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重生小娘子的美味人生 作者:鱼蒙 文案 前后两世嫁给同一个人, 前一世,向云欢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 这一世,她立志成为宠妻! 只是宋长平这个病痨子啊,宠起她来,也是蛮拼的。 其实这就是对炮灰夫妻相爱相杀,有爱情有美食,温馨又狗血的故事。 内容标签:重生 种田文 宅斗 婚恋 ☆、第一章、重生   那女子一身火红的嫁衣,脸上的妆却是被泪弄花了,额上的汗水沿着发迹一滴滴的落下,女子全然没了成亲的喜气,却是不管不顾,半弯着膝,对着眼前的华服男子几近祈求道:“玉郎,你应了我要娶我,可为何我会在这?玉郎……”   她的样子是这般卑微,卑微到几乎要跪在地上,可换来的,却是华服男子一个决然的背影。   女子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外头的雨淅沥沥地下着,一道闪电划过,映在她泪水斑驳的脸上,显得格外的狰狞,她终是跌落在地上,低声呢喃道:“你应了我要一辈子对我好,温玉良,你怎可如此待我?”   那背对着的人终是转过身来:“欢儿,你何必如此?那宋府到底是名门大户,你若是嫁进去,成了宋府的少夫人,比跟着我不知好上几百倍!我,我这委实也是为你着想!”   “宋府?”女子身子一软,脸上挂上一丝惨笑,“宋府……原来那日我没看错,你当真同向云锦牵扯在一块!向云锦,向云锦,哈哈哈……”   泪水纵横,她仰头惨笑了几声,终是默默擦干了泪,“原来,你们早就想好,今日要嫁的是我。宋府,哈哈哈,宋府?温玉良,你丧尽天良,你竟是要让我嫁给我的姐夫么?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像是厉鬼呼鸣一样惨厉,最后的几句,女子却是咬牙切齿,愤愤道:“怨我一生骄纵,最终,却是毁在贱人手上!我不甘啊,不甘!”   脸颊上,有一道热流,顺着眼角,往耳朵处缓缓流过。   向云欢疑心自己是在做恶梦,正想翻身,让自己从梦魇里脱离,这一挣扎,却是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失了气力,她用尽了全力试图睁开眼睛。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同梦里的雨声连成一片,向云欢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有一瞬间的眩晕让她感觉不适,她禁不住翻了身,对着床边干呕了两声,待起身,正觉不对时,梦魇里的男子突然传来一声欣喜,“锦儿!”   “玉郎。”门外响起一生唤,虽是带着丝哽咽和慌张,可到底还是酥麻地让向云欢身上也泛起一层鸡皮胳膊,“玉郎,若是让我嫁给宋家的那病痨子,我死都不打紧,我怕只怕我负了你。”   那女子想必是假意掐了两滴泪,却是叫那男子唏嘘了一番,两人浅浅深深的呼吸声传进向云欢的耳里,教向云欢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恶心,低头便是一阵干呕。   待起身时向云欢的神志渐渐清明,一股悲凉涌上心头,继而却是无声的笑。   重生……她竟是重生到了他们算计她的那日。   那日,雨也是似这般大,她在家着急,还想着同温玉良约好了,只怕要错过了。   那时候,向云锦怎么说来的?   “欢儿,我是你的亲姐姐,自然要为你着想。”   可叹当日,她还对着向云锦千恩万谢,可到底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假意帮着她瞒过了夫人,领着她出了门,最后,却是她中了一剂迷药,给向云锦和温玉良筹谋的机会。   她当时真是傻呀,醒来时,向云锦说她身子不好,晕过去了。   她还信了?!   可笑,真可笑。   向云欢搭在门上的手,指尖早已泛白。   半晌,却是听向云锦低吟了一声,娇嗔道:“玉郎,你怎么这般心急。”   “锦儿,我想你了……“男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情欲的黯哑,深深呼吸后,方才沉道:“姑母那……”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母亲感激都来不及了。若此事能成,我自然是你的。”   “那便好。只是……“男子顿了一顿,迟疑道:“我今儿在路上听人说,宋家的那病痨子就在这几天了?   “怎么?你舍不得?”方才还娇嗔的女子声音顿时转地凌厉,“她一心付了你,你也付了真心不成?玉郎,你莫不是同他假戏唱成了真?好好,若是你不忍心,你自让我嫁给了那病痨子,让我明日便成寡妇!”   “不不不……”那男子还要解释,女子加重了语气,捏了嗓子眼装哽咽道:“你忍心,我便去了……咱雍州的规矩你也不是不晓得……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张家的那寡妇想再嫁,算是把命都搏出去了,最后改嫁没成,倒是落了个“不安于室”的腌臜罪名,张家族长一怒之下,领着族人生生将她打死!宋家门风严谨,若是我嫁进去,这一辈子别想再嫁给你……玉郎,你怎么忍心!”   最后几个字真是抑扬顿挫,可向云欢真想一巴掌呼在她的脸上。   是,前世向云锦确实没成寡妇,可是她向云欢前脚才入宋府,还未停妥当,她的夫君便一命呜呼见了佛祖!   当日她是怎么过来的?   向云欢闭上眼,想起当时,她着一身喜服尴尬地站在宋府门口,许久,才被人领到客房。原本她真的以为,或许她能就这么顺利的回到向府。   可最终呢?   她代嫁的身份被揭穿那日,宋家怒气冲冲地领着她回到向府,怒指向府以次充好,又暗指是她的八字太硬,生生克死了宋家大少爷!   当日,却又是向云锦梨花带雨地哭诉,说向云欢居心叵测,贪图宋府荣华,设计偷了她的嫁衣,爬上了花轿,以至于害了宋家大少爷,损了两家多年情谊。   人人都道向云锦是向家最好看的女儿,她淑女,她柔弱,她走上两步都要喘上两喘,歇上两歇。她的一句话,重若千斤。   被赶出家门时,她身无分文,若不是她心中含着那口怒气,她早就死在了街头……   好在,好在天有眼啊!让她在上一世的后半生,为自己赢回了一切!   前一世,那对男女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她想起来便觉解恨,可到底,解了一时之恨,难解平生意。   或许,连天都想让她免去后半生的凄苦,所以让她再活了一世?   向云锦再一次抹干眼角的泪。看门外时,门外的两人影却是渐渐走近,云欢默了一默,却是赶忙躺回床上。   片刻后,云欢便觉察门呼啦一下开了,有人快步冲到她的床前。   想必是向云锦拿指甲戳着她的脸,向云欢一时吃痛,心里暗骂了两句畜生,向云锦却是不依不饶,带着些歇斯底里的醋意道:“你不就是喜欢她这张狐媚子的脸么?”   “锦儿!”云欢正觉恶心,温玉良却沉了声,道“我只喜欢你,你怎能这般侮辱我对你的一番心意。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会刻意接近她,若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必哄她骗她?若你真看不惯,那我从今往后再不见她也就罢了。那骗她代你出嫁的事儿,我是再不要管了!”   “你敢!”向云锦提了嗓子,眼见温玉良是真动了怒,自个儿先软了语气,道:“玉郎,你莫气,我只是……我只是太紧张你了。你若不帮我,好,我去嫁给那病痨子,永生永世都不见你……”   呜咽声一起,温玉良的心都软了,将向云锦往怀里一抱,劝道:“我不会让你嫁给旁人的,锦儿。”   “你且记得。”向云锦叮嘱道,那双手却是不老实地抚着温玉良的背,温玉良身上渐渐灼热起来,呼吸也有些喘,眼瞅着那暖阁里的床还空着,那股心思便起了,推推搡搡地便将向云锦往里带,抬起脚,却是“吱呀”一声,将暖阁的门也给带上了。   屋子里渐渐响起娇喘声,向云欢缓缓睁开眼,屋里头,向云锦不忘警醒道:“玉郎你小点声,欢儿还在外头。”   “不怕,她吃了药,总要半个时辰后才醒的,唔……”   向云欢起身站了一会,听两人渐渐忘我,终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屋外的雨点渐渐小了,屋内的云雨却是刚刚开始。   此刻,他们就在向府的最东南处,那儿原本是向云欢的亲娘王氏的住处,蘅芜苑。王氏死后,那儿便渐渐没了人,只有向云欢得空还来拾掇拾掇。   再后来,爹爹将苏氏带回府里,将她扶了正,苏氏顶不喜欢旁人提起王氏,更是限制向云欢到蘅芜苑,一来二去,这地儿就彻底荒废了。   此刻,向云欢回头看了看蘅芜苑,灰色的天空下,蘅芜苑显出有些诡异的安静。   娘,保佑我这一世不再受贱人所扰所欺,我要让他们欠我的,一点点还给我。   向云欢的住处离蘅芜苑并不远,她走没两步,便连前几日还有些慵懒的下人们也纷纷走出来。几个小丫鬟躲在廊檐下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其中一个小姑娘个子不高,脸上带着点点雀斑,此刻正手舞足蹈,看神情倒是颇为着急。   “那是我的黑猫,叫黑子,个头也不大,看着鬼灵鬼灵的。一大早又跑没了,你们看到她了么?”小姑娘用手比划了半晌,几个丫鬟倒是当做热闹听了,嘻嘻哈哈地议论着。   “别是跑没了吧?”   “会不会跟着野猫跑了。这是春天,猫最是耐不住的。”   “哟,石榴姐姐你真是不害臊,什么都敢往外说。”   “猫都叫春,这有什么?”   几个人叽叽喳喳,浑然不在意姑娘的脸已经憋得通红。   “我的黑子是公公猫,不会乱来的……”尽管她极力解释,可那细小的声音,还是埋没在一群人的讥笑中。   她终是放弃,弱弱地说了句“我再去找找”。   这是曾经在她眼里毫无存在感的庶妹向云燕,她从不曾关注过她分毫,可如今看来,她一个小姐,在一群丫鬟中,都显得如此卑微。   燕儿,这是上一世,为了她而死的燕儿……   向云欢的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再回神时,已是走近向云燕的身边,挽过了向云燕的手。   那一群叽喳的声音顿时停住,片刻后,却是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施礼,喊“二小姐”的声音此起彼伏,便是向云燕也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失声道,“二姐,你,你怎么在这?”   向云欢对着向云燕浅浅一笑,半晌后,却是沉了脸色看那群丫鬟,半句废话也无,“今天内若是寻不回三小姐的猫,你们也别回来了!”   前一世的自己太过嚣张蛮横,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尽管如此,她此刻,还是想再嚣张一回。   身前的人又是一阵忙乱,似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散开时,向云欢突然又拔高了声调,“那只黑猫似乎总爱往蘅芜苑跑,你们往那个方向先找。给我一寸寸找!”   伤她者,她必百倍奉还。   反之,亦然。   向云欢唇边的笑,渐渐漾开……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落成,欢迎大家光临,扭腰求收藏,求留言~(*^__^*)   鱼蒙的专栏←专栏地址,若有新文,第一时间知道哟,求戳求包养~   本文不虐,男主就是文案上的宋长平,1VS1,保证HE~请放心跳坑哟~ ☆、第二章、中山狼   层层叠叠的帷帐下,隐约可见两人的声影,红烛啪地一声响,烛心烧热了,却是低了头。   