚枣核。   本来就发量不多,又烫得笔直服帖,显得更少了。   印堂并不开阔,耳朵很小,是一个急性子、脾气暴躁之人。   现在这样热的天气,她竟然还在脖子上挂着一条围巾。在现在来说或许是潮流时尚,不过在黄露明眼里是在是夸张落伍了。   黄露明收腹,   立腰,   肩膀放平,   静静直视。   等着她先开口。   于朕冲她轻轻眨眼,眼皮上涂着鲜艳的绿色眼影,睫毛夹得很翘。“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来拜访一下您这位杂志界的新星。我做编辑也有几年了,还没遇到你这么拼命的,写稿速度几个老手都比不过。”   “只不过没想到,真人会是一个学生样的小姑娘。”说着又是抿嘴一笑。   “你可不知道,有些人说你这个笔名其实背后藏着好几个人,所以什么都写的出。”   黄露明微微扯了唇角,“我每次寄出去的都是手写稿,字迹是不能作假的,这个您可要帮我澄清。”   于朕轻轻摆手:“不过是一些眼红病罢了,看你出了风头就故意挑刺。”   黄露明看着她,心里突然有些疑惑,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面孔似的。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于朕有些抱歉地抬头一笑,之后从皮包里掏出一个银灰色的小手机。   这时候的手机还都是天线外置的翻盖样式,于朕的这个居然还是很特别的360度外翻前盖,圆形的深蓝色屏幕,古朴地黄露明无力吐槽。还不如小灵通好看呢……   于朕非常优雅地徐徐转开这个磨盘一样的手机,开始讲电话。刚开始情绪还比较平稳,后来声音越来越高,最后一句简直是在咆哮:“狗汤圆!你到底有没有挺清楚朕讲的话?不说了!”   说完啪嗒一声很有气势地合上了手机盖,丢进包里。   也就是这最后一嗓子,突然让黄露明脑海中的一个人影浮现了出来……   发型打扮都变了。   可是这个声音、这个眉眼鼻唇的形状、这个彪悍的气势,这个霸道的训话、这个娇小的身形……   这不是前世见过的情人节暴打男朋友的那个姑娘吗?   黄露明有些凌乱,十年前你喊我小姑娘,十年后你喊我姐,这是个什么辈分?如果现在她已经是工作好几年的编辑,那十年后见到的那个,岂不是三十多了?   黄露明又努力回想了一下,当天她梳着齐刘海,发量很多……现在,难道是假发?她还穿着很萝莉的裙子,双脚固定盘在壮汉腰上的时候她留意过那个色彩夸张的裙摆……   于朕误以为黄露明是被刚才的怒斥吓到了,还向她温柔一笑:“不好意思,男朋友不懂事。”   黄露明:“……”   好了,不要装了,你的真面目我已经见过了。   黄露明试探着想确认一件事:“请问你的男朋友是不是高大魁梧,长得很憨厚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于朕脸色一变,瞪大了眼睛。   “不,怎么会呢。我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没有出过省。不过……”黄露明用下巴指一指门口的方向,“他好像也来了。”   说话间,一个壮汉朝这边走来,一看见于朕眼睛都亮了起来。   黄露明印象更清晰了,牛仔裤配格子衬衫,这个哥们十年都没换过打扮……   接下来这段时间,莫名其妙被虐狗的黄露明在心里默默地开始背《陈情表》。   “不是跟你说过,不用来嘛。”   “真真啊,你耳环掉了一只都不知道啊,我特意给你送来。”   黄露明: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大人真是凄惨啊!   “谁要你管,只戴一只最酷最in好不好啊!”   “真真啊,你出门怎么不告诉我呢,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黄露明:谁是坏人??算了。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悯臣孤弱,祖母好人好报!   “出门也不知道穿一套好的,净给我丢脸。”   “只要老婆好看就够了……我明天就带你去买新衣服……”   黄露明:差不多得了吧?!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伯叔有也白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十年后闹分手的人现在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缺失?!   终于,这两个人想起旁边还有一个活人了。   壮汉站起身来神情庄重地向着黄露明点头,同时微微鞠躬:“你好,我是于朕的男朋友,编剧苟康源。”   于朕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是我的人,大家都叫他狗汤圆。” ☆、第16章 日子月子太阳黑子   虽然苟康源身高体壮、气势威猛,看起来像个粗人,但是为了跟黄露明打招呼特地站起来鞠躬,礼貌地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黄露明差点脱口而出:“狗大哥不必多礼。”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狗汤圆站在那里像一个巨人,那件可怜的格子衬衫被宽阔的胸膛几乎撑爆,她不忍再看转过头去,“原来您是一位编剧,真是厉害。”   “嘿嘿,只是一个小小的跟组编剧,算不了什么。我们真真才是厉害的资深编辑呢。”狗汤圆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终于坐了下来。   呵呵,夸老婆要有度,你知道自己十年后多想分手、被打得多惨吗?黄露明笑而不语。   “说起来,还是汤圆先向我推荐的你。”旁边的于朕拨弄着指甲,“刚开始我是不打算跟你联系的。”   黄露明立刻想起了自己被多次拒稿的惨痛经历。   狗汤圆笑了笑:“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先看到了你的恐怖故事,觉得很有意思,就记住了你的名字。后来真真工作太忙,我帮她看来信,结果非常意外地看见了你的投稿,两种风格反差太大,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原来是这样,难怪第一篇鬼故事发表之后才突然有了转机。”黄露明恍然大悟。   “其实我也只是提醒真真给你回一封信,从杂志社的角度指出你的一点小问题,后来都靠你自己领悟到要点,才会顺利过稿的。”狗汤圆仍旧是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   “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黄露明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这个善意满满的大高个子。   狗汤圆黑黑的长脸上浮现出非常害羞的神情。两只大手摆了又摆,像一只笨拙地挥舞手掌的大熊。“真的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于朕直接一巴掌拍在了狗汤圆肩膀上:“好啦好啦,磨磨唧唧地。别耽误正事。”   这一巴掌倒是提醒了黄露明,她立刻恢复笔直的坐姿,将刚才盘算好的措辞讲了出来:“今天有幸能见到两位,有个想法我就不藏着掖着了,请你们参谋一下。”   “哦?”于朕挑了挑眉表示好奇。   “各种情感故事说实话我已经写了很多,现在有些灵感匮乏无以为继了。所以,我构思了一个新的写作主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您这位大编辑的认可。”黄露明开门见山。   “其实受读者欢迎的题材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种,家长里短,刺激八卦啦,既然读者都没厌烦,你怎么就不耐烦了?”于朕表示不理解。   黄露明早有准备,她保持着镇静的微笑,继续陈述自己的想法:“因为在已有的套路里再怎么做细节的优化,也不能否认这个主题已经逐渐丧失了吸引关注的能力。我最近一直在观察,很多报纸杂志都在开发新的栏目,比如说网络、服饰、心理保健等等。”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微微抿了一口,于朕的身体已经有些前倾,这表示她最这个话题有了一点兴趣,黄露明再接再厉:“我瞄准的,就是心理健康这个空白领域。而且我猜测,贵社近期应该会增设这个版块。”   “你怎么会知道?”于朕这次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了。   “因为我发现你们的竞争对手已经先行一步了。作为一份市场导向的刊物,你们没有屈居人后的道理。”   两分全国性的畅销刊物,总部都设在同一个城市,黄露明早就留意到他们之间势同水火的激烈竞争关系。她同时观察着这两家杂志的每一个细微动态,综合残缺的印象,推测他们的升级改版可能会在近期发生。   “我想要推出一个全新的概念,叫做拖延症。用比较通俗的说法,就是低效率。或者更直接一点,是大众所不喜欢的——懒。”   “拖延症?”于朕和狗汤圆同时凑近了身体。“的确没听过这个词儿。”   “其实你们应该最了解这个话题了。做编辑的,总是会面临撰稿人拖稿的情形吧?做编剧的,也总有自己灵感欠缺超时完不成进度的时候吧?甚至扩大到各行各业,小孩拖延作业,大人拖延工作,人人都有做不完想做的事情的苦恼……”黄露明循循善诱。   “你们是不是觉得时间永远不够用、事情永远做不完?”   “你们是不是在工作时要面对桌子上的很多文件,还有源源不断的新资料涌进来?”   “你们是不是宁愿先打扫办公室卫生或者看电视,做一些不重要的事,也不想进行明明很重要的工作?”   “这就是拖延症啊!”   狗汤圆非常迅速地给她捧场,“没错,我上班的时候老是不想待在座位上,就像站起来走走晃晃,吃点东西。有时候稿子写不完又要熬夜。”   黄露明立刻点头:“这就是非常典型的症状:注意力无法集中。”   “那你有治疗办法?”于朕显然已经有了兴趣。   “首先,我们要破除拖延=懒的误区。其实人拖延的,都是自己真正重视的事情。   打个比方,一个学生如果拖延着不去做功课,并不代表他懒得学习,相反,正是说明他在心里把学习当做很重要的事情,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过高的期待让他不敢行动。因为想要得到一百分,如果得不到,就干脆不去做了,这是拖延。   如果是毫不在意的懒,完全可以采取敷衍的态度,去抄作业或者随便糊弄,很快就完成了。根本用不着痛苦地纠结。   其次,经过我长期的研究,拖延的根源在于完美主义。想要解决拖延,唯一有效的办法是降低期望值,告诉自己六十分就好,先做完再说。”   说着,黄露明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手稿:“这里我已经有两万五千字的稿子,主要是从拖延症的成因和解决方案两个方面来展开,预计全篇下来会有八万字的篇幅,我希望能做新版块的长期专栏连载。”   于朕伸手接过厚厚一沓稿纸,规矩方正的钢笔字看起来赏心悦目,没有错别字,每一页的页脚都标注了数字表示顺序,一些重要的地方旁边还特意做了标注。她一张张仔细看了起来,神情变得郑重。   旁边的狗汤圆在跟于朕竖大拇指:“准备得真充分!”   黄露明仍然是安静恭顺的样子:“我只是相信从文件袋里拿出来的真材实料最有说服力而已。”   于朕放下稿子,语气很郑重:“新栏目还在策划中,心理健康也确实在考虑范围内。既然你存稿这么丰富,我会回去和其他同事商量一下。”   黄露明毫不犹豫表示同意。反正她已经复印了手稿做了备份。接下来的话题有点尴尬,她尽量委婉地问了一下之前稿费的下落。   “这个你放心,只要有我于朕在,稿费少不了你的。财务近期应该就会给你结算了。”   还要再等……黄露明有点失望。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最近比较缺钱?”于朕试探着开口:“因为这样短期大量投稿其实很少见。”   “是的,我马上就要上大学了。”黄露明觉得自己不算撒谎。毕竟一个学生梦想买房听起来太奇怪了,还是用学费来当借口更合适一点。   于朕和狗汤圆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于朕清了清喉咙:“如果你急需用钱的话,我们倒是有一个好工作可以介绍给你。”   “什么工作呢?”黄露明一时想不出他们葫芦里能蹦出来哪个娃。   于朕动了动上身,一脸神秘的样子,小耳朵上挂着的那个大耳环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帮人写传记。”   狗汤圆在旁边搭腔:“其实就是我们剧组的一个女明星。现在不是流行名人写传记,什么日子月子太阳黑子的嘛。她也想出一本。之前出版社找来几个她都不太满意,现在人家指明三个条件:年轻、女的、写稿快。你都挺符合。”   “传记?”黄露明其实并不熟悉这个题材,从前她自己看过的传记只有梵高的那本《渴望生活》,此外并没有涉猎。但是想来也不会比杂志稿困难多少,那么她最关心的就是报酬问题了。   “这个你放心。大明星一本版税轻松上百万。分你百分之十也有十万块。而且名人人多事忙,基本都是找枪手,这也算是一个肥差了。”于朕的话深深打动了黄露明。   明星自己提供素材,自己只是做一个整合梳理,写起来应该比自己构思快得多。而且十万块就是一套小房子的全款了!   “不过我们也只能做一个推荐介绍,等你见到本人,才能确定能不能接到这个工作。”狗汤圆补充道。   这个黄露明完全理解,任何工作都需要面试的这一关。   “你们能推荐我已经非常感谢了。不知道如果面试大概会在什么时间?”   狗汤圆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她最近都要进剧组拍戏,只有今天在家休息。所以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的车就在门口,现在我们就要出发去s市。” ☆、第17章 我就是要这样香   因为明白机会这种东西稍纵即逝,黄露明几乎没有犹豫地上了这情侣二人的车。   于朕说开会累了要休息,直接进了后座躺平。黄露明坐了副驾驶。   “其实待会儿见到人你不用紧张,大家都看过你的文章,对你还是比较有亲切感的。”狗汤圆看她不说话,以为小姑娘有些不安和紧张,一边开车一边安慰黄露明。   “都看我的文章?”黄露明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自己在剧组会大受欢迎。   “没想到吧?其实是因为我们这个剧组,有很多大夜戏。拍戏进度又很赶,大家熬夜,困得呐!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导演批发了一堆恐怖小说杂志,每天晚上抽专业播音主持出身的演员来朗诵半小时。你的故事很有效果啊。”狗汤圆憨憨地笑。   导演真会玩!黄露明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读者的正面回馈,自豪感油然而生。   “尤其是那些想要减肥的女演员,更喜欢你了。”狗汤圆转动着手上的方向盘,车子开得又平又稳。“你的故事不算最吓人,但是论恶心那是排的上号的,又是吃老鼠又是嚼人肉,能把人整的两天吃不下饭。”   黄露明也不知道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只能继续矜持的笑。   “说起来姑娘们也是辛苦。平时看起来跟竹竿子一样瘦的人,一上镜就嫌圆润了些。只能死命饿着自己。”狗汤圆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人家姑娘胖了瘦了关你屁事!”后排座位上,原本宣称自己在补觉的某人十分迅速做出了反应,吓得狗汤圆手一哆嗦。   “对了,狗……哦不康哥,你们拍的是什么剧,能透露吗?”黄露明看他尴尬,出来转移话题。   “是个上海滩美人传奇。所以要红男绿女歌舞升平嘛。唉,真是困,一个多月没睡好觉了,有时候群演不够,为了凑数我这样的也得上去跳舞。每次扶着那个女孩的肩膀啊,我就想起家里的白皮枕头……”   “那你枕上去了没啊?”于朕早已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此时终于忍不住使出揪耳神功,下狠心扭了三四圈。   我本有心帮你,奈何你自己作死……黄露明已经对狗汤圆不打自招的诚实个性感到绝望,继续低头默背陈情表,两耳不闻惨叫声。   窗外景色不停向后倒退,天色渐黑,黄露明之前借于朕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料想现在两位老人应该已经在吃晚饭了。刚才接了不少于朕递来的零食,现在自己倒是不觉得饿。   于朕这时已经真的在后排睡着了,身上披着狗汤圆的黑色大外套,缩成小小的一团。   狗汤圆害怕自己缺觉精神涣散,通红着耳朵找副驾驶的黄露明聊天驱赶困意。   “小黄啊,你有没有喜欢看的电视剧?”   “有啊,不许跟陌生人唠嗑,我最近每天都在看。”   “恩,听说是一部好剧。就是我还没时间仔细看。从观众的角度,你最喜欢的人物是谁?我可以做个参考。”   “安医生。”黄露明随口回答。   “恩?那不是坏人吗?”   望着狗汤圆瞪得像汤圆一样的大黑眼珠子,黄露明心想还是得要伪装一下纯良,于是急忙补上一句“弟弟,我喜欢的是安医生的弟弟。”   爱上嫂子的纯白无辜小可怜,要不是重看一边,其实她根本就不记得这个人,哪有病娇安医生带感。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期间狗汤圆趁着于朕还没醒,偷偷摸出一盒烟,点了一根提提神,之后像毁尸灭迹一样狠狠把烟头甩出车外,又接二连三地嚼了好几个泡泡糖。   黄露明就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本正经地吐泡泡。吹圆了再弄鳖,玩的不亦乐乎。   “让你见笑了。于朕她管得严,不能让她闻着味……”狗汤圆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黄露明一脸了然表示理解,然后扭过头靠在窗户上,感受一点一点细微的震动,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露明被人晃醒,睁眼一看原来车子已经停了,车门开着,于朕正披着黑外套站在旁边。   狗汤圆伸手一指前面的别墅:“这里就是她家。我刚才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就不陪你进去了,我先送真真回家,她累的不行了。等你跟她聊完了,随便找个电话亭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你。要是聊得晚了你就别回了,跟真真凑合一晚吧。”   说着递过来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烟盒纸。   黄露明看他脸色已经疲倦得很,却还要来回奔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天色不早,狗汤圆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再劳烦他连夜送她回家不合适,免不了是要在这里呆一晚了。   黄露明下了车抬眼看,这时天色已经黑透了。这里应该是一个高级别墅区,眼前的双层建筑透着亮光,门口黑色雕花的栏杆上缠绕着绿色植物的藤蔓。   绿草坪、花园、假山一样不少。此刻大门已经裂开一道缝,黄露明听见身后车子发动的声音,轻轻呼吸一口夜晚混合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走过直通房门的小径,迈过三两级台阶,没两步黄露明已经置身于一个奢华明亮的大厅里了。   然而这厅中的陈设再富丽堂皇,黄露明的视线却只被门口两个大花盆的植物吸引地移不开眼。   这两个描金的大花盆里面,种的植物都异常青翠,长势喜人,生机勃勃,一高一矮相映成趣。   但是,如果黄露明没有认错的话,这应该是——小白菜和大葱?   她再三确认,盆中所长,的确是这两种十分接地气的,蔬菜。   这时下楼的脚步声响起来,黄露明收回惊诧的目光,映入眼中的首先是两节纤细修长的小腿,踩着一双紫色的高跟鞋,随之露出了过膝旗袍的下摆,随着脚步摇曳生姿。   接着是臀、腰、肩,终于露出一张脸来。   她抿嘴微微一笑,双眼一闪,在明亮的水晶灯下闪着狐媚的光。   黄露明一看见她,就想起汪曾祺《人间草木》中的那段话来: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栀子花气味太浓,甚至香到了毒辣的地步,正好用来形容这位下楼的美人。   中国人的审美一向是含蓄内敛的,比如梅兰竹菊四君子。梅花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兰花就是空谷静放幽香,菊花已残略过不提,竹子不过是普通的草木气味。   像栀子这样浓烈逼人的,自古以来被贬为下贱庸俗之物。   可是现下,黄露明眼见着这一位有着栀子花一样扑鼻子香的佳人,不由得承认,这样大张旗鼓、明艳照人的美的确有勾人魂魄、摄人心魄的力量。   她整个人都走下了楼梯,黄露明才看清,她身上所穿的是一件暗紫色海派无袖无领旗袍,精致繁复的花纹也压不住嚣张明艳的美感,行走之间带动香风。   她的头发出奇地黑亮,嘴唇涂得鲜红,面孔雪白,对比之下艳得惊人。   “你就是写恐怖故事那人?先坐下吧。”她轻轻招手,自个先坐下了。一条雪白晶莹的手臂斜斜搭在沙发扶手上。   接着便是寻常的问话,姓名、年龄、学校之类。   美女伸出一根手指绕着长发,说话时微微皱着眉头:“狗汤圆跟你说过,好几个写稿的都被我赶跑了的事了吧?我先给你讲明,我这个人个性比较直,有什么说什么。基本要求其实就是三点。”   “第一,不能文绉绉玄乎乎的让人听不明白。就说上一个吧,还说是什么教授?一上来就给我写了生平事迹120句回文诗,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黄露明喜欢这个干脆的作风,立刻表示自己是走大众路线的,不会搞这么高雅的玩意惹人心烦。   “第二,不准笑我土鳖。你看见门口那两盆花没有?之前有两个姑娘,本来好好的,一听说我把别人送的草拔了种点菜,就嘀嘀咕咕笑得眉头乱颤。我就是不喜欢花草怎么了,她们拉屎是玫瑰香型还是郁金香的?笑我?!”   黄露明稳定了一下心绪,非常诚恳地表示:种菜是一种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雅活动,给整个室内环境增添了别样的魅力。   “第三,写好的稿子要给我念过,我说行了才能通过。因为,我不太识字,给我看也白搭。”   黄露明总算明白这么好的工作怎么会轮到自己头上了……不识字的人要出传记,而且风格这么一言难尽……   “另外,我希望你能兼任我这段时间的助理。因为我的经纪人带着以前的助理一起跑了,我现在身边没什么人可用。当然我可以加工资。”   黄露明看着那张涂满口红的嘴一张一合,一些奇怪的回忆涌现出来……   她突然想起,这位好像就是十年之后自己每天上班乘电梯都能遇到的——广告贴纸上的那个影后?   黄露明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但是这位由于名头大八卦多,到处都有人讨论,也听了一点事迹。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大名应该是——阮颉依?   关于她的传说,黄露明大多是从乌龙茶那里听来的。   她喜欢听琵琶箫笛甚至是唢呐,最厌烦装模作样的小提琴。   她不知道达尔文是个人名,经常误认为是美国进口洗衣机的牌子。   她的演技所向无敌,最擅长刻画固执倔强的村里花姑娘。   她数次出国走红毯领各种奖项,却还是错误地认为米兰是一座美国的城市。   她挚爱高浓度白酒,曾经创造过把一屋子酒伴都喝到胃出血的光辉记录……   十年之后,所有人都称呼她为:土后。   乡土影后。   甚至很多黑子一路黑到最后,开始觉得这个坚持没有文化、坚持乡村审美的大龄美女还挺可爱的,简直是娱乐圈最后一道清流。   世间有四种人值得结交:有才之人、有貌之人、有趣之人,有情之人。   在黄露明看来,这位阮小姐已经既然是凭借出色演技立身,算是有才;能做出拔花种菜之事,算是有趣;相貌自然更加不必多言了。初次见面就令她确信聚齐了三项的人,在她28年人生经验中还是第一个。   于是她痛快点了头,答应做这位阮小姐一段时间的助理兼传记作者。   不过要命的是,她不爱读书,一看见文字就生理性厌烦,演了十几部电影电视剧,每次都要别人念剧本台词给她听,甚至录下来反复听,背熟了才能上场。   凭借着耳朵记台词,能记住当然是好事,但是出现理解偏差也是在所难免。   比如她后来咯咯地笑着,表示很喜欢黄露明的鬼故事,因为让她想起童年的一首歌:“我们坐在高高的骨灰旁边,听妈妈搅那锅里的古尸。”   之后,她还兴致盎然地提问:古尸是什么玩意?煮来很好吃的吗?   黄露明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在讲鬼故事上败给别人,还被毁了童年的感觉。 ☆、第18章 爷爷的钥匙   黄露明临出门的时候阮小姐还在跟她讨论第二个鬼故事人肉面汤中的情节:“独眼老太捡到的那本蓝皮书,封皮上的灾牲破是什么意思?”   黄露明纠正她:“是哉生魄,古代月相的一种,代表了朔望之间的一小段时间。月有生死之分嘛,还有一个对应的哉死魄呢。”   阮颉依一脸疑惑地眨眼,表示没有听懂。   黄露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解释,只好笼统地概括:“月亮是看不见的那个世界的眼睛,有些东西会在那里聚集。所以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嘛。只是为了烘托一下气氛,不用太在意。”   阮颉依不再深究,送黄露明到门口之后便锁好门回家了。   出门之前阮颉依已经给狗汤圆打了电话,没过多久车子就停在了黄露明面前。坐在车上的她翻来覆去地想这一天的经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顺利。   拖延症的专栏还是很有希望的,一旦固定成为专栏作者,稿费的收入就能稳定下来。而且这个题材驾驭起来比乱七八糟的故事容易多了。   至于传记,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如果速度快的话,一本十来万的传记应该可以写得出来?毕竟阮小姐不会缺钱,自己可以向她要求提供电脑来码字,这样就快得多了。   本来黄露明是想赚到这笔钱,在加上之前的稿费,就可以在s市买一套房子,悄悄把爷爷奶奶接过来带在身边,不给姑姑可乘之机。她一想到从前发生的事情,就觉得难以安枕。   没想到阮颉依听说她还记挂家里的老人,直接提出可以把他们接到自己的另外一套别墅里去。   黄露明这才知道,为了让作者专心写好作品,很多出资方愿意把他们送到豪华宾馆好吃好喝地圈养起来,算是一种变相的福利。   黄露明婉拒没成功,阮颉依不由分说给了她地址,讲明那里风景好空气佳,最适合老人家散心修养。   黄露明一想也是,如果买一套新房子还要等着装修,没办法立刻入住,有了阮颉依提供的落脚处之后就免除了后顾之忧。   等传记写完,征文的稿费批下来,她再全款出手也不迟。   现在还是低房价的郊区,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开发起来,地铁和商业区陆续会出现,现在的两千多以后会变成四五万,想一想就很爽!   ……   狗汤圆带着黄露明来到了于朕的家。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于朕在大的那间休息,小的这间主要是用作书房,但是角落里有一张小小的备用折叠床。   在狗汤圆忙前忙后给她布置床铺的时候,于朕早已梦会周公去了。黄露明猝不及防又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原来作为一个男版田螺姑娘,就连床单窗帘,狗汤圆也要利用周末时间来帮女朋友洗干净。   狗汤圆一边熟门熟路地给她抱来枕头、被褥,一边满脸痴汉地诉说自己长久以来的梦想,概括起来就是努力赚钱、早点退休、回家给他的真真女王洗衣服做饭。   黄露明一时无言以对。   ……   第二天一早,狗汤圆就赶回剧组去了。他这种跟组编剧,就是要时刻留在剧组待命,忙起来也是脚不沾地的。   还好阮颉依早就安排了司机来送黄露明回家。   重生之后,黄露明一直努力向爷爷奶奶灌输“最美不过夕阳红、老年旅行也很轻松”的概念,隔三差五给他们念退休夫妇结伴环游山河的故事,早就把两个老人的心撩拨得蠢蠢欲动。   这时听说有朋友帮忙,可以不花钱去孙女上大学的城市提前转转,他们立刻非常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呦呦啊,这个小马甲我能带上不?”爷爷喜笑颜开。   “没问题,穿着吧,很精神呢。”黄露明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   “呦呦啊,那边咱们吃不惯吧,家里的咸菜捞两颗带上吧。”奶奶紧张地搓手。   “这个就不用了。咸菜全国都有,到了地方你想吃多少我给你买多少,别捞了,啊。”黄露明催促他们快去和老朋友们告别,“把常用的药和换洗衣服带上就行了,其他的都等到了再买。”   ……   终于搞定了两个老小孩,黄露明在家里转悠,看有什么忘记带的东西。   突然,她看见了沙发上的那串钥匙。   是刚才爷爷臭美换新马甲时不小心忘记了。   黄露明爷爷的这一大串钥匙来历不明,总是很宝贝地挂在腰间,伴随着他一举一动。从来不肯轻易摘下来。   黄露明拿起这一大把钥匙,黄的白的都有,沉甸甸的很压手。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走近爷爷的房间,迎面是一个已经用了很多年,有些掉漆的老柜子,柜子上面的抽屉都落了锁。   黄露明挨个试了一遍,把所有的锁都打开了。   上面的几个抽屉都没什么稀奇。里面放着她家历年来的电费水费其他杂费的缴费单,都按照时间顺序整齐排列着。   还有一个放着黄露明从小到大的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优秀毕业生的奖状。   黄露明把这些东西放回原处,打开了最后一个大抽屉。   里面是一个原本用来装月饼的大红铁皮盒子。静默地蹲在最深处,像一只被遗忘的兽。旁边是折叠起来的一张灰白相间的、老人常用款式的大手帕。   黄露明把手帕翻开,从里面取出一张黑白合影,上面是一对并肩的陌生男女半身像。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只是那个男的眉宇间与爷爷有些相似。女的既美且冷,一双眼睛毫无温度。   两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   照片下面,有两个银色纪念币,看起来也是有年头的了,表面微微有些氧化发黑。   黄露明把照片和银币包回去放好。捧出了那个大铁皮盒子。   稍微一用力,铁皮发出脆响,当里面的东西现出全貌的时候,黄露明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整整齐齐的旧版纸币,码满了整个盒子。   黄露明拿出其中的一叠,一厘米多的厚度,约莫是一万块钱。其他钞票很明显也是按照这个数目分好的。   每一叠都用那种黄色的橡皮筋扎起来了,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天日的钞票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黄露明数了一下,总共有三十摞。   她一直悬着的心,此刻忍不住砰砰狂跳起来。这个数目,跟后来自己找人调查的爷爷的银行账户的金额差不多,是后来存进了银行?还是没存进去就被姑姑私吞了?   她此刻不敢再耽误时间,将钱放回原地,用最快的速度锁好所有抽屉,出门之后顺便将爷爷的房门也锁好,然后拎着那串钥匙放回了原地。   爷爷奶奶还没有回来。   她坐在客厅里,脑子有点发蒙。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起,吓得她浑身一抖。   打开门,司徒的笑脸出现在眼前,黄露明才稍微稳住了一点心神。   “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啊?”少年的耳尖微微泛红,天知道刚才他接到黄露明的电话之后有多么开心,一路上骑着自行车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黄露明突然开口,“今天晚上我就要离开这里,我走之后,你能不能搬到这里住一个月?”   “搬到你家?为什么?”司徒不由得提高了声调,这个奇怪的要求让他太意外了。   “我姑姑每周六晚都会来这里一次,后天,也就是下个星期六了。我希望当她上门的时候,你告诉她,我们已经把房子卖给你们家了,钱房两清,下落不明。”黄露明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你愿意帮我吗?”   司徒沉默了,他看着这个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想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半晌,他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我相信你。”   “除了那个锁起来的我爷爷的房间,其他地方你都可以进去。”黄露明一听他答应,已经转过身,没有注意到司徒红透了的一张脸。   天哪!其他地方都可以?她的……   司徒觉得自己的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他迟疑着像面前的背影开口。   “我会一直给你打电话的。”答非所问地来了这么一句,黄露明把自己挂着一个小酒壶挂件的钥匙塞到他手里,“我还有事要办,等一会儿我爷爷奶奶回来了你告诉他们,司机四点整会准时过来。”   “你……”司徒还没来得及张口,黄露明已经闪出了房门。   他低头看看手中那个红色的小酒壶和两把黄铜钥匙,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   “厨房里有西瓜,你可以边吃边看一会电视,等到他们回来今天就可以走了。也不用一只呆在这,周六晚上在就可以了。”黄露明突然又折回来跟他说话。   话音未落,人又不见了。   司徒望着沙发上打包的几件行李,怅然若失的感觉慢慢浮起来,假期还没完,她怎么这就要走了呢? ☆、第19章 救美未必是英雄   黄露明是去派出所办改名的,她一个月之前提交了改名的申请材料,现在可以用户口本申请新名字的身份证。在上大学之前改好名字会比工作之后更容易一些。   她翻看着手里的户口本,上面只有三页,她,爷爷和奶奶。户主自然是爷爷,她看着那一页陷入沉思。   即使再节俭省钱,以他的工资标准,也绝对不可能攒到那个数目的存款。   姑姑知道的内情一定多于自己,甚至或许正是因为一直觊觎这些钱财,才会在自己离家之后果断下手。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她的演技未免太好、心思未免太歹毒,因为以黄露明这段时间的冷眼旁观,每周一次探望,当真是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模样,丝毫透不出一丝危险的预兆。   黄露明打定主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带走老人,再伪装人去楼空不复返的假象,到了外地就想借口不让他们联系。打她一个措手不及,看她作何反应。   ……   司机先生早上把黄露明送到家之后,就算放了假到处转悠,粗粗领略一番当地风情之后,下午四点,他按照约定准时来到黄露明家门口接他们。   车子行驶过她从小到大无数次走过的街道。将那些人和记忆都抛在身后。   阳光和煦,云淡风轻。   远远经过高中母校的大门,假期还在补课的学生抱着书本从旁边经过,黄露明仿佛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心思简单又快乐,不知愁为何物的黄鹿鸣。   那个她的童年梦想,第一是做一个宅女,每天都不用出门,像美伢一样躺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小说,最好有一个院子,房前种花屋后种菜。   如果不能实现的话还有第二梦想:当一个公交车售票员,每天坐在座位上看人来人往,手里永远攥着一把毛票数着玩。   但是人总要长大。   梦想这种东西,放在梦里想一想就够了。最好还是能早点清醒。   她的手心里攥着新拿到的身份证,姓名一栏已经变更成为露明。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要多清醒有多清醒。   曾经的无知少女终于消失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头。   ……   到底是经历过大阵仗身子硬朗,两位老人坐了一天车之后竟然精神好过占据18岁身体的黄露明。   安顿好他们之后,黄露明在这栋别墅的小书房里见到了阔别已久的电脑,经过几分钟适应了老旧的操作系统,她开始飞快的打字,抓紧时间为预想中的新专栏存稿。   足足写了两万字,天已经黑透了,她才停下来,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距离预想的数字仍然有差距。按照约定后天就要跟阮颉依进剧组,到时候写作环境可能会不那么友好,所以她想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把第一稿完全赶出来。还差三万多字的内容。   她想了想,决定出门买些咖啡来提神,晚上通宵把事情做完。因为她曾经看过一个调研报告,如果人们断断续续地做一件事,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将是一口气完成的五倍。   所以牛顿为了做实验煮了自己的怀表,王羲之蘸馒头用的是墨汁,哪怕不能达到这样废寝忘食的程度,也不能给自己拖延的机会。   ……   从便利店买了特浓的咖啡,黄露明乘着月色往回走。s市和家里不同的地方在于空气湿度大,草木格外青翠,月色也格外朦胧。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脚步声清晰可闻。   但是并不只是她自己的脚步。   黄露明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三个勾肩搭背、左摇右晃、脚步踉跄的醉汉。   “前面的美女你回头给小爷看一眼啊。”一个油腻的声音响起。   “啧啧,腰真细。”又一个醉鬼搭腔。   “腰细不细,抱一抱才知道……哈哈。”   黄露明没有回头,果断拔腿就跑。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就是喝醉酒的男人,更何况还是三个。   哪知身后的影子也跟随着飞奔起来,口哨声响成一串。   真的比起短时间的冲刺速度,黄露明居然不占优势,虽然她暑假一直在练习长跑,但是先天基础在那里,耐力是强了,爆发力不够。   一只大手从背后拽住了她的胳膊,黄露明被迫转身,一头锡纸烫白色大卷映入眼帘。   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大爷的贼禽兽,这居然是鲜活的、炫酷的杀马特贵族!   后面那两个也没好到那里去,一个绿毛一个红毛,都在晚风中静静飘扬。   三个杀马特,吓死诸葛亮。   就说刚才地上的影子特别不对劲呢,黄露明感觉下一秒,这三个家伙就要一起开口,说出杀马特贵族的名言:如果帅可以当饭吃,哥能养活十三亿人!   黄露明用没被抓住的一只手直接猛拽那头白色长毛,看不见脸的杀马特发出凄惨的叫声,她脚上也没闲着,认准目标直击裆部要害。   白发杀马特被打得回不过神来,愣愣地松开了高贵的手爪,遮住眼帘的头发落在了一旁,露出了迷茫忧郁的小眼睛。   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双手捂裆,身体半蹲下来。   后面两位红绿灯同伴见状,急忙加速前来增援,眼看就要对黄露明形成有效包围圈。   就在这时,一个男声在四人身边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坐在敞篷跑车驾驶座的黑色西装男,他把车子停在旁边,摘下墨镜,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眯着眼睛用蔑视的姿态看向他们。   黄露明立刻闪身,躲开红绿灯左右夹攻的攻击范围。离他们远远的才开口:“这三个家伙耍流氓。”   黑西装闻言打开车门,两条长腿撑在地上几秒,随后拽了一下领带,拽拽地走了过来。   他走得越近,面容身形就在路灯的照射下越清晰。西装包裹下的肩膀很宽,个高腿长,没几步就来到了三贵族跟前。   他左手插兜,右手拿着烟,懒洋洋的吸了一口,悠悠呼出烟雾的时候微微低了头,不过由于身高优势,还是能轻松打量三贵族的发顶。   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堪入眼的笑话忍不住笑意了,他转开视线,唇角勾起,眼角咪出一个弯弯的弧度,看向黄露明的黑眸子亮得惊人。   下一秒,他就突然收敛起笑意,直接把暗红色的烟头按在了白毛的头顶,恶狠狠的样子吓得旁边两个人一抖。   倒霉的白毛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下叫声都没那么响亮了。   “混蛋!欺负我们兄弟!”红绿毛同时捏紧了拳头扑上来。拳头破空而过,却同时被截在了半途中。西装男一手一个,猛地用力一折,红绿顿时满脸扭曲的痛苦之色。   他却没松手,借力将两人身体往中间一合,叫他们脸对脸砸在了一起,两颗花脑袋同时撞得七荤八素。   其中绿毛鼻子较为脆弱,一管鲜红的鼻血躺了下来,看起来十分喜庆。   红毛梳了梳头发,视野开阔之后,坚强地站起来再次扑上前,双目圆睁表情狰狞,黑西装不耐烦地出拳踢腿,没几下又将人撂倒在地上。   黄露明趁着他们扭打之际,又向旁边移动了几寸,眼看就要转过街口,西装男却已经完事,冷着一张脸朝她看过来。   这个家伙,长得真像个流氓啊。   黄露明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凉。   他的眉目线条都桀骜锋利,尤其是两道斜飞的浓眉,带着整张脸显出七分邪气。耳高过眉,是不好对付的聪明人之相。   上唇尤其地薄,现在这个充满杀气的表情之下,更是抿得只有一条线。   黄露明看他刚才出手敏捷灵活,招式狠毒的样子就有点害怕。但是既然对方是帮她出手,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只好挤出一丝笑道谢。   西装男闻言勾起一边嘴角,凶恶模样收敛了几分,斜着肩膀朝她勾勾手指。   这是,叫她过去的意思?黄露明不太想动。   躺在地上流鼻血的绿毛突然趁此机会跳了起来,一拳打在了西装男腹部。   西装男皱了眉头,怒从心起,再下手的时候就全没了顾忌,完全是往死里打的架势。   黄露明看不下去了,再这样打下去就该从见义勇为变成犯罪了,为了三个弱鸡杀马特可真不值得,她急忙上前抓住了西装男的手臂。   地上三个人眼看打不过,又激怒了对方,正艰难地通过厚厚的刘海交换眼神,头顶的声音再次响起却让他们非常绝望:“刚才如果你们识相是可以走的,但是现在来不及了。”   黄露明根本阻止不了这人的动作,地上三个人被打得满地打滚,灰尘都吸了个干净。   西装男满脸愉悦地邪气一笑,还要继续,黄露明赶紧尽全力死死拖住他的手,“你……不能再继续伤人了。”   西装男深深看她一眼,总算停了手。   “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地方乱晃很容易出事的。”他低沉的嗓音响起,黄露明感觉自己肩膀被两只大手推着向前,“上车。”   黄露明看着这个人,一点都不想坐上那个副驾驶的位置,地上那三个杀马特再爬起来的几率很小了,应该不会再追上来找她的麻烦。反而是眼前这家伙,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啊,真的不用了。刚才非常感谢你。我家就在附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黄露明连忙摆手拒绝,面前这人素不相识,随便跟他走说不定更危险……   她还没退两步,突然整个人被凌空拦腰抱了起来,“可是我却不想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呢。” ☆、第20章 你跑不掉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好的预感都能成,黄露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左脚离开狼窝,右脚又进了虎穴。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当街公主抱,她却满脸惊恐,然而还来不及反抗,西装男已经走近了车子,他腾出一只手来,用力一拉车门,不由分说将黄露明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然后砰地一声关上。直接一跃身稳稳落在车里,离合器一踩到底、挂档、放手刹、抬离合器、踩油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还没等黄露明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如同流星划过夜晚寂静无人的街道。   黄露明咬紧嘴唇迫使自己镇定,在心里计算目前这个车速跳车的话能是几级伤残。   对方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立刻加快了速度,黄露明在强大的后坐力作用下直接撞在了椅背上,她转过脸来用不能置信的眼神望向旁边这个陌生的男人,手掌紧紧捏着衣角。   这个人,是疯了吗?   她不得不放弃经常示人的镇定面孔,高声吼道:“我不认识你,你究竟要干什么!快放我下车!”   身边那半张面孔在急速经过的不稳定光源下,显得英俊又阴暗。他双眼目视前方,做出一副专心驾驶的样子,并不理会惊慌失措的黄露明,只是唇角微微上翘,像是阴谋得逞的狐狸。   黄露明心跳已经全乱了,她的脑子里闪过报纸杂志上社会版的惊悚新闻题目:《午夜惊魂——夜幕消失在街角的少女》。   她不能坐以待毙,眼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路边的建筑越来越少,再放任他开下去就跑不掉了。但是转念一想,高速行驶的车子又不能抢夺方向盘,否则方向稍微多打一点都有可能造成失控的危险……   抢方向盘是自杀,坐着不动等着他杀,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只能等待红灯了……   黑西装在见到红灯之后,只略微迟疑了一秒,就毫不减速地冲了过去,他转过脸来瞥了面色苍白、身体紧绷的黄露明一眼,浓眉一扬,心情很好的样子。   黄露明气的七窍生烟,看一眼方向盘,现在这个车速已经接近一百八,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因为空气强压下沉了……   疯子!简直是不要命了!居然还不要脸地在那里笑!   “快点停车!”黄露明的喊声被剧烈的强风撕扯成破碎的音符。   西装男甚至还顺手放起了音乐,把声音开到很大,盖过了黄露明绝望的嘶吼声。   黄露明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上,听到了周杰伦这一年的新专辑。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回到重生之前,她觉得自己可以回答一个纸糊提问:在被人劫持的情况下听周杰伦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答案和半兽人的歌词一样:泪沸腾风异常的冰冷。   不管黄露明怎么抗议,西装男都毫无反应,一路保持笑容把这张专辑放到了最后一首结尾曲《最后的战役》。   黄露明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她祖传的迎风泪开始发作,在狂风里长发乱甩,眼泪横流,惨不忍睹。   等到好不容易感觉车速减缓,她颤抖着手抹了一把满脸泪,睁开眼一看,这个混蛋居然把车开到了这个鬼地方!   这里,无论是字面意思还是实际用途,都是s市真正的鬼地方——华庭墓园。   周围景色荒凉无比,阴风阵阵,野草如浪。   这是城市最东边的一座小土丘,因为面朝大海,是一块风水宝地,被选作当地最大的墓园所在地。   黄露明之所以知道这,是因为一位大学同学,她大四毕业的时候,全班同学聚会,一个男生喝多了酒,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跌进了河里,结果最后一次班级聚会就变成了悲剧的集体送别。   跑车这时候突然停下,黄露明整个身体被惯性推动着向前,一下子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现在这个时间点,当然是空无一人。黄露明脑袋还有点发蒙,尽力呼吸着新鲜的山风,让自己从晕眩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西装男看她一眼,目光如刀。然后径自下了车,站在车前,风声猎猎擦过他的衣角。   黄露明看一眼远处大大小小的白色石碑,像是一双双眼睛将他们望着。今夜月色清明入水。   恐惧的小虫子噬咬着她的神经,她想趁机开车走人,却发现车钥匙早就被拿走,没办法,只有——   黄露明轻手轻脚,一边注视着那个阴森的背影一边拉开车门,一只脚先轻轻迈了下去,站稳了再将整个身体挪出去。   123,她在心里默数,然后拔腿开跑。   黄露明没有想到,自己的脚步才刚刚踏出,恶魔黑衣男就耳朵一动转过身来,还没等她跑过车尾,已经被一个胳膊轻易拉了回去,这次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没能成功。   西装男按住她的手掌像是烙铁,他整个人压过来,把她按在车身上动弹不得。   “你的头发,很美。”他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突然一伸手拽掉了她的黑头绳,长发披散下来,他捞了一缕在手心,月光照得手心雪白,长发幽黑,然后他闭起眼睛,低头深深嗅了一口。   黄露明面无表情地警告,“先生,你这么做很像变态你知道吗?”   “嘘,不要出声。”男子伸出食指堵住她的嘴唇。   黄露明睁大了眼睛。   遇到危险情况求助时人身体的本能,即使知道这里有人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万一呢,万一有人深夜拜祭,又或者有那么几个见义勇为、扶危济困的鬼……   等对方把那根邪恶的手指撤掉,闭着眼睛,继续慢慢地向她靠过来,五官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   黄露明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汇聚丹田之力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西装男没有阻止,既不出声也不动手,就那么用两只胳膊环住她的身体,微微弓腰俯视着玩命呼救的黄露明,神色不悲不喜的。   但是强烈的压迫感却四面八方地向着黄露明汇聚过来。她一抬头,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直直盯住了她。   黄露明的脚尖都紧张地绷起来了,她开始回想自己这一晚上的倒霉经历。   行动力那么强干什么?   战胜拖延症干什么?   要是自己早早洗洗睡了不就不会遇见这么多神经病了吗?   如果眼前一切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然而这不是梦,面前的人是真的,影子是真的,可怕的眼神也是真的。   黄露明被看的毛骨悚然,奈何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那个人发出一声冷哼,一只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说话时气息几乎直接喷在她脸上,“喊够了吗?”   黄露明低着头,飞快地思索了一下,下定决心背水一战。   她抬起头,泪光莹莹的眼在月光下一闪,满是楚楚可怜,眼角通红,微微咬住下唇,突然踮起了脚尖,反客为主地向他的脸靠过去。   西装男似乎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到了,愣在那里没有动,那张白皙明秀的脸透露出妩媚之意,这个动作,是要来吻他?他没来由地呼吸一滞。   黄露明的鼻尖差点就要碰到他的了,两个人之间呼吸可闻,西装男向后退了一步。   黄露明抓住这个机会,屈膝抬腿直击对方脆弱之处,然后趁着那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闪身从他的胳膊下面钻了出去,然后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开始朝着墓园深处逃跑。   还好穿着平底鞋,不然这崎岖的夜间山路真是难走。黄露明心跳如雷,但是脚下的动作已经快到了极致。   ……   “如果你再向前一步,我就开枪了。”   听见这个声音,黄露明彻底愣住了,她转过身,一个黑黢黢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男人一步一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敲响可怕的鼓点,他再一次打横抱起了她,冰冷的金属就顶在她的后腰上。   这是一个结实又可怕的怀抱。黄露明已经无力抵抗了,今晚的剧情超过了她28年以来所有认知的极限。   再一次回到了那辆该死的跑车附近,黄露明被一把扔在了驾驶座上,他歪着脑袋看了她半晌,想了想,然后从后座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手铐,把她的右手拷在了方向盘上。   冰冷的触感从手腕上传来,黄露明全身一软竟没能坐住,整个人瘫了下去。   这时候那只可怕的手再次伸过来,一把扶住了她下滑的身体,“既然会害怕,那刚才为什么不乖一点呢?”   黄露明浑身冰凉,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惊恐地坐在那里,看着黑衣男已经脱掉了外套,开始单手扯掉领带。   一支手伸过来拂开她颈边的长发。   她条件反射般抬起头,看向那张俊美阴冷的脸。   “你跑不掉了。”那人悠悠地开口,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第21章 勤劳的发型师jimmy啊   八月份的海边,晨风也带着湿气,已经立秋好几天,墓园里开满了不知民的小黄花,晨光熹微,没有人会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跑来扫墓。所以四周空无一人,如果能忽略那些高高矮矮,放着照片的石碑的话,居然会生出这地方风景还不错的错觉。   清晨是草地上的露珠蒸发之时,随着太阳一点点上升,露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空气变得更加湿润。   黑色的西装外套就扔在旁边的草地上,被露水沾湿了外层,颜色略微深沉了一点。黄露明从噩梦中惊醒,全身上下透着酸疼,她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肩膀上枕着一颗人头,毛茸茸的头发扎着自己的下巴。   回想起昨天的事情,黄露明感到一阵头痛。   自己现在就坐在驾驶位上,右手虽然有手铐,但是并不影响她转动方向盘,可是车钥匙被拔掉了。   昨晚的事情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黄露明恨恨地把肩上的脑袋推出去。她揉了揉发昏的太阳穴,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   整个晚上她都禁锢在这个小小的驾驶位上。   她看一眼被粗暴推开仍旧熟睡的男人,没吃早饭都觉得气得很饱,伸出手去拍他的脸。   被啪啪打脸的男人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缝,浓密的眼睫毛半遮眼,衬衣的几个纽扣都开着,露出锁骨,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   “华庭墓园。”心头一片怒火,黄露明冷冷的瞪他。   西装男缩缩脖子,环视四周,满脸疑惑。   这演的是哪一出!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旁边坐着个姑娘,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脖子上还印着可疑的红斑。   “这位先生你终于醒了,昨晚的事情还记得吗?”   “昨晚?昨晚我……姑娘你谁啊。”   黑衣男头痛地厉害,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旁边的姑娘气鼓鼓的,手腕子还被拷在方向盘上。   西装男抬眼向青天。完蛋!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只记得自己喝了点酒有点上头,情绪一个激动就开车冲出去了。顺便还见义勇为了一回。三个汉子被打的七零八落。有一个头型特别欠抽的红毛还多揍了两拳。最后没有一个能爬的起来。救下来的美女冲他微微一笑……   对了……就是这一笑,好像他就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把把姑娘抱上车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记挂着要办好那件重要的事情。干脆一脚油门踩到底享受了一把美女在旁飙车的快感。不知怎么地就开到了这最偏远的郊区墓园。   其实他就想找个僻静地方跟姑娘聊聊天来着。   姑娘经过一路飙车脸色苍白,却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风韵,但是没等到他酝酿好,人就跑了。   他不明白,自己不就是想跟她说两句话,再请她帮一个小忙而已,干什么要跑,心里有些不痛快,就从兜里掏出一把枪。   姑娘果然就停下来了。待他这次抓到人,就把她拷起来了。   终于回忆起这一切的西装男有些心虚,因为再接下来的事情,他就不太记得清了。他从来没有醉成过这个样子。   回头一看,他的西装外套躺在草地上,诡异的造型显示出被抛出时承受的力度。   我为什么要脱衣服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转过脸来就看见姑娘坐在身边,白天一看比昨天晚上还好看。黑发包了半边脸。一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西装男脑子里烟雾缭绕的,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旁人的一样:“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但是把你拷上之后,我真的不记得了……”   黄露明说话的时候几乎咬碎了牙齿:“老子今天豁出去,你有枪我也不怕了!有种你打死我!乌龟王八蛋一个!你昨晚上鬼喊鬼叫地给我梳了一晚上头,现在说不记得?不给你梳你就掐人脖子,混蛋!”   梳头?!这个词一蹦出来,西装男脑子一片轰鸣……   自己一直记挂的重要的事,好像就是这个……   对面姑娘仇恨的眼光从一双大眼睛里放射出来,吓得他一个哆嗦。生怕下一秒,她就要扑上来咬他。不过这句质问的确让他想起来了一点什么。   “还记得吗?你非说自己是时尚美发店的首席大师傅jimmy,要给我盘一个灵蛇髻。”黄露明的声音阴测测的。   西装男抬起手,一看手指上还缠着发丝作罪证,一张脸顿时就绿了,嚣张的眉毛也耷拉了下来,“我喝多了,真不是故意的,好歹我昨晚也是确实在帮你的,就是后来出了一点小意外……。”   黄露明摇头:“你对我造成的心理创伤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西装男:“……”   黄露明昨晚上都已经做好晚节不保的最坏打算了,没想到,没想到遇到的是一个发了美发师梦的神经病,他当时一撸袖子坐到了她身后,一边唱歌一边给她梳头,附近的野狗陪着嚎了一晚上。   “我是美发师傅jimmy,我的造型最漂亮~~~啦啦啦啦~~~~”   被吓得不轻的黄露明时刻保持警惕,没想到这疯子真的别的什么都没干,专心致志给她梳头……   一双大手把她的脑袋拨来拨去,不完全统计梳掉了七八十根头发。   直到远处夜色渐渐稀薄,天地笼罩在一片蓝色的微光里,黄露明估摸着有三四点了,这家伙才歪着脑袋睡着。黄露明泪流满面,庆幸自己安然无恙,感谢满天星宿保佑自己的大恩大德。   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神经病。   “精神损害赔偿。”黄露明伸出左手。   “没问题……”西装男痛快答应,从西装裤兜里掏出一把东西来放在黄露明手心。   “你当我瞎吗?这是游戏币……”黄露明哭笑不得,还有几张零碎纸币、印章。   “我最近比较穷,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他居然还在哪里装可怜!   黄露明又呼吸不畅了。“你不是又开跑车又有枪又有手铐吗?”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一笑:“车是借的,手铐和枪都是玩具。”他说着把那把粗糙的□□拿出来给她看。   白天仔细一看的确不是很逼真,玩具店里30块钱的水平……黄露明很无语。   “……你先把手铐给我解开。”   西装男那副坦荡荡的不要脸痞子劲把黄露明个气得半死,看着他到处翻找半天也没有找出钥匙来。   黄露明说不出话来,一脸幽怨地用眼神谴责他。西装男瘪着嘴,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先开车回市区再说。”黄露明已经转过身去,不想看这个神经病一眼。   旁边没有回答,过了半晌,一颗沉重的脑袋压在了她肩膀上。   黄露明迟疑了一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这货,发烧了。   黄露明觉得这一定是老天在故意整她,为什么昨晚上发疯的时候不晕,偏偏现在要晕倒?   位于s市东郊的这个墓园建在山丘之上。   她环视四周,除了半人高的荆棘野草就是半隐半现在洼地里的墓碑。黄露明搜信着记忆里西边的一条小路,前行两三百米,路过几间低矮的民房之后,终于出了园区。   该死!刚才为了找到钥匙,黄露明极不情愿地几乎搜遍了那疯子的全身,终于在胸前的衬衫口袋里找到了手铐钥匙。现在手上火烧火燎的。   ……   早上天才蒙蒙亮,一辆汽车悄悄地,像做贼一样进了市区。   黄露明一路上提心吊胆,就怕被抓住无证驾驶,总算有惊无险到了医院。交钱的时候她心疼地倒抽冷气。是祸躲不过……   坐在急诊室外面的她给狗汤圆了个电话:“……对,现在在医院……他说自己是剧组的演员……”   半个钟头之后,狗汤圆感到现场,对该名发烧醉汉进行了指认,这位不只是普通演员,还是狗汤圆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黄露明心里飘过五百万头外星狗。   所以说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能多写,写着写着,自己也就成了故事里的倒霉人。   结合狗汤圆的说法,整件事情可以按照知音体概括成以下几个标题:   1.《勤劳的发型师jimmy啊,用灵巧的双手撑起美发界的半边天!》   2002年3月,演员陈某经过试镜,接到了由多名大师级编剧联合打造的时尚大剧,出演一名技艺精湛,可以与村口老王平分秋色的发廊师傅jimmy。   他为了加深对角色的理解,以刻苦钻研的精神,深入基层,最终达到专业级别,交出了一份令所有摄制组人员满意的答卷。大家被感动地在摄影机前泪水长流!   2.《痴心的黑帮大哥,你可向往着那远方自由的世界??》   2002年4月初,在jimmy大师傅的戏份还未完成的情况下,演员陈某被公司强硬安排接下了另外一个角色——黑帮大哥。   在两个剧组之间来回奔波损害了他的身体健康,他依然坚持在工作岗位上,导演感激地对他说:“谢谢你,你辛苦了。”陈某疲倦的脸上露出了苦笑。   他用自己的敬业精神诠释这个和jimmy完全相反的角色,但是在工作之余,大家发现他的心被公司的强压摧残着,失去了自由和快乐。   3.《小演员发奋买豪车,平凡工作者奏出生命最强音!》   尽管工作压力大,但是陈某的好友苟某劝他道:“你才23岁,正是干事业的时候,想一想片酬和想要的东西吧坚持。”   陈某豁然开朗,他不爱吃穿,不爱烟酒,唯独钟爱跑车,他说:“我一定要克服眼前的困难,用全部的积蓄买一辆豪车。”苟某望着朋友发奋的脸庞,潸然泪下!   4.《苦命的男人啊,新车到手三天被盗,小演员求助无门!》   2002年7月29日,演员陈某用两部戏的片酬和过去的积蓄,购买了心仪的跑车。他搂着苟某说:“好兄弟,感谢你之前的鼓励。”苟某含着泪为他高兴,陈某开车远去,而他一直站在原地,内心依然感动不已……   为了赚钱买这部车,陈某几乎是拼了命工作,可是乐极生悲,三天后他开车去剧组,拍戏完成车已被偷。由于没有购买保险,他无从索赔,整个人伤心欲绝,买醉解愁。   5.《铸成大错的逃亡好兄弟啊,我们懂你等你悔悟归来》   眼看新戏又要开拍,剧组多次对陈某进行开导,但他还是没有从低迷中奋起。大家知道他还在伤心,吃不好睡不着。苟某看到好友那憔悴的面容心急如焚,只能陪伴他喝酒,另一好友也及时赶到。   后来陈某醉酒开走了友人的跑车,两人并未进行阻止。   7.《夜半墓园,无辜少女被醉汉强制梳头的人间惨剧!》   陈某委屈极了,他问自己:“难道我勤勉工作就是这个下场吗?”他的内心异常脆弱,酒气上涌,正巧发现路边有三名洗剪吹少男,美发师之手蠢蠢欲动。   下车后意外发现旁边黑发少女发质更好,他想用施展美发技巧来忘却烦恼,于是开车将该名女子带走。   由于该女子强烈反抗,触发了黑道大哥角色之魂,他终于使用剧组道具将该女子制服。   8.《夜晚天凉,不穿外套发烧晕倒,好友潸然泪下》   听着苟某说了这么多,黄露明震撼极了。难怪从一开始见面她就觉得这人气质古怪,行为失常。回归人间的感觉真好!   最终,黄露明答应不将陈某扭送公安机关,但是她带走了陈某的身份证,要求三个月内向她赔偿精神损失费以及垫付的医药费,共计3000元。 ☆、第22章 黄焖jimmy饭   黄露明在经受了狂风暴雨的一个晚上之后蹑手蹑脚地回了家。幸运的是两个老人睡得早又耳背,都没发现她失踪的一晚。换了衣服又洗了把脸,黄露明拿着阮颉伊所赠送的,据说价值两千多的诺基亚给于朕打电话。   两个人都不喜欢废话,三两下敲定了见面地点。出门之前黄露明给自己扎头,明显感觉自己的秀发经过一夜摧残之后稀疏不少。忍不住又拿出那人的身份证,对着上面那张坏人脸唾骂一番。   什么演员?根本就是疯子!演一个带入一个,这要演上个十年八年,非得精分出一连队的神经病来,到时候地球都搁不下他了。   一见面于朕就满面笑容告诉她,新专栏的事敲定了,奖金这两天也会结算给她。   于朕给她打气:“只要你继续努力,笔耕不辍,肯定能有更大的成就!现在搭上了阮小姐这条线,今后写个明星奇闻异事就不成问题,八卦的热度可是越来越高了。”   黄露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现在明星八卦、绯闻趣事也算是热门题材之一,而且有机会接触娱乐圈的撰稿人数量稀少,稀缺资源价钱可观,答应进剧组也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于朕的职业病,到哪里都带着个笔记本,黄露明看她刷刷刷不知低头在些什么,也不出声打扰。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一连串据说会走好运遇贵人的梦,于朕、狗汤圆、阮颉伊……除了昨晚的丧气鬼,似乎每一个都是帮忙的贵人。   但是仔细想一想,人家帮她也是因为有利可图。比如说于朕,撰稿人和编辑的关系是互惠互利,撰稿人拿的是稿费,编辑拿的是编辑费,编辑最清楚自己拿到的稿子值什么价钱。所以对自己态度好,肯定也是因为自己能作为她业绩的一部分。   高质量的稿子——稳定读者群——大发行量——丰厚广告利润——可观稿费——令人满意的编辑费,自己不过是一条商业链条最末端的小虾米罢了。   停下笔,于朕也很讲义气地给她了一些关于传记写作的指点:“明星其实就是一个印在封面上的招牌,光靠着一张脸,粉丝就愿意掏钱买。有经验的枪手甚至不用见明星本人,光对着照片就能写出一本来。你作为新手,态度要积极一点,但是也用不着太紧张。”   这话说得够实在,黄露明要是再听不懂就太迟钝了。   其实她本来也明白,这玩意不是文学作品,它就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商品,市面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明星自传,实际上亲自操刀下笔的,恐怕真没有几个。又要人家长得美,又要人家有文笔,这是强人所难了。   她要做的,就是充当一个不署名的影子枪手,虽然要使用怪恶心人的第一人称,想象自己是一个热爱种菜的奇怪女明星,但是住豪宅,送手机,能和明星整天待在一起听她说话,业余时间还能搜刮点八卦投给杂志社,在没有比这样更好的工作了。   说起来这也是用文笔当一回演员,成为演员的演员。   于朕很了解黄露明的爱财之心,特意透露,阮颉依为人大方,十万代笔费之外,等书写好上市后,如果卖得好,还能分她一部分版税。   “明星写书,发家致富啊,小妹妹。”穿着无袖紧身衣的于朕翘着二郎腿,给黄露明抛了个媚眼。   黄露明给人当上司习惯了,说客套恭维话都有点生硬,只好说自己年纪小,才疏学浅,又没有见识,希望资深大编辑多多指导。   于朕听了很是受用,笑得多了几分亲切,抬手很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凭你的速度一本传记也就两个礼拜的事,下次出版社那边有人找的话,我还是可以推荐你。只要不耽误其他稿子,长期写下去,大学四年的学费都不成问题。”   临别之际,于朕还不忘发表赠言:“机会随时可能来敲门,它才不管你在不在家或者是不是正在睡觉,所以,能抓住的时候可一定要抓住,灵感也同样。祝你的剧组生活愉快!”   黄露明陪着爷爷奶奶闲逛了一天,第二天一早进了剧组。经过几天近距离体验,她对于做明星有了一个最直观的第一感受:出门像是老鼠过街,回家像是鬼子进村。   一般人往往只看见明星出风头时的光芒万丈,却看不见他们脚下踩的是一条怎样的血路。   黄露明原本看到她年纪轻轻,坐拥数套豪宅的境况还是有些羡慕的,但是等到看清人家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之后,连这一点羡慕之心都没有了。   尤其是拍戏的时候。按理说阮颉依现在已经是一个著名影星,但是在片场受的罪,可是一点不比其他人少。   就比如说生而为人最重要的吃喝睡,对于阮小姐来说都是不小的折磨。   她按照剧本要求饰演一位歌舞厅的歌舞皇后,每天都要穿着旗袍连唱带跳。旗袍虽美,可却是最能暴露小肚子的衣服,喝多了一点水都能鼓起来,所以,她吃得少,十几个钟头也不喝水,就为了上镜的完美。   丝绸那样娇贵的面料,一坐下就会有褶子,有褶子就不漂亮,所以休息的时候,她只能脱了高跟鞋靠着墙壁站一会,却不愿意坐下来。   好不容易结束了当天戏份的拍摄,脱掉那身枷锁一样的旗袍,仍旧不得安宁,还要为了第二天的歌舞进行练习,一天难得睡足四个小时,有时候舞蹈老师讲解动作的间隙,黄露明眼看着她闭了眼睛开始晃脑袋。   黄露明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半夜的时候隔墙一阵呜咽悲哭声,凄凄婉婉扰碎黄露明的美梦,据说是阮小姐半夜有了灵感,为了角色感同身受悲从心来。   黄露明在团棉花塞耳朵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前半夜黑道大哥、后半夜jimmy陈的跑车男。   这些演员……哎,简直是游走在疯与不疯的边缘。   黄露明几天下来,根本就得不到跟阮小姐聊天的机会。看她累成那样,连说话都艰难。于是就安心当一个人肉提词器、打伞机、拎包机器人。   她个性低调,所以也没有张扬自己传记作者、鬼故事贩子的身份,在剧组的旁人眼中看来,不过就是阮颉依新招来的小助理罢了。   当阮小姐拍戏的时候,旁边总是布满了想要一睹风采的围观群众,挤得黄露明头晕眼花,各种风味的汗臭、狐臭、香水臭凝成一团,她实在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于是跟阮小姐打好了招呼,就搬个凳子在旁边看杂志。   不过她这可不是消极怠工,相反的,趁着这段时间,她几乎吧市面上所有关于阮小姐的采访、评传、影视人物赏析都看了一个遍。   有些八卦杂志……啧啧,真是恨不得把人家从头到脚大卸八块,拆分的这么详细……   既然最终版税极有可能有她的一份,那么黄露明就打算把力争高销量当做自己的本分。现在当做市场营销的第一步:基础调研。   等到确定目标市场,搞明白阮小姐的受众究竟是群什么人,她就更明白应该怎么动笔了。   这天中午,阮小姐又顶着大太阳在拍戏,黄露明躲在伞下,摸出了一个小泡沫饭盒。   剧组的伙食实在是不怎么好,难怪乎演员一个个都弱柳扶风的,清汤寡水卖相不佳,甚至逊过大学食堂……黄露明打开饭盒,里面装着几个黄橙橙亮晶晶的生煎。香味扑鼻而来。   黄露明正要伸出筷子夹起一个呢,突然一道阴影一闪,她饭盒里的生煎少了一个。   黄露明转头一看,一张该死的坏人脸就在旁边,嘴上沾了油,显得更坏了。   黄露明听说这家伙因为长相限制,总是出演一些不入流的坏蛋、打手、奸诈小人、魔鬼发型师之类的角色,她打心眼里拥护导演的英明决定,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不邪气的,演好人哪有人会信?黄露明不跟他计较,转过头去。   好好的生煎馒头被坏蛋叼走一个,黄露明在心里想着,又护食地转过一点身子,再次挥舞筷子。   