向云锦闷哼了一声,贝齿咬着下唇,怎么都不肯放出声音来,脸颊上绯红,半晌,方才低声道:“玉郎,玉良哥哥,你轻些,轻些……”   那声音若猫一叫一般,惹得温玉良更加怜爱,紧靠着她,咬着她的耳垂,低低笑道:“锦儿,你唤我一声,你从不肯唤我的名字。”   “我怕外头会来人……”向云锦咬着唇,低声应了句,戛然而止的动作让她略感不适,温玉良却是伸出手来,细细地抚着向云锦的脸,压低了声音道:“别怕,这偌大的院子,早就没人来了。你这会就是喊破了喉咙都传不出这院子去。锦儿,来,唤我一声。”   “那,那还有欢儿在外间呢。”   “她每回吃了药,都跟死猪一样,怎样都吵不醒的。”温玉良低低道,却是更不老实起来,手上的活儿越发细致了,舌头却是绕着她的耳根。   向云锦呼吸渐渐急促,原是紧紧咬着唇,到底还是耐不住他撩-拨,嘤了一声,顺着他的引诱,低声连续唤道,“玉良,我的好哥哥,相,相公!”   那“相公”二字方方落下,温玉良却似是受了莫大的鼓舞,停了手,直直地扣着向云锦的肩,向云锦忍不住“呀”了一声,随即却是呜呜咽咽了起来。   便是温玉良嘴里也不停地念着“心肝儿”,正要扣着她再次颠鸾倒凤,向云锦却是突然一把推开他,惊慌道:“表哥,表哥,好像有人来了……”   院子外隐隐约约传来女子们的声音,温玉良停下来歇了片刻,方才还在为向云锦粗暴地推开他懊恼,此刻却是着着实实地吃了一惊。   平日里,除了向云欢时而还来拾掇,这个院子是决计不会有人来的,是以方才他在精虫灌脑时,听到隐约的声响也只当自己幻听,可此刻细细听来,那些人的声音竟是这般接近,   温玉良的心不由一沉,因着受了惊吓,身下那活儿顿时萎了下来,他却是不管不顾,独自奔到地上捡起地上的衣服便往身上裹。裤子才拎到一般方才想起床上的向云锦,他忙了头,又低声对她道:“锦儿,咱们赶紧走,若是教人看到咱们这般模样,那可真是要出大事了!”   他那副模样,真是慌乱的紧,向云锦倚在床脚看着他,心中怒火便在窜,直想道一句“你就这般贼胆也敢出来偷”?怎奈人就在外头,她心里也急,见温玉良将衣服丢了上来,又催得急,她忙随便一裹,正要开了正门出去,门外却是响起人声来。   “黑子,黑子,你在这么?”那姑娘唤了两声,抱怨道,“我都说你听错了,这院子是从前那位夫人住的,自从她死后,这院子便没人来,又怎地会有声响!“   “我方才分明听到院子里有人声的。好像还是个女人的声音,嗯嗯啊啊的,听着可怪异!”另外个姑娘辩解道。   “你又胡说!”   “我没,要么我去那个屋子里头看看?”   听那意思,竟是说话间便要进来。温玉良大惊失色,眼瞧着前无进路,他忙点了点向云锦,拉起她便往窗外跳去,方一落地,再不敢停留地飞奔而去,直到出了那院子的后门,两人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方才松了一口气。   “锦儿,今儿委屈你了。”直到察觉安全,温玉良方才恢复平日的温雅,对方才自己的狼狈,他自觉不妥。   向云锦心中本是埋怨温玉良,今日若不是因为他色心又起,她也不至于这般狼狈,可此刻她确实累了,瞧这鬓发凌乱,衣裳不整,她忙着收拾自己,一抬手,却是一声低呼,“糟了,云欢还在屋里!”   “不怕,她一个人在那,若是说祭奠先夫人,也能说得过去。”温玉良不在意道。   “咱们都不在,我只怕她疑心。”向云锦担忧道。   “别怕,一切有我。”温玉良信心满满地打了包票,“锦儿,别担心,我会把她哄得好好的,不会坏了咱们的计划。”   “嗯。”向云锦温婉一笑,往温玉良身上一靠,你侬我侬之时,却浑然忘记,匆忙之间,她遗落在那个房间地上的香囊。   “二小姐,你看这香囊!”丫鬟思华将那香囊往向云欢跟前一递,云欢还要往前,思华却是拦着道:“二小姐还是不要进去了!”   “通知张妈妈了么?”云欢蹙了蹙眉头。   “已经让人去叫了。”思华应道。   云欢也不管,将怯生生的云燕留在了屋外,往里走了一步。   屋内,氤氲着一片男女合欢过后的气味,云欢初初一进去,便觉腹内一阵作呕,床上的被褥凌乱地散落着,云欢拿手一试,竟还是温的。只可惜,那窗户却是开的,平白漏进一阵冷风。   真可惜呢,只差一步。云欢暗暗地想,若是能将那对男女抓奸在床也好,可是,若就这般惩罚了他们,似乎又太便宜他。云欢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香囊,“让张妈妈到我屋里取这香囊。”   回头,她的视线却是落在云燕的身上,嘴角牵起一丝笑,她摸了摸云燕的头道:“燕儿,你先回去,一回黑子若是寻着了,我让人给你送去。”   来日方长,该要的债,该还的情,她总会一笔一笔算清楚。   被赶出家门后,多少个夜里,向云欢总在想,为何温玉良会对她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她曾经嚣张乖戾,可她从未存过害人之心,她自问是个良善的人,她曾经还迷恋过他,可温玉良却仍然舍得将她往死路上逼。   或许,他和向云锦之间,当真是真感情?向云欢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温玉良这人,又怎么会有真感情,他从头到尾贪图的,不过是向家的家大业大。自他打着入京赶考无处居住,要投奔苏氏这个表姑母的那一刻起,他盘算的,就是向家的家产,只因为她爹向恒宁没儿子!   向家只有三个女儿。向恒宁一辈子正经地就娶过向云欢的亲娘王氏一个正妻。只是成亲没多久,向恒宁就出外经商,隔年回来时却是带回了一个平妻苏氏。   那年头在外经商的商人娶个女子在旁伺候,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可偏生王氏性子硬,即便平妻的身份依然是个妾,王氏依然咽不下去这口气,一来二去,倒是将向恒宁往外逼,常年常年地不回家,偶尔回来也是一个人回来,断然不带苏氏的。   等云欢快快乐乐地长到了五岁,云欢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叫向云锦,跟自己一般岁数,不过是大上两个月罢了。那时候,王氏已经病入膏肓,看到苏氏也说不出话来。苏氏在她娘跟前端茶递水不眠不休地伺候了一个月,她娘便归西了。   或许是觉得对云欢亏欠了,向恒宁打小便更宠云欢,对云锦倒是颇为冷淡,直到后来向云欢闹腾上了天,向云锦却温婉地在一旁笑,旁人见了向云欢便隐约要避开,可却捧着向云锦,向云欢才觉得,大约是出问题了。   可那时候,她的脾气已经定型了。   再后来,苏氏身边的丫鬟爬了向恒宁的床,就有了云燕。虽则那丫鬟难产死了,可云燕却颇不受苏氏待见,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地养着,便是下人们都不大瞧得起云燕了。   外头的人总说,向恒宁命里绝子,生来生去都生不出个儿子来,偌大的家业都会归了外姓,向恒宁吹胡子瞪眼骂了回去,“劳资就喜欢女儿,到时候招个女婿回来,孙子还是我家的姓!”   或许便是这句话,给云欢带来了杀机。   谁人都知道,向恒宁最疼云欢,她更是向家正经的嫡女,若是要继承家业,她定然是头一份儿。可若是这家云欢当家作主,苏氏和云锦的日子却存了变数。   那对奸诈的母女总要为自己盘算出路——只有除了她,等向恒宁百年之后,这家业才能是她们的。   家境贫困的温玉良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想尽法子,帮着除了她,娶了向云锦。   外表温文尔雅,实则却是只中山狼。   满室馨香下,烛火辉煌。那烛心吧嗒了一声,将陷入沉思的向云欢惊醒。她一回身,才发现自己盯着那手头的香囊已经许久,紧握香囊的指尖早已泛白。   屋外笃笃响了两声,却是她的贴身丫鬟尘香低声道:“小姐,表少爷说要见您呢。”   该来的总要来的,向云欢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怨恨压了又压,终是放平了音调,回道:“让他稍等,我一会便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却没想到这个星期一直加班一直加班,晚上想码字都没法子,到家就倒头睡觉了。对不住大家了……周末如果有时间我会加紧更的。跟过我上几本文的孩子应该知道,鱼泡泡滴坑品还是很优秀滴,只要不加班,我一定会保持更新速度!握爪。   送上一首歌,给大家:炮灰,在白莲花般的贱人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奋斗滴歌声~~(*^__^*)   鱼蒙的专栏←专栏地址,若有新文,第一时间知道哟,求戳求包养~ ☆、第三章、试探   换一身浅蓝色银线绣百蝶绕花的上衣,配一袭淡粉色的长裙,挽就最简单的云仙髻,淡雅中自有一分娴静。向云欢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见尘香在后头有些怔神地望着她,她却是眉一挑,轻声问道:“好看么?”   “好……好看。”尘香结巴了片刻,道:“二小姐本就漂亮,做什么装扮都好看。只是,今日二小姐怎穿地这般素净?”   向云欢的衣柜里,堆满了奢华的衣物,里头的每一件衣服即便不是金线织就的,也都是稀有的料子,料子贵些原也没什么,可向云欢从前最是偏爱色彩艳丽的浓重颜色。从前她不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自己极尽奢华,定然让人艳羡,直到后来想起来,才后悔不已,只觉得自己曾经多么庸俗——可这不能怪她,打小她的衣服都是苏氏料理的,苏氏说一句好看,她身边的人没一个说不好。   向恒宁又是个男人,哪里晓得这些。   久而久之,连她都以为,自己本该是那个样子。   锦衣华服,若是不适合,又有何用?   向云欢回过神来,在镜子里却是看到尘香蹙着眉头,似是有些疑惑和不安,向云欢不由地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起了身道:“出去吧。”   “表少爷在外头怕是等急了。”尘香忙迎上来,笑脸道。   向云欢心里只叹一句“这沉不住气的丫头 ”,再想及这处处都是蛛丝马迹,自个儿从前却从未用心去看,神色不由地黯了一黯,面上却是假笑着点了点尘香的额头道:“你这丫头,不知又受了表少爷多少贿赂!”   “哪里!小姐可别污蔑奴婢。”尘香面上一惊,笑容便僵住了。再要辩解时,向云欢却已是出门去了。   “她……这是怎么了?”尘香只觉心里一阵犯怵,方才向云欢说话的样子,半真半假,瞧那样子,倒真像是试探。   可她会么?尘香琢磨片刻,却是冷笑一番,紧跟上去。   那一厢,温玉良已是等了半个时辰。方才在蘅芜苑险些被人逮了个正着,待他心魂定时,才想起此刻不知在何处的向云欢,向云锦只怕向云欢醒来晓得他们的事儿要闹,他被缠地没法子,来这一问才发现,向云欢竟是早早便回来了。   平日里,若是他来寻她,她忙不迭便要奔出来,今日倒是教他等了好一等。   温玉良心里只惴惴不安:莫非真是被发现了?可若是被发现了,以向云欢的性子,怕是早就闹起来了吧?   喝过了四五杯茶之后,温玉良终是耐不住,起了身便要往里走,丫鬟金雀笑意盈盈地拦着他,客气道:“表少爷,小姐让您在这等等呢。”   等,他都等了半晌了。若是坏了向云锦的好事,他往后都没好日子过。温玉良蹙了眉头,正要往里闯,那屋却是掀了帘子,未见其人,倒是先闻其声:“让表哥好等了。”   那帘子一掀开,倒是让温玉良愣了好半晌。眼前人这般清雅,看她五官,分明便是他熟悉的向云欢,可哪里却有隐隐不对,那个嚣张跋扈的向云欢恨不得将金山银山都穿在身上示人,哪像云锦,虽是家财万贯却从不显山露水,温婉地叫人怜惜。   可此刻,向云欢像换了一个人。尤其是那眉间神色……温玉良吃了一惊,可再看云欢,还是那般模样。   按下心中疑问,待云欢屏退左右,温玉良方才试探道:“欢儿怎得独自回来了?”   “还不是怪玉郎你。”云欢眉一挑,故意做那娇嗔的模样。责怪道:“我也觉得奇怪,每回到了蘅芜苑便犯困。