没成想,这次她的筷子距离撒着芝麻的生煎还有好几厘米,一只白皙的手就伸过来,硬生生给抢走了。   黄露明怒了!这个可是大名鼎鼎的草虾生煎,里面包着一个完整的大虾啊!不让人吃还用手抓!好没教养!她飞快地用筷子去打那只邪恶之手,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黄露明不得不转过头,身边的坏人脸平视前方,一脸镇静,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她的肉汁她的虾……   黄露明快要冒烟了。六个好孩子如今只剩下四个,太让人生气了!还让不让人吃饱了!一句话都不交代就硬抢人家的包子吃!坏人脸臭强盗!   黄露明自问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也不是没有跟女孩子分享过食物。可是对方是一个大男人!不问自取!大坏蛋!长得好看了不起吗?   黄露明这次不再慢悠悠的了,她又将身体调转一个方向,紧紧挡住怀里的饭盒,然后眼明手快,如同一只扑食的野狗!   这次,整个饭盒都被拽走了。   黄露明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离她而去的生煎洒出一道漂亮的油花……   坏人脸笑眯眯拿着那个盒子,站起身来背着光,大大的影子覆盖了整个饥热交迫的黄露明:“你是不是在拐角那家小店买的?她家油不好,你不该买。”   正午时分阳光猛烈,逆光站着的大个子坏人脸显得更加高大,打扮的人模狗样,实际上却是人面兽心!还笑,笑起来更加禽兽了!   饿着肚子的黄露明按捺着满腔怒火,说话声音都带着抖:“不干净也是我买的!你凭什么抢我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一见这个人就一肚子火。抬脚向外面走去。   “别走!”   黄露明根本不想理会他,脚下走得更快了。   “你不会生气了吧?这么小气?”   混蛋!臭不要脸又在那笑!吃完别人的东西还怪别人小气!   就在这时候旁边风声一闪,那个高大的身影就拦在了她面前,“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生气?这个给你,比店里卖的干净百倍!”说着把一个东西硬塞给她。   黄露明看着手中的卡通小熊饭盒,一时间愣住了。“这是什么?”   “黄焖jimmy饭,我亲手做的y做错了事,把自己焖成饭来跟黄小姐道歉。”坏人脸咧着嘴,笑得无比灿烂。   黄露明低头看了一会,手上传来地温度提醒她这居然是真的,然后她露出蒙娜丽莎式的神秘微笑:“朋友,你知道兰州拉面吗?” ☆、第23章 红灯记   兰州拉面、沙县小吃、黄焖鸡米饭、桂林米粉和重庆鸡公煲乃是未来十年华夏大地的五大国民尊贵之选。其中,以重庆鸡公煲价格最为昂贵,沙县最便宜,所以价格差不多的兰州拉面和黄焖鸡米饭就成为相爱相杀的一对cp……   除了价格之外,按照口味来划分,他们也均属于北方菜系,可谓是天作之合。   但是严格说起来,兰州拉面和黄焖鸡米饭算是二婚,还有一个沙县小吃的前夫……   正如同肯德基深爱着麦当劳,兰州和沙县曾经也是形影不离鹣鲽情深的一对,他们在地理位置上往往极为相近,当你在其中任何一家吃完饭走出门,百米之内必然遇到另一家,概率高达95%……   如此隐秘的相恋,却在火热的饭点和来去匆匆的食客中被忽略了。   好景不长,年轻鲜肉黄焖鸡米饭横空出世,横刀夺爱,沙县兰州恩断义绝,福建千里香馄饨趁虚而入。好一番爱恨情仇……   最终,黄焖+兰州,沙县+千里香组成了新的家庭,各自瓜分客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一场悲剧婚姻啊!   不过黄焖鸡米饭虽然出场较晚,却后来居上,一举成为全国门店最多的小吃店,兰州与他组cp,也算是做出了明智之选。   可是,其实兰州拉面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因为她一直隐瞒着一个秘密没有坦诚相告,而且是有关身世血统的秘密。那就是——   全国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兰州拉面,都是青海人开的。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跟黄焖鸡米饭领了结婚证的其实是青海拉面,可惜黄焖对此一无所知。不知道如果此事暴露的话,又将在江湖上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小吃店界的惊天秘闻其实远远不止这一件,还比如说,重庆鸡公煲和重庆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关系,它的起源地在上海,之所以叫做重庆鸡公煲,是因为品牌创始人的名字叫做重庆……   相比较而言,桂林米粉就低调多了,一直勤勤恳恳地在广大南方地区耕耘着自己的市场。很少参与其他四位的撕逼。   黄露明之所以掌握了这么多的秘闻,是因为她曾经做过该行业的市场调研,但是按照她的记忆显示,黄焖鸡米饭的真实出场时间应该推后十年。   如今提前出世,究竟是福是祸?   她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究竟要不要劝jimmy陈早日弃影从商?告诉他只要拿起鸡腿肉,认准这条路走下去,就能成为掌握全华夏人民肠胃的男人,他会信吗?   y陈对于黄露明剧烈震颤的内心世界所知甚少,他只是抱着【自己实在是太穷了,努力打动这个女孩,将损害赔偿降到最低程度】的简单愿望,日复一日地给她送来黄焖jimmy饭、   黄煮jimmy饭、   黄煎jimmy饭、   黄爆jimmy饭、   黄炖jimmy饭、   黄扒jimmy饭、   黄炖jimmy饭、   黄炒jimmy饭   ……   数十只鸡惨遭杀害之后,黄露明委婉的表示,可以换成黄焖yami饭、黄煮yami饭之类的换换口味……三千块赔偿打个八折,两千四不能再少了……   黄露明永远不能忘记,28岁的自己在那个夜晚被梳了双马尾的耻辱,这,已经是她可以让步的底线!   ……   剧组的生活还在继续,亲眼看见电视剧集的拍摄过程,黄露明却并没有感到如何兴奋。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什么行业,等你真的进去了,就会觉得索然无味,跟电视上看到的简洁有力的画面不一样,片场永远是人头攒动,闹哄哄的。黄露明恨不得躲得再远一点。   再加上天气炎热,秋老虎来势汹汹,黄露明在片场的高温下痛苦不已……   正逢此时,剧组司机拉来了半车西瓜作为高温福利,人多,瓜也不少,每个人能分到半个。黄露明的精神这才振奋不少。   正当她拿着勺子畅快吃瓜,并且为了今天没有看见坏人脸jimmy陈而高兴的时候,一个人在她的小马扎旁边坐下了。   黄露明转过头去,原来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中老年男性,看起来五六十岁了,头发花白,眉淡如水。   淡眉毛乃是孤贫之相啊……黄露明在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   大叔看着她的瓜,目光灼灼,“姑娘,你有没有多余的勺?借我一个。”   黄露明心说,别的没有,餐具不少。黄露明放下瓜,跑到杂物盒子里给他取了一副没开封的。   大叔也心满意足地碰捧上了瓜,吃得白胡子上滴滴答答淌下鲜红西瓜汁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黄露明脚边的报纸,《对日关系新思维——中日民间之忧》,淡眉毛一扬,朗声道:“没想到还有人会在片场看这种东西!大多数演员都是不关心这些事的。”   黄露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其实她也不是特意要看,就是无聊翻一翻。大叔说的没有错,一般演员的主要读物就是剧本,对于其他事情基本上都缺乏敏感度。   大叔却像是被触动了回忆,主动跟她攀谈起来:“当年我年轻的时候,在俄罗斯做点买卖,当地人被抢了生意非常生气,后来有人给我支了个招,穿上和服,踩上木屐,假装成小鬼子。说起来算是我人生第一次角色扮演经历,……”   黄露明明白了,原来这大叔是个群演,当年做生意肯定是破坏当地市场秩序了才会招人记恨吧。不过,这段经历听起来跟自己以前的一个同事很像,那家伙每次到了韩国醉酒的时候,肯定高喊“八格牙路、米西米西”,坚决不破坏国人形象……   这也算一种情操……   “后来,我还真的去日本呆了一段时间。”淡眉毛大叔目视前方,像是陷入了演员的回忆,又突然一下子笑出声来,他摆着手跟黄露明比划:“不怕告诉你,刚到的时候我可是出了不少笑话。看到风俗店,以为是研究展示民俗的,结果居然是青楼……还有手纸,差点就拿来擦屁股了,结果拆开一看是带字的……”   这人说话的时候手舞足蹈,极富感染力,黄露明也被逗笑了,“我知道,手纸在日文里面是书信的意思。”   “可不是吗,后来才弄明白。还有什么春雨,不就是个绿豆粉丝!小鬼子花样太多,都是汉字,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黄露明见他提起往事乐不可支的模样,也想起自己经历过的跟日本公司有关系的趣事来。“其实不只是中国人会误解日语,日本人到了中国也一样蒙圈!”   大叔眼睛亮了亮,“哦,你有故事?”   黄露明点点头,“当年我们和一个日本公司合作,他们的名字说来也怪,叫做什么三鬼公司,派来的谈判代表,几十岁的人了,精力特别旺盛,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都不带喘气的。下班之后还……”   大叔这时候已经露出一脸了然的笑容了:“小鬼子就那样,下班从来不回家,就喜欢出去鬼混……”   黄露明接着刚才的话头:“有人专门负责陪着他们玩,卡拉ok天天唱到半夜。结果第二天一早,又神采奕奕地跑来上班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   大叔摇摇头,直视着黄露明,“不,你这话还没说完,精彩的不止这些吧?”   黄露明在心里感叹这位大叔的精明,后面的事情有些尴尬,但是一直被盯着,她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就是他们吵着要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还说听说中国有红灯记,要我们找来看看……”   淡眉毛大叔拍掌大笑,“就知道小鬼子的德行。你不知道,他们有一句谚语,‘旅行之中无耻辱’,在本国装的人模狗样的,一放出来就本性毕露了!他们还特别有集体精神,干坏事都是全体上阵……”   黄露明说这个话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们就是望文生义了嘛,以为红灯是那个意思,非要吵着看……等到片子放出来,一看是抗日战争样板戏,全都傻眼了……”   鬼子自己主动要求看抗日剧……淡眉毛大叔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的响亮笑声回荡在片场。   一个人听见小声急急忙忙跑过来,恭敬地弯下腰来,“导演?你怎么在这?”   导、导、导、导、导、导、导……演!   黄露明愣住了。 ☆、第24章 改剧本吧   淡眉毛大叔和那个工作人员聊了几句之后就把人打发走了。黄露明看着他那花白头发的后脑勺,还是有点吃惊。   除了谈吐风趣一点,长相打扮简直是最普通的街头大爷,完全看不出一代名导的风采……   但是她内心也只是略微激荡了一小下。一想到自己有了新投稿的素材,可以写出一篇名为《著名导演,自爆赴日期间糗事为哪般》的文章去发表,在接下来的谈话中就更加主动热情了。   可能是因为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缘故,黄露明特别招老人家喜欢,导演跟她一路畅谈日本民族个性,“梅之后樱”的野心、“菊与刀”的极端个性……   导演像小孩子一样挥舞着手比划,“他们大多数个头比较小,恩,跟刚才那个群演差不多。”黄露明抬头看一眼无辜路过的样品——路人甲,的确是不太高的样子……   “所以,在外面如果被认成是中国人,他们还是比较开心的。”导演继续说,“因为中国人按照传统认知是更加高大健美一点。不过,如果说他们长得像韩国人,说不定会被打,哈哈!”   黄露明看着笑得一脸皱纹都堆起来的导演,顺着他的意思接话,“恩,就好像法国人讨厌别人形容他们像比利时人一样的道理。”   导演露出一个“你很上道”的表情。“最近很多人都说什么完美的生活需要中国的厨子、日本的太太,全是瞎扯淡!日本太太如果真有那么好,为什么日本男人自杀率那么高?”   黄露明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导演捋一捋胡子,歪着脑袋开口:“还不是被养家逼得?一个个家庭主妇都不出去工作,负担那么重,天天‘残业’赚那点加班费,一点家庭温暖都没有。”   残业是长时间有偿加班的意思,日本很多职员下班之后都不愿意回家,他们的社会法则就是,如果一个男人很早回家,那就证明他在公司没有得到重用,是一个不努力的loser,不值得同情。   所以他们宁愿待在公司直到深夜,然后去喝酒唱歌拖延回家的时间,来证明自己不是失败者。   黄露明亲眼目睹很多进入日企的同学由于适应不了这种长时间加班的公司文化而辞职的例子。   而且跨国公司里就属日企的本土化程度最低,中国人不被信任,她有一个辛辛苦苦干了五六年还混不到中层的熟人,最后在一次公司年会上怒唱一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之后愤然辞职。   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哭得像一个孩子,表示进日企是此生最错误的选择……   黄露明有点感慨:“所以日本太太对丈夫的温柔体贴,更多地像是在保养赚钱工具。”   导演再一次对她的概括能力表示赞赏,“丈夫拼命工作不回家,妻子跑到电视台送礼物给男明星,这算什么夫妻之道?所以,说要娶日本太太的都是一群大傻瓜,还是中国姑娘好,心眼实诚!”   说着晃晃悠悠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小阮身边有你这么一个有见识的人可是件好事,你没事多劝劝她,人不能闭门造车,多关注外部世界,别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种菜养鸡的……”   黄露明觉得好笑,心想着阮小姐的爱好自己哪里管得了啊,不过嘴上还是顺从地答应着。   离开之前导演特意问了她的名字,搞清楚写法之后才背着手慢悠悠走了。   有了跟导演这一番对话的经历之后,黄露明对于这个看似混乱无比、人头攒动的剧组突然起了一点好奇心,说不定这里面还隐藏着更多有意思的人物呢?   这里面,除了每天跟进跟出的阮小姐,她最熟悉的,还是大个子壮汉狗汤圆。   在没有结识狗汤圆之前,黄露明一直把剧本创作当做是一件很高大上的事情。   想来,应该是一位著名编剧,待在某个风景宜人的高级度假区,十年磨一剑,精雕细琢出一个扎实的剧本,然后用天价卖出,大笔收入进账……总之应该是光鲜又体面。   狗汤圆听了她的想象哈哈大笑,笑声里面还带着点无奈,“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啊。十年前,电影电视剧片头,还要把编剧的大名摆在前头以示尊重,现在……”   “现在怎么样?”黄露明好奇地看着狗汤圆黑黑长长的脸。   “现在,编剧的地位跟灯光美术都差不多啦。”狗汤圆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我们这种普通编剧,更厉害的大师不算。”   黄露明经过他的一番科普,才了解了编剧在影视业的现状,具体概括起来就是两个字:艰难。   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行业,原本一个作品最核心创意的基石——剧本,现在都在逐渐沦为最底层、最不受尊重的环节。   现在的影视作品,要有名导演、大腕儿演员、有实力的投资商,基本上就够了了。现场的灯光摄影啊、服化道具啊、美术指导啊、剪辑和后期制作啊,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反而是编剧和剧本,远远排在这些因素的后面,很多时候都沦为执行别人意见的傀儡。   有些场景每天都在发生着:   导演:这个情节需要太多群演,要超过预算啦,改剧本吧。   道具:这个场景不好搭建啊,太费时费力,改剧本吧。   演员:这段台词太长背不下来,反正也不重要,改剧本吧。   投资商:我出了钱你们就得给我做广告,给加个配角,改剧本吧。   ……   甚至有些大牌演员会自带编剧进组,为自己的台词做修饰,力图让自己的角色更加出彩。尴尬的是有可能他的对手也恰好找人改了台词,结果两个人现场一对戏,驴头不对马嘴……   只好,改剧本吧。   黄露明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跟组编剧了,原来就是时刻准备着改剧本……   狗汤圆耷拉着脑袋:“所以我们都说,剧本不是写出来的,而是改出来的。要做这一行可得要有一颗不怕摧残的心脏。”   工作的时候做乙方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更何况是听命于这么多人,黄露明非常理解狗汤圆的艰难处境。   一个人让你走东边,一个人让你走西边,那到底怎么走?全剧组上下有资格命令的就有几十号人,朝令夕改动荡不停,这样的日子太可怕了。等于分分钟都推倒重来。   狗汤圆在剧组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见到看管道具的大爷都是彬彬有礼,带笑问好,也难怪他能干得了这么受气的活。   就这么几天,黄露明就觉得狗汤圆的发际线有上移的趋势,黑眼圈也越来越明显……   “难道没有人帮你吗?”黄露明真是疑惑不解。   “之前有一个,不过后来受不了走人了。”狗汤圆如实回答。   借着他告诉了黄露明更加震撼的□□:其实他们的名字最后也不会出现在剧集里,署名编剧的另有其人。   也就是说——狗汤圆干的也是枪手的活。一个知名编剧提出故事梗概,写一下开头结尾和重头戏的大纲,其他的就都交给这些徒弟枪手们来填充细节,到最后分到一小部分酬劳。   简直是惨无人道的剥削压迫,大鱼吃小鱼的严酷生态圈,黄露明在心里默默打了一个大叉,编剧这行真是不好干的。   “其实我师父对我挺好的,他说今后也会给我露脸的机会。”狗汤圆还是不紧不慢的一脸诚恳。   狗汤圆的师父在他心里是恩人,在黄露明心里可不是。听他的描述,从入行到现在,狗汤圆帮他义务写了十几万字,刚开始根本就没有报酬,后来才象征性地给了稿酬和几次署名权。   黄露明接着从他口中套出了编剧的收入水平,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意外发现,在码字工的行业里面,相比于其他写小说啊杂志啊的,编剧的酬劳可以算是最高的了。   难怪有人甘愿做这种技术活一样低创造性、低自由度、“命题作文”一样的工作,看来还是金钱的诱惑比较大。   这样说来,那些看了电视剧骂编剧的,很有可能都是冤枉了人……毕竟一个剧本改到最后,已经很难有几句话是完全按照编剧初始的意思来了,基本都是按照导演、制片和演员的心情敲定……   就算是编剧的错,光骂署名的人也很有可能骂错,实际操作的说不定是一个或者一群枪手……   而且如果是团队作业的话,大家的写作风格有差异,很可能会出现人物性格突变、智商忽上忽下的可怕局面,枪手内部都很难达到统一,那还骂个什么劲啊。   黄露明想要跟狗汤圆借完整的剧本初稿来观摩一下,这两天零零星星地给阮小姐念台词,她对这个故事有点好奇。   结果,狗汤圆很干脆地告诉她:根本就没有完成的剧本。开机前总共就写了十五集,早就拍完了,现在是边写、边改、边拍。就连导演手里,也就拿着一个大纲而已。   如此随性的剧组,真的没有问题吗?这简直就相当于一个写小说的连大纲都没有开始欢快地裸奔……简直太大胆了。黄露明不由得为他们感到担心。   “别说没有完整剧本了,就连播出的名字都还没定下来。”狗汤圆毫不留情地爆料。   在黄露明的强烈要求下,他才神神秘秘地透露,“要是按照最开始的意思,这个剧的名字应该叫《女匪》。”   这两个字莫名其妙地击中了黄露明,果然,这电视剧,是一个幺蛾子。   其实也不是说幺蛾子就不好,往往吸引人的东西都是比较奇怪的,平平淡淡虽然真,但是不够新鲜有趣。   所以我们每天吃白米饭喝白开水,却没有人会对米饭和白水上瘾。可是那些滋味古怪的东西,比如说咖啡、槟榔或者臭豆腐,却总是能吸引到对他们欲罢不能的追随者。   但是根据现在掌握到的实际情况,黄露明觉得,这个剧组的幺蛾子长得格外大了一些。   剧情高低起伏跟坐过山车一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剧组开拍其实早在好几个月前,举办开机仪式是在一个江南小镇上。   既然叫做女匪,就是一个绝对的大女主戏,基本上以女猪脚一生的经历作为基本线索来串联全剧。   黄露明看完了之前的剧本和放出来的宣传片,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这个剧情,实在是太……批判现实主义了。甚至有一种极端的反琼瑶意味。   故事的一开始,江南古镇有如水墨画,雾气氤氲,烟雨朦胧,江南女子腰肢款款走过青石桥。阮颉依所饰演的是一个住在深宅大院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不止美景如画,角色也是灵秀温柔,大方可人的样子。女主有一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未婚夫,两个人情投意合,每次见面都要暗戳戳地眉目传情一番。两边的家长也非常和睦,准备着举办他们的婚事。   这就是一个很正常的江南美女日常生活的开头。   可是还没过三集,剧情陡然一转,美女家道中落,一下子从当地有威望的书香世家小姐沦落为罪臣之女,女主父亲飞来横祸别人栽赃陷害,冤死狱中。他们的家产也被侵吞。   按照琼瑶式的美好幻想,黄露明本来以为那个未婚夫会不顾这些,依然按照婚约迎娶女主,给惊慌失措的女主以安慰。然后两个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结果并没有,未婚夫听说女主的家世不再之后,非常果断地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取消婚约另外娶妻了,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   这是个什么走向?说好的女主光环呢?   之后剧情就陡然一转,女主带着自己患病的母亲,去投奔亲戚。然后很套路地丢失了行李,走投无路干上了歌舞厅主场的工作。这时候的她慢慢转变为妩媚冷艳的风格。   黄露明问狗汤圆,为什么非得是歌舞小姐?狗汤圆很是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投资商是卖旗袍的。歌舞皇后可以每天换很多旗袍,当活广告……   黄露明恍然大悟。资本的力量是无穷的,这要是换一个投资商,说不定女主就要被改成香烟皇后、纺织皇后之类的了……   不过剧情进行到了这里,本来黄露明觉得经过一番磨练之后,女主应该可以和舞厅的大老板——一个财大势大人又帅气的男配成为一对。   毕竟按照剧情这个老板简直把女主捧上了天,最时兴的珠宝首饰和华贵衣服,永远在第一时间送到女主的化妆间里,每天豪车接送,鲜花不断。   但是,变故再次出现了。   一个军阀看上了女主,在经过几秒钟的挣扎之后,大老板毫不犹豫地把女主给献出去了……   怎么跟琼瑶奶奶讲得世界那么不一样?说好的富贵不能淫,真爱不能移呢?女主光环怎么又失效了呢?大老板连挣扎反抗都没有啊。   狗汤圆给她解释:这个剧情其实很合理。一个正常男人,是不会把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打扮的花枝招展给别人看的,所以商人对女主好,只是在把她打造成一个艳光四射的金字招牌、赚钱工具而已。   商人重利轻义,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做出这个选择还是很正常的。   但是女主就这么被第二次背叛了,跟以往听过的故事都太不一样,这样的美人不是应该被当做珍宝一样去守护的嘛?   狗汤圆嘿嘿一笑,我们不是偶像剧,走的是批判现实主义,反封建的路线。就是要把美的东西狠狠撕开。   黄露明接受了他的解释,坎坷的女主说不定能在后来遇到真爱吧。   结果,剧情再一次如同脱岗的野狗狂奔不回了。   抢走女主的军阀,也不是真心的……   黄露明真是怀疑,女主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到这么多禽兽。   军阀在强了女主之后,非常冷酷无情的表示,女主妈在他手上,女主必须听他的命令,成为交际花,美女间谍中的一份子。必要的时候还要出卖自己套取重要情报。   真是禽兽得没眼看。   中间又夹杂了一大段乱七八糟的悲剧情节,总之,女主遇到的男人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不是在危急关头抛弃她,就是一边贪图她的美貌一边利用她。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命途多舛。   最后,黄露明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设定,结果,猝不及防地,女主的真爱出现了。   还是一个土匪头子。   他把女主和她妈从军阀手中解救出来,一起逃回了山寨,用真情感化女主,当上了压寨夫人,两个人过起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黄露明这个时候已经不太相信剧中会有好男人了,她一直等着土匪黑化,然后再次抛弃女主,结果还真没有,土匪对女主真心,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不过他的生命就短暂了一点,总共和女主相处也就四五个月,然后就挂了……   这个女主真是倒霉到了一定的境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的就这么死了,留下她孤身一人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土匪……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女主智斗匪帮的二三当家,最终一统山寨,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匪首……   据说本剧的宣传是这样的:   这个故事横跨了烟雨江南的小镇风光、繁华大上海的紫陌红尘、边远山寨的原始野性的美。在才子、商人、军阀、土匪之间周旋,人生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卷起一连串的漩涡。拥有一种大起大落、荡气回肠的美。演员阵容强大,新人的面孔增添了亮点。   简直是反琼瑶的先锋模范。   最后一个场景,就是女主只身匹马,红衣南下,尽取负她之人狗头。   如此重口。   所以阮小姐接到这个角色是很正常的,前期的大家闺秀和中期的歌舞皇后其他女演员都能驾驭,唯独最后的霸气女匪,国内找不出几个美貌女演员能带着匪气……   现在剧本就写到女主和军阀那一段,过几天土匪登场,争斗一番之后就可以转向下一个取景地了。   这样子边演边拍,还是如此**的剧情,到时候观众真的受得了吗?年纪大的人都喜欢大团圆结局啊,这样的电视剧真不会被骂死?黄露明很担心。   “反正有导演在,怕什么?”狗汤圆伸了个懒腰,离开之前还不忘替jimmy陈求情,一个公民没有身份证实在是过得太艰难了。黄露明没办法拒绝,只好还了证件换来一纸借条。   狗汤圆走后,剧组的化妆,一个年轻的圆脸女孩子抛过来找黄露明聊天。她有一点少白头,自己又爱美,对着镜子总是拔不干净白头发,看见黄露明在旁边,就过来求帮忙。   黄露明于是把杂志挪到旁边,在太阳底下开始给她找白头发,一连拔掉了很多根。   化妆女孩就一边收集自己的白头发,一边和黄露明聊天。   跟她在一起闲聊的时候,黄露明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女下属乌龙茶,她们从长相到性格都非常相似。   当初在公司里的时候,黄露明挑选乌龙茶作为下属其实是有一点心机的,因为这样的人专业能力不见得多么突出,但是交际能力不可小视。   比如说乌龙茶,就能轻轻松松从办公室里转一圈,然后把那些平时很高冷,自称是“Helen”,“echo”的同事们还原成张小玲、马晓芬,深入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偏偏还不招人讨厌。   通过这种人,可以很轻松得掌握很多同事间的八卦,而且还省事省力,对于不善交际的黄露明来讲,非常好用,能在第一时间获取职场消息。   显然这位化妆姑娘也是一样好用的人,比如此时黄露明已经通过她的描述,将平时经常在这个剧组走来走去那几个人的履历了解了个透彻。   【大胡子导演】   身为中国第五代导演之一,作品丰富,多次获得飞天、金鹰、五个一工程奖。胡子拉碴的大叔。从美术专业改行做导演,曾经在日本进修,所以画面非常有质感。   【一脸苦大仇深的摄像】   是著名的电影制片厂摄影师,多次获得金鸡百花奖。专业能力非常受行内人认可。   【永远像没睡醒的美术】   电影制片厂一级美术设计师,而且是他们所处的这个拍摄基地的总设计师。   黄露明没想到,这个班底居然如此牛逼,或者说,她没想到如此牛逼的剧组会跑来拍这么奇怪的剧情……   只能归因于她不了解艺术……   这时候的电视剧制作,还没有完全从艺术创作沦落为商业投资,整个故事还是有一点现实的教化意义的,那大概就是——不能轻易相信男人。   看到一脸震惊的黄露明,圆脸化妆姑娘非常满意。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裙摆,摇晃着两条既不修长也不白皙的腿,款款地晃着腰走了。   临走之前,她有些遗憾地表示,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说阮颉依的前任经纪人和助理是怎么离开的,她直到现在现在还没有搞清楚。   那时她一脸期待地看着黄露明,“你一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她开口就用了肯定的语气,“那两个为什么一起走了?阮姐的新经纪人怎么还没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之前阮姐和她经纪人的事情是真的假的啊?”   “都不知道。”黄露明干脆地回答,倒不是她嘴严,这件事她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只是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阮颉依,她似乎是提到过一句“助理和经纪人一起跑了”,具体是怎么跑的,为什么要跑,直到现在也没有提起过。   等她离开之后,黄露明看了一眼正在休息中的阮小姐。   她这时候正跟那个扮演商人的男演员聊天,两个人手中都拿着烟,一边抽一边聊剧情,对台词。   像栀子一样又野又烈,就连抽烟也是万种风情的,黄露明简直移不开眼睛。像是察觉了她的视线,阮颉依投来有意无意一个眼神,还轻轻笑了一下。   黄露明被美得头皮发麻,移开了视线。   一早上的戏份终于完成,中午时分,阮颉依小口吃着剧组的送来的专属盒饭。黄露明给她念下午的台词。   饭还没吃完,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黄露明眼看着阮小姐一张脸轮换变了好几番神色,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电话打了不到两分钟,阮小姐拔足狂奔,居然穿着一身戏服钻上了汽车。   黄露明赶紧跟上,阮颉依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出声阻止。   一路上难得的沉默。   司机先生按照阮小姐提供的地址来到了一家酒吧。这里白天并没有营业,人非常少。门口悬挂的一串串小彩灯也仿佛无精打采的。   酒吧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影,阮颉依一进门就直接朝她冲了过去,扳过她的肩膀,露出一张布满泪水的脸。   那人半醉半醒的,说话也不太清楚,双眼迷蒙,满脸通红,好像是醉的不轻的样子。不过论相貌,可以算得上是清秀佳人一个。   感觉到身边有人,醉倒的佳人抬起眼皮,看了半天,突然一把推开扶着她的阮颉依,“你来干什么!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很解气、很痛快是不是?”   阮颉依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还是要把人扶起来的意思。   可是那佳人不领情,扑腾着往旁边躲开,“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没人要我你就开心了……开心了……”   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貌似是酒吧老板的样子,站在旁边絮絮叨叨:“她是晚上喝醉的,现在还不肯走。手机里的电话就是这一个,所以打给你们,快把她带走吧……”   阮颉依根本没在听他讲话,黄露明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能让一向敬业的阮小姐放弃工作,穿成这样跑来的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她又为什么喝成这样。   她也没有直接问,配合着阮小姐把人架起来带上车,接回了阮小姐住的那栋别墅。   一路上阮小姐似乎忘记照顾那身娇贵的旗袍,任凭对方躺在她肩膀上,佳人说一句“没人要我了。”,阮小姐就低声回答一句“我要你。”,再揉揉她的头发。   进了门,照顾人的事情几乎都是阮小姐在做,黄露明根本插不上手,只是洗了一把毛巾拧干递过去,看她一脸温柔地给那人擦脸,又理干净了那头散乱的长发。   剧组突然不见了人,火急火燎地给这边打电话,阮颉依到底是推辞不过,下午还是坐车回去了。但是她把黄露明留了下来,请她帮忙照顾一下屋子里沉睡的佳人。   黄露明听话地留下来,看那人睡得一脸沉痛,眉毛扭成一团,心里早已经起了十万个惊悚的标题,却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一时之间脑海中万马奔腾,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到她醒来,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自己把人看跑了。   那人躺过的床上,空空荡荡的,床铺都整齐地没有一点皱纹,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似的。   黄露明左翻右找,终于从枕头下面找到了一封手写信。一张白纸对折着,不断诱惑着黄露明打开来看看里面的内容。   纠结了几分钟之后,她还是把信塞回了原地。   晚上,阮颉依没有像之前一样留在剧组,而是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当黄露明告诉她人已经离开的时候,她却没有流露出很明显的失望表情,像是意料当中。   那封信最后还是到了黄露明手里,不过是在主人要求下读给她听。这就正大光明了。   她打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小巧,排布地很密实。   她像是念剧本一样帮阮颉依读起这封信来:   自从我记事以来,就认识了你。我们一起背书包上学、写作业、踢毽子、跳橡皮筋,一起爬树晃着腿看远方的烟囱喷着白烟。   我记得我们一起学跳舞,毫无章法地乱跳,你拉着我的手,跳得乱七八糟,却一直不肯放开,一直跳到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就躺在舞蹈教室外面的草地上,也不怕虫子爬进裙子里。   我记得那天你还咬着我的耳朵说了很多悄悄话,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可是长大以后一切全都变了。   你爱逃课,我爱学习。   你进了电影制片厂,我在六月份的风扇下做着永远做不完的卷子。   全世界都是你的海报,到处都是给你的掌声,我却只有无聊的三好学生奖状。   可是每次你回来,还是拉着我爬那棵老树,在树杈上一直坐到天黑,你好像有说不完的新奇事。   可是用不了几天,你就又要走了。   我一个人,我很孤单。我发誓再也不理你了。   我把你送我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出去,一个人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三天。   再一醒来的时候,你就趴在我的病床边。   看着你蜷缩在那个小凳子上的样子,我突然就忘记要跟你绝交的誓言了。   阳光照在你的脸上,像是七彩的泡沫一样耀眼。   那一刻我也要承认,导演只选中你是有理由的。   你醒来之后又抓着我的手不放,轻声细语地给我唱歌,安慰我,不用担心以后的学费,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不管我的。   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那时候真好。   后来你果然做到了,每个月都能收到你的汇款,可是一年也见不到你几次。你拍的戏越来越多,认识的字越来越少。整个人懒得不像话。   我看不得你那副样子:“明星有什么了不起?一点文化都没有,哪能走得长远。”   你却不生气,笑着摸我的头发,“对啊,我就是没文化,等你毕业来帮我啊,我的大学生。”   为了你这一句话,我恨不得立刻就毕业,去给你帮忙。   可是等我真的毕了业,我发现你并不是那么需要我,你明明已经有了他。   你称呼他为大经纪人,对他言笑晏晏,推心置腹。   我真后悔为什么要来找你,当这个尴尬的小助理。   他给你买宵夜,他带你进剧组。哪里都有他。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我越看他越不顺眼。我想得头都要痛了,终于想出一个分开你们的办法。   我看他喜欢的书和电影,用不懂事的小孩的面目缠着他说话,假装崇拜他的手腕,投其所好地谈论他感兴趣的话题。   他读过那么多书,怎么会一直迷恋没文化的你呢?果然,我们越来越近,你们越来越远。   看到你插不进话的局促样子,我打心眼里高兴,谁让你不理我呢。你读书又笨又没耐心,拿无知当骄傲,连中国地图都认不全,还每天在全国人民面前丢人现脸。   四大名著你一本都没看过,除了在剧本什么带字的都不看,买衣服永远挑最俗烂的。罗曼罗兰、巴尔扎克和列夫托尔斯泰你一个都不认识,说话永远像一个粗俗的草莽……   可是我们一起离开你,还没到一个月,他就反悔了。他说他想念的,还是你。   我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颉依,我恨你。   ……   黄露明读完这封信,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面无表情。   阮小姐没说话,站起身来拿了个小酒杯,给自己倒满了端着坐下。   辛辣的白酒气味一缕缕钻进黄露明的鼻子。   阮颉依沉默地喝完了整杯,突然毫无征兆得就开始笑,“我曾经以为自己有了她就可以永远不用努力读书学写字了。”笑着笑着眼中又闪出泪光,“人啊,果然还是不能偷懒,没什么靠得住的。一次走了两个,这样也好。”   黄露明不知道“也好”指的是哪里好,也不知道遭受双重背叛是一种什么样的体会。沉默地退出去关了房门。   第二天出现在剧组的阮小姐依旧神采飞扬。她大声地跟导演和狗汤圆探讨人物性格,坚决要求把女主改得再泼辣利落一点。   黄露明还是在远处看着她,小圆脸化妆师又过来聊天,黄露明突然问了她一句:“你说,如果你有一个好姐妹,你会因为喜欢她而抢走她的男朋友吗?”   化妆师一脸莫名,盯着她像是听见了什么怪谈。   黄露明却不知道为什么,通过那封信体会到了那种心情。   那种混合着占有欲和嫉妒的情感,真是张力十足,给那个奇怪的女孩铸造了一座孤独的铁牢笼。   在暗夜里燃烧着的沉默的嫉妒、不甘心的占有欲、被背叛的愤怒、暗自滋生的焦虑、难以启齿的丑陋**、不动声色的仇恨……它们像是一把野火,足以烧得人五内俱焚。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其他娱乐圈文拍的都是宫斗剧……作为一个作死的小新人,我肯定要挑选一个特别的体裁啦。其实以前的大陆电视剧很良心的,梅花档案、一双绣花鞋、重案六组、红蜘蛛都很好看,其中梅花档案用的还是真的尸体做道具,多讲究啊。抗日神剧大多是港台导演拍的,这个锅我们不背……   今天入V啦,能来看的小白菜都是真爱,祝你们永远清脆水嫩 ☆、第25章 烤肉   在电视台播出的成品电视剧一集只有四十分钟,可是拍摄起来基本要两三天才能完成。工作人员在镜头之外要付出很多时间去完善细节,比如布景、服装……   只有在所有不起眼的小地方做好功夫,整个剧才能有精致的感觉。而不只是几个演员在镜头前的卖力表演。   剧组每天的进度都很紧张,因为所有的场地、道具和人员都是要燃烧经费的,所以,大家经常是凌晨收工,第二天天还没亮又要进组。   再加上清汤寡水的伙食,黄露明都跟着瘦了一大圈。但是看到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就被车拉来的那些群演,再看看拼命练舞的阮小姐,也就不觉得自己辛苦了。   好在时间过得疯快,终于到了在这个拍摄地的全体人员杀青这天。只要再换个地方把接下来山寨的戏份拍完,这部电视剧就可以送去后期制作了。导演发话下去,自掏腰包请所有主创吃烤肉,犒劳大家。   好不容易得到了休息的机会,黄露明却一大早就跟着狗汤圆一起去附近的大菜场买菜。   这都要怪坏人脸jimmy。这家伙嘴刁地要死,非说自己亲眼见到馄饨店的老板娘往肉馅里面掺了洗衣粉,烤肉店的大师傅做菜的时候洒的不是咸盐而是过期的脚臭粉,肉也不新鲜……   这个怪胎戏份少,时间多,负资产。每天三餐都是自己跑回去做饭的,买菜钱全是从狗汤圆钱包里拿。   他这么一说,搞得黄露明再也没办法光顾附近任何一家小吃店。然后再每天送吃的过来软化黄露明的坚强意志,半个月下来,精神损失费就从2400降到了1800。   这次导演请烤肉,他一边坐等全剧组品尝脚臭粉的好戏,一边催促狗汤圆和黄露明做采购员,说要大展身手让他们尝一尝真正的美味烤肉。   黄露明猜想他十有**是在危言耸听,污蔑人家烤肉店,但是确实有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只好屈服于他的诡计,乖乖出门。   黄露明和狗汤圆拎着一大堆菜肉,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站上了公交车。狗汤圆还打了一袋新鲜牛奶,说是带回去帮jimmy睡前安神,早点忘掉那辆破车。   不巧的是赶上了早高峰,公交车上全是出门买菜的大爷大妈和背书包的小学生,他们两个年轻人站在车上显得格格不入。   经过几站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来。狗汤圆几乎把所有斤两重的东西都自己提着了,给黄露明的都是轻飘飘的小白菜之类。   人实在太多,他感觉自己手上的东西有点危险,整个人都要窒息了。这时身后一个大爷突然脚下一个不稳,向前一倒,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一下子慌了,拼命稳住重心,大声喊出声来:“别挤了!别挤了!再挤奶/子要爆了!”   全车一片静寂。   老年人透过老花镜、学生透过近视镜,纷纷看向出声的狗汤圆——的胸口。   作为一名壮汉,他拥有相当强健的胸肌,此时格子衬衫的扣子呈现出一种濒临崩开的状态……   所有人都开始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片胸膛……   唔,会爆炸的吗?   他们的眼神朦胧起来,似乎都幻想出了那残暴的画面。是像质量不好的皮球那样砰地一声成碎片吗?还是像烟花一样炸响五彩的光?   如果上了新闻,标题应该是《清晨的公交车啊!如何承载一个爆奶的男人!》吧?   狗汤圆被各种探究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胸口剧烈地起伏,衬衫被撑得更厉害了。他涨红了脸,一时间脑子里全是雪花点。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他有些恍惚。   “是打的奶/子!是牛奶!不是我!”他突然反应过来了,高高举起左手的牛奶袋子向全车人展示。   又是一片寂静。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他长得那么高,哪有人够得着他的胸口。更别说挤爆了。   误会一场……   一时间车厢里面掩饰尴尬的咳嗽声响成一片,大家好像不约而同得了咽炎。此起彼伏的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   回去的路上黄露明明显感觉到了狗汤圆状态有些低落。晚上吃烤肉的时候也不同寻常,格外忧伤……而且换掉了那件几乎每天都要穿在身上的格子衬衫。   他目视前方,双目幽幽,“这件衣服是真真送给我的,十七岁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我只有130斤……但是可能我要减肥之后才能再穿出去了。”   黄露明在心里为他鞠一把泪。唉,胸大不能穿衬衫,这是常识也是真理啊!   垂头丧气的狗汤圆旁边,是低着头满脸专注的jimmy大师傅。   各种肉类经过一天的腌制,已经充分渗透了蒜香和盐味,现在被jimmy涂好了酱汁,整齐地排列在涂了油的烤盘上。   炭火烧的暗红,几分钟后肉的颜色开始变深,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开始随着空气四处蔓延。   其他人都已经吃饱了,然而我还在等待,心好累……黄露明看着四周正在一边喝啤酒,一边吃成品的其他剧组人员,无奈地悄悄咽口水。   小圆脸化妆师好心拿了几串过来,被黄露明决绝地推辞了。宁可信其有,脚臭粉这种东西虽然没毒,但想来也不会很美味,还是饿着吧……   她继续痴痴望着刚刚翻面的烤肉,艰难地吞口水。化妆师瞥她一眼,突然开口,“你们两个有情况吧?说,是不是在一起了?”   我跟谁?黄露明饿得反应不过来。   难道是?她看一眼被烟熏得满眼泪的jimmy陈,又看一眼双目放光的化妆师,吓得身子往后一缩,连忙摆手。   化妆师神秘地一笑:“咱们剧组谁不知道那个丢了车的倒霉蛋又焕发生机了,还天天给阮姐的小助理送饭?大家的眼睛是无比雪亮的,你就招了吧。”   黄露明没想到,自己这么低调的小跟班和一个十八线小演员都能惹出八卦……饭的确是吃了,可是都算钱的啊!   她还要解释,又被化妆师神秘的一脸【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的表情噎回去了。   “其实这个怪胎,你别看他现在挺落魄的,第一部戏上的可是电影呢,还是正经主演!”化妆师又开始出卖八卦了。   没等黄露明说话,她就吧嗒吧嗒自顾自接着讲了下去:“那时候他才十八、九,长得没现在邪性,老板又喜欢说要力捧,大家都说他前途无量啊。结果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黄露明被这个钩子一钩,忘记反驳之前的话了,不由得接话:“什么事啊?”   “他不是喜欢车吗?老板买了一辆最贵的送给他,带着他去兜风,车开到一半把手搭上他大腿了,说只要他愿意当干儿子,随便送个十辆八辆给他。”化妆师特意加重了十辆八辆这几个字。   what!这么劲爆!这么黑幕!这么丧天良!   “之后呢?他怎么说?”黄露明旺盛的食欲被八卦之魂完全压制了。菊花有没有保住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化妆师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话太用力,法令纹都加重了,“这小子不懂人情世故。他当时没说话,直接跳车跑了。回去以后越想越气,第二天居然当着别人的面把老板眼窝子打/黑了!你说他多傻!”   黄露明突然有点理解这家伙对于自己买跑车的执着了……怪不得车丢了能弄到狂性大发。怨念啊怨念。   “要不是后来那个老板失势被抓了,现在也不会有人用他。年轻人太气盛!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就他反应最激烈,现在出名的那个谁,不也是……”   化妆师抬头,鬼鬼祟祟地看了正在烤肉的jimmy,压低声音凑近黄露明的耳朵:“听说他从那以后有心理阴影,打死不谈对象。你是怎么撬开这怪胎的?”   是他发神经绑了我好嘛?但是黄露明想了想,还是不能跟这种人暴露太多实情,不然准传遍整个影视城,除了坚决否认再不说其他。   化妆师看她抵死不认,摇摇头带着肉串找别人八卦去了。   阮颉依跟其他几个男主演一边喝白酒一边吃烤肉,畅谈剧情人物,围成了一个小圈子,黄露明没凑到跟前,就和狗汤圆一起等着烤肉。   倒是也有演员闻到香味跑来想要尝一尝自制烤肉的,但是入口以后发现味道清淡了一点,不如店里卖的够味,就纷纷走开了。   jimmy一边装盘一边嘲笑他们不识货:“冻在冰箱里八百年的劣质货,都快跟调料一起成仙了,还叫着好吃……哪有我们这优质上等鲜肉健康。全是笨蛋!”   肉的确是不错,可是吃烤肉的气氛早就被毁了。   黄露明看一眼因为记挂要减胸肌吃得很少的狗汤圆,脑海里就浮现出两个大字:“爆奶!”。   转过头来看一眼曾经遭受潜规则、险遭变态大老板荼毒的jimmy,变成四个字弹出来:“保卫菊花!”   再远远望一眼欢声笑语不停歇的剧组大部队,五个字闪闪发亮:“脚臭粉好吃!”   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不能好好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这么快就拍完了呢?因为作者懒得写日常跳过去了……   迫不及待想要加速剧情,就是这么任性。我觉得大家都是做阅读理解长大的,平淡的那些东西就自己脑补吧,我就挑好玩的写啦……   想要把文写的短小精悍一点,我自己就看不动大长文,也不想写……   最近摸到门道,知道可以求封面,于是找了美工大大,说想要白菜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期待。   预告一下,即将有一位比jimmy更鬼畜的J先生登场。   最后,祝愿所有美丽的小白菜,胸越来越大……捂脸跑 ☆、第26章 凶手在靠近   吃肉喝酒到后来,许多人都醉了。jimmy拿着空杯和黄露明干了三次之后,终于趴倒在桌子上睡着,很快被忧郁又清醒的狗汤圆像拖尸体一样拖走了。   黄露明就着晚风之清凉,开始给于朕打电话。   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她想就这样和剧组道别,然后回去把阮小姐的故事写完,从她十几岁在学校的时候被导演选中去拍电影,到现在二十多岁拿了多少奖项,其实她已经一清二楚。   如果顺利的话,每天一万字,只需要十天就可以完工了,后期再改一改稿子,然后就可以直接去学校报到了。   但是电话那头的于朕却不太乐意。“你这就要走?天哪!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有多少写稿的,挤破脑袋往这个圈子里面钻,恨不得给明星当孙子去套消息!你居然要走?”   黄露明骨子里还是有点清高,这话她有点不愿意听。“可是我还要写传记,还要上学,不能一直泡在剧组吧……”   于朕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过于激烈,放缓了声调跟她打商量:“你是不知道现在娱乐新闻有多火爆。不论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和明星扯上关系,就有读者喜欢看。什么身高体重、血型爱好、喜欢的颜色和食物这种东西都能受追捧!更不要说情感秘闻和行业□□了!”   说着,她有些恨恨地提到了狗汤圆:“你们两个怎么都这么死心眼!待在剧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八卦消息俯拾皆是,这些都是有价钱的!偏偏你们不写!多少人求不到呢!”   明星身边的经纪人一般会严格控制靠近的媒体、记者或者撰稿人,但是像黄露明和狗汤圆这样有一个身份作掩护的,根本不会引起怀疑和排斥。   于朕原本想要把他们培养成专业爆料人,可两人都不乐意。狗汤圆呢,一直推脱写剧本太忙,没时间。黄露明缺钱还不写,她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带着目的接近别人,套取消息,再出卖,这种事情,黄露明还是有一点心理障碍,毕竟都是每天接触的人,用别人的**换报酬是在不太像君子所为。   所以,进剧组之前设想的八卦秘闻一条都没写出来,她只想早点完稿,把这次剧组经历做个了结。   最后,于朕做出了让步:“这部电视剧没开拍之前已经订好播出的电视台了,按照投资和剧组班底来看肯定能红,你不写人,写一写拍摄趣事总可以吧?换个拍摄地你就当旅游,去一趟吧。”   黄露明沉默了很久,她想到自己之前一直忙着工作,旅游的机会很少,这次取景地是在一个比较封闭原始的地方,听说风景不错。   “好吧。”她还是答应了于朕的建议。   “放心,不会耽误写稿的。进了深山老林,心无挂碍,反而写得快。你别忘了,稿子要念给阮小姐听,你不能和她分开。”于朕终于说服了她,满意地挂了电话。   .   阮小姐的工作日程表排得挺满,都是之前那位经纪人拿到的,黄露明觉得这位未曾谋面的叛徒经纪人似乎还挺能干的。   而阮小姐本人非常独立,也不太需要人照顾,很多事都是自己动手,有时候甚至反过来照顾黄露明,跟她相处算是非常愉快的体验。   于是黄露明在短暂休息了一天,和爷爷奶奶一起转悠了几个景点之后,跑去和准备出发的摄制组汇合了。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一日不见,人群中高高壮壮的狗汤圆,变成了一个清凉的光头。   跟他形影不离的,不出意外正是坏人脸jimmy。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站着,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一个长得像衣冠禽兽,一个活生生的壮汉打手。   两人一前一后,怎么看怎么像不良分子出街,身边不明真相的群众的表情很明显是受到了惊吓。   此情此景严重破坏了社会的和谐稳定,让人们联想到各类犯罪事件。   他俩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准备犯罪、实施犯罪,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期待这两人被刚正不阿、大智大勇的一分钱叔叔带走,受到严明的法律制裁。   黄露明甚至可以利用这一幕展开脑补,描述出作案经过,被告人种种心理动机和走过的心路历程,再加上惊心动魄的侦查过程,配合围观群众的热血情怀,写出一个社会热点类型的好故事。   总之,场面非常惊悚。   她看着那阳光下闪亮的光头,脑中灵光一闪,跑过去戳了一下狗汤圆宽厚的背部,“是不是前天晚上美发师之手又出来作祟了?”   狗汤圆一脸高深莫测,不悲不喜:“其实吧,我相信我兄弟的手艺,光头也挺好,凉快。就是他剃完又闭着眼睛摸了光头三圈,砰砰敲了两下,说了一句‘瓜熟了,可以杀了’的时候,我有点慌……”   黄露明向他投去同情和理解的目光,“其实那晚他撑着胳膊点烟的时候,就好像已经开始发作了。我那天遇上,也是从黑道大哥开始的……”   最终,拥有切身体验的黄露明和狗汤圆一致认为,当某人发病时,后半夜的jimmy陈比前半夜的黑道大哥陈可怕十万倍。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都带着MP3听歌的陈某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闭着眼睛,很是陶醉地晃了晃头。   .   在此之前,已经有一个服装组和道具组的小分队先行出发去做准备工作了,他们这些演员和化妆灯光等等算是后一批到达。当地交通不便,要经过火车——客车到达县城,然后还需步行几公里。   在火车上大家基本都围在一起打牌聊天,阮小姐就和自己的对手戏搭档——土匪头子一边斗地主一边交流感情。   黄露明一边看报纸一边吃糖水罐头。   陈桦听着歌闭目养神。   狗汤圆苦大仇深地猛灌一口浓茶,皱着眉头写稿子。   黄露明注意到,狗汤圆的茶杯是用一个黄桃罐头的玻璃杯充当的,刚倒完热水的时候会有点烫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掏出针线包,用一件被阮小姐丢弃的牛仔外套,给狗汤圆做了一个防烫杯套。把对方感动得泪水涟涟……   其实并没有,狗汤圆是因为写不出剧本愁得泪水涟涟……   剧本这个东西,黄露明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之后也有了一点初步的想法。它跟小说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小说,你可以很意识流。可以用大段的笔触来描写场景、人物心理、人的眼神。   但是剧本不行。   好的剧本,拿在手里过一遍,应该能从脑海里形成一个完整的、有画面感的故事。   所以,必须尽量把所有内在的东西外化成为可以感知的动作和语言。   比如,小说里经常出现的“眼中闪过一丝邪魅”,就不应该出现在剧本里面,因为演员不可能在眼睛里飘过一个弹幕,上面写两个大字“邪魅”。这时候,就应该换做勾了唇角或者是说了一句邪恶的话,来表现人物情绪。   再比如,丰富的心理活动,这个看创作手法,也有一些剧组会给人物作大段的心里独白,但更多的还是外化为言行举止。   在进度比较着急的情况下,甚至剧本创作中会比较少描写动作,把重中之重放在台词上。   有些话,放在书面上看起来还不错,但是真□□出来就有可能失去了韵味或者是并不符合人物形象,所以,每次开场前,演员会反复核对台词,进行修改,增强台词的表现力。   至于肢体语言和走位,就超出编剧的控制范围了。演员总是会带出自己的表演风格来。   所以,一个好的编剧,必须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对镜头感有非常敏锐的直觉。他每写下一个场景、一段对话,就要在脑海里浮现出可以表达所写内容的镜头。   狗汤圆毕竟入行也很长时间了,经过长时间大量素材的积累,其实他在剧情的掌控能力上已经比较熟练,尤其擅长男性角色的塑造和群体斗争的剧情线。   但是问题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部分,难倒这位壮汉的,就是——男女感情戏。   要怎么样让屡遭背叛、看透人情的女主爱上土匪头子,真心和他在一起?狗汤圆实在是难以下笔。   他带入不了自己的经历,也没办法从古今中外的作品中迅速找出一个可以借鉴的对象……   于是他向身为女性的黄露明投来求助的目光。   黄露明头摇的像风扇,手摆得像琴弦,连声拒绝,“感情戏我是真的写不来……要是女猪脚嫁过去之后有个恶婆婆、难缠小姑,或者见鬼了?那我还能试一试,可惜土匪大哥是个孤儿,真可惜……”   .   场外连线失败的狗汤圆只好继续□□自己的光头。   黄露明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他,“换换脑子,说不定有灵感呢?”   狗汤圆随意拿过来一瞥,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双目圆睁,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   “什么大新闻?我刚才怎么没发现?”黄露明凑过去,只见一个大标题的头版头条《影视业大佬命丧冷血杀手》。   报纸上说,这是一位香港的娱乐公司大老板,几天前和友人相聚,在一家高级酒店吃饭时,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名枪手近距离打中太阳穴,当场身亡。   最后报纸还透露,行凶者身材矮小,说普通话,疑似大陆人士。旁边还挂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疑犯画像,画像上的人面容普通,只是一对三角眼微微露出凶光。   狗汤圆不可思议地攥着报纸,“我几个月前还见过这位大老板,当时人还好好的……”   一直低着头的陈桦突然发了声:“我看说普通话未必就是大陆人,说不定是凶手故意留下迷惑信息呢?”   狗汤圆摇了摇头,“那也未必。几十年前,香港人□□,顶级杀手都来自菲律宾,但是最近几年,很多内地的专业人士便宜能干,性价比超过了他们。”   陈桦笑了笑,“你们说这个人干了这么大一票,会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黄露明不确定的想,“大概是国外?”   “如果是我,我就回内地。”陈桦伸了个懒腰,“就咱们这个路线,就挺适合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这个案子,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一张报纸后面,隐藏着一双凌厉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封面已经挂上了。虽然跟我想象的绿色有差距,但是有三个小白菜说好看,在这里谢谢涂画乐园的美工大大。   其实对绿色执念是因为,作者君有一点迷信,八字说我拥抱绿色会比较好,所以在所有能写字的地方选了最绿的晋江……   除了衣服不穿绿的,帽子不戴绿的,其他的,我都觉得越绿越好……   审美就是这么魔性,这么迷信,这么任性。   菲律宾的杀手以前是真的挺好的,他们有军,工,厂,装备齐全…… ☆、第27章 借刀杀人   火车上的狗汤圆依然在火急火燎地赶稿子。他紧张地满头大汗,却始终没什么好的灵感。   当一件事超出了能力范围的时候,最好的应对办法不是硬碰上去,而是先绕过去把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完。   狗汤圆秉承着这个原则,最终决定略过了剧本创作中女猪脚与土匪大哥的感情戏,先把匪帮的内斗写了出来。   等他完成之后,黄露明拿到那个半成品,粗略一看,没想到陈桦的戏份还挺有特色的。   在这部人物众多的年代大戏中,他戏份不多,大概只能排到男十七的位置了,但是最后这一段山寨戏里,论起推动剧情的作用,他还挺重要的。   不同于戏中跟女猪脚有感情瓜葛的薄情才子、逐利商人、铁血军阀那种人面兽心、衣冠禽兽,初期时表面还有点迷惑性的设定,陈桦在这部戏里面扮演的匪帮小弟阿七,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坏事做尽的心机小混蛋。   女猪脚初来乍到,首先是要了解帮中人员结构,跟大家见个面。匪帮除了土匪大哥之外,还有他的两个结拜兄弟,二弟是个傻白不甜的纨绔,三弟是一个接受了西式教育的高材生。   另外,帮中有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土匪,大家恭敬地称呼他们为赵叔、钱叔。陈桦的阿七,就是老狐狸钱叔的手下。   山寨里大家开会,有地位的都坐着,像阿七这样的小喽啰只有在钱叔旁边干站着的份。但是他很会察言观色,早就把各色人等的心思揣摩得透透彻彻,除了土匪大哥,其他人的斤两他都不放在心上。   土匪大哥在他的设计下去世之后,女猪脚成了众人口中的“大姐”。   但是阿七早就看出钱叔这个老狐狸有上位的野心。于是,他故意违反女猪脚定下的不再杀人放火的命令,导致大姐对钱叔的训斥。   然后再故意扇阴风点鬼火,诱惑钱叔道:“这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老大?兄弟们都不服!钱叔,你早就应该取而代之了。”   钱叔的心思被说中,却不肯承认,还大骂他一顿。阿七低头挨骂,却在出门的那一刻露出笑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挑拨成功了。   之后,阿七在赵叔那边安插了一个内鬼,导致一次打劫过程中赵叔差点被官兵抓住。这样就成功引起了赵叔对钱叔的猜忌和质疑,两者相斗,赵叔落了下风,身死人手。   正当钱叔因为小小胜利而觉得自己真的有当上老大的希望,得意洋洋的时候,赵叔的手下前来复仇,阿七故意给他们创造了方便,钱叔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但是杀手刚刚走出房间,就被故意等在门口的阿七一枪爆头。之后,在钱叔百般哀求之下,阿七还是毫不犹豫地帮这位昔日的老大见了佛祖。   之后就是钱叔的葬礼了,阿七发挥演技派的超一流水准,向跟钱叔关系很好的二弟哭诉:“虽然钱叔之前有违背了大姐的地方,可是大姐也不应该这样狠心杀人灭口啊!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纨绔二弟被他骗到,通红着眼睛:“那个女人迷惑了我大哥不说,居然还对钱叔下狠手,我跟她势不两立!”   阿七顺势高喊:“我们都跟二爷,为钱叔报仇!”   可怜的女猪脚,明明什么都没干,就这么背了锅。   之后阿七自然顺利地借着纨绔二弟的手,软禁了女猪脚。他怂恿纨绔二弟登上了老大的位置。纨绔对他言听计从。   但是暗地里,他找人向远在外地的高材生三弟通风报信,把所有坏事都推到纨绔的头上,还暗示他大哥的死也是纨绔所为。   于是高材生三弟放下学业,颠颠地跑回来复仇、救嫂子,正中阿七下怀。   阿七送给纨绔二弟一把枪,叫他不要太顾及手足情谊,凡事先下手为强。   兄弟相残的狗血如期上映,纨绔二弟和高材生三弟面对面站着,双方心中都充满了对对方无比的仇恨和疑问,都觉得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   阿七把枪塞给纨绔二弟,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身后怂恿他:“还犹豫什么,难道你想让他骑到你头上来?快动手啊!”   纨绔二弟看着三弟含泪的眼睛,双手颤抖着,偏开了头不敢再看,阿七干脆握住他的手扣动了扳机。   三弟,挂。鲜血喷在阿七和二弟的脸上。   这下子本来只是个纨绔,心没有坏透的二弟再也回不了头了。他明面上是老大,其实被阿七操控着一举一动,整个人都活在亲手杀死弟弟的惊恐悔恨中,被诱惑着沉迷毒瘾。   老大、赵叔、钱叔、三弟、杀手、内鬼……全都是被阿七干掉的。   阿七一步一步精心谋划,从最小的、不被重视的棋子,摇身成为整个帮派的实权人物。一路挑起争斗,借刀杀人,整个帮派再也没有人能和他抗衡。   但是毕竟他只是一个反派,不是主角。   被囚禁的女猪脚最终逃了出去,在向几个兄弟证明了阿七的狼子野心之后,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和帮助,双方一场大战,阿七死得非常惨。女主重新夺回了对帮派的控制权。   他曾经得到了一切,却也迅速地失去了一切。这就是坏人阿七机关算尽、坏事做绝的一生。   “你觉得怎么样?”狗汤圆很谨慎地询问她的意见。   黄露明整个剧本读下来,莫名有种被这个小反派的智商征服了的感觉。这样的连环计策,出自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除了心狠手辣之外,也不能不承认还是很有魄力和手腕的。   起码,在人心的算计上,阿七是做到了极致。尤其是引诱纨绔二弟杀死曾经手足情深、现在形成地位威胁的弟弟的那一段戏,非常有张力。   就像是一条诱惑人犯罪的毒蛇,抓住了纨绔二弟不想要失去已经到手的权利的那种心理,让他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出不能挽回的痛苦决定。   “是一个非常高智商的反派。”黄露明点点头,“不过有一点缺陷。”   “什么地方?”狗汤圆非常紧张,不由自主地想要摸一把脑袋。   “我觉得,这个人物有一点平面化了。他坏的太纯粹,以至于好像并没有非常合理的行为动机。”黄露明有些遗憾地摊手。   “其实我也感觉到了这一点。”狗汤圆苦恼地用笔在高智商无意识乱画着,“坏人的塑造越有魅力,越能衬托主角。阿七除了坏,好像没有其他情绪,太单调。”   陈桦有些不解地望着他们两个:“至于吗?这样的坏人我不知道演过多少。剧本让他坏,那就坏呗。还需要什么行为动机和人情味?”   黄露明坚持己见:“太单一的人物就会失真,不管你演多少个都不会留在人心里。”   “那你说怎么办?”陈桦歪着脑袋,单手撑着腮,恶意扮演着可爱。   黄露明手指缠着自己的长发,低头想了一会儿。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里产生了,“你敢不敢给自己加点戏?”她抬头问陈桦。   “给自己加?这样不好吧。”陈桦怀疑的表情毫无掩饰,显露无疑,“这样不是抢戏吗?”   黄露明倒是没想到在演戏上他还是这么本分老实的人。“你不抢别人的戏,别人也会抢你的戏。好戏不怕抢,就看你有没有用心。”   陈桦楞了一下,嘴角扬起,却是个苦笑:“哪有人会在乎一个反面边缘人物的用心?这种角色创造出来,就是让人咬牙切齿,最后被干掉大快人心的。”   “那又怎么样?你不会只是幻想着有朝一日演上一个伟光正的正面角色吧?把希望永远寄托在下一次?”黄露明毫不留情直接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没有未来的好机会,只有现在。把这个坏人演好就是你此时的最重要任务。”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演?怎么加戏?”陈桦还是半信半疑。   “阿七杀了那么多人,唯独只是囚禁女主,当然这是在给女主作为猪脚的优待。但是你可以利用这个,延伸出感情线来啊。如果阿七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女主,剧情就合理多了。这个人物也就有感情了。”   “这也行?”陈桦惊讶出声,“剧本里一个字都没有提的事啊。”   “有什么不行?根本不需要加额外的戏,只要你改变一下看女猪脚的眼神,观众就能感觉到这条感情线了。”黄露明非常有信心,“除了杀害匪帮大哥,其他人的死,都可以是阿七为了女猪脚掌权在铺路啊。”   她回想了一下结局部分,灵光一闪,“甚至女猪脚之所以能在层层守卫下逃跑,还找到了复仇的帮手,其实都可以变成阿七的暗中帮忙啊。”   经过黄露明这么一改造,整个剧情就变成了,阿七喜欢女猪脚,所以才不顾自己小喽啰的身份,胆大妄为设计帮派老大,结果他智商高运气好成功了,心上人成了寡妇。   之后他为了帮助女猪脚解除四周潜伏的危机,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把所有可能对女猪脚不利的人物一网打尽,帮派四分五裂的局面改善,大权统一。   到了结局部分,他做的最后一件事,用自己的死,送给女猪脚一个完整的强悍的帮派。   一个小混混一生都未曾说出口,用死亡封存的爱情秘密。   陈桦和狗汤圆震惊地张大了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女人的思维太神奇了……明明没有的事,怎么被她一说像真的一样,还挺感人的……   “这个想法,我看行。”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沉浸在思考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导演拿着一把扑克牌从旁边经过,恰巧听到了现在。   他将深邃的目光投向陈桦:“年轻人,经历丢车那么一点挫折就受不了了?演戏也不上心。光照着剧本来,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陈桦有些惭愧地低头。   导演看了黄露明一眼,又转向陈桦,幽幽地叹口气,接着说:“这样吧。镜头我不会多给你一个,这个方向你可以尝试,至于演成什么样子,能不能演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争斗大戏略微烧脑,昨天一天没想好,今天烧到了四点……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感受到……反正作者就是这个智商,只能描述到这个地步了…… ☆、第28章 天帝撒钱   等到导演离开之后,陈桦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就算阿七有了感情,不还是只有挨人骂的份?”   黄露明摇头:“要是阿七变成了全剧唯二对女猪脚真心的人,无论如何好感度都能提升,起码年轻小姑娘能沦陷一大半,专门去买录影带做收藏,你不信?”   陈桦看着她,表情变得有点古怪,“得了吧,在电视台放一遍,我走路上不被人打就不错了,还有人为我买录影带?”   黄露明干脆拿起化妆师的圆形红色小镜子递给他,“来,对自己的长相有信心点。土匪大哥最情深,可是他长得不行啊。”   .   经过一连串交通工具的换乘,最终剧组人员进过千辛万苦,踏着土路进山了。这里是一个半原始的多民族杂居地,原先各个部落为了争夺地盘,历史上爆发过不少争斗,现在也互相很少来往。   路边高高的山崖上绘有大片的红色岩画,历经千年仍未褪色。都不知道古人是怎么爬上去,还用不褪色的颜料画上去的。红色图腾显得古老且神秘。   他们选择了其中一个村落。抬着各种设备进去的时候,可以看见村口有一些脸色暗淡的老人在晒太阳。看到他们的时候会让人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这些老人只穿了一层皮。   就是脂肪和肉都萎缩了,直接是骨架套了人皮那种感觉,偏偏眼睛明亮地吓人。看得人头皮发麻,不敢停留视线。   有些面色黝黑的男人蹲在家门口抽着土烟,用观赏动物的眼神打量着这群陌生人。背着装粪的箩筐的妇女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走过。   大家都觉得有点瘆得慌……   分配房间的时候,由于当地少有外来访客,本来能租借到的房子就比较少,比较大牌的演员又要保证单人间,于是就有些紧张。剧组的普通工作人员经常各地取景,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于是立刻三三两两商量好同住。   黄露明从小到大习惯了自己待在独立空间,但是照这样情形,估计跟别人同住是避免不了了。   阮小姐现在是剧组里最大的腕了,自己跑去求同住不合理,于是黄露明在其他的认识人里面挑选。   正在这个时候,化妆师盯着黄露明看了一眼。突然开口:“小黄就跟我一间房吧。”黄露明立刻就同意了,开始动手搬东西。   当地气候潮湿,蛇虫鼠蚁资源丰富,上厕所的时候总能听见女孩子发出惨叫声。大家都互相抱怨着,这次来的地方真够糟糕的。   .   晚饭后,黄露明出门散步消食。她特意选择了长袖长裤和球鞋,争取不露出一点皮肤,免得被蚊蚁叮咬。   刚走出几步,就遇到了坐在台阶上的狗汤圆,他抱着剧本,一边看一边打喷嚏,连着打了十几个。   “你该不会是熬得太厉害,感冒了吧?”黄露明走上前去,但是站的地方还是隔出了一点距离。   狗汤圆听见是她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可能吧。没事,我带着药呢,一会儿吃两粒。”   黄露明又跟他聊了两句,然后继续自己的饭后百步走。   沿着石板路没走多远,来到一片密林前面,前面黑黝黝的,她不敢再走。毕竟人生地不熟。   她随便欣赏了一下周围景色,正打算按照原路回去的时候,突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到了她的脑袋。   不会是鸟屎吧?黄露明第一直觉非常不妙。   她悬着一颗心,摸了一把发顶,伸开手掌看看,什么都没有。   那是什么东西?明明砸到了……   蹲下身来,她不可置信地捡起草叶里那个小纸卷,展开来反复打量几遍才确认,这居然是……   苍天啊!大地啊!天上下钱啦!   黄露明从前只有丢钱的份,这是第一次捡钱!而且是平白无故地从天上掉下来的!她举起来透光看那个数字,又用拇指摸了摸凹凸的地方,不是冥币,是真钱!   来到这个古怪的村落之后,黄露明第一次觉得特别幸福、快乐、满足、难以言喻……可能是重生之后身体年轻,心态也变幼稚了……   没想到,正当她抱着钱傻笑的时候,接二连三的钞票卷一个一个打在了她的肩膀上、腿上……没过几分钟,满地都是小钱钱。   黄露明心里升起了警觉,这钱捡的,怎么跟见鬼似的……还长了眼睛往她身上砸?她终于反应过来,转过头看起旁边那棵可疑的大树来。   黄露明抬头向上看的那一刻,日暮天阴,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刚好拖着尾巴,消失在身后的树梢上。   树上那个朝她笑的人,不是陈桦还能有谁?   “怎么不待在那个鸟笼子里写你的传记?”山寨里的房子都是木质结构,底部架空,离地好几米来防潮。多年风霜积累,木色深沉,看起来倒是真的有点像是大型鸟笼子。   陈桦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晃荡着两条长腿,似笑非笑的脸半隐在葱茏树荫后,居高临下看着黄露明,手里一个钞票卷,还没来得及扔下来。   黄露明恐高,看他爬那么高还面不改色的样子,佩服之余有点心惊,仿佛离地五六米的那个是她自己,不自觉得就后退了半步:“我干什么不用你管。你这扔钱是几个意思?逗狗呢?”   陈桦穿着小混混的破衣烂衫,前额的碎头发也放下来,遮住了过分嚣张的眉毛,倒是消减了不少之前那西装革履油头禽兽的气质,甚至像个十七八的少年样子。   他这一张脸上,到处都是凌厉尖锐的棱角,眉峰利、人中深、唇峰锐,唯独一双眼睛稍有一点正气。   听见黄露明不满的嗔怪,他那双大卧蚕的黑亮眸子闪出亮光,一扬手,又一个钞票卷准确地落在黄露明面前的草地上,他双臂向后伸展,叠在脑后,上身向后仰,靠在树干上,整个人显得轻松又惬意。   “不知好歹。什么逗狗?别说的那么难听。这叫天女撒花知道不?”   话没说完,他意识到这个形容词有点不对,赶忙支起身子,“不对,老子不是天女,这叫天帝撒钱。”   还没等黄露明嘲笑,他自己已经忍不住了,扯着嘴角笑出了两排大白牙。   黄露明盯着他看了两眼,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之前一直忽略的地方,这家伙的长相,其实也不是一直都那么邪气的。   当他同时扯起两边嘴角开口笑的时候,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傻大个的样子。但是在荧幕上扮演坏人的时候,他就会只扯右边的嘴角,一颗牙都不露,这样就活脱脱一个流氓恶棍了。   原来气质转变的关键,是在嘴角的使用程度上。   陈桦可不知道黄露明在脑子里计算他的嘴角,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划过天空的不知名飞鸟,感觉时间已经不早,站起身来抱住树干,像一只灵活的大猫一样从高高的树上滑了下来。   “爬这么高干什么?”黄露明已经把所有钞票整理成一沓,“你自己扔的我可不还了啊。”   “本来就是给你的,谁要你还。还欠几百,下个月再给。”陈桦微微低着头,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笑,眼睛半眯着,卧蚕下面都是笑出来的弧线。   他迈开步子朝回走的时候,伸出手迅速地轻轻拍了一下黄露明的肩膀,示意她跟上。   “谢谢你……”没头没脑的,陈桦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黄露明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谢她,谢什么?   陈桦却低了头,往旁边的杂草里瞅,一副懒洋洋的小混混模样,双手插在兜里,直到几分钟的静默之后才开了口:“谢你那番话拯救了一个未来大明星的演艺事业啊。”   他灰扑扑的戏服被晚风吹起,头发丝乱飞,就是不抬头。“本来我觉得这么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最多也就是把所有流氓、特务、黑社会演个遍,开始想着趁年轻转个行干点别的。但是你那天那么一说,我又觉得还是自己不够上心,没下到功夫。”   这番话说得难得地正经,但是低着头自顾自地,黄露明跟他并肩走着,眼看他一路一点都不怜惜地踩扁了不少小野花。   陈桦却根本没注意到葬身脚下的是花还是草,“这几天照你的办法,一边琢磨一边演下来,倒是真的有了意思。我都想起几年前刚拍第一部电影,为了一个镜头自己在房间里苦练几十遍的日子来了。”   黄露明的节奏没赶上他的,她思考的是刚才这小子说考虑转行的那句话,其实,那么爱做饭的人,转行去干餐饮业,前途说不定更广阔……   陈桦自己一个人说了半天,一句回复都没捞着,不过他知道黄露明就是这个性子,也没在意。   突然,他停住步子,“我说有什么事忘了呢!”他转过身又往回走。   黄露明侧过身子,看那个高大的背影朝着刚才树林的方向走去,猜想他可能是掉了东西,于是也快步跟上。要是天黑透了就不好找了。   当她看到陈桦赶回去拿的东西的时候,她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昨天下雨,我就知道今天树上肯定长蘑菇,结果做好事把一只掉地的笨鸟送上窝,又遇见你,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黄露明就站在旁边,一脸冷漠地看着这家伙采蘑菇。   在遇到他之前,黄露明一直以为演员除了每天演演戏、走一走红毯、上一上电视之外,就会像以前乌龙茶给自己灌输的那样,成天为了争夺角色互相撕逼啊,争夺金主啊,或者整个容什么的。   现在才涨了知识,知道演员界也有不死的厨子心。可惜现在既没有微博也没有像样的综艺,不然她估摸着陈桦怎么着也能混一个网红当当。   再一想爱种菜的阮颉伊,她的感慨更深了。你种菜来我下厨的绝配啊!可惜名气地位差的太多……而且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正当黄露明在心里给陈桦和阮颉伊写着跨越身份障碍相恋的小剧本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了起来。   “大家伙一起上吧,抓住这两个贼!”   黄露明一转身,一个精壮的赤膊汉子站在她面前,高高的颧骨反射着月光。   在他身后,还聚集着十几个山民,他们把黄露明和陈桦层层围住,眼睛里面都闪烁着怒火。   贼?   来不及替自己分辩,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他们两个就被背对背绑成了kappa。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大家都开学啦,可能没有时间冒泡,没关系作者会把自己养肥的。杀手先生都吃了好几天盒饭,还是没有上场,默默滴汗……下一章一定出来!   我终于找到营养液在哪里看的了。谢谢大家,尤其是猫神粉同学   读者“猫神粉”,灌溉营养液+32016-08-30 18:18:25   读者“青团”,灌溉营养液    +1    2016-08-28 15:25:09   读者“株小小”,灌溉营养液+12016-08-27 12:05:48   读者“waterlyly”,灌溉营养液+12016-08-26 16:23:13   读者“大家一起打酱油吧”,灌溉营养液+12016-08-26 13:17:38   读者“”,灌溉营养液+52016-08-25 23:01:35   读者“猫神粉”,灌溉营养液+12016-08-24 12:37:23   读者“猫神粉”,灌溉营养液+12016-08-24 00:43:11   读者“猫神粉”,灌溉营养液+12016-08-23 23:08:13   读者“卑鄙的我”,灌溉营养液+22016-08-23 11:44:44   读者“景初”,灌溉营养液+12016-08-22 14:22:40   读者“丽俨俨俨”,灌溉营养液+12016-08-20 00:35:26   读者“丁子林”,灌溉营养液+12016-08-19 20:49:46   地雷我也找到啦,写文第一个月,遇到这么多可爱的小白菜,是这个夏天最开心的事情。   荼蘼未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3 22:14:42   景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14:23:45   大家一起打酱油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4 13:27:14   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6:02:25   汲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7 13:44:14   木南从征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8 02:28:42   陈某虽然神经了一点,但是作者觉得他很萌,而且长得帅……特别喜欢有卧蚕的人闭眼笑时眼底的弧度……   最后,祝大家都能遇到一个给自己撒钱的大帅哥!一百一百地撒! ☆、第29章 棺材里采蘑菇   山里的夜晚冰凉凉。黄露明被送进了一个黑暗的砖房,当然陈桦也是。   为首的那个壮汉一声暴喝:“老实待着!”一扇铁门咣当一声,在他们身后关起来了。   四周围没有光,一片黑暗。两个人的呼吸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过了一会,眼睛适应了黑暗,他们逐渐看清自己所在的这个四四方方的冰冷的房间,除了一堆枯草之外,什么都没有。   黄露明愤怒地咆哮:“全都怪你!非要跑回去摘蘑菇!这下事情搞大了,我们怎么办!”   陈桦听罢,黑暗之中一张脸通红,事情的确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也没什么好反驳,但是这也他也打心眼里觉得冤枉啊。   “我怎么知道那是村长的蘑菇?”他满脸无辜。   没错,他们两个人被抓,就是摘了蘑菇惹的祸。   从愤怒地山民口中他们得知,那片树林叫做“寿林”,里面种的都叫做“寿木”。每个当地人长到七岁的时候,都要上山去选择一棵小树苗。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这棵树就是他的了。   人长大,树长高,几十年时光一起度过。   等到这个人去世的时候,就用他自己的这一棵“寿木”砍下来做棺材。没盖上盖子的棺材,三条长板,两条短板,一棵树刚刚好,这正是所谓“三长两短”。   在山民的心目中,每一棵树,都和他们的阳寿有关,是非常神圣不可侵犯的宝物。上面长出来的蘑菇,也是与他们的身家性命相关的、神圣不可侵犯的!   所以,当有人发现这两个外来人走近了神圣的树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产生了警觉。报信的小孩子一路快跑,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就发现,那个狂妄之徒竟然动手摘了村长大人寿木上的蘑菇!   山民的世界天崩地裂!山民的心中怒火飞扬!   “你以为你摘的是什么蘑菇?那是一个霸道村长一生的命数啊!”高颧骨的黝黑汉子眼中闪烁着泪光!   粪池里扎猛子,棺材里采蘑菇——《论吃货是如何作死的》。   黄露明恨不得仰天长啸:动手的又不是我!干嘛连我一起绑?我的命好苦啊!   .   高颧骨的汉子好狠的心,他指挥着村民带他们到这里,愣生生关着这两个人,一连两天,一口水都不给喝。   陈桦已经开启了暴走模式。黄露明是吃了晚饭出来溜达的,可是他没有吃饭。他是因为吃不惯当地的饭菜才跑出来自己动手的,可是没想到不仅没能丰衣足食,反而被恶人断食。   他愤怒地来回转圈,发出了充满哲学意味的一个个命题: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这里既没有吃的也没有水,甚至连空气都是猪屎味的。我们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导演摄像美术化妆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吗?”   “剧组的人没发现我们失踪了吗?我的戏份就这么不重要吗?”   “我最亲爱的发小狗汤圆现在到底何处?”   “苍天啊,到底什么时候把我们从这个疑似猪圈附近的牢笼里放出去啊!”   黄露明面无表情地看他来回转圈,心想如果自己有力气的话一定要把他打趴下,再往嘴里塞一直臭袜子让他安静一点。可惜她真没力气了,她一天没吃饭,还要被他晃得眼花缭乱……   过了好一阵子,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成功找到逃身办法之后,陈桦终于安静下来了,他靠着墙角坐下来,看着透过小小窗户打在地上的一小缕月光:“你说,他们会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黄露明坦诚回答。只能怪自己来之前没有做好功课,了解当地习俗。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怎么我们两个偏偏都没带手机?”他无奈地叹气。   “带了也没用,这鬼地方信号差的要死。”   陈桦把那件灰扑扑的破烂戏服脱下来,递给她:“山里晚上冷,你披着点,别着凉。”   黄露明没推辞。她抱着膝盖看着地面,心里盘算着也不知道那帮人什么时候商量好,到底怎么处置他们,好歹应该会有个通知吧。   “因为几个破蘑菇被绑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自己都快忍不住为了这荒诞的剧情发笑。   第三天清早,黄露明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发现自己靠着一个硬邦邦的后背。抬头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肮脏的房顶。   用了好长时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身处华夏大地最偏远地区的一个小山村,而且远离了自己唯一熟悉的摄制组,此刻她背后的是陈桦,他们两个因为找不到床铺,背靠背地睡了一晚。   她揉了揉脑袋,感觉一阵头痛。更加深层次的痛来自干瘪的肚子……   她自从来到这里就迫使自己保持冷静,但在此刻这份冷静有了一丝裂缝。她无法接受自己在每天早上醒来这个最脆弱的时间段里,面对的不是慈祥的爷爷奶奶,不是自己温暖的小房间,甚至不是阮小姐别墅的水晶灯……   她只能和一个永远能触发最倒霉事件的家伙背靠背,就像卡帕,卡靠着帕,帕靠着卡,这么凄惨地睡了一整晚……   八月的这个清晨,是黄露明前所未有的脆弱时分。   她前天晚上真不应该出门!   饭后百步走,常在河边走,哪能不见鬼?   她这一出门就是在阴沟里翻船了,而且翻得格外彻底。   已经写了一大半的传记还放在桌子上,可是她却不能回去拿起笔继续了。   千里之外的爷爷奶奶可能还在那个宽敞明亮的别墅客厅里看电视,可是她没办法给他们打电话了。   哦,还有一个梦想当导演的送信少年小李子,在兢兢业业给她看家,可是她只能靠想象推测家那边近期的情况了……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只要跟陈桦这个倒霉蛋待在一起,各种麻烦就会接踵而来。如果掐死自己能弥补自己没能提早觉醒的错误的话,她现在早就自己动手了。   想到这里,她顽强地挪动因为饥饿而反应迟钝的身体,离倒霉源头陈桦更远一些。丝毫不顾及陈桦因为突然失去了背后的重力支撑而歪倒的身体。   “嗯?”突然醒来的陈桦微微眯着眼睛,他低着脑袋,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似的。突然,他激动地直起身子,冲黄露明这边道:“光关人不给饭吃,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我有个办法,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一章略微短小,承蒙大家不弃,看到有催更的就跑上来了。明天写一章粗长的作为补偿……必须做一个坚持日更的好孩子! ☆、第30章 从头再来   陈桦说要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黄露明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兴冲冲一跃而起,冲向了门口。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进风雨……”   一个高昂的声音响了起来,陈桦站在那个大铁门前面,双脚与肩同宽,站得笔直,然后开始一边双手拍门,一边放声歌唱。   那低沉富有磁性的音色、那雄浑的腹腔共鸣、那跑得找不着调的演唱方式……   大清早的,黄露明一下子就从伤春悲秋的小情绪里醒过来了。一扫之前的哀伤颓废,她惊恐地恨不得抓墙……   这个货声音不错,但是唱歌跑调啊!   听完前半段,黄露明已经面容枯槁,“重头再来……陈桦,你是高三复读了好几年么!”不满之清溢于言表。   陈桦回头邪魅一笑:“谁说这是高三复读之歌,你不是见识很广博的吗?连这首歌是用来鼓励下岗工人再就业的都不知道?不应该,不应该啊……别打岔了啊,高音部分要来了。”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黄露明一脸蒙蔽地听他把这个句子高声重复了四次,终于忍不住想要扑上去堵他的嘴。   “你别哭丧着脸,会唱的话跟着一起来啊?”陈桦略微歇了一口气,“按照原唱的方法这句要唱五遍才够激励人心呢,你快点我等你。”   为了衬托气势,每唱一遍他都要大喘气一次。这还不够,他还用手拍门打起了节奏,将一扇可怜的铁门拍打地劈啪作响。   黄露明冷哼一声,要我合唱,做梦!   其实她自己唱歌也跑调,但是她有自知之明从来不表现啊,她这么机智的女同学怎么可能自曝其短呢?   “小露你快点啊……”陈桦用饱含期待的目光将她望着。   黄露明丝毫没有回应这个邀请的打算,她将身体挪得更远了一点,跟陈桦形成了四边形里最遥远的对角线方向。   陈桦邀请失败,只好自己一个人卖力表演。他用最饱满的热情不断重复这句歌词,层层推进,将下岗工人不甘失败的昂扬奋发的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自从98年国企改革,多少工人下岗待业!多少家庭面临破碎!多少工厂破产改组!啊!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但是,为了明天,为了希望,还是要重头再来……   自从央视推出这首励志公益歌曲之后,作为一个偶尔串场子赚外快的业余歌手,他就无数次被邀请上台献唱,所以这是他最熟悉的一首歌了,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奏,都被他铭记在心,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   黄露明真的受不了了:“你确定这样不会惹得他们狂性发作直接锁死我们两个?”   “如果他们真的有杀人的心的话。”陈桦笑道:“我现在比较担心他们已经忘记抓来过两个活人了。”   好吧,黄露明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如果陈桦真的能把人引来的话,事情说不定真的有转机呢。   她扫了一眼专心唱歌、坚强跑调的陈桦,又抬头看一眼小小高高的窗户。   陈桦非常后悔自己没有随诊携带他的MP3,因为,非常尴尬的事情正在发生,书到用时方恨少,歌到唱时,忘词了。   于是他不得不在现代歌库见底的时候,从脑海深处掏出童年神曲来。   “羊儿——还在——山坡——吃——草, 放羊的——却不知——哪儿去了, 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羊, 那——放羊的——孩子——王二小 !”   一直低头默默捂耳朵的黄露明表示抗议:骗鬼呢您哪?明明是放牛的孩子王二小,吃草的也是牛不是羊!搞什么鬼……   王二小同意了么,你这么篡改人财产!   “难道不是放羊的星星王二小吗?”陈桦有些疑惑地抓了抓头发:“随便吧,反正一样。”   说完他还要继续,“牛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那孩子——王二小!”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黄露明。   黄露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于是他只好按照自己的记忆错误地接下去。   说实话唱歌是一个体力活,但是神奇的是饿着肚子的陈桦并没有太多气短,为了吸引任何可能出现的过路人的注意,他用尽力气,像是一匹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战马,铁蹄之下踏碎枯骨。   当然也穿透了黄露明的头盖骨。   甚至到了后来,他快要产生自己是在开一个大型演唱会的错觉了,唱的心花怒放头晕目眩,要跑下来跟唯一的粉丝黄露明握手……   黄露明在那双红润的大手掌上狠狠拍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他就这么唱了一天,等到晚上的时候,曲库告竭,关他们的高颧骨村长还是没有出现。黄露明本来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会就此放弃。   没想到,沉思了一会的他再次抖擞威,风声嘶力竭地开唱:“挡——当挡当——荡——挡当——dang(二声)荡当……”   “这个前奏怎地如此熟悉?”黄露明已经放弃抵抗了,甚至开始从那残破的演唱效果中推断原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陈桦拍拍胸口喘了口气,“笑傲江湖的琴箫合奏啊!你也觉得好听吧!”   黄露明面色一变,连纯音乐,你都要糟践……   丧!尽!天!良!   “如果曲作者有幸来到这里听你一曲。”黄露明满脸惊恐地摇头,“陈桦,他一定宁死不作这首歌。”   陈桦听完,投过来的目光带上了一点哀怨。   但是想到那些励志歌曲所包含的振奋人心的力量,想到放羊的星星王二小,他重新振奋起来,将这首纯音乐演绎的更加卖力。   “还是不用记歌词的唱起来爽啊。”陈桦心里暗叹一声。   黄露明绝望地闭起了眼睛。   歌声一浪又一浪,一浪更比一浪强。难得是每一浪都不在正常的腔调上。山路十八弯如同鬼叫绕梁。   天地一片幽暗。   寂静的。   厚重的暗。   之后,   那个破锣的嗓子打破这片幽暗。   激昂的,   高亢的,   带着催命符的,   回荡在村落的半空上。   一直到了晚上,关押他们的村长大人终于从哪个高高高高的小窗户上发出咆哮:“还没嚎够?饿得太轻了是不是?圈里的猪都让你吓早产了!”   然后村长大人用更加雄浑威武的气势骂了他们一个小时。   谢天谢地。陈桦终于被骂得待机了,一台媲美山寨超强放歌手机的人肉跑调光碟终于待机了。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才发现自己已经头晕眼花,浑身乏力。   村长一遍骂人,一遍透露出了好消息,由于实在忍受不了噪音,他们联系了到处找人的剧组。   经过一整天紧张的谈判,导演亲自上场,发挥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在俄罗斯做奸商的经验,成功杀价。最后用500元买下受惊早产的瘦弱小猪仔一枚,抚平了霸道村长的怒气,将此事了结。   等到黄露明和陈桦放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导演的脸色比天更黑,他把那个哼哼唧唧的小猪仔往陈桦怀里一塞,说了一句“你惹来的麻烦猪精,你自己养。”背着手转身走了。   黄露明事后回想,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或许是这个馊主意得以奏效的关键所在。   回到房间,已是深夜。   黄露明在路上喝了一点水,又吃了半个冷馒头,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她回到自己的房间,进门之前,透过门缝发现了弥漫的水雾。   一定是圆脸化妆师在泡澡。   当地蚊虫毒性大,只能用一种特殊的草药煮成洗澡水,沐浴之后会好一点。所以大家每天都要洗一洗才能缓解浑身又痛又痒的悲剧体验。   黄露明推门进去,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准备歇一会再找东西填一填肚子,然后睡一个舒服觉。   身后有水声响起,黄露明没回头,她以为是化妆师在起身穿衣服。   “剧组什么时候发现我们不见了的?还有,导演当时是什么反应啊?”平安归来的黄露明忍不住想打听一下。   感觉到一个人来到自己背后,她有点惊奇,怎么这么快就穿好了?没听到声音啊。   转过身来,她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看人的时候微微眯着眼睛,眼睛里面透出凶狠和霸道,一双卤鸡爪一样粗黑的手正在自己衣服的下摆上擦拭着。   他露齿一笑:“没想到这屋里还住着一个人。”说着朝这边走来,“回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小美女,你要倒霉喽。”   这个人是谁呢?黄露明努力回想着……想起来了,她在报纸头版的嫌疑人肖像里见过这双眼。   她手脚都变的慌乱,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想要冲出去,到门外大树边住着其他剧组工作人员的土砖房喊人,却浑身不听使唤,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响成一片。   因为那人举起了枪。   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冰冷的、杀过人的枪,跟陈桦用来吓唬人的那把道具枪完全不同,它的寒光带着血色。   像是一道电光突然的闪亮,曾经浏览过的文字描述清晰地浮现在黄露明的脑海,报纸上说,他就是拿着这样一把枪,走到被害人的身后,用一只胳膊圈住了那个大老板的脖子,然后把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黄露明没喊叫。   不过此时表现的沉着安静,只不过是因为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她知道,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徒劳地逃跑,因为那样只会激怒对方,死得更惨。   面前这人,是真的背着人命官司在身上的,她不能犯傻。   “向前走,出门。”杀手先生命令道。   黄露明迈出了门槛。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转头,陈桦大大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就知道你还没睡,吃了吗?我给你带……唉,你后面这人谁啊?”   倒霉催的货!这也能送上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雨了。   每当下雨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大辣鸡。   我觉得自己这一章写的不太好,如果你们要骂辣鸡,我是不会反抗的。   感谢散人的玛丽的地雷,本辣鸡觉得自己不配,捂着脸跑下去哭一场…… ☆、第31章 嫌犯落网   当你觉得此刻的生活生活很糟糕的时候,不要悲伤,不要心急,更坏的永远跟在后面。   陈桦手里的饭菜掉在地上的一瞬间,黄露明就确定他的记性也不错,跟自己一样认出了报纸上的通缉犯肖像。   他一秒从跑调天王调整到了黑道大哥模式,非常装逼而深沉地站挺直了身子,一张坏人脸绷得很紧,“在这个穷乡僻壤得见高人,姜军先生,我真是深感荣幸!”说着还摆出要握手的架势。   黄露明瞅他一眼,好嘛,把人家名字记得挺牢的嘛,反应这么快。   他口中的杀手姜军先生冷哼一声:“不必废话,你如果真的认识我,就应该知道,看见我的,都要死。”   陈桦璀然一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全凭先生高兴,只是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家伙是在演电视剧吗?黄露明简直要崩溃。   杀手先生再次冷哼一声,不回应。   “看样子先生待在我们剧组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相信你也清楚我和这位小姐的遭遇。我请求的,只是临死之前吃一顿饱饭而已。如果您真是一个讲道义的人,不会不答应我的要求吧?死刑犯还有断头饭呢。”陈桦依然摆出江湖谈判的架势。   “如果连这个都不行,没所谓,我就只能咬着舌头,空着肚子,变成逢人就说姜先生不仗义的恶鬼了。”陈桦耸肩摆手,一脸无赖。   黄露明遥望四周,夜太深了,剧组的人忙着找他们,耗了好几天,此刻事情平息,都已经安然入睡。寨子里面其他村民睡得更早,此刻一点灯火都没有,求助无门。   杀手姜军沉默着,最终抬起头来回应了陈桦炽烈的目光,他朝着厨房的方向努了努脖子。示意他们往那边走。   ·   “真是没想到,杀人干净利落,枪法如神的姜军先生会在我们剧组里,屈尊当一个厨子。”陈桦轻笑:“世上的事情真是奇妙。”   姜军眼中喷出的怒火像是要把陈桦烧成碎片,眼光从陈桦脸上缓缓转了一圈,又落在了黄露明身上,显得阴寒无比。   “这是个失误!”姜军暴躁地在门口坐下,看着对面手无寸铁的两个年轻人,“我本来是要在道具组管理枪械的!”   “不知道是哪个傻X!非说当地菜不好吃,要抽出一个人做饭!MD!”姜军厉声咒骂。   陈桦假装很无辜的样子,“那么,我们的最后一餐,也麻烦您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面墙壁:“顶级杀手做出的饭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姜军气得鼻子都歪了,“少做梦!自己动手!”   陈桦一脸不情愿,却在转身要走的一刹那,朝黄露明深深瞥了一眼。   “……”什么意思?黄露明解码没成功,她可没有外星人的大脑。   “慢着。”姜军突然发声,陈桦身子一僵。   “我也饿了。来碗面,加这个浇头。”姜军的脸半掩在黑暗中,恶毒的眼神却直射过来。   模糊看见他从怀里抖搂出几个零碎东西,黄露明心里一惊,还没等看清楚,整个人就突然被陈桦一个大力翻转过来,然后硬是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   砰、砰、砰,心脏跳动的声音就在黄露明咫尺之间的地方响起。   乘人之危动手动脚是什么毛病?黄露明第一反应是这样的。   不对,他是怕她看清楚了被吓到,就好像看恐怖电影,最吓人的地方想要捂住同伴的眼睛那样,黄露明转了第二个念头。   可是?他凭什么断定一个写鬼故事的会被那种东西吓到呢?黄露明第三个想法随之升起。   综上所述,黄露明很想逃脱他的大手掌,告诉他不用大惊小怪保护自己,毕竟,被他摸着头发才是更大的心里阴影……   可是这家伙力气太大了,黄露明被按住动不了。   她只能一边感叹这家伙太高,自己居然才到他胸口,一边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对他说:“心动过速三联律,兄弟,这是心肌炎的征兆啊,要不要去看一看大夫?”   “……”   陈桦和姜军都沉默了,陈桦居然还有点……脸红?   黄露明识相地又把头低下去了。   “反应倒是还挺快的。这位小姐说话也挺有意思的。”姜军冷笑。   陈桦看着那堆桌子上的零碎,忍者恶心说道“还真是,有意思的战利品啊。”他说话的时候,黄露明能感受到他整个胸腔的起伏,“谁的?”   “你的熟人,那个圆脸化妆师。”姜军的声音冷得象冰,还带着一丝得意。他甚至还停顿了一下,笑出声来:“不知道会不会坏了你这最后一顿的胃口呢?”   陈桦声音平稳如常,“为什么要把她的手指割下来?”   “贱人指手画脚,该!”   “为什么要把舌头割下来? ”   “贱人多嘴多舌,该!”   黄露明听完这对话,想起来了,自己见到杀手的时候,他正在衣襟上擦手,想必是刚放好“手指和舌头”,圆脸化妆师的确是个好指点爱多嘴的八卦狂魔,可是怎么就得罪了这个冷面杀手呢?   夜晚光线不好,他擦过了手的那件深色衣服上看不太出来,但是应该掩盖了部分血迹。   陈桦呼吸停滞了一下。   姜军自顾自说下去:“还要谢谢你们两个,我等了三天,你们一丢,全剧组的人都出去找,就这个烂货留在那,好下手。本来干干净净的,谁都发现不了,可真不巧,偏偏这位小姐这个时候跑回来。”   “你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不觉得膈应吗?”   “我乐意,谁管得着?”   “半个月2条人命,看你也是个英雄豪杰,练得好枪法,搭上自己你就不觉得亏?”   姜军沉默了,半晌他说,“是他们逼我的。”   陈桦放开了按住黄露明的手,他俯下身来,看着她的眼睛:“就这样站着,不要转身,不要往后看,不要害怕。”说着在她的手心按了一下。黄露明看着他,没说话。   然后陈桦错过身子,迈步走向灶台。   姜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我的规矩是不在同一个地方杀两个人。不过看来你不太会喜欢这样的决定。我也还没想到送你们去哪里死,这样吧,你做得好,我就破个例,让你和这位漂亮小姐一起做个伴。”   ·   过了半小时,陈桦端过来三碗面条,只有一碗上面放着浇头。   看姜军动筷子的时候,他皱了眉头:“你吃这种东西,就不怕吗?”   姜军狰狞的笑脸正对着他的脸:“怕?香得很呢!你咋不放一个西红柿,要是放了就好,红彤彤的,就好像刚才那个死鬼的血溶进浴桶里的颜色!看着就带劲!你不知道,她像一块破塑料一样瘫在里面的样子……呵呵哈哈哈……”   他发了狠地咀嚼着,陈桦转过身来和黄露明同一个方向,不再看他。   三个人的影子被暗淡的灯光扯得长长的,投在四壁上,不时变换着各种诡异的形状。   三个人吃面,另外两个人都静悄悄的,香味幽幽地散发在夜里。   ·   半小时之后,三个人出现在田间的小路上。   杀手先生走路非常大声,啪嗒啪嗒的。他在后面像是赶鸭子一样赶着陈桦和黄露明,一看见他们回头,就非常凶狠地扬起手里的枪,“前进!”   走啊走,走啊走,那条泥泞的土路仿佛走不到头。   直到走到一个悬崖边,姜军哈哈笑起来:“就这里吧。你们一齐跳下去,不用我动手,显得干净。还能同时同日做一对鬼鸳鸯。”   他面色不正常地潮红,盘着腿坐在地上,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观赏面前的两人,双手在说话时兴奋地上下挥舞着。   完蛋了,重生一次,玩脱了。黄露明绝望地闭眼,恐高的人死于跳崖,世事何其艰难?   陈桦却并不慌张,他认真地盯着那张涨红的脸好几分钟,对黄露明微微一笑,“我们一定没事,相信我。”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黄露明能听见,悬崖边的风轻柔柔的,很快吹散了这句话。黄露明看他那镇静的样子,心里涌起些奇怪,打消了几分恐惧。   陈桦神态自若的站在悬崖边上,仿佛刚刚喝过一碗清茶,风压低他的头发,不一会又吹起来。   “反正要死了,不如让我们死个明白?”他看向坐在地上的姜军:“说说你杀人的由头?”   姜军本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是此刻被他勾起了倾诉的心思,毕竟,长到三十多岁,还从来没有什么人主动提出过要好好听听他说话,何况在他心里对方已经是个安全的死人。   他抹了一把发痒的、通红的脸,三角眼亮的骇人。伸直了双腿。他喜欢坐着,因为自己个子矮,站起来跟人一比,没有气场。   他又沉默了,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对着这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在夜晚的风里说起了自己的心事。   他自打出生没见过亲爹,七八岁那年母亲再嫁,有了一个后爸。后爸爱喝酒,喝多了就打他,打得头破血流,他妈就站在旁边,帮着递笤帚。   只有一个后爸的女儿——小芳心疼他,给他买药,给他藏饭。   后来一次家里着大火,他远远看见冒烟,跑回来发现只有这个妹妹被困在房间,那一对父母早就自顾自跑得没影了。   于是他不管不顾冲进火场,救下了小芳,她泪光闪闪地看着他,那眼神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说着,他撸起袖子给陈桦和黄露明展示,那是陈年的烧伤疤。   “我总觉得,那一次就她,我们的命就连在一起了。”姜军目视前方,眼神幽幽的。   长大之后,这个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妹妹出息极了,漂亮极了,普通话说得标准极了。会唱歌,当上了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后来还一路唱歌演戏成了明星。   他去当了兵,枪法练得百步穿杨,没人赶得上。妹妹写信告诉他自己要变成大明星了,他是真的高兴。   但是等他退伍之后,却找不到妹妹的人影,她人间蒸发了。娱乐圈里美女如云,他每天看电视看报纸看新闻,没有一个是他妹妹。   但是他没有放弃,他一边做保安,一边慢慢打听着妹妹的下落。   最终,让他查到了真相。   妹妹在圆脸化妆师的牵线搭桥下,搭上了香港娱乐公司的大老板,却因为牵扯进了可怕的事件,被灭口了。   是他们毁掉了自己活在世间唯一的希望,姜军决定报仇。   第一步,他去了香港。   在那家高级茶室的,与8号桌相隔三张的桌子上,他独自等待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目标出现。   子弹刚好在45度角击碎那人的太阳穴,所有客人都在喊叫的过程中,他冷静地收枪,出门左转,换好衣服之后从水路离开。   第二步,他跟随剧组来取化妆师的狗命。警察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可是没人能想到他会混进人多嘴杂的剧组。时机又是刚刚好,神不知鬼不觉。   突然跑出来的这两人有些冤枉,但是,无所谓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了。   他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伏下身去痛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一个杀手的泪水从何而来。   “小芳,你为什么要那么傻啊?为什么呀!”他疯了一般,大叫不止,惊动四野。   啪啪啪,陈桦用掌声给这穷途之鬼计数。第十三个巴掌响起的时候,他彻底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黄露明惊诧地看着这一切。   怎么可能?   陈桦迎向她怀疑的目光,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话,“村长的蘑菇,有毒。”   ·   杀手先生是一个有能耐的人吗?无疑是的,可以自负者往往过于轻敌,他以为自己取了“姜军”这样一个名字,便当真是所向披靡的将军了,可惜,最终在鬼才美发师·地道黑道大哥·极品厨子·灵魂歌手面前栽倒,被整得精神失常泪水狂流。   这就是命。   从此,杀手圈江湖再无他的传说。   毕竟,连一个鬼才美发师·地道黑道大哥·极品厨子·灵魂歌手都降不住的杀手,怎配被称作夺命将军!   ·   两本护照上都是假名字,好不容易发现真名,人却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警方本来找人找得很辛苦,却没想到这么快人就落网了。   意外被警察叔叔各种表扬的陈桦拿到悬赏奖励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头呆脑的,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黄露明,哈哈地拍拍她肩膀:“悬赏十万?我又有钱了?不用靠汤圆接济了?!”   黄露明等着他提出“快掐我一下看是不是在做梦”的经典请求,结果这家伙不按照常理出牌,傻笑着跑过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黄露明一脸嫌弃地推开,不过想到两个人算是一起死里逃生的战友,换成了半脸嫌弃。   当地报纸最先得到消息,发表了报道文章《剧组演员白手撂倒杀人狂魔》,一时间被无数各地媒体转载。枪杀富豪的嫌疑犯姜军,最近在山区落网。   从来没有在娱乐版占据过哪怕苍蝇腿大小地方的陈桦,一夜之间席卷了所有新闻媒体社会版的头条。   令后来赶到的新闻记者非常遗憾的是,陈桦本人拒绝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他指定自由撰稿人黄露明做自己此次事件的唯一发言人。   八百里山路,全都白跑了!记者们欲哭无泪,铩羽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应该是两章的内容的,但是,之前有事请假,结果晚了点,就一起放上来了,免得大家被吊着胃口。有读者说最近的内容比较碎,其实连载文就是这样的,伏笔来不及立刻展现。   之前埋下的第二个鬼故事《人肉面汤》,村长的蘑菇、化妆师的多嘴八卦、杀手的尾随、黄露明和化妆师住同一间房子、这下子全部解开啦。   本来可以写的更精细一点,但是节奏太慢怕大家没有耐心……   其实作者君很喜欢埋伏笔的……别抛弃我…… ☆、第32章 导演在上   继秋水大爷菊花恋、开创拖延症新名词之后,自由撰稿人、专栏女作者黄露明再一次闻名全国。   当然,这有一部分要归功于陈桦这家伙比较讲义气,独家授权,给她机会。   但是,还有一部分,就有些令黄露明难以接受了。   山中交通不便,当她三天之后拿到手里的杂志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从中找到自己下笔所写的那份原版太艰难了,读完这个不知道谁写出来的最终版更艰难了。   黄露明的心,跳得和那晚的陈桦一样,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我与陈桦,携手生死边缘——激战神枪狂魔30小时》   ?????????   !!!!!!!!!   这什么鬼?!   如此多情的笔墨,怎么会署着自己的名字?   她写的明明是一份非常正经严肃的报告纪实新闻,可是出版的这份,这浓浓的地摊文学狗血激情的破玩意儿,到底是哪个鬼整出来的!   三十个小时?再多几分钟他们就要被逼着跳崖了好不好?要不是陈桦拖延时间,要不是杀手姜军那个故事还挺漫长,要不是村长的毒蘑菇及时生效……   这么多个要不是,才让他们有命活到现在啊。   所谓的激战,更是胡说八道,做一碗面条下个毒也算是激战?那贵宾楼的大厨每天得要出生入死多少回?   还有,这稿子里面透露出浓浓的三角恋激情,把杀手先生和陈桦刻画得跟琼瑶剧里为爱痴狂的男一男二似的是几个意思?更可怕的是,他们眼红争夺的这个对象,是她黄露明自己?   这还是一个第一人称口述版?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黄露明恨不得插上翅膀,亲自把这份昨天运送到全国各地的大杂志全部回收。   她跑到据说信号最佳的村口广场上,拨通了于朕的电话。   “不是我说你啊,你太不开窍了!这么劲爆的独家新闻,你居然一本正经说是一颗毒蘑菇立的功,你是不是傻啊!”电话那头,于朕中气十足。   “但是我是在陈述事实。真相就是,姜军先生没有多看过我一眼,没有动手动脚,陈桦也没有跟他贴身打斗,更没有漫天桃花雨落,我们两个喜极而泣深情相拥……”   说道“深情相拥”的时候,黄露明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发抖的右手,才握稳了手机。   “所以啊,你不擅长的部分,找枪手替你润色好了。这次的发行量有多大,你不知道……全国人民都盯着这个特大恶劣事件呢!你们两个出名了!”   于朕理直气壮的,好像还是为了体谅她才找枪手改稿子似的。   “……”   谁想要出名了,只不过是想要静悄悄赚点小钱、买个房子的黄露明欲哭无泪。   “陈桦打死也想不到,他演了那么多年戏,还不如这一次混的眼熟……到处都是他那张脸,多少小姑娘要上山区送锦旗、嫁英雄呢!”   于朕的声音显得得意极了,“所以,我特意帮你们加了感情戏,这下应该都退散了吧。”   “特意……”黄露明咬牙切齿地。   “不用谢我。等你回来,拜拜!”   还没等黄露明爆发毁天灭地的怒火,于朕早已挂掉了电话。   这年头,媒体的良心究竟在哪里?   黄露明愤慨之余,想起自己笔下命途多舛的人物,又多出一丝心虚。   ·   再次见到陈桦的时候,黄露明想要跟他道歉。“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   陈桦迅速地瞟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我认识于朕比你早多了,你别忘了,汤圆是我发小,他当年怂的不敢送情书的时候,还是我在后面踹了一脚。于朕这人的德行我清楚得很,。”   他笑得双眼弯弯,“不怪你。”   看到他云淡风轻的样子,黄露明疑惑极了,直皱眉头,“你就不生气吗?被他们乱写一通?”   “没所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反正钱拿到了,命保住了,其他的,都没所谓。”陈桦的表情很淡然。   “你倒是真的想得开。”黄露明依然非常惆怅,出了山之后,万一事件热度还没消,自己还怎么见人。   “别生气了,皱着眉头多不好。这破地方伙食难吃的要死,但是风景还是不错的,你又能看见这山间清风,这松上明月,难道不应该高兴一点吗?”   “……”   黄露明环视四周,横看竖看都是巨石嶙峋,有路过的野鸡扑楞着翅膀飞过。田里种的,不是红薯玉米,就是甘蔗黄豆。   这个货又把哪里的台词搬过来了?   黄露明倒是也想云淡风轻作世外隐者状,可是哪有抱着野鸡和鸡蛋的隐者?   陈桦这才提起她手里这堆可疑的东西,“你太生气偷鸡减压去了?”   “什么偷鸡!”黄露明皱着眉摇头,“这是村长非要塞给我的。”   陈桦见人总是笑嘻嘻的,唯独听见村长连个字就板起脸来了。   黄露明想起刚才村长一脸复杂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两个家伙,明明不怎么熟悉,别扭的样子却是如出一辙,都在彼此记恨着对方。   “村长说,你这次做了件好事,村子里涌进来这么多记者,好多人家租房子也挣了不少钱,上面政府也表扬了他们,本来他是应该当面感谢英雄的,但是……”   黄露明话锋一转,脑中浮现出那个高颧骨汉子气鼓鼓的样子,“他说你的歌声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他现在路过猪圈腿都打颤,还有他家的母猪也产后抑郁了……所以,他托我跟你说一声谢谢。”   “这样刚好,见面就不必了。我还被他关了三天呢,好像谁没有心理阴影似的。”陈桦撇嘴。   “对了,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肯定,蘑菇能把姜军放倒呢?”黄露明说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   “因为我放了好几种作料,这个不灵那个灵,总有一个能生效。”陈桦一脸得意地笑,“看症状就知道起作用的是哪一个。其实也就是个起效快慢的区别……”   黄露明彻底服了。“你能透露一下都放了什么吗?”   “不可奉告,毕竟,我也是演过一代毒医圣手的人啊。”   “……”鬼知道他这些年都演过些什么。   突然,陈桦快步朝她这个方向走进了两步,蹲下身来。   黄露明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一个手腕捉住了脚。   “别动。鞋带踩这么长都不知道,一会该绊倒了。”   抱着这么大一个炸毛野鸡,再加上一个鸡蛋筐,当然看不见脚下了。   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头顶的两个旋,黄露明有点不知所措。   左脚像是被火烤了一下,脸和耳朵也是。   “你会做饭吗?”仔仔细细地给她把鞋带系好,他站起身来,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会蛋炒饭、煮泡面、还有拌凉菜……”黄露明轻声回答。   他鼻腔里冒出来一个轻哼,嘴角勾起笑意,眼睛亮亮的,“就你这个水平,还是离厨房远一点吧,抱着这些吃的也做不到嘴里去。”   “那我推辞不掉嘛。”黄露明以为他是在说为了村长的谢礼。“我可以吃现成的啊。”   “外面东西都不干净,以后午晚饭我给你送。”陈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剩下的钱我就赖掉了,用饭来抵,反正我也送习惯了。”   把黄露明手里的东西全都接过去,他潇洒地转身,走了。   突然手中一空,黄露明有一刹那失神。她低头看了看那个整齐的蝴蝶结,想了一会,也离开了。   ·   之前的房子肯定不能再住,黄露明去的是给她新安排的地方,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等她已久的导演。   “狗汤圆病了你知道吗?”导演的面容非常严肃,和黄露明第一次见到他那种谈笑风生的亲切样子完全不同。   “我那天见到他打喷嚏了,但是他说自己带药了啊,应该没有问题吧?”   黄露明说完,才突然想起,自己和陈桦脱险之后都没有见过狗汤圆。   “他前段时间太辛苦了,身体有些扛不住,又来到这里,水土不服,这次病的起不来床。”导演摇头叹气,“我们已经找了当地最有声望的老大夫过来,他必须静养一段时间。”   黄露明听了,心里有些不知滋味,毕竟狗汤圆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人,也帮她很多,她决定这就去看他。   “不用去了,他现在最主要是要休息。”导演上前一步拦住她,“你去了也他也好不了。”   黄露明这就纳闷了,既然不是为了带她去看望病人,一个大导演,剧组又刚刚出过事,按理说正忙的时候,怎么会在找上她这个小虾米呢?   导演也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道:“其实我来,是想要你替汤圆,把剩下的剧本完成。”   写剧本?   黄露明愣住了。   这也太儿戏了吧,她从来没有相关经验,怎么能一上来就直接实战?   导演深邃的眼窝透出亮光,“现在剧本其实也差不多了,只剩下感情戏的一部分,临时找实在是来不及,你前段时间不是跟着他一起探讨,创作得挺开心的吗?阿七的感情戏不也是你发挥出来的吗?”   黄露明第一反应还是拒绝,“那是瞎聊,上不了台面的,这个活,我真的不能接!我没有恋爱经历,写不出来!”   开什么玩笑,感情戏,还是五星困难等级的感情戏,狗汤圆都苦恼了那么久,自己怎么可能达到要求?必须想办法推掉。   导演的眼光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之前和我说,公司里面接待过日本客户,你一个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哪来的公司经验?”   黄露明像是一下子被打了闷棍,说不出话来。糟了,之前热晕了头,说漏嘴了。   她急速转动脑筋,想出对应的说辞来,“那是口误,不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知识除了直接经验,还可以从书本和别人的故事里得来嘛,别人的经验,听到了就鹦鹉学舌,一时口误。”   她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蒙混过关,心里敲鼓,面上还是要保持镇静。   导演神色不变,“那你结过婚?有过难缠的婆婆和小姑?还是看见过上网骗小伙子的老头?”   又是一棍子,黄露明怎么也没想到,心机导演把她的杂志稿都看过了。   “那些纯属虚构……”   “还有,你写鬼故事,是真的见过鬼?”导演不慌不忙的,又抛出一个质问。   黄露明无言以对。她突然想起,狗汤圆告诉他,鬼故事杂志都是导演批发来的了。城府好深呐老人家。   导演翻了一下眼皮,循循善诱:“你看咱们来的这些人,拍山寨戏,基本上全是男的,你说让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写情戏?还是让小阮这个文盲写?无论如何,起码你是个年轻姑娘啊!”   “还有,前段时间,你天天和狗汤圆聊剧本创作,就是感兴趣嘛,我全都听见了,现在实战的机会摆给你,不许退!”   没等黄露明答话,导演就咂咂嘴,然后非常法西斯地宣布,“剩下的剧本全靠你了。一天两集,务必在十天之内给我写出来!我们每天都有预算,不能干等着,边写边拍!”   黄露明彻底石化了,她内心爆发着泥石流山洪等各种地质灾害,最终汇成一句话——   “导演在上,请明鉴!不是所有年轻姑娘都会写情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闻媒体的良心,早就死透了,hhh。狗汤圆生病伏笔划掉、黄露明失言伏笔划掉、黄露明编剧生涯开启。才发现有位笑声惊动室友的可爱读者LEA给作者君灌溉了5瓶营养液,鞠躬感谢。这两天为了弥补之前没更的两天,章节都会比较长,节奏也会比较快。   作者的风格如此奇葩,留下来的读者越来越少了,每一个都很珍贵啊。   顺便问一句,梨涡少年和大卧蚕桃花眼青年,你们更中意哪一款? ☆、第33章 情敌相见   黄露明被关起来了。   她所在的,是一座非常高大的房子的二楼,常年被烟气熏黑的墙壁为整个空间增添了厚重感。被子是一团发黑的棉絮,凌乱地摆在硬板床上,并没有被罩的包裹。   她只能透过小小的窗户,看到一小块落雨的天空。   秋雨打梧桐,空气里充满了草木潮湿的味道。   雨停之后有大群飞鸟,在草地里面用尖嘴一下下地啄食草籽,然后又非常从众地飞起一大片,在树枝与平地之间摆出各种指数函数、对数函数。   既不可导也不连续。   然后,就连这些表演拙劣的不知名飞鸟也离她而去,散进树林里。   鸟叫声在林子里响起来的时候,她无法察觉声音的方位,只感觉四面八方像水一样涌过来,360度环绕,除了鸟鸣,还有草叶拂动的细微窸窣声响。   人在极度孤独的时候,包括听觉在内的各种感官都会极度敏感。   这样的日子,像坐牢一样,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黄露明哀叹一声,身子向后仰,把自己摊平在冰凉凉的地上。   关她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一直以慈祥面目示人的导演大人。她这样也不算个例,只不过分外憋屈。   这就是很多编剧都会经历的,被迫“封闭式创作”之——圈人。   很多时候,剧组为了尽快拿到完成的剧本,有空闲时间赶上进度,经常压榨编剧的人身自由,把他们关起来,日夜催促,不写完不放人,直到改完一遍又一遍——完稿为止。   编剧不是作家,没有挑肥拣瘦的资格,不管喜不喜欢,擅长不擅长,只要接下了活,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后世作家写手挖坑无数的多了去,想必很多因爱生恨、咬牙切齿的读者也曾经幻想过,要把挖坑不填的小妖精们丢进海上孤岛,逼到他们填土为止。   可是读者只是幻想,制片方是真的干得出来。   导演说,为了让她“静心创作”、“隔绝干扰”,必须把她关在最偏远、条件最简陋的一栋房子里。   大门落了锁,除了送餐绝不打开,要想出门只能跳窗户,但是当地民居离地防潮,本来就建得高,她住的还是最高的。   而且,黄露明恐高,她不敢跳。   黄露明在火车上听狗汤圆讲过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说他有一回被制片方逼着写剧本,给他送到取景地,在那里租了一个200多平米的大别墅,门口派人站岗送饭,关了他整整一个月,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   他写的天昏地暗,经常感觉头顶有东西踩他。   等到他写完出来的时候,去当地医院查了查脑袋,大夫说没毛病。   最后改出终稿,他取行李临走的时候,出门转了转那个陌生的城市,跟对面街上的老乞丐聊了两句,才知道自己住了一个月的,是一个多少年卖不出去的鬼屋,曾经发生过连环命案,楼顶吊过人。   狗汤圆说完还憨憨笑了笑,“还好我脑瓜子厚实,不然就给那玩意踩爆了。”   黄露明听完,觉得有几分惊悚,就给当做素材记下来,也没来得及用上,转眼就给忘了。她还真没成想,自己有一天,也被“圈人”了。   她倒是不担心有鬼,只不过,连续好几天不能下楼、不能跟人说话、只许写字的痛苦,大概这世上只有苦逼如同高三学子可以一战。   但是她又掂量了一下,明显地感觉,自己比复读三年的高六学子似乎还要苦逼一点。   为了高考,起码能吃好喝好储备体能吧,可是她现在纯消耗,裤腰都直往下掉,手腕细地自己都不忍心看。   每天三餐给她送饭的是一个轻功了得的武术指导,每次放下就跑,片刻之间人影就不见了,来一趟连个响动都没有。顿顿清汤寡水,都是最差的饭菜。   要不是稿子不见了,黄露明真要以为每天给她送饭的,是哪一个临时工的男鬼。送得还算准时,但是灵感枯竭的黄露明根本吃不下,整天不出门反倒瘦了好几斤。   全是愁的。   而且之前写的都被打回来了,改改改,还能怎么改?   导演这个时候终于撕掉了慈祥和蔼的假面具,把剧组其他人非常熟悉的狰狞面孔显示给黄露明。对得起自己完美主义“魔鬼导演”的称号。   他的原话是:“只有最艰苦的条件!早写完早拉到,多住一天多烦恼!你看着办!”   黄露明无语凝噎。   编剧的地位低下,果真不是一个传说。这简直就是虐待式压榨脑力啊,本来黄露明以为阮小姐会帮她说话,没想到,她也觉得,文人的脑细胞和灵感都是无穷的,随便写一写就能过关,乐呵呵地跟导演保证没问题。   所以,世人普遍对写手有一种什么样可怕的误解?   各种题材信手拈来,像自来水一样拧开了就能哗哗放水?   可怕的一天两集的进度条,像一把铡刀悬挂在黄露明脑壳上,吃不好,睡不好,想剧情想得脑袋要爆炸,她开始像狗汤圆一样狂掉头发。   黄露明简直要写出神经病。这天晚上,实在忍受不了的她爬上唯一的窗台,手指扒窗,希望有个天神路过把她解救出去才好。   “我——想——回——家!想吃——红——烧——肉!”木窗里的黄露明发出绝望的呐喊。   然后一只带着香味的手就突然捂住了她的嘴。   陈桦凭空出现在了房间里,松开她以后用手指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一边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小瓦罐,他摇头感叹:“导演太狠了,栏杆上撒玻璃碴……差点中了招。”   黄露明瞪大了眼睛,用手背揉了揉,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陈桦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看见这么脆弱的表情,还有点吃惊,“我知道你见到活人很激动,但是来的是小爷我没错,快点反应过来好吗?”   他眼珠一转,干脆放弃以为自己在做梦的黄露明,一挥手掀开了瓦罐的盖子。   黑色的砂锅里盛着黄橙橙、明亮亮的鸡汤,表层浮着一层热油,看起来还热乎着,浓郁的香味飘进黄露明的鼻腔。   “还好,还好,瓦罐和热油都保温。”他高高兴兴地,递筷子给她,“慢点吃,暂时不会有人来。”   黄露明木然地接过筷子和小碗,随意翻了翻,发现鸡汤底下包罗万象,埋着排骨、沙参、红枣、枸杞、鸡腿肉丝、小蘑菇。甚至到了最后,还冒出来两个小小的鹌鹑蛋……   “我把你喜欢的全丢进来了,这叫大杂烩!”陈桦坐在旁边看她吃,眼睛亮亮的,然后又转过头去打量房间的陈设,很是为她抱不平,“这个煎炸老头,把人逼到这个份上……”   ——其实也是我自己不争气,顺利的话其实应该早就写完了。黄露明埋下了头,热汤的香气熏得她眼睛发烫。   “……你都不知道这个村地下有通道,能从村长家的地窖溜过来吧?”他在桌子底下艰难地伸展着长腿,“他们以前闹匪灾的时候修的,房子高也是为了方便侦查,窗户小是怕吃枪子,村长全告诉我了。”   黄露明咬蘑菇的动作慢了一瞬。   他和村长,不是打死不见面的吗?   还有,选择这里取景,原来是因为这里历史上曾经真的有大批土匪出没么?   陈桦等她吃完,十分严肃地盯着她眼睛,推心置腹地劝她:“我说,你又不是活该给他卖命,偷工减料少写一点不行啊,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   “嗯。”黄露明嘴上答应着。可是在工作的事情上,她从来都做不到敷衍。即使刚开始是不情愿的,现在却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真心实意想要做好。   “就知道你不会听话!”陈桦板起脸来,声音里有了不容置疑的霸道,“你现在脸色很不好!眼窝凹陷神情呆滞……现在已经七点多快天黑了,今天必须早早睡一觉,一个字都不许写!”   他推着黄露明走到那张硬板床旁边,看到那黑被子的时候,又皱了皱眉。   “自己乖乖躺好!等你睡着我再走。”他松开手命令道。   黄露明想说,吃完就睡实在不利于减肥,被他严厉地一看,又咽回去了,乖乖照做。   两个人一站一躺干瞪眼。   “我睡不着……我还是起来写一段吧,写不完我就出不去了……吃饱了说不定会有灵感……”   黄露明看到陈桦的眉头抽了一下。   然后他就一弯腰,在床旁边坐下来了。   “我说过了,今天到此为止,一个字都不许写。我不想照顾两个病编剧……。”陈桦不容她反驳,“闭眼睛。”   黄露明听话照做了,过了一会儿,她悄悄打开一条缝。   陈桦在原地没动,面无表情看她。   黄露明觉得自己被管教得跟个孩子似的,“你别一直用这么哀痛的眼神盯着我。”   陈桦长长叹一口气,神情也软了下来,“不然我给你唱个歌?”   “……”   求别唱,她所有肢体语言清晰地传达出这一讯息。   陈桦的表情,貌似有一点受伤……   黄露明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这下子终于放松了下来,她就当闭目养神了,再一次合上眼睛。   “我再做一件好事,给你讲个故事,正好顺来一本村长他儿子的故事书,让我随便翻一个,看是那一篇……”   黄露明听故事的时候,心里感叹了一句,不愧是专业演员,台词功底还是有的。   “她的妈妈说:‘你小时候踩在我的围裙上,恐怕有一天会踩在我的心上   “英格尔和面包一起沉下去了……她到熬酒的沼泽女人那去了……’   “最后她的内脏吃掉了自己……”   大概是陈桦的童话故事讲得有点生动,黄露明听着“面包拉着她向下沉,像一颗琥珀纽扣吸住稻草一样”,也感到自己的意志向下沉,整个人轻飘飘的。   “往里面点,小心掉下来。”黄露明感觉有一只手把她往里面推了一下。   他站起身来,把童话书收进怀里:“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黄露明真的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清早才醒来。   她翻个身,鼻尖被什么刮到了,睁开眼来迷迷糊糊看见,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记得开窗通风,毁灭罪证。”   桌子空空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仿佛没人来过。   清早的阳光里,黄露明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她好久没有这么放松地睡着了。   ·   第二天还是日暮时分,陈桦又悄悄地来了。   黄露明高兴地跟他分享,“我昨天终于没有被退稿。”   陈桦点点头,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黄露明最近见他,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话越来越少,带来的饭菜花样却越来越多,呆头呆脑的。   每天过来他都逗留一小会,给她带一点逗趣的乡下小玩意,窗户旁边高大的梧桐树,初秋季节哗啦啦掉着叶子,晚风也带着梧桐香气。   陈桦专心致志摆弄着那个神奇的瓦罐,不言不语地还有了一点忧郁气质,从侧面看过去,眉骨和山根衔接处折角的弧度堪称完美,垂眸的时候睫毛阴影盖住了卧蚕,鼻子的线条也很英挺,右侧眉尾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黄露明以前没怎么仔细看过他的脸。   再仔细一看,同样是右侧,他布筷的时候,微微侧身,衣领处半掩着的锁骨下方,也是一个清清楚楚的小黑痣。   咋咋呼呼的时候看不出的颜值,黄露明现在感觉到了。   她写那个该死的剧本时,好像又顺畅了一点,被打回来重改的次数渐渐地少了。   ·   这一天晚上,黄露明没等来陈桦,将就着吃了几口导演为她定制的催稿餐。吃完饭摸出稿纸来,还没动笔,她头上的灯一闪一闪,显示出接触不良的样子。   黄露明抬头看了两眼,这房子本来就阴暗,仅有的小窗户被高大的梧桐一遮挡,漏进来的光线实在可怜,没有灯可过不了。她想了想,然后卯足了劲把晃晃悠悠的老桌子拉过来,垫了一张稿纸,踩了上去。这种小事她相信自己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不就是拧个灯泡吗?自己动手有什么问题。这么想着,黄露明就摸上了那个满是灰尘的黄光老灯泡。把螺帽那个地方稍微拧紧了一点,果然,灯影就不晃了,室内全是稳定的暖黄色。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脚步声。   黄露明懒得转头,“陈桦,你先等一下。”   “是我……”   那个声音莫名耳熟,黄露明转身一看,来人在帽子底下露出下半张脸,微微一笑两个梨涡。   不是司徒小李还能是谁?   他怎么会来!?   “你不打电话给我,我只好自己来见你啊。”司徒笑着说。   是了,她的手机早就被导演没收了,可是司徒来得太突然,黄露明满脑子疑团,但是她决定先下来再说。   然后她脚下的那张风烛残年的破桌子,就很琼瑶地腿断了……黄露明很琼瑶地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他清亮的双眼特别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然后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全身都被陌生的气息包裹着,黄露明心里一抖,美人一笑地动山摇啊。她赶紧跳下来,靠墙站好。“你怎么直接找到这里了呢?怎么进来的?”   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看她。看着她立刻逃开,跟他保持距离的样子,来不及收回双臂的小李眸色深深,微微抿了抿嘴唇。但是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拿下帽子露出整张俊朗的脸来。   这个暑假这么漫长,自从她离开之后,自己就只能凭借偶尔几个电话推测她的近况,手心里常常拿着那串钥匙,却见不到本人,那种滋味真不好受。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铺天盖地都是她的名字,报纸上那张小小的疑似偷拍的照片,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天。那些文字所陈述的东西他不相信,但是见她一面的念头怎么都压不下去。他终于拨通了舅舅的电话。   不能再按兵不动,被动等待了,否则可能会永远追不上她的步伐。   司徒手里反复揉捏着那个可怜的鸭舌帽,下定了决心,深呼吸一口气,逼自己把话说出口。   “我看了新闻,放心不下,就赶来了。”司徒还是一脸温柔的笑,一本几乎被翻烂的杂志就在他的包里。   ——他救了你两次是吗?不会有第三次机会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黄露明不知道他此时心里有那么多情绪,只是此时此景,让她想起这一世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样昏黄的灯光之下,灯下美人出场果然是有规律的。   听他语气中含着关切之意,黄露明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爷爷奶奶来,没有机会给他们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担心她。   司徒非常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来之前已经去看望过两位老人,他们现在都还不错。黄露明听着听着,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你怎么找得到他们?”   再混合之前的疑虑,黄露明更糊涂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舅舅是李钢。”他微微启唇。   “李钢是谁?”黄露明反问。这个名字一闪而过,好像有一点模糊的印象……   司徒叹了一口气,“就是请你写剧本的导演。”   “他?”黄露明背靠着墙,着实吃了一惊,原来什么理想啊情怀啊都是虚的,有一个当大导演的舅舅才是促使他选专业的原因?不过她只是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我是从正门开锁进来的,已经和他说好了,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司徒还是目不错珠看她。   一切来的太快,黄露明有点反应不过来。   没等她回答,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今天晚了一点,村长送的野鸡给你做了鸡米饭……”陈桦从楼下慢悠悠晃进来,正要踏进门槛,突然看见了屋里站着的司徒。   他的半个身子僵住了,悬空着长腿。   司徒小李静静地在那里站着,他面无表情打量了陈桦半晌。   不知该说什么的黄露明,突然觉得有点偏头痛。   黄露明、司徒李、陈桦三面相觑。   这么,似乎有些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陈桦:教我做饭的那个老厨子,曾经告诉我,如果你动手的时候,脑子里有一个想一起吃饭的人,那味道一定差不了。   司徒小李:我邮递员的爸爸跟我说,如果你拿着一把破钥匙,还对着它傻笑出声,不用说,一定是遇见了一个长得不赖的姑娘。   陈桦和司徒对面站着。   突然,他们携起手来,唱起一支动人的歌:   感谢天   感谢地   感谢命运   让我们相遇   导演推开陈桦走上台来:我声明一下,之所以囚禁小姑娘,只因我站黄司徒。   小白菜十五说她不开心,我就放一个自己的糟心事逗你一下。其他人也可以跟着乐一下。   隔壁一男的,邻居,手贱,偷走了他大爷我养在阳台的一盆豆芽。   偷就偷,还吐槽我养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喊我去找他拿花。   我呸。   狗眼看谁长得都像花。   他大爷的臭绣球,看一眼都折寿。   打开淘宝,看见有一个促销电热毯送菜刀的,我立刻就下单了。   下次再敢露头,菜刀扔过去。   这什么人呐,小十五你说。   笑了没,笑了我就取消订单。   毕竟,法治社会,世界和平。   还有,我怂。   这礼拜上了一个很牛逼的榜,字数要求更牛逼,然而我差了五六千,被编辑大大敲打。   在作者有话说里打了四百多……正经的还没打,给自己点个赞。昨晚**抽了,没有更新,今天两章合并一起放上来。 ☆、第34章 白衬衫之战   看来看去,黄露明有个神奇的发现——这两个人,穿的都是白衬衫。   距离她比较近的司徒小李同学,白衬衫加浅蓝牛仔裤,因为把衣服下摆扎进去显得格外腿长,外搭一件浅卡其的小马甲,一身都是清爽素淡的颜色。   远远站在门口的陈桦颜色上要浓重一些,与小李那件看起来就挺括的硬质纯白衬衫不同,他穿的是更加休闲柔软的亚麻衬衫,外面罩着一件藏青的毛衣开衫,两个袖口和下摆各自织着海军式白色条纹,黑裤白鞋。   曾经清爽朗健的梨涡少年掩去了笑意,透出一种拒人千里的淡漠疏离。一直带着痞气的桃花眼坏人脸,却因为休闲随性的打扮显得纯良不少。   