从前我睡着了,你总叫醒我,昨儿怎得不叫醒我?”   温玉良眉一跳,云欢又笑道:“玉郎是心疼我,想让我多睡一会么?”   “是,是……”温玉良尴尬地笑笑。为了掩饰脸上的尴尬,他伸出手便要去揽云欢的腰,哪知还未走近,云欢却是转了个身,让他扑了个空。   从她的袖子里直直地滚落一个香囊,待温玉良看清香囊上的图案,顿时脸色大变:这香囊可不就是今日云锦送与他的?当时他还是直夸云锦手艺好,上头的合欢花绣的似锦缎旖旎。后来二人云雨差点被人撞上,匆匆忙忙时离开也没能注意到那么多,莫不是当时落在那了?   “怎么,玉郎认得这香囊?”云欢弯了腰拾起那香囊在温玉良跟前晃荡了两番。   “这女子物件我怎认得?”温玉良停了一停,又道:“就是觉得这香囊可真别致,莫不是欢儿准备做了,送与我的?”   “呸!”云欢含笑啐了一口,却是认真道:“这等腌臜物件怎是我做的。玉郎不知,今日我昏昏睡睡之时,却是有人推了门进来唤我,原本那些个丫鬟为了寻猫而来,却是不知哪个不知羞耻的丫头,带了……”   那一口气含在嘴里,直吊地温玉良喘不过气来,云欢却是压低了声音,憋红了脸娇羞道:“带了男人在那做腌臜事。可恨我睡地昏昏沉沉,没察觉到丝毫。丫鬟们进来是时,那两人倒是跑了,就剩下这物件。不知玉郎可曾看到?”   “不曾!”温玉良一口否决,道:“我和大小姐见你睡着不忍唤醒你,半途我们便各自回院子了。这丫鬟……真真是不像话。只是单凭这香囊,可能认出是谁?”   “怕是有些困难,只是我看这香囊用料精细,似是蜀锦,那年父亲带了蜀锦回来统共也没给几个院子,这一查倒是能查到。更何况,这香囊里用的香料也是特别的。”云欢恨恨道:“父亲不在家,这些贱蹄子便想翻了天了!看我不揪出她来,好好教训一顿!”   那脸色,直教温玉良心肝儿颤了一颤,心里头也是恼怒自个儿教人抓住了把柄,那一厢云欢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原是想今日便将这东西交与母亲的,可惜她今儿带着张妈妈去了护国寺,怕是明儿才能回来。这腌臜玩意儿,还要在我这呆一夜,没得污了我的地界!”   “欢儿别气坏了身子。”温玉良又是一番好话,匆匆安抚了两句却是起身告辞,待出了门,温玉良面色一沉:还有一夜,幸好,天不亡他,这物件还要在向云欢这待上一夜。若是不能解决了这个后患,真叫人查到了云锦的头上,到时候不仅仅是向云锦失了脸面,便是他也可能被赶出向府。   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怎么可能毁在一个小小的香囊上?   温玉良凝了眸子,终又悄悄地往后花园走去。   ******   入夜,向云欢房里。   屋子里,烛火明灭。屋子外,尘香站了片刻,听屋内渐渐没了动静,方才轻声唤了一声,“二小姐?”   外头值夜的婆子丫鬟方才都被人唤走了,屋内却依然没有动静。尘香私心想,平日里向云欢睡觉极早,即便外头有动静也是吵不醒她,更何况,方才她还在烛火里添了迷香,向云欢定然是睡着了。   大着胆子将门一推,门轻轻地吱呀了一声,尘香往里一看,那床上的人背对着她,却是动也不动。尘香想及白日里温玉良在后花园里同她说起的那个香囊,忙去看向云欢的梳妆台。   “运气真好。”尘香嘀咕道,她还唯恐向云欢将这香囊藏在瞧不见的地方,没想到,竟就大咧咧摆在桌面上,向云欢果真是个没脑子的。   尘香暗暗笑了笑,却是将另外一个香囊放在原先的位置上。瞧那模样,若不细看,倒是同原先的相仿。等做完一切,她才蹑手蹑脚地又出了门。   值夜的婆子不过是被支走片刻,尘香不自觉的便加紧了步子,怀揣着那要命的香囊,她寻着那偏僻的路走,眼见着便要出了院子,院子里却是突然灯火辉煌。   无数的灯笼突然往她的方向聚集,那敲锣打鼓的声音由近及远,尘香一时无处可躲,从那亮处却是走出个人来,待看清来人,尘香却是腿一软:前面的人,分明就是此刻应在床上熟睡的向云欢!   “尘香,你好的胆子!”向云欢脸上却满是悲戚的神情:“我平日待你不好么?你什么不好做,竟是做偷儿?”   “二小姐,你说什么?”尘香强自镇定,从人群里却是走出个婆子拉扯着她的手,她的衣裳顿时撕扯了大半,衣襟处露出一小片洁白,那婆子浑然不顾,直接从她的怀里掏出了那香囊。   “不要脸的贱蹄子,竟是偷到自个儿主子头上了!”婆子推搡了她两把,尘香禁不住,一下变跌坐在地上,待回过神,却是扯着向云欢的衣襟道:“小姐,奴婢冤枉!奴婢这是……是奴婢的干娘张氏让奴婢领了这香囊去寻她……对,就是干娘想早些查这香囊的来处的。小姐,你信我!”   她边说着,边磕头。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她隐约觉得今日定然要出大事了。可此刻,她却只想搬出张氏,那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便是二小姐也要给她两分薄面的,她一定不会有事。   尘香默念着,哪知从斜下里冲出个人来,当着她的面随手便是一个大耳刮子,直抽地尘香眼冒金星,她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人,却正是张氏。   “贱人!我何曾让你去小姐那求东西!”张氏龇牙账目。今晚她原本陪在夫人身边进香礼佛,哪知将近半夜却是有人请了她回去,她原本疑惑,可跟着二小姐站在旁边的屋子,却是将尘香下药过程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般精致的香囊,又怎么是尘香能有的东西?   张氏又是一个耳刮子扇过去,转身却是跪在云欢的跟前求道:“二小姐,尘香还小,定是看这香囊好看才会歪了心思,小姐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回吧!”   想用苦肉计么?云欢暗笑一声,原本便晓得张氏奸诈,那耳刮子是打得实在,可是,却远远不够痛快!   上一世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出卖了她,害她这般惨,直到后来她出了府,尘香反倒成了温玉良的妾,她方才明白,这祸害到底是谁!   她的丫头,卖了她,却不过是为了换得一个妾的地位而已,她向云欢,竟是这般廉价!   打蛇,不就是要打七寸么?   云欢冷笑一声,随手却是唤金雀道:“金雀,将尘香房里的东西带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日起十天内,日更,最迟隔日更,做不到我就切腹!!!【← ←不下重誓不成魔! ☆、第四章、驱逐   金雀应声而来,手上却是捧着个红楠木的妆奁。当着众人的面,云欢缓缓打开那妆奁,尘香原本还有些疑惑,可看到云欢拿出那只紫玉钗时,她的脸顿时有如白纸,可更让她意外的是,云欢在那妆奁里,竟是又取出了数支样式精致的步摇、华盛,末了,竟还取出了几盒子胭脂口脂。   “这,这是……”饶是张妈妈的脸色都变幻几番,扭头去看尘香的脸色,顿时心下大疑。   “妈妈,那不是我的,不是我……”尘香哆哆嗦嗦地朝张妈妈解释,那些步摇,华盛她从未见过,唯有那只紫玉钗,那是温玉良送与她的,还有胭脂,那不过是她帮温玉良传了几回消息,温玉良表感激的礼物。   可这些解释方要出口,尘香的脑子却突然一醒,电光火石间,她猛然抬头,却是看到云欢眼里还未退去的厌恶神色——这一切,她似乎了然于胸。   尘香只觉自己跳进了一个早就为她挖好的陷阱,愤怒让她刹那直起身子。   她不想被人冤枉,不要!   “干娘,不是我!”尘香还要辩解,张妈妈却是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下作的东西!”   脑袋嗡一声响,尘香直觉自己的唇破了,好半晌,她却是听到金雀在一旁冷冷道:“平日里二小姐大方,有好东西总会赏与我们这些奴婢,尘香姐姐更是得了不少。饶是如此,尘香姐姐却还不知感恩。若不是前几日二小姐察觉首饰少了许多,下了令让咱们搜个清楚,只怕到现在,这些首饰都还寻不著!”   “我待你不好么?你为何偏要吃里扒外呢。”顶上,却又是云欢沉了声问她,“若是只有我的首饰,我只当送与你也就罢了。可这紫玉钗却也不是我的,这琳琅阁特制的首饰,端这一只钗,便是你好几年的工钱。还有这胭脂口脂,若我没看错,却是御香坊的东西 ……尘香,你倒是告诉我,就凭你一个丫鬟,如何买了这些东西?”   院子里又一刻的安静,沉重压力让尘香喘不过气来,那一句句的追问,仿若千斤重担。   人渐渐从府里四处赶到了这院子,好多丫鬟在观望。在一群人当中,尘香仿佛看到了温玉良的身影,可是他却躲在人群里,丫鬟们的后面,不敢冒头。   若是此刻,她说出温玉良……或许,那紫玉钗和胭脂口脂的事儿,她定然能说清,可温玉良,或许被她连累,也要一同被赶出府外。   若是不说……若是不说,她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待他日温玉良凤凰腾达,她即便做不了妾,至少他还能念着这其中的一些情分。   尘香神色变幻,半晌,她却终是低下身子,“我,无话可说!”   那四个字铿锵有力,落入云欢的耳里却只剩下一声叹息。她给了尘香很多次机会,若是今日,她不来偷这香囊,若是方才,她就这么供出温玉良,或许……   没有或许。   “好个无话可说的丫头!”云欢话里一沉,脸上却是笑着问张妈妈,“妈妈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儿了,咱府里的丫头可都靠妈妈调教,尘香更是妈妈的干女儿,今日,云欢倒是问问妈妈,怎么处理这事?”   “奴婢有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才真真是羞煞了!尘香是小姐屋里的,自然由小姐处置,奴婢与这丫头,再无半丝关系!”   “好!”有了脏水,旁人都是躲都来不及,更何况张妈妈这般世故的人。云欢一阖掌,“金雀,请家法!”   尘香身子一软,终是晕了过去。   ******   外头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已经响了半个时辰,最初时,那声音还是尖利而频繁,夹杂着尘香污秽到极点的谩骂,可渐渐的那声音却弱了下去,到现在,却是偶尔还有隐约的哼唧声。   金雀端了马蹄糕入屋的时候,云欢眼睛却是看着窗外出神,纤指轻敲桌面。或许是被屋外的谩骂声惹地心头烦躁,云欢的眉是紧蹙的,听到后头的脚步声,她方才回了头,道:“打完了?”   “没,打到二十板子的时候,她的脸便肿得跟猪头一般,想打都得寻个地方下手。”金雀低声道。若是按家法,监守自盗者,女的是要在脸上抽满了五十板子的,从前向家也有过这样一个例子,那时候的女主子心狠,让男子行家法,足足抽了五十个板子后,那奴婢牙都没打没了。   怕是尘香她自己都没想到,今日会请出家法来,活活应了一句话,自作孽者,不可活。   “看到表少爷了么?”云欢又问。   “瞧见了。他一早便来了,混在人群里。行家法时他也看着,后来才走的。”金雀又道。   “真真是温玉良的风格。”云欢摇了摇头,这样的男子,尘香竟还要为他卖命,竟还对他存了指望,可悲,可叹!   起了身往外走,云欢透过窗子却是尘香跪在地上,耷拉着头奄奄一息,地上还隐约能见到血迹。像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却是突然抬起头来,真真是脸肿如猪,眉眼都快挤到一块去了,丝毫看不出平日的娇俏模样。   云欢一时生了厌恶,猛然关了窗子,直到一刻钟后,外头方才渐渐静了下来,她睁着眼睛怔神了片刻,终是沉沉睡去。   那一觉却是极不安稳,梦里云欢几回梦到前一世的场景,她在府里时的飞扬跋扈,被赶出府后的落寞无助,还有活泼可爱,始终对他不离不弃的云燕,因着她的贫困病死在她跟前,最最可怕的,却是着一身白的向云锦带着听不出情义的语调对她一字一句道:“向云欢,爹早就死了!”   一句话,直直让她从梦里惊醒。 她出了一身的汗,好不容易睁了眼,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还有金雀站在她的床头不安地唤着她的名字。   上天终究待她不薄。那些她曾经怀念的,那些她最怕的,都重新来过。   向云欢,此生命运,由你自己掌握!   “什么时辰了”云欢低声问,一出口却发现声音早已嘶哑。   “快黄昏了。小姐你都睡了七个时辰了。”金雀不安道。   七个时辰?云欢失声笑,怨不得她醒了却觉头痛欲裂。   “夫人方才来过,见您睡着便没吵醒您。倒是问了两句尘香的事儿,将张妈妈好生责罚了一番,又让张妈妈唤了人牙子来,说是要将尘香卖到别处去,这会人牙子怕是已经将尘香领走了呢。”金雀低声道。   “卖到哪里去了?”云欢顿了一顿,金雀却只是摇头:“怕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昨儿尘香脸肿成那样,也不晓得用了什么药膏,今儿脸没见好,却是肿地更高了,只怕往后脸上都要留了疤痕。有些脸面的人家是断然不会再要她的。”   “哦。”云欢低声应了一声,简单梳洗了一番正要去见苏氏,在院子门口却是恰巧遇见人牙子,等她见到人牙子后头的尘香时,她躲闪不及,尘香已经挣扎着要扑上来。   好在那人牙子身子壮,一把将她制住,尘香仍是挣扎着,因为掉落了牙齿,便是那恶毒的话语听着都有些含糊不清。   云欢听了好半晌,方才明白尘香说的是:“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云欢淡淡一笑,趁着尘香被人按在地上,她半蹲着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喜欢的这个男人,我半分都不稀罕。你为着个他出卖我,可他为你做过什么?倘若你死了,他可会为你落半滴泪?”   皮肉之苦当真算不得什么,最怕的却是心头那一抹希冀的破灭。看着尘香晦暗的神色,云欢心头一阵痛快。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听金雀说,张妈妈今儿一早便将那香囊之事说与苏氏听,怕是此刻,她屋里此刻正是热闹。   云欢提了脚便往苏氏住处走,初初踏到那院子,却是听到“哗啦”了一声,听着倒像是谁动了大怒,将桌面上的东西全数扫落在地。   门外张妈妈见是她,忙迎上来将她拉开道:“二小姐来得不巧,夫人此刻正动怒呢。”   “可知是为着什么事儿?”   “不知。”张妈妈只摇头,瞧云欢左右无人,方才将她拉到一边道:“夫人听闻蘅芜苑的事儿,生了大怒,一早便将大小姐屋里的人唤来了,盘问到了现在。”   她话音刚落,屋里却是突然冲出个丫鬟来,小小的身子不知哪来的力量,竟是跑地那样快,向云环还没认出是谁,那丫鬟已经冲出了院子。   “快拦着她,别让她跑了!”苏氏站在门口急急唤道,张妈妈提脚便追了出去,过得片刻,却是张妈妈一声高呼,“不好啦!浣香跳井了!”   云欢心里咯噔一跳,回了头看站在苏氏后头的向云锦,神色讶异,脸色苍白,可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到了骨子里的恨,就在云欢以为向云锦会冲上来打她时,向云锦的神色却是突然凄凄然,身体晃了两晃,哭道:“她怎么这般傻!为何她至死都不说出那情郎是谁!浣香,快,快让人将她救上来!”   耳朵嗡了一声,过了许久,云欢方才回复意识,耳边是苏氏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道:“欢儿,是母亲没打理好蘅芜院,才叫浣香寻了机会到那与人私通。你别怪母亲,你父亲此刻在蜀州,家里的杂事太多了,是母亲考虑不周到……”   苏氏絮絮叨叨,云欢却浑然没听进去。   那香囊的用料,那香囊上刺绣的针脚,但凡熟悉向云锦的人都晓得,那出自她的手,更别说苏氏。为了救自个儿,向云锦竟是将自己最贴身的丫鬟浣香当作了替罪羔羊,而苏氏,竟也眼睁睁看着浣香去跳井。他们是怎么把人逼到了这个份上的?   云欢轻握了拳头,张妈妈却是进来禀道:“人是救上来了,就是砸伤了脑袋呛了水,大夫说怕是过不了今夜。我怕她死在府里晦气,让她家里人来抬她回去了。”   “她家人可闹起来了?”苏氏又问。   “这么多人看着她自个儿跳下去的,她又是出了那么伤风败俗的事儿,咱们不找她算账已经不错,他们怎么赶来闹。”张妈妈只顾摇头。   “那就好。”苏氏点头,握着云欢的人又道:“你大姐平日待这些下人就是太过和善,才会出这样的事。你同她不要生了芥蒂才好。”   见云欢不说话,苏氏只当她是吓到了,好生安抚了一番,这才说到正题上。   “这一转眼你爹去了蜀州快三个月了,来信总说事情快办好了,可人却没见回来。家里的生意总要有人打理。从前你爹经商时,总爱带着你,他也总夸你有天赋。临走时也同我说过,若是生意上有什么事儿,让我同你也商量商量。可惜你是个姑娘,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我琢磨着,是不是可以让玉良学着……”   “我去丰年食府帮忙。”苏氏还要说话,却被云欢的声音打断。苏氏疑心自己听错了,不由地问了句,“啊?”   “我去丰年食府帮忙!”云欢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爹爹临走前当着众人的面说过,说是咱家食府有什么事,只能由我决定。母亲莫非忘了?”   “没,我没忘……”突如其来的变数让苏氏有些转不过弯来,半晌她才道:“欢儿不是最不爱上丰年?再说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终归不好。要么还是让玉良……”   “表哥,终究是外人。”云欢弯了弯唇,望着苏氏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澄明,“爹既说了丰年由我暂时掌管,我自然要做好,定不辜负爹……和母亲的厚望!”   想趁机让温玉良接手丰年?云欢想起上一世的事儿,真想喷苏氏一脸唾沫星子。   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炮灰,在白莲花般的贱人里穿行~我们又送走两个炮灰,可怜可怜……【鱼泡泡码字速度慢,一章可能要写很久,可慢归慢,偶尔却还是有虫子出现,若是姑娘们看到了,麻烦指出,谢谢大家了。】 ☆、第五章、丰年   丰年食府是向家最大的产业,当年向恒宁便是靠着丰年食府一步步建立起的家业。多年下来,丰年食府早就成了当地最有名气的酒楼,“丰年食府”四个字,更是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韩寿亲自写下的。   平日里丰年食府便是一席难求,遇上忙时,一般的贵人来访可能都需要提前预定。可见丰年食府的名气有多大。   向云欢隐约记得,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爹爹迟迟不回,苏氏便提出让温玉良帮着打理家里的产业。当时她被温玉良迷地七荤八素,又想着温玉良总有一日会成为自己的夫婿,让他早些接触也好。   哪曾想到,温玉良接手了她家的产业,却没能成为她的夫婿。向云欢被赶出向府没多久,温玉良就娶了向云锦,成了向家的上门女婿。再后来,云欢得知爹爹的死讯赶回来时,丰年食府已是每况愈下。   几年后,向云欢再次站在丰年食府的跟前,丰年食府的招牌都被换下来,原本的酒楼却是变作了赌场。   后来,向云欢才知道,温玉良根本不擅经营,偏生又嗜赌如命,挥金如土。   丰年,却是他输给旁人的。   当年向云欢已是悔恨终生,这一世,又怎肯看着温玉良入主丰年,夺她府邸,坏她产业?   “母亲未提及我倒是忘了,玉良表哥似是去年便应了科举考试,这转眼一年便过去了,怎得也不见他家人来封信催他回去?”向云欢稳住语气,却是笑笑问道。   苏氏愣了一愣,道:“雍州的学堂比别处好,你表哥可能要在雍州长住呢。”   “哦,长住啊……”云欢低了声音,片刻间却是换了话锋道:“昨日女儿得的那个腌臜的香囊上绣的合欢花,可真像极了锦儿姐姐院子里的那丛。你别说,浣香跟在锦儿姐姐身边,旁的没学会,倒是绣工好了许多。平日倒不见浣香能绣这般好看的东西,难得绣了个,只可惜……”   那声音停地颇为意味深长,云欢眼见着苏氏脸色不变,可那指尖却是泛白,便是手都有些颤抖,她方才起身告别,走到门口却是回了头问苏氏道:“母亲,我那院子里还剩下好几间的空房,平日里冷冷清清怪是吓人。我能不能将燕儿接过来同我一起住,也好有个伴儿?”   “也好,让张妈妈安排人收拾收拾,明日便搬过来吧。”   “谢母亲。”云欢又是福了一福。   待她没走多久,苏氏一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张妈妈见她面色酱红,正想尿遁,苏氏又是将那茶碗直接扫落在地上,碎片险些砸到张妈妈。   “一帮子不成器的东西!”苏氏低声咒骂道,末了却是提了眉眼问张妈妈,“二小姐近来都接触了什么人?”   “不曾,一向都是呆在府里,或者是同大小姐,表少爷一同出门。”张妈妈道。   “好端端的怎么却跟那个野种厮混到一块了?”   “这奴婢倒是不晓得。怕真是一时起意罢了。”张妈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倒是我小看她了!”苏氏低声呢喃。方向云欢才每句话似是随意,却是字字逼人,只可恨,她的亲女儿不争气,平白让向云欢抓着把柄,还有那温玉良,她存了心要栽培他,他却将心思动到她女儿身上了!   此刻可好,想让他接手丰年,算是彻底白瞎了。怪也怪向恒宁,临走之前却是告诉丰年的大掌柜,唯向云欢命是从。说到底,向恒宁还是不信她,温玉良也不争气!   “去告诉表少爷,让他今日便搬到咱们在城西的偏院去!没得在这招人舌根!”苏氏狠狠道,一时间,她竟是恨不得碾碎手里的茶杯。   领着云燕出门的向云欢此刻浑然未觉,因着她两句威胁,向云锦被禁足一个月,温玉良也被撵出府。   手里牵着向云燕的小手,向云欢的心情真是万分明朗。   “二姐,你这是带我上哪去?”云燕的脸红扑扑的,从小到大没出过几回门,此刻她走在大街上,真真是见着什么都新奇。   “带你上咱们家酒楼去!”向云欢摸了摸她的头,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随手便给云燕买了一串。   云燕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怎么都舍不得吃,在向云欢催促下,她才慢慢地咬了一口,那股又酸又甜的滋味回荡在舌尖上,云燕恨不能将所有的糖葫芦一口气全塞在嘴里。   “好吃!”云燕猛一点头,笑咪咪地往云欢身上蹭了蹭,“二姐,你真好!”   那副幸福的模样,真真让向云欢心里酸了一酸。犹记得当年,云欢在街头遇上被赶出府的云燕,当时她身上乌糟糟的,唯独那双眼睛澄明清澈,看着她,不管不顾地冲到她的怀里,唤了声“二姐”。   那时候,向云欢的情况也是跌到谷里,两个人相依为命,却也不觉得苦。后来云欢开了面摊,生活才渐渐好起来,有了余钱便给云燕做点零嘴,一小串糖葫芦能让她念叨好多天。   后来……   后来,她生了重病,连夜高烧不退,云燕去给她请大夫,那一去,她再也没回来……   向云欢不愿再去回想,蹲下身子擦净云燕的嘴角,柔声笑道:“馋猫,二姐回头亲自给你做几串,保准让你连竹签子都吃进肚子里!”   “真的呀!”云燕眼睛一亮。   “当然!”向云欢笑道:“我小时候的糖葫芦,可都是跟着咱爹一块儿做的呢!”   “爹爹对二姐是最好的了!”云燕又笑,眼睛都弯成弦月了,对着糖葫芦,张嘴又是一口。   向云欢一路牵着她,到了丰年食府,却是发现人声鼎沸,又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从前向云欢来过几回,门口的跑堂也认识她,见了她忙行礼,“二小姐好!”   