怎么都不太像刚开始认识他们的样子了……黄露明屈起食指握拳咳了一声,终于打破沉闷的空气。   司徒先迈步向门口走去,制服般的一身把他的身材塑造得极其挺拔,走起路来……阵阵寒风。   他停在门口,视线稍稍上抬,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陈桦的脸上淡淡扫了一下,随即垂下去,平平淡淡的嗓音响起:“陈先生,你好,我是黄露明的朋友。”   陈桦稍稍勾了嘴角,他个子高挑,一般看人总是要低头,除了狗汤圆之外,难得遇到一个能差不多跟他平视的,开口说话时声音很沉:“同学?”却是冲着黄露明的。   黄露明点点头,示意他们两个进来坐下,“高中同学。”   陈桦大咧咧拉过一把大红靠背椅,反着坐上去,把那个可移动的小隔板拉平,十指交叉一握搁在上面,左手大拇指在上。   司徒也捡了一个黑色靠背椅,端端正正坐下了,顺手整理了衣摆。   唯二两把椅子被占,黄露明只好坐在床边。   司徒扫了一眼那个黑沉沉的瓦罐,转过来对黄露明开口:“其实舅舅他只是吓唬你,一天两集专业编剧也就这个速度。何况这段戏在整个片子里面最多三四集,后期剪辑之后可能不过几十分钟。”   黄露明听见他这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合着大导演还没事捉弄人?她又不好意思发作,不过问话的时候就带上了一点情绪,“那他为什么要……”   “他这样,其实对你来说算是一个能否动心忍性的考验,他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也见不得别人自由散漫,总觉得要吃点苦头才能出好作品。”司徒立刻解释道。   黄露明没想到,自己这些天经历的居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考验。   “复杂的事情简单做,简单的事情重复做,这个是他的座右铭。今天逼你写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日常片段,但是反复修改的过程中,写作思维和能力都能得到巨大的提升。”司徒继续帮导演解释这份“良苦用心”。   “当然他不会直接说出口,这段时间招待不周,希望你不要怪他。”   从黄露明的角度来看,经过这次,她的确有了一些进步,也开始思考如何让笔下的场景适合镜头的表达方式,算是有所收获。想明白这一点,刚才的不快也就消散了。   导演就像那种很严厉,但是能有效提高成绩的老师吧。尽管转变太彻底有点吓人。   司徒观察到她的表情变化,又接着开口,“离开学没剩几天,他也不希望耽误你的学业,所以,跟我一起回去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一直被刻意忽略的陈桦,“陈先生,你说呢?”   陈桦看向黄露明,灯光下的面庞很柔和,不显露出什么情绪。她想了想,还是点头:“司徒说的对,我早就该回去了。”   于是陈桦轻轻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利落地做出道别的架势,“这两天太忙,你要走我就不去送了。”   司徒也站起来,两道高大的人影投在墙壁上,他显然对于达成的结果非常满意,晕黄的光线中和了刚才周身的寒气。   面对黄露明,他重新变得温和有礼:“这两天学生返校票源紧张,我只买到明天下午的,希望不会显得太匆忙,还是尽快收拾东西吧。”   陈桦一脚踏出门外,他本以为司徒会跟他一起走,结果那小子好像读懂了他的心思,竟然又提出还有事情要说,赖着没走。   陈桦走出门槛之前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都八点半了!孤男寡女的!   他完全忘记自己之前也曾待到过九点的事情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站着听一会,又想起没有脚步声显得可疑,于是特意大声踏着步子,将木地板踩得邦邦响,下楼去了。   直到顺着原路走出一阵子,他才想起自己进来是去送饭的,带着瓦罐来的,走的时候也拿着,忘记放下了。正事都忘了做。   算了,拿回去给病号狗汤圆加餐吧。   狗汤圆当晚吃得十分满足,尽管饭菜有些凉了,但是味道真不错,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好兄弟凝重的表情究竟为何。   另一边,司徒确实给黄露明带来了非常有价值的信息,“你姑父因为盗窃厂里财产被抓起来了。”他一等陈桦的脚步消失,就继续坐在了刚才的椅子上。   “什么时候的事?”黄露明满心诧异。   “大概一个星期前。”司徒立刻回答道,“你提前离开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吗?”   黄露明摇摇头:“这个我还真没预料到。”   “他的事情不止这么简单。我私下查到一些消息,他应该是跟一个地下赌场有关,至于是开场子的,还是单纯玩家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可能欠下了很多钱。”   黄露明看着这个少年平静的脸,她有些震惊,这些东西,他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呢?自己后来都没有挖掘出这些隐情。   “不过,你不用担心。S市那么大,我想就算有麻烦,也不会立刻找到你们。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 说完,他站起身,把安静的房间留给黄露明自己,推动陈旧的木门,朝门外走了。   ·   临走之前黄露明特意去找阮小姐对了一遍传记的稿子,整体念下来,阮小姐还算满意。   黄露明决定写作重点的时候,是综合各方评论,挑选出了阮小姐最受欢迎的一个角色形象,然后照着这个形象特质挑选组织素材的,所以预计卖出去也应该能得到她的影迷认可。   她还在里面加入了阮小姐吐槽某个小明星的一段话作为卖点:虚伪得要上天了!一边作环保形象大使,一边穿最新款皮草;一边呼吁节能减排,一边开着最新款高能耗越野车兜风;一边主打清纯玉女形象,一边私下里烟不离手,脏字满口。   至于这小明星究竟是谁?让人猜去吧。黄露明隐掉了那人的名字,也不做具体描述。   这个爆料若隐若现地刚刚好,既能引起人的好奇心,又不能对号入座到具体某个人,身上有这样影子的人太多了,相信到时候也是刺激销量的一个卖点。   阮小姐有点感慨:“这样读完才觉得,我的演技一点都没用到为人处世上面,真是浪费了。你看那些戏演不好,攀关系的时候演技绝佳的,现在早就不用出来挣辛苦钱了。”   黄露明安慰她:“贼吃肉风光,挨打的时候就惨了。我看你这样挺好,活得爽快。把这个直爽彪悍的形象树立好,以后有什么风波别人都觉得正常。反倒是那些两面派装仙女的,有一天露馅了被骂的更惨。”   这时候的明星,大多找亲戚朋友当经纪人,也没什么营销自己的观念。黄露明趁机向她兜售炒作方法:“要让喜欢你和讨厌你的人数量相等,让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有人支持有人反对,吵得越热闹,你就越红。”   就和炒黄豆似的,加热了了A面,就要翻过来炒一下B面,两边热度都上来了,才能真的火起来。   阮小姐还不太能接受这个超前的理念,她可不想有人追着她骂。于是把关注点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听说有人最近很烦恼?”她轻轻的笑,“要我说,大可不必。好姑娘就应该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扔一个,一点错处都没有!取舍不了就都收了呗。”   黄露明看她脸上的笑半真半假,知道这是在开玩笑,“我一个都不想要。要开学了忙起来了,好姑娘留给你来当吧。”   阮小姐伸出食指来戳她的额头:“一点都不老实。”   ·   黄露明离开的时候,剧组还在热火朝天地拍摄。   土匪大哥的演员在跟村长学唱山歌,调子很准,声音嘹亮。   但是隐约能听见他跟导演抱怨:“导演,学唱歌也就算了,下厨我是真的不会啊,这剧本是怎么写的?”   导演敲他的头:“你懂什么,这叫做反差!杀人不眨眼的匪帮老大为了哄媳妇高兴,又是陪伴病床,又是唱歌哄睡,还亲自下厨……多生活化的细节啊!你不用熟练,越是粗糙笨拙越好,反正就是展示一个诚心。”   演员低声嘟囔了一句:“直接大金链子砸下去,不都解决了么……”还是乖乖去学山歌了。   导演笑一笑,说到底,还是女孩子比较细心。这些细节,一般人还真写不出来。   其实拍戏也不一定是按照剧本顺序来的,有时候会打乱顺序来,就比如今天,他们就提前拍了一场土匪大哥死去之后,阿七受钱叔指派去监视女主的戏。   一身素白的阮小姐走在前面,满脸绝望。   天下着小雨,她深一脚浅一脚,走的失魂落魄,没有注意到,阿七跟在后面,相隔十来步。   阿七有一把伞,却没有撑开,拿伞的手攥的很紧。   在一个沟壑面前,女主摔倒了,雨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阿七上前去,沉默地把她扶起来,很快又退到后面,还是隔开十来步。   一前一后两个满怀心事的人,走在无边细雨之中。   “卡!”导演非常满意,尽管自己满头满身都是雨水,但还是先冲上来表扬两位演员,“小陈,今天你的眼神很到位!看来是用心琢磨过的!”   阮颉依正在抱着热水杯喝姜汤,她伸出手在陈桦眼前晃了几下,“还没出戏呢?这小眼神,幽怨的,别看我了啊,我瘆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登陆不成功,仔细一看是把自己ID打成了肉腰带……   感谢“超超超儿”的营养液,虽然有点后知后觉。   陈先生正式下线 ☆、第35章 第一代网民日常   从山区归来的黄露明坐在公交车上,靠窗的位置方便她打量满大街路人,S市的天气仿佛还停留在夏天,街上人们打扮得都还很清凉。   只是看久了路人之后,她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格外恍惚的感觉。   这可能是中国近代时尚史上最灾难的一个时期,男的还好,基本就是汗衫加皮凉鞋,女性路人就辣眼睛多了……   满大街都是细肩带,纯棉小吊带、雪纺小吊带,不管胳膊粗细黑白,全都露在外面。   染黄头发,打薄,棕色高挑的细眉,红绿蓝的鲜艳眼影……以及韩式乌黑的吃土色唇膏。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是粉嫩嫩亮晶晶的那种唇彩。   据说这是一个明星们留下了最多黑历史照片的时期,两岸三地几乎没有幸免……   而且回想起06年超女,前三那仍旧酷炫的打扮,起码这个潮流还要持续十年……   黄露明绝望地闭上眼睛,她都不记得自己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了,顿时有一种没有衣服穿生无可恋的感觉。   回来之后,她带着爷爷爷爷奶奶离开了阮小姐清幽的别墅,在自己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搬了过去,不打算住学校宿舍。   幸运的是,由于一个是文盲,一个只在夜校学会了写自己名字,爷爷奶奶并没有读书看报,知道她所经历的那些凶险,于是她也不提起,只说自己一路以来的趣闻。   哄完老人,她给自己制定了一番未来计划。   各种钱款结清之后,她清点了一下,手头有20多万。其中格外要感谢导演,竟然给她支付了一集一万块的稿酬,她听说一般枪手都只有三四千的水平,自己第一次兼职就拿到了平均线以上的报酬。   除去花在几块鸡血石、黄蜡石以及确定只涨不跌的股票上的投资之外,黄露明打算将剩下的钱全部用来买房子。   今天,她一个人坐公交车去看房子。   街边的建筑都不太高,一层两层最常见,一路经过菜市场、小卖部、理发店、洗车店等小门店之后,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了,离市区也越来越远。   现在有车一族很少,街上大多数是自行车和摩托,路面也很畅通。但是她到达目的地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   一下车,大片的农田河道,完全不像是城市,一股呛人的烟尘扬在脸上,黄露明打了好几个喷嚏。   远郊地带,完全没有开发,道路也很破旧,勉强能容纳两辆汽车并排行驶。两侧有碗口粗的老树,胡乱堆放着红色砖头和晒制的萝卜干。   黄露明又步行一阵,终于来到那个新建成的小区售楼处。   售楼小姐大中午地正打瞌睡,看见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态度也不太热情,敷衍着带她看了房子。   虽然位置极为偏远,但是户型,采光,外观都还不错。视野甚广,可以看见远处大片水田和河里游泳的鸭子。   黄露明之前已经做过一些功课,亲眼看过之后更加确定,于是当即要求签购房合同。   售楼小姐瞪大了眼睛,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爽快的客人了,这地方位置不好,一般本地人都不上当,外地人拉到地方,一下车,也都反悔了。   第一次遇到主动上门受骗,态度还特别积极的!   她脸上立刻挂上了热情洋溢的笑容:“您打算买哪一套?全款还是贷款?”   黄露明语出惊人:“就那儿,一层楼的三套房子,我全买了,贷款。”   “三、三套、全、全买?”售楼小姐结巴了。   “我不喜欢有邻居。”黄露明冲她点头。   签文书的时候售楼小姐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直到一切办妥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在心里不怀好意地揣测:这么年轻又有钱,该不会是被人包了吧?   看着那张脸快把鄙夷两个字写满了的脸,黄露明也不在意,直接挑明:“我要是真的是金丝雀,也应该往市区里面飞,何苦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贷款?”   她看着售楼小姐一下子变白的脸,还有低下去的头,觉得好笑,“我是看好这里的升值潜力好不好?”终于办完一件大事,她心情轻松不少。   “升值潜力?”   背后突然传来的一个声音让黄露明感到意外。她回过头,一个中等身材的西装男士站在他背后,通身气度既不像买房的,也不像卖房的。   身后的售楼小姐及时替她解决了疑惑,她用那张吃土色的乌紫嘴唇,紧张地吐出四个字:“董,董事长。”   ·   几分钟后,黄露明出现在这位董事长兼总裁先生的办公室里,她被要求详细讲述一下关于升值潜力的预测。   “不出三年,政府就会在这里建成高科技产业园,市区几所大学的新校区、微电子产业基地和软件园也会陆续建在这里。”   停了一下,黄露明看向座位上不动如山的总裁先生:“其实很多嗅觉灵敏的投资人应该已经有了行动。”   总裁先生眉眼部分长得很特别,浓眉压眼,在显得眼神深邃的同时也增添了阴郁的感觉。   听完黄露明直白的陈述,他用审慎的目光打量她一眼:“并没有。你是最近半个月来成交的唯一一张单子。”   黄露明想了一下,她记忆应该没有出错:“这种情况很快会得到改善,起码地铁修建应该已经在计划中。”   “不用有所保留,”他说:“你还有什么见解?”   黄露明想了一会儿开口:“恕我直言,你们的广告文案宣传似乎有些瑕疵。根据单一价值原则,广告应该抓住一个有力的营销点,但是你们的介绍,没什么重点,自然不吸引人。”   总裁静静地凝视她,听着把话说完。他摸着下巴,问道:“你的职业?”   “自由撰稿人。在两家杂志有专栏。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们修改文案,或者写一写软文,从秦砖汉瓦说道现代家居,保证效果令人满意。”   黄露明跟他废话半天的目的就在这里了,因为她现在开始就要还房贷和房租了,她写的每一篇稿子,都会变成正在悄悄升值的资产的一部分。   黄露明又跟他掰扯了一阵雇佣她的好处:比如一般刊登出来的房地产广告,不是地段户型的粗略介绍就是令普通人摸不着头脑的专业术语,一旦术语连篇立刻就赶跑了普罗大众,简单介绍又没吸引力。   但是黄露明可以找到通俗性和专业性的结合点,写高水平、有格调的软文。比如介绍新兴环保建材的应用,顺便表扬他们的建材……还可以介绍近年来居民建筑发展历史,对比老旧的大杂院、简易楼,来烘托他们便利现代化的住宅小区。   简单来说,就是捧一踩一。   总裁挑了挑眉,看起来还挺感兴趣的样子。   黄露明先君子后小人,直接表示,开始工作之前先要谈钱,谈钱不伤感情。   总裁伸出一根手指。   黄露明出声猜测:“一千块?”总不可能拿一百块给我吧?   “不,是一栋楼。”   总裁的身影在背光处显得格外高大。   “我送一整栋楼给你,你可以随便挑自己喜欢的。”   一、栋、楼。   七层的楼房,一层三户,也就是整整27套?   黄露明实实在在地被震惊到了。   这个,放后世叫做土豪,搁在现在叫做大款。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像是不怀好意,用现代法治的目光一展望,很明显居心不良。   尤其是在接上了下一句之后,“你,是大学生?”   黄露明愤怒了。浪费她这么多唇舌和感情,居然是个臭流氓!她气得半死。   “Everyone have a price,我也是学经济的,这个道理我很明白。说得难听一点,我们每个人都是出来卖的,不过,先生,请你搞清楚,我是卖字的,不是卖肉的。”   黄露明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完,说罢转身要走。   两个壮汉保镖拦住她的去路。   她停住步子,回头,用眼神冲依然端坐的总裁先生飞小刀。   总裁先生总算还有点风度,他冲着保镖挥了挥手,“让她走。”   ·   黄露明因为这个不愉快的插曲,一度想要退掉房子。但是合同已经签了,她又想到自己本来就不打算去住,只是买来屯着升值的,也就打消了念头,不过心中怒火难平。   新租来的房子家具齐全,只是房东搬走了电视,这个还要自己买才行。爷爷奶奶出门去饭后散步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么,唯一的娱乐活动,就只能是——上网了。   黄露明飞快地申请了一个八位数的□□号,一串数字十足吉利:88898888。她打算多申请几个,当做虚拟资产,过几年卖出去。   之后,一个好友都没有的黄露明百无聊赖,打开了雅虎的搜索引擎。   现在的网络算是聊天室时代,火爆了已经有一年。一般人上网除了看看股票,就是混聊天室。   天南海北的人用文字刷屏,有点后世弹幕的意思。   在五花八门的聊天室名字面前,黄露明差点笑出声来。   美眉聊天室、缘分的天空、今晚我们相识、原来是你、美眉的单人床、情人俱乐部、你知道我在等你吗?心同居时代……   相对而言,网易、新浪和雅虎这样的名字她更加熟悉一点,碧海银沙、0464也挺火。   她随便点了一个,一打开,一个复古的蓝天白云界面,上面飘着大红色隶书的四个大字:“40岁的天空”,从上往下依次显示:   在线268人。   然后是三个带标签的文本框。昵称:性别:密码:   下方三个按钮,注册、修改密码、注销。   整整进入之后就是一个同样古典的大窗口,不同颜色字体的文字飘来飘去。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聊得热火朝天。   开机,上聊天室,打字,看别人发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成一团,这就是互联网时代第一代网民的日常。   没有表情包的时代,大家一般互相攀比打字速度,手速快的就可以荣获大手称号,找个菜鸟,陪她聊天,顺便装个逼泡个妹子。毕竟,不少姑娘上聊天室就是抱着练习打字这个淳朴愿望来的。   有些不知廉耻的打字慢汉子也会伪装女性,意在骗取少男纯洁的菊花,并将如此钓凯子玩视为乐趣。   聊天室勾搭成功,互相顺眼,就可以转移到□□上进一步发展关系,从聊天到视频,如果是同城,约出来吃个饭情理之中,把网恋这一条不归路走完的小情侣,成了的也不在少数。   黄露明一上线,就看满屏幕飘着三个经典问题:哪里人?家乡何处?干什么的?   就好像每一个社区刚成立的时候成员素质会偏高一点,这时候上网的人们还比较淳朴,也都有肚量,不会一言不合就开始对骂,气氛普遍较为温馨。一般互称哥哥、姐姐、妹妹、弟弟。   不到三十的黄露明才发现,自己装逼一不小心混进了四十岁中年人群。   有人一上来就自我介绍,更多的人默默潜水。比如说一个人上来就说自己长得像李亚鹏,视其为偶像,大家就很捧场地夸赞他的明星相,那人一高兴,就开始聊天室里发段子:   生物教授问一位女生:“人在激动或兴奋的时候,身体的那个部位会膨胀十倍?”   女生满面通红。   黄露明捂住了眼睛,天哪,这个十年前的世界怎么变成了这样!   污污污污污污污太污了!   那个人得意地加了一句:教授哈哈大笑,公布答案:是瞳孔。   想歪的都去面壁!   然后这些四十岁的不正经们就开始互飙,把黄露明吓得鼠标都要掉了。   直到管理员现身,【网络巡警从天而降,将亚鹏亚鹏踢出聊天室。】,这才安静下来。   黄露明擦擦汗,决定退出这如狼似虎的四十岁聊天室,找一个年轻人多的地方潜潜水。又选了一个,这次成员年龄普遍比较小。   乖乖女孩:“网吧的猫56k,图形玩不动啊!”   紫瞳女孩:“在上计算机课,趁老师不在上来玩。”   狂野男孩:“上次没来得及跟大家886,老爸就杀到网吧了。有没有人来玩红警啊,传奇也行。办了会员卡,三块钱玩一个小时,时间真紧张啊。”   大眼睛女孩:“挂机升级中”。   忧郁男孩:你好,我是忧郁男孩,一个帅气忧郁迷人的男孩子,想认识我吗?想拥有惊喜的感觉吗?请打电话XXXXXXX,友情提示:男性请不要骚扰。   这个,似乎又太年幼了些……   黄露明默默地又退了出去。换了一个语音聊天室,叫做九聊。是专门用来骂人的,特色是“骂聊”,天南海北互不相识的人们为了发泄压力,只要有麦就能扯开嗓子骂,用方言骂人,用外语骂人,什么口音都有,骂得酣畅淋漓。   什么WBD、M、小赤佬、册那、八格牙路……   几十上百人互喷,什么难听骂什么,特别解压特别逗。   黄露明很理解这个原理,淘宝发展到后来,不也有这样的业务?不过是收费的。十年前这个,大家这是互相帮助,心理压抑了,烦躁了,绝望了,有火了,都可以上来骂一骂,然后该干嘛干嘛。   受委屈的宝宝可太多了,谁还没有个难受的时候?黄露明一想起今天被问了价格就一肚子火。   她站起身来,把窗户门都关好,然后深吸一口气,想着白天那件事,还有一大堆破事和压力,也加入到各种口音的骂战当中去。   刚开始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索性放开了,特别起劲。   黄鹤!你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给开工资!你得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江南皮革场老板黄鹤1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她的小姨子跑了!   骂到最后,她嘴皮子都发麻,脑袋也晕乎乎的,不太能记住词,就翻来覆去骂一句:“黄鹤!你王八蛋!你不是人!”   她完全把黄鹤等同于今天那个不良总裁了。   突然,一个男声呜呜地大哭起来,把沉浸在骂声的人们惊起一片,他重复着黄露明的网名“易水寒”,放声大哭,“那个叫易水寒的女的你别走!我就是江南的黄鹤!老子招你惹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栋楼总裁上线,江南黄鹤上线。   中间那个段子,想歪的倒立面壁去!   02年时候大家都多大啊,还记得这些吗?   周末大肥章,祝大家新的一周心情愉悦。 ☆、第36章 编剧进修班   黄鹤,男,江南某县城文青。   爱好:电影。   职业:前音像店老板,由于经营不善倒闭。   备注:为了追求电影理想,他将所有碟片打包,孤身一人南下追梦。最终在硬座车厢过道下被公安成功查获,所有光碟没收,并处罚款叁仟零贰拾伍元整。下火车后,他浑身清爽,不沾一点铜臭。   现所在地:某网吧破椅子上。   他兜里统共剩下十二块五,预计三餐都吃包子还能坚持两天左右,当然是在歪嘴胖网管看上并包养他的情况下。   如若不然,大好青年江南黄鹤,大概只能存活24小时以下。   天、道、不、仁!   准备好上吊的裤腰带之后,他想起曾经听人说,九聊是个好网站,上去兜一圈就能烦恼顿消,神清气爽。   反正也活不下去了。   于是他颤抖着干瘦的指头,点了进去。   然后,他清晰地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女人,词都不带换地骂了他好几分钟。   委屈的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黄鹤边哭得一抽一抽地,上气不接下气,被公安罚款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委屈。   歪嘴胖网管看着他,嘴更歪了。   旁边抠脚打游戏的小混混看着他,杀马特绿毛更显鲜艳了。   一边聊骚一边补作业的小学生看着他,下笔串行地更厉害了。   “易水寒,你出来!我黄鹤现在就死给你看!”他闭着眼睛,鼻尖上挂着豆大的泪珠,在全网吧不良青少年的注目中声嘶力竭地喊。   可是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黄鹤绝望地闭上眼睛。   大概,这就叫天意,老天派了一个人来骂他是王八蛋。   他对人生太绝望了,谁来安慰都没用了,“易水寒。”他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眼前突然一黑。   ·   现在这个拨号上网太不稳定了!   黄露明突然一下子掉了线,整个人都蒙了。   不过骂也骂完了,气也消了,她也就不打算再登陆上去听噪音,洗漱一下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开始认真地写自己的心理保健专栏。   虽然亲身接触到了一个变态杀人魔,但是黄露明很有道德地没有过多渲染这件事。很多时候,详细描写作案经过会激发潜在犯罪者的模仿行为,所以,变态杀人狂经常会扎堆出现。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为了获得同类的关注,不惜采取很极端残忍的方式。   不过由于拖延症的存稿已经全部发完,她思考再三,决定以《帮助你识别身边人中潜在的犯罪分子》为题,为大家普及一下犯罪心理,提高全社会防范意识。   在文章中,她纠正了大家认为刑事案件距离自己很遥远,因此疏于防范的不正确意识。   其实,那些案件侦破到最后,七八成都是熟人作案,人们手中的刀一般都很短,最容易伤害的,就是自己身边的人。   动机最常见就是“情”、“财”二字,情不可滥、财不可露,绝对是保全自己,防止身边人对自己起杀心的最好办法。   此外,大家还应该格外关注虐猫行为,因为圆脸大眼睛的猫咪,在外貌上是最接近人类婴儿的,伤害虐待它们,其实算是最初级的试手,在多次重复快感递减之后,他们一定会将这种行为扩展到活人身上。   猫狗——婴儿——幼儿——女性——男性——壮年男子。   这算是一个犯罪行为的升级链条,最顶层的反抗能力最强,也能带来最大的施虐快感。   满意地欣赏了一下打好的新稿子,黄露明站起身来,收拾一下东西,上学去了。   ·   大学生活跟之前过的那次基本一样,唯一变化的是,她在对面戏剧学院报了一个编剧进修班,不用考试,交钱就行,学费是她本专业的两倍,每天晚上去上两个小时的课。   除了固定资产投资、实物投资,她这是给自己来了一笔知识技能投资。   不过,真正上课之后,黄露明有点怀疑自己这买卖做得不划算。   课很水,非常水。   第一天报道,黄露明瞥了一眼同学名单,三十多个人。   结果坐在教室里的,总共十二个,而且平均年龄35岁以上。   一脸青葱的黄露明坐在里面跟个异类似的,感觉自己来到了“40岁的天空”现实版。   接下来,就如同所有无聊的大学课程一样,先从戏剧那长长的历史开始讲起。   上过学的人都知道,第一章一般不重要也不考,所以黄露明听的七零八落的,注意力早就跑丢了。   只是在白胡子老师讲到中国现代话剧开端,是那个写出了“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弘一法师——李叔同男扮女装演出来的时候,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   他们成立的剧社名字挺好听的,叫做春柳。   接下来,老师看了一眼下面昏昏欲睡的大龄学生们,想讲个笑话给他们提提神。   “将近一百年前,国内改编《汤姆叔叔的小屋》为《黑奴吁天录》,上演的时候有一段趣事,大家知不知道呀?”   黄露明冷静地抬起头,这种时候低头肯定被提问,她一脸镇定,果然老师就走到了别人那里,“这位同学你知道吗?”   被点到的“同学”大概有五十多岁了,一张中年妇女的脸,抵抗不住地心引力地下垂,嘴角也耷拉着,她从梦游中猛地一抖!   然后这张耷拉的脸迅速挂起职业的微笑:“我觉得,选B?”   老师非常无趣地背着手回讲台了。   “同学们啊!醒醒啊!”他敲打着黑板。“你们怎么想不到?中国人怎么会愿意涂黑脸演黑鬼呢?所以,最后上演的时候,临时改成了《白奴吁天录》啊!这是道送分题啊!”   这更像个冷笑话吧。黄露明想起自己交的学费,顿时心痛不能自已。不过,就如同众多总裁读MBA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样,很快,这份学业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小黄啊,你不是本市人吧?”看起来50实际38的中年妇女在下课后凑过来。   黄露明说话前先转了转脑子,硬是把嘴边的王阿姨换成了王姐,“没错,我是来这里念书的……”   每一个中年妇女都有强烈的倾诉和打听**,于是没用多久,黄露明已经知道,这位是某文化馆馆长的夫人,来这的其他大龄学员们,大多是已经在编剧圈子里,但是野路子出身,来进修镀个金。   黄露明就想要跟她多打听点行业里的事情。   她从山区回来,感觉自己好像入了门,又好像差了很大火候。   前几天看到一个新闻,说一个日本间谍,在长白山附近瞎晃悠,搞测绘,被安全局逮捕了。   正好她在书上读到一个潜伏在河北怀县的日本人小林德的故事,根据这位在1945年被八路军俘获之后的招供,帝国情报机关很早以前就想打入中国内部,曾经派两名懂中文的大学生学习了两年马列主义,又学习种稻子,熟悉中国北方人的生活习惯。   然后他们被派到北京当掏粪工人,以便打入中国刺探情报。   你说就日本人那个顽固的口音,拼死拼活学北京话,当掏粪工,这多拼哪,多敬业啊,简直应该给小红花啊。   黄露明就有点手痒,写了一个日本间谍的剧本大纲,给导演寄过去了,现在还没有回音。   黄露明想问问这位王大姐,这个故事有没有潜力?   王姐的眼睛有点困惑地眨了眨,头摇地像风扇,“这么写可不行!” 她非常慷慨地教育黄露明:“抗日剧观众早就腻了,现在流行的是琼瑶!是武打!是F4!”   黄露明还想要再挣扎一下:“日本人总是不择手段地了解对手,中国人却不熟悉日本。他们善于琢磨,性格细腻、有计划、目标明确,忧患意识很强,对情报格外敏感,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拍出来很有意义啊。”   王大姐用怜悯的眼神地看了看她,足足半分钟,她把黄露明当做不可救药的菜鸟:“收视率啊!古装剧最走俏,你整个清装,多赖都卖得出去。什么内涵啊、情怀啊,都靠边站!你这么整,根本走不通!”   她的鼻孔因为说话太用力,张得很大,“要写带劲的!最好是这么来:第一集就生离死别!艰难险阻!洪水滔天!人间惨剧!然后故布疑云!让观众舍不得换台,有情人坎坎坷坷!一路吊着胃口,到最后结局大团圆!这就是完美的套路啊!保证观众满意!”   黄露明用眼角余光一扫,周围的那些编剧们都在点头,“没错,主演再好看一点就如虎添翼了,肯定卖得出去。”   在编剧群里混了几节课,黄露明已经搞明白了这时候的游戏规则:古装武打!港台演员!琼瑶绝恋!   现代的话就反腐打、黑!公安题材,正能量主旋律!   她有点后悔自己那样鲁莽,直接将那个不成器的【日本间谍掏粪工】寄给导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晚上有事,超过十二点了,但还是给自己算日更。   大家穿越回去的话,记得不要大量携带光碟,会被抓,要罚款的。 ☆、第37章 沧海月明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替换了,多出了一千多字,祝大家中秋吃月饼不长胖   大学里面无非两种人,一种是融入群体,跟同学或者室友保持同步行动,还有一种,是只专心干自己的事情,做一个脱离集体的独行侠。   黄露明的个性,本来应该使她毫不犹豫地选择做第二种人。   可是,王阿姨和司徒小李成了她独行道路上的障碍。   首先是热情无比的王阿姨,经过几天相处,黄露明连她儿子最后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不得不在海量信息中努力筛选部分重要信息,然后自我净化,以免被过分打扰。   从来没有过与其他女同学一起吃饭逛街上厕所经验的黄露明,被这个大龄妇女缠得不可开交。   不过,王阿姨还是做出了相当的贡献,她令黄露明明白,其实所有电视剧,利落一点十集就能拍完,但是没人这么干,因为不够投资商打广告。   最少二十集,越多越好,能扯多长扯多长。   出钱的是航空公司,那么就写主角是美丽空姐。出钱的是房地产公司,那么就从主角买房子开始剧情,出钱的是地方景点,就更好办了,直接来一个旅游恋情。   编剧不是表达自己,而是收钱、受到雇佣,来表达投资商。谁出钱谁说了算。   上课无聊的时候,黄露明就听王阿姨瞎说大实话,把行业潜规则爆料了个彻底。   “楼底下那个帅小伙是你对象?”突然,王阿姨一脸八卦用下巴点了点窗户的方向,盯住了她的眼睛。   “不是。”黄露明一边摇头,一边看向树下的那个颀长的身影。   明明跟他说过不用了,怎么还是来了?   司徒小李的这个行为,其实和几天前黄露明的遭遇有关。   黄露明的财经大学本来就是美女如云,对面这个戏剧学院学生更加颜值惊人。所以总有一些小混混在这一带不怀好意地晃悠。   黄露明前几天就遇到一位,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流里流气吹口哨,说想要跟她“交个朋友。”   还没等黄露明收拾他呢,司徒小李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之后的情形不用多说……   然后小李就强烈要求要每天晚上送她回家。   租的房子就在距离学校两条马路的地方,黄露明本来不打算麻烦他。但是司徒坚持,也不管她的意愿,每天晚上下课,吃好饭之后就到教学楼这里等她。   黄露明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离下课还十几分钟,树下的人免不了要喂蚊子了。   她听课的心也瓦解一大半,老师叨叨着《雷雨》中强烈的戏剧冲突,她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心想着:这些几十年前的话剧,拿到现在究竟还有几分好用?能拉到广告吗?   视线飘到窗外,即使现在路上的行人很少,但是路过的女生们总是不免频频回头,向司徒同学行注目礼。   刚才过去的那位美女,黑马尾末梢用一张素白手帕系着,偏偏走在司徒面前掉下来。   晚风轻扬起美女黑发,看得黄露明都赏心悦目。   然后,司徒同学十分不解风情地转了个身,面对着碗口粗的大树,硬是仔细研究起来,假装看不见递上的手帕和美女的秋波。   黄露明眼睁睁看着,这个黑发长裙,纤纤细腰的美女一跺脚,自己捡起帕子一路小跑离开了……   司徒就这样坚持着,每天晚上都来,渐渐地黄露明也就习惯了。从教学楼出学校,再回家步行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两个人一起走了半个月。   这天晚上,还是两人并行在昏黄的路灯下面,一边聊天,一边走过一个又一个灯影。   司徒邀请黄露明去看他过两天的篮球赛,黄露明也正好想请他陪自己参加王阿姨举办的一个编剧圈子沙龙。   两个人相视一笑,互相答应了对方的邀约,灯影下的司徒眉目温柔,笑得梨涡深深。   只是到了现场之后有些令人失望。   刚开始那些编剧们还有一些专业性的交流,一位看起来很资深的老编剧正在向大家传授喜剧编剧的心得。   自从《还珠格格》火了之后,这种闹腾的喜剧就大受欢迎。大部分老百姓还是喜欢看这样轻松欢乐、演员靓丽的电视剧来放松心情,所以写喜剧很容易卖出去。   可是到了后来,这场沙龙渐渐变了味。   大家聊得开了之后,竟然公然开始讨论起抄袭的心得来了。   要想火,必须抄袭。最近欧美上映的什么热门的片子,这些人都会第一时间去看,然后抽取其中最为吸引人的故事核心,再加上什么泰国剧的人物,TVB的情节,国产电视剧的细节和背景,网络上的段子……   这样拼凑在一起,一部卖点丰富的电视剧就诞生了,大把投资商争着要买。而且写起来速度很快,不费脑子。   听得司徒直皱眉头。   中间,有一个看起来瘦弱得仿佛鹌鹑样的青年,颤巍巍冒出头来,想要拿自己的剧本给大家点评一下。   那些大家们看了一点开头,就把那厚厚的一沓纸丢在了地上。“太平淡了,根本不行!”   黄露明的角度,只能看见那青年深深垂下去的头,在热闹的人群中一闪,就消失了。   黄露明也不打算再待下去了,听这些抄袭技巧,若要说短暂地赚点小钱还行,可是想要长久发展,没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全靠抄袭怎么能行?   她起身出了那个狭小的房间,司徒也随之跟上。   他们是在门口拐角处遇到那个鹌鹑青年的。   他蹲在地上,把大大的脑袋埋在瘦弱的肩膀下面,正在呜呜地哭泣,看起来极其伤心。   黄露明觉得,这个哭声,仿佛,有些熟悉?   她不确定地轻声问了一句:“江南黄鹤?”   那个青年却听见了,立刻蹦了起来,“九聊易水寒?我总算找到你了!”   ……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地有缘分吧,黄露明在听完了他这段时间的悲惨遭遇之后想到。   黄鹤晕倒在了网吧的椅子上之后,被好心人送去了医院,可是他一点钱都没有,再加上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一个低血糖,于是悄悄在夜里溜了出来,玩了一把不告而别来赖账的戏码。   后来他只能去包吃包住的小饭店里当店员,总算能填饱肚子。住在肮脏的厨房里,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心中的电影梦,于是偷老板的电,呕心沥血写出一个剧本。   “没有几个编剧能把自己提前写完的剧本卖出去的,都要临时照着别人的意思改。”黄露明好心提醒他。   可是黄鹤已经写出来了,他就一心想要得到别人的赏识,于是千方百计混进了今天这个沙龙。   黄露明面冷心软,她看了那份稿件半天,“你的文笔细腻,但是情节的确不够丰富,当剧本可能真的不太够格。”她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青年,“这样吧,我介绍你去杂志上,就当做情感故事来发表。”   黄鹤抬起头,擦擦眼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想到,这一下歪打正着。其实说起来,这个鹌鹑样子的青年黄鹤,抒情起来那个肉麻程度……比黄露明更加适合做妇女之友,果然他的连载火了起来。   他也很懂得知恩图报,先是送来了一半稿酬,黄露明怎么推辞都没用。再到后来,他逢人就自称是黄露明的小徒弟,感谢师傅的提携之恩。最后也只好默认了。   这天晚上,黄露明又摸上了聊天室,很意外地发现,陈桦这货居然有活着的粉丝了。   那应该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说起自己千里迢迢去探班,最终见到了陈桦的经历:   俺去探班见到哥哥,激动地不知道要说说虾米……哥哥好帅好忧郁啊,花痴ING,淡淡滴笑容、深邃滴双眼……   隔着屏幕,黄露明都能感受到那份不淡定。   没想到这位一石激起千层浪,好几个姑娘也表示,从几年前就注意到这个演员了。   花季女孩2002:   开始注意他是扮演一个禽兽律师,戴着金丝边眼镜,他一直在做坏事,但是扮相太惊艳了,不由自主越看越喜欢……全剧里最帅最坏的,现在还记得他的台词:“律师就是披着皮的商人,想合作?要先出得起价钱!”帅晕偶!被我爹BS呃~~~   维生素C:   还有一个电视剧,他演一个大坏蛋,女主又老又丑,其他男演员都围着她转,只有哥哥,绑架还用鞭子抽她!眼前一亮!~~帅啊!!看得我通体舒畅啊~~~HOHO~~~就是偶喜欢的恶趣味啊!~~~   最后,聊天室里面的粉丝志同道合,觉得贴吧和聊天室都不能满足她们对陈桦哥哥的爱了,大家一起做了一个影迷网站出来。   判断一个明星红不红,就要看有没有粉丝给他做网站。   黄露明没有想到,陈桦就这么成为了第一个因为社会版面新闻和反派形象火起来的男明星。   她一时好奇,就摸进了那个网站。   欢迎大家来到陈桦官方影迷论坛——★良陈美景-黄桦林★   黄桦林是影迷为哥哥办的俱乐部,有许多照片和个人信息,为了呈现出大家心目中的哥哥,解除不能见到哥哥的相思之苦,大家可以常来这里看一看他的最新消息,把这里当做JM们的第二个家!   ~~~~~~~~~永远支持哥哥~~~~~~~~~~~~~~   难为这些粉丝,陈桦的电视剧多,但是图片资料极其难找,有些能看出来,直接是用相机拍的电视屏幕,这样才勉强凑出一个图册。   还有一些写影评的,不知道把那些反派角色看了多少遍。   网页下方是评论区,有姑娘几分钟前刚刚发表过评论:   赞!太油菜,对哥哥的角色评论写得超级到位,搞笑版笑疯鸟~~~   俺来黄桦林报道鸟!我第一次追星!天天刷坛子搜他的照片!   黄露明默默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叫做黄桦林?我只知道有白桦黑桦和红桦。”其实她觉得黑桦更适合一点……   管理员幽幽地答了一句:“因为哥哥喜欢。刚开始定的白桦林,他说听起来像白化病……他说黄桦挺好,听起来像是秋天,他喜欢秋天……哥哥真是忧郁的人儿……”   接下来管理员也因此十分苦恼,她们这群粉丝,是叫黄花菜呢?还是叫黄花呢?   黄花就是菊花,可问题是,菊花已经被那个撰稿人黄露明毁掉了啊!   被神情咒骂的黄露明默默打字:你们可以叫金花……   管理员豁然开朗,其他姑娘纷纷附和:没错,我们就叫金花!!   黄露明从他们口中得知,剧组已经结束了拍摄,昨天启程回来。她关闭电脑,起身伸了个懒腰。   刚打算睡觉,门铃就响了。   夜晚造访,会是谁呢?   她刚打开门,没留意一个人突然冲进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第38章 沧海月明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就要把女主的CP安排好,所以要加快剧情,然后就可以愉快地撒狗粮了……一不小心多写了好几百,所以晚了半小时,对不起啊。   曾经高中的时候,每天早上前座女同学都一脸肾虚地来上课,据本人说是看片看的,一直觉得很神奇……   这是一个非常柔软温暖的怀抱,还带着浓重的香气。   黄露明费了一点力气,才从阮颉依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中挣脱开。   “这么多天不见,有没有想念我?”阮颉依似乎是刚刚洗过头发,发梢还带着水滴,整个人香香软软的。   黄露明第一次看她穿休闲装,一件小V领内搭,外面套着天蓝色牛仔背带裤,整个人一下子活泼俏皮不少,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旅途奔波过的人。   婉拒几次不成功,黄露明还是被她拉着出了家门。   “我是不懂鉴赏的,不过其他人都说你写的东西有血有肉,大大地立功,我一回来就记挂着要请你吃饭呢。”   阮颉依一边吩咐司机先生开车,一边挽着黄露明的手臂亲亲热热地说话。“这次饭局我带你认识几个也想写传记的,帮你推销一下,也给我自己争点面子!”   这是他们演员圈子内部的聚会,黄露明还有点小紧张。谁知道车子开到一半,阮颉依接到一个电话,刚才兴奋的劲头全给浇灭了。   “露明明,咱们今天怕是不成了,那边出了点事……”她咬着嘴唇看向黄露明。   “没关系,改天吧。写稿子的事情一向变数很多的。”尽管事情黄了,黄露明还是感激她的好心。   “反正你也出来了,不如去我家?我们今晚通宵,庆祝我拍完了人生的第十部电视剧!”阮颉依拉着她撒娇,拽在胳膊上的手又紧了紧。   就这样,黄露明又一次来到了最初他们见面的那栋别墅。   阮颉依兴奋地给她看新剧大纲。黄露明有些诧异,她才刚刚杀青,怎么又要拍戏?   “没办法啊,时间就是这么紧张。忙死总比闲死好,你是不知道,一直不能开工的时候有多惨。”阮颉依穿着大红丝绸睡袍,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了。   黄露明看了一下,手中的剧本是改编自一部武侠小说的古装片,名叫《八大女侠》,神奇的是,这部片子几乎聚齐了当下所有当红女明星,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把这些各自美丽的小花们聚在一起,势必要来一场争芳斗艳。   阮颉依仍旧稳坐女一号的宝座,剧中饰演的是一个很英气的侠女。   本子不错,人物也出彩,黄露明表示完全支持,她开始职业病地揣测起这个故事的起承转合,结构布置……   剧本却被一把拿开了,阮颉依微微噘嘴,“你是来陪我的,不是读剧本的!我们上楼玩去!”   黄露明被她拉着上楼,感受到那只光滑的手传来的温度,拂面是她头发的清香,很少和别人肢体接触的她,开始觉得,其实有一个这样个性率直活泼的女性朋友也不赖。   但是,几分钟后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她就不这么想了。   狡猾!大大的狡猾!   黄露明想起几分钟自己前面前带着小小狡黠的、狐媚的双眼,心中愤怒,却又不得不依照愿赌服输的原则,乖乖出门上车,向音像店进发。   这是一家开在学校后面隐蔽位置的音像店,据说片子最全。黄露明像做贼一样,大夏天戴着口罩,穿行在一排排碟片中,走到店铺最里面,面红耳赤地跟老板比划了半天。   然后,她终于拿到了阮颉依要求的东西——一张某女星的最新三级片。   黄露明第一次买这种东西,莫名的羞耻感让她眼疾手快不少,就要塞进黑色的大帆布包包里。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熟悉的好听嗓音响起。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了,仅凭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司徒也能轻松分辨出她。   “小鹿?你怎么……”   老板还在笑呵呵地自夸,“不是我说,这么好的东西你到别家肯定买不到。”   黄露明恨不得伸手帮他闭上嘴。   司徒愣在原地,他大学生活费好大一部分,都要贡献给这家店,不过都是为了琢磨电影艺术,他第一次在自己常光顾的地方见到朝思暮想的姑娘。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然后,他视线稍稍下移,终于看清了黄露明手拿碟片的封面——那是一个衣着暴露、搔首弄姿的古装女子。一双媚眼,面容艳丽,姿态妖娆。   司徒的世界,瞬间崩塌。   黄露明把这辣眼睛的神物塞进包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不做解释,冲出门去。   ·   “身材真的不错啊,恩,胸挺大的。但是还是不如我嘛……”阮颉依一边看,一边挺胸自己比划了一下,然后一脸开心地笑,阴影里的黄露明面色深沉。   “我就是想要提前了解一下,大家同剧组嘛,她拍出来就是不怕人看的。可是你知道,没有人不认识我,我去买的话,全世界都要登报纸了,这样不好,不好……”   阮颉依新戏,有一位女二号是因为拍风月片爆红的,她想要提前“瞻仰”一下对方的“真理”,于是出此下策,故意设计打赌,让输了的黄露明去买碟片。   黄露明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离开的时候,司徒小李同学通红的、不可思议的脸。她烦躁地抱住了脑袋……   不过,虽然片子很鬼畜,那个女二号的脸蛋身材,亲眼所见,是挺不错的,大胸蜂腰,在浴池里的一段非常大胆……   之后的一天,司徒没来接她下课,他发信息过来,说自己有些别的事情要忙,过两天再来。   黄露明一想,这样也好,避免尴尬了,估计现在在司徒小李同学心中,黄露明的形象已经变得不可言说……   但是要说解释吧,还真的,恩,很难启齿……   正当黄露明满脑这件事的时候,王阿姨凑过来,说有一个圈子里谈剧本的小聚会,愿意带她见识一下。   这种和投资方的谈,其实很不确定的。有可能今天说好的,明天又变了,所以编剧们总是广撒网,希望能多捞几条大鱼。   黄露明想了想,点了头。即使定不下来,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   当黄露明走近那个包间的时候,座位上已经有了两个人。   灯光一照,那个一脸呆滞,双目晦暗无光的,是叫她来的王阿姨。   另外一个,坐在那里威严如山,眼窝深深眸子深邃的,黄露明一眼认出,正是那天见到的不要脸一栋楼总裁!   桌子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服务员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把门关好。   黄露明看着那两个人,不祥的预感在心里升起。   这是个陷阱。   王阿姨鼓动着黄露明入座,一把把她拽倒在总裁身边的位置上,“来得晚了,还不敬甘先生一杯?”   辛辣的白酒味直接窜进鼻子,黄露明下意识往后躲,溢出的酒滴在桌布上,颜色顿时深了一团。   甘先生掌管着一个大型房地产集团的青年企业家,现在有意向投资电视产业,这是王阿姨的介绍词。   【金光闪闪的大款,想卖剧本找靠山就扑上去啊】这是王阿姨的潜台词。   黄露明几乎是被她挟持着,尴尬地端着酒杯不上不下。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两个人之前已经见过面了,而且还是非常不越快的初见经历。   “干什么都要有个靠山才行。”她凑近黄露明的耳朵,充满暗示地提醒她,口腔里的一股浊气喷得黄露明心生反感。   靠山?   黄露明冷笑。   她胳膊使力,一肘子将王阿姨的身体隔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直视板着脸的总裁。   “这第一杯酒,我敬甘先生您,贼心不死勇气可嘉。”她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尽数喝下。   透明的液体进入口腔之后就仿佛化作了辣椒水,将她的五脏六腑烧得一片沸腾。   转过身来,她又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这次看向了呆坐在那里的王阿姨,“第二杯,我敬王阿姨您,拉得一手好皮条,事先也不通知一声,给人好大惊喜。”   那妇女听得傻了,面色转白,肥胖脖子上的肉一圈圈痉挛。   黄露明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第三杯敬我自己,眼力不济识人不明,今天走到这么个地方来。”   黄露明空腹来的,一连喝了三杯酒,但还是面带笑容。   她朝面色各异的两人瞥了一眼,微笑着开口,“不管你们玩什么把戏,恕不奉陪,临走前我还有句话要说。”   她顿了顿,步子已经朝着门口迈过去,“之前也有这么一个事儿。后来呢,那个拉皮条的被杀了。”说到这里她扫了一眼王阿姨死鱼一样的脸,“那个老板,也死了。现在还能找到新鲜的报道呢。”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屋子。   “这……”王阿姨转了转眼珠,看向总裁甘先生。   “没关系,让她走。”男人深沉地开口,“还有,你也走”。   ·   黄露明受到这个打击,对于混进编剧圈子有些不太抱大希望了,实在是够乱的。还是暂时专心维护自己杂志稿的一亩三分地吧。   于朕统计了一下最近的数据,发现由于白领阶层的扩大,讲述城市白领情感故事的纪实文学栏目培养起一大批忠实读者,这个版块反馈往往最为热烈。   但是各大纸媒都开设了相关专栏,如何能够从中脱颖而出,就成了她扔给黄露明的一大难题。   情感纪实,重点就在情感两个字,一味瞎编乱造行不通,不能打动人。黄露明思索了一阵,和徒弟黄鹤最终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从之前杂志社收到的读者来信中挑选素材。   这些都是真实故事,又是本人口述,较为可信,能最大限度贴合当前社会现状。   把于朕那些夸奖赞美都丢到后面,黄露明请她提供资料,顺便帮忙从大把不幸人生、迷茫男女中挑选出典型案例来。   最终,他们三人一起,合力评选出了几个最佳痴男怨女奖,个个都是满腹牢骚,经历沧桑,足够拍出一部上百集的八点档。为了稿件的质量能更上一层楼,他们按照来信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邀请对方出来见面采访。   黄露明分到一个痴恋女明星,写信几百封得不到回应的痴情汉子。其实这家伙文笔一般,但是由于沾上了女明星这个热元素,成功脱颖而出,他们约在一个本地酒吧见面。   和上次跟于朕狗汤圆见面一样,也是拿着杂志作为接头证物。   这里的灯光晦暗,衬托出一种格外暧昧的气息。黄露明摩挲着小步子向前,在最里面那张桌子上看见了粉红封面的杂志。   她看到那个暗中的背影,莫名有些眼熟。   那人听见响动,抬起头来看她。   黄露明准备好的公式化的微笑僵在了脸上,怎么又是他?!   那人似乎已经预料到她的反应:“坐下吧,第三次见面,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开口的机会。”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黄露明真的坐下了。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她有些好奇,之前那些,怎么说,伤春悲秋、敏感细腻的信件,真的很难相信是出自这个人的手笔。   接下来交谈的内容,才是真正震撼到她。   他先通报了自己的姓名:“我是甘修平,你今天的采访对象。”   他接着坦白:“我写信的对象,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见到你了我不打算隐瞒,就是阮颉依阮小姐。”   黄露明浑身一震,“难道你是因为求爱不成,才一直纠缠给她写过传记的我?”   总裁点头:“有这部分原因。”   他莫名其妙地地叹了一声:“另外一个原因是,我怕你们会在一起。”   “什么?”黄露明不淡定了。“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两个女的……”   “你现在这样是因为不了解实情。”他的声音很严肃。   “不,阮小姐之前的男朋友是她经纪人,我很了解。为了写那本传记,我了解了她所有的事情。”黄露明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   “那是交换。他的经纪人能力很强,这个圈子不是那么容易生存,所以她只能答应。”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黄露明脸上的笑僵硬了。   总裁先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怎么说呢——我想,可能你们文人见多识广。我之所以没办法追到她,是因为,她唯一确认交往过的对象,是一个女制片人……”   见黄露明没有反应,他继续说道:“或者她以前的助理也算有一点?”   黄露明抓住包袋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明白,但是我很确信这一点,她这种情况,准确来讲……”   甘修平看着她的脸,“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同性恋?” ☆、第39章 沧海月明   总裁先生一番话有理有据,黄露明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回想起之前阮颉依对待助理宽容关爱的态度、对下一部戏新搭档的过分关注,还有,对她的好脾气和撒娇……   黄露明浑身一震。   甘修平的面容在灰暗的灯光下一如既往地平静,他继续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向黄露明陈述自己脑洞大开的计划。   概括来讲,他邀请黄露明来做他的编剧,写一场真实的剧本,只要按照黄露明设计的戏码,阮颉依能接受他并且结婚,他就把黄露明买下三个单位的那一整栋楼都送给她,作为撰稿费。   真人秀编剧?黄露明亚历山大。这个总裁的想法很不一般。   “她现在很喜欢你,如果强行让你消失,反而会激起她的劲头。”甘修平解释道。   他为了阮颉依广泛观看各种情感剧集,得出的结论就是:越是有阻力,越是会激发叛逆精神,让原本不怎么相爱的人死都不肯分开。   比如罗密欧和朱丽叶,如果家长们放手让他们在一起,反而会平淡收场,因为彼此个性缺陷爆发而分开。   所以,他打算让黄露明和阮颉依形影不离,一方面可以用来阻杀真正和阮小姐“志同道合”的人,另一方面,黄露明要用“笔直”的气质感化对方。   其实就是要黄露明暴露各种缺陷,破坏自己的形象,让阮颉依主动感觉幻灭。   “这是《八大女侠》联合编剧的合同,你签一下,我们就算开始合作。”甘修平推过来一个文件袋。   黄露明总算知道为什么阮颉依能当上女主了,原来最大的投资商就坐在自己面前。   “可是我还要上课……”黄露明没有接。   “我和你们的校长有一点交情,已经打过招呼,你一个学期不出现都可以,只要最后去参加一下考试。或者,如果你有需要,四年都不用过去,最后直接给你毕业证。”甘修平非常淡定的回答。   一整栋楼……黄露明鬼使神差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到她僵着身子走出酒吧,一个之前一直坐在旁边暗处的人影闪了出来,坐在了她刚才的位置上。   “怎么样?”他问甘修平。   “眼睛太冷,身材太纤细,一般。”甘修平吝啬地吐出两个句子。   “没让你评价外表!”对方不满。   “表面勤奋、谦虚,其实骨子里带着清高,不那么容易相信人。爱看书,有特长,见识很广博,看待事情全面,老练而有心计。”   甘修平这次不那么敷衍了,话音一转,“不过家境一般偏差。”   那个男人沉默了,甘修平一向刻薄,这个评价尽管毒舌,但是还算客观。   “怎么?要动真的?”总裁先生木头板一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笑意。“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头一回见。”   他闻言一愣,随即放松身体靠在了沙发上,被头顶那盏小灯照着,额头、鼻尖和颧骨一片亮光,眉尾一颗黑痣也清晰起来,“你不也是一样?对待不在意的人可以进退有度,应付自如。”   “但是如果面对真正喜欢的人,会失态,会词不达意,会弄巧成拙,好意不被接受的时候也会委屈恼怒,不是吗?”   ·   黄露明在开机仪式上大饱眼福。作为一部当下热门的古装武侠片,又聚齐了这么多当红女明星,现场记者和围观群众热情极为高涨。   活动方为了契合主题,别出心裁地让主演们穿上了自己的戏服之后,依次骑马出场。活动环节就请观众上来互动,一一猜测演员扮演的是原著小说中的什么人物。   当黄露明看清在女演员之后,骑着白马,身着白衣那人时,她手中的相机差点掉在地上。   怎么会是原本应该在学校上课的司徒?   司徒优雅地坐在马背上,隔着重重人影,微微向黄露明一笑。   黄露明回想起剧本,白衣白马,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男主角白公子?   在书中男主是一个举世无双翩翩佳公子,司徒外表上来说绰绰有余,只是,他根本就不是学表演的……   她还在沉思,那边全部主演已经聚在一起拍大合照了。一堆莺莺燕燕将司徒小李围在中间,离得最近的,是一身男装的阮颉依。   书中女主是女扮男装出场,直到一半剧情之后才恢复女装,这也是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套路了,难得的是阮颉依自带一股英气,不施脂粉反而更显得姿态潇洒。   那位身材**的女二号见到真人之后倒是有些令人失望,她个子过于娇小了一些。没有了镜头和背景的衬托,在美人堆里并不如何起眼。隔着很远也能看见脸上有些僵硬。   很多人错以为这个时候的明星都是纯天然,其实并不是,去日本割个双眼皮做个鼻子下巴,还有隆胸都是很受欢迎的整容项目。   PS也早就用起来了,海报往往会比真人完美。   女二号名字里带一个“娇”字,就因为整容,被业内戏称为“橡皮娇”,意思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地方都是填充物,没有了风月片里那些迷离朦胧的灯光背景,硅胶在正常镜头之下时不时现出原形。   反而是之前看照片并不打眼的女三,本人长的很突出,毫无攻击感的清纯柔弱之美。   开机仪式一结束,司徒就跑到后台去找黄露明。“制片人和舅舅是朋友,原本定下的男一号非要换角色,他们临时找不到人,就拉我来救场,所以前两天没空去找你。”   黄露明看他一身戏服还没换,很有古装公子的感觉。“不用这么紧张,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个亲身实践的好机会。对了,学校怎么答应放人的呢?”   司徒一说话梨涡若隐若现:“本来学校是不愿意大一学生耽误学业的,不过制片人坚持,最后给了学校一万五的赞助费。”   黄露明心服口服,钱的作用果然是巨大的。   ·   晚上回家的时候,黄露明在门口远远看见一个静静站着的人。   他穿着一件落肩风衣,长及小腿,整个身体都包裹在温柔的夜色之中。   “你终于回来了。”他神秘兮兮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送给你的。本来应该赶上中秋,最近太忙抽不出身来,晚了两天。”   陈桦从山区一回来,原本形同虚设的经纪人、公司热情无比,各种活动全都找上门来。   “这是……”黄露明打开来,先看见两个长长的耳朵。   “八月十五中秋节,送你一个兔儿神。”他轻声细语的,“明天买两个瓜果梨桃摆上供奉,让它保佑你健健康康、吉祥如意。”   黄露明把那个小陶瓷整个拿出来,那是一个三瓣嘴、直愣着长耳朵、披着红袍子的兔儿神,身骑一只黄老虎。   关于兔儿神,其实有一个传说。百年前人间有一次爆发大瘟疫,死者无数。月亮上的那只兔子决定下凡来帮助人们。   但是他不像是别的神仙那么本事,维持不了固定的形态,时男时女的,有时候控制不住了,还会露出两只长长的耳朵,把病人们吓得半死,以为他是妖怪。   后来因为他坚持不懈地施舍药材,大家也信任他了,生病的人都渐渐康复,于是他就心满意足骑着老虎回到月亮去了。   “喜不喜欢?有没有一点小感动?”他喜滋滋地看她,双眼发亮。   陈桦这个人表面散漫悠闲,其实有几分小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演木匠就学雕花刻木;演美发师就会削剪烫染;演厨子颠得起大勺;演毒医,药性毒性一学即通;演文人也能勉强书画俱佳。   黄露明走后,他坐在村寨那一方星斗池塘旁,满目花卉草虫,心却飘在千里之外,回房间点上松油灯画了一幅画,刻上自己的章子,还觉得不够。   原本他打算自己亲手做一个玩意来送她,无奈回来后实在抽不出时间,又不想错过过节见面这个机会。   “你头发呢?”黄露明看了两眼手里的物件,又抬头看他,这下发现重点,陈桦帽子底下的脑壳光光的。   “你不是有悬赏吗?别告诉我为了买一个兔儿神,你连头发都当了。”她半开玩笑。   “要拍新戏嘛,这次演一个和尚。原本找我的是个什么公子,我一看,八个女的有四个要演感情戏,剩下四个全是干妹妹,我就给推了,换了一个和尚。”陈桦习惯性抬手想理一下发型,发现没有头发之后又讪讪收了回来。   “你等等……”黄露明打断他,“你说的是八大女侠,是不是?陈桦,你是不是傻,把男一推了演男三?”   黄露明简直服气,等他拿下帽子再仔细一看,他的浓眉也换了形状,原本嚣张上扬的剑眉被修理平整,硬生生弄出了平和温柔的气质。右边眉尾那颗小黑痣也更加明显了。   “那个沉默寡言的和尚整个剧里都在当背景板,完全不打眼,就是给人作配啊。”黄露明替他惋惜,“还为了这个剃头,你这样怎么参加节目,接受采访?要说禁欲,和尚还不如道士扮相好……”   他低着脑袋看他,神情柔软地像是委屈的小孩子,“没办法,我心里有……恩,总之那个情圣不适合我……”   黄露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人默然相对一阵。   “你最近是不是还是吃得少,用脑过度就失眠?还有夜晚心慌,你看自己的脸色,蜡黄的。”陈桦抬手试探着碰她头发,被躲开了。   他又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小饭盒,“你是气虚体质,要吃偏温食物,但是不能太热,别吃排骨。我做的炖羊肉加了白芍,现在季节变化,早晚一定要穿衣防寒……”   黄露明不接,她把那个冰凉凉的小陶瓷塞回给他,“陈桦,你都收回去吧,我们不适合。”   一个人对于情感的最初认知,只能源于自己的父母,而黄露明原本应该受到启蒙的区域一片空白。   那件事发生之后,她更是不相信感情。骨血至亲尚且能够背叛,还有什么牢不可破可以倚仗?谁都曾经温柔天真过,可是过了那个阶段,再也不敢对人掏心掏肺。   她和刘嘉同之所以能坚持十年,大概是因为大学异地,工作异地,同城之后两个人都很忙,有效相处时间的短暂避免了问题的发生。   爱情,从来都只在故事里完美。现实中哪得一见?在天上?地上?还是在水里?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不真实的东西越早消失越好。   她不怕别人对她使坏,就怕别人没来由对她好。   那双拿着兔儿神和饭盒的手,指尖在轻轻地发抖,黄露明假装没看见,错身走过去。霏霏细雨在路灯下轻轻飘洒,把天地都连了起来。   休息了两天之后,黄露明正式以联合编剧的身份进组,拍摄地在距离市区十几公里的小镇,风景优美,人烟稀少。只是没有人想到,开拍的第一天,就出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好想要送每一个小白菜一个兔儿神,大家都要健健康康。这下子小说和现实的时间就几乎同步了,挺神奇的。   总裁和陈先生的关系,我提示一下,大家还记得陈先生出场的时候,是开走了友人的跑车吗?   我个人是喜欢道士的打扮多过和尚,长发一束,再来一套飘逸的衣服…… ☆、第40章 沧海月明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的3500,替换后是4300,我发现自己每次都很尴尬地写远超过一张又不到两章的量。预告一下,接下来十几万的文里,大概会有三十场以上的吻戏……脖子以上可以写的对不对?   强X戏替身有时候是男的这个,不是我编的,是真的……   剧组开工第一天,第一场戏,女一号阮颉依就被一把大刀拍晕过去了。   当时黄露明不在现场,她是赶到医院之后,听阮颉依的新助理小苹果说的具体过程。   小苹果人如其名,年纪不大,人很甜。脸颊圆鼓鼓红扑扑的,很有生气。她说话又急又快,像是咬下去脆生生的红富士,听她一讲,黄露明很快理出了大概经过。   这部电视剧的第一场,一上来就是一个打群架的大场面,混乱之中各大美女纷纷亮相,电影电视之中,能第一时间吸引人眼球的无非就是“美色或暴力”,所以美女一打架,两个元素都有了,是个劲爆的开场。   各个演员都卯足了劲,想要一出场就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所以对自己的亮相都下了很大功夫,事先也反复排演过。   正式开拍后,阮颉依的侠女最先出手,其他七位依次加入。对她形成一个包围圈,然后单独上去较量。   动作都是事先设计好的,按理说没有问题,但是现场却有些诡异。   一开始,那几个女演员像商量好了一样,故意相互配合,用身形走位遮挡阮颉依的镜头。   现场围观的工作人员还以为是不熟悉动作和缺乏经验造成的,也没在意。   阮颉依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始主动灵活地避开遮挡,并小声提醒对方动作失误。   本来是轮流打斗,女二出剑之后应该不敌退下,女三女四接着顶上。可是当阮颉依已经将动作换成防卫女三女四的时候,女二并没有离开,反而继续动手。   阮颉依拍戏虽然多,武打经验并不丰富,武术指导教给她的动作是以一敌二,现在对手都不按照套路来,要同时招架三个人,已经显出慌乱。   她想收手叫停,还没来得及喊出声,背后的女五大喝一声上前,阮颉依旋转躲避,那把剑擦身而过,正松了一口气,女四一把大刀就挥了过来。   道具刀是不开刃的,但是在惯性作用下还是有很大力道,阮颉依被一刀拍晕过去。   被急忙送进医院,医生给她拍了片子,检查了后脑勺青色的大包、鼻尖蹭破的一层皮、摔倒时扭伤的手腕。最后结论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其他外伤不碍事,几天就好。   官场没有读书人,娱乐圈没有白莲花,是非地没有傻白甜。黄露明通过这件事深刻地认识到了。   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女明星们,关键时刻撕破脸动起手来照样蛮横霸道。不过这次几乎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阮颉依质问导演的时候也没了敦厚委婉的影子,无奈这是**,总不能把剩下七位全都换了,所以除了赔偿,剧组也没办法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明星们背后的人大多都得罪不起。   阮颉依躺在病床上咬牙切齿,鼻子上的红色伤口结痂,让她烦恼地不敢看镜子。卑鄙暗算不择手段,她困惑的是,完全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一大票人,成了众矢之的,背后牵头主使的又是谁?   黄露明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大忙,剧组内斗的消息不能外传,因为她现在已经成了编剧之一,这个年代又不适合用□□炒作,所以不能写新闻稿披露真相,唯恐带来负面影响。   阮颉依很是生气,她坚决要求退出拍摄,导演百般道歉,又提出请她安心修养,剧组先拍摄别人的戏份,等她回来。   思来想去,最后阮颉依还是答应病好后回剧组,她也想要当面臭骂那些暗算她的小人,看他们见到她是否心虚!   阮颉依一走,黄露明在剧组就有点像孤家寡人。她同时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搞明白,所以格外留意起剧组中人。   女一号带病住院,那么除去阮颉依的剧本,基本全是男主和女配们的。所以司徒小李几乎是一天十几个小时不间断地在拍摄。   可能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家学渊源,再加上他自己感兴趣,爱钻研,所以他的镜头感非常出众,很快为自己设计出了比较能够展示优点的角度和表情,一段时间下来,除了台词功底还稍微薄弱一点,身形走位、舞刀弄剑都在及格线以上。   制作人来过一两次,每次都赞不绝口,顺便自夸慧眼识人。   没了女一的压制,女二橡皮娇在片场气焰嚣张起来。黄露明经常听到她纠缠服化组,一会说古装宽袍大袖遮住了自己的魔鬼身材,一会又说古典妆容不能表现自己五官深邃之美。   时间久了,大家看见她都恨不得躲着走。   五官深邃?黄露明在心里冷笑,没有一处地方是天然的深邃……可怜了灯光师,稍微一打强光,半张脸都是透明的,实在是太考验技术。   橡皮娇似乎是知道黄露明和阮颉依关系比较好,所以每次见到她也是横眉冷对的,经常无缘无故挑剧本的毛病。   “干什么还要下水啊,这个天气水多凉啊!不行,必须改剧本!换成跳舞好了。”   黄露明无语至极,这本来就是小说里原原本本的内容,导演说要原汁原味呈现,自己总不能胡乱修改吧。改完书迷吐槽,算是谁的锅?   争执半天,最后橡皮娇冲她一跺脚:“你不改算了,明天就让我的御用编剧进组!”   黄露明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摆臀扭胯的走路姿势,不由得摇头。心里有些怀疑,抱团设计阮颉依的,会不会真的就是这个艳俗的尤物?   其实她长相并不突出,不然也不会靠卖肉搏出位,不过胜在有一种诱人的风情,一出名就跑来拍古装片,想要洗白?她那张□□的脸还是更适合现代女郎一点。   说不定正是因为对自己长相不够自信,才会对样貌出众的阮颉依下狠手。可是其他几位,为什么配合?   黄露明一心留意着剧组内部的小道消息,没几天,等橡皮娇那位御用编剧一来,黄露明更加心塞了。一张老脸上面两个肿眼泡灯泡一样地闪,不是皮条客王阿姨还能有谁?   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黄露明即使见面也不跟她打招呼,现在却要和她共事,还因为剧组住房紧张要同住一间房……   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有能力的、有权利的、既没能力也没权利但是可以在中间牵线搭桥的,王阿姨就是第三种人中较为恶心的那一种。   小演员想要出头,请她帮忙介绍的多了,像黄露明这样主动给脸还不要的并不多见,她在剧组碰见黄露明,理所应当认为,当时黄露明的声色俱厉全是装的,假正经!私下里还不是抱大腿得到了机会?   所以,她看向黄露明的眼神也带上了鄙夷。   尽管两个人都不愿意接受对方,八大女侠剧组的三人编剧组还是成型了。还有一个人,不是他们这种文编剧,是武编剧。   原著作者是个大家,其实已经懒得写书,所以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些武功招式,你来我往的,就懒得再编,直接写四个大字“此处武打。”   那么这部分的打斗场面就需要编剧来补全,而且最好是武术指导出身,写出来的动作套路既好看刺激又实用。   他们剧组的武术编剧很有意思,是一个身材娇小的中年男士,幼年练武,身手灵活,但是由于身高受到限制,没办法走上荧幕,所以一身功夫用在了幕后。   除了做武术编剧,跑一跑特型演员的龙套,他还有一个特殊业务——强X替。   就如同书法替身、舞蹈替身、□□替身一样,出现在特定XX场合的那种替身。   别看他脸黑面丑,但是人家身材很好,骨架纤细、小腿又细又直、除脸手之外大部分皮肤都很白皙,所以换上女装,弄个假发套,从背影一看还是很能迷惑人的。   有时候这种特殊戏码要上演,女演员不愿意自我牺牲,男编剧就亲自上场,奉献自己美好的**,最后只要补上几个女演员脸部镜头就可以了。   广大色狼男士观众,知道这一点大概会掉下泪来。   令黄露明烦躁的是,除了武打,大部分文戏都成了自己一个人的工作,皮条王来了之后,除了每天串门聊天吹牛皮,拉关系挖八卦打扑克之外,就早睡早起身体好了,每到半夜,伴随着她的鼾声写字的都是黄露明自己。   几十岁的人了脸皮又厚,黄露明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实在气愤难耐的时候,黄露明就翻出陈桦寄给她的录像带来解闷。   陈桦的戏份少,而且集中在后期,所以他开机之后只来过两次,然后就出国开演唱会去了。   那天之后,陈桦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还是有事没事给她打电话聊聊天。   黄露明听说他要开演唱会,以为是在开玩笑胡说八道。   谁知道报纸都登出来了,确凿无疑就是他。这时候很流行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得高高的,陈桦的公司斥巨资为他购买了一顶仿真假发,吹得蓬松如云,陈桦就带着踏出国门走向世界了。   之所以出国,是因为他这次走红,经纪公司才注意到这个一直被放养的艺人,正巧这时候国内互联网发展,消息流通灵活多了,公司意外发现,墙里开花墙外香,在国内之前一直籍籍无名的陈桦,20岁的时候拍过一部古装戏,在邻国大火,被心心念念了两三年,奉为天皇巨星。   那是陈桦少有的正面形象,扮演一个表面吊儿郎当实际专一神情的公子哥,只可惜国内没有上演,当年是被便宜打包给外国电视台的。   于是公司内部开了个会,决定内销转出口,让陈桦先去大受欢迎的邻国亮亮相,然后回来写稿子夸耀一下在国外是如何受欢迎,反向带动国内观众对他的热情。   一般来讲,都是国外的月亮比较圆,现在港台明星那么火,陈桦出场费连他们的零头都不到,但是如果有个国际化的名头,再回来就不一样了。   至于陈桦坚持要求唱歌,他们也没在意,喜欢唱就唱呗。   于是在几天后陈桦寄给黄露明的录影带中,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陈桦在台上五音不全,荒腔走调。台下的外国妹子因为语言不通,曲调不熟,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听得如痴如醉。   现场气氛过于热烈,妹子们的欢呼声太过高扬,以至于陈桦不得不满场子瞎跑维护秩序。   最后快结束时,一个过于激动的外国粉丝,在试图跳起来拥抱陈桦的时候失手拽掉了他的假发……   几万人的场子瞬间安静了,陈桦非常淡定地拿起话筒,唱了一首《重头再来》。   黄露明看着那个被外国面孔包围着、笑得一脸灿烂的光头,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太疯狂了这帮人……   每次看完这一段,黄露明郁闷的心情就会纾解很多。她正要动笔,继续改编剧本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   皮条王最近通宵打麻将,难道舍得回来干活了?不然来的会是谁呢?   黄露明打开门,看见门外白衣如雪的少年司徒,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司徒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神情,突然抬头看了门边的黄露明一眼。   只是一眼,他就好像触电了一样迅速转开脑袋。   黄露明捕捉到了刚才抬眸瞬间,他双眼一片迷离,跟往常的清明模样大不相同。耳尖一直红到了脖子,她心里有些疑惑。   天色已经暗了,司徒的身影半隐半现,比起清醒的白天,他此时突然觉得胆子大了很多。   心里那个念头冒出来,他终于把话说出口,“今天晚上,我要拍第一场吻戏。”他声音放得很低,自己听来,却似乎因为夜晚太安静而清晰无比。   “哦?”黄露明也不过分吃惊,毕竟小说里就是那个风流不下流,到处招惹桃花的人设,大概今天是和女三?   司徒望着自己的脚尖,其实昨天已经试过那一场了,但是无论如何,他总是在唇瓣即将接触的那一刻不自觉扭过头,副导演今天硬灌了他好几杯白酒,叫他别再躲,好好拍完。   可是醉意上来的那一刻,他却只想不管不顾离开那个拍摄现场。他知道自己究竟相见的人是谁。   黄露明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月光下女孩子的手臂纤细雪白,一时间,相识十几年来的那些记忆涌上心头,百般滋味都在这一刻清晰地化作一个念头。   他握住了那只手,把那整个身躯都拉进自己的怀抱来,此时他脑子里只有副导演一句话“吻下去别犹豫。”   于是他就真的吻下去了。 ☆、第41章 沧海月明   司徒的吻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凉且润,仿佛冬月里,被料峭之风吹上童童玉树的细雪,带着一点将化未化的凉意,被肌肤接触之后的那微微热气一熏,就透出润泽的触感来。   然而这落雪般的眉心吻那样轻,轻得似乎是静夜里一个幽幽叹息,又或者是落叶临水时划过的一小圈涟漪,于微不可查中含着沉默但郑重的意味。   鼻尖轻轻蹭着鼻尖,手臂紧紧挽着手臂,彼此呼吸可闻。   他睫毛轻颤,呼吸都停涩,本能催促他试探着向下,寻上那微启的樱唇。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覆上他的唇。   黄露明用未被拉住的一只手挡开了他,然后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后退一步,靠墙站得笔直。   她的面色平静,既没有恼怒也没有欣喜,只是平静。   “你醉了。”她的声音里包含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下完这个定义之后,她毫不在意地抬手,将落在前额的头发重新梳理到耳后。   司徒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脸,冰冰凉凉的眼,半晌,颓然垂下脑袋,“我……对不起……我只是……”   “没关系,我没有生气的意思。”黄露明打断他,“如果还要拍戏,就赶紧回片场去。如果不是,回去好好休息,然后就忘记吧,不用放在心上。”   门轻轻地关上了,她回到那个还没开灯的漆黑房间。   他站在原地,盯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很久很久,终于苦笑一声,转头离开,走回没完没了的片场去。   黄露明一直到脚步声消失,才按下了小台灯的开关,啪的一声,书桌被照得一片明亮。   原著小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态,摊开放在那里。里面的主人公却仿佛刚才走了出来。   乌发雪衣的美少年,书中无人不爱。   可是黄露明脑海中的影子,却是那个在篮球场上飞驰的男孩。   是离开那场荒谬的编剧业内交流沙龙那天吧?料理完黄鹤的事情,司徒邀请她去看他的篮球赛。   她坐在前排的长凳上,静静看场上飞奔的年轻男孩,篮球破空落地的声音,教练吆喝的声音,女孩子们加油的声音在耳边响成一片……   球场里灯光很暗,司徒小李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却好像在发光,那个刹那真是耀目极了。   球场上的少年换上古装,走进镜头,语言难以描画的气质□□都还在。可是她只能是隐在书页背后执笔的人,没有让自己成为故事一部分的打算。   ·   又过了几天,之前一直没有露面的导演终于到达片场,之前一直是副导演在监督进度,他被其他事情缠身。   等他回来,正好黄露明回市区,去看望医院里的阮颉依了。   他一来,皮条王就变得勤奋不少,扮演出一副披星戴月劳累不堪的样子,瞅准机会,便拿着黄露明辛苦写出来的稿子去邀功请赏。   剧本是被锁在抽屉里的,可是那把小锁头哪能拦住她?还不是被轻松取了出来。   为了表现自己原创性,她随便挑了几个地方,略作修改,添枝加叶,这样便心安理得,觉得神不知鬼不觉了。   导演看了本子,起初脸色还好,越到后面,越是眉头皱得深深的,“这个地方不对啊,男主角和女三琴箫合奏的时候,怎么能是横在胸前呢?横吹为笛,竖吹为萧才对啊。小孩子都知道韩湘子吹,萧,不同凡响的俗语吧?怎么能横着来?这个是常识性错误!”   皮条王不说话了,那个笛子是她硬改的,她自己对古典乐器一窍不通,以为没有什么区别都差不多,就直接用笛子替换了萧,没想到和前一句话对不上,被抓住了纰漏。   导演接着读下去,又点出几个地方,全是她篡改过的,特意加进去的几句琼瑶台词也被批评太肉麻……   她听得冷汗阵阵,早知道就不浪费笔墨了,反倒惹出这么多麻烦。但是凭借着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她立刻信口雌黄,将错误都推到黄露明身上,说是她经验不足,又懒得用心,总共只写了一点,还全都出错。   导演听完,没说话,把稿子扔下,背着手走了。   ·   黄露明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大家纷纷向她投来同情又欲言又止的目光,弄得她一头雾水。   她回到房间没休息几分钟,就开始动笔写稿子。前段时间一门心思扑在剧本上,自己的专栏都快荒废了,还好有黄鹤时不时写点东西顶着。   现在剧本完成的进度比较令人满意了,她也应该抽出时间,来写写稿。正巧这段时间生活在剧组,积攒了不少灵感,于是她思索片刻,写出了一篇《从跑龙套谈谈如何混职场》:   但凡是唱戏,没有一上来就主角登台直接开始的。   正式开始之前,总有一群背上插着旗子的上来敲锣打鼓,满场子绕圈,那就叫做跑龙套的。   旧时候戏班子唱戏,乡亲们坐到了台子底下,总是免不了交头接耳聊聊天,像不遵守纪律闹哄哄的学生一样。   跑龙套的上来,敲一圈鼓点,大家知道就要开演了,才能闭嘴安静等好戏开演。   就好像学生时代,老师走进教室往哪里一站,不直接开始,直到班长喊一声“起立!老师好!”   同学们也问好,聊天的闭嘴了,抄作业的收起来了,吃面包的大口塞进去了,看小说的把手机放书下面了。   这样才能表示他当老师的威严。班长就是那个跑龙套的。   至于到了职场上,领导开始讲话之前,那个大声喊着“请肃静!”的,也是跑龙套的。   机灵的下属会主动承担这个职责,捧老大的场子。这样才给领导一种被尊重的感觉。你懂规矩有礼貌,自然比别人多得一份青眼。   所以,其实演戏和做学生、做下属的道理是完全一样的。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领域的规则都是一样的。聪明的你,不妨主动去承担当一个跑龙套的角色。   当你还没有能力当上主演的时候,就要甘心把自己姿态放低,把龙套跑好,敲鼓喊话的声音比别的龙套响亮,那升级自然就会早一点。   ·   写完这篇稿子,她检查了一遍错别字,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就放在桌子上,打算找个信封装一下,然后寄到报纸上去发表。   她一低头就发现抽屉半开着。   正在她疑惑,自己抽屉的锁被打开,剧本不翼而飞的时候,导演和皮条王推门进来了。   皮条王慌慌张张的,一进门就扭动着身躯冲在前面,突然,她双眼一亮,指着黄露明的稿子,大声向后面的导演告状:“导演!你看我没说错吧?她老是在工作时间干私活,这样怎么能写出严谨的本子呢?新人,能力不是关键,态度有问题就糟了!”   黄露明本来正要开口询问她剧本丢失的事情,却在看见导演阴云密布的脸,以及狠狠拍在桌子上的剧本之后闭了嘴。   一定是在自己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导演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口气,扔给黄露明一句她摸不着头脑的“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然后大踏步走了。   皮条王长舒一口气,看向她的目光躲闪着,紧跟着跑出门外去。   一出门,皮条王直奔化妆间,果然在那里找到了正在弄头发的女二号橡皮娇,一见面,就立刻颠倒是非黑白地将刚才的事情描绘了一番。   当然,她没有忘记将剧本几乎写成的功劳归于自己。反正是打印出来的,又没有笔迹,有什么好担心?   橡皮娇一边拿镜子照自己脸上的雀斑,要求化妆师再遮严实一点,一边听她抱怨黄露明有多么不懂礼貌,不尊重前辈。   “那个可恶的小丫头,高中才刚毕业?小虾米一个,姓阮的都躺在医院了,她还敢嚣张?”她语气中满是不屑,将镜子狠狠拍在桌子上。   “可不是嘛,这种黄毛丫头也混进编剧圈子来,大学没毕业就装教授,白拿钱不好好干活……”此时的皮条王唾沫飞舞的样子,简直可以去拿最佳影后奖了。   “还好有你这样业务熟练的老人镇场子。”橡皮娇一晃脑袋,阳光下细细的粉飞舞起来,“教训她还不容易?让她吃点苦头,才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皮条王听完,这才满意地笑了,整张脸笑起来,四白眼咪进了厚厚的眼皮里。   ·   黄露明觉得全组的人都不大对劲,大多数人见她就躲,让她想要问问之前发生了什么都很困难。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能大概猜出一些,剧本里有些纸页缺失了,总页数却没变,不过替代上去的那些都有一些瑕疵和毛病。除了跟自己同住一个房间的皮条王,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她思来想去,估计凭皮条王的智商,也不会是多么高明的招数。今天是有点晚了,要是明天当面去找导演澄清不成功,就请司徒小李帮忙好了。   不过最近他太忙,不知道会不会太打扰……   这几天司徒都是在跟女三搭戏,她前两天还围观过一场。跟他演对手戏那姑娘是橡皮娇的同门师妹,但是脾气好多了,长相也更出众。   女三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五官柔和清丽,皮肤特别白,长得人畜无害,娇滴滴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小腿不够直,换下古装之后能发现明显的弯曲,但是又白又细,拉回一些分数。   反正长裙子一套,弯也看不出来了。脸当得起古典美女的称号就足够。其实黄露明还是挺喜欢她这个长相的。   围观他们那场戏,是男主和女三两人闹矛盾。   女三含羞带怨地举剑,对准男主,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堆。当然免不了眉目传情一番。   就在此时,神助攻龙套在她背后使劲一推,就……真的刺中男主了。   男主吐出一口血,用手将剑身握住。   此时镜头会给流血的手一个特写,多虐心多苦逼啊!   男主深情地望着女三,然后吐出一句话:“如果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就让我死在你的剑下,我无怨无悔……”   之后喷血三升。   男主,卒?那是不可能的,结果当然是妹子扑进怀里失声大哭,不管做什么都原谅,两个人欢快地在一起。   反正剧情就是这么个剧情,用手抓剑是原作者写的,龙套背后使坏和男主角主动刺得更深是黄露明加的。   她看了一下,恩,拍出来也还是挺唯美的,毕竟,演员是真帅真美。龙套大哥也推得很用力……   她收起回忆,开始构思明天面见导演或者司徒,解释真相的台词。   敲门声突然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没查看,发现有了新的营养液,感谢大家。酷毛君并没有冒过泡,原来是在默默关爱作者吗?   读者“白微”,灌溉营养液 2   读者“酷毛”,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 猫和盐水鱼。”,灌溉营养液 2   读者“青影眼沉沉”,灌溉营养液 1 ☆、第42章 沧海月明   进门来的是趾高气扬的橡皮娇,身后跟着狐假虎威的皮条王,两个人把门一摔,两团墨黑的影子落在黄露明身上,遮住了本就不怎么明亮的灯光。   黄露明不知怎么地,就想起自己刚刚写好的那篇小短文来了。   大摆排场的领导,卖力捧场的龙套,她黄露明,就是台子底下等待发落的观众。   “娇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副导演让我通知你一声,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明天那场群戏,推倒重来,写的好了就留下,不然就滚蛋!”   “推倒重来?他之前明明说没问题的……”   “你是说我在跟你开玩笑?你也不拿镜子看看自己是谁?我一个明星会跟你这样的人开玩笑?”   这张面孔,一点都不像黄露明第一次在片子封面上看到的那样千娇百媚了,反而凶神恶煞,堪称女人中的汉子。   黄露明要推门出去,皮条王肥胖的身子就往门口一堵。   “说了明天就要用,时间很赶,你还在墨迹什么?”   “好,我写,现在就写。”黄露明重新坐回到书桌前。   他们两个,像是熬小米粥一样,熬了黄露明一整个晚上。   到了后半夜,橡皮娇在黄露明床上睡着了。   皮条王就坐在凳子上,用一双凶恶的眼睛继续盯着她写。   第二天一早,黄露明通红着眼睛,把皮条王的胖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拿开。   “没问题,全部改写好了。”   皮条王睁开眼睛,贼溜溜地浏览一番,眼睛里不时闪出狡黠的光。她不再用看犯人的架势看着黄露明,起身推醒了还在黄露明床上呼呼大睡的橡皮娇。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离开了。   黄露明困极了,她挣扎着换了一套床单被褥,然后沉沉地睡死过去。   几个小时之后,她睡眼惺忪地站在片场,开始挨骂了。   “这是什么?今天的戏不是早就定好了?你有什么权利临时修改?”副导演劈头盖脸地训斥灌进了黄露明的耳朵。   “是娇姐说您让我改的,我就是听话办事而已。”   橡皮娇连连摇头,“这不老实的丫头,简直鬼话连篇!我什么时候传话说要改剧本了?自作主张还拖人下水?”   副导演开始咆哮前,还接收到一个橡皮娇的媚眼,顿时魂都要飘起来了,转头骂黄露明的时候也就更加卖力。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蠢的编剧!又不是要你原创,照着原著改,都改不好?这么简单的事情,小学生都能做好!你知不知道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啊,剧组每一分钟都是在花钱啊!”   黄露明低头不语,她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给你机会你写剧本,你偏偏不停犯错。有王阿姨这样的老师也不想虚心请教,你说为什么只有你一直出错呢?你究竟有没有脑子,嗯?”   “我再说一遍,是他们要我改的。”黄露明指向满脸得意的橡皮娇和皮条王。   “你自己做错事,还非要拉别人下水?承认错误有那么难吗?”副导演的音量几乎要把黄露明的耳膜震碎,“外面的编剧一抓一大把!你要是不想干立刻滚!”   围观的人群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黄露明,除了离开摄制组的导演和男主司徒,剩下大半个剧组的人几乎都在这里看戏。   她面色平静,但是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   女三冲上前来劝和,她拉住黄露明的手臂,“算了算了,她也还是新人,犯错是很正常的事,大家担待一下吧。”说着,她娇滴滴地向导演眨眨眼睛,“之前我演戏不好的时候,导演你不是说可以慢慢进步嘛。”   橡皮娇不满地扫了她一眼。   女三摇晃着黄露明的手臂,“给导演和娇姐道个歉,他们也不会计较了,大家和和气气的才最好嘛。”   所有人都在看黄露明。   皮条王低着头,抬着眼睛看她脸色,嘴角高高翘起。   想要她年少气盛大闹片场,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黄露明也挂上一个嘲讽的笑,怎么能让他们得逞。   她走上前去,平静低头,“是我的错,对不起。”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这么轻易认错,那两人都愣住了。   未能尽兴的皮条王的脸色,像是锅底的黑灰。   ·   之后女三不时跑过来安慰黄露明,她大方抱来了最新版的妮妮大宝贝儿的畅销巨作,不过里面这些东西黄露明十年前就看过了。   跟后来的青春文学模式几乎一样,主角四十五度抬头望天,悲伤的泪水无人理解,只有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是她唯一的手电筒唯一的发电机,她或者他辍学、吸,毒、杀人放火、被包养、砍砍杀杀……   她穿着白布裙子,光脚穿球鞋,手腕一大串镯子用来遮挡割腕的伤,然后勇敢地躺倒在打胎的手术台上……   最后千疮百孔的女主会跑到山区当一个纯洁的支教老师,然后刷的一下突然死掉。   妮妮大宝贝儿最喜欢的描写就是,那姑娘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每次见到这个比喻,黄露明都会生理性地不舒服一番,她总觉的下一句应该是,她太需要一瓶有效顺滑的护发素……   毕竟海藻那么纠缠的玩意儿,还顶着一脑袋,再带上一点海洋的又咸又湿的味道……简直难以想象。   光脚穿球鞋什么的,更让人觉得磨脚,看一眼就脚后跟疼。   女三演的是一个天真小师妹,于是黄露明开始在心里叫她海藻师妹。被悲伤文学荼毒的海藻师妹为人正相反,很是热情阳光。   把海藻师妹送来的书放在一边,黄露明一脸郁闷地在小山崖旁边的大树下坐着,心头一片空明。   太丢人了,她都多少年没有尝试过这种当众人面被羞辱的感觉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做学生上课的时候,突然被老师叫出去罚站,全班都拿同情和不屑的眼光对你行注目礼,目送你走出教室那种羞耻的时刻。   “施主何须烦恼,贫僧这就替你手撕仇敌,可好?”一个包含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黄露明背后响起。   “你怎么回来了?”黄露明一回头,一身素色僧衣的陈桦正看着她。   不止回来了,还这么快进组了。没了头发的他,显得一双桃花大眼更加明亮,修平了眉毛少了点棱角,再让这身衣服一衬托,还有了一点温柔平和的样子。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解决就好。”黄露明一看见他,就想起那个被粉丝拽掉假发的尴尬瞬间,不由自主有点想笑。   “就知道你想自己动手。”陈桦微微歪着脑袋,整理一下僧衣,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不过,贫僧要多嘴提点施主一句,先要看清真正的始作俑者才好。”   什么意思?黄露明不解。什么叫做真正的始作俑者?从始至终,使坏的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她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   从阮颉依被合谋暗算,到自己含屈受辱,明面上坑她们的是橡皮娇,可是最终得到好处的是谁呢?   女一入院,女二跋扈得罪众人,长此以往下去,大家印象最好的自然就是……   黄露明看向远处骑马并行的那一双身影,是海藻师妹和司徒在拍戏。   最近出彩的戏份,全都是,海藻师妹的?   “可是看着挺好一个姑娘啊。”黄露明沉思的时候不自觉咬着下嘴唇。她不太明白陈桦无缘无故的怀疑。   “好姑娘?”陈桦微微一笑,双手合掌,“贫僧常听师父说,山下的女子都是老虎。一棍子打死固然不可取,但是贫僧是不敢相信,第一次见面,就趁握手之际,在陌生男子手心画十字的会是好姑娘。”   他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面上带着笑意,看向她的眼下卧蚕弧度却渐渐加深,很有勾魂摄魄的味道。   黄露明被这句话的信息量震惊了,陈桦进组以来,总共来过一两次,他现在爆红势头正好,扑上来的人自然也不少,可是表面小清新的海藻师妹究竟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试图勾搭的?   “大导演的小外甥,可不就被缠上了?”陈桦还是一脸淡定地爆猛料。   他这么一说,黄露明再看那姑娘靠在司徒背后,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一片明媚,天真无邪的样子,突然就有种人心可畏的惊悚感。   原来表面缺心眼子的陈桦其实对于剧组规则洞察力这么惊人,黄露明打趣他,“门门道道挺清楚的,那你还一直混不好?”   “知道做不到,看破不说破,远离是非烦恼。”陈桦目视前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   陈桦后来又有意无意向黄露明透露出一些信息,比如说橡皮娇和其他几位女主演的关系并不好,但是女三经常拿着小水果点心到处去串门;开机仪式上,有人故意在橡皮娇面前夸赞阮颉依,还嘲讽橡皮娇的整容痕迹和演技。   之前黄露明几乎要和大家一样,认定对阮颉依下手的主使是橡皮娇,可是经他一点,怀疑的对象便换成了海藻师妹。   顺着这个思路,黄露明渐渐发现,皮条王和海藻师妹又一次见面时的表现不同寻常,她死盯下去,发现这两个人趁人不注意私下见面聊天。   黄露明跟皮条王斗智斗勇十几天,总算等到一次,她偷偷地把装好电池的录音机藏在衣服底下,完整录下了她们的对话。   ·   橡皮娇早上起来有听收音机的习惯,可是今早一打开,她就发现里面的内容不对劲了。   录音中是两人的对话,两个声音她都很熟悉。   一个是皮条王,一个是海藻师妹。   他们两个正在商量着,怎么把剧本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橡皮娇的风头抢走,怎么让这个角色招人讨厌。   橡皮娇气得浑身发抖。   黄露明一脸惊慌地推门进来,冲过去打开录音机,把磁带拿出来,“对不起,娇姐,我把磁带放错地方了,我不是故意的……”   “哎呀,这不是王阿姨的声音吗?”   她再次发挥模仿能力,将混合着惊慌失措、撞破秘密的小新人忐忑不安全面表现出来。   橡皮娇还没听完,一下子就冲出去了。   她充分展现了自己素质低下但是武力超群的特长,先是端一盆冷水,将还躺在床上睡觉的皮条王浇了个透心凉,然后开始泼妇一般上手打人。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收我的钱帮别人来搞我?狼心狗肺!”   皮条王几十岁的人了,被当众掌掴,面子全失,一张老脸被打得高高肿起来,惨叫不止。   打完皮条王,橡皮娇又直奔海藻师妹的房间去了。   门口众人只听见房中噼里啪啦,橡皮娇的骂声却越来越弱。   陈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黄露明身边,“做的不错嘛。她借刀杀人,你也同样杀回去,橡皮娇一直被当刀用,自己却不知道。不过,她也不算冤枉。”   “可惜,可惜海藻师妹做的那些事情都没有留下痕迹。暗中的挑拨离间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黄露明遗憾摇头。   “没错。她拿指甲挠我掌心这件事,我说出去估计也没什么人会信。”   “所以这才是美女蛇嘛,披着一张美人的皮,底下藏着尖尖小小的毒牙。”   “虽然摔得不太好看,但是下绊子的人这么聪明会伪装,我也挺荣幸的。”黄露明一边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一边和陈桦聊天,“不过像橡皮娇那种脑子长在胸脯上的蠢货,还是死透一点比较好。”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失望。”陈桦漫不经心拨弄着胸前挂着的佛珠。   最后开门的时候,先走出来的是毫发无损的海藻师妹,一身衣服仍旧雪白,只是海藻般的长发微微凌乱。   之后的事情黄露明都是听人说的,橡皮娇哭天抹泪,拉着海藻小师妹回了公司,大闹一场,宣称两人只能留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能击败根基不稳的海藻师妹。   最后的结局出人意料,公司高层力保,金主抛弃,橡皮娇被当初自己签下的合同漏洞坑得负债,最后凄惨地滚回去拍风月片了,据说在现场边拍边哭。   金主大人的新宠,正是年轻貌美的海藻师妹。   所以,霸王花和小白莲斗到最后,还真不一定是谁赢。   黄露明去医院看望了总裁先生。按照黄露明设计的剧情,总裁先生已经装病住在阮颉依隔壁病房两个礼拜了。   这期间,他收起自己写信狂魔、跟踪痴汉的属性,用一张猪头和半瓶白酒成功与百无聊赖的阮小姐缔结起革命友谊——在医院偷吃荤腥的革命友谊。   是黄露明无意中发现的,阮颉依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啃猪脸,整张的那种。   “她一嘴下去,我浑身都麻了。”甘修平这样对黄露明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   然后,从不吃小食品的总裁先生,陪着阮颉依啃鸡爪、啃猪蹄、啃鸭掌、啃鸭脖、榨菜就白酒、馒头夹小葱,吃得满嘴大泡。   “我其实不能吃辣,但她说她无辣不欢,我在四川请了一个做熟食的大厨,过几天就到。”总裁先生一脸复杂。   黄露明拍拍他肩膀,“古人有舍命陪君子,你这叫舍胃陪美人,坚持吧。”   看到进展这么顺利,黄露明本来想走,步子都迈出去了又想起来。   “还有一件事,麻烦总裁先生,在和有意投资的朋友圈子吃饭聊天的时候,多多科普一下王大编剧的人品,像这样半点真本事没有,只凭抄袭和一张嘴骗人的家伙,封杀算了。”   其实她很想加一句,“踩她,踩到死。”但是总裁先生多么聪明的人,不用说出口就用眼神表示接收到意思了。   后来,总裁先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黄露明的建议贯彻地很彻底,从此,江湖上再没有皮条王这一号人物的消息。   走了橡皮娇之后的剧组平静无波,阮颉依也很快康复归队。   黄露明和导演申请,把狗汤圆叫来继续剩下的剧本写作。跟熟人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   海藻师妹依然是剧组最受欢迎的,最没有架子,人又美丽的女演员。   虽然私下有流言说是她逼走了橡皮娇,又接手了橡皮娇的金主,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天真的女孩子有一点见不得人的阴影。   黄露明只是隐晦地提醒过阮颉依,但是很明显阮小姐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也不打算再深入下去,说到底,她只想挣一点编剧的小钱,和女明星斗气没什么好处。短暂地当了炮灰吃了一点苦头,可是在人性上长了见识。说不定哪天,还有化敌为友,和对方成为合作伙伴的机会,毕竟这实在是个聪明人。   有时候在剧组碰上了,黄露明和海藻师妹目光相碰,彼此都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大概这样的人才真的适合娱乐圈吧。黄露明相信,她的演艺之路会一路顺遂到底,她能过的比大多数人都好,因为她心里有一个既定的目标,用一张天真的脸,包裹狠毒阴暗的内心,再没有比她更会演戏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组甄嬛传,预留篇幅过少,所以压缩了,没有详细展开。但是能感觉到那种互拼心机的氛围就可以了吧……因为昨天没更新,今天这是两章的量。尽量做到不水剧情,让每章的信息量都大一点,早点完结!   看妮妮大宝贝儿是小学的时候,那个下午,看完只有一种感觉,就是想死……还好上了初中之后我去看鬼故事了 ☆、第43章 沧海月明   狗汤圆来了有一阵子,阮颉依的戏份也渐渐补上了,剧组终于迎来了这个阶段的最后一场戏——竹林追杀。   他们拍戏的这个小镇有山有水,更重要的是有一片青葱绿竹林。空气清新,带着竹子的气味,溪水潺潺,满目幽静。   环境太好,以至于在剧组内部促生了好几对情侣,一到夜晚就拉着手偷偷来到竹林漫步。   但是在这个武侠剧的故事中,美丽的竹林并不是用来当做谈情说爱的背景板的,相反,它是令人死无葬身之地的凶险所在。   一般人很难想象,野生的竹子极为坚韧,是天然的武器,削尖了锋利无比,看似柔弱纤细的细竹丛,能瞬间把一个大活人扎得皮开肉绽。   所以,这个美女如云的武侠故事其实暗藏杀机,当然,这也是一大卖点所在。剧组上下努力了好几个月,总算比较完美地还原了大部分原著情节。   这时候的大陆武侠剧普遍都制作上比较用心。由于导演是美术专业出身,所以特别会捕捉那种江湖儿女英姿飒爽的□□。   黄露明是一个外行人,但是光看镜头也能感受到导演严格的自我要求。她个人的感受就是,判断一个电视剧画面是否高端,可以看布景占据屏幕的比例。   在这点上ww剧很有特点,由于预算少,拍摄周期短,他们经常是近距离人脸占据整个屏幕,一个寒酸场景翻来覆去拍半天,非常省钱。   说白了就是没钱,背景太丑,只能用主角的脸充门面,掩盖不足,拍出来跟大头贴似的。   但是大陆导演经常是出身学院派,所以对背景和镜头都比较考究,再加上大好河山风光无限,所以不介意多花一点心思在取景上,让人物和背景融为一体,这样画面好看,也能给观众比较好的代入感。   但是这样一来工作量无疑会加大很多,自然环境比摄影棚更加难以控制。比如这最后一场戏,就是陈桦饰演的那个男三和尚被一个门派十几个喽啰追杀。地形复杂,吊威亚很麻烦,为了十几分钟的戏份,连拍了三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镜头中的陈桦一身灰衣,飞快地奔跑像一阵疾风。   他在林荫中左腾右闪,脚尖轻点溪中几块乱石,身形越过溪水,爬到斜坡上。   身后的追兵赶上,兵分两路从侧面包抄过来,他眼看要被追上,却又突然加速,一跃过草丛,闪进了竹林。   不消片刻,那几个狼狈的追兵群演按照剧本,要么滚下山坡,要么撞上老树,还有几个绊倒在细竹丛里,衣服上道道划痕。   这场戏拍得很不容易,奔跑跳跃翻山越岭的。最后群演们个个累得嘴唇灰白。摄像大哥更是满头大汗。   完成戏份的陈桦微微喘息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布满了细竹划过的伤痕,黄露明给他递纸,他满眼笑意接过去,擦拭的动作却很随意,仿佛并不将这点小伤挂在心上。   总算大功告成,大家相约去庆祝。剧组里的娱乐项目其实很少,大家拿着钱也花不出去,忙完一天收工之后,当地人早就关灯休息,整个小镇漆黑一片。没什么地方可去。   小镇上只有一家通宵营业的羊肉馆,老板和他们混熟了,不管多晚都等着他们。于是大家就把庆祝的地点选在了这里,一边吃羊肉,一边侃大山打扑克,一直到十一二点,羊肉馆里还热火朝天。   大家闲得无聊,就只能聊天解闷,什么古今传奇,新闻大事,乃至八卦秘闻都在此时飞快地流传。   黄露明听他们议论,说是剧还没有拍完,已经定好播出平台了,主题曲也在甄选中。武侠剧中配乐是很重要的一环,往往重要人物出场都要来一个专属BGM烘托气氛,定情啊,大场面打斗啊更不用说。   黄露明心里诧异,这也太早了吧,配乐特效什么的,不都算是后期制作吗?   现在才完成了三分之一啊。   她这次改编完全保留了原著小说的结构,同样分为《茂林修竹》,《林海雪原》和《大漠狂沙》三个部分,竹林戏份的结束,其实意味着剧组将要转向下一个取景地,还有两个地图呢。   值得庆幸的是,在这期间有一个很短暂的假期。   阮颉依一边喝羊肉汤,一边过来拽黄露明的胳膊,“放假有什么打算?”   紧接着,她飞快地告诉黄露明,她刚刚收到国外某电视台节目的邀请,去录制一档舞蹈类的节目。   因为曾经凭借一部歌舞片拿过那个国家的电影节影后,阮颉依对那里很有好感,于是答应下来,想要黄露明陪她一起去。   黄露明正好对当地民俗风景挺感兴趣,于是点点头答应了,就当做是辛苦工作后给自己的奖励好了。   满鼻子都是羊肉香味,她望着这一屋子天南海北聚在一起拍戏的人,心里有点小感慨,其实编剧这种自由职业也挺有意思的,比端坐在办公室的白领多了不少烟火气。   ·   一天后,她们乘坐飞机抵达当地,刚落地,就被节目组派来的汽车接到了电视台。   一路上只看见来来往往忙碌不停的面孔,黄露明带了个相机,一边拍照一边打量。   阮颉依彩排的时间很紧张,其实她并不是舞蹈专业出身,只是因为拍戏的需要特意练习过,再加上天生的节奏感,所以还是很快掌握了要领。   于是第二天晚上,节目正式开始了。蓝眼睛的美丽女主持刚介绍阮颉依的名字,很多观众就给出了热烈的反应。阮颉依是他们为数不多熟知的亚洲面孔。   盛装打扮的她一亮相,台下的观众就不断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夜晚的异国城市雨雪交加,室内的气氛却热烈的惊人。   黄露明看了一眼正在台上跳舞的阮颉依,悄悄退到了后台。她正在计划为总裁先生的小区促销计划写一篇软文,此时突然有了一点灵感,手痒想要记下来。   后台聚集着一大群金发碧眼的舞蹈演员,他们应该是下一个群舞节目的演出者。黄露明在桌子旁边翻找着自己的背包,拿出了纸笔准备记下灵感。   手下一个不稳,钢笔掉在了地上,她打算蹲下身去捡。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一个熟悉的女声尖叫传进了黄露明的耳朵,还伴随着鸣枪和吵嚷声,原本气氛热烈的舞台突然死一样地安静。   ·   发出尖叫的正是献舞的阮颉依,她其实用余光看到了黄露明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点纳闷,脚下差点多了一个舞步。   就因为这意外的分心,她注意到了从侧面进入演播室的人影,那是十几个黑面罩蒙头、穿着迷彩服、端着枪的武装分子。   阮颉依还以为这是节目组特别设计的环节,现场有一些坐在边缘的观众也是这么想。大家还有点期待。   可是下一刻,带头的那人突然就放了枪。   阮颉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一回身,就对上一双森冷的眼睛。   主持人的样子和刚才那个艳光四射的的形象完全不同,眼前的女人蓝色眼睛里带着令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阮颉依发出一声尖叫,演播厅的空气彻底凝滞了,一片安静中群众们惊恐地对视着。   ·   司徒小李是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的,某国发生暴,乱,电视台作为重要的对外信息发布的战略渠道,首先被完全控制住。   屏幕上出现一个蓝色眼睛女人的脸,据报道这是一名歌舞节目主持人,但是真实的身份却是恐怖分子的内应。   在她的帮助下,一场有组织的恐怖挟持正在进行。多名现场观众被困成为人质,其中包括外国演员数名,著名影星阮颉依也在其中。   武装分子手中有武器和炸弹,他们封锁了电视台,要求与政府进行就一个旧城改造计划进行谈判,并且威胁现场观众和工作人员不能逃离。   不完全估计,武装分子人数在50人以上,其中十几人为女性。他们通过电视台向全球直播了战果。   当地政府迅速做出了反应,士兵们被紧急调派到电视台外面待命,医院的救护车和消防队伍也陆续赶到。紧急会议之后,他们派出了谈判小组,目前双方正在谈判,没有人员伤亡。   在被扣压人员影像中,司徒清楚地看到了阮颉依的脸。   可是黄露明呢?她不是和阮颉依一起的吗?   他内心翻江倒海,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就在此时,电话响起了。   “她有没有给你打电话?”接起来却是陈桦的声音。   司徒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这时候陈桦会打给他,“她”毫无疑问指的是黄露明。“你也看见新闻了?没有,剧组放假之后我就没有过她的消息。”   “这个正是我担心的。”电话那边的陈桦声音不同寻常地焦急,“为了扩大影响,人质被允许打电话,阮颉依我都打通了,可是她,失踪了。” ☆、第44章 新闻   失踪这两个字让司徒心里一震。   “那怎么办?”   “去当地找。”陈桦的语气很坚定,“现在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坐最早的航班。”他边走边说,声音被风声扯得破碎,“你,要不要来?”   司徒心情很是复杂,但是危急关头,也顾不了那么多,于是简单回了两个字,“一起。”   他放下电话,把钱包钥匙等必备品塞进口袋,然后伸手准备推门离开。   一个黑影挡在身前,“舅舅?你干什么?”望着突然出现的导演舅舅,他不由得惊讶出声。   “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导演摇头,刚才在旁边听完了所有对话,他在心里早就骂了陈桦一百八十遍。   虽然他一向不满自己的小妹妹嫁给没出息的邮递员,但是对于外甥,他还是很看重的。这小子说不定能继承他的衣钵,未来前途一片光明才对。   “哪怕是为了你妈着想,我也不能让你以身犯险。”说着,他飞快地闪到门外去,然后将房门反锁。   导演这样的老狐狸,动作之快几乎就在分秒。不管反应过来的司徒如何反抗砸门,导演还是一声不吭。   陈桦他管不了,大不了把角色写死或者换人,但是不能让自家孩子一起跟着犯傻。那是恐怖袭击!没事凑什么热闹?好玩的吗?   ·   陈桦在机场买票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由于电视台劫持人质事件已经持续了一整天,不合理要求被拒绝的恐怖分子恼羞成怒,威胁采取极端手段,已经禁止人质向外打电话传递消息。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动地看新闻等消息。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到她身边。   可是机场的航班被全面封锁。当地已经被确定为危险目的地,售票小姐热心提醒他,在那里,不可控的事态一触即发,实在不适合出行。   就在他徘徊在机场,心焦如焚却无计可施的时候,甘修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跟我走。”   没有一句废话,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   在私人直升机上,甘修平和陈桦分享了自己搜集到的,未被官方透露的最新消息。   第一,这些武装分子不仅手中有武器,而且还在演播室内埋设了地雷。   第二,他们由于旧城改造计划利益受损,打算拼死一搏。扯皮和敷衍随时可能使愤怒的他们丧失理智。   第三,部分儿童演员昨天被释放,说明歹徒还是没有完全丧失人性,但是外国人全被严格扣押,用作谈判的筹码。   三个似乎全都是坏消息,陈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甘修平也是一脸沉思,看到喜欢的人出现在坏新闻里真是不愉快的体验,当他动用所有关系安排这次出行的时候,下属都以为他是疯子,可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陪着一起疯的朋友。   ·   他们在凌晨到达当地,买到的最新报纸头版上,配图是一个被释放的黄头发女孩无辜瞪大的眼睛,眼神中充满惊恐。   谈判没有实质性进展,反而令歹徒更加丧失耐心。电视台外面的广场上挤满了救助人员和焦急地等待人质消息的人群。人数上千,人声鼎沸,场面极为混乱。   甘修平和陈桦在广场上等待了一整个晚上,各种或真或假的消息,通过翻译不断传递过来。可是僵局始终没有被打破。   第三天清晨七点,很多忧心忡忡的人都在漫长的等待中耗尽了体力,沉沉睡去。   钟声在整点时分响起。同时伴随着机枪扫射声……   由于谈判破裂,要求得不到满足,此时进退两难,狂躁的歹徒将枪口对准了广场的人群,瞬间数十人倒地,有些因为疲惫睡去的等待者再没能睁开眼睛。满大街都是鲜血。   蒙面的开枪者站在高处,枪柄架在肩上,整个射击持续了十几分钟。   陈桦在慌乱的人群中被裹挟着往前走,他扫视了一眼周围,凭借研究地形图后残存的印象,艰难地推开人潮,向电视台的应急通道方向走去。   ·   电视台演播厅内,温暖的休息室里。   钢笔已经在黄露明手里握了三天,带着她的体温,几乎和她融为一体了。   那时候她听见阮颉依的尖叫,几乎是迅速凭借直觉做出了反应,立刻掀起厚厚的暗色桌布,钻进了休息室的桌子底下。   随后头顶的声音响个不停,从争吵变成群殴,从拳头击打变成棍棒相撞,再到后来,长短刀具被挥舞着,猛地在地板上反射着一闪的亮光。   但是她始终默不作声,连呼吸都放慢,所以竟然始终没有被发现。   手机在第一时刻被她关机了,不会发出声音,她沉默地躲在桌子下,幸运地逃过了这场劫难。   但是没有食物和水补充体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完全是用超乎常人的耐心在和身体极限作斗争。完全一动不动,关闭所有消耗能量的感官,只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响。   所有演员都被驱赶到舞台上,观众则被命令留在座位上不准移动。这间不大不小的休息室,成为了歹徒们开会的秘密空间。   他们焦躁地走来走去,各抒己见,争执不休。完全没有意识到,桌子下面藏着一个女孩,将他们的所有对话都用心记录下来。   黄露明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谢母校,英语至上和实用为先的四年训练,让她完全不费力气,听懂了所有对话。   如果幸运脱险,她将不再是别人故事的编造者,而是真实事件的目击证人。按她推测,不出意外的话,交通会被封锁,各国记者都赶不过来,那她掌握的这第一手资料,将会成为【全球独家】新闻。   ·   终于,她的耐心换来了好结果,从外界传来的声音判断,事件应该是平息了。   有救助人员用英语来回宣告着危险的解除,听起来是确凿无疑地安全了。   黄露明没有立刻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她先努力抬起手臂掀起了桌布,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人影。   休息室的灯光明亮极了,给那个人打上了一圈朦胧的光晕。   是刚才喊话的救助者?   黄露明在黑暗中蜷缩得太久了,眼睛一时之间不能适应这个亮度,不由得眯起眼睛,她合上有睁开,反复几次,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只觉得灯光刺眼。   还没等她挪动僵硬酸痛的双腿自己出来,一团黑影突然出现在她头顶,遮住了亮光,紧接着,一个大力袭来,她被拽进了一个怀抱。   黄露明脚下一个踉跄,脑袋发晕,一双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几乎摔倒的身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终于找到你了。”   ·   黄露明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本应在千里之外的陈桦。   直到跟着他走出电视台,来到街边,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开车。”他把大大的黑色外套盖在黄露明身上,然后转身向前方走去。   黄露明听话地站在原地,一双脏手却突然拽住了她的背包。她一转身,是一个面容阴鸷的外国男子,双目通红,手里一把雪亮的短刀。   趁乱抢劫?   黄露明心里挣扎一番,还是觉得性命重要,不然就放手给他好了。虽然背包里的文稿和相机她也不想丢……   但是最重要的资料都在自己的脑子里,打死都不会忘记。于是她干脆拉下包带,直接递给持刀者。   陈桦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他看了一眼眼前情形,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突然出现的阴狠表情,和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足以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目光凶狠,丝毫不让。   “退后一点。到车那边去。”他平静地提醒黄露明。   紧接着,陈桦竖起手掌,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出手,直接劈在那人面门上,那人整个身子往后仰,手中的短刀也落在了地上,眼冒金星爬不起来。   一躬身捡起背包,陈桦大踏步走到黄露明身边。   距离汽车只有几步之遥,只要上车就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他终于稍稍有点放心。   所以当身后的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他脸上的标清混合着惊讶和不能置信。怎么会这样?爆炸?比拍片还带感?   突然记起甘修平说过的话,恐怖分子在电视台埋下了地雷……他气得脑仁疼,身体却诚实地做出了第一反应,一把将黄露明护在怀里,然后整个身子向前扑倒。   突然压在身上的重量,让本就饿得头晕眼花的黄露明闷哼一声。摔倒的陈桦简直有几千斤重……   他脖子里掉出来一个冰凉凉的玉佛,狠狠砸在她的脸上,黄露明痛的皱眉。   下一秒,温暖的血滴在她脸上,流过刚才被砸痛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很安全,但是陈先生……对不起了。这应该也算是扑倒女主? ☆、第45章 初试美人舌   黄露明从医院醒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顿时那里就青了一片,小拇指那里一阵发麻。   还好病房里没有医生,她飞快地垂着左手臂,溜下病床,找出了纸和笔。   一大串英文句子在她笔下流淌出来,都是之前黄露明听到的现场对话。她也没能全部记住那么多人说了什么,现在趁着短时记忆还能想起一小半关键的,不过也足够了。   如果这次只是普通的恐怖事件,可能人们会一时愤慨,但是用不了两天,就会有更劲爆的新闻夺走观众的注意力。   可是这次不是。黄露明在刚开始偷听的时候,就发现歹徒的动机很不同寻常。   从对话中推测,他们是南部一座老城的贫民,那个城市贫富分化严重,城市以一条穿城河流作为分界线,泾渭分明互不来往,以前倒是相安无事。   近几十年来,上游的富人们为了经济利益和自身健康,将有污染的工厂全部迁往分界处河流的地带,导致贫民区环境污染日益严重,新生代很多孩子被各种奇怪的病症缠身。   之后当地宣布了全城改造计划,贫民的房子被强拆,获得微薄的拆迁补偿,但是要想重新买房子,要付出的代价是大多数穷人都没办法承受的。而且区域内的癌症发病率更高了。   他们向新闻媒体求助,却一直石沉大海。眼看就要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一系列事件叠加,为了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们想到了武力占领作为喉舌的电视台,通过威胁手段达到谈判目的。所有拆迁补偿都用来购买武器了。   概括来讲,贫民认为自己是出于无奈,被逼急了,才为了自己的后代做出一场困兽之斗。当然这个方法是完全错误的,但是背后显然牵扯了更深层次的问题。   谈判过程中,有些党派也牵扯了进来,敷衍的态度激怒了他们……   贫富对立、环境污染、儿童健康、传媒失职、持枪自由、某些利益勾结隐瞒真相……几乎每一个单个拿出来都是热点话题,全凑在一起了,而黄露明可能是唯一有机会全面了解到这些隐情的人。   另外,人质事件本身,也非常具有戏剧性。歹徒内部其实早就分化成好几派,有的想要一笔大数目经济补偿,远走高飞去外地买房;有的想要死守家园,要求环保专家治理环境。   还有少数女性,主要是想要最好的医疗手段,帮助怪病缠身的当地孩子恢复健康。   编造故事无论如何比不上真实人物心理的复杂性,无数个前因后果和出场人物,让这个事件充满了张力。   黄露明还原了所有记忆,梳理一遍,又写了一个中文版。删去了一些敏感部分之后,在总裁先生的帮助下,她向从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全球顶级时事报纸投了稿。   国内也投了一份严肃的高逼格报纸,有了那次的教训之后,她可不会再上于朕的当,不然准会变成狗血异国恋引发的血案……   别的记者,现在赶过来,最多是采访一下逃生者,陈述一下事件发生之后的惨烈后果、人们的悲伤体验,可是她直接掌握了事件核心问题所在,比那群还在等待官方调查结果的记者就快了不止一点。   【他们自己承受苦难,不理智的行动之后,还要牵连其他无辜者一起落入地狱】   黄露明最终,选择《害人的受害者》为题定了最终稿。这次稿费,在业内来说算是天价,而且由于篇幅有限,她是分了好几期在连载,一层一层剥开真相,效果更加震撼。   这件事对于黄露明来说是一个转折点,意味着她终于告别低俗写手身份,成为真正意义上、有自我价值的撰稿人。   ·   忙完稿子的事情之后,她走出自己的病房,在另一间病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了。   背对着她的是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他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方便打点滴,由于医院突然地爆满和混乱,没有换上整洁的病号服,仍旧一身脏衣,带着血迹和污泥。   眉毛上方被胡乱地包扎了伤口,嘴唇有些发干和苍白。   黄露明走进病房,在这种情况下,本来她不应该有什么开玩笑的闲情逸致的,可是眼前的情景实在好笑:   那人由于个子太高,斜对角线躺平之后还是远远超过了病床长度,不得不别扭地把一截小腿搭在床外。   他这样安静顺服闭着眼的样子,黄露明第一次见。   那天他被气浪扑倒的时候额头撞上了车门,右侧眉骨断裂,突然间血流满面,吓她一跳。   除此之外他背部也有一些烧伤,再加上连续几天耗在风雪交加的露天广场,现在有点发烧。   他是为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黄露明却忙完全部事情才来找他,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静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他沉睡中浓黑的眉目,额头的伤口。   谁知道看着看着,那双眼睛就突然睁开了。   “你醒了?”,她的声音因为意外有点发颤。   陈桦没说话,紧紧盯着她,黑瞳仁旁边全是红血丝,突然就伸出手拽住了她衣摆。   看他那副傻气样,黄露明心里像是被小锤子打了一下。   她转身往外走。   “你就不愿意多陪我一下么……”他一开口,声音又涩又哑,像是好好的琴弦被拿到砂纸上划。   黄露明身子顿了一下,还是接着往外走。   他半截腿悬在空中,有些麻木,一落地简直有点站不稳,可是陈桦还是把针头拔掉,大步子追了出去。   他身高腿长,一下子就在迈出门槛的那面墙上堵住了黄露明。   黄露明瞥一眼他淤青肿胀的手背,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左手也是这幅样子。   她笑了笑,轻轻那手掌拍打他支在墙面上的手臂,“你在紧张什么?我只是想去给你拿吃的……”   他们靠的很近,两相对望,默然无语,医院的白光水一样流淌在墙壁上,衬得黄露明一张笑脸清晰无比。   “还是……你怕我不愿意对破相的你负责?”   对他负责?陈桦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黄露明这样,勾着一边唇角,笑得有点流氓,他发烧的大脑有点转速缓慢……   黄露明抬眼望他。此时这副模样也一点都不如初见时,那豪车端坐的神气。   眉骨断了,胶带贴住白纱布;   眼下青黑,不知道熬了几天几夜;   唇角有伤,因为脱水,边缘一圈泛着苍白;   也不知出门时有多匆忙,衣服单薄地要命,还把外套给她披上,丢在外面了。   现在他上身只有一件宽宽大大的粗线灰毛衣,背后被火星烫出了小洞,再往融过雪水的广场上一滚,脏透了。   领口太低,脖子和挂坠的黑线袒露在冷空气里,锁骨边的黑痣看得分明。   可就是这样一个满身泥泞的落魄家伙,在低头望过来的时候,沉沉的黑瞳仁里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   该怎么形容?眼角眉梢满满都是情谊。   那个死亡通知一般的清晨;   那些在暗夜里焦急等待的人;   那些在危急时刻不离不弃的守护;   那些耳听枪鸣一身落雪仍然不肯离开的身影;   那些无声告别再也没有机会启齿的故事。   碧血沁入青石,满目荒芜。街上有的是哭泣的可怜人。   在□□、恐惧和死亡中,那些暗中等待的灯火,她从没想过,会有属于她的一盏。   她这个人,一旦想清楚了,就会立刻作出决定。   接下来,黄露明突然上前一步,扳过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陈先生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给你承诺啊。”黄露明微微一笑,然后拉下他的脖子,在他惊讶表情不断放大的脸上,狠狠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天塌啦,地陷啦,陈先生被强吻啦。   唇齿纠缠。   秋天成熟的水晶葡萄被榨出了甜美的汁。   热带丛林里的蜥蜴一口吞掉了蓝色的大闪蝶。   一道惊雷劈开尘封的冰河,惊醒沉睡已久的蛰虫。   舌尖由浅及深,一分分探入,一点点反复。   陈先生的样子像是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中秋夜,陶瓷兔儿神两条长耳朵上的红晕移到了他自己脸上,顺着耳朵脖子一路向下蔓延。   他整个身子僵住了,一动不动,垂着眸子,半闭的眼睛里波澜四起。   黄露明抬起头,玉雕似的脸上挂着笑意,满意地打量他那两瓣唇,像是水里泡开的瀍河红缨一样回复柔润。   她踮起脚,又在陈先生右边眉尾的那颗小黑痣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接着双脚落地,把脸埋在他的怀抱里。   “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不准说不同意。”   这句话,通过胸腔共鸣,传遍了陈先生的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待一小时,太久,如果爱恰巧在那以后。   等待一万年,不长,如果终于有爱作为报偿。 ☆、第46章 初试美人舌   陈先生的表情很愣怔,身体很僵硬,眼睛完全失焦,空茫茫一片,面色从白转红,又从红转白。   他微微张着嘴,原本他长得唇角尖、唇峰锐,眉目流转时像是机灵狡猾的狐狸。   可是现在这只,只能说是弄丢了尾巴在发愣的呆狐狸。   张嘴半天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黄露明只听见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快得惊人。   半晌,他才轻轻摇了头,推开怀里的黄露明,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往病房走,在门槛的地方狠狠绊了一跤,扶住了门框才稳住,之后一脸空明继续向前。   “在国外做梦有点太真实了……”他发现自己同手同脚,走得太别扭,换了个节奏。   “这不可能啊,但是手好疼,又像是真的……”边走边喃喃自语。   陈先生坐在床边之后,非常纠结地在自己手背上又使劲按了一下,痛得倒抽冷气。   他彻底茫然了。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不要瞎想,睡一觉就好了。佛祖在上,其实我真没那么无聊猥琐……”终于放弃自虐,他整个身子向床边躺倒。   进门的时候忘记开灯,他就摸着黑一下子扑到床上,把自己用被子蒙了起来,自言自语念叨个不停。   黄露明在门口围观了整个过程,此时捂着嘴弯腰低头笑,边笑边摇头。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主动表白,他居然以为自己在做梦?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保温饭盒,回到病房,一把拉开那团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   陈先生整个人,像是刚刚从鲜红颜料的大染缸里打捞上来的,从头红到脚。   “起来喝粥。”她憋住笑,用命令的语气。   “这个梦还是连续剧?”陈桦一脸惊恐,耳根子更烫了。   天哪,自己到底在潜意识里想些什么呢?!再接下去不会还有……   黄露明用一个小碗倒出白米粥,她第一次动手,成品是不大好看,远不如粥店里那浓浓稠稠的让人有食欲。   “我喂你?”她不等呆呆愣愣的陈桦开口,就把勺子递到他嘴边。   陈桦乖乖张口,喝下去的瞬间皱了眉头,但还是振作一下咽下去了。   麻木地喝了好几口之后,淀粉的甜味充斥在陈先生唇齿之间,终于带来了一点实体的真实感,各种感官重新调动起来,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发梦……   后知后觉缓过神来的陈先生更加羞愤了。   第一次……居然是被女孩子主动按头……   他用牙齿咬住了黄露明递过来的勺子,桃花大眼睛水汪汪,哀怨地看她,就是不肯松口。   黄露明会错了意,她看看碗里的白粥,皱了皱眉问他,“有那么难喝吗?”   “要不然,你自己尝一尝?”他一张脸重新恢复了神采,突然整个身子凑了过来。   狐狸醒过来之后果然还是狐狸。   黄露明没想到他变身这么迅速……   恩,很快地,她就尝到了自己煮出来的白粥的味道,不过是……   陈先生用一只右手扣住了黄露明的后脑勺,半强迫地令她抬头。此前的竹子划伤未愈,一道一道,暗红着颜色相互叠加。   白的手,红的伤,缠着漆黑的长发。   他们靠的太近,呼吸都那么合衬。   辗转,反复。   一点清,一点凉。   尝不够,品不透。   一点点地纠缠,触感好像筛子无声筛落麦粉,抖落细细的粉末。   如果灵魂可以瘫痪,大概就是现在这样。   突如其来这样深深一吻,的确可以饱尝白粥滋味……   那些心尖上百转千回的话,已经不必要再讲,窗外暖黄灯光闪耀,群星悄然无声。   黄露明最后恍惚记得,自己应该还是很有惜物精神、很平稳地,把粥碗放在了床头柜上……   ·   灌汤包子要趁热才好吃。   一笼十二个包子,蒸得表皮晶莹剔透,就这样端上桌来。   图书出版策划人老刘一筷子下去,先咬破一个小口,将热汤吸进嘴里,咽下去之后再三下两下,解决掉整个死面包子。   他满意地接连吃了好几个,然后停下筷子,看向对面坐着的报社编辑小王。   小王这时候也正在集中精神解决另外一笼包子,吃得鼻尖冒出了汗珠,懒得没空抬头。   老刘悠闲地点了一支烟,“哎,我说小王,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找你出来吃个饭咋这么费劲呢?”   小王闻言,从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抬起眼,递过去一个“我全都知道”的表情,“不是我不给刘哥面子,最近不是有大新闻么,忙啊。”   老王呼出一口青烟,“那我也不兜圈子了,给你投稿那人联系方式你肯定有吧?人也肯定能说上话吧?现在全国你们独一份报道,多威风啊。”   小王笑一笑,继续埋头吃包子,没说话。   “其实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好不容易赶上个大新闻,苍蝇蚊子都往上扑。”老刘一抽上烟,就忍不住开始晃腿。   “我们搞出版的也得要捕捉热点啊。你看见那个电视台人质案嫌疑人照片了没?有一个蓝眼睛的大美女啊!那小脸,那眼神,跟天使似的,我见犹怜啊,人又年轻,怎么就躺了这趟浑水呢?”   老刘也不在意小王不接话,自顾自往下说,“我一看见那个照片,就想出来一个绝妙的点子。天使堕落成为恶魔,这写成书多有看点啊!”   小王总算吃完了,从旁边拿起眼睛,架在鼻梁上,这才从粉红色纸巾里抽了两张,抹干净嘴开始说话。   “那个蓝眼睛节目主持人?是个大美女。听说高学历、刚结婚生小孩、还在哺乳期……”   老刘放下烟,连连点头,“就是那个。看了你们的报纸,我才知道她是因为当了妈妈,看见家乡孩子受苦不忍心,主动找电视台好几次,没成,一冲动才当了内应的。好好的人生就毁了,还有孩子呢……”   小王眼镜片闪过一抹亮光,“然后您老觉得远隔重洋,资料收集不齐全,刚好有一个中国人在场,还是撰稿的,就想到请我吃饭了?”   老刘连忙点头。   小王看着眼前的辣椒酸醋小碟,微微一笑。   “实不相瞒,人我是能联系上,但是最近找上来的太多了……有想要把那72小时改编成电影剧本冲击好莱坞的,有想要作者自己写回忆式自述的,有想要借女明星阮颉依名号写历险记的,您的想法还算脱俗,都聚焦到嫌疑人身上了……”   小王很是深沉地叹口气,“说我是可以提一提的,接不接活那就看人家的意愿了……”   老刘一拍大腿:“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他转头又有点嫉妒,“你说这人的运气怎么这么好?那么多记者,个个号称铁脚马,风里来雨里去,那么辛苦都赶不上新闻,堵在机场,结果她旅个游都能凑巧……”   小王很是赞同,“人家还正好带了相机,事发前后的电视台影像资料都在手上。这就是命!”   老刘起身结账,“总之一切拜托老兄了,这件事热度起码能有半年,而且看样子还有很多料没放出来……听说上次遇到神枪手姜军的也是她?那我们可以出一个罪案系列啊。”   “那件事就不要提了,当事人不让宣传,说是害怕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小王摇头,起身穿好衣服。“人还在国外呢,等回来再说吧。”   他其实也没什么把握,最近来找他求联系方式的人太多了,而他跟黄露明第一次合作,毕竟只是发过几次邮件,打过电话而已。   不过这次事件在国内引起这么大关注,无论如何都要认真对待才行。   ·   那天之后,陈先生神秘兮兮地指点黄露明,其实要想把米粥熬得浓稠,要事先用滴了油的清水浸泡一阵,这样做出来就跟店里卖的没有差别了。   黄露明不耐烦做饭,“那你别吃了,我去外面买。”   陈先生就一脸幽怨地盯着她看。   看得黄露明没办法,就突然袭击,亲他一口。   只要使出这个招数,他就立刻脸红低头,然后开始耳朵红、脖子红,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尤其是白天,特别好用。给什么吃什么,都不带反抗的。   黄露明就像哄小孩一样,一边欺压一边诱骗,逐步摧毁陈先生刁钻的口味,“说,我做的东西是不是都很好吃?”   陈先生:“……”   在医院呆了几天之后,他们渐渐地都好了起来。这天总裁先生一身黑色长大衣,带着寒气冲了过来,让黄露明惊诧的是,他手里牵着的,居然是小鸟依人状的阮小姐……   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暂时不得而知,不过两个人都满脸甜蜜,十指紧扣,从进来就没拿开过。   总裁先生是来接他们回国的,他已经把一切行程都安排妥当了,黄露明这两天才知道,原来狗汤圆、陈先生和总裁三个人是从小一起挖泥巴的发小。不过三个人个性外表和职业都完全不同……   一路平安无事,下了飞机之后,总裁先生亲自分别开车送他们回家,阮小姐就坐在副驾驶跟他聊天,偶尔停下来目光一相碰,立刻火花四溅……   至于后座的两个人嘛,更加不能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  淀粉是单糖还是多糖来着?毕业多年已经忘记了……反正是有甜度的嘛 ☆、第47章 初试美人舌   黄露明有个小毛病,一坐车就犯困。   车子开出没有多久,她就开始意识涣散,眼皮越来越沉重,眨眼的速度越来越慢,然后就开始迷糊,身子也不由自主向车门那边倒过去。   陈先生原本因为羞涩,保持了一定距离,在假装向外看风景,只用余光打量身边的姑娘。   结果就发现黄露明开始一下一下,以头抢窗,把玻璃砸的砰砰响。   这不疼么?   陈先生的手比他的脑子还快,飞快地往那边移动了身体,用手掌做肉垫,隔开了黄露明的脑袋和甘修平的车窗。   做完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动作,很像是把黄露明给搂在怀里了……   陈先生的脸,又腾地一下烧起来了。   甘修平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分神回头,竖起手掌,向他做了一个向内侧合拢的手势。   什么意思?陈先生半天没反应过来。   阮颉依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就是让你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啊,演多少戏了,这么经典的姿势都想不起来?”   陈先生其实并没有在戏里搂过妹子,但是他看得多了。低头一想,没错,这么一直垫着她估计也不舒服,自己还容易手麻。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照做了。   女孩子的呼吸就喷在自己锁骨的位置,把那一小块地方变得滚烫无比。   怪不得所有男女主角都喜欢这个姿势!真是神奇又幸福的体验!   她的齐腰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半边脸,陈先生刚开始还目视前方,想要假装是黄露明自己睡着,无意识靠上来的假象。   可是没过几分钟,他就忍不住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这张脸真是百看不厌。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没有一个地方不合他心意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了就会开心,见不到就会想念。聊上几句就特别开心,分隔两地就特别想念。   黄露明睡着的样子比平常放松太多,不再像尖牙利爪的小兽一样满眼警惕和戒备,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   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若有似无的幽香萦绕在鼻端,只要稍微一低头就可以亲到……   鬼使神差的,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就像是弄反了多米诺骨牌的一张,一下子就停不下来。   睫毛上也偷偷亲一下。   还没醒?那最后再造次一下,脸颊?   嘴唇好像也有点干呢。   ……   阮颉依轻咳一声,甘修平常年深沉的一张脸松动一丝,他抽出一只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   汽车飞驰而过,将近一个钟头过去,黄露明终于醒来。   她理了一下头发,很是困惑地告诉陈先生,刚才她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有一只猫,一直用柔软的肉爪垫踩她的脸……   陈先生安静听完没说话,好在黄露明也只是吐槽,并没有过多纠结。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陈先生将脸转向窗外那侧,路灯一照,照出一张心满意足、弯唇偷笑的狐狸脸。   前排开车的总裁先生也在不动声色地笑,不过这个笑容,更多地是含着欣慰的意思。   总裁先生是兄弟三个人里面年纪最大,最有钱,也是心机最深沉的一个。他原本修读法律,一直读到硕士毕业,后来又走了仕途,近几年才下海经商。   不过短短几年功夫,就把自己接手之初一个半死不活的民营企业变成了全国知名的兆峰集团,利润连年翻番,简直是创造了商业奇迹。   跟那些从底层奋斗发迹,钱圈到手就得意忘形的中年暴发户不同,总裁先生一是年轻,二是不玩女人,三是学历高眼界高。   趁着好时代的机会发展起来的民营企业太多,但是一旦上了规模,管理难度成倍扩大,发展成气候的根本没有几个,关键还是眼皮子太浅。   所以,总裁先生和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板们没什么共同语言,除了商业来往,并没有交到朋友。他心底里最看重的,还是两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弟弟。   因为没有利益牵扯,他们三个的友谊才得以纯粹地保留下来,而且越发坚固。   当他听说在山寨拍戏的陈桦遇险,差点就出离愤怒了。   急忙打电话过去,结果陈桦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三言两语,就试探出原来这小子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   性格刚毅果断的总裁当然立刻建议他果断行动。但是陈桦居然表示对方还是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下手不好,而且被已经青梅竹马接走了……   总裁先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出手了。   于是私家侦探从黄露明回到S室就跟上她了。很快汇报给他结果:这个女孩子一心关注的,是买房。   总裁就是靠房地产发家的啊!于是他故意跑去原本毫不在意的郊区住宅视察,顺利地巧遇黄露明,并且开价作为试探。被拒绝之后,他给黄露明打了第一个小对勾。   第二次见面,还是试探。总裁先生做商人久了,总是不太相信人,皮条王带来黄露明的时候,本来他是很失望的,不过后来发现她并不知情,还出言讽刺,才松了一口气。   他默默在心里,给黄露明打了第二个小对勾。   第三次见面,就是故意设计了。事实上,他关注阮颉依没错,但是绝对不会写什么肉麻的情书,那是小秘书加班赶出来的。   然后让二弟媳于朕故意搞什么约稿采访,果然黄露明就顺利上钩。   阮颉依同性恋的事情完全是瞎话,什么女制片人更是虚构。私家侦探伪造证据的水平一流……   至于一栋楼,其实如果黄露明真的成为三弟媳,他才不会那么小气,市区开发了七十套豪华别墅,送个三五套给他们不成问题。