转头又看了看云燕,愣了下,云欢牵过云燕,往前一推,“这是三小姐。”那跑堂的忙不迭又道:“问三小姐安好。”   “你也好。”云燕笑着回礼。   跑堂的大约也没见过这么和气可爱的小姐,心下一乐,领着姐妹二人便往内堂走。云欢却是指了指楼上的雅座,道:“给我备个单间,送几道咱们酒楼的招牌菜来。三小姐没来过,也让三小姐尝尝你们的看家手艺!”   “好叻!”跑堂的也不含糊,领着姐妹二人往上走,又给她们挑了个临街的雅座,过得片刻,又麻利地上了茶水。   向云欢举起茶杯,一股子茶叶的清香铺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云燕抿了一口,道:“这茶可真淡,可又带着股清甜,喝着真舒服。”   “这茶可是咱爹的秘方。”向云欢解释道。   寻常的酒楼里都会有送茶水,可因着是免费赠送的,许久酒楼也就不放在心上,送的茶水一般都是普通茶叶泡制的,有些个儿不上道的店子更是用茶叶沫子泡了给客人。   向恒宁曾经说过,若是送那样的茶水给客人,还不如不送。但凡见过世面的客人,对这道免费茶的要求却是很高的,店家待客的诚意,喝一喝这免费的茶便知。   丰年食府的这道茶,却是向恒宁自个儿研制的。便是这秘方向恒宁也只告知向云欢一个人,将适量的淡竹叶,加入绿茶并生地黄和白糖,一同用热水冲泡,闷上一刻钟后便能饮用,从前向云欢贪凉,夏日里将那竹叶茶放进冰窖里,只消片刻,那茶水入口,真真是清爽透顶。   “这茶最是清热去火,酒楼里的许多客人可都是为着这茶才来的。”向云欢又道。   “恩,好喝!”云燕又是点头,心底里真想说,若是能吃一口糖葫芦,喝一口竹叶茶,这生活真是美到极致了。   可想想,这话似乎颇没出息,怕是会被二姐笑话,她也就忍住了。   那一厢,伙计已经将菜送上来,云欢瞧过去,太极芋泥、蟹黄鲈鱼冻、如意蛋卷、竹叶子排、素炒五丁,外加一道淮山圆肉炖猪手汤,荤的素的甜的咸的都有,冷热搭配倒也适宜。   等菜上齐后,门外却是走进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云欢瞧见他,也略略起身,唤了声,“章叔叔。”   章奎跟在向恒宁身边十多年,从向恒宁经商起,章奎便一直是向恒宁的左右手,向恒宁一向都倚重他,听闻当年温玉良将丰年食府弄到乌烟瘴气,章奎一怒之下痛打温玉良,至此便没了踪迹。云欢此刻见了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二小姐近来可安好?”章奎的样子倒是儒雅,若是手执扇子,看上去更像是个书生,平易近人地紧,说话间,又扭头看云燕,惊讶道:“这是三小姐?都这般大了。”   “章叔叔。”云燕乖巧地跟着云欢唤道。   “好。”章奎笑眯眯道,“二小姐三小姐慢吃,若还有吩咐,我就在外头。先不打扰了。”   说着他就退了出去,云欢见云燕盯着菜式,眼睛都发直了,不由觉得好笑,一挥手,“吃吧!”   话音刚落,云燕便去瓦那芋泥,一口下去直点头,又去尝了如意蛋卷,嘴里嘟囔地喊着好吃,若放平日,云欢定然要教训云燕没教养,可此刻见她这般开心,自个儿脸上也不由带上笑容,跟着她大口吃起来。   一连吃了几道菜,云欢直呼过瘾。自离了府,她越发想念丰年食府的美味,只恨自己不争气,不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好在现在美味当前,她想吃便是能有的。   眼下,就剩下最后一道她最爱的如意蛋卷她没能品尝。云欢伸了筷子便去夹了一块,心里只想着,她已经好多年没能吃到这道菜了。   怀着雀跃的心情,她小心翼翼地将如意蛋卷送入口内,记忆中,那股蛋卷的鲜美味道挑动着她的味蕾,她忍不住又往下咬了一口,想吃到里头细嫩的鸡肉……   那股兴奋,却是戛然而止。   那鸡肉不对,非常不对。   “二姐,你怎么了?”云燕眼见着云欢停下了筷子,面露疑惑,正想说是不是那如意蛋卷出了问题,房间外却是突然传来一声喧闹,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隔壁间传过来。   “都说你丰年食府是全大齐最好的。大爷我也花了大价钱到这来吃饭,可你们这竟全是骗子!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个解释,我立刻冲出去,砸了这儿的招牌!”   “二姐,出事了!”云燕急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是还没吃晚饭的姑娘,看到这里会不会觉得饿呢?可是八点之后不能吃东西会胖啊,啊哈哈哈哈哈~【← ←肚子怎么突然咕咕响……   文中竹叶茶的做法现在也是可以实现的,到了夏天很消暑,如果能冰一下还能当冷饮哟!   鱼蒙的专栏←专栏地址,若有新文,第一时间知道哟。请放心包养~~ ☆、第六章、相逢   按理说,丰年食府的二楼皆是贵宾席,能上来的都是些有脸面的人物,说起话来大体都是轻声细语。可此刻,隔音效果极好的包厢都能听到隔壁的声音,便是云欢心下也是纳闷。   此刻云欢听那人的语气,倒不似来势汹汹恶意找茬,反倒带着股纨绔子弟的调侃意味。等他的音落下去,一旁不知又是哪个男子,低声说了两句,听不清说什么,倒是声音温润的紧。   云欢原本想听个究竟,怎奈那边却停了下去,恰好跑堂的进来伺候,云欢这么一问,跑堂的一阖掌,那话匣子便没合上。   “嗨,隔壁坐着的可是咱们雍州四大家的少爷,人称‘雍州四少’。虽说都是出自名门贵户,可平日里却最爱流连坊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说旁人,便是方才说咱丰年一窝子骗子的那个赵游焕,明明是赵知府家的二少爷,可最爱的却是眠花宿柳。还有王府的三少爷王楚江,林大将军的独子林轻南,一个赛一个的不像话。四少里头,独独不同的就是宋家大少爷,倒也没听说他有什么不好的嗜好,只可惜,他却是个病痨子……”   似是要验证跑堂的话,他音刚落,隔壁便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跑堂的手一摊,道:“家有万贯家财,若是身子不好也是无福消受。您听,这咳地真是叫人揪心。”   云欢原是想问隔壁发生了什么事儿,没成想这跑堂的倒是将雍州四少的过往给抖搂了个清楚,瞧他这嘴皮子,豆腐能都给他说出个花儿来,云欢都想问问他要不要直接去当说书的,在丰年门口开档子揽客去了。   只是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却是落在他嘴里的“宋家大少爷”去了。雍州四大家,病痨子,莫不是……   “宋家大少爷?宋长平?”云欢蹙眉问道。   “咦,小姐你也知道啊!”跑堂的眼睛一亮,又叹气道:“你说,宋家大少爷看上去多温厚的一个人,怎么非要同那三个纨绔子弟厮混在一块儿,坏了自个儿名声呢。”   跑堂的又叽叽咕咕说了一堆,云欢却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这么说来,当真是宋长平?这会离宋长平离世,不过就一个月的时间,便是外头的人也纷纷传他重病不起,一只脚都已经跨进棺材里。可他今日怎么出现在这了?   总不能是……回光返照?   想到这个前一世差点成为她姐夫,后来更险些成为她相公,最后却让她成功成为寡妇的人,她却连一面都不曾见过,云欢便有些嘘唏。   隔壁赵游焕的声音却又突然拔高了:“章掌柜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误会?本大爷在你这吃饭可不是一次两次,东西好坏我可是能分得清的,即便是我分不清,咱宋大少爷可是全雍州有名的老饕,他说差了,那绝对好不了!旁的我也不说,此刻你就将向恒宁向爷请出来,让他吃一口这如意蛋卷,要是他说没问题,我赵游焕什么都不说,当着大伙的面给你道歉!”   “向爷此刻真的不在雍州,四位少爷若是觉得菜不合胃口,章某为四位少爷另备酒席如何?”章奎极力想要挽回。   “赵某就好丰年这口如意蛋卷!其他咱不要!怎么?向爷不在,向家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了?章掌柜难道要接手丰年了不成?”赵游焕又问。   云欢只觉这人真是不依不饶,那边章奎又说了些好话,真真是给足了赵游焕面子,赵游焕却是不恼不怒,磨了半晌,方才补了句:“章掌柜,我也不是不给你面子,只是我哥儿四人今日在这里小聚,图的就是个开心,结果吃得却也不爽快。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对你丰年也不好,向家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唔,方才,我倒是听说,向家二小姐似乎也在店里?”   云欢听了半晌,总算明白,这人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方才上楼时,似乎在二楼过道处确然站着个着紫衣执檀香扇的男子,当时她只顾低头看云燕,却没注意到他的相貌……莫非就是方才那人便是他?   她爹向恒宁曾经说过,酒楼最是龙蛇混杂的地方,她既决心要打理好酒楼的生意,便要有心理准备应对这些人。更何况,前一世的她,后来开过面摊,当过厨娘,最后,更是重新将失去的丰年经营的有声有色,还有什么可怕的?   云欢沉了沉气,对云燕道:“燕儿,你在这吃饭,我去去就来。”   不过是一墙之隔,云欢走两步便到了,推门进去时,章奎正在解释,“二小姐此刻怕是不方便……”   这话还没说完,章奎便看到云欢,一时愣了下,唤了声“二小姐。”   云欢落落大方的同众人见了礼,一转头却是看到当中那紫衣男子正对着座位上唯一的青衣男子挤眉弄眼,云欢料想那紫衣便是赵游焕,正待看那青衣,却是愣住了。   那人生得极好,星眉朗目,鼻如悬胆,只可惜面色略略苍白,身材隐在青衣之下,瞧着似乎挺单薄。妙就妙在,一桌四个美男,个个都俊俏不凡,他却是最夺云欢眼球,只静静地坐着,自有一番气势。   云欢默了一默,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此人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短命鬼,成了短命鬼更是暴殄天物,这一想,却是赶忙收回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   “姑娘便是向二小姐?”那赵游焕摇了摇扇子,眼睛暗自在向云欢身上逡巡了一圈,大方赞道:“向二小姐果真如传言一般。”   好与不好,他也没说。向云欢只当是好话,笑道:“赵二公子闻名不如见面。”   这名好与不好,也端看他如何想了。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果真百试不爽。   “……”   见赵游焕一时语窒,向云欢顿有扳回一城的感觉。眼睛扫了一圈桌面,却是落在那闯祸的如意蛋卷上。   “方才我在隔壁,似乎是本店的菜不符合四位少爷的口味?”该装傻时要装傻,不能一上场便将责任揽在自身身上,这是技巧。   “二小姐吃一口那如意蛋卷。”赵游焕也不是省油的灯,抓人软肋功夫一流。   “只怕二小姐也吃不出什么差别来。”那旁边不知又是谁插了一句。   云欢只当没听到,提了筷子夹了一块如意蛋卷,一入口,却是皱了眉。   这边的这道菜,同她方才那个,问题都是一样的。   平常的如意蛋卷的主要食材,是鸡肉、香菇,平常的菜馆做的时候,对鸡肉和香菇并没有太高的要求,剁碎了拌一下,用摊好的鸡蛋皮包好上锅蒸,只要掌握好火候,味道倒也鲜美。   丰年的如意蛋卷同市面上的最大不同,却也正是出在这食材上,先是鸡肉,只取一斤重左右的童子鸡身上的鸡胸脯肉,而后是香菇,也是取没开盘的嫩香菇,佐以适当的刀工和火候,做出来的如意蛋卷口感那是极好的。   