甚至可以跟随者兆峰集团的开发节奏,全国各地都来几套嘛。   总裁先生跟媒体打交道太多,一个电话打给全国大报的总编,黄露明的稿子就顺利通过了,他每年花在那里的宣传费都要上百万,总编不会不给他人情。   阮小姐……他对自己的头脑智慧、身家谈吐都很有信心,完全可以用魅力去征服,果然,并不费什么力气,也做到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总裁先生难得亲自开车,一旦都不觉得劳累。   ·   黄露明到家之后,先是联系了一下剧组,沟通了一下下次进组的时间。   这次由于是改编,所以剧本的进展比较快,又有了更擅长恩怨情仇的狗汤圆加盟,她完全不需要全程跟组,所以,只要把自己擅长的部分完成就可以了。   她预计自己在下一个取景地呆不了多久。   相比于她,陈桦就比较发愁了。他当时接拍这部戏的时候还是秋天,可是现在天气越来越转凉,又要进行到《林海雪原》的部分。   那么问题来了,光头和尚脑袋凉怎么办?   黄露明慷慨地送给他千鸟格大围巾、粉紫色带小珍珠小围巾等若干神器,一条一条为他展示裹头的正确姿势。   陈先生坚决推开,欲哭无泪,照镜子看自己好不容易长好的寸头,越看越心酸。   ……还不是为了她?   过几天大家都有头套,就他等着冻一脑袋冰碴,太惨了……   ·   在重新加入剧组之前,黄露明抽出时间来,跟出版社的策划人老刘见了一面。   老刘一看就是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子,本来黄露明兴致并不太高。   可是到了后来,聊开了之后,黄露明被这位谢顶邋遢,不修边幅的大叔打动了,她决定跟他合作。   其实老刘也没怎么游说她,只是说了说自己日常的工作:   如何把一个灵光一闪的点子策划成为选题,然后找到合适的作者、催稿、到手后校对加工、与设计师沟通确定装帧封面,去纸商那里挑选最优质的纸张,监督印刷工人,联系发行、物流打包送去书店……   最后终于让一本书躺在书店的架子上。   一本书要经过这么多磨人的工序,才能从作者走到读者那里去,这其中出版编辑要费多少心思。   排版、字体、装帧……每一个细节都要关照到位。   最终读者有可能记住作者的名字,有可能忘记了,根本没几个会注意到编辑的名字。   但是老刘说,每当做好一本书,他都会觉得很满意,很自豪。   虽然是很平凡的工作,但是入行几十年还认真对待,像一个执著的手艺人。总是让人觉得格外可敬。   ·   黄露明休息几天之后,坐车一路向东北,到达新的取景地,剧组开工之前,先开了个碰头会,主要是讨论一下大结局的情节设计问题。   大结局至关重要,他们虽然是改编,但是也不能完全按照原著来,就要在似与不似之间保留那一点武侠的风骨。   先定下大结局,然后向前倒推,才好顺利埋下伏笔,所以不只是导演和三位编剧,几乎所有戏份重的演员都加入了讨论。将一张长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陈先生和黄露明斜对角坐在桌子短边的相邻两侧,在端正坐姿的情况下,看到的应该正好是对方的侧影。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   他们表现得并不热络,各自跟坐在旁边的人交谈,连视线沟通都没有。   可是桌子下面,陈先生悄悄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从黄露明的坐姿,肩膀的位置,胳膊的走向,他估计了一下距离,去抓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坐车靠在邻座肩膀上睡着这件事,看颜值。   又一次作者君路遇一青秀少年,睡倒在一白发老人肩头。   老者甚为不悦,强力搔头皮一番之后,   清秀少年肩头,满是头屑……   感谢三位近三天来浇灌的营养液,你们有效助长了一代神经病作者的嚣张气焰……   读者“子薇”, +10   读者“白微”, +5   读者“风的温度°”, +10 ☆、第48章 初试美人舌   导演还在发言,他面容苍老但是口齿清晰,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地认真在听他讲大结局的重要性。   陈先生一只手摊着笔记本,不时写几个字以示专注,低头写字的余光却非常不易为人察觉地瞄向身侧。   分析计算一番之后,他一边保持着继续微微侧身的姿势,桌子下面的手却同时不安分地向固定目标进发。   翻转之后手心向上,一点、一点、摸索过去。   他在实践自己见过很多次,但还没演过的种电影桥段——电影院里趁黑偷偷握住女孩子的手……   果然自己眼力不错,下一刻,指尖传来一个冰凉细腻的触感,应该是手背……   微微突出的骨结,是她经常写稿以至于稍稍变形的右手中指……   作为一个轻微的手控,陈先生早就注意过,黄露明的手细白瘦长,但是不露青筋,骨肉匀亭,柔腻软嫩。果然,刚一接触就有种酥酥麻麻的触感从指尖一直向上,陈先生心里一颤。   马上就可以把她的整个掌心握在手里了,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这个瞬间。   其实对于黄露明坚决要求向所有人隐瞒两个人的关系,他是有些不满的。   在一起了就光明正大,何必遮遮掩掩?但是她一摆出皱眉头的样子,又说是为他的事业着想,陈先生就屈服了。   明说不行,那就暗度陈仓。情侣之间拉手天经地义,他这么想着,也已经大胆伸出罪恶的魔爪了,可是下一秒,那只手突然灵活地在他指尖滑过,像溪流毫不留情流淌过岸边的石头。   陈先生偷瞄黄露明的时候,没想到表面正襟危坐的黄露明也在瞄他。早就发现他的小心机。   导演说得太久,嗓子冒烟,他轻咳一声,“这是武侠小说中最能揭露人性黑暗的一部,我们必须拍出最好的效果!”话音一转,“小黄,你有什么灵感吗?”   及时将手抽回的黄露明迅速作出反应,接下了导演的话头,“既然已经定下悲剧结尾,那索性一悲到底。”   导演身边的司徒小李微微一笑:“原著中好人没有好报,已经够惨,还能怎么样?”   黄露明心想这算什么,“原著只是虐到人肝疼,我们修改一下,可以……虐到人五脏六腑都疼,让观众看完十几年都忘不掉。”   “哦?”导演挑了一下淡眉毛,“你详细讲一讲。”   现在这个时代的电视剧制作习惯和以后不同,悲剧比比皆是,大家都在较劲,看谁能在最后大结局整死更多的角色。   黄露明自己就是看着这些长大,抗虐能力显著提升,在后来大团圆结局盛行的十年里,反而找不到入眼的片子。   主要还是因为以前没有网络,电视台放什么,大家就乖乖看什么,被虐到了也没办法上网吐槽找共鸣,只能默默忍着,憋出童年阴影的内伤。也没什么骂编剧的习惯。   既然有机会当编剧,当然要过一把反虐的瘾。黄露明不由加快语速:“所有人死光光不算什么,留下几个活着受折磨才最虐心。”   她的想法是:   首先,男主的四个妹子,一个黑化自杀,一个真爱身患重病,一个毁容不敢相见,最后一个相伴一生只是替身。   其次,男二和两个妹子,一个杀父灭门之仇相阻隔终生不见,一个最后证实是亲妹子。   男三作为和尚当然没有妹子,但是他的朋友——汉子们都死光光。   总之,就是从友情线到爱情线,再到亲□□业,没有一条线不虐,全方位多角度地虐。   大家都被震撼到了,多么完美的悲剧啊!   黄露明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微笑,然后不动声色地在桌子底下找到陈先生的手,用指甲在他虎口处掐了一下。   陈先生猛地抬头。   黄露明还是不看他,飞快地用脚尖踢一下他小腿,“陈先生,你说呢?”   他愣了一愣,瞬间回过神来,“我觉得,恩,挺好的。”   司徒清水般明澈的眼,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个圈。   导演一笑同意,大家也没有异议,大结局就这么定了。   出来之后黄露明叫住了狗汤圆,郑重其事地叮嘱他,这次最好别用真名,换个化名写在最后的编剧一栏。   狗汤圆非常不解,“为什么要化名?你还怕有人看完电视剧之后悲伤过度找你拼命?”   黄露明轻轻摇头,“现在还没什么,年轻观众最多就是找同学家长聊天抱怨,但是等这一袋电视剧儿童长大,就该上网骂编剧寄刀片了,到时候也有行为能力了……还是要未雨绸缪才好。”   现在呢,对于观众来说,是演什么看什么,虐了就哭,不服就憋着,以后就不是了……   好在她早有防备,从出道写稿,再到后来当编剧,她一直非常机智且谨慎地用着化名,也拒绝在公开场合留下**和资料。   说不定哪天,被虐的观众就反应过来了呢。   ·   片场,静室之内。   “你就是苍澜大师?”司徒一身华服,端坐棋盘一侧,向对面人提问的时候流露出些许厉杀之意。   在他对面的陈桦一身雪白僧衣,合掌一笑表示默认。   司徒盯住陈桦幽深的眸子,陈桦毫不躲避淡然回望。   四目相接,两束目光在空气中形成似乎形成一道电流。   最后,还是陈桦先微笑垂首,结束了这场目光厮杀。   这少年,杀意太浓。   对望之后,两人开始在棋盘上对弈。殿内气氛仍旧紧张。   平日总是率性阳光的风流少年掩去了笑意,握着棋子的手青筋毕露,半张英俊的脸没入阴影中。   另一端,雪衣僧人始终闲适自如,仿佛自己置身于悠悠青山,每一次落子都优雅缓慢。   最后,僧人在赢棋之后站起身来恭敬行礼:“其实我并非故意要与你一争高低。只不过命运使然,从一开始就做到了对立的位子上,你的左就是我的右,你的失便是我的得,不得已罢了。”   “卡!完美,太完美了!”负责这一场戏的副导演栖身上前:“这次所有的镜头都可以不用剪辑直接当正片了。”   仍旧坐在原地的司徒幽幽瞥他一眼,没说话。   两个样貌出色的帅哥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即使只是一场对弈也令人赏心悦目,更何况二人演技脱俗,把那种剑拔弩张的暗涌完全表现出来了。   ·   黄露明在剧组带了几天,跟狗汤圆讨论了一下分集大纲,然后挑了几场自己驾驭的来、不太复杂的场面写,那种多人混战的群戏,还是交给有经验的狗汤圆更稳妥一点。   很快地,她在剧组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她给自己算了一笔账,从刚开始写三流杂志稿,千字四十,后来升级到一流大杂志,千字千元,还额外加上两笔好几万的奖金。   现在在剧组,当码字工,一集剧本一万字左右,一万块钱,一个字也是一块钱。   所以,自己不进反退了?还不如回去写杂志稿……   不过也不是所有稿子都能大火到包揽两项大奖,编剧相比较起来稳定,资历越老越吃香,可以作为长久的事业发展,就是有点磨人。   这天她和阮颉依挽着胳膊聊天,经过休息区的时候,看见了来找陈桦探班的小粉丝。   女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连带着一条喇叭裤的裤腿也抖个不停。   她低着头,用发抖的手送给陈桦一个印着樱花图案的玻璃水杯,作为小礼物,还有一串海边捡到的贝壳串起来的项链。   陈桦大大方方地去接,结果那女孩抖得实在太厉害了,樱花杯子给砸到了地上,玻璃碴子满地都是。   面对一地狼藉,女孩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陈桦一边柔声安慰,一边蹲下身来,亲手一片一片捡起大块的碎玻璃,用一张废弃的剧本纸包起来,女孩几次要蹲下来一起捡,都被他制止了。   然后他又跑去借了一把小笤帚,把剩下的细碎玻璃碴都清理干净。   黄露明站在背景板后面,没有上前。她仔细地看完全程,只觉得在阳光下低头扫地的陈先生非常……戳人。   其实这时候旁边根本没什么人,他这样做,一是为了安抚小粉丝,二是害怕伤到有可能出现的路人。   所以,虽然长相邪气,但其实他是一个心肠十分软善的家伙。   对着毫不相识的陌生人释放善意,其实比对女朋友过分纠缠、大献殷勤更能戳到黄露明。   于是这天晚上,他们地下恋一般偷偷摸摸的电话,就多打了半个小时。   ·   离开剧组启程回家的日子已经在倒计时,黄露明完成了工作,无所事事,被阮颉依拉去聊天。   她一身墨蓝侠客男装,显得英姿飒爽,在化妆间里眉飞色舞打量自己新沾上的小胡子。   “怎么样?有没有被眼前的大侠迷倒?”阮颉依抬起一只手,用大拇指非常色气地刮了一下嘴唇,然后向黄露明挑眉放电。   黄露明被调戏地哭笑不得。   “说实话,你是真的喜欢那小子?还是只是一时感动?”阮颉依不再逗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肯定是小苹果助理最近给她读了什么奇怪的玫瑰浪漫读本……但是黄露明面对阮小姐的直率提问,也不太想隐瞒,她很认真地摇摇头,“不是什么冲动感动……”   “其实,如果认真追究起来,大概是我先动心了吧。”黄露明陷入了几个月前的回忆,“是因为在山寨写剧本的时候,有一天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阮颉依听完大为惊奇,“就哄小孩一样,给你读一个睡前故事,你就动心?这么简单?”   黄露明苦笑着点头,“我后来想过,大约就是那个时候。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最羡慕别人家孩子有人哄着睡觉……那本童话故事,我是自己学拼音读下来的,但是心底里还是……遗憾吧。”   然后陈先生那天正好选了她最喜欢的那个故事:踩着面包走的女孩。   他的声音很好听,发音的时候唇形也很好看……   后来在异国他乡遭遇那场混乱,陈先生满脸是血地到底瞬间,黄露明突然惊慌了,曾经读童话故事给她听的那个人可能会为她把命丢了,这简直太可怕。   她说起这段时眼睛里突然涌出来的泪光,让阮颉依心里都抽着疼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的剧都很虐的,什么春光灿烂猪八戒都是BE…… ☆、第49章 初试美人舌   黄露明自己都没有想到,重新和别人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还是会心酸眼热,更多情绪还在不由自主地往外冒。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慢慢收拢,握成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痛微微驱散了一点眼中涌出的泪光。   毫无预兆地,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一只手从侧面环住她的后背,另外一只胳膊向下,横贯她的膝窝,同时发力,将她整个人从凳子上打横抱了起来。   阮颉依睁大了眼睛,一声“哎”还没喊完,那人已经抱着黄露明大踏步走进了旁边的换衣间。   砰地一声,门被带上了,阮颉依的身影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也就两分钟,但是他刚一靠近,黄露明不用回头就已经分辨出来者是谁。   这时候剧组应该出发在拍外景,他怎么会在?黄露明有点纳闷。   聊天之前她环顾整个化妆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影,却没想到紧连着的试衣间里藏了两只耳朵,刚才那些话都被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陈桦躬身放下她,深深看她一眼,把她的两只冰凉的手合拢,用自己滚烫的掌心整个裹起来。还觉得不够,又拉了一只凑近自己的脸,给她暖手。   当黄露明掌心的掐痕落入眼中,他的眉头一蹙,用拇指划了划那几道弯月牙一般的弧线。   “我没事……”黄露明话还没说完,一个轻轻地吻就落在了掌心。   这是一个临时的试衣间,非常狭窄简陋,只有一米见方的空间里,三面是墙,一面是落地镜,旁边有一个简易的衣架,挂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古装。容纳两个人有些嫌小。   黄露明一双手被他紧紧握着,早就不凉了,微微带着惊讶的眼睛,在望过去的时候还是泛着粼粼水光。   陈桦被这眼神一激,他从那片回复温热的掌心移开唇瓣,向前一步,又将吻落在了她染泪的眼睫。   黄露明不由得闭眼,一颗泪珠滚下来,被他轻轻用唇瓣擦去了。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陈桦温柔地舔去了她所有眼泪,心跳的很快,魂飘的很高,但是屏住了呼吸,声音很沉。   头顶上闪耀着温暖的黄光,在所有自然光和人工光里面,黄光是最能修饰人的肤色轮廓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人在浴室或者洗手间拍照最上相的原因。   在暖黄光晕修饰下的陈桦,五官皮相完美无瑕。   镜中照出他的侧影,一身雪白僧袍,三层衣领交叠,脖子上一串乌黑佛珠。   清雅出尘,是剧组造型师对他的评价。   黄露明移开眼,她不愿意过多展示自己的脆弱一面,刚才的话既然被他听到了,也没什么。不过再讲一遍就太肉麻,她很快就换上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不行,应该做点什么转换一下气氛。   她看着宽袍大袖的俊和尚,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调戏僧人扮相的陈先生,让他羞得不敢再提刚才。   和尚这种生物,辈分高的叫长老,年纪小的叫沙弥。好的称呼一句大师,坏的骂他一句秃驴,这都是寻常分法。   在黄露明看来,真正有意思的分法是,长得不好看的是普通出家人,好看的才是出尘的禅师,其中美得正气的可以叫上师,邪气的嘛,就妖僧最合适。   正邪加在一起,就是三个字,荷尔蒙。   越是禁欲的制服系,调戏起来就越有趣。   她想起剧本里正好有一段,一大群妖艳女子一起扑上去调戏苍澜大师,用尽了各种招数,最后还是没能得逞。   那是拍戏,如果是现实呢?   黄露明回想自己看到的片段,反客为主向前一步,用食指挑起陈桦的下巴,从唇、鼻、眼一路向上,把他逼到后退一步,倾斜身体靠在落地镜上。   指尖在他眉尾那颗黑痣上停留片刻,又从太阳穴向后,轻轻转过他的耳廓,指转一周,点过的地方全部泛起潮红。   黄露明不做饭,但是理论懂得太多,不久那么几个步骤?锅里的水烧开了,摆上调戏对象,大火蒸,小火焖,再趁着余热未消的时候,撒一点小小的作料。   全程闭眼脸红的陈桦让黄露明心情大好,她再上前一步,镜子里活脱脱呈现出一头青丝的现代女孩调戏古装和尚的画面。   “如何?大师的禅心破了吗?”黄露明在他红得滴血的耳尖轻轻叹一口气。   说实话,这副害羞可口的样子真的有点,让人把持不住呢。黄露明心情大好,打算放他一马,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没料到突然睁开眼睛的陈桦满眼幽深,像是被唤醒的野兽,眼睛亮的吓人。从嘴角到眉梢都散发着深沉的暧昧的气息。   不妙不妙,黄露明心里一跳,玩过火,把乖宝宝调戏成大饿狼了。   她脸上还是保持镇定的表情,轻轻吐出两个字:“妖僧。”然后抬脚想要扮作功成身退的样子麻溜走人。   没成功,胳膊被死死拽住了。   陈先生桃花眼半垂着,流畅的双眼皮线条之下,卧蚕之上,危险的眼神一闪而过,伴随着吞咽的动作,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两个人方才纠缠厮磨半天,陈桦那一身宽大僧衣早已微乱,僧衣下的胸膛起伏着,带动念珠的晃动。   他们的位置几乎是瞬间调换过来的,黄露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已经抵在了冰凉的镜面之上。   即使被暖光照耀着,还是能明显感到独属于玻璃的冰冷质感。然而压上来的身体却烫得惊人。   黄露明被圈得死死的,双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捉住举过头顶,急促的呼吸落在她脸上、耳后。   他早上一定是为了拍戏点过线香,淡淡的香烛气味,混合着年轻**鲜活的生气让她晕头转向。   “本来一直顾虑你年纪太小……可是今天……是你自己……”断断续续地话语,猛烈的吻从脸,到耳后,到脖子。   也不知谁在吃嫩草,重生过的黄露明觉得好笑。“轻点……会留印子的。”她还保留着一份清醒,用脚尖踢他的腿。   “你可以换高领毛衣。”紧紧贴着她的那个声音回答。   这样寒冷的冬夜,他穿着单薄的戏服,在冰天雪地里走得太久,太需要抓住一点温暖的东西。   黄露明还要在说话,却被堵回去了,她的唇舌已经在海藻一样纠缠,战火一样激烈的攻势下投降,缺氧的大脑也组织不出什么成形的句子。   戏中禁欲戒欲、明镜无尘的大师坐怀不乱推开了妖精的手,可是现在却变作戏外施展媚态的妖精。   洁白玲珑的小小坚硬的牙齿品过去,柔滑粉嫩,细糯香甜的舌尖也品过去……   镜子中的那个陈先生也在激烈地亲吻跟她面目相同的女孩,镜里镜外,她都没办法再反抗。   他贴近的胸口是独属于男性肌肉的坚硬,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简直到了气若游丝快要窒息的地步,只能用尽全力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才不至于全身脱力而滑到。   原本冰凉的镜面,已经被滚烫的体温变成了透红的烙铁,黄露明在上面虚弱无力地挣扎,却又被洪水猛兽一般的冲动折磨地更厉害。   真是疯了……黄露明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灯光在眼前变成一大片迷离散乱的光点。   突然,一个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她用了好几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是有人在拧试衣间的门把手。   糟糕!难道是刚才发出了什么声音,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   还是阮颉依还没离开,等着来看他们的好戏?   由于这里并不是专业的取景地,所有地方都是临时找来的,所以这个小房间并不隐秘,很多演员都在这里换戏服。   刚才陈桦好像没有锁门?   黄露明又羞又急,挣扎着想要离开陈桦的怀抱。   陈桦也早就听见了,但是他根本不在乎,充耳不闻,甚至,他反倒更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而不是偷偷摸摸假装不熟悉。   所以,他不只没有松手,反而吻得更深。只是转过身子,这样,即使有人推门进来,也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女孩一头散乱的青丝。   “有人吗?”这次门外的那人开了口,嗓音清清淡淡的,黄露明脑子里却炸的一声巨响。   她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希望陈桦赶紧放开她,不要被撞见这么尴尬的场景。   可是同样认出了司徒声音的陈桦却不这么想,他睁开了双眼,却不肯松手,仍旧狠狠地禁锢着她的身体。   门终究还是打开了,滋呀一声,黄露明的角度,只看见门外化妆间桌子上的大红花瓶和鲜黄的假花一闪而过。   这种情景被撞见,会是什么结果?黄露明想不出来。她只能认命地闭眼,早知道就不作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起影视剧里的和尚,大概出名的就那几个:法海、辩机、无花、三藏。   小时候比较纯洁,很多东西没看懂,长大后会发现,其实,和尚们……   推荐几个国庆消遣好了。   1.天涯关于王祖贤版本青蛇电影中,法海小青被删减片段的图解。   2.三言二拍中所有跟和尚有关的篇目,以前我居然会误以为这是写破案的,结果一看,简直是黑子   3.百度关键字欢喜佛   4.胆子更大的,查一查白骨观什么的……   如果做完以上步骤,有所收获,欢迎和作者君交流。我真是太纯洁啦,纯洁地捂脸跑。 ☆、第50章 初试美人舌   推门,进门,拿东西,摔门。四个动作一气呵成,无声胜有声,黄露明觉得,错过了司徒的表情反而是一件好事,反正从最后摔门那一下的力度已经能感受到了。   “你是故意的。”黄露明看着陈桦透亮的眼,伸出手刮了刮他浓黑的眉毛。真是孩子气的家伙。   “没错,就是故意的。”陈桦大方点头,笑起来分明一副耍赖的坏模样。   黄露明无奈叹气,到底有没有长大,非要这样宣誓主权?她推他的身子,“起来一点,这么大一串珠子,硌死我了。”   陈桦嬉皮笑脸,他将脖子上那一串光滑乌黑的念珠甩出去,砸在旁边的衣服堆里,发出一个闷响。“这样就好了,继续?”   有完没完!黄露明现在还头晕呢。   “你不是也硌着我了吗?”陈桦不满地吐槽:口袋里什么鬼东西。   说着手就不老实地向下摸了过去。   黄露明身子一抖,下一秒,一个小东西摆在手心送到了她眼前。   原来是这个……   “刚才阮颉依送我的,什么最新款唇膏。”黄露明不过是看她用的时候多瞄了两眼,大方的阮小姐就不由分说拿一只新的送她,这么熟了也不好假客气,于是她道了谢收下后,就塞在口袋里了。   “我来替你试一下?”陈桦说着已经扭开了盖子,不怀好意地凑过来。   “不要!”面对面靠近涂唇膏这种事,怎么想都是新的陷阱。   但是胳膊总是扭不过大腿的。   黄露明一张脸羞得通红,死死闭住眼睛。   过了两分钟,想象中的触感并没有落在嘴唇上,只是狐狸一样含着玩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颜色不配你,不要用。”   黄露明一睁眼,那人已经穿戴整齐迈步子向外走了,转头一看,原本光洁的镜面被大红唇膏画得乱七八糟,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串字:晚上七点半,后山凉亭外等我。   逃过一劫的黄露明用手拍拍胸口,谢天谢地,总算走了。   她一边认命地在试衣间里寻找零碎布料,一边擦掉那些恶作剧的留言。   没想到他的字写得还有几分风骨,黄露明边擦边想。   ·   七点二十,后山,有微风。   黄露明自从来到这个偏僻荒寒的取景地,一直都是窝在剧组的暖气房里写剧本。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后山小亭。   四野寂静,村庄的灯火远了,偶尔的狗吠声也远了。月亮从海边汹涌的银浪中缓缓升起来,白光中含着温柔的氤氲之气。   黄露明带着挂脖手套,可是叫冷风一吹,两只手又像在冰箱里冻过一般凉。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她看了一眼手表。   突然一道亮光向这边照射过来。灯光之后,是两条大长腿,然后衣服的下摆也显出来,再然后,是一张清俊端正的脸。   “我是跟着你来的。”司徒向她招招手,把黄露明的提问堵了回去。   他走近小凉亭的时候跺了跺脚,抖落沾染的泥土。黄露明在手电筒猛然一晃的光中,看见了他手中拿着东西。   “那是?”   “几张照片。很久以前就想要拿给你的,不成想拖到了现在。”司徒在黄露明错愕的空档已经来到她身边。   借着手电筒的亮光,黄露明看清了照片中的生物。   雪白的毛,一蓝一绿的眼,蹲伏在电视旁边,一副高冷地俯视众生的姿态。   “为什么要给我看一只猫的照片?”黄露明的目光转了好几圈。她有点弄不明白司徒今天为什么出现,又有什么目的。   “你忘记了?这是我们一起救下来的那三只小猫中的一个。”司徒看着黄露明微微移开的身体,声音中带着一点嗔怪。   哦,想起来了。当时她只是看了一眼,因为害怕过敏没有靠近,似乎是有一只通身雪白的。   “另外两只都送人了。我让家里人留下它,养到现在,胖了十斤。”司徒扯起嘴角笑了笑。   不知不觉已经小半年过去,那时候半死不活的小猫崽都长成这样了,黄露明一瞬间有点小感慨。脸上也带上了柔和的笑意。   司徒的脸近看起来,也比之前成熟了不少。黄露明把照片还给他,却被接下来一句话弄得措手不及。   “我是为了你养着的。之前一直想着寒假带你回去看它。”   虽然他已经见到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直接说清楚比较好。黄露明开始运转大脑准备说辞。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司徒的眼神很有力度,完全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居然想到办法出国的那一刻,我就有了预感,你们会在一起”   既然已经差不多说透了,黄露明也没什么好补充。猫也好狗也好,自己是没什么机会去见了。   “我能抱你一下吗?”司徒突然出声,“就当是安慰或者告别也好。”   黄露明果断摇头,“以前没什么,现在不可以。”   清凉的月光在司徒身上突然黯淡了下来,他固执地伸出双臂,把黄露明扯过去。   “几秒钟就好,你也听到了是不是,他已经来了。”   清月群星收藏起不远处那人的身影,黄露明真是头痛。   “你是故意的。”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司徒轻轻一笑,放开了她,然后突然弯下腰凑近她的脸,“我还知道,这样的角度落在他眼里刚刚好能增加一点误会。”   亭子里光影暧昧,从刚刚赶来的陈桦那里,只能看到是一对身影纠缠在一起,动作亲密好似在亲吻。   司徒退后一步,无声地说了句再见,然后大步迈下台阶,路过陈桦的时候特意撞了他肩膀。   司徒小李踏着月光来的,又踏着月光走了。   ·   要不要这么狗血?   黄露明真的不想和陈桦玩一把烂俗的戏码:   “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   于是她干脆地吐出四个字:“信我不信?”   陈桦站在原地,抬眼忘了一下天月,月亮的背后会很冷吗?不过肯定不会比此时夜晚的风更冷。   他一步一步朝黄露明走过去,然后把她拉进怀里,带着帽子的脑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我信。”   没有一点怀疑。   “我在片场泡了四五年,什么叫做镜头和借位,当然也比他知道得早。”陈桦的声音夹着风声灌进黄露明耳朵。   她一下子就安心了。   陈桦拉着她的手,一边用自己的手给她暖,一边向外走,“忘记刚才的事情。这里的月色和星空比城市里要美很多。”   黄露明点头,的确是美很多。   此时星汉无声,北风向南边吹过去。   月不是唯一的主角,星空灿烂,美得有些虚幻了。满天星斗并非静止不动,相反地,它们时近,时远,时而坠落,时而盘旋。   “我这些天反复做一个梦,梦见你在写字我在做饭,做好了你一口一口喂我吃。”   陈桦站在风里,牵着她的手,背后是叠嶂的山峦,一片深沉,模糊了彼此的界限,连绵无边,融化成一片模糊的迷雾。远山背景之前,陈先生的眉目动人宛如天月。   黄露明看得一瞬失神,她反应过来,打断他,“喂你吃勉强可以,我可不洗碗。”   “我洗我洗,我还没说完呢。”陈桦的眼睛像是掉落了星星,晶莹透亮,“你喂我吃完饭之后,我们手拉着手,整个房间铺满了玫瑰花,然后……你把自己也喂给我吃了……”   “打住打住!”黄露明抗议,“你这个思想太危险了!”   静夜里脸红似乎并不容易被察觉,她还是向前走了一步。“吃太多会消化不良。如果再这样,我要罚你短时间不得靠近了。”   陈桦从背后抱住她,微微低头,亲了一下她刚洗过柔软清香的发顶,“好,不说了。”   然后他把脑袋搁在她头顶,缓缓开口,“但是我真的想要一辈子过梦里的生活。”   黄露明安静了,陈桦把她的身体扳过来,无声无息凑近。   他就是抑制不住想要吻她,想要对群星许愿永远爱她。这个吻因为庄重而格外轻柔。   深蓝夜色下一双人影相依偎,漫天星轮悬于头顶,周转无声,夜光如同白马飞驰。   ·   又过了一天,黄露明真的要离开剧组回家了。   陈桦开车送她去,替她买票,送她上车,一切安顿好之后,又塞给她满满一袋子吃的。   “总共十几个小时,哪用得了那么多?”黄露明一看,又是水果又是点心,瓜子坚果各式各样,连哄小孩子的糖果都塞了一把。   陈桦把袋子放在她的卧铺床头桌上,“你要是吃不完就分给别人,上车我替你提着,坐车你就专心消灭,下车一个空袋子装垃圾,多完美啊。”   他又忍不住叮嘱,“橘子吃多了上火,多分几个出去。”   环顾四周,别人还没上来,陈桦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黄露明手上。   “既然你说我是你的了,那我顺便把财产也上交好了。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的日期”   “你就不怕我骗财骗色,携款潜逃?”黄露明翻开那张大红存折,看了看上面的数字。   令她意外的是,陈先生的财政状况居然还不错。上次的赏金全在,还有些其他款项。   “从第一次见面我说过,你逃不掉的。”陈先生吐出这句话,又低头去帮她紧了紧鞋带。“我从前除了吃,就是车。现在对车的念想也断了。那么除了吃,就是你。在剧组花不了什么钱的。”   他说得也是实话,这么偏远的地方,想要找花钱的地方真的不容易。   黄露明踮脚,吻了一下他眼尾,作为告别。   “回去以后如果太忙,可以不用每天打电话给我。”虽然一想到有好几个月都没办法再见面,他的心就像是被冷风冷雪掏空,但是还是想要伪装一下潇洒的风度。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你每月写一封手写信给我。”列车启动的响声中,陈先生为了让她听清楚,不得不靠得更近一点。   他清透琉璃般的眼完整倒映出两个黄露明,声音中带着柔软的情意。   “见字如面。”   作者有话要说:  女总裁终于可以回去搞事业了!   作者君自从写文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早睡过了……说实话每天都想要断更,今天特别想。我觉的自己脑补的是天仙,文笔稀烂出来就是凤姐,到你们那里还不一定是什么呢。   但是刷一刷留言吧,还是要咬牙写下去,有人在等我啊,不能断啊。又写出来了……   三次元忙的不行还满脑子构思情节,早点写完真是我的最大心愿。 ☆、第51章 一千万买下他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黄露明正在第三遍翻看陈桦寄来的信,这时候距离她回到家已经过去好几个礼拜。   陈先生在信里念叨着,自她走后当地连日大雪,每天5点钟起来化妆开工,一只拍到天黑,收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回房间,把手泡进热水盆里。   “好不容易缓过来,才能握住笔给你写这一段。”陈先生的描述很有画面感,黄露明都觉得冷得慌。   接着,他又说了些拍戏中的趣事。有一次他站在冰面上正在装作高手打斗,结果脚下一用力踩出了一个大大的黑窟窿,整个人都差点掉进去,还好被旁边的人扶住了,可是又要换衣服重新再拍一遍。   “戒烟和减肥是困扰所有演员的两大难题,幸亏我都用不着担心。”他还说。   他以前因为拍戏也抽烟,被黄露明嫌弃之后就都是假抽做样子了。   因为困在山里没处可去,陈桦只能以吃泄愤,其他人嫉妒他光吃不胖的体质,为了上镜不肯与他同流合污,只有狗汤圆够仗义,两个人埋头苦吃,食量惊人。   有时候赶戏来不及,盒饭送来了就直接露天开始消灭,下雪就伴着雪花一起咽下去,只有速度快才能赶在冷透了之前吃完。   “幸好你回去了,女孩子真不应该留在剧组受苦。”最后陈桦这样写道。   刚好读完,听见电话响,黄露明把信收好,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跑去接电话。   “大忙人终于接电话啦?你现在能不能出来一趟?”   是于朕的声音。   其实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一些微妙。上次的新闻独家授权给了其他报纸,于朕是很不高兴的,但是如果再让黄露明选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第一次不愉快的合作经历注定她不能让自己再次上当。   她看了一眼已经完成的老刘的约稿,想着反正也没有事,不如缓和一下关系,于是答应了。   自从她回来,就专心于电视台劫持人质事件故事稿的写作,还把自己拍摄的几张事件前后电视台状况的照片提供给对方,作为插页。   一本十万字的小书,写起来还是很快的。   除此之外,还超额完成一个故事剧本,给了另外一家求合作的公司。由于她是事件亲历者,投资方也想要用纪实作为噱头,所以完全不像写其他剧本一样要参考各方意见那么麻烦,写得也顺畅。   成果这么丰盛,代价就是整天宅在房间里,有点脱离现实,陈先生要求的手写信也抛在脑后了,对此黄露明有点心虚,等有时间仔细回一封好了……   时间和地点于朕都定好了,黄露明跟爷爷奶奶说了一声,穿好衣服出门赴约。   ·   黄露明在餐厅等待于朕的空隙,翻阅了本地的一张报纸,财经版有一个小小的豆腐块引起了她的注意,本市一家计算机有限公司正在计划卖出,买方是一家德国传媒巨头。   这个所谓的计算机有限公司,单独放在一众知名企业的名字中并不显眼,但是黄露明知道,它的真身其实是红极一时的第一代华语文学网站的代名词。   网站运营出了问题?   她再一翻,是一个招聘广告,诚聘集团子公司总经理,她的目光在公司名称那里停留了好几分钟。   她还在沉思,那边于朕已经踩着高跟鞋迈步子走进来,即使进入室内,也不肯摘掉自己那时尚至极的绿色墨镜。   起初,两个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吃完了饭,于朕告诉她,最近在追踪一个玉女明星暗地堕胎的劲爆八卦,整个杂志社忙得人仰马翻,抽出空来找她很不容易。   黄露明抿了一口水,眉头微皱,既然那么忙何必还要约她出来,就为了说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于朕这时才摘下墨镜,橘红的鲜艳眼影在上眼皮涂了好几层,看得黄露明呼吸困难。   “前几天有一个女的堵在杂志社门口,非要找你,其他人都没空搭理,最后硬是堵在地下车库堵到了加班的我。”   于朕的话让黄露明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来,她继续说,“她说自己是你姑姑,我一眼就觉得长得像,就把你地址和电话给她了,她还千恩万谢的……”   黄露明脸上没有表情,但是脑子已经开始飞快地运转起来。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一直使用化名发表文章,唯一有可能泄露身份的,就是神枪手那次被偷拍,在杂志上登了图。   姑姑一定是已经去学校找过了,但是因为总裁打过招呼,黄露明根本不在学校,所以才把杂志社当做最后一根稻草。   唯一熟悉自己的于朕正好被堵到,只能说是黄露明运气不好。不过还好,提前知道这件事,就不会毫无准备时间。   匆匆和于朕道了谢,也不向她透露更多隐情,黄露明拿起外套走出餐厅。   ·   急忙赶回家的黄露明松了一口气,她旁敲侧击一番,得知姑姑还没有直接找上门来。   但是她也知道,这件事迟早要做一个了断,爷爷奶奶早就吵着要给自己女儿打电话,甚至是回家看看。只是一直被黄露明找各种借口拖延。   思索半天,黄露明给总裁先生打了电话。   很简短几句话说明目的之后,总裁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们约好,第二天在兆峰集团总部的总裁办公室见面。   进门之前,美丽的女秘书先给黄露明倒了杯水,在门外等了一阵,她看见一行人鱼贯而出,像是一场面试刚刚结束。   甘修平的办公室很别致,所有的柜子都是封闭式的,把一切东西都藏得严严实实,除了一幅油画和占据半面墙的书架之外,完全不能透露出关于主人的任何信息。   这个人,把自己藏得好深。   黄露明看一眼老板桌后面坐得端端正正的脸,再扫一眼满书架的法律法规,心想这倒是很合衬。不愧是法学硕士出身。   坐在那里的总裁,不像个商人,更像是法官。用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视一番之后,甘修平开口了,“昨天你打电话给我,说要应聘总经理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吃惊。”   “您既然是面向社会招聘,也不要求学历,那么我觉得自己有必要来碰碰运气。”黄露明低头开始拿自己的文件夹。   她并不是因为陈桦的关系想要无耻攀附,职业经理人,自己早就做过了,行不行真本事见分晓。   “我知道甘先生一直想要实行多元化战略,投资电视剧只是为了成立影视公司,进军文化传媒业做准备。”黄露明一边向他的办公桌靠近,一边开口。   出于职业习惯,在这次见面之前,她花了一点小钱,得到了关于兆峰集团详细的资料。   令她感到非常意外的是,这是一家已经成功上市却没有银行贷款记录的企业。   这太不同寻常了。只能说,对集团具有绝对控制权的总裁先生是一个极其谨慎稳健的人,他一定是使用什么手段严格地对公司进行了控制和规划。   根据上年度的数据,兆峰集团不仅没有向银行借款,反而有高达七千万的银行存款,再加上各处产业,固定资产总额有三亿左右,光是一年纳税就超过千万,为本市创造了近万个工作岗位。   更可怕的是,总裁本人控股超过百分之九十。   所以,坐在那里审视和打量黄露明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总裁,而是亿万级别的大总裁。   黄露明在心里评估总裁的时候,总裁同样也对她产生了疑惑。他起初在官场摸爬滚打,后来又来到战场一般的商场,见过的人不计其数,能面对他从容不迫的其实并不多见。   这真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大一学生?总裁觉得,再加个十年更加可信一点。   凭借他对小弟陈桦的了解,他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尘,直觉敏锐。喜欢了这么一个喜怒不形于色、少年老成的姑娘,还真的在一起了,怎么想怎么有趣。   黄露明这时已经走进他的办公桌,站定了。但是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手中那个蓝色的文件夹递给他,而是问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   “请问甘总裁,你认为什么叫做多元化战略?”   甘修平皱了眉头,不过只有一瞬,“从单一的产品生产发展到多种经营,也许你已经了解过,我们是从钢材起步,后来进军房地产,现在在谋求新的机会。”   黄露明点点头,“我知道,你们近期表现出来的意愿是高科技材料技术和影视传媒。”   “然后呢?接下来还要涉足其他领域吗?比如家电、食品、药品?”黄露明笑了笑,“恕我直言,人性本贪,但是如果把饼摊的太大,那么就不能避免地会变薄。”   甘修平怔住了,多元化是现在所有老总们热议的话题,遍地开花,鸡蛋放到多个篮子里面……各种理论甚嚣尘上,黄露明刚才提到的另外几个领域他的确也有意向。   所有人都再往一个方向走,他本来没觉得不对,但是黄露明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他突然想起了“贪多必死”那句古话。资本让人轻敌和盲目……   “我认为,真正的多元化,是有节制的多元,在一个垂直领域深耕细作。古人以九为最大数,三是刚好,六是勉强,九就是进无可进退不可退的极限,如果一味横向发展,只能走近烧钱买教训的死胡同。”   甘修平不再把她当做普通商科大一学生,他坐得更加端正了一些,向黄露明投去认真聆听的神情。   黄露明停顿了一下,“房地产、高科技和影视,三个都是未来十年大有可为的领域,如果真的确定这三个方向,那么请立即停止对其他领域探索的不必要尝试,那样很没有效率。这是我的第一个观点。”   她眨眨眼,凝视总裁桌上的一排文件片刻之后,继续开口说道,“请问现在你有兴趣听我的第二个观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商业的东西看起来会无趣吗?但是不写实质性内容怎么能让你们体会到总裁和女主都很牛逼呢?双更是没有了,今天暂时这样吧,本月要坚持日更然后顺利完结!   国庆第一天,唯有葛优瘫。 ☆、第52章 一千万买下他   “请讲。”总裁在她提问的瞬间摊了摊手。   “既然这次您是面向全国招聘文化传媒子公司的总经理,并且要求带着战略方案面试。我相信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不少策划书了。猜测一下,无非几种:签约艺人打造明星、接着投资电影电视剧、或者建造影视基地?”   总裁先生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抿了一口,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些。”   一直关注这桌面的黄露明抬起头,“但是,你真的认为这些项目的投资回报率可观吗?”   总裁慢条斯理放下水杯,“不要兜圈子,你的第二个观点,请直接讲出来吧。”   “讲故事的能力才是发展文化传媒事业的关键。”黄露明言简意赅。   “无论是电影、电视、话剧、舞台表演,还是文学出版、杂志报纸这些纸媒,说到本质,只是一个讲故事罢了。”   “影视作品中不管有多优质的画面、亮眼的演员,多么完美的打光,一本书无论有多精细的包装,如果他根本的故事框架是垃圾,那么他也就是一堆好看的垃圾。”   黄露明微微抬高了声音,“现在影视市场的发展是畸形的,编剧只有一次性稿费和不确定的署名权,在整个产业链中,拿到的报酬只有百分之几,在这样的制度之下,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做?”   她一停下来,隔音良好的房间就显得格外安静,总裁先生笑了:“看来黄小姐对这一行积累了不少埋怨。”   黄露明垂了垂眸子,“很明显,并非是我个人的牢骚。缺乏激励的编剧会消极怠工,会搪塞应付,使用套路或者抄袭……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就好像得不到奖励的学生就不会再认真完成作业一样,长此以往,导致的将是整个行业水平的下降。”   若有所思的表情在总裁先生脸上浮现出来。   黄露明继续:“何况2000年取消了许可证制度,编剧行业里混进了一大批垃圾,就好像之前那个姓王的,知识储备还不如小学生丰富。”   “你的意思是,没有好剧本才是问题关键所在?”   黄露明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现在每年拍的电视剧超过一万集,各种粗制滥造,能上电视台的只有一小半。剩下的,说实话,难道不是来洗钱的吗?”   总裁先生难得露出了笑容,“你实在是太……刻薄了。”   但是语气中却带上了一丝欣赏之意,“但是我喜欢刻薄的人,宽容的好人是没有赚钱的资格的。越是挑剔,越有可能找出真正正确的方向。”   黄露明这才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他,“一个行业的畸形我们无能为力,但是可以转而寻找其他优质原创内容的来源。”   总裁翻开那份报告,槐树下文学网的介绍首先映入眼帘。   根据黄露明在报告中叙述,这是一个美籍华人在九七年创办的网站,起初只是个人性质,后来逐渐聚集了其他写手,成为知名的文学爱好者俱乐部。   网站捧红了妮妮大宝贝儿、令何在,拧财神、李寻欢、郭靖明,知名的慕容雪存和扰雪漫、邢育森也在此发表作品。   总部设在S市,但由于发展速度太快,运营成本攀升,又找不到合理的营收模式,现在创始人威廉正与一家德国公司接洽,准备转手卖出。   “这就是你说的机会?”总裁先生从文字介绍上移开眼。   “没错。如果投资一个影视基地,大概需要多少投入?”黄露明问道。   总裁略微沉吟,“八个亿左右。”   “那多久后能收回投资?回报率又有多少?”黄露明微笑着,“但是如果我们收购一家网站,一千万已经足够。一年内就能收回,第二年开始纯盈利。”   “这个想法很是大胆。但是现在我很难相信他的价值。”总裁先生微微摇头。   黄露明拿两年前的事实说服他,“2000年从美国网络经济泡沫之后,资本撤出,已经倒掉一大批网站,能活下来的,本身就说明了自己的价值。”   看一眼总裁的表情,她继续说道:“我用数据来说话,数据显示,一直到去年全国能够上网的计算机大概有1000多台。能发表原创文学作品的网站有两百六十多个。”   “槐树下自从97年建站到现在,拥有的文章总共62万篇,而且每天增长的速度大概在1500篇左右。流量已经不小。除此之外,四大门户网站,搜狐雅虎新浪网易,都开辟了文学专栏。天涯舞文弄墨和莲蓬鬼话都火爆非常。”   总裁先生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他开始仔细阅读起后面的分析部分来。   “在目前这个阶段,文学网站还只是一群海外留学生、高校教师或者学生、小资白领们发泄心情的地方,他们写作并不是为了严肃的文学创作,而是单纯为了发泄心情,但也正是因为这种这种心境的放松,让他们写出了能够引发读者共鸣的东西。”   黄露明直接将结论抛给他:“我们现在,就是要在趁着所有人还没有觉醒的时候,抢先开发这块处女地,收割所有的有潜力的作者,低价买入他们的故事,然后囤着,静静等待升值,这是一本万利,空手套白狼。”   “一本万利?”总裁先生抬了一下眼。   当然,黄露明点头,“我们要的当然是全版权,包括网上的电子版权,纸质出版权,影视和动漫、游戏改编权,以及一系列衍生作品的版权,统一打包,整合多方面资源,形成一个产业链。”   “何况这个网站本身资源条件非常好。慕容雪村的都市言情,蔡骏的悬疑,今何在的奇幻,明晓溪的青春言情,安妮宝贝的颓废青春各有特色。悟空传和告别薇安都是现象级的火爆。”   “我相信我的这个方案,所需要的投入是最少的,但是能够获得的回报是最高的。不过是一个网站,只要一台好的服务器,几个技术好的程序员,再加上管理人员,形成一个十几人的团队,就完全可以把它做下去。”   “但是,他拥有的未来的价值潜力将是无限的。你相不相信,今后会有成千上亿的故事在这个网站上诞生,有了这样的大数据之后,我们就可以精中选精,优中选优,把最优质的故事挑出来,进行开发。出版、游戏、影视、动漫,任何方向都可以。”   “照你估计,这个市场需要多久才能做起来?”总裁先生拿出了笔,在其中几个地方做了标记。   黄露明低头想了一下,“一年足够了。你一定知道产品生命周期理论,现在,是萌芽期,未来的3到5年内是发展期,大概在五年的时候会到达一个顶峰,在之后也有两年落日余晖,七年之后整个市场,精品数量会骤减。”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是在七年之后?总裁有些疑惑。   黄露明没有直接回答,她看了看总裁挂在后面墙上的那幅画,是《梅杜莎之筏》。   “其实我不是很了解西方油画,但是作画的道理一定是相通的。当年齐白石从湖南到北平,一张画都卖不出去。富贵花牡丹都被他画得细长萧索,后来转变风格,大红大紫,一路畅销。”   总裁被她突然转移到画作的跳跃思维弄得有点愣怔。   “文学这种东西,不能太雅,也不能太俗,只有正好达到雅俗共赏的境界,那个临界点才有可能爆发出真正的好作品。”黄露明却飞快地扯了回来。   “现在这个阶段,可能他们还是,太小资太文艺,太不接地气,但是没有关系,我们看重的是未来的发展潜力。3到5年之内一定可以达到繁盛阶段。”   “但是再过七八年,就会过于商业化,丧失了文学性,太俗,自然就会缺少精品。”   黄露明打了个比方,“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这样一批写手,教授写给大学生看,大学生写给中学生看,中学生写给小学生看,但是等到有一天,把整个状态颠倒过来,变成了小学生写给大学生看,那么这个市场就离熄火不远了。”   “不过这大概需要十年时间。”她仔细考虑之后下了结论。   黄露明给总裁先生展示了一个之前并未留意的领域,但是无疑它是有巨大发展潜力的。   正如她所说,演员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好本子,就能捧红人。创意和优质内容才是软性资源,比建造一个实体影视城更有发展潜力。   更何况,一千万的投资并不是个大数目,于是,很快地,总裁先生就在目标确定上和黄露明达成了一致。   他们决定加入这场收购战役,设法从德国人手中抢走这块蛋糕。   同时,黄露明顺利成为兆峰集团影视传媒子公司的总经理,总裁先生大方地惊人,开出了五十万年薪的高价,并且配送一套两百平米的豪宅,一辆带有司机的豪车,以及年底的分红。   黄露明现在,恐怕是最为年轻和有前途的总经理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带着爷爷奶奶搬家,以免姑姑撞上门来。   明天,就是她正式上班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02年有了奇点,晋江还没成立,百度贴吧文库都没有,天涯娱乐八卦要在艳照门之后才兴起,除了各种BBS就是聊天室,九聊因为太过语言暴力被取缔,反正当年大概就是这个情形。   榕树下和龙空是最火的文学网站,还有黄金书屋,不过后者非原创,龙空走出版路线,没成功。   榕树下后来变卖了三次,第一次卖给德国的贝塔斯曼,后来转手国内一家民营公司,第三次卖给了盛大,收购奇点的盛大。 ☆、第53章 一千万买下他   总裁先生首先在集团总部召开了一个内部会议,其实公司上下早就通过内部的邮件,得知了这一任命消息。但是,真的见到影视公司的新任总经理,普遍还是感到非常惊奇。   她未免也太年轻了。   在黄露明当场向大家立军令状,说自己可以实现一年回本、两年盈利的目标之后,望向她的那些目光,怀疑中又带了钦佩,真是胆大……   之后总裁先生亲自出马,陪她一起去洽谈收购事宜。没想到这个过程出人意料的顺利。   创始人威廉回顾了当初他创办这个网站的初衷,表达了自己对文学的爱好,以及倾注的很多心血,风光的时候,在全国也有上百员工。   可是,到了现在,缺乏资金的支持,他实在是坚持不住,才会忍痛转卖。   让黄露明感到惊讶的是,平时沉默寡言,一脸深沉的总裁先生,在谈生意的时候,能非常抓住对方的心理,并且用合适的语言进行安慰,可能是因为法律的出身,他天然散发着令人信服的气质。   总之,已经心力交瘁的创始人觉得总裁非常踏实靠谱,他们后来者居上,超越德国公司拿到了这间网站的拥有权。   在回去的路上,黄露明突然想起了阮小姐,当初总裁先生是不是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取得了阮小姐的信任,然后顺利抱得美人归?   一直以来都得到了小姐的照顾,她决定,试探一下总裁先生。于是在一同回公司的车子里,向闭目养神的总裁先生提问。   “请问,您之前曾经说过,一旦结婚就送一栋楼房给我,这件事,只是开玩笑嘛?”   总裁先生睁开眼,立刻摇头,“不,我是很认真的。并且我有信心,这件事很快就可以达成。”   黄露明盯着他的眼睛,“你是真的想要结婚?不是随便玩一玩?”可能太直接了一点,但是拿女明星取乐的有钱人并不在少数。   目光越过黄露明,总裁先生点头,“当然是认真的。通常来讲首富都没有离婚记录。”   意思就是离婚之后财产会损失一半了,黄露明心想。说得这么含蓄。总裁先生这样精明的商人,的确不像是做亏本买卖的,看来他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考虑结婚这件事情。   回去之后,总裁询问黄露明是否需要总部抽派一些人才,参与到分公司的建立和运营过程中?   黄露明仔细思考了一下,拒绝了这个建议。她打算就维持原有网站的规模,暂时将主要精力集中在网站的重新改版和新的收费制度推进上,然后再逐渐深入。   ·   黄露明穿着米色职业套装,独自一人乘车,来到了那栋位于城市CBD的33层高的大楼,无数玻璃窗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白亮的光芒。   她走进电梯,在她之后进来了一对男女,按下了她要去的那一层。   其中那个女孩子穿着非常日系。扎着两个马尾,染了黄色。前面的刘海斜着梳过去,别着两个糖果形状的发夹。   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晃动身体,手腕上叮叮当当一大串的镯子发出声响。松绿的眼影,在说话的时候,伴随着一眨一眨的眼睛闪动着。   黄露明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吸引过去,因为他们谈论的话题,似乎正是她。   “你有没有听说,咱们公司被收购之后,来了一个新的总经理?据说只有高中学历!还是个女的。估计是兆峰集团董事长的新欢,送来掩人耳目的。”   女声在电梯里格外刺耳。   正在女孩子旁边的那个男的没说话。他外表像一个技术宅男,穿着一身看起来很久没洗的皱巴巴的衣服,背着黑色的书包,黑框眼镜,就没见他怎么抬过头,一直低着头看脚面,静静的听女孩子乱讲。   女孩还在说个不停:“不然怎么这么低的学历能打败全国那么多的竞选人、当上总经理?还莫名其妙的收购了我们公司。有了这种厉害角色,我看以后大家都不要好过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还不一定烧到谁的头上!”   话说得太难听,黄露明瞥了她一眼。   那女孩子发现了她的注视,非常不屑地打量了她周身上下之后,撇撇嘴,“这么土气!”   黄露明一头黑色及腰长直发,无论发廊小哥怎么诱惑都不然不烫,经常被说土气,没办法,现在流行的都是,挑染烫,杀马特非主流一般的爆炸头。   终于到了楼层,他们三个一起出了电梯。   知道新的经理要来,公司上下的人早已排在门口等候,黄露明径直走过去,在人群中问了一声,“谁是人事经理?财务在哪?”   人群中走出了两个人,一脸不明所以。   黄露明伸出胳膊,指了指刚才那个在电梯里高谈阔论的女孩子,“初次见面,不好意思要增加工作量给你们。我现在就要实行总经理的权力,开除那个员工。你们抓紧时间跟他办理一下交接手续,嗯,把工资结算好。”   说完,她转身面向那个女孩,“我就是那个低学历冒土气的总经理,而且,我还是一个很小心眼的总经理。你现在可以海阔天空、另谋高就了,如你所愿,第一把火送给你。”   一大群人张大了嘴巴,合不上了。   黄露明一挥手,“愣着干嘛?进会议室全体开会!当然除了这位,你叫……算了,才被炒鱿鱼的小姐,不用跟着来。”   ·   会议室。   黄露明并没有啰啰嗦嗦说很多就职宣言。相反,她直截了当提出了接下来几个月团队的工作目标。   第一,是要抓紧时间,用最快的速度跟现有的所有作者进行签约。   第二,是建立起付费阅读模式,首先铺设好读者付费的渠道,保证畅通之后,进行具体费用标准的定夺。   第三,网页要全面改版,重新设计,将现有的不合理的功能分区,重新规划,然后设置人工榜单,为有潜力的作品提高曝光率。   第四,对所有知名作者进行专访,并且整理成文,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达到吸引流量的效果。   第五,更换服务器,保证即使日访问量扩大5到10倍,服务器也不会崩溃,提升读者的阅读体验。   第六,在年底之前举办一次作者大会、一次征文大赛。   “大家都听清楚了吗?需要我复述一遍吗?”黄露明的声音不大,但是清晰有力。   大概是所有职场人都习惯了领导上台之前,首先吹嘘一番自己过去的丰功伟绩,然后再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大家都没想到,她竟然一上来就将所有任务目标清晰划分出来,而且规定了相应的时间节点。   他们瞪大双眼,四目相对,缓过神来之后,立刻掏出笔记本,尽量将听到的内容都记了下来。   黄露明看着男男女女一起低下去埋头苦些的脑袋,得不到回应让她皱起了眉头。她微微提高了音量,敲了敲旁边的白板。   “按照我个人的工作风格,其实今后对于大家只有三点要求:第一不许早到,第二不许晚退,第三保证效率!”   说着,就顺手将这三条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白板上。   顿时,下面的人抬起头来,但是嘴里面好像都塞了无形的卤鸡蛋,张得又大又圆。   黄露明迎着他们疑惑的目光点点头,“你们没有看错,就是不早到、不晚退。根据我的经验,在正常的工作时间,如果完不成工作任务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是你的工作能力不够,第二,是你的工作量不合理。我不需要所有人假装假装勤奋。假装的努力只能感动你自己,我需要的只是真实的成绩。”   “尽管我们有六七条工作目标,但是完全不必要害怕,一条一条拆解下来。可以轻松地完成,用不着通宵达旦弄得很辛苦的样子。明白吗?”   黄露明在下属们似懂非懂的脸上扫了一圈,接着开口,“至于第三点,效率,不是说你开始做了多少事情,而是你最终完成了多少事情,多刨坑不如深挖井,要集中精力做好最富有价值的那部分工作。”   她直起身,做了最后的陈述性总结:“不要在我面前假装勤奋,我看不见!我要的只是最终漂亮的成果,同时通知大家,基本工资减少一半,以后实行绩效工资制度,能者多拿。”   她说完,才想起又忘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另外需要跟大家说明的一点是,我一向认为,团队发展,需要小而精,这样才能实现充分沟通的目的,所以,我们的团队将始终保持在现在这个规模。”   此言一出,很多人的肩膀松懈下来,下一句话却又让他们瞬间绷紧了神经,“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无忧无虑,在这里养老。我的意思是,这个团队将保持淘汰制,优胜劣汰,随时替换补位,能力不行随时走人。”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黄明决定给他们一段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些信息,于是,非常干脆地一挥手,“散会!我不个人不喜欢开很长时间的会议,那会使人头脑昏沉,尤其是在早晨。”   大家如蒙大赦,飞快向外逃走。她却又叫住其中一位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职员,“人事经理,请留一下。”   这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性。   黄露明要谈的是刚才自己解雇员工的行为。   “之前我曾经详细查阅了公司员工的资料,我实在是非常疑惑,为什么你会招聘一个这样专业技能欠缺的女孩子进入公司?”   她严厉的目光在人事经理脸上一扫,“并且她个人有非常不好的、在背后恶意揣测他人、散布不实言论的习惯。”   人事经理非常紧张的搓了搓手,擦了擦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珠。   “其实,主要是因为技术部的单身光棍实在太多了,他们强烈要求之下,我也……只好淘汰了一些,尽管非常优秀,但是是男孩子的候选人,挑选了这个长相靓丽,青春活泼的女孩子。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主要是想要激励一下男性程序员们。”   黄路明叹了一口气,“但是,你真的觉得这样达到了激励效果吗?据我所知,自从她来到公司,在男性员工之间脚踏几只船,到处搞暧昧,已经导致两位技术人员反目成仇相继辞职,剩下的也被玩得团团转,整个部门形如散沙,大家上班之后,都只顾着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人事经理见她对一切了如指掌,简直不能置信。   黄露明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天,解雇她不只是因为自己的个人恩怨,也是为了公司未来的发展着想,将这个意思跟你说明一下,主要是希望,接下来,如果要进行招聘补充这个位置的话,还是最好挑选脾气温和,技术出色的男性。”   躁动的雄性全体中,贸然加入女性实在不明智。   她语重心长地传授经验:“有些时候,或许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应用到实际中,却会达到相反的效果。”   人事经理完全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一个年轻人这样谆谆教导。   黄路明又接着向他传授与技术人员沟通的秘诀,“其实他们都很闷骚的,你当面谈的时候,可能了解不到他们的需求,就换到□□上去聊天,在那上面他们就会变身话唠,什么愿意话都愿意向外吐,其实就是不习惯现实中面对面的说话。”   人事经理不停点头,在小本子上记好之后,诚恳地感激黄露明,“回去我就试一试。”   经过这第一天清晨的亮相,公司上下都仿佛被激发了危机感,人人都争取在上班的八小时时间之内,尽量完成自己的工作,不给新来的经理留下“人不够聪明,还需要加班”的坏印象。   于是,每天一到到5点钟,大家走个精光,黄露明往往是最后一个离开,满意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关掉所有灯之后,回到那个总裁先生赠送的两百多平米的豪华大套房里去。   公司的运营不如正轨,黄露明又花费了一点时间,将姑姑那边的事情彻底调查清楚,在心里盘算好全部对策之后,她终于决定要去跟她见一面,彻底把事情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中一定潜伏了奇怪的家伙,为什么美人舌那几个章节点击量如此可怕?是谁?是谁反复点击上千次,尤其是妖僧那章,用的着看这么多遍嘛,你站出来,我看看。   光是事业线大家会不会觉得没意思?陈先生……我下一章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放出来   程序员的闷骚啊,真是…… ☆、第54章 一千万买下他   黄露明的姑姑已经在她之前租住的那栋房子附近徘徊很久,大有等不到人死不休的气魄。   她从于朕那里得到了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住址。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所以将全部希望放在了蹲守房子上。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黄露明的身影出现在一群跳皮筋的小孩后面,并且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黄露明淡淡地看她一眼,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姑姑就跟着走进了这栋陌生的房子。   黄露明把沙发上蒙着的防尘布揭开,自顾自坐了下来。   姑姑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尴尬,最终还是抬手理了理头发,也跟过来坐在了旁边。   “我知道你找我们是为了什么。”黄露明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冷静,“缺钱?”   几个月不见,美人姑姑却像是苍老了好几岁。这时候离得近了,额头和耳后竟然都有了白头发。她闻声急切地一把抓住了黄露明的手。   “就当是帮帮我们,只要过去这关,怎么都行啊,你现在出息了……姑姑小时候对你多好,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黄露明低头,视线落在她带伤的手腕处,然后轻轻掰开她的手,“执迷不悟。”   她来之前已经找人查清楚了,姑父沉迷赌博,输光了家里的所有存款,被抓进去之后同时也丢了正式工作。现在虽然放出来了,但还欠着巨额赌债,家里被人砸得稀烂。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起码持续了有好几年,赌输了的姑父就回家打老婆,邻居经常听见半夜的惨叫。   被家暴、被收债的逼得心惊胆战,但是姑姑依然铁了心要跟着赌鬼丈夫,一心找钱填窟窿。唯一的房子也变卖了。   这本来也无可厚非,说不定还会有人称赞她一句有情有义,但是她可没打算靠自己。一个普通的钢铁厂女工,短时间之内上哪里筹钱?   所以,她打上了从父母那里要的主意。   这就是黄露明重生之前一直无从得知的那部分真相:姑姑为什么突然惦记上家里的两位老人。这辈子她很快就找人弄清楚了。   “滥赌的人永远都戒不掉,你为什么不跟他一刀两断?”黄露明的口气很淡,“那是无底洞你不明白?”   “可是我爱他啊!”姑姑用一种你什么都不懂的眼神望着她,两只眼充满狂热的光。   从前总是沉默寡言的姑姑第一次大声地回忆起自己的恋爱经历,像是要说服黄露明,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是一个非常俗套的痞子混混爱上我的故事。小城闻名的美人姑姑年轻时追求者无数,她却唯独中意一个辍学的街头痞子。   他后来接替父亲去了工厂当工人,每次值夜班的时候就偷拿厂里的零件,转卖出去,换了钱带姑姑去舞厅跳舞、喝酒,买最新潮最贵的衣服送给姑姑。   这么偷了三四年,居然一次都没有被发现,他们一个晚上就花掉普通人半个月的工资去玩乐,越发肆无忌惮。   后来姑姑怀孕,两个人结婚,姑父的兴趣爱好逐渐升级,终于把自己给玩栽了。   全程无语的黄露明已经说不出话来。如果这是一本小说的话,其实姑姑比她更适合当女主角,因为实在太符合单纯无知恋爱脑的流行风尚,一把年纪还纯真到这个地步……   偷盗、赌博,接下来杀人可怖就顺手多了嘛。   黄露明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下去,“你爱他的话,就一起去死好了。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你的父母不欠你什么,我更不欠你。”   说完,她起身向门口走去。   姑姑的脸孔一瞬间扭曲了起来,她疯了一样地扑上来,狠狠掐住黄露明的脖子,“你凭什么把他们藏起来不给我见!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三口被逼死?”   被掐得眼冒金星仰倒在沙发上,黄露明忍无可忍,一把捞起手边的老式座机,狠狠地砸了过去。   姑姑一下子被砸倒在地,面色茫然说不出话来。   黄露明扶着沙发站起身来,看她一眼,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扔在地上。   “这算医药费,你应该检查一下大脑。除此之外死心吧。我不会让你见到爷爷奶奶的。你一分钱也不要妄想。”   说完黄露明把她拎起来,推出了门。自己也大步离开。   门外阳光正好,除了刚才跳皮筋的小孩,还多出了一堆玩悠悠球的,一堆踩滑板的。   黄露明从玩耍的小孩中穿过去,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背后那怨毒的眼神却像是粘在了身上。   如果按照原本的剧情,就是为了这笔钱,夫妻两人谋财害命,两位老人不得善终。他们携款逃到西北,改名换姓逍遥法外,一连十年,最后再次因为姑父的滥赌爆发矛盾,姑姑被杀。   但是既然她回来了,就不能让这一切再次发生。   自己搬了家,换了号码,所有可能的隐患都被阻隔在外,终于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她的心里却并不感到轻松。   ·   回到公司埋首工作时候,她总算暂时将烦心事都抛开。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职员们也摸清楚了黄露明的脾气,虽然大家一开始都觉得这个年轻的上司有点可怕。   但是现在已经熟悉了,大家都开玩笑,把总经理的称呼换成站长,一个叫得比一个亲热。   从不加班,职责清晰,总经理办公室永远敞开,随时可以当面沟通,每个人的功劳贡献都被注意并记录,奖金激励落实到位……   甚至下班之前她会亲自检查大家有没有偷偷带东西回去做,严格禁止加班行为,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把最佳状态留在工作的“神圣八小时”,再没有出现过上班摸鱼的情况。   工作时间减少了,效率却成倍提升,黄露明制定的各项目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   这天下班之后,黄露明腾出时间,找到了陈先生出道时拍的第一部电影来看。封面是海边的一个背影,旁边写着片名:大学第一年。   说来惭愧,陈先生的影视剧其实她都没怎么看过。尤其是这个出道之作,她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听起来像是青春片?不知道女主角漂不漂亮。   她好不容易才从别人手上找来这么一张,第一次就当上电影男主的陈桦是什么样,她还真有点好奇。   把光碟塞进DVD里,她把门和灯都关好,自己颓废地窝在一片黑暗里。   让黄露明失望又安心的是,根本就没有女主角……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十八岁,刚结束高考的男生。   影片一开始,就是一张大红的录取通知书,然后十八岁的陈先生一张帅脸出现在医院里。   他那时候比现在看着面嫩很多,脸庞和下颌的线条都不如现在锋利,说话的声音也更清亮些。   医生非常沉痛地摇头,“癌症,已经到了晚期。同学,通知家长吧。”   一上来就领盒饭……   黄露明接着看下去。   少年嘉华刚刚步入大学,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判了死刑。他隐瞒自己的病情,照常入学,上课。别人都嫌无趣的大学生活,他却因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而过得格外认真。   认真听课,做作业,看校园的风景,不过用的是格外眷恋的道别的眼神。   第一个学期放假回家,他调和经常吵架的父母,和叛逆期逃学打架的弟弟谈心,努力让家人减少隔膜,重新坐在一起吃饭。   假期结束,已经完成一切心愿的少年嘉华踏上回学校的路程,却在半路下了车,独自一人走向深海,结束了生命。   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有的只是平淡的校园和家庭日常,以及对于生命的思考。   配乐是舒缓的钢琴曲,恰到好处地流淌在整个故事的节奏中。   整个片子看下来,黄露明居然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其中有四个地方她印象最深刻:   第一幕,是癌症少年每天早上醒来,枕头上都会落下一大把头发,他就静静地把那些发丝拿到清晨的阳光里,眯着眼看,看完再静静地全部收起来丢掉。   第二幕,是少年放假回去和家人吃饭,曾经父母不和,弟弟叛逆,现在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欢声笑语里,少年偷偷落了泪,掉在饭碗里,赶紧扒饭作为掩饰。   第三幕,是少年开学前和母亲告别。   “妈,如果你想我,就喊我的名字。我听到了就立刻回来看你。”   “傻孩子,不就是上个学吗?下次放假就回来了。”   第四幕,是暗沉天幕下,少年一步一步走进海水的背影,也就是那张碟片的封面,海水没过他胸口的时候,他回眸一望。   