可今日云欢吃的如意蛋卷,那鸡肉是老的,香菇咀嚼起来也失了香味。   今日,还是云欢特意来这一趟,厨房都敢上这样失了水准的菜,这不是要砸了自家招牌么?   云欢扫了一眼章奎,却见他神色自若,竟无丝毫愧色,也就是说,这可能是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都什么事儿啊!   云欢一阵头皮发麻,眼瞧着那四个人,赵游焕眼睛晶亮亮地望着,手里的扇子摇地欢快,其他两个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那个传说中“一脚踏入棺材”的宋长平则稳稳地坐着,此刻似乎都忘了咳嗽,饶有意味地看着她。   半晌,有人打破了沉默。   “向二小姐若是吃不出有什么不妥,就罢了。不过一道菜而已,丰年的招牌,倒不了。”   这句话,竟不是话最多的赵游焕说的。而是一直沉默的宋长平。   云欢看着说完话又一副若无其事的宋长平,心里油然而生当场掐死他的冲动。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真是不巧,丰年的大师傅一年一次的失手教各位少爷遇见了。”该承认错误时要勇于承认错误,不过,千万不能承认重点,保住招牌,是关键,承认是失误,总比承认偷工减料好。   云欢斟酌了片刻,却是笑道:“师傅确然没处理好食材,这道菜也委实不是丰年的水准,我代丰年向各位少爷道歉!”   “这道歉可忒没诚意了些。”赵游焕扇子一啪,那桃花般的眉眼一挑,“都说向爷做菜的手艺,他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向二小姐既是向爷亲女,手艺自然也不差。就是不知今日,向某能否有幸品尝品尝?”   那眉眼里皆是挑衅,便是宋长平也觉不妥,假意低声咳嗽,沉声阻止,“游焕!”   大齐民风开放,女子在外经商也出奇。可是向家好赖也算富裕之家,家中女子并不需要抛头露面,更不用委身成为厨娘,做饭与这些男子吃。赵游焕提这样的要求,也是看云欢从头至尾不曾扭捏,心生了兴趣,想探探她的底线。   等宋长平出生阻止,他也觉得似乎做得有些过分,话锋一转,他正想说“但是”,向云欢却是更快出口,“好!”   “什么?”一同质疑的不只赵游焕,还有章奎。其余三人,包括宋长平在内,也是讶异。   传闻中,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向云欢,竟会做菜?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打滚求留言~求收藏!   鱼蒙的专栏←专栏地址,若有新文,第一时间知道哟。请放心包养~~ ☆、第七章、实力   “我说,好。”向云欢微微一笑,“我只希望,若是今日我做出让赵二少爷满意的菜来,几位公子能不计前嫌,往后也别对丰年存了芥蒂。”   云欢的想法很简单,这几位不仅仅是惹不起的主,更是出了名的老饕,不指望他们能说出一句话,但若是这几人说出一句不好,丰年却受不起。更何况,云欢此时急需在丰年树立威望,何不以自己的实力威慑厨房?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抬眉泰然地看着房里四人,最终却是落在赵游焕身上。却只见他扇尖轻点桌面,笑容满面地望着云欢,“一言为定。赵某拭目以待!”   ******   “你说你,怎么非要为难一个小姑娘?”向云欢将将走出门不远,林轻南将手中的茶水一放,颇无奈地看着赵游焕摇头,“不就是一口菜么?不对胃口不吃也就罢了,你看你……”   “你知道个屁!”最解风情,却长着一副娃娃脸的王楚江眼一挑道,“方才游焕说在楼梯口见着一绝色,我还不信,方才看到这向家的二小姐我倒是信了。游焕这一招,就是引蛇出洞。先瞧见人了,再让她注意到自己,不管爱也好,恨也好,总要让她先记住自个儿,这路才好往后走。游焕,你说,是与不是?”   “果真还是楚郎最懂我心意!”赵游焕眉眼含笑,提着扇子便要上前去托住王楚江的下巴,王楚江“哎呦”了一声作势便要倒在赵游焕的怀里,捏了个嗓子,低声唱道:“游郎,奴家心口疼,给奴家揉揉……”   “好么!”赵游焕一笑,竟真要上前扶住王楚江。   一旁的林轻南眼皮儿跳了又跳,终是忍不住抽出随身配剑横在二人中间,怒骂道:“你俩要再这么恶心,当心我忍不住剁了你们俩喂狗去!”   “真残忍!”王楚江转了个身,赵游焕怀里也扑了个空,两人竟是在瞬间泰然自若地落了座,林轻南面皮儿又抽了抽,便听王楚江道:“林小将军怎么越发经不起逗了?”   “不可爱,一逗他就抽出那把吓死人的刀!”赵游焕瘪了瘪嘴,拔了根头发往林轻南的刀刃上吹了一吹,竟就断了。   赵游焕抖了一抖,瞥头去看从头至尾岿然不动的宋长平,此刻他却是低眉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游焕不由地推了推他道:“我记得,你和向家有亲?”   宋长平咳嗽了两声,蹙眉道:“不晓得。”   “怎么可能不晓得?”赵游焕哈哈大笑,“那年我同你游湖,不就恰巧遇上了向家的两姐妹,当时烟雨蒙蒙,你就瞧见了两个人的侧脸,当场便画了那副烟雨美人图,当时我朝你要,你还不给。后来我才打听到,你竟是同向家有娃娃亲……你这人,当真不厚道!”   赵游焕推了宋长平一把,其他两个人都没听过这茬,正要竖起耳朵细听,宋长平已是挑了眉,一双眸子盯进了赵游焕的眼睛里,教赵游焕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宋长平方才慢悠悠道:“赵二,你爹前几日还在问我,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个歌女,你说,我告不告诉他好呢?”   “……”这若是教他爹知道,他的腿还能保住么?赵游焕想到自家爹拿起铁棍二话不说往他身上捶的狠戾劲儿,再想想自家娘抱着自个儿嚎啕的样儿,不由又打了个哆嗦,咬牙切齿地笑道:“你厚道,你最是厚道!”   赵游焕愤愤然又去夹了块如意蛋卷,才入口便呸呸吐了出来,恼怒道:“向恒宁不过几日不在丰年,这些下人便敢这般偷工减料。这是人吃的么?这是猪食!”   一股怒气全出在了食物上。   宋长平悠然地喝着手里的竹叶茶,嘴边淡淡的笑却是有些僵。   那一日,他同赵游焕游湖,行到一半却是听到一阵清越的歌声,他从窗户口望去,恰好见着一画舫就在不远处,一位粉衣的姑娘就这么张开双臂站在船头,无所顾忌地清唱着雍州的民谣,话语里全是欢乐,挠地人心头暖暖的喜悦。江上因着细雨,笼罩着一层迷蒙的雾,那画面望过去,恰如一副极美的水墨画。   那姑娘便是那副画里最美的风景。   当时他心头一动,便唤来了笔墨纸砚,将那画面画了下来。将将画好,赵游焕便来。当时他竟是鬼使神差将那画藏了起来,全然不愿叫赵游焕看到。   再望去时,那船头又多了位姑娘,两人嬉闹了一番,赵游焕看得眼睛都呆了,当时拍了他的肩膀道:“你不是丹青国手么,赶紧画下来呀!”   当时他画是画了,可到底还是画一收,不给。   再后来,长辈们便隐隐约约透露,他宋长平打小便同向家大小姐是有娃娃亲的。   向家带着两位小姐到宋府做客时,他远远地又瞧见了一眼,满心满眼地盯着那粉衣的姑娘,还以为那就是向云锦。   今日一见,方才知道:错了,全错了。   同他有亲的那个,他连眼睛都不会停留半个。   同他没亲的这个,他心心念念了许久,那画都快磨出毛边来了。可他娘的,竟是传说中刁蛮任性、嚣张跋扈的向云欢?   想起每次他的那些妹妹们说起向云欢那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再想想方才见到的那个不卑不亢,沉稳大方的向云欢,还有烟雨朦胧里,那个充满欢乐的粉衣姑娘,宋长平的眸子沉了沉:外界的传言,似乎有失偏颇?   那一厢,被念叨着的向云欢不由地打了个喷嚏,加快了两个脚步往厨房的方向走,跟在她身后的章奎颇为不安道:“二小姐,我已经叫人通知吴师傅准备食材,您在旁打打下手就成,不必真的动手。若是让你爹知道你进了厨房,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我做!”向云欢停了脚步,不顾章奎脸上的疑惑,道:“章叔叔,我会做菜,你信我。”   “可是……”章奎还要说,向云欢却是打断他道:“章叔叔,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咱们的厨房会出现偷工减料这种事儿。我记得爹说过,无论生意如何,咱们丰年绝不欺客。若咱的如意蛋卷就今日的水准,咱们不如去摆摊子!说咱是雍州第一酒楼,都会让人笑话!”   这话说的重了些,可确然也是实话。向恒宁经营丰年多年,能这般红火,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店中挂着童叟无欺,他也确然做到了。可他才走几日,店里便出现这样的纰漏,这全然不正常。   章奎的人品,向恒宁能信,她也能。   “章叔叔,今日你上这道菜,是刻意教我吃到的吧?”   上一世她重建丰年时,每一处都是她自个儿重新布置。她能清楚的她记住丰年的每一个细节。方才入门时,她刻意扫了眼挂在堂中的菜牌,平日放菜排的地方却空了不少,其中少的便有如意蛋卷。   章奎让普通的客人点不到如意蛋卷,可却要让向云欢吃到。唯恐她吃不出差别,又让都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雍州四少来品一品,闹一闹,这其间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走上两步便到厨房,向云欢停了脚步回头对章奎道:“我先做菜,此事解决之后,我再找章叔叔详谈,可好?”   章奎顿了一顿,向云欢已是入了厨房。   厨房里多的是厨师厨娘,丰年的大厨子走出去,比一般小商户的老板都体面许多,一个个心气儿也是极高的,见了向云欢虽是毕恭毕敬的道了安,可到底心底里存着看笑话的心理。   向云欢也不多话,进去便跟掌勺的大师傅李大嘴打了声招呼,道:“跟李师傅借个地方做点菜。”也不让人打下手,也不说话,径直选了食材便动工。   前一世云欢在大酒楼里拜师傅当厨娘,学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削土豆皮儿,做的第一道菜也就是醋溜土豆丝。当时的大师傅告诉他,这醋溜土豆丝最是考验刀功,高手切丝,能将土豆丝切的一样细,一样齐,不差分毫。醋溜又能考验火候的把控能力,调料放入的顺序,量等都有讲究,都弄好了,出来的成菜才能不面不生,咸酸适宜。   当年她练了多久这道菜她也不记得了,只是这会舞起刀来竟有了时光逆流的错觉,那刀切那案板速度极快,不一会,手下已经多了许多一样细一样齐的土豆丝儿。云欢精神全集中在手上,也忘记了旁边还有人,更没看到那些厨师厨娘面面相觑的神情,她不慌不忙的做着,不一会,那醋溜土豆丝便装盘出锅了,红绿白相间,好看的紧,也清爽的紧。   李大嘴看了半晌,凑到旁边夹了一口,竟是比平日他做的口感更清脆,颜色也更好看。他随口便问道:“二小姐方才切完丝儿把它放到醋里泡着,是为啥?”   “用醋泡着,土豆丝不容易变黑,炒出来更好看,就是麻烦些,泡完要多冲两次,多道工序。”向云欢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等回神时,李大嘴、章奎,还有一旁的几个厨子都发怔地望着她,她蹙了眉吼了句:“都愣着做什么!外头客人还等着呢!不要工钱啦!”   李大嘴一拍手道:“阿明,李二,给二小姐打下手!对了,二小姐你下一道菜要做什么来的?”   厨房里没有太多的弯弯道道,讲究的就是实力。向云欢晓得自己前一世苦练了许多年的刀工是震住场面了,却也不得意,低声道:“荷香东坡鱼。”   “这菜名我怎么没听过?”李大嘴又是一愣,道:“东坡肉我倒是听过,这东坡鱼是什么?”   “给我选条大小适中的青鱼,还有一些五花肉就成。”向云欢吩咐道。   雍州四少都是老饕,在吃上都是极为讲究的。普通的菜可能都打动不了他,向云欢只能出奇招。这道荷香东坡鱼,若是按照前一世的时间推断,应该是五年后才能流传于市面上。   而这菜之所以能出名,却也是因为雍州四少其中的一个。   时间变了,不知道他此时的口味是否一如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看此书的姑娘们有多少是四川人,泡泡祝愿大家都平安。雅安加油!四川加油! ☆、第八章、开箱   别看这雍州四少此刻名声不佳,可其中的林轻南她却隐约记得,将来他是要子承父业,成为威名远扬的大将军的。五年后,便是林轻南的一句“荷香东坡鱼当属世间第一美味”,让首创这道菜的大厨,好好的出名了一把,也让这道菜的做法流传于世。   取青鱼中段洗净,下油锅炸至金黄色,在烧热的油锅中,放葱段、姜片等,煸香后,放入五花肉和鱼段,文火慢烧入味。出来的鱼放在荷叶上,如鱼跃龙门,其味更是芳香妙无匹。   云欢将一切做好,已是费了不少功夫,等转作文火收汁儿还要许久。趁着这段时间,云欢快到斩乱麻又做了两个菜,直看得李大嘴眼睛发直,躲到一旁掖了掖章奎的衣角道:“掌柜的,咱二小姐是个行家啊?”   “我也不晓得。”章奎低声回道,一双眸子落在既熟悉又陌生的云欢身上,有太多的问题,他也想问个明白。   待云欢将那鱼盛盘,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唤了伙计上菜,自个儿也跟着上了二楼,才到了包间门口,却是听到屋里赵游焕戏谑的声音,“都说你身子不好,荤素不进,你也不怕憋得慌。”   “菜都堵不上你的嘴了么!”宋长平冷冷的声音传过去,里头又是安静了片刻,她方才踏进门里。   那赵游焕却是抬了头看她,笑道:“我还以为向二小姐就打算拿一盘子炒土豆丝来打发我们呢。虽则这醋溜土豆丝好吃的紧,可未免显得二小姐小气了些。好在,等来了这些菜!”   说罢,却是一筷子夹了下去,方才入了口,却是怔了一怔。   “怎么,很难吃?”王楚江见他蹙眉,伸出去的筷子便停在那,却见赵游焕摇了摇头,又去狠狠地夹了大块鱼肉往嘴里送。   其他几个人见状,忙也去吃,唯独宋长平,慢慢悠悠地挑了小片儿,在舌尖过了一过,搁了筷子慢慢道:“味道独特。”   不言好坏,只言独特。   云欢心底里隐隐掠过一丝失望,赵游焕正在大快朵颐,见状却是停下筷子道,“二小姐便介怀,宋大少爷那是出了名的挑食,在他嘴里可难说出个好字。再说,他也不爱吃鱼。这个鱼好吃,可真好吃!”   “当属第一美味!”林轻南也摇头晃脑,一低头却是蹙眉,“王楚江,你给我留点儿!”   几个世家公子进食这般不讲究吃相……向云欢有些发怔,回了神却是宋长平问她话,“从前怎么没在丰年吃过这道鱼?”   “这是本店新品!”向云欢回道。   宋长平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鱼是没再碰了,可却多吃了两筷子的一品豆腐。   这一段饭,总算吃的是宾主尽欢,赵游焕临走时,特意多给了两倍的菜金,又说了不少的恭维话,向云欢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待他们走后,云欢脸色渐渐沉下来,章奎也是满腹疑问,可此刻,他却是想谈其他问题。   “自向爷走后,夫人时常到酒楼里。”给云欢泡上一壶碧螺春,章奎缓缓道:“老爷在时对丰年的厨房有规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便是夫人也是如此。可那几日夫人却总爱在厨房转悠,见着伙计便指手画脚也就罢了,对着李大嘴也呼来喝去,大家忍她让她,我想着等老爷回来也就好了,也就劝着大伙。”   “过了几日,夫人却说要看帐。看完之后,说是咱们原本的采买有问题,采买的食材大体都高出市价太多,怕是在其中污走了许多。原本的采买老吴小姐你也是知道的,在丰年干了十几年,从未出过纰漏,老爷也信任他。可夫人就这么把他撵走了,我不肯,她却说是我包庇了老吴,等老爷回来还要算我的帐!”章奎说着却是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打紧,老吴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丰年过日子的。临老了还被人冤枉了。”   果真是苏氏惹的祸。云欢的眉心紧锁,“那现在的采买是谁?外头许多菜都不卖了是怎么回事?”   “还是因为夫人!”章奎提了声道:“那日之后,夫人却是安排进一个人,说是她的娘家兄弟,最懂采买食材。结果那人买回来的东西却全是次品,厨房压根不敢用!我去请示了夫人,夫人只说那是自家兄弟采买,信得过。还说咱们如今的食材花费过多,指不定将来还要提高菜价,我的劝她又不听。我怕再这么下去,丰年要出乱子,只能将那些才暂时先撤了。”   “这个苏氏!”云欢真的是气的牙根痒痒,那个什么娘家兄弟,压根就是个不事生产,什么都不懂的乡下汉,死胖子,他不贪了其中银两才怪!   怪不得当年丰年没落的那般快,有苏氏在,什么家不会垮!   “劳烦章叔叔跑一趟,今日便将老吴请回来吧。”云欢低声说道。章奎赶忙回道:“老吴前几日说要回老家被我给拦了下来,此刻他还在我家中住着,即刻便能请回来。只是,这样一来,势必要得罪舅老爷。”   “什么舅老爷!他此刻人在何处,我此刻便去撵他!”正好此刻满腔怒火,不找个人来发泄一番她还嫌心里闷得慌。   不是刻意将她养坏,养得这般刁蛮么?正好,她便刁蛮一番,给苏家的人看看,什么才叫做“刁蛮”!   云欢沉了沉脸色,让章奎去请了老吴来,自个儿却是往库房走去。、   库房门前,那个从前只穿粗衣麻布,老实巴交的胖子苏大,早已变得腰圆面似滚刀肉,一身紫衣越发显得他粗犷。此刻他正指挥着伙计们往里抬东西,一边叉着腰一边吆喝着,“都给爷小心着点!这里头随便一件东西都顶你们几年的工钱,你们就是卖了自个儿也买不起!娘希匹,你给老子留点神儿,磕了老子要你命!”   那姿态那神情,真当自个儿是爷中的爷了,抬脚便踢中一伙计的小腿,让他踉跄了两下。   云欢委实有些看不下去,远远地却是拔高了声音道:“舅舅可真是威风!”   “哟,二小姐怎么来了。”苏大赶忙堆上笑。要知道,从前苏大就是个乡下人,要不是妹妹运气好,给向恒宁当了平妻,他还是个今日不知明日的穷死鬼。平妻论身份到底是个妾,同正妻不能比,苏向两家也算不得亲戚,苏大见了云欢也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句“小姐”。   前些年王氏死时,向家一派悲痛,苏大却是放了一天的鞭炮,后来教苏氏知道了,狠狠地说了他一番。   现如今,小姐变成了二小姐,苏瘦子也变成了苏胖子。可见苏大的日子,当真是春风得意。   “这全是舅舅采买的?舅舅真是辛苦。”云欢微微一笑,苏大见状忙吹嘘道:“有什么辛苦的。 都是一家人,忙点累点算不得什么,就是这帮子伙计不对劲儿,手脚笨得紧!”   说话间,竟又是抬脚去踹人,那伙计膝盖受重,肩上的东西又沉得很,经不住一踉跄,原本装在篮子里的东西竟是散开一盒。   云欢弯腰一看,竟是一盒燕窝。只是看那成色,看她却蹙了眉。   “娘希匹,你这个废物!你晓得这一盒东西多少钱么!”苏大提手便要打那伙计,那手正要落下去,那一旁云欢已是“咦”了一声。   “舅舅,这燕窝,你买的?”   “额……啊?”苏大愣了一愣,“是我买的。怎么?”   “这么好的燕窝,很贵吧?”云欢似笑非笑地问道。   “可不是。”苏大方才还有些凝滞的笑脸顿时洋溢,又吹嘘道:“咱们丰年的东西自然不能差。这个可是我在恒盛商行买的,件件都是上等货色!便是这一件,便是百两银子!”   他说的是一个口沫横飞,说至百两时,更是竖起肥胖的手指摇了一摇,正待继续说下去,眼前却是一花,一样东西就这么砸到了他的脸上。   脸上划过瞬间的疼痛感,苏大随手便去抓那东西,待他看清手上的东西,他的脸顿时气成了绛红色。   “你……”苏大正待发作,云欢却是不经意地拍了拍手,笑道:“这可怎么办,我失手丢了燕窝,你却把他捏碎了。便是这一件,便是百两银子,你可怎么赔?”   “明明是你丢到我脸上的!”苏大又要辩解,云欢无辜地扫过其余众人的人脸,问道:“你们见我用燕窝丢苏老爷了么?”   “你……”苏大那个气啊,恨不得将手里的燕窝碎片再给丢回去,可是还没丢出去,云欢却又近了一步,挑了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挑衅道:“即便是我刻意丢了你,又如何?这是我家的东西,我丢不得?”   那一瞬间,苏大竟觉得向云欢的眼神似是能灼人一般,她横生的霸气突然让他生了怯意,可一旁的伙计们隐在嘴边的笑意让他觉得羞耻异常,他梗了脖子就要上前理论,向云欢已是转了身对那些伙计们说,“将你们手中的东西全都放下来。我要、开、箱、验、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作收略低,不知道谁会是第249个收藏我的人呢~~(*^__^*) 【← ←会不会一个都不收,又会不会,我成了那个250 T T   看文小贴士:此文男主宋长平,男女主1VS1,双处,HE。 ☆、第九章、家人?呸!   只“开箱验货”这四个字,已是让苏大心惊肉跳了一番。方才被羞辱的怒气他全然忘了,此刻却是梗了脖子吼道:“验什么货?我是你舅舅,你还信我不过不成?”   “舅舅?”云欢冷笑了一声,“我亲娘姓王,你却姓苏。我喊你一声舅舅那是抬举你,不喊你舅舅,你又能拿我如何!”   说话间,云欢已是并步往前,又开了一盒燕窝,当下脸色都变了,举着燕窝问苏大,“你买的燕窝,都是这般成色!?”   “你年纪小,不懂选燕窝!”苏大仍要狡辩,云欢真是连打他都骂他都嫌累了,远远地见了章奎领着老吴望这走,她招了招手让章奎和老吴去看苏大采买的那些燕窝,老吴叹了口长气道:“舅老爷,你怕是让人骗了!这些燕窝看着虽好,可却是泡过水的!你瞧这燕盏的盏形,不通透,色泽过白,燕盏的凹面厚度不均,还有这气味也不对,定然是其他商家保存不当,让它走了味了了!你……你花多少钱买的?”   “就这些,一百两!”云欢应道。这老实人看其他人,果真是想法淳朴了些?让人骗了?他这是让人骗了还是存心骗自家人哟!   想来那些货里还有其他东西,便是仓库里也存了这些日子苏大采买的东西。若是真都用在客人上,丰年当真要毁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云欢摆了摆手,“章掌柜,请舅老爷柴房待会,再去把夫人请来。”   不顾苏大的哀嚎声,章奎唤了几个伙计三两下便将他绑了,苏大再要挣扎,云欢横了眉冷冷道:“这么多人,还堵不上他一张嘴不成!他若再闹,直接敲晕了抬过去!”   那一厢,苏大总算消停了。向云欢敛了神色,只想着等苏氏来后,她该如何对付她,刚抬头,却是看到不远处就这么站着青衣的宋长平,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云欢一时极为窘迫,心中恼怒这人怎么吃过喝过之后,却又去而又返。方才自个儿的嚣张样子,落在他的眼里,不知会不会变成了笑话。   也罢。反正自个儿在外头的名声也不大好。云欢暗暗道,却是笑着上前招呼道:“宋大少爷怎么回来了?”   她又点了点一旁的几个大字:“后院重地,闲人勿入”。   怎奈宋长平看过之后,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方才吃饱喝足,原本想特地来谢谢二小姐,再者,也有要事想同二小姐商议。左右寻不见二小姐,误闯误入却是到了后院,看了一场好戏,精彩,精彩。”   “好戏?”云欢真想说这人怎得这般不要脸,这后院是误闯误入就能到的地方?旁人不识字,他宋长平还能不认识不成?   再者说,这场好戏,可是苏大贪了好几千两银子的昂贵好戏,她肉疼!   等等……云欢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方才苏大说的话,“宋大少爷在这看了多久?”   “从头。”   “……”宋大少爷果真惜字如金。   云欢默了一默,旋即却是带上笑,“宋大少爷来的真是巧!那既然您看了全套的戏,那自然也听到了方才那胖子所说,他给我家买的假货,可全是出自您家的恒盛商行!您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宋家作为雍州第一大户,按理说,恒盛的信誉绝对是靠得住,又如何会出这些以次充好的东西?再者说,以恒盛的财力,又为何会跟苏大勾结在一块?   从向云欢的角度来说,她打心眼里还是信任恒盛的,可是既然宋长平在这,看了戏,自然要给点赏钱儿——更何况,想必他自个儿也不想恒盛的名声被糟蹋吧。   云欢嘴边的笑意深了深。   宋长平看着向云欢半抿的唇边来不及收回的狡黠的笑意,心里暗暗道一声狡猾。向云欢的那抹笑,挠地他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偏生,他却存了心想要逗弄她。   “恒盛一向童叟无欺,更不出售赝品,世人皆知。”宋长平温和地回应道:“旁人若是觉得恒盛有问题,欢迎告至官府。宋某随时恭候大驾,奉陪到底。”   “你……”什么叫嚣张,这才叫嚣张!一个店铺能将名声做到不怕被告,不怕被搞,这是实力加背景的完美体现。   可跑到她的低头嚣张,这,这……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欢真想扑上去撕开宋长平那张温和的假面,可人家一副四两拨千斤,实话实说的模样,真心让云欢觉得,自己若真做了,未免显得心虚和小家子气了些。   云欢又是默了一默,也罢,自家出了贼,没缘由让别家帮着抓。   宋长平眼见着云欢的脸色变了几变,有一瞬间,他以为她会扑上来,或是像方才他看到的那般,拿着手上的燕窝摔在他脸上,道一句:“我家的东西,我丢不得?”   或许,那样的向云欢才符合坊间流传的描述,刁蛮霸道,不可理喻。   可这一切都没实现,向云欢慢慢转的冷淡,最后,她缓缓的抬起了手,淡淡笑道:“既是如此,我还有家务事要处理,宋大少爷若是没旁的事儿……”   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坊间流言,果真不可信也。”宋长平暗暗道,嘴边挂起一个弧度,他听到自己的话语里全是得逞的笑意,“二小姐不是旁人。”   “……”此话怎么这般暧昧,是错觉么。   云欢愣了愣,“恩?”   “二小姐是宋某很重要的……客人。”   “买卖关系而已……”有必要说的这般暧昧么?   那一厢,宋长平却是笑得一派和谐,“买卖不成,情意在!”   情意?不是仁义么?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被调戏的微妙感?   向云欢终于,又沉默了。   ******   苏氏来的极快,一同来的,竟还有向云锦和温玉良。三人齐齐到场,瞧向云欢的眼色都不大对了。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苏氏到了后院见了云欢和章奎也不说话,上来先是一巴掌摔在了一旁的一个伙计脸上,高声骂道:“不知深浅的奴才,那个是我亲哥哥,向家的舅老爷!那是你说绑就能绑的!谁给你的天大的狗胆子!向家给你吃给你喝,就是让你欺负到主子头上?还不给我放了!”   那一连串的高骂,一个院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章奎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明知道她这是指桑骂槐,骂的就是自个儿,还想分辨,向云欢已是带着笑迎上去道:“母亲骂的真是好!这世上就是有一些人不知好歹,家里供了他吃,供了他穿,可偏生他还要吃里扒外,坑自家人!这种人,才真该天打五雷轰,让他不得好死!”   “哟,欢儿在这呢。”苏氏没料到向云欢一上来说话便这般尖锐,怔了一怔方才换上笑容,道:“方才入屋,听伙计们说,不知是哪个奴才不长眼力见儿,光长挑拨离间的功夫了,撩拨你对你舅舅生了误会,动了怒。你看,要不先放你舅舅出来。哪有外甥绑舅舅的,教外人看着笑话。”   “可不是,妹妹怎么能绑舅舅,胡闹。”人前,向云锦说话果真气若游丝,淑女异常,寻常女子不可及。   看那两母女的扮相,一个是当家主母气势足,一个是纤弱小姐贤惠赞,有谁能想到这一个个都是蛇蝎心肠?还有隐在她们身边的温玉良,谁能想到这个文弱书生心底里满是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   就是这些人,害的自己半生凄苦,就是他们!   所有的怒气叫嚣着,让向云欢有一时间的晃神,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若能抬手,狠狠地一人一巴掌甩过去,再将他们踩在脚底……可是,身边的人却将她唤回现实。   “二小姐!”向云欢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那不顾一切想要捏碎对方的愤恨让章奎吓了一大跳,他忙唤住向云欢,却见向云欢有瞬间的恍惚,半晌却是直接拿起桌上的燕窝,递到了苏氏跟前,“这也是误会么?”   “这是?”   “舅舅采买回来的。”   苏氏从前跟在向恒宁身边四处经商长了不少见识,对于食材本就认识一二,饶是如此,她见了那燕窝也是愣了一愣,“这不是好好的……”   再看时,她却是一惊,随手撕了一片燕窝泡在水里,等它泡松软后,苏氏随手取了一丝条,轻轻一扯,竟是断了……   表面看着好好的东西,竟是假货。   向云欢也不多话,直接带着她到了仓库里,将近日来苏大采买,章奎却另外存放的鲍参翅肚一样样打开,叫苏氏开了个仔细。   这一看,直看得苏氏脸色煞白,那一厢,向云欢已是让人带了苏大过来,怎知苏大见情况不对,上来便唤了声,“妹妹救我!”   那一声声,先是哭诉向云欢方才如何粗鲁待他,又哭诉自己是被人骗了,才会买了假货回来,他本意并非如此,云云。再最后,却是哭着道自个儿对不起妹夫,差点坏了大事。   最后,更是哭道自个儿不被向云欢当家人,如何委屈,等等。   “这么说,舅舅果真是被人骗了?”云欢被他哭诉地头痛欲裂,恨不能拿臭袜子堵住他的嘴,当下冷冷问了他一句话,断了他的哭诉。   “是,被人骗了!”苏大一口咬定,说完,却是迟疑地看了一眼苏氏。   被人骗……云欢冷笑了一声,若不是苏大那个眼神,她还不知道是不是泄了底,此刻看来,这倒是苏氏教她的?   真真是能通天了,短短时间内便能互通有无,这丰年之内,又有哪个,是苏氏的人?   “既是被人骗了,舅舅就跟我一同去一趟官府说清楚,是被谁骗了,如何被骗了,又骗了多少银子!总不能平白被骗,咱们还哑巴吃黄连,吃了这闷亏吧?”   “不能去官府……”苏大心里一慌,嘴里支支吾吾。苏氏暗骂一声蠢货,却是接过话头道:“你舅舅怕这事传出去对咱不好。进了官府,咱们更要被扒一层皮,骗子寻不着,咱们还赔进去孝敬银子,划不来。事已至此,不如咱们就当长了见识……”   苏氏的嘴一张一合,云欢默默抬头看了看隐在二楼阁楼里的宋长平,见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云欢心头一亮,外头却是有伙计进来报道:“二小姐,恒盛的孙掌柜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用一句话总结你看过的四大名著:《红楼梦》:妹妹救我!《西游记》:悟空救我!   《三国演义》:军师救我!《水浒传》:哥哥救我!   苏大:对不起,我侮辱了《红楼梦》……但是,妹妹救我!救我!救我!   两人首次合作,结果会是如何?拭目以待! ☆、第十章、邀请   “有请!”云欢心头一喜,便见恒盛的掌柜孙兴不慌不忙的走进来,先是给苏氏、向云欢和向云锦施礼,才跟章奎打招呼,这一圈下来面面周到,最后,却是将视线落在苏大身上。   “孙掌柜可认得此人?”云欢问道。   “认得,怎么不认得!”精明世故的孙兴一蹙眉,道:“丰年同我恒盛多年来皆有生意往来,向家和宋家更是世交,老爷更是多次交代,若是丰年的采买到恒盛,须得多加照拂,不得怠慢。孙某虽是不清楚,为何从前的采买老吴变作了此人,但是此人手脚却绝不干净。”   若不是念着苏大是向夫人的亲兄长,孙兴早想说,这苏大真真不是玩意儿。从前老吴到恒盛采买,都挑好的食材买入。可这苏大倒好,到了恒盛,这嫌贵,那嫌不好,挑三拣四了一圈,努努嘴走了。   隔了几天,孙兴才辗转听人说起,这苏大竟是遣人在雍州附近的小摊贩那采买,贵的不要,净挑些普通的残次货色。   当日他只道恒盛当家的糊涂,要坏了自己名声,如今才知道,那厮竟是瞒了丰年的人,贪了采买的钱,却是把脏水都泼到恒盛身上了!真真是无耻至极!   孙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将这事情始末陈述了一遍,却是跳过了道听途说的那些,一字一句保证道:“孙某以恒盛多年的声誉作保,这些次品绝非出自恒盛。至于那些东西的出处……孙某倒是听说,京师那有许多做这些边角碎料的小贩子,专门留着骗人。他们领头的人还颇有名气,似乎叫做赖三。”   “你血口喷人!”苏大挣扎着要站起来,看着孙兴声音都有些发抖,“诚然我这些东西不是在恒盛买的,可是也不至于去买什么边角料。分明是你恒盛店大欺客,价格过高,我为着丰年着想,方才去寻一些价钱公道的食材。虽则最后被人骗了,可我的本意却是好的。我,我,我真是一片好心,被人骗了啊!”   苏大还要嚎啕,苏氏一个眼神止住他,转身对云欢道:“是了,你舅舅原本就是老实人,他也是大意了,才会被人骗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就牵扯到外人了,原本不是多大的事儿……”   “不是多大的事儿?”云欢眼睛一直,“母亲,光这些食材可是上千两银子的事儿。还有这些假的燕窝,人参,有些还是用硫磺熏过的,倘若人吃了出了人命,是让舅舅去抵命,还是母亲你来?”   “那不是现在没出什么事儿么!都是自家人,妹妹又何必这般较真!叫旁人看了笑话!”云锦在一旁搭腔道。   “自家人!若是丰年倒在自家人手上,那才叫真正的笑话!”云欢忙不迭又应了回去。   此刻却是陷入僵局。那些贩子都是流动的,抓不住人对峙,银子寻不回来不说,苏大由贪污变成了过失。这明摆着的事儿偏生少了证据,真正是让人挠心挠肺地不舒服。   “小姐……”章奎私下又扯了扯云欢的胳膊,将两本账本塞到她的手里。云欢展开一看,突然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快意。   “怕是此事咱们还真不能善了。”云欢将那两本账本送到苏氏跟前,“今儿若舅舅不能给丰年一个交代,就别怪我这个做外甥女的不留半分情面了……”   “本人苏大,知晓本次所购食材之特性,购买之行为皆为自愿,并自行承担一切后果。”   在账本的第一页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这一行字,落款处,苏大的字既扭曲又醒目,字上,戳着苏大的手指印。   再往下,却是苏大在赖三处购买材料的详细名目,数量价款一目了然。   而另外一本账本,却是苏大购回食材后报的账目,相比之下,同样的东西,竟是价差数十倍。   在云欢朗声念出那一行字,苏大已是软了身子趴在一边:他着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卖假货的也要做账目。更不明白,为何这卖假货的赖三所做的账目,此刻会在云欢手上?   他迟疑地将目光落在自家妹妹身上,耳边轰鸣的却是云欢的声音:“丰年是父亲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我不