那一眼,深得教人不敢看下去。   一个好的演员,应该就是能把眼神留在观众心里吧。黄露明保证,这一眼,她打死都不会忘。   导演最险恶的用心在于,居然挑了十八岁最美貌的陈桦,来演这么悲情的一个角色,偏偏还哀而不伤,让人胸口堵着上不来气。   少年的独白里说道: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暂。但是接受事实之后也可以坦然面对,只是希望保存生命的尊严,不愿意躺在病床上插满管子痛苦地离开。   所以他选择完成所有心愿之后主动结束一切。   陈桦的表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面对镜头的生涩,他简直就是那个固执冷静的少年本身。   黄露明抹一把满脸泪,在幽幽的蓝光里站起身。满脑子都是剧情。   她没想到,原来陈先生的正确打开方式,会是这样深沉的文艺片。   在这之后,他蹉跎了五年,去演那些三两集就消失的电视剧配角,真是太浪费了。   但是现在,这样一点商业元素都没有的文艺电影,恐怕也没什么人会拍了吧?   ——如果有一天,生命戛然而止,有谁会知道我来过?   ·   陈先生已经离开东北,结束了“林海雪原”部分的拍摄,现在转向西北,继续最后结尾部分的“大漠狂沙。”   黄露明写信都很简短,主要是自己工作上的事情,相比较起来,陈先生的回信就有意思多了。   先是经过西安的途中给她寄来一封,上面说自己跑去张学良故居,眼馋大帅那辆别克Modle 57,8缸发动机的老式古董车,将近三吨重,真想开回来找她。   黄露明给他回信,说你可千万别冲动,万一大帅追来就不好了。   之后陈先生又一路向西,洋洋得意地向她炫耀,自己终于吃到她说的兰州拉面了。不过本地人不叫拉面,而是管它叫牛肉面、牛大碗。   不止根据面条粗细的不同分为大宽、宽、细的、二细、三细,还有一种扁的叫做韭叶子。   当地回民多,爱牛肉,也擅长面食。黄露明估计以陈先生的习惯,肯定能学两手回来。   没想到这还不是终点,过几天,来信的地址又变了,陈先生神秘兮兮地说,自己现在呆的这个地方有点怪,男的都被抓去验血,女的都不穿红衣,小孩没有晚自习……   黄露明神经一跳,大敦煌影视基地,在白银?   作者有话要说:  电影是我编的,估计真没人会拍这样的故事……   如果有一天,生命戛然而止,起码我在**留了一个坑?   最后这个,白银连环杀人案件,最后一次案发就是在02年。男的被验血是检验DNA,当时是全城的男的都被取样,凶手躲过去了。   女的不穿红衣,是因为据说所有受害人都……红色有时候,是很招变态的颜色……   因为太危险,所以当地孩子不上晚自习。 ☆、第55章 再试美人肩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黄露明竭尽所能,搜罗到了大部分陈桦曾出演过的片子,下班之后没事就一部部地看下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明明是那个眉眼唇鼻每个线条都很熟悉的面孔,却在不同的故事里,改换身份姓名,在无尽命途中辗转不休。   不过除了第一部电影之外,他的每一个角色分量都不重,有的出现消失都莫名其妙,像是因为时间紧迫,被有意压缩剪辑掉,连面目性格都模糊。   黄露明拿着一个小本子,记录下他每次出场和退场的时间,最后一统计,在她看过的这繁繁杂杂几十部片子里,独属于他的片段全部加起来也就几个小时。   特写镜头什么的就更少了。以至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黄露明就忍不住要拍下来留个念。   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晚上回来,她一边吃饭,一边翻看洗出来的照片,爷爷推门进来,把白天收到的信放在她桌上。   黄露明打开一看,大红一张日历纸。其余什么都没有。   她有点纳闷,又检查一边空空的信封,确信没有漏掉东西。   定睛看那张像是顺手扯下来的日历好几秒,她不由得笑出声来。原来玄机在这里埋伏着。   ——那个数字被蓝黑钢笔圈出来,旁边简单划了两个字:   归期。   说起来,陈先生似乎是对这种古老的沟通方式很有执念。   鱼传尺素,鸿雁递书。   往往是黄露明的回信未到,他的新信就又来了。   黄露明把这张大红日历纸端正得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面,拿出那叠照片看了看,又托着腮发了一会呆。   ·   然而上班之后,在别人眼中,黄露明绝对不是沉迷恋爱的小女孩,她上任之后做出了一大堆大刀阔斧的改革。   除了推出收费阅读模式创收之外,她又想出新点子了。   这周的会议上,黄露明还是像之前一样干脆利落阐述了自己的想法:“目前除了文学网站的广告收入之外,其实还有图书出版和电台节目这两块可以创造利润。”   “出版是主要盈利方式,不过目前并不是所有作品都能让已经在网上免费阅读过的读者掏钱收藏实体,只有少数几个大神的书能卖得动。我们要改变这个现状,就必须打造新星。”   黄露明要求编辑们,研究一下最近的流行趋势,尽快在每天成百上千的来件中,挑选出有成名潜力的作者重点来打造。   “另外,我们下阶段主要精力,要放一点在和电台的合作上。”黄露明敲敲白板。   未收购之前,网站之前就和各地的电台签订了合作协议,网站编辑提供稿件,电台提供平台,每天都可以掌握一个小时的播送时间,输出内容。   黄露明要做的是,改变之前单纯供稿宣传作品的模式,寻找客户,在制作节目的同时植入广告。   当然是较为隐蔽,贴合内容的植入方式,比如今天在电台和大家讲一个老师讲课的故事,那就顺便植入一个润喉颗粒,写一句简短漂亮的宣传语。   等到广告收入到手之后,分一小部分给电台。   下属们立刻执行了她的决定。效果非常明显。   因为这样电台既免费得到了稳定优质的节目来源,又能坐等利润分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所以纷纷上门来求合作。   一时间,槐树下的故事直播火速在全国各大电台的直播节目单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合作对象达到了上百家。   这时候大家除了看电视之外的一大爱好就是收听电台节目,什么流行音乐、相声小品、戏曲新闻……   早起之后,开车之时……几乎个个年龄层的观众都有一两个喜欢的电台节目。所以受众广泛,大面积曝光给网站起到了免费的宣传作用。   黄露明一点都不担心内容输出跟不上的问题。作品库里那么多故事段子,长篇短篇,简直取之不尽,黄露明果断下令,让编辑们根据题材内容分类,主要形成鬼话、情爱、搞笑三大类别。   然后根据类别投放到不同时段的电台节目中去。   除此之外,黄露明还抽几个人出成立了制作部,挑选一些声优自行录制节目,这时候就不再是免费午餐了,电视台想要得到制成品录音的话,就要向公司支付费用购买版权。   好几家电台,为了争夺槐树下的自制节目打破了头,不断加价的结果是价格水涨船高,物以稀为贵嘛。   这样的效果反向促进了广告客户的热情,与电视广告相比,电台植入的方式更便宜,而且跟故事结合之后粘性大,传播广。于是他们的节目广告位价格同样一路暴涨。   写手得到稿费,读者轻松阅读,听众免费听故事,电台收听率提升,广告主知名度扩大。   甚至,还培养聚集了一批优质的声优。   多方受益之后,最终的结果当然是,黄露明的影视公司用最快的速度做活了这个文学网站。在集团总部的会议上交出了满意的成绩。   ·   黄露明自从收到那张日历纸之后,自己也去买了一本这原本认定过时的老土玩意,每天早上起来都扯掉一页,然后对照玻璃板下面那个日期,在心里默默倒计时。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黄露明都把他所有的角色出场戏份倒背如流了,那人还在没完没了地在远方吃面拍戏。   陈桦在电话里向她吐苦水:之前五年拍的戏,还没有这半年的多,太累人了。现在想一想,还不如当一个隔三差五没活干、三集五集就杀青的小演员。   人生何处不围城?怎么过都不够舒服自在。黄露明也只能劝他继续忍耐。   ·   这天出了大厦,黄露明站在路边等着司机师傅接她回家。   公司里面空调开得足,突然一出来被冷风一吹,衣衫单薄的黄露明冻得直哆嗦,抬起手一看,十个指甲都变成了可怕的紫色。   冷风还在四面八方向她刮过来,黄露明把冰凉的手举起来,合拢在嘴边,吹了口热气在手心。因为这个动作整个脊背蜷缩起来,像是挨了冻的猫。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覆在了她冰凉凉的手背上。   那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手掌和怀抱一样温暖,身上带着她熟悉的气味。默默给她暖着手,却没开口说话。   这一瞬间,黄露明眼前的车流行人都模糊了轮廓,连风声都变得遥远。   “傻姑娘,干嘛站在风口?冻坏了怎么办?”   黄露明转过身来,把已经暖起来的两只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紧紧环住他的腰背,把脑袋埋进他怀里。   “提前回来了?”   陈先生低低的笑声在她头顶响了起来。“嗯。为了给你挡一回风,提前回来了。”   旁边有轿车经过,好事者见了这副情景,大方观赏之后还向他们按了一声喇叭,黄露明只当是没听见。   直到喇叭声越来越响亮,陈先生推她的肩膀,“这,是你的司机?”   黄露明才抬起头来,方脸司机老王一脸正直地看着他们紧紧相拥的情景,停止了催促。   黄露明非常淡定地继续牵着陈先生的手,迎接着老王正直的视线打开车门,拉着陈先生钻进了后座。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陈先生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转着圈。老王的正直的视线在后视镜上一闪而过。   “你吃饭了吗?”黄露明先开了口。   陈桦似乎是没想到她一开口说的是这个,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后闭眼摇头轻笑了一下,“还没。”   顺理成章的,车子开向了黄露明经常光顾的一家餐厅。司机老王终于一脸正直地下了班,因为黄露明表示吃完饭之后要自己回家。   飞驰离开的汽车尾气中,似乎燃烧着一颗表面正直而暗藏八卦的焦灼之魂……   吃饭的过程当然是非常愉悦的,因为这两个人光看着对方的脸就已经非常开胃,完全不介意自己咽下去的是什么东西。   黑金沙玻璃倒映出他们对着餐盘和食物傻笑的样子,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丝毫。   黄露明大致讲了讲自己进入集团的经过,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陈桦也汇报总结了一下剧组生活,对西北面食的研究心得。   他们说得一脸认真,但其实一转头就都忘记了自己刚才究竟在讲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黄露明开始给自己披上外套。   已经结账回来的陈先生立刻接道,“那我送你。”   从这里回家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但是黄露明没走几步就奔向了路旁边的椅子。   “走不动了吗?”陈先生满脸关怀之意。   “今天穿了新的高跟鞋。你知道新鞋子再贵也总是磨脚。”   陈先生干脆地蹲下身来,“上来,我背你。”   “这……”黄露明本来想说这样不太好,但是环顾四周,S市天黑的早,现在路面上并没有几个人,而且,确实很磨脚啊。   她一咬牙,搂住他的脖子,上去了。   两条小腿上传来他手掌的热度,黄露明整个视线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忽的上移。   他的肩膀宽且平,后背坚实有力,背起她来毫不费力,一步一步走得特别稳。   他们边走边聊那个踩面包走的女孩的故事。   “其实,只要穿着漂亮裙子的英格尔站在路边等一下,找到一个愿意背着她度过泥泞的男孩,那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她也不会落进女巫的沼泽。”陈先生轻轻地说。   “说不定他们还可以一起分享那条面包。”黄露明的头发在说话时,掉出一缕,轻轻扫过陈先生的脸庞,“我小时候一直好奇那个大面包的味道。”   一直沿着那条路走了很久很久,眼看着就要到目的地了,陈先生的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其实他挺希望这条路更长一点的。   “累了吗?”黄露明贴着他的耳朵问道。   陈先生转过头,满目柔澈的桃花眼静静望过来,黄露明也静静回望过去。四目相对,路边的灯光摇曳着,两个人却仿佛定格了。   黄露明突然笑起来,她前倾了身体,用手扣住陈先生的下巴,“这么辛苦送你个奖励。”   轻柔又安然的吻落在陈先生唇上,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四周悄然无声,前方竖着一个牌子,蓝底白字:前方道路施工,车辆请勿通行。   作者有话要说:  被人背着的时候,幸福之余,请问姑娘们都把胸往哪里放?这个问题困扰了我一天,有男朋友的实践一下替我解个惑呗。 ☆、第56章 再试美人肩   原来两情相悦的滋味是这样的。   回到家的黄露明面色如常,换衣、洗漱、收发邮件、然后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个小时,依旧没能睡着。   刚才的情形反复在她脑海回放起来。看天花板是他的脸,转过来对着墙还是那张脸。索性闭上眼,这下连眼神都能回忆地清晰。   情人如烟,点着了容易上瘾。   两个人久别重逢,就像是凭空中划了一根火柴,呲的一声,瞬间二氧化硫的香气扩散开来。   肌肤触碰的时候,好比烟头闪烁的红光,温暖的光和热带来填满身心的愉悦和幸福感。   吻一点一点加深,相拥的手臂一点一点收紧,是已经燃烧成为白灰那一层,带着余温脱落,微微浮出缭绕的青烟,在冰凉的空气中散成一缕缕的形状。   最终恋恋不舍地后退、分开,是烟烧透了指尖的轻轻一弹,悄无声息地一瞬,宛如一场仪式的终结。   香烟烧身伤肺,可是香气扑鼻盈身,总是让上瘾的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直到满足地呼出一口温煦的烟气,全身都温暖起来。   这种滋味,只有亲身经历的人能够体会。相反地,围观别人秀恩爱,就像是抽二手烟,不仅丝毫没有快感,还容易滋生怨愤之情。   黄露明闭上眼,明明洗过澡换了衣服,温香满怀的感觉却始终不能消散。见到面之后再分开,更加容易想念。   索性不再强迫自己入眠,她推开被子站起身来,在月光清辉中来到书桌边,按下了收音机的播放键。   调频广播此时正好在播放他们的节目,深夜鬼故事档,颇为引人入胜,黄露明耐心听下去,满脑子的陈先生终于稍稍消减了威力。   一听就是男写手的作品,尽管带着一点灵异恐怖的元素,可是归根究底还是偶遇美女的一场变相艳遇。   故事是从一个男人搬到新的住宅小区开始的。这里住户不多,一到夜里亮灯的窗户没有几个,大多是空置或仍待出售中。   男人所在的这栋楼更是如此,甚至他深夜加班回来,清早出门,一连几个月几乎没有遇见过邻居。   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走入电梯,然而,情况发生了变化。   这次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   电梯里,已经站着一位身材高挑,面容艳丽的年轻女子。这样清寒的夜里,她只穿着一件及膝裙和单薄的外套,露着手腕和小腿。   白皙的皮肤在黑暗中看起来尤为亮眼。   男人站在电梯里,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美女按下的是顶楼,在男人走出电梯的时候,还对着他微微一笑,明眸流转之间,摄人心魄。   第二天,还是这个时候,男人走进电梯,非常惊喜地发现,那位美女像昨天一样站在电梯一角,不过这次她竟然连外套都没有穿。   裙子的领口开得很低,男人不得不转过身去抑制马上喷出的鼻血。   第三天,裙子消失了,一身比基尼,一双高跟鞋,美女抬手按下顶层。男人正在幻想明天的情景,再脱下去……   就在快到自家那层的时候,电梯突然发生故障,整个摇晃起来,美女尖叫一声,跳进了男人的怀里。   “你……”男人的声音在颤抖。   “人家好害怕!”娇声有如婉转莺啼。   两分钟后,电梯门开了,却是莫名其妙到了一楼。   美女穿着及膝裙,上面罩着薄外套,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身影闪进旁边那栋楼的电梯。   男人悄无声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传说,2000年世纪之交,大批美女僵尸复活,她们专门靠吸取阳气维持身形容貌不老……   黄露明听完这个悬疑故事,意犹未尽打了个呵欠,仍旧没有几分睡意。就顺势听了下去。   这时已经开始另外一档节目。   “你好,欢迎来到午夜时分,我是主持人秦扣。”   男人一副深沉的烟嗓,在寂静的午夜电波中显得格外有质感。   这是一个通过电话热线和听众互动的情感类节目,来电五花八门,一群满腹牢骚、对生活心怀不满的人在这里聚集,听别人的故事,咒骂自己的命运。   只有男主持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能给他们暂时的安慰,让他们整理心情,把困扰自己的那些破事打包丢出,向陌生人倾诉自己的心底话,然后跟世界说一声晚安。   白天醒来,重新迎接自己□□的人生。   第一位得到发言机会的是个小学生,一个还没换声的稚嫩的小男孩。黄露明不知道当晚有多少人陪着她一起,听完了这个孩子的恶劣行为。   男孩父母离婚,他爸给他找了后妈。小男孩将所有父母分开的愤怒和不满发泄在这个倒霉后妈身上,往她的鞋子里倒大头钉,吹风机里藏面粉。   男主持轻轻地笑了,“这位小朋友是在是太有创意了,那你这样做不害怕爸爸伤心吗?”   男孩的笑声里掩藏不住地得意,“我爸爸其实全知道,但是没办法,他只有我一个儿子,女人可以随便找,他最爱的永远是我!”   才十岁不到的孩子,将人性拿捏地如此精妙,黄露明不由得叹气,这样的小孩子,长大了可真不得了。   接下来是一个花季少女,自己品学兼优,但是喜欢上了班里成绩最差已经休学的少年,正在苦恼要不要跟随对方私奔逃跑。   不知怎么地,黄露明想起了自己的姑姑。这一代女生似乎是受到了歪风邪气的影响,总以为自己是圣母玛利亚,能拯救堕落的颓废青年。   可事实上,痞子往往永远是痞子。除了毁掉自己陪着一起堕落,她们谁都拯救不了。   还有一个名额,黄露明突然起了兴致。这种复古的电台游戏,十年之后恐怕早就被互联网人类抛弃了,她还从来没尝试过。   于是她拨通了那个热线。   听筒里传来电流的声音,黄露明没想到,她这么随手一打,还真的被选中了。   “好的,我们请下一位听众来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故事。”主持人的声音传来。   黄露明反而有点词穷了。她停顿了一下,才轻轻说了一句,“今晚夜色很美,我很开心,在寒冬到来的时候,有一些美好温暖的东西在等待。”   主持人的声音在沉默片刻之后才传来,“我们节目开办这么久,第一次有听众说开心和期待。这位小姐,节目马上就要结束了,但是请你不要挂断电话,好吗?”   黄露明很是诧异,她的电话被转切到了导播的线上。但是既然睡不着,就看看他要做什么好了。   主持人说完例行的结束语之后向大家道了晚安。钢琴的结束曲响过之后,他走出直播室。   接下来,就是两个陌生人之间的私人电话了。   “还在吗?不好意思,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黄露明听见他的声音,跟刚才节目中刻意的温柔不同,下班之后显得更加慵懒随意一些。   “在。不知道你要我不挂断,是有什么事吗?”黄露明马上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刚才也听到了,这个节目已经办了好几年,永远都是抱怨、诉苦、牢骚、不满,你是唯一一个不需要我安慰的听众。而且,你的声音很美丽。”   黄露明听完,把话筒换了一只耳朵,随意回到,“原来是一直被当作心情垃圾桶厌倦了?”   很多心理咨询师在干了几年之后都会转行,因为他们接触到太多阴暗的心里垃圾,却找不到地方排泄出去。时间久了,很容易把自己憋出毛病。黄露明觉得,这位主持人不经意间承担了同样的角色。   正好她今天心情不错,所以不介意释放一点善意,“我知道,长时间一成不变的工作、太多痛苦负面的情绪化抱怨会让你失去耐心,但是你的工作很有意义啊,安慰鼓励和修复他人……”   “我早就没有同情心了。借用鲁迅的话来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聒噪。”男主持突然打断她的话,声音里带上了狠厉。   “……”突然之间这么暴躁,黄露明只能遗憾地说了一句,“如果职业倦怠的话,只能转行了。”   “我能见见你吗?”男主持话题一转,“你相不相信,通过声音也可以一见钟情?”   ?这是什么奇怪的剧情?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出场,本来应该很早就把他写在配角栏,但是一直没有取出名字,就拖延到了现在。   我喜欢划火柴那一刹那的味道……   作者论坛有人说,幻想现言的读者最可怕,一言不合就负分差评,可是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温柔的白菜呢?   尽管收藏一直在掉,可是都是静静离开,没有人骂过我唉,好遗憾…… ☆、第57章 再试美人肩   黄露明着实觉得有些意外,对方在她沉默之后又追问了一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大晚上的,这一把小嗓听起来还真的有点性感,黄露明笑出了声音,“不好意思,不行。”说完果断挂了电话。   她这个人做事,一向正面应敌,果断出击,唯有感情的事情,第一反应永远是躲避,而且溜得飞快,绝对不给对方磨蹭的机会。   陈先生算是唯一的意外,那是看在他连命都豁出去那股子痴性上,黄露明才按捺住了逃跑的本能。   就是讨厌突如其来的表白和好意,有一种生活平衡被打破的感觉,而且会不由自主对贸然表白的人心生恶感,这大概是一种古怪的自我保护机制在作怪。   司徒小李那么好的美少年,在流露出一点意思之后,她都不由自主降低了这人在心里的印象分。   更何况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深夜节目男主播。   无聊轻佻。   黄露明果断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她在办公室喝了两杯咖啡,才等到姗姗来迟的黄鹤。   “师父,不好意思来晚了,公交车堵在路上,早高峰真是要人命。”   一进门,黄鹤就摇晃着大脑袋,营养不良的小身板一如往昔。   黄露明也是纳闷,自己几乎把手头所有的杂志约稿都转交给他了,按理说他挣得也不少,吃穿无忧,文人圈子的聚会饭局也不断参加着,怎么老是难民一样瘦弱?   她看了一眼手表,很好,迟到了20度分钟,够她开一个中型会议了。暂时按下这件事,她清了清嗓子开口。   “之前要你研究一下网文套路,正式签约我们网站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双膝并拢,在凳子上坐得像个规矩的小学生,黄鹤神情紧张地看着黄露明,“我觉得网文的路子和现在写的实体有很大区别,害怕自己写不好,辜负了师父的好意。”   “区别当然有。表层的那些暂时不说,你知道最核心的不同在哪里吗?”   黄露明转动座椅,将身体调转一个角度,直视黄鹤的眼睛。   “我,我不知道。没有头绪,无处下手的感觉……”   黄鹤如实回答。   “概括讲,这两者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传统文学讲究一个痛字,而写网文,只有一个爽字。”   黄鹤猛地抬头,看见她站起身,在落地窗旁边停下步子,抱臂远望的身形显出自信和优雅。   “咱们这代人,从小都是读着巴金鲁迅老舍那些名家,他们写众生百态,但大都是揭开世情之下的深重悲哀,太厚重。但是你看,所有的网络流行作品,都有意避开了传统笔法,碎片化、情绪化、抖机灵、玩段子……”   黄露明回到办公桌旁,俯下上身,双臂撑着桌面,看向黄鹤,“网文的玩法,最根本就是要爽。你可以缺乏逻辑,轻飘飘没有现实的根基,但只要完成了情绪的发泄,并且引起共鸣,你就赢了。”   黄露明说这番话,绝不是吃饱了撑的。现在她需要为网站扶持起一个新星,黄鹤是最令人满意的人选。   他听话,乖巧,懂得感恩,文学功底和素养也并不欠缺,实体稿子写了不少,经验也有了。   唯一需要迈过的一道坎,就是转变写作方式。   实体的小说影评和杂志稿,跟正在流行的网文,根本上来讲差别很大,如果不能转过来,他很难在这个领域立足。   计划、组织、人员、领导、控制,这是她身为网站一站之长需要考虑的事情,出于管理人员的职能要求,她必须为每一个岗位找到合适的人才并有效控制他们。   而不是自己亲自下场写文。   说实话,经过这半年的大量输出,她对于文字的热情被消耗不少,纯粹功利性的写作已经被她排除在计划之外,如无意外大概是不会动笔的了。所以黄鹤成为她打造对象的目标人选。   今天这样一番点拨,黄露明不知道黄鹤能领会多少,她望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鹌鹑样青年,慢慢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杂志报纸联合抵制网话文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黄露明放下杯子开了口。   黄鹤点点头。   “其实这也说明两种文体互不相容。”黄露明耸耸肩,“如果下定决心过来的话,我建议你最近一段时间多存杂志稿,然后就丢到一边,不然会互相干扰,影响语感。”   实体杂志报刊和网络文学的冲突不可避免,之前,被黄露明带起来的,以网恋为主要题材的网话文大肆入侵实体刊物,看起来形势大好。   但是半年时间过去,很多严肃的刊物认为网文风格降低了实体文学的格调,开始有意识抵制,使用网络用语的文风不再得到认可,稿件往往被退回。   用于朕的话来讲,现在编辑们只要看到“MM、GG、青蛙、恐龙、秋水大爷”,就立刻将稿子扔进垃圾桶。   网文还是更适合在网上传播,被年轻人使用。上了年纪,习惯于严肃文学阅读的三十岁以上人群受不了这种不正经的调侃风。   双方对立的态势初步显现。如果贪心想要两者兼顾,恐怕最后会落得两面不讨好。   黄露明发现,黄鹤的眉头在听她讲完之后皱了起来。   也是,放弃一个已经熟悉的领域,到另一个陌生的不完善市场从头开始需要勇气和魄力,黄露明不能强迫他做决定,于是表示给他一段时间考虑。   黄鹤离开之前,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为什么不坐地铁过来?”   “嗯?”黄鹤愣住了,之前迟到的事情本来以为可以蒙混过去,没想到又被提起。   他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个人皮糙肉厚,苦日子过惯了。能坐公交就不坐地铁,反正都是挤……”   “而且公交一次一块钱,地铁四块对不对?”黄露明替他补充下半句。   黄鹤倒是没有因为直接被指出抠门作风而感到不适,反而摸摸后脑勺笑了,“还是师父了解我。”   黄露明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跟他讲道理,“我知道对于苦出身的人来讲,苍蝇蚊子都是肉,总觉得能省就省,但是你有没有计算过,这样做的时间成本有多昂贵?”   黄鹤愣住了。   “无论做什么事情,成本考量都不能只从单一角度出发,明白么?”黄露明向他摊手,“你节约了几块钱,堵在路上,浪费的是最宝贵的时间,你不觉得自己慷慨过了头?”   寒门难再出贵子,归根究底是思维方式的落后,也就是黄露明也不好说得太深伤人自尊,但是自己有过相同的经历,花了学费换来感悟,就想分享出来帮助后来人少走弯路。   “对于一个正值黄金创作期的写手来说,记着,你的时间才是最值钱的。我希望你以后,能坐地铁不坐公交,能自己买车不坐地铁。今天我可以等你,但以后别人未必愿意。你不舍,就永远不会有得。”   黄露明一口气说完,摆摆手,送他出去了。   黄露明做了数据分析,如今当红的网文写手,基本没有一个是职业作家。他们之所以能火起来,越过编辑、出版社和书商,直接在读者那里聚集人气,基本依靠作品里那一点全凭本能的锋芒和锐气。   被实体规则洗礼过的人,难免少了这样的锐气和肆意。   即使领悟能力超群,黄鹤能够琢磨出方法,真的红了,到底还是欠缺了真正引领潮流的潜力。   说到底,是人工雕琢胜不过自然神力的道理。可是,真正天然带着成神气质的写手要去哪里找呢?黄露明陷入沉思。   带着满脑子问题工作了一整天,下班之后的黄露明打算追陈先生的综艺节目来放松一下。   她换上宽松的睡衣,在镜子前面涂涂抹抹做完护肤功课之后,打开了房间的电视。   节目开始的时候先是镜头360度的旋转,伴随着开场音乐,三位主持人登了场。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期娱乐大玩家节目。”   说话的女主持人一袭黄色的旗袍,盘发,手腕上绑着两个装饰性的小绒球。   然后是男主持人一身橙色西装登场,紧跟着又是一个女主持,绿旗袍,也是小绒球缠手腕。   这一期节目主要是《女匪》剧组在做宣传,电视剧已经完成后期制作,定在寒假上演。主演基本聚齐,除了陈桦,阮颉依也穿着一身黑色v领装登了台。   按照惯例,在介绍嘉宾之前,先要让现场观众亮个相。   男主持的声音响起来,“这么多现场的朋友和我们一块参加本期的录制节目,真是太开心了。请允许我先来介绍一下今天到场的观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片,低头念了起来。   “他们是——首先是来自新东方烹饪学校的朋友们!欢迎你们!”   镜头转向观众席,那是一群穿着大红色线衣的高贵观众,他们线衣的胸口写着新东方三个大字,亮眼非常,冲着镜头欢快地挥舞起手掌。   “嗯,接下来是,来自于栏京地球太阳能的朋友们!”   镜头转换到一群穿着明黄色线衣的观众方阵。胸口三个大字,太阳能。   两个女主持各站一边,簇拥着看向男主持手上的纸片。似乎是被接下来的观众来头久久吸引住了。   男主持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敬畏之意,“哎呀,这里的是固乐不孕不育医院的朋友们!”   这个医院的员工比前两个都有创意,不止在胸前贴了不孕不育四个大字,还举了两个长条牌子。   第一个上面写:治疗不孕不育费用低廉。费用低廉四个字还特别用了红色。   第二个牌子上:中国仁寿指定医院,中国仁寿也用了红色强调。   男主持放下台本,将身体转向后方,“今天我们现场还加入了热情的学生方阵!这些年轻的朋友们是来自南翔挖掘机专科学校的朋友们,大家掌声欢迎!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抽得要死,等了一个多小时,愣是没登陆上去。   在外面吃饭,临走前发现店家在楼梯拐角处很有创意地放了一个电子秤,上去一试,47,写文前明明还是48的……熬夜伤身啊,赶紧给自己买了黑森林蛋糕和两大板巧克力补一补,现在有点撑…… ☆、第58章 情人扣   很好,聚齐了烹饪、不孕不育以及挖掘机,这个浮夸的综艺节目也算是别开生面了。   黄露明艰难地忍耐着关电视的冲动,自动略过了接下来冗长的其他嘉宾介绍,只在阮颉依和陈先生的部分认真看了下来。   主持人的动作热情又夸张,猛地一扬胳膊差点拍到陈先生的脸,“欢迎我们的特别来宾,陈桦!”   一身黑衣的陈先生反应迅速,避开了主持人打来的手掌,然后顺势对着镜头九十度鞠躬。   “大家好,我是陈桦。很高兴今天有机会和现场观众以及电视机旁边的朋友们见面。”   “大家看嘉宾很帅,很活泼,而且他演的很多的戏,大家也很喜欢看!”绿旗袍女主持强势上前。   黄露明抱着的沙发垫差点掉下来,上线不到四五集就领便当的角色是很多,大家喜欢看的是作为反派的他被虐才对吧?主持人太能鬼扯了……   陈先生歪头一笑,有点羞涩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套路三连问了:祖籍哪里?最新演了什么角色?最印象深刻的搭档是谁?   陈先生一一回答了,支持人例行公事地说一句“掌声再次欢迎!”,总算放过了他,转而采访阮颉依去了,“接下来要为为大家介绍一位美女了,她就是……”   “听说在剧里面有很多歌舞表演的成分,那我们今天就提前,大饱眼福一下好不好?”   阮颉依明显比陈桦适应这种场面,当场就跳了起来,音乐配的很轻快,烹饪大师、太阳能、不孕不育、挖掘机各个方阵的观众都开始热情地鼓掌替她打拍子。   “好的,掌声鼓励一下,真是太厉害了!”   一曲毕,伴随着男主持的结束语,嘉宾介绍这个环节总算是过去了。   一个大全景,黄露明发现,陈先生已经退到舞台最边缘的地方去了,一条腿还在台上,另一条刷地一下,搁在了台阶上。   又直又长的腿,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格外有气势。   “介绍环节之后我们有一个演技大考验,我们三个主持人先给大家做一下示范好吗?”   镜头一晃到男主持的大脸上,黄露明就又想关电视了。   这个演技考验,就是从一堆纸牌里随便抽一个,完成上面指定的动作。   好不容易看完了前面“回眸一笑”、“中弹抽搐”、“吐血说遗言”的剧组众人。黄露明终于等到陈先生上前。   原来是“30秒落泪。”   “矮油喂,这个可难了,时间这么短。不过既然是专业演员,光说不练假把式,我们就来考验一下!”主持人旁白响起。   整个节目中最令黄露明满意的大特写终于出现了。经得起镜头考验的一张大帅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黄露明举起相机,咔嚓咔嚓连着按了好几下。   从静静凝望、到眼圈发红、泪光微闪、泪盈于睫、泪珠滚落滑到下巴……   全都拍下来了,非常完美!   “能采访一下,刚才你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才会这么短时间就酝酿出感情的吗?是失恋的往事吗?”八卦的主持人一边递纸巾,一边给陈先生挖坑。   “那倒没有。”陈先生咧嘴一笑,“几个月前买了一辆车,开到剧组去三天就被偷了,只要有哭戏想一想这件事就够了。”   主持人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摸不清这是不是开玩笑,僵硬着跟着笑了一声。   “不过,后来证明,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因为它让我有了一段奇遇。想到这段经历,什么幸福的感觉都能找到。”   本来已经要退下去的陈先生突然转回身,拿起话筒加了这么一句。说完还朝着镜头,弯起嘴角眨了眨右眼。   别人都不解其意,也没留心,就照常进行接下来的环节了。   只有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面的黄露明,双手抱脸,觉得皮肤稍微有点发烫。   ·   上了班的黄露明正在数钱,这是她之前出版的那本电视台劫持人质案件的稿费,税后八万块,全部提取了现金,越数越开心。   收到这笔稿费,黄露明算是跟自己撰稿人的生涯做了阶段性告别,有了稳定的工作,她再也不用费尽心思攒稿子了,真是放松不少。   不再为钱写,但是她有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目标,她要为绝大多数时间做配角的陈先生,写一部专属他一个、成为绝对主角的小说。   主题未定,背景未定,定下的只有一个男主。   不过,总是能写出来吧?黄露明窝在大椅子里,无意识转着圈,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的编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终于敲门进来的编辑小姐意外发现,黄露明又恢复了正常的严肃状态,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网站最近的访问量提升了五倍多!还有一个最新的人气作者出现,但是他不肯签约,还要谈条件,人有一点难搞……”编辑小姐开口道。   “谈条件?”黄露明接过编辑小姐递过来的资料,上面显示这位作者只发表了一篇小说,在未签约的情况下,数据非常火爆。小说的名字叫做《情人扣》,都市言情类别。   文笔题材是能火的类型,的确有成神潜力,黄露明垂眸想了想,“这样,你跟他约一下时间,就说我可以亲自和他谈。”   “好的。”听她要亲自出马之后,编辑小姐松了一口气,脚步轻快走了出去。   不一会,她发邮件给黄露明,新人作者要求今晚见面,具体时间地点也一起附在了下面。   下班之后,黄露明还有个约会,要参加陈先生老板的三十年珍珠婚庆祝宴。这件事之前就定好了,因为陈先生向老板坦诚谈了女朋友,老板就一直想要跟黄露明见个面,正好有了这个机会。   黄露明估计了一下时间,参加完宴会,距离和新作者的约定还有一段时间,正好可以一起解决掉,于是和编辑小姐敲定了这件事。   晚上赴宴,黄露明特意换了一套衣服,进门前她有点好奇,“娱乐公司的老板,万花丛中过,真的能坚守三十年婚姻?”   陈先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三十年?三十年个鬼呀!非要算的话,也要加上小三那九年,小四那三年,小五那一年,小六那三个月……”   黄露明笑得锤他的肩膀,几天不见讽刺功力大长。   她转头想了想,“大概,这也算变相的天长地久?”   陈先生揽着她的腰走进门去,但笑不语。   一进门,被无数人围在正中间的就是老板了,他非常热情地迎上来,一边说着“来来,快进,干嘛这么客气!”一边接过了黄露明的礼物。   “你就是小陈新交的女朋友?真是佳人啊,快请坐。”说着就在黄露明身边坐下了,还突然抓起她的手,举到脸边,对着水晶灯的光仔细的看了起来。   黄露明浑身不自在,这是什么怪习惯?第一次见面就看相?   陈先生立刻上前,一边给老板敬酒,一边解救黄露明的手。   酒店里暖气很足,老板脸上挂着汗珠,一脸深沉地开口,“嗯,手相不错,就是早年运势差了点,不过结婚以后就会变好,很旺夫啊,怪不得自从小陈遇到你就转运了呢。”   老板一本正经。黄露明一身鸡皮疙瘩。   “老不正经的,别一见面就抓住人家女孩的手不放!”一个面容慈祥、微微发福的中年贵妇走上前来。这就是老板夫人了。   被夫人拽走,黄露明总算解脱出来。一边吃饭一边和陈先生聊天。   其实陈桦签的这家公司不大不小,之前因为没有商业价值,一直对他不闻不问,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现在却给他派来了经纪人和助理。   那个经纪人手下原本有好几个明星,基本没履行过责任,现在意识到陈桦的人气在上升,人也有话题,帮忙联系工作的时候就格外热情上心,也是为了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让陈桦信任他。   各种讨价还价和形象打造的事情都被包揽,陈桦也不是很开心,这样一来,他就突然要面对很多工作,变得格外忙碌,尤其是拍戏以外的各种商业活动,像之前那个综艺那种,其实他都不是很愿意接。   一次两次经纪人还能忍,次数多了两个人就有点合不来。老板比较热情地跳出来缓和两个人关系,还提出要见一见黄露明。   这些话他们只能悄悄地说,在别人看来,就格外亲密了些。   期间老板格外兴奋,拉着陈先生说了一大堆话。不停跟每一个人碰杯,要求满上。   他一张口说话,焦黄的牙齿就带着翠绿的菜叶一晃,黄露明憋笑憋得脸都要僵硬了,才终于挨到饭局结束。   陈先生还要去拍一个商业广告,黄露明只好一个人先离开,去赴新人作者的约。   司机早就等在门外了,车子飞驰而过,一路上大街上闪亮着巨型广告牌和霓虹灯。   他们约好的地方是一家酒吧。   这个酒吧位于一家豪华酒店的三楼,晚上六点多,天色已经暗下来。黄露明被司机送到地方。   她在门口下了车,踩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走进大堂。   华丽的灯光闪耀着,明亮的落地窗倒映出黄露明的影子,背后是休息区的一片深色的原木椅子。   与通透明亮的一楼酒店大厅不同,三楼这个酒吧,一进门就灯光就明显暗了下来。   黄露明按照约定,向包厢走去。在路过吧台的时候,她随意瞥了一眼,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那里有一个坐在高脚凳上,背对着她的男子。   因为灯光昏暗,黄露明微微眯眼去辨别,这个背影,宽肩细腰大长腿,一腿屈起,另一条腿百无聊赖踩着地面,这副慵懒样子,怎么好像刚刚道别的陈先生   她满心疑惑,但是衣服完全不一样,可能是光太暗自己看走了眼?   那个男人微微转过身来,露出侧脸,仔细又看了两眼之后,黄露明可以确定,这人不是陈先生了,只是一瞬间看上去产生了错觉。   她继续向包间走去,进了门才意外发现,那个约好的新人作者根本没来。等来等去,十几分钟过去了,黄露明抬腕看一眼手表,看来对方是爽约了。   她走出包厢,打算去吧台结账然后回家睡觉。   出门的时候忘记带电脑,也不知道那个人的电话,联系不成,只好等到以后再说了。   就在这时,她自己的手机响了。   “你好,我是《情人扣》的作者,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请不要离开,我立刻就到。”一个低沉的嗓子带着笑意说道。   这个声音,分外爷们,还,带点熟悉?黄露明有点纳闷,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这时一个高个男人一边保持着拿手机的动作一边推门进来。   黄露明借着灯光一看,这,不就是刚才吧台那人?   明明早就到了,还故意把自己晾在这里半天,究竟是什么居心?杀她的锐气,还是有意捉弄?   “唉,千万别生气,漂亮姑娘生气最让人难过了。”他嬉皮笑脸地走近,“其实我就是想先验一眼,万一来的是个恐龙,那我就不出来了。”   黄露明在心里吐槽这家伙的无聊和心机,偏偏又不好表现出来。客观来讲,这家伙长得不赖,甚至在写手圈里算是顶级了,但是这么古怪的心机让人喜欢不起来。   尖下巴,细长眼睛,靠近的那几步路走得,摇摇晃晃好不正经,带着花心少爷的浪荡味道。   来见他之前,黄露明读过《情人扣》,是讲一个都市青年穿梭者一个又一个女孩之间的故事,本来以为是**丝意淫,现在见到本人皮相,倒是也有写出这种故事的资本。   没办法,这个年代,颓废阴暗大解放,是有这些“用身体写作”的写手们一席之地的,黄露明还得要忍住不耐烦,忽略他奇怪的出场方式,谈一谈签约的问题。   他走得近了,伸出一只手,做出要握手的姿态。黄露明还在犹豫,却被他猛地拽住了胳膊,扑倒在了沙发上。   “你干什么呢?”黄露明倏然变色。   “你说呢?想起我是谁了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这人一笑,活脱脱阴柔邪魅四个字的最好注释。   “其实,你们开什么条件我都不会签的,除非……”他目光下移,毫不掩饰地直视黄露明衬衫领口。   “你知道我刚才干什么去了吗?我做了一点小小的安排。这里的客房都很宽敞,最大的套房有两百平,露天阳台能远眺整个城市最好的风光,尤其适合看欣赏夜景,要不要试一试?”   “这家酒店很不错,来到这种地方,就应该彻底放下负担。后面有一个金色泳池,游完泳还可以做一个香薰护肤套餐,然后,我们……或者,我们先去吃饭?一楼的餐厅很隐蔽,菜式也不错。”   越说越离谱,他是什么人?自己为什么要和他游泳吃饭住套房?黄露明心里一股无名火窜起来。   那人却一脸坦然地上下打量她,被他放肆的眼神彻底激怒,黄露明奋力挣扎起来,哪有一见面就这么禽兽的人!“你起来!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又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嘴有点歪,更显得痞坏,露出的牙齿尖尖歪歪的,像个恶魔。   一边笑,一边像制服了猎物的野兽,带着玩味的目光,整个脑袋向黄露明胸口凑过去。   黄露明这下子全身都收紧了,她一下子抽出手来,狠狠朝他脸上抓过去。   他身子向后一闪躲开了,却顺势捉住了她手臂。强行抬起她的手,在手腕那里亲了一下之后,他突然张口咬了下去。   “如果你看过我的小说,应该知道,我喜欢收集扣子,漂亮女人胸口第一粒纽扣。凡是被我拿到扣子的,都和我睡过。换句话说,凡是我想睡的,都要取她一粒纽扣。”   他松开黄露明,用遗憾又欣赏的眼神打量着手中的纽扣,“可惜你太不配合了,只能用袖口的来代替。”   他的身形高大,整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巨大的黑影就笼罩了黄露明全身。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双眼皮,却有很深的眼窝,在上眼皮的位置形成一个类似大双的折痕,直视着女孩的时候带着邪恶感。   “但是,我想做的事情不会变。”似笑非笑着再次靠近,他低沉的嗓子比电台播音的夜晚更撩人,“记着,我叫秦扣,我想睡你。”   作者有话要说:  用我的卡姿兰大眼睛表示:我很纯洁。   你们的扣子都系好了吗? ☆、第59章 再试美人肩   五官轮廓太深的人总是免不了带上一点阴暗的气质,在人群中,比气质纯良的人天然地更打眼,容易引人注目。比如陈先生,就是七分邪三分正的长相。   但是眼前这位,简直是十成的满满邪气,再加上奇怪龌龊的心思……   “你是那天晚上的电台节目主持人?”   其实并不是黄露明故意不接他电话。而是那天之后,她就将卧室的电话线连上电脑,用来拨号上网了。不论什么人打座机都只能是占线的结果。   那人面色晦暗,眼窝深陷,鼻子里哼了一声,“总算想起来了。”   “然后呢憋了这么多天,还跑去写小说,就是为了找我出来抢一颗扣子?”黄露明背靠着沙发,仰头看他。“我还奇怪为什么选在酒店里的酒吧呢,原来……嗯,这地方不便宜,常来?”   她这样平静无波的语气,关注点偏移的提问,让头顶上方的秦扣大感意外。   “我说我想睡你!你都不害怕的吗?”他俯下身来直视她的眼睛,像是想要找个答案。   他没料到的是,下一秒,脸上突然一阵清凉,转瞬之后又化作一片火辣。   “你……”气急败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他后退时没注意,被身后的矮桌绊倒,整个人仰面朝天摔了个结实。   黄露明晃了晃手里的喷瓶,继续像喷杀虫剂一样朝着摔倒在地的秦扣喷洒。一下一下直击面门。   这是她甄选了迪奥真我香水、至尊老干妈香辣酱最顶层的尊贵红油,以一比七的比例充分融合之后,在烧杯里搅拌均匀。   然后倒入食品级驱蚊止痒、祛痘美白七神花露水,沉淀半天,终于成功研制出这款私人订制的防狼喷雾。   自从喷雾配制出锅以来,黄露明随身携带,日夜不曾离身,忙碌的工作恋爱过程中仍练习不止,还特地找来国家喷洒农药一级大师付费进修,早已将掏瓶、拔盖、按压一系列动作熟练到庖丁解牛一般挥洒自如。   刚才趁着那人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她脸上,她从包里轻轻拿出了自己的防身武器,然后用最刁钻的角度直击他眼睛。   轻轻一喷,颜色诡异的瓶装液体就分散成无数细小分子,丰富的水雾均匀绵绵细雨般润物无声,滋养了秦扣邪魅狷狂的整张脸,在这干燥的冬日里迅速为他补充水分,使肌肤不再紧绷。   尤其高品质辣椒油有效刺激了娇嫩的眼周肌肤,令他不由自主发出激爽之后的惨叫。   喷瓶的质量非常过关,优质的弹簧配置保证了反复按压之后仍然出水顺畅,惨叫声真是经久不息!   门外的客人们已经开始向包厢的方向投来探寻的目光了。听起来,好激烈的样子……   大容量,满满的,很耐用!黄露明边笑边喷,最终看着满地打滚的色狼男主持笑喷。   “准备了好几个月,总算遇到送上来练手的了。”小巧可爱的喷雾瓶拿在手里,黄露明晃了晃瓶身,似乎已经快要见底了,效果卓然!   便携!经济!实用!方便!   防狼之首选,传家之宝藏!   啊,那家伙受到滋养的皮肤果然瞬间恢复了水嫩白皙,顺带着还白里透红,红里发黑,真是神气焕发。   七神花露水的香气仍旧霸道,不愧是比六神还要多一神的高级山寨大路货!此时那人浑身都散发着令人迷醉、令蚊腿软的动人香氛!   “你出言不逊的事情我现在不计较了。咱们接着谈正事,怎么样,想好签约了吗?”   黄露明从包里拿出合约,“鉴于你现在的视力状况,我们就不签名了,改成画押。”   说完,从包里掏出红色印泥,蹲下身去,拽住毫无反抗能力倒地抽搐的秦扣,按住他的大拇指,沾的满满的红泥,向签约合同上按下去。   黄露明小时候无数次看电视剧里演这种情景,今天得偿所愿,还是逼人卖身的那一方,顿时豪气万丈,感觉实现了一大童年梦想。   “对了,我提醒你一下,这份合同是最高签约年限的,不长,也就二十年。看你身份证,今年22是吧,那等你42的时候就自由了。”   “还有,合同里有最低更新字数的限制,别忘记了。”   “多,多少字?”秦扣气若游丝地哼了一声。他感觉自己的整张脸都在燃烧,老干妈配花露水的味道,一说话就流进了嘴里。   “不多不多,四万二。”黄露明笑着回答。   “一个月太多了吧?”秦扣惨叫,倒抽一口老干妈。   “不,不。”黄露明站起身来,“是一周四万二,写不完算是违约,要交罚款的哦。”   身后响起愤怒的拍地抗议声,“我每天晚上下班就一两点了!还要来酒吧泡妹,我没有时间!”   秦扣说的是实话,电视台听人热线抱怨的工作已经够烦人的了,还要为了追妹子坚持打字这么无聊的工作,要不是靠着烟酒和姑娘的念想,哪有人能坚持的下来?   黄露明不为所动,“既然已经签约了,就应该要有契约精神。你等一下,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洗洗眼睛。”   回到家之后,黄露明的奶奶非常疑惑地在靠近她时抽了抽鼻子,“一股什么怪味?”   黄露明微笑着回答,“没什么,刚和朋友吃了火锅。”   说完回房间换了衣服,然后丝毫不犹豫地把这套衣服丢进了垃圾桶。少了一颗扣子,还沾染了满满的喷雾味,毁得太彻底,只能浪费一把了。   ·   周末的时候黄露明突击检查陈先生的单身公寓。没想到大清早的他居然没睡懒觉,穿着宽宽大大的家居服笑嘻嘻来给她开门。   黄露明用脚尖指了指门口那个半人高的陶瓷斑点狗坐像,“呦,你还挺有童心的。”   陈先生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没拆封的女士拖鞋,“早就摆在这里恭候你了。”   黄露明打量一下客厅,还挺整洁的,茶几上摆着几本她代笔或者署名的小书。   她往沙发上一坐,就看见他直打呵欠。“怎么?没休息好?”   他闻言抬头一笑,眼睛还是半眯着,遮掩了红血丝。“这礼拜上各种奇怪的节目,我快要累死了。”   “如果不开心,觉得老板和经纪人都很烦的话,不如炒掉他们算了。”   黄露明的话,让陈先生有点迷茫。他走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枕在她头顶,“哪有人炒掉老板的?”   “我没有在开玩笑。你合约快到期了不是吗?”黄露明拉过他的手臂,一下一下掰着他手指头玩。   “说实话其实我们都用不着单纯为钱努力工作了。干什么都不如买房子升值快。”   黄露明打开电视,上面在说有市民抗议房价过高的话题,“从89年开始,全国就在调控房价,调一次,涨一次,越来越高。再过十年,很多人一辈子的工资都不够买一套房子。”   “这不是供需问题,而是土地资源稀缺的问题。所以,我们只要跟着总裁先生混下去就好了,一辈子不做其他工作都可以。”   陈先生轻轻地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要我不当演员去倒卖房子,你不是没睡醒吧?”   黄露明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不是不当演员,是不乱接活动。马斯洛需求层次知道吧?第一生存,第二安全,第三被接纳,第四受尊重,第五自我实现。你现在吃穿不愁,也不缺人追捧,算是跨越前四个了,那干嘛还要很辛苦地受人摆布,创造黑历史呢?”   黄露明看他片刻,又低下头去,环住他的腰,躺在他怀里,“何况你根本就不享受上那些傻气节目的过程,其实你是内向型人格,这些活动只会消耗你。”   黄露明很清晰地听见陈先生发笑时胸腔的声响,“我话这么多还内向啊。”   “其实内向和外向性格,并不是看话多话少的。你自己上节目总是往边上躲,不对吗?都快掉出台上了。”   陈先生抬手捏了一下上嘴唇,“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大家都以为内向的人木讷迟钝,外向的人机灵活泼,其实恰恰相反。内向的人对外界信息刺激的敏感程度是外向型人格的好多倍,迟钝的是外向型人才对。”   黄露明一边数他两只手上的月牙,一边向他解释性格分类的真正标准。   正是因为外向者神经迟钝,所以才要不断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缔结关系来弥补先天缺陷。   所以娱乐圈里,社交场上的活跃分子往往演技不佳,因为他们不具备洞察各种情感的先天能力。   相反的,戏中张力十足的演员出了镜头,有些甚至是沉默寡言,不善交际的。   二者不可兼得。   根本区别在于,内向的人靠自己独处获得能量,读书写作,反正就是一个人呆着,一见到大群人就感觉应付不来,身体被掏空。   外向的人呢,见到越多的人,说越多的话,就越有获取大量信息的满足感。   “就好比内向的人自己有一个打火机,外向的人就是没有打火机在到处借火。”   所以,内向型被借火太多,自己就会变虚弱。就像现在的陈先生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她这么一说,陈先生就比较了解了。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额头,“你懂得真多。”   黄露明坦然接受表扬,“那是,好歹也是混过心理知识专栏的,分析一下简单的个性有什么困难?”   她乘胜追击,“还有,陈先生,你知道自己是读者型人格吗?”   “什么叫做读者型?”他疑惑地眨眼睛。   “有的人天生擅长用阅读认识文本,就是读者型。有的却厌恶文字,在识字写字上表现不佳,但是交谈中可以流利表达,比如阮颉依,她最喜欢要别人念台词给她,而不是读剧本,就是典型的极端听觉型的例子。”   黄露明已经数清楚了,这家伙十个手指甲床根都有月牙。   “你是不是更喜欢写信打字,而不是面对面交流?”   陈先生点头。   “你是不是更喜欢看故事而不是听故事?”   陈先生又点点头。   “这就对了。所以,你既是内向型人格,又是安静的读者型,干嘛参加那些互动强的节目折磨自己呢?干脆不续约了,我们休息一阵。”   陈先生一脸羞涩,“你说得对,我可能真的是内向读者型。其实对你也藏了很多话没有讲,写信的时候就好多了。”   黄露明笑着捏他的耳垂,“就知道是这样。这样好了,以后我们待在一个房间,一人一台电脑,不好意思说的话都写成邮件给我。”   “面对面发邮件?”陈先生愣住了。“都不讲话的话,那还长嘴做什么?”   黄露明轻轻用手指按住他眉尾,近距离仔细看他的脸,飞扬的眉毛,浓黑的、直愣愣的睫毛,还带着没睡醒的迷茫的眼睛,微微抿着的嘴角。   他唇峰这个V型的折角的线条真是……特别性感。   “嘴巴不单单用来说话,吃饭,更重要的功能是……”   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陈先生轻微地挣扎了一小下,但还是被扑倒在了沙发上,感觉大脑一片眩晕。   作者有话要说:  防狼喷雾我也有,不过比较抠门,是白醋+红油。   我觉得喜欢看文的大多数应该是读者型。我也是,在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总是抓不住重点,但是阅读文字很快,一目十行。   至于内外向,其实大多数人对内向型的有偏见,但是内向型专注于一个领域的话,是更容易成为专家的。外向型的人,更适合“联结者”的角色,比如PR之类? ☆、第60章 再试美人肩   一回生二回熟,自此之后两个人的约会地点就转移到了陈先生的小公寓。   毕竟,在黄露明那边,二老还当她是早恋年龄段的孩子,所以陈先生每次出现在她家附近都要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充分发挥侦查与隐藏技能。   不过临近年末,黄露明突然变得忙碌起来,两个人见面的次数还是像直线下降的反比例函数。   一方面,黄露明忙着策划作者大会,打算在年前举办一次大型的线下沙龙,把这些重量级的写手们都聚起来碰个面,在行业内弄出点声响。   另一方面,《情人扣》迅速走红,甚至超出了黄露明的预期。其实,这主要是某人半自愿曝光了自己的照片,凭借着出色的皮相和不羁的浪子文风,俘获了广大女性粉丝。   再知道他是电台主持人,音色醇厚撩人,工作时间的热线几乎要被打爆了。   由于淳朴的思维习惯,大家还没顾得上用道德标准谴责他的不负责情感态度,只是深深被他的故事中,扣子背后的一个个美女主人曲折的故事吸引得欲罢不能。   就好比一直要看了十几年琼瑶之后才能反应过来那是小三上位史一样,现在读者们只是带入主角视角,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男性读者基本是边看边骂,一边是嫉妒,一边是愤恨,凭什么这小子的艳遇写都写不完?世界真是太不公平。   何况,每周四万多的更新,在这个大家普遍半月一更三五百字的网文圈里,简直是令人惊叹。整本故事很快就完成了。   期间这货还曾经死性不改想要靠近黄露明,但是每次都被她转头去包包里掏喷瓶的动作吓退。   “想要微辣微麻,还是重辣重麻?”黄露明笑嘻嘻地询问他的意见。   “算你狠!”秦扣落荒而逃。   有粉丝送礼物到电台,他漫不经心拆开,一看是香水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的他,只要见到带喷嘴的都忍不住觉得眼睛疼……   把秦扣制的服服帖帖的不敢造次之后,黄露明联合编辑,找了之前的熟人老王,打通出版社的关系,为《情人扣》的出版上市忙得脚不沾地。   网站新一代具有出版号召力的大神就此诞生。越来越多的作者慕名而来,文章发表量一下子达到了高峰。   她的事业顺风顺水,陈先生这边也大有起色。人的运势总是一波高一波低,之前拍什么积压什么,没有几部放出来的。现在却颠倒过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作品一部一部都出现了。   电视剧,电影,甚至是友情客串的音乐录像带……   合约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陈先生并没有按照黄露明的建议立即解约,毕竟违约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是在他的严正抗议下,综艺节目的安排总算是少了一些,不过商业广告接到手软。不过这个也好办,拍摄周期短,结账爽快,而且覆盖面广,曝光率很高,这下出去买个菜也总是被认出来。   以往观众总是比演员更入戏,看见坏人就恨不得扔臭鸡蛋,不过陈先生有之前勇斗歹徒的新闻打底,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人,所以态度既热情又友善,没事就送一把小香菜什么的。   终于把样书拿在手里,黄露明比作者本人还要激动,这意味着出版、网站、电台这三大板块现在全活过来了。   她心情愉悦,脚步轻快,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几个编辑在讨论最近看的电视剧。   编辑甲:“女猪脚好惨啊,但是我太喜欢阿七了,做梦都是嫁给他,强大狡猾又深情!我要有空的话,就上咱们自己的网站上,也写一本小说给他!”   编辑乙:“对啊对啊,我居然超级喜欢他破衣烂衫小混混的造型,是不是太花痴了?比剧里的其他男的好看太多,超级喜欢!”   下班之后,黄露明裹着大围巾,在路边等司机开车过来,走过一对挽着手穿着校服的中学生女孩,边吃边讨论,“你看过没有?很好看!我也觉得这个电视剧好可怕,大人都不让看。而且结尾阿七死的时候大反转,看得我要哭死了,好希望他不要死做一个良民。”   所以说,角色演得好,反派也有翻身之日,为剧情设计做过贡献的黄露明心里大感安慰。   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出了风头,陈先生居然得到了一个大导演的青睐,重新回到了电影圈子里,有了好导演的指点,他演技提升了不少。   黄露明远远看过一两次拍摄现场,那眼神、用心设计过的小动作,神采活现的简直可以直接拿奖。   黄露明的感觉一闪而过,却没想到大半年之后消息传来,陈先生真的凭借这部作品,得到了一个最佳男配角的提名。   于是她亲自跑了一趟商场,给他置办行头,去参加了颁奖典礼。不过,这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公开,她之所以能入场,是因为自己写的电视台人质案件的剧本也拍出来了,她本人入选了最佳故事片编剧。   颁奖礼开始之前,陈先生正要找黄露明聊聊天,却被突然出现的老板拦住了。   “小陈啊,你跟我来。”   陈先生一脸不明所以,跟着老板走到人群之外的安静角落里。   “你和你女朋友,被报社记者拍到了。”老板一脸严肃地开口。“打算怎么办?”   老板其实并不反对自己的员工谈恋爱,尤其是陈桦这样性格倔强不好摆布的,黄露明虽然做过编剧,但是后来不再继续了,也还算是圈外人,两个人在一起,低调稳定下来的话算是好事。   但是对外,老板还是希望陈先生坚持单身的说法,港台那边流行过来的传统如此,年轻男艺人最好不要传出恋爱结婚的新闻,那是断送自己的演艺生涯,还怎么当大众的幻想情人?   所以,老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陈先生的肩膀,“大家都这样,都恋爱了也要坚决否认,结婚了也要假装不熟,哪怕孩子都偷偷生了最好也打死不认,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你懂我意思嘛?”   陈桦低头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件事一定能圆满解决。”   听见肯定的答复,老板笑到大黄牙一颗颗爆出来,转身乐呵呵走了。   黄露明在片段选放的过程里一直全神贯注,荧幕上的陈先生,静坐的时候表情坚毅、威风凛凛。行动之间桀骜不驯、冷傲顽固。每一个角度都很完美。   对他表演的评价在播放片段的同时,在大厅里响了起来:   “这是近年最出色的电影之一,片中新人演员陈桦塑造了一位孤傲叛逆的侠客形象,拿捏恰当,表演自然流畅。”   “他的表演富有深度,同时难能可贵的是不过分张扬,内敛克制,给对手戏演员发挥的空间。经过出色的画面和剪接,每个镜头都扣人心弦。”   “他以精湛的演技成功诠释了剧情,震撼到了观影人,并且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这么高的评价念完,黄露明本来以为陈先生拿奖是势在必得的了,却没想到屏住呼吸等了半天,最后被宣布获奖的是另外一位男演员。   她忍不住去看前排座位上陈先生的脸色,却意外发现,对方的神情并没有太多遗憾和失望。   他这个人一向豁达,想得开。黄露明心里却有些惋惜,既然陈先生的奖项已经过去了,她也不太在意接下来的节目和仪式,开始有些走神。   就在这个时候,她意外地听见有人在叫她的编剧化名。   ——最佳故事片编剧获奖者,居然是她?   而且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颁奖嘉宾长得十分眼熟,可不就是朝夕相对的陈先生吗?   她被旁边人提醒着,大脑一片真空,去台上领奖。   陈先生在站在那里,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台来。即使她只是梳着简单的发型,穿一条素净的长裙,藏在人群之后,可是那种令人沉默的美依然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黄露明表面上很镇静,其实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脚下虚浮,出现在人前真不是她本意,虽然不是什么至高的荣誉,可是谁能想到这个奖会落在她这个编剧新人头上呢?   原本打定主意要一直当幕后的幕后,可是,这么巧颁奖的是陈先生,她就突然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今晚有那么大一个遗憾,但是□□能以最佳故事片编剧的身份正大光明从陈先生手里拿过奖杯,想一想都觉得很有意义。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缩短了,直到彼此相对。   黄露明侧过身,在镜头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发问:“怎么会是你来颁奖?是不是贿赂主办方了?”   陈先生轻笑一声:“一会你就知道了。”   黄露明不明所以,抬起头看着他。   对她的溢美之词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可是她只觉得耳朵嗡鸣,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一颗心高悬起来,跳个不停。   他走过来,却没有递给她奖杯,而是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主持人、台下的演员、观众、摄像们一起看过来。   黄露明目不错珠的盯着他。   众目睽睽之下,陈先生低头,把她圈进怀里,然后吻了吻她额头。   “最佳编剧小姐,”然后他一闪身半跪下来,一字一句开口问道,“我有个一辈子的剧本,你愿不愿写?” ☆、第61章 司徒番外   司徒李是在颁奖礼开始之后,悄悄坐在了最后一排位置上,目睹了这个场景。   他确定自己是真的毫无机会了。   想起高考后那个暑假,两个人接触最频繁的那段时间,有一个下午的偶遇,他第十八次鼓起勇气迈步上前,然后又第十九次退了回来。   正值下午时分,自行车被太阳晒得发烫,但是他用手扶着却浑然不觉,这死铁还没有他的脸一半烫。   他决定再给自己几分钟准备时间。   之后就是死也要上前去见他心上的小鹿姑娘,然后说说话。   在他前方十几米的一棵树下站着那个姑娘,身影笔直,漆黑的长发用他并不了解的方式挽得很好看。她盯着对面那栋楼已经十几分钟了,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像是在跟什么人进行一场无声无息的对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就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司徒自嘲地一笑,自己就是这个把人当做风景看的傻瓜,那个看楼上风景的人是他的小鹿姑娘,至于楼上的人,只能猜测是小鹿姑娘姑姑一家中的某一个,总归不是那个讨人厌的小孩子。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事实上,从几天前他偶尔经过意外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他就留了心。后来发现,小鹿姑娘几乎是每天都会来,而且总是在这个时间点,像是在进行一种特定的仪式。   于是他也不顾每天下午本应该在邮局分拣信件的任务了,掐好点天天都来看看。司徒不止一次地想要上前去跟姑娘打个招呼,或者直接向她建议:有什么事情要和姑姑商量不妨直接上楼去讲,何必这样苦等呢?   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个并不熟悉。也就是每天跑去送信会交流那么简短的几句话。   “这几封信都是你的,签收一下吧。”   “好的。麻烦你了,多谢。”   “不客气。”   “那,再见。”   很少有人知道,他司徒喜欢这个女孩子,已逾三载。   哎,说起来都是泪。   他年少的时候得到一本书,作者自称霹雳无敌妖刀大哥,书名叫做《教你做一个最酷的男孩》,书中说了很多男孩酷的标志,比如擅长极限运动(蹦极、攀岩、滑板等)、剃光头、开敞篷跑车兜风、成为电脑黑客、戴耳环或者鼻环、跳迪斯科、泡酒吧、穿紧身皮衣……   他尝试了其中的几项,比如剃光头,除了夏天比较凉快,和尚们看他的眼光比较暧昧之外,并没有感到自己变得非常“酷”。心中疑惑不解。   于是他翻到书的最后一页《终极酷炫指南》,上面作者说:其实一个男人最酷的表现应该是气质冷漠,不轻易说话。话多了还算是什么男人?一定要沉默如山。   还有,男孩的酷一定需要漂亮姑娘的衬托,就好比项羽自杀也要有虞姬相伴,玄宗拼死一定要抢来儿媳妇玉环。   靓仔要配靓妞才酷。   司徒对于自己的长相挺自信,他们全校男同学都对小鹿姑娘的长相很有信心,所以司徒确定自己未来的目标就是【气质冷漠地取得靓妞小鹿姑娘的芳心】。   这个不正确的人生目标直接导致了他现在的困局,概括起来就是:面对喜欢的小鹿姑娘特别嘴贵,打死也说不出合适的话。   垃圾妖刀,毁我人生!   青梅竹马好些年,高中同学几百天,就是因为遵守了“气质冷漠、不轻易说话”这条准则,他的小鹿姑娘居然表示不认识他!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虽然后来因为见义勇为吃到了小鹿姑娘亲手烹饪的蛋炒饭,仍然不能抹除他心理的创伤。   他想起了临出门前父母异口同声告诫他的那句话:“闷不吭声——孤单一生——”,第十九次鼓起勇气,这次终于迈开腿走上前。   对他的靠近全然无知的少女背影依然悠闲沉静。司徒一边走一边想象她的表情,应该是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吧?   离得越近,司徒心里的鼓就敲得越响。砰、砰、砰、七上八下。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到不敢开口说话的地步是什么感觉吗?我的小鹿姑娘?   以往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远远躲在暗处看,现在走进了很多细节都变得很清晰,她垂在耳边的碎发被风轻轻吹动着,衣服的袖口和白鞋的鞋边都很干净,手臂因为过于白皙露出了细细的青色血管,两个手心都紧紧攥着拳头。   “黄,黄鹿鸣。”   小鹿姑娘听见了,她飞快向司徒的反方向退了一步,一个回眸闪出一道寒光,眼神锋利冰冷至极,手中做出防备的架势,仿佛一只突然被入侵了领地炸毛的兽。   司徒硬生生把“你怎么在这里?”的后半句咽下去了,他没想到小鹿姑娘这么大反应,突然爆发出的杀气让他简直摸不着头脑。   那女孩看清了他之后,倒是立刻放松了表情,默默收回了作势逃跑的脚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眸光清明,甚至挂上了常有的温和笑容。   司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也扯出一个笑,只是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两个人目光相碰,司徒自己忍不住移开了眼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却是黄露明先开了口:“在这里遇见你,真巧。”   轻轻柔柔的年轻女孩子声音,搁在司徒耳朵里却非常重磅。   她说遇见我很有缘分很巧啊,该怎么回答?还是假装路过吧,被发现太刻意就不好了。   “哦,我送信路过看到你,所以打个招呼。是不是太突然吓到你了?”说谎的司徒觉得鼻子有点痒,不自觉用手拂了拂鼻尖。   “没关系。”黄露明微微垂眸一笑。   她笑了!这一笑数年光阴朝来夕去……这一笑抹杀世间南北东西……司徒明明醉得不轻,还是要装作正经的样子。刚才被杀气震慑的不愉快立刻烟消云散了。   “对了,最近我的信有点多,劳烦你经常过来真是过意不去。不过,似乎有一封信丢失了,寄信人明明说已经发出,现在我却没有收到。”黄露明对他眨眨眼,“你能帮我找一找吗?”   那双眼睛比寻常人黑白分明许多,认真注视的时候像是亮着小小的火苗。司徒听见自己心如鹿撞,时缓时急。   其实两个人的童年之后的交集是他费力争取来的,当时本来舅舅要带他去S市读高中,他死了心眼非要回来,终于如愿以偿在一张大红的分班名单上看见心心念念的小鹿姑娘。   他望着那张纸,眼睛里面根本没有其他,只觉得一张纸上只有他们两个的名字。   第一次月考,按照分数排,他们两个前后桌。他是不怎么爱学习,总是凭着小聪明临阵抱佛脚,成绩中等。小鹿姑娘是因为偏科严重,语文英语政史地都是年级第一,数学物理只蒙选择题,一综合下来就正好坐在他前面。   那一场考试,司徒觉得连化学方程式都像是一个个可爱的姑娘,考场上的每一分钟都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小鹿姑娘是一个特别适合跟踪、尾随和偷窥的姑娘,因为她走路从来不回头。虽然这样说起来有点猥琐的感觉,但是他实实在在地把这件事坚持了三年。   刚开始他一个人跟着,后来他的好朋友刘嘉同陪着他一起跟着,再后来刘嘉同直接转到了文科班,跟的时间比他还长。   毕业那天,听说刘嘉同表白被拒绝了,其实他心里有一点暗爽。   但是,这之后的事情,不回忆也罢。趁着台上那一对还没有发现,司徒又从后面悄悄地离开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再怎么遗憾,也没办法再挽回。   他还是想起那篇《凡人》,里面写到:每一个人小时候都有很多梦想,然后他们长大,忘掉它们,走进庸常的生活,变成面目模糊的凡人。现在的自己对于小鹿姑娘来说,大概也是她生命中面目模糊、几乎不会被记起的过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完结啊,怎么会给大家完结的错觉呢?我只是因为赶榜单来不及讲话而已……   司徒,恩,作者君对不起你。 ☆、第62章 三试美人腰   就在司徒默默退场的时候,一个矮胖的身影和他擦身而过,飞快地向着相反的方向奔过去。   他步伐矫健,一猛子窜上了舞台,飞快地挤开黄露明,然后一把揪住了陈先生的领子。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老板双目圆睁,满面涨红,一双大手青筋暴起,严词质问掷地有声。   黄露明呆住了,现场嘉宾呆住了。   唯有扛着摄影机、穿着布满口袋的小马甲的摄像大哥最先反应过来,给了满脸悲愤的老板正脸一个大特写。   陈先生精心策划的求婚仪式就这么,彻底被毁掉了。   第二天,所有报纸杂志都在猜测他们三个之间匪夷所思的三角关系……   ·   弄巧成拙的陈先生心情过于郁闷,老板纠缠不休,非要他声名自己只是在恶作剧更让他心烦。   于是黄露明干脆放下工作,也顺便给自己放个假,和陈先生一起跑去山里的一个滑雪度假村玩。   他们两个都是新手,始终无法克服重心太过靠后的问题,在缓坡上摔了无数次,虽然穿得很厚实,但是摔得狠了,不止衣服会蹭破,身体各部分肌肉砸地之后也痛得人咬牙切齿的。   白茫茫的雪道反射着亮光,在摔了无数次之后,运动细胞早衰的黄露明终于掌握了一点诀窍,滑行过程始终保持身体稍微前倾,重心向前,渐渐品出了滑雪的乐趣。   陈先生长手长脚,比她更难控制平衡一些,不过他有运动基础,再不济也能凭借犁式刹车——俗称内八字**保平安。   黄露明玩得累了,就停下来看他花样刹车。每次他平衡不了,知道自己肯定要摔的时候,就会用一个非常优美的姿势扔掉雪杖。   雪杖在空中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地的同时,陈先生会迅速侧面放倒自己的身体,优雅地侧躺在雪地上。他这招屡试不爽,姿势越来越熟练。   教练在旁边感叹:不愧是大明星,摔倒都这么有架势。教科书一般完美的自我保护方法啊,真应该录下来给初学者们都看一看,太有教育意义了。   所以,当黄露明充分休息,继续起来和滑雪板较劲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摔倒声,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保持抬头,视线向前,不要低头看板尖!她对自己下指令。   结果一声闷响,陈先生的痛呼随着呼啸风声灌进她的耳朵。等她刹住车回头看的时候,他已经蜷缩成一团满面痛苦之色了。   看他手臂姿势,黄露明心里一惊,糟了!估计是这次摔倒的时候用手撑地了,滑雪算是个危险系数比较高的活动,这一下,保不准胳膊要骨折。   她飞快地跑过去,一边大声问他:“是不是摔到手臂了?感觉严重吗?先不要动!”   等她走近了,陈先生浓黑的眉毛已经皱成一团,身上头发上都是雪屑。   看她一脸着急,他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事。应该不严重,你拉我一把,我能起来。”   黄露明打量着他,猜想陈先生是知道分寸,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于是稍稍放了心,可能真的不太严重。她走近一步上前拉住他伸出的那只手。   使劲蹬地一用力,陈先生却没有借力站起身来,反而拉扯之下将黄露明也带倒,眼看着也要栽进雪地里。   黄露明本能地身子一缩,闭上眼睛。   但是并没有如预想般砸上地面,她完整落在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狐狸一般的狡猾笑容浮现在陈先生脸上,他奸计得逞,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一点,黄露明挣扎了一下没成功,只好瞪他一眼,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居然是在演戏骗人!居心不良!”   刚才她根本没回头看到详细情形,这家伙只是喊了一嗓子自己坐在地上而已。   含笑俯视了一下怀里人的怒容,陈先生眨了眨眼睛,摘掉手套,从旁边的雪堆里刨出一个小盒子,拿出一枚亮闪闪的戒指。   “没错,就是居心不良。这里最清净,不会再有人跳出来搅局。”他的脸和耳朵有一些泛红,但是音调缓慢坚定,直视她的双眼,“编剧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怀里的人只是看着他,没动,也不说话。   说实话,上次老板出来搅局,黄露明是松了一口气的。因为其实她并没有把结婚这件事放进计划中,虽然陈先生也还不错。   但是她始终不懂,为什么跟一个人缔结一辈子的契约,对于有些人来说简直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随随便便就结婚了,随随便便又离婚了。   或者像老板那样,婚外出轨不断,也能□□几十年。   怎么周围的人越洒脱轻松,她就越觉得难以决定,甚至想要抗拒呢?   陈先生叹了口气,明明骨子里是渴望被拥抱的人,却总是弄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象。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耐心。   喜欢一个人的果断,偶尔的胆怯和疑心病也可以照单全收,既然喜欢还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也要帮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才好。   陈先生咬咬牙,把满脸犹豫的人狠狠地按倒,不顾她满是惊讶的目光,然后轻轻地,轻轻地吻了上去。   突然被扑倒在雪地里,黄露明来不及反应。下唇已经传来了牙齿啮咬的触觉。刚开始他吻得很温柔,像身边纷纷洒落的细雪,又像北国秋风经过槐树扫落的那样似花非花的细蕊。   细腻温柔,极其温软的触觉,无声无息的,清浅,含着珍重之意。   慢火轻烧。   徐徐有如火苗摇曳在空气中。   渐渐地,这个吻加深了,从温和到浓烈,像是时光酿造出的老酒,香味渐渐浓郁起来。   荒原落雪,但天空高远澄澈,阳光很暖,唇齿冰凉。远山如黛,不是一色到底,而是有着丰富层次的一点点晕染。   让人窒息的深吻,某个瞬间甚至无法呼吸,只能模糊看见他背后天色青碧且高且远。   这样的人世太好,恐怕只缺烦恼。   陈先生有把这个柳绵一样轻柔纷扰的吻继续扩展到眉眼额头,鼻尖脸颊。同时紧紧握着她的手。   黄露明终于从这张轻柔但是难以挣脱的罗网中醒来,她回视他的眼睛,脑子里电闪雷鸣,一瞬间几乎就要点头。   但是被冷风冷雪一冻,她松动的心又重新坚固起来,她曾经找人算过命,对方预言她30岁才会结婚,现在?还是太早。   于是她找了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借口,“我还没到年龄呢,现在如果答应你,那就算违法了。”   看她还是摇头,陈先生满脸掩饰不住的失落,肩膀都耷拉下去,但还是站起身来,把她拽起来搂在怀里。他把戒指收回怀里,又眷恋地轻轻亲吻一下她手背。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很自然地手牵着手,谁也不提之前的事情。陈先生在送她去公司等电梯的时候正大光明把手放在她腰上,紧紧搂着。   “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样我完全没有退路,你也就能放心了。”   陈先生这样说。   黄露明看着他侧脸,回想起这个假期滑雪场经历的第二次被求婚事件,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朦胧的梦。   ·   黄露明什么时候到法定结婚年龄成了陈先生最关心的事情。   他买了一本大日历,日盼夜盼,终于等到了她20岁生日这一天。   黄露明还是保持着晨跑的习惯,四季不间断。这天早上,她出门,忽然发现,从家门口到小区这一条自己的天然跑道有点奇怪。   路边一侧种着每一棵树上,都用红色的绸带,绑着纯白的风信子,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头。   这时候手机铃音响起,黄露明一看,是陈先生发的短信:请取下鲜花,然后跟着向前走。   黄露明一边无奈地笑,一边飞快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早起经过。上前去,把绑在树上的花枝全取下来。   一路走,一路取。最后上百朵花她两只手环抱都快要抱不过来了。   后面的花她干脆就不再拿下来,只跟着往前走。   清早的湖边,陈先生一身利落的黑西装,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微笑看着她一步步走来。   不出意料地,他再一次拿出了戒指。这次还搭配了一本红彤彤的万年历。   “什么意思?”   “想一想,说余生都给你,还是不够。一百年不够,三百年不够,五百年也不够。如果真有无尽命途的话,这一万年,都想和你一起过。”   他在抱花的女孩面前单膝跪下,“编剧小姐,这个人一万年的真心,你要不要?”   黄露明看着他,轻轻开口,“不愿意,花拿得太多,手累。”   然后,她忽然一下子把所有风信子都抛向半空,然后扑进他怀里,“这样就轻松多了。”   满地鲜花铺陈着,第三次求婚,陈先生终于如愿以偿,把戒指套在了她手上。   黄露明用戴了戒指的手戳他冻红的脸,“你是不是傻?穿这么少?这么冷的天?”   陈先生除了低头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之后,就被黄露明推回家。   进门之后,两个人吃完早餐。相对无言,为了庆祝,他从柜子里拿出了总裁先生送的好酒。   两个人瘫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刚刚做完重大的决定,彼此心情都有点复杂,所以越喝越多,摆了好几个空瓶在旁边。   两个人都有点醉了,跑到阳台上去,打开窗户,吹吹冷风想要清醒。   陈先生靠着玻璃,笑着抱怨着难缠的老板:他简直太会变脸,闹翻之前说他面相手相都前途无量。等自己摆明不受摆布的态度之后,又诅咒他福薄运浅,活不过三十岁。   陈先生苦笑,对于老板来说,他不是一个人,他是出名的员工,一个能赚钱的机器,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有钱赚就安排各种高强度的电视电影广告的工作。不听话就连哄带骗,恐吓诅咒。   还好总裁先生找律师师兄研究了合同的漏洞,现在解了约,他终于一身轻松了。   “离开剧组的时候我想拿个纪念品,左看右看,只有一样合我心意。”他突然凑过来,目光迷离地看向黄露明,“你知道是什么吗?”   醉意涌上来,她只是目光迷茫地摇头。   陈先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东西。   展开来,原来是一块新娘盖头。   他笑嘻嘻给放在了她头顶。透亮的双眼直直盯着眼前的姑娘,嘴唇微微动了动。   本来以为他会很快揭开,黄露明没想到突然被压在了冷玻璃上。   陈先生整张脸都被酒精烧得通红,大脑发晕,酒性见风扩散,所以吹风之后,不仅没有感到清凉,反而整个人都燃烧的更加厉害了。   他隔着布料,一点一点用温热的唇描绘她的脸庞轮廓。   酥麻的触觉隔着布料一点一点传递到她的神经末梢。   红盖头是自己掉下去的,她脑中轰然作响,整个人被牢牢禁锢他怀里,轻微的喘息声响在耳边,温热的唇游走在她嘴唇,下巴,耳尖,脖子……她整个人都像溺水的人一样浑身脱力。   明明闭着眼,却感受到深深凝视她的视线,吻和怀抱都加重了力气。   身边的人用很低很柔的声音蛊惑着她。落在她腰上的手慢慢上移动着,带着滚烫的温度一路燃烧过脊背。然后他把脸埋在她的肩胛骨处,用手指轻轻拨弄她的耳坠。   随后舌尖轻轻滑上了她锁骨,彼此剧烈的喘息纠缠在一起,心脏狂跳,蚀骨**。   一路拥吻走进卧室之后,陈先生三两下扯掉领带丢在了地上,俯身去亲吻已经醉倒在床边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完结,请不要提前离开我好嘛,我已经把剩下章节的初稿全写出来了,应该会很稳定地放出来。熬夜又要长痘痘了,伤心。   纯白风信子的花语是:恬静的爱。玫瑰太俗,正好风信子是开在冬天的,就定下它了。   最近在B站补了粉红女郎,算是弥补了童年没有看到大结局的遗憾,好吧,其实我只看到20多集然后跳到了最后。   然而我发现,片头曲:大家一起来恋爱。片尾曲:一辈子的孤单……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呵呵。   PS,我最喜欢男人婆 ☆、第63章 晚上七点再来   安静的房间里,一阵一阵的手机铃声吵醒了熟睡中的黄露明,她长发凌乱地从被子里直起上身,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睛,四处摸索,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明明声音就在附近,可是就是找不到……   她眯着眼睛继续翻找,转过身来一掀开被子,却摸到了一副温热的身体。   见鬼!黄露明心里一惊,下意识就要尖叫。   她因为惊讶睁大眼睛,这才发觉,此时她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们从清早遇见,对饮醉倒,睡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陈先生也被铃声吵醒,他皱了皱眉头,伸手从背后掏出吵闹不休的小手机。“我说为什么睡得这么难受呢。”   黄露明红着脸从他手里接过来,对方操着一口陌生的方言,说话又急又快像是炮仗,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原来是打错了……   接电话的时候,清醒过来的狐狸突然狡猾地咧嘴一笑,黄露明躲避不及时,直接被拉到在他怀里。   他一个转身把她压倒,沿着额头一直向下亲到嘴唇。又开始向下方侵略,呼吸喷在她的脖子上。   黄露明忍无可忍推他,“电话还没挂呢。”   满心羞愤拿过来一看,原来对方早就挂掉了电话。   还好还好。   黄露明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长发,头也不回地站起身来推开房门,跑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她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眼角眉梢都是向上的,她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女孩也对她露齿一笑。   浑身的衣服都皱得厉害,因为没有换衣服就睡着了。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两个人都醉得太厉害了,光是亲吻就花光了所有力气,之后只是相拥而眠。   可对她来说,从小都是自己一个人睡觉,这是第一次,清早起来,身边有一个会喘气的活人,这个升华还是让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在洗手间自己琢磨了太久,回到卧室的时候,陈先生居然自己又睡着了。   她顺手把床头的小灯打开。   厚重窗帘遮蔽了外面的自然光,只有这一盏小灯温柔地照耀他熟睡中的容颜。   他闭眼放松睡着的时候很好看,唇角在梦里轻轻地上翘着,偶尔长睫毛还会轻轻颤抖一下。眉尾的小黑痣也显得温柔可爱。   黄露明屏住呼吸静静看了一会,然后伸出手去顺着他的眉毛弧度描画,这是眉骨高高,清秀挺阔的一对上扬眉毛。   画完了一边,她轻抬手腕转向另一边,却忽然被捉住了手。   他忽然睁眼,唇角轻挑,定定看过来,琉璃般的双眼倒映出她那一瞬间有点慌乱的脸。   黄露明挣脱出来,恶作剧地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兔儿神陶瓷,快速塞进他衣服里,冰凉凉的触觉让他原本有些失焦的眼睛瞬间清明起来。   声音却还未醒透,沙哑又温柔,带着未散的醉意,“调皮。”   他一把握住她那双因为在外面呆的太久有些凉意的手,把她拉倒搂进怀里。   “现在几点了?”   “下午四点。”黄露明索性就势钻进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再睡一小会,然后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   “为什么这么着急?”   “最心爱的人,如果不与之结婚,很难逃离被遗弃的命运。当然这不是我说的,是叔本华说的。”   陈先生闭着眼,舒服地抱着怀里的人,十指扣住她的手指,“万一你反悔跑掉就糟糕了。”   从这个角度,陈先生看不见黄露明脸上的笑意。   两只带了婚戒的手在被子里紧紧握着。   黄露明叹了口气,她想起自己之前那一世,也曾经订过婚,可是现在连那个人的样子都快记不清了。   不过算命师父的预言她还记得,他当时神神秘秘地说,她命中注定要结两次婚,第一次在30岁,第二次在28岁。而且结婚对象是同一个人。   她当时疑惑地问他,为什么第二次会比第一次早?和同一个人为什么要折腾两次?   大师就闭口不答。   大师怎么也不会算到,她还没来得及过30岁,就回到了18岁,不过重生两年,现在也算是30岁?那八年之后他们还会离了又结一次?她觉得匪夷所思,想不出个究竟。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互相推搡着,从床上睁眼,揉脸,相视一笑,起身洗漱,然后就真的一鼓作气跑去把证领了。   冬天太冷、夏天太热,黄露明决定把婚礼放在秋天,正巧也是两人认识的季节,陈先生也表示不反对。   两人定完大事各自回家。一进门,爷爷一脸严肃地把黄露明叫进房间。   他从床下拿出自己的大铁盒子,这是前段时间黄露明带他回老宅子取来的。他一边用拐棍敲着地面,一边陷入回忆,在她二十岁生日的这一天,把她父母的事情和盘托出:   得不到双方家庭祝福的恋爱和结婚,后来果然举步维艰。她的父亲死得不光彩,母亲抛下她远走,但是每年都会寄回来数目不菲的抚养费。这就是她一直没能得知的身世秘密。   老爷子颤颤巍巍地拿出她生母的联系方式,要不要去见个面,以及这笔钱怎么处置,都由她自己决定。   黄露明摇头:“我不会去见她的,在需要的时候没有出现的人,以后永远都不需要。这笔钱我会想办法还回去的。”   老爷子望着她点头,黄露明坐在他身边,扶住他衰老的手臂,“我也有件事要告诉爷爷。”   “我今天结婚了。”   老爷子瞪大了双眼。   ·   等到陈先生千辛万苦得到了两位老人的认可,黄露明也终于给完成了自己的小说——以陈先生为原型和绝对男主的那本小说。   在陈先生乐滋滋地第一百八十遍把这本书拿出来向总裁先生炫耀之后,砰地一声,总裁把水杯砸在桌面上,忍无可忍给黄露明打电话。   他要投资出钱,把这个故事拍出来,让他们的恩爱公然示众来伤害其他无辜群众。   黄露明就这么戏剧化地成了制片人。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宅子里的大管家,上有总裁老爷,下有数不清的繁杂琐事和人手调派工作。   陈先生自然是最开心的,他的演艺生涯中终于迎来了一个军官的正面角色。   没错,就是制服系的军官。黄露明早就发现,这家伙身材很好,肩宽腰细,九头身,大长腿,站着特高,坐着却矮。   每次两个人一起坐下,上身差不多一样高。可是桌子下面陈先生伸出去的腿远远超过她的,身高差全在腿长上了。   造型师也一脸正直地和黄露明肯定他军装造型的成功——穿衣身形很挺拔,主要是因为他肩膀宽平直、腰细。以及头肩、腰腿比例都很完美。   总而言之,这种身材老是演古装有点浪费。虽然和尚也算制服系,但是只能凸显脖子长和腰细两个优势。换上现代军装之后就能充分发挥了……   美色当前,剧组上下都是艰难地捂着鼻子在战斗。   好不容易捱到了杀青这天,剧组上下一片欢腾,黄露明在宴会之后被陈先生单独接走了。   车子开到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向他们弯腰行礼。   这里位于幽静雅致的山脚下,住户很少,十几幢豪华别墅排列开来,大都只有三两层,而且全部配着足球场大的私人花园。   陈先生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桩独栋别墅前。两个人的脚步穿过花园长椅,走进室内。   “准备好几个月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里面的布置。如果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就说出来,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家。”陈先生推开了房门。   其实刚开始参观一楼的时候,陈先生耐心细致地讲解着内外各处,黄露明并没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等他们手牵着手来到卧室,房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之后,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被按在了墙上,憋了好几个月的丈夫终于要向她要求妻子的义务了。   他热烈地吻很快让她喘不上起来,心跳也越来越快,火热的手掌伸进了她的衣服。   起初她还挣扎着回应,后来攻势太强烈,她整个人简直像是夏天的雪糕,就要在墙上融化掉。   身体越来越软,被带在怀里转身旋转几步,就被放倒在了那张卧室正中的圆形大床上。   陈先生在她耳边低声说起搜寻这张床的经过,也是颇费心思的,它直径接近三米、极其柔软舒适,床垫的软硬度恰到好处。   他没有说谎,在躺在柔软的真丝床罩上,柔滑的触觉包裹全身的时候,黄露明已经肯定,这张从国外进口的,煞费苦心镶嵌了落地帷幔的大床的确非常……   舒适。   脱掉了衣服的陈先生更能显示出身材比例优越的优点了,他一步步走过来,头,肩,腰,胯,腿的轮廓一点一点清晰。   不夸张的线条型肌肉,不像欧美健身狂人那样发达如同烤面包,而是精瘦流畅没赘肉的形状,胸肌、腹肌都带着力量感。   凑近了看,明明是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张脸,浓眉,卧蚕眼,高鼻梁,薄唇,还是越看越顺眼。   对陈先生而言,黄露明外表清醇,但是长发披散满面红晕,整个人都散发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妩媚的气质。   一颗一颗解开她的扣子,温柔而长久的吻落在她肩膀上。细腻纤柔的皮肤在他唇下微微发颤。   窗外大雪飘落,一双身影在室内纠缠。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痛感和快感相互交替,仿佛置身于甜蜜**的云端。   清早,黄露明埋在被子里不肯起来。陈先生殷勤地帮她拧毛巾擦脸,又强拖她出来。   为她套上睡袍吃完早餐,陈先生横抱着她来到梳妆台前,把她放在他腿上,给她擦护肤。   整个过程黄露明都是半睡半醒,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浑身疲倦恨不得睡死过去。   涂完了面霜,陈先生玩性大发,非要学古人给她画眉,拿起眉笔一笔一画细细描绘起来,眉笔划过传来的触觉让她更加昏昏沉沉,连抬手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先生已经开始给她涂唇膏,她鼻端传来草莓的香气。斜斜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姑娘满脸红晕,嘴唇上亮闪闪的,是水润有光泽的粉红色。   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个唇膏是用他的手指在涂?   陈先生冲着她笑,把沾了红色的手指送到自己唇边,吐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诱惑!绝对是诱惑!黄露明脑子中警铃大作,立刻伸手将半敞着的睡袍领口向上拉了一下。   可是已经晚了。   桌子上哪有什么唇膏,只有一瓶早餐时打开的草莓酱。这个狐狸就是故意给自己加餐的食物上抹香甜的水果酱来提味来着!   清早沐浴过的清香混合着他身上原本的淡香钻进黄露明鼻子,嘴唇被攻陷的同时,睡袍的带子也早就被轻轻解开。   大清早的这样真的好吗?   她整个人紧张的连脚趾头都绷起来,头和肩膀靠在他怀里,小腿伸直,和地面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胸脯在他的注视中剧烈的起伏着,嗓子变了味道,脱口而出含混不清的呢喃自己都觉得陌生。   “不要。”   他深深看她一眼。轻轻一动手,她的睡袍就全部滑落下去。   突入而来的凉意,让她忍不住发抖,双手本能的捂住胸口,望着他摇头。   下一秒,整个人被打横抱起来,她再一次在那张大圆床上体会了天旋地转的感觉。   住了几天之后,黄露明深切感受到,这栋别墅的装修,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字:食,色。   一楼是大厅。   二楼是厨房,各种厨房。中式的西式的,每个房间都堆满了不同的烹饪工具和食材。   三楼,全是——   床。   黄露明不知道陈先生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床,除了主卧的大圆床,还有真皮床、太妃床、松木床、胡桃木床、沙发床,木炭床……无论走进哪一间,都可以舒服地躺下睡觉休息……   陈先生早就在楼下所有厨房里备满了食物。没有了出门填肚子的借口,黄露明被迫一边品尝他的厨艺,一边成为他唇边的美食。两个人一整个星期都没有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主题:食·色 ☆、第64章 晚上七点再来   再次重见天日的时候,黄露明微微觉得有些腿软。她现在要操心的就是已经制作好的电视剧的播出平台问题了。   每年那么多电视剧投拍,最后卖不出去永远不见天日的大有人在。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担任原作者和制片人的第一部片子,卖出去的过程异常的顺利。   因为,电视台方面的决策者,居然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她坐在明亮的会客厅里,签完了合同,还是觉得有些顺利地不可思议。   阮颉依之前那位小助理,曾经醉酒的清秀佳人,跳槽到了电视台,这几年竟然发展得相当不错,还成了一个实权人物。回想起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也知道认错了。   “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人处世的道理,只觉得全世界都是跟我争抢她的人,个个都讨厌,看谁都不顺眼,恨不得她身败名裂,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好朋友才好。”   佳人说话时十指相互牵住,眉头痛苦的纠结着,“后来回想起来,自己真是傻的可以。就像一把刀,伤人又伤己。现在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也是我罪有应得。”   黄露明轻轻地摇头,真想不到自己是靠着佳人对阮小姐的愧疚之情拿到了最好的播出平台和时间段……   世事真是奇妙。其实阮颉依在这部剧里只是客串而已,她自从和总裁结婚之后就很少再拍戏,除非有绝佳的剧本。   ·   走出电视台的大楼,黄露明远远地望见把车子停在一边等待着的陈先生。他低着头在看手机,侧脸安静英俊。   黄露明包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她没有接,直接向车子走过去。   他有感应似的转过头,笑着看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上车吧,今天大家都有空,凑在一起聚一聚,就当放假。”   他说的大家自然是总裁和阮小姐,狗汤圆和于朕。所以说他是内向型人格呢,这么多年了也不热衷于广交朋友,亲密熟悉的还是几个老熟人。   黄露明坐在副驾驶看他开车,坚持了没多久又犯困,靠在软垫上睡着了。最近为了电视剧的事情她到处操心,累得不轻。等到了地方才被陈先生摇醒。   他们来到一个五星级酒店,不过只是做中途休息。跟总裁他们约好的是另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度假区,距离这里还有半天的路程。   陈先生其实也困的厉害了。他又接了一个电影,连着拍了两个通宵,一直靠眼药水挽救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又集中精神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有一点吃不消。   他打了一个呵欠,把迷迷糊糊的黄露明搀扶着往房间走,刷开门后两个人都往床上一倒。   尽管一点都不想动弹,他扭过身来,将她的脸扳向他,然后习惯性地轻轻的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又静静的躺回了原处。   他闭着眼睛,却准确地找到了她的手,翻个身,把她整个人裹进怀里,抬起手轻轻拍她的背。   呼吸就在彼此之间,他们很快沉入了梦乡。   ·   再次醒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充满电一般恢复了活力。黄露明和阮颉依煲起了电话粥。   自从嫁给总裁先生之后,阮颉依就有点寂寞,没事总爱找她聊天。毕竟总裁是在是太忙了,日理万机,还是在黄露明有效分担了他一部分工作的情况下。   不过对于女演员来说,花期本来就短暂,过了一定年龄只能尴尬地演主角的姐姐或者妈妈,所以,阮颉依能嫁给白手起家又有学历有操守的富豪,已经是很多人的羡慕对象了。   阮颉依在电话里通知她,于朕说自己在杂志社有事情要忙,所以不来参加这次聚会,狗汤圆恐怕要落单。   他们这三对,只有于朕和狗汤圆没有结婚。其中一部分阻力来自于狗汤圆挑剔的岳父岳母,另一部分来自于于朕本人。   心高气傲的于朕自从升职之后就有些盛气凌人,每次黄露明见到他们,总是看见她一脸不屑混合着高傲的表情,对狗汤圆的着装和言行诸多挑剔:   “你好歹多注意一下自己出门时的行头好不好,穿成这样子是不是故意在丢我的脸面?”   狗汤圆孜孜不倦投身于编剧事业,发际线是有些上扬的趋势,高壮的身材也略微有横向发展的危险。毕竟搞文字创作的总是对外形不太在意,不修边幅属于普遍现象。   但是于朕对此非常不满,她生气了就摔他的眼镜,扯他的剧本,却不肯帮他健身减肥改变外形。其他几个朋友也基本各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两个人之间就陷入了吵架又和好的死循环。   黄露明按照自己的经历推断,这两个人还得吵吵闹闹地过十年,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阮颉依压低了嗓子提醒黄露明,于朕最近似乎对她也有些不满。主要是眼红她总经理做得风生水起。   人都是这样子的,当初还要靠自己提携的人,一下子发达,成绩超过了自己,就会立刻感觉心里不平衡。   阮颉依把自己偶尔看到的,于朕教训狗汤圆的一幕模仿得惟妙惟肖,在电话里讲给黄露明听:   她穿着高跟鞋翘着二郎腿,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神情庄重,侃侃而谈:“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向上爬。我都混到副主编了,你一个大男人,还只是一个小编剧,般配吗?合适吗?多让人笑话啊。最起码,你也应该学一学人家小黄,跟你的大哥讨一个总经理来当一当!”   黄露明完全能够想象到那副场景,甚至能够脑补出于朕脸上的肌肉在愤怒时挤到一起的画面。   阮颉依压低了声音,继续模仿着于朕那恨铁不成钢的、恶狠狠的语调:“人缘好有什么用?他们是给你车啊,还是送你房啊?真是没用!”   黄露明笑归笑,心里还是有点酸涩,以她对狗汤圆的了解,他那百依百顺的脾气,无论于朕说什么,他一定是好脾气地点头称是,绝对不会反抗。   但是这样子,于朕反而更加容易厌恶他的窝囊。该怎么帮一帮狗汤圆呢?   ·   把这件事和陈先生一说,他倒是很上心,就是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说实话,他俩从一开始相处就是这样的,狗汤圆拼了老命才追到手,于朕一直是拽拽的趾高气扬。兄弟真心喜欢她,愿意宠着让着,我们在旁边也不好说什么。”   这就叫恃宠而骄,黄露明摇头,本来就脾气大,还遇上个特别软的柿子,当然捏的顺手。   黄露明跟陈先生商量半天,最后都摊手觉得这件事难办,还是等到和总裁先生他们见面之后再商量吧。   黄露明出门买东西,却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人,背影分外眼熟。   秦扣?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黄露明看了一看包里的喷雾瓶,然后快步上前想要揪住这个不好好写文跑出来鬼混的怠工分子。   这时候,另外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边,他们亲密地搂在一起,搂腰摸头拉小手,还贴面私语起来。   以秦扣的德行,四处勾搭妹子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但是黄露明心里却电闪雷鸣,因为,前方那对男女中的那个女的,正是宣布自己在杂志社有事要忙的于朕!   黄露明跟在他们身后,眼见着两个人走进了酒店房间,她原本想给陈先生打电话,结果占线。   在门外徘徊了几分钟,刚巧遇到了出来拿外卖的于朕,两个人四目相对,于朕笑得有点僵硬。   黄露明不想拐弯抹角,她直接开口,“秦扣这种人,就是大猩猩脾气,跟任何一个女的在一起都不会超过三个月,你跟他混在一起?”   明明是自己先出轨,还要变着花样凶男朋友,大概是本来就觉得那个憨厚的壮汉配不上自己吧。   于朕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反驳,又因为自己理亏找不到合适的话。   黄露明最后撂下一句,“虽然他长得一般没有那个妖孽好看,但是为人踏实,脾气好还想尽办法宠着你,到底怎么选你自己决定吧。”   黄露明把自己意外发现了□□的事情告诉了阮颉依,那边传来一声拍桌子响,“她以为自己是谁呢?一直高高在上呼来喝去像个皇后一样,搞了半天自己在外面不干不净!”   “我看干脆分!不能拖泥带水!”阮颉依暴脾气上来也是很惊人的。直接把这件事通知了狗汤圆。   ·   黄露明没有想到,隔天听到消息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成了脱缰的野马,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   狗汤圆死了。   那个忠厚老实、待人和善的壮汉,在找那对男女对峙的过程中发生了推搡,秦扣摔倒时撞到了头部。   于朕惨叫着“有人杀人!”飞奔出了房间。   狗汤圆满手是血,在闻声出门惊恐的群众注视下走出来,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然后苦笑一声,向所有围观者鞠躬,“对不起,吓到大家了。我去自首。”   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几分钟之后从顶楼跳下。   黄露明在听完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绝不可能。所有认识狗汤圆的人都说:“他不会这样的!”   “不可能!”   没有人能把杀人凶手这个词和狗汤圆那张总是挂着敦厚的笑容的脸联系起来。   陈先生第一时间去现场了解情况了,证实确实如此。   更加令人遗憾的是,秦扣当时只是暂时昏迷休克,并没有死亡。   付出了生命代价的只有狗汤圆一个人。   在他的葬礼上,大多数剧组曾与他共事的人都来了。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绝对的好人——踏实善良,热心诚恳。   只打过几次照面的人,也总是被他记住姓名,下次见面热情地招呼。   他当编剧这些年,业务勤勤恳恳,埋头苦干,写的最多抱怨最少,无论什么人都愿意和他合作。从来不摆架子,从没和别人吵过架红过脸。   连剧组的道具大叔都赞不绝口的一个好人,为了一场莫须有的杀人事件葬送了自己的生命。   黄露明恐怕是整个葬礼上心情最复杂的人,一方面,他们曾经共事,自己得到了不少无私的帮助。另一方面,他算是自己与另一个世界的联系之一,明明八年之后还在一起的一对,现在却成了这样的惨淡收场。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非牢不可破,她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先招惹来秦扣这个祸害,才导致了狗汤圆这一场厄运。   想到这些,她就头痛欲裂,葬礼上大家都穿着黑色衣服,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她环视周围,找不到陈先生,整个人突然眼前一黑,向后栽倒。 ☆、第65章 晚上七点再来   “你怀孕了。”带着大口罩的医生向她和陈先生宣布。   黄露明一抬头,就看见病床边的陈先生愣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只手紧张地抓住了衣摆。   得到了确切无疑的答复之后,两个人意外之余都有些欣喜。   自从狗汤圆那件事发生,这是唯一一个能带领他们走出愁云惨雾的好消息。他们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家里,默契地不再提及那件伤心事。   这之后的陈先生,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有时候深夜醒来,会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电脑屏幕前,内置的调制解调器在深夜发出嘈杂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黄露明不解地开口问他。   “我想要为孩子取几个备用的名字。”他猛然抬头,一张脸被幽幽地光照得只亮半边。   黄露明耸耸肩,这么早就为了取名的事情半夜睡不着觉,真是拿他没办法。   陈先生已经轻轻朝她走过来,把她披在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一点,弯下腰来把她抱在怀里,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我要当爸爸了。”   “我们都没有完整的家庭,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会有了。”他的语调在静夜里温柔又沉静。   陈先生的身世,黄露明已经从总裁那里了解到了。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从侧面了解到了一点,而且印象很深。   那时,她被醉酒的陈先生拉到了华庭墓园,半夜梳头之后,突然他安静了下来,然后像孩子一样,是真的像小孩子一样,在她面前哭了起来。   “妈妈,我好想你。”挂着满脸泪的陈先生对当时还是陌生人的黄露明哭着说。现在大概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丢人的糗事。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黄露明才没有在他早上醒来之后丢掉发烧的他不管,而是送他去了医院。   陈先生的妈妈,就葬在华庭墓园。   “其实,在我们三个人之中,他反而是家世最好的一个。”总裁先生是这么和黄露明说的。   这点其实黄露明也能感受到,因为他身上没有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孩那种一定要拼命争取机会的气质,相反,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在某些方面很固执,不容易摆布,也不会为了什么演艺事业奉献一切。   简单来说,陈先生的爸爸白手起家,夫人是大家闺秀,陪伴他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之后,非常套路地,爸爸和女秘书出轨了。   小三生了女儿,原配坚决要求离婚,净身出户后病逝。   但是后来稍微有一点超越常规剧情的是,小三并没有成功上位,反而被突然杀出来的,年纪更大、长相一般,但是心机深沉的小四折磨得半死不活。   吊诡的是,小四长得有七分相似原配。   所以,爸爸的心思简直令人难以捉摸。   抛开这一点,陈先生,就是原配的儿子了。他从小对生父深恶痛绝,成年之前就离家出走,声称已经和父亲断绝父子关系,打死不会回头。   一个人的情感观往往来自于父母,陈先生父亲这样的影响,决定他有两种发展趋势,一种是变本加厉,变得比父亲还要花心恶劣,比如成为秦扣那样的人,另一种是恰好相反,变得极端地感情洁癖洁身自好。   幸运的是,黄露明遇到的是成为第二种人的陈先生。   因为自己曾经遭受过痛苦,所以绝对不会让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忠诚这一点完全可以让她放心。   ·   陈先生这段时间推掉了所有工作,专心在家照顾黄露明,以及她的爷爷。   糟糕的事情总会发生,黄露明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的爷爷还是有点惆怅。   所幸这次他的症状还比较轻微,并不是太难办。   第一个症状就是,他的睡眠大幅度减少,每天两三点钟就起来,拿着小拐棍在楼上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敲来敲去,嘴里念念有词。   陈先生买了柔软厚实的地毯,铺在他的房间里,一方面是为了避免他摔倒,另一方面也是害怕长期下去影响黄露明的睡眠。   除了睡眠少,爷爷的话也变得特别多,跟以前沉默寡言的时候简直不像一个人。而且如果没有人陪着他说话就会非常焦躁,大声喊叫起来。   奶奶刚开始还能一直陪着他,可是时间一长,身体也支持不住,快要神经衰弱了。陪着爷爷说话的重任就落在了陈先生头上。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老掉牙的车轱辘话,陈先生要听几百遍,然后耐心地回答。老爷子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精神头太好,黄露明觉得自己可能都做不到每天坚持陪聊十几个小时还毫无怨言。   第二个典型症状是全身发抖。吃饭抖喝水抖,上楼抖睡觉抖。每天窝在家里不利于他的病情,陈先生就陪着他出门在花园里转悠。走一步歇三下抖几分钟,他就耐心站在旁边,稳稳扶住老爷子的手。   爷爷现在简直一刻都离不开人,干什么都力不从心,唯有遗忘最擅长。时间一长,老爷子已经忘记自己的儿子女儿、老伴孙女,他坐在床上一脸迷茫,“哎,我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啊?”   黄露明受不了这个,她转过身去,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   陈先生拍一拍她的肩膀,走过去握住老爷子日益消瘦的布满老人斑的手,“你是个非常听话可爱的男孩子,大家都很喜欢你。”   老头听完乐了,呵呵一笑,拍了一下手掌。   陈先生又回到她身边,抹掉她的眼泪,扭了捏她下巴,“别难过,其实他只是变回了孩子。”   吃药会让老爷子产生幻觉,所以陈先生研究各种食谱,尽量帮他留住最重要的胃口。白天就陪着他四处走走,防止他一个人跑出去找不到家门。   黄露明挺感动的,到了这把年纪,奶奶本来可以跳跳广场舞,安享晚年,但是现在要一步不离地跟着爷爷,但是他们已经携手一辈子,恐怕也不会觉得不耐烦。   相比而言,陈先生能做到这个地步,放弃工作,整天面对生气渐渐减弱的老人依然态度从容,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很不容易了。   ·   黄露明有一天趁着老爷子睡着,把陈先生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你真的喜欢当演员吗?”   “还行吧,”他点头之后却不自觉地又从声音里流露出一点怀疑。“我之前离家出走,没别的事情可做,就去投奔了狗汤圆,恰巧入了行。拍戏也没什么不好,有的几天,有的几个月就拍完了,扮演别人的人生其实挺有意思的。”   说完,他又低下头,“可是扮演别人时间一久了,面对镜头,却有一点找不到自己了。”   黄露明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相机递给他,“有没有想过,从镜头里的人,变成拍摄的那双眼睛?”   黄露明知道陈先生有一个遗憾,当年母亲的所有照片都被后妈毁掉,墓碑上都是一片空白,这对于年幼的陈先生来讲是一个十分巨大的伤害,因为这样让他对重要的人记忆模糊。   “越是想念的人,越是记不起她的面容,对不对?”黄露明看着他的眼睛,握住他微微发颤的指尖。   “其实,摄影是一种理想的记录方式啊,想要抓住一些自己生活过的地方、遇见的人,避免悲哀的遗忘就可以拍下来。在观察世界和他人的同时,也可以重新治愈自己。把眼睛看到的,认为值得保留的、珍贵的东西都留下来吧。”   于是再陪着老爷子到处乱转的时候,陈先生就不再无事可做了。他开始尝试着体验摄影的乐趣。   小区里背着工具走过的工人、桥边站着的人、门口的雕像、悠闲散布的京巴……   刚开始他只是随手拍一些景象。   后来,他开始尝试着用镜头捕捉一个瞬间的故事。   坐在轮椅里,腿上盖着毯子的老人,被人推着和一个婴儿车错身而过。他把这张照片洗出来,命名为“都是孩子。”   老人和婴儿脸上的表情是一样的,迷茫天真,又带着好奇,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背后推着他们的人表情却不同,一个是苦大仇深的不耐烦,另一边则是满怀希望的欣喜。   渐渐地,这样的照片越来越多,陈先生也越来越喜欢带着老爷子出去拍照。他们有时候聊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黄露明都插不上话。   当然,只要一回到家里,陈先生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偷拍黄露明。   她在书桌前低头写字的样子、优雅地慢慢啜饮一杯果汁的样子,拿着书去看却在太阳底下打瞌睡的样子……   他还拍了一张,两个人带着婚戒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的照片,洗出来挂在墙上。   这些系列照片被送去参加一个摄影作品展览,居然还得了奖。   那边陈先生出国去领奖,黄露明果断请了一位护工过来,短暂应付一下这几天老爷子的起居,把陈先生打包送走。   能用自己的爱好得到认可,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一旦错过多可惜。   临走前陈先生去买了一个地球仪,给孩子写了第一张贺卡:我的照片已经传播到了很多很远的地方。我买了一个地球仪送给你,想告诉你世界很大,希望你以后走得更远一点。   陈先生离开之后,突然有一天,一个衣冠楚楚的律师找上门来。他给了黄露明一张只有姓氏的名片。   黄露明捏着那张小纸片,考虑半天,最终答应了和他详谈的要求。   他们来到一个附近的咖啡厅。   名片是陈先生爸爸的,律师表示,那位已经知道他们结婚,并且有了孩子的事情。想要和她见一面。   黄露明向律师摇摇头:“我完全尊重他的想法,既然他不愿意原谅,那么我也不会私下去充当和解的游说者。至于财产和遗嘱,我想说我们并不缺钱。”   律师非常奇怪地看着她,简直不能相信有人会拒绝唾手可得的财富。   黄露明暂时停下离开的脚步,“我想要您帮忙带一句话。可悲的是,到现在他还不懂究竟应该怎么做一个父亲。但是我相信陈先生会做的很好,请他不用再挂念我们了。”   律师把这段话记在了本子上,他抬起头,看她的身影走出咖啡厅,在路边招手叫出租车。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一辆自西向东高速行驶的黑色轿车撞向招手的黄露明。   隔着玻璃,律师清楚地看见她的身体飞向半空,咖啡厅里响起目睹者的尖叫,那个身影已经落了下来。   黄露明意识不清地躺在担架车上,医院的白光刺进眼睛,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想要支起身体,感觉自己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其实半点都没有抬起来。   头上缠着止血纱布,脸上盖着呼吸面罩,浑身像碎掉一样疼。   医生们把她推进了急救室的门。 ☆、第66章 晚上七点再来   深夜,所有的娱乐记者都没有休息。他们蹲守在陈桦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试图找出这个震动了整个娱乐圈的家伙。他们有理由怀疑,这或许是一场炒作?只不过这把火放得太猛,热烈程度足以席卷了所有网络社区和群众的饭后闲谈。   所有镜头的焦点陈桦,丧妻之后除了在医院接受心理治疗,就是在自己首次获得影帝的颁奖礼做了一场惊世骇俗的退圈演讲。   “你们知道无矢之弓是什么样的吗?就是我现在这样。我不需要这些了。”他把奖杯丢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现场。   之后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一直到现在这个时候。   有粉丝的悲痛,有路人的同情,也有竞争对手的幸灾乐祸,那些各怀心思的人们,努力寻找蛛丝马迹,等待这出好戏的下一场,主人公却失踪了。   最幸运和最不幸的时刻同时到来。获得影帝和摄影大赛一等奖双重惊喜的同时,失去爱妻和尚未出世的小孩,这是影视娱乐圈历史上最有戏剧性的一幕。   甚至有些平时不跟进娱乐报道的社会版记者,都开始利用自己的社交关系试图对当事人进行一次专访。   但是这些像草原上的秃鹫一样嗅觉灵敏的记者们,始终没有确认这位影帝的最终下落。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几年之后,被所有狗仔记者们断定已经搬离地球的影帝陈桦,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了华庭墓园。没有人想到,他会在天黑之后,押着一个疯子来到这样的鬼地方。   夜幕沉沉,他面容冷肃,令人望而生畏。走在崎岖的小路上,走过一个个石碑,最终停在了山坳处的一座。   这里是甘修平按照黄露明的遗嘱选定的,石碑比左右的都要崭新一些。他一路拽着那疯子的衣领,穿过如浪起伏的野草。   他今天来,是有些事情想要跟她交代一下,说明白最近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包括他是如何揪出谋害她的凶手,千里追击。如何找出并把她的杀人犯姑父送进监狱,又如何目睹从犯姑姑发疯。   “现在她疯了,我找了最好的医院,保证她疾病缠身,长命百岁。”陈桦用指尖轻轻碰上那碑上的照片,上面的女孩子面容还很年轻,表情很淡。“可是我还是不解气,怎么办?”   陈桦把手伸回来,定了定神,粗暴地扯过姑姑的肩头,目光在那张呆滞僵硬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立刻嫌恶地转开。   “跪下。”他命令道。   那疯子顺从地,摇头晃脑地听从了。她茫然地看了看眼前的这块冰冷的石头,口中发出迷糊不清的咿咿呀呀声响。   可是看清那张脸之后,她却一瞬间喊出声:“我一点都不后悔!是她铁石心肠!”   那个疯子的眼神清明了,她这样大声的地宣告道,丝毫不顾及对面男人可怕的阴冷的眼神。   她哈哈哈得笑起来:“我想尽办法去求她,如果拿不到钱我们一家三口都会死,我求她让我见老头子一面,可是她怎么对我这个姑姑的?我就是要杀了她,她就该死!”   如果一个人疯了,那么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陈桦没来由地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即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照样会因为自己的愚蠢,和那个赌鬼丈夫一起谋害自己的侄女。   他亲耳听到这个可怕的姑姑说:是她该死!   她的丈夫赌博、偷盗、酗酒、家暴,可是她打死不离婚,跟着他东躲西藏,反而说自己的侄女该死!   陈桦找到攻击她的痛点,他提高音量让她听清楚:“可是你那个赌鬼丈夫已经判了死刑!你的儿子现在在孤儿院!”   姑姑全身一片冰冷,她为之谋划一切的,她的家,她的希望——居然破灭了?   丈夫告诉她,只有黄露明死掉,他们才能拿到老头老太太那份遗产,还有这丫头不明不白挣来的那些巨款,也只能归他们所有。到时候他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不再担惊受怕被追债。   可是事情败露了?   她抱住脑袋,大叫一声,疯狂地向山下跑去,荆棘划破她的皮肤,冰冷的石头绊倒她,她滚下去了,惨叫连连,可是很快又头破血流地爬起来接着跑,她总觉得一定要离开那个男人,越远越好!   陈桦本打算去追,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算了,由她去吧。你这样,难道不是在折磨自己?”   陈桦停住了身子,看着那人的脸,他来了,意料之中。   来人正是甘修平。   他捉住陈桦的手臂,声音沙哑,病痛的折磨让他不能像以前一样中气十足地说话,“全世界都在找你,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在这。”   陈桦看着自己仅存世间唯一的好友,脸上浮出一个苦笑:“我母亲,我妻子,我孩子,我朋友,他们全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当年我见不到母亲,如今我见不到孩子。   说要跟我共度一生的人呢?现在也在这里。   甘修平仰着脸,转过头去,“说不上哪一天,我也会来。”   陈桦拍他的肩膀,“不,你不会。你是我们三个之中最幸运的一个,你能扛过去,起码阮颉依还在。”   甘修平听他这话,默然无语,半天怔怔地看着树枝背后的月亮,微微垂下头,低声说了一句,“谁知道呢,毕竟是个癌症。”   陈桦一动不动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如同一场道别。他轻轻叹一口气,抱起手臂,“疾病有治,生死无医。”   “这么多年,你一直帮她赡养两位老人,人都送走了,也该解脱了。她自己都看得开,你何必呢?”甘修平还是忍不住追了一句。   久久的沉默。   他们没再说话,不久之后,长叹一声,甘修平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仇已经报了,陈桦觉得自己应该笑,可是笑不出来。转头想一想那个阴阳相隔的人,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哭,可以也哭不出。   ——正如黄露明留给他的那封遗书中所说,死生为大事,其他都是虚的。恩怨了结之后,是一种致命的空虚感,就好像心脏那里被洞穿,有凉风轻轻的刮过去。   快乐的对立面并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掉进泥潭一样,全身无力的麻木。   陈桦重新回到黄露明那里去,他从放在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他亲手送给黄露明的陶瓷兔儿神,不是说能保佑健康平安吗?全是骗人的!   他狠狠的把它扔出去,哗啦一声脆响,不知道在哪一块石头上嗑得稀烂。   然后又拿出一样东西,是张薄薄的白纸,看到那熟悉的字迹,他的眼睛微微刺痛,拿信的手也开始轻轻颤抖,这是黄露明在他不知情的某年某月,亲笔写下的遗嘱。然后寄放在甘修平那里。   那其中的淡漠口吻,简直让人心惊。   “陈先生,如果你看到了这份遗嘱,那就是我已经不在了。但是请不要伤心,我并不觉得这是多么坏的结果。   人一生喜怒哀乐,放之于宏大的宇宙空间,不过笑话一场,即使重生一遍,也不会收获更多笑声。所有痕迹都会被时间抹平,年轻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愚蠢不自知地生机勃勃,可惜我做不到。   写故事、看故事,为故事喜悦伤心的人,不过也是一场故事,再努力扮演,再用心投入,也就那样,人只能自欺欺人,一旦醒了就了无乐趣。   死了,就是杀青。散场不必道别,欢欢喜喜等下一幕就好。   千万别太入戏死去活来,用情太多,也是一把刀,您收着,我受不起。   再找一个顺眼的姑娘举案齐眉,再说一次誓言也不是难事,热热闹闹接着演下去。   好了,就到这里罢,我也倦了。总之一句话,随遇而安,别执着。”   ·   “不过就是暂时靠着取个暖罢了。说不定哪天就分道扬镳,都他妈的是虚的。过了这一世,谁又记得谁?谁有必要记得谁?”他一边念,一边在唇角泛出苦笑。   “这就是你黄露明?你就是这么看我陈桦?”   再怎么千回百转地念,也不会有人回答。   他静静地站了很久,很久,于黑暗之中望见漫天星辰,“如果我非要记得呢?”   他双手一用力,想将这封信撕碎,最后却又舍不得,把它丢在一边。   一张合影出现在他手中,看得出是在夏季,他们自己的家里,两个人穿着家居服,他从背后张开手臂抱住她,把脸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微微垂着头,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腹部。   他怔了一会儿,眼睛没有离开照片。“我证明给你看,我永远记得你,生死没什么大不了。”   冰冷的金属贯穿了他的身体,温柔的月光将他的面容修饰得格外平静。然后那个身体缓缓地倾斜,依偎在墓碑旁边,他身后电闪雷鸣,有风雨欲来之态。   雨滴落在脸上,只是瞬间。他突然记起,平时她总是嫌弃自己的吊儿郎当,于是费了点力气挺直脊背,无论如何是要去见她,总是应该郑重一些。   他隔着树影,仰面看着月亮。   似乎又快要到十五了。原来还是会怀念,原来最令人怀念的并不是人世间的某个节日,而是曾经一起过节的人。   他意识开始模糊。   春光何其明媚,春光何其残忍。   最后那个刹那,他还望着那张带笑的黑白的脸,发现有血滴溅在上面,便顺手抬起袖子擦干净。   白天早就离开,夜晚必须到来。血色升腾成沉甸甸的雾气,曾经拥抱过的身躯,夜一般冷淡的脸,黑色的头发,伴随着闪电惊雷,重新走入他的眼睛,沉淀成最后的影像。   夜晚的树丛之中更加是夜晚,他的影子覆盖那一页冰凉的纸。   月亮是那个看不见的世界的眼睛,它沉默地记录着这一切,记录着那个孤独却又异常坚定的人。   漫天风雨呼啸而来,渐渐地,那身影也不甚清晰了。温热的血被冷水稀释,成了浅淡的胭脂色,铺陈在碧草黄土之中。那张纸反射着月光闪在他的眼睛里。   表面热闹的人其实期待着散场,留下的人还在怀念里情长。   非要到那一天,那个时刻,才被迫回望自己的一生,什么时候相遇,什么时候定情,什么时候结婚,一个一个堆砌起来,全都变成此刻的记忆蚀心。   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一切,她其实早就毫不犹豫地走远。   还以为短暂也是一生,相伴一生。最后却被这一章张薄纸击碎,发现从未拥有,如何释怀?   风雨过后,明天必然又是崭新美好的一天。不过如此,理应如此,本当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之前用过的文案   其实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撰稿人。   你想要把自己写成一本什么样的书?   你想要什么人把你这本书捧在手心里细细地读?   你有没有想过,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把自己的故事写完?   所以,落笔的每一个字句,都请格外珍重。 ☆、第67章 最终章   黄露明开着车,照着手机备忘录中的那个地址一路寻找着,终于到了目的地。   她是为了自己的婚事,来这里找一位大师算卦。在这座城市学习工作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还有这样老的房子。   停下车,迎面望见的是一栋老式的二层小楼,院墙沉重高大,经过多年岁月打磨的红色墙砖透出斑驳之意。   院子不大,门没锁,仿佛是在迎接客人到来。飞檐下挂着铃铛,在她入门的同时发出一串悦耳的响声。   典型老房子的结构,最大的缺点就是采光非常糟糕,所有光线仿佛都被阻隔在了门外。   黄露明的眼睛在突然陷入黑暗之后,花了好久才完全适应这种暗度,仍旧看不清面前那老者的面容。   说明来意之后,老者幽幽开口:你会结两次婚,但是是跟同一个人,第一次是30岁的时候,第二次是在28岁的时候。   然后就收起黄露明放在桌子上的现金,转身离开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黄露明怎么也想不明白。老者根本不理会她的疑惑,也不做解释。直让她怀疑遭遇了江湖骗子。   她迈步走出昏暗的房间,在风铃声中离开小院,然后启动车子离开。   老者迈步走进隔壁的房间,一个高个子男人正站在窗边向外凝望。他闻声转过身来,“谢谢。”如漆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闪出亮光。   “生化作死,死可以生。爱令生死相续,痴。”老者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   车子本来开得好好地,黄露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和未婚夫刘嘉同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漏气的声音,方向盘瞬间失控,车身摇摆起来。   爆胎了。   冬天天气冷,胎压高。又走在郊区崎岖不平的路上,遇上了地面的石头,   她急忙稳住,靠边停下来,下车一看,前胎破了一个大口子。   虽然开了几年车,但是她还从来没有换过轮胎。自己这一身职业套装的打扮也不适合跪在地上换备胎。   只能找交警或者道路救援吧?汽车维修店也行。   或者向过路的司机求助?她抬头看了看附近的道路,空空落落的,没有一点有人经过的迹象,这里可以算得上是荒郊野外了,天气又不好,事情有点难办。   就在她困扰的时候,一辆摩托车从远方的路上行驶过来,很快停在她面前,她定定看着摩托车手,但是对方带着一个全罩式的头盔,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需要帮助吗?”他望着她开口,“上车吧。”没等她回答,已经把挂在扶手上的另一个头盔递给了过来。   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车子,再想一想,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近了,再耽搁下去一定会迟到,刘嘉同此时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黄露明抿了抿嘴,轻轻摇头之后却又在注视他双眼的瞬间改变主意,她从那人手中接过头盔戴起来,跨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真奇怪,明明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却让自己鬼使神差地觉得可以信任。   车速很快,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划过耳际。   伴随着飞驰的摩托车,有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浮现出来,似乎在什么时候,她也曾被一个人带上了疯狂行驶的车子。但是再深想下去却又没有头绪。   慢慢的,周围的景色变成了城市的景观,他们来到热闹的街道上,摩托车在红灯前停下来。   车子猛地刹住那瞬间,巨大的惯性令她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向前,突然紧紧贴到摩托车手的后背上,也因为慌张,把原本抓在后座扶手上的手伸开来,下意识紧紧环住摩托车手的腰。   尽管面前这个人,穿着很厚实的外套,但是,抱上去的时候,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体过分地瘦削。   在她靠上来的这个瞬间,那个后背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直到红灯变绿,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看到旁边的车子都向前走了,黄露明连忙出声提醒也该走了,他这才回过神来,开始专心行驶。   摩托车终于停了下来,冷风已经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吹的僵硬了。   “下车吧。”陌生人开口,“到了。”   和刘嘉同约定的餐厅就在眼前,她下了车,向这个人道谢,同时给一个下属打电话,告知自己车子的方位。   公司就在这附近,让下属来取了钥匙,再带着维修人员去把自己的车带回来,今天的事情就圆满解决了。   打完电话之后,那人仍然没有离开,就站在不远处,点了一支烟。   摘下了头盔的这个男人有着比她想象中更加英俊的一张脸,他沉默不语,唇角微微上翘,长睫毛覆盖的眼睛里透出悲伤的神色。   他上前一步,几乎与此同时,黄露明向后退了一步。   “你害怕我?”   “不,只是我跟人有约。”她透过玻璃窗向餐厅里张望了一圈,叹了口气。“今天谢谢你的帮助,其实我应该请你吃饭的,只不过时间有些不凑巧,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真不好意思。”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饭店的招牌,微笑的看她一眼,“没关系,正好我也饿了。既然送你来到这里,那么我也进去吃顿饭好了。”   两个人一起走进了餐厅,进门的一瞬间,他的手轻轻很绅士地扶了一下她的腰。   这个小动作又让她的心脏突然紧了一下,好像很熟悉似的,好像曾经有个人也这样做过,在她背后进门的时候轻轻伸手扶一下,小小的触碰,但是带给她妥帖的安全感。   可是这个动作属于谁呢?一定不是刘嘉同。   餐厅里有明亮的灯光,深色的椅子,冬日里依然生机勃勃的绿植。   看到那张靠窗的座位还空着,她不由得有些高兴,于是径直走了过去。   那个人也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服务生过来,他们各自点了东西。   之前在外面吹过冷风,又一下子走进温暖的室内,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的红润。   令黄露明奇怪的是,他一落座,就目光空茫地凝视自己,像是陷入了某个脱离此时的空间,她从来没有在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人身上,见过这样惆怅的表情和状态。   在等待未婚夫的过程中,她情不自禁的向那个人望了一眼,他的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中显得非常有神。静静回视着她,目光毫不避讳。   他已经脱掉冬装外套,身上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淡蓝色的衬衫,没有打领带。   看起来年龄大约二十七八,轮廓分明的脸庞,飞扬浓密的眉毛,垂眸时双眼皮的折痕流畅优美,右边眼尾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他坐在那里,身姿挺拔优美得就像一个电影镜头,那种略显忧郁的英俊,已经让好几个女孩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黄露明换了一个位子背对他,如此一来就可以不直接注视他的眼睛,不被那古怪的、迷茫忧郁的眼神搅得心烦意乱。   刘嘉同还没来,情人节的街道很热闹,随处是拉着手的情侣。餐厅的电视在播报娱乐新闻,从乡土影后到豪门阔太,节目主持人正在进行阮颉依专访。   一对小情侣这时走进来,女孩个子稍矮,男朋友倒是又高又壮。   姗姗来迟的未婚夫也坐在了她对面,两个人安安静静吃起饭来。她打算饭后告诉她刚才算命和爆胎的糗事,然后一起商量婚期的安排。   未婚夫似乎有话要讲,他支支吾吾开口前不经意咬了下嘴唇。   黄露明皱了皱眉头,这个动作……他在心虚什么?   对方还在犹豫,不自觉地缩紧了身体,并把手臂环在胸前。他明明是做出一副想要笑的表情,眼角却没有出现真心发笑时应有的细纹。   这说明是假笑。黄露明直盯着他的脸,双腿在桌子底下换了一下姿势,交叉起双足。   刘嘉同手扶额头,嘴角微微下垂,“明明,我们也……”   隔壁情侣的争吵就在此时响起。   黄露明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目睹了拍桌、刘嘉同被非礼、女孩蹦上男友肩头疯狂咬人打脸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直到女孩抛下一句“等我打完游戏再回去打你!”两人终于离开。   黄露明原本看戏看得很开心,余光一扫却发现,全餐厅只有一个人仿佛置身事外,双手托着下巴,比之前的表情还要纠结惆怅。直直望着她这边,目光静如深海。   刘嘉同好像说了什么,但是黄露明几乎没有听清。突然有大段记忆蜂拥而来,一个一个身影闪过,她好像曾经遇见了一些人,却记不起他们的面容。   太阳穴一片刺痛,她用一根手指按住那里,疼痛缓解了,可是记忆碎片消失了。她只记起一件事。   一瞬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心里有说不出的诡异感觉,此时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刘嘉同还在说话,“我想说……”   黄露明已经从奇怪的记忆中预知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想分手。她把双手放在了膝盖上。   然后利落大方地替他说出来,“想提分手?好的,没问题。我同意。还要开会,先走一步,买单我来。”   潇洒地站起来,掸了掸上衣的下摆。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找个安静地方梳理一下最近发生的怪事。   刘嘉同愣住了,突然有一道阴影略过他的脸。   那个黑色西装的男人站起身来,快步拉住了快要出门的黄露明,然后一言不发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想了想,她说:“我们之前认识吗?在今天见面之前?”   男人英俊的面庞上浮起的神情很复杂,复杂到难以用言语形容。   在这个封闭温暖的室内,空气似乎都停滞了。   那个人不说话,从他周身蔓延出的悲伤却几乎将黄露明吞没。   ——我来到了你的世界,你却不知道我是谁。   餐厅的暖气开得很足,可是抓住她的那双手带着刺骨的寒意,突然被拽进他怀里。   寒意让被环住后背的黄露明浑身一抖。   但是一看到他悲伤的眼睛,她就不知为什么没有挣脱。   被拥抱着,无形中从四面八方涌来爱意,好像一夜间大雪覆盖了整个梅林,却又转瞬消融,了无痕迹。   是曾经熟悉的人?可是记忆中毫无证据。   相拥,却不相识。   不过他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山不平,水不直,人心总是弯弯绕绕。但是总有那么几个痴儿,撞破南墙,寻回了自己的宝藏。   他把千回百转的念头压下去,只是轻轻闭上眼,用力圈紧怀里的人,用失而复得的珍重轻轻开口:   “生死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一样找得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知道了书的结尾,才会明白书的开头。   一篇文起码应该有一个主旨。   那么本文就是——爱令生死相续。   重生究竟是什么?我想,应该算是一种变相的轮回?圆觉经中说,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爱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续。也就是爱是众生轮回之根本。当然佛家认为轮回是苦。   两个相互平行的世界,以不同的方向同时向前延伸,月亮是沉默的第三方的眼睛,在必要的时候成为通道。   痴情总被无情负,女主的性格设定就是心如磐石,即使短暂裂开一条缝,神灭如灯之后,也坚硬如初。拿起的一瞬间就已经放下,并不奢求什么万年的永恒。所以她不记得。   看不开的那个人跨越空间追过来,到底是性子太烈。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是谁清醒,是谁沉迷,大概也算交代清楚了?   后期砍掉了很多内容,没办法,我真的没有时间了。熬了两个通宵写了最后几万字。   这九十天,除去初期构思定大纲,坚持写了80天,平均每天3100字,算是我难得坚持下来的事情了,通宵好多次。虽然很烂,可是起码我完结了没有坑啊。   一天发两万多字真是太爽了。   第一章这个场景是最初的故事雏形,所以也应当回到这里来结束。   一路陪伴我到现在的小白菜们,到了说再见的时候啦,不说感谢,说对不起好了。   对不起,要你们看完了文笔稀烂、节奏稀烂、情节稀烂、不爽不虐不成熟、幼稚狗血的一篇文……   我自己很清楚,点灯熬油,一小时几百字耗出来的这一堆是完全的垃圾。   不遵守网文规矩、应该被市场规则惩罚的垃圾,要你们吃掉这些垃圾,其实,我一直良心不安,总觉得自己万死不足以谢罪。   不过,即使是愚蠢的真心,好歹也是真心啊,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总算完结了。   再见,黄小姐。   再见,陈先生。   再见,司徒少年。   人时已尽人世还长,中间的我终于能休息啦,小白菜们可以长腿离开啦,不用回头看我,不用挥手,可以头也不回地向后方扔砖头,我都接着。   (拍砖要趁早,晚了我不一定能看见)   没有新文。能活过来的话,还是会上来收砖。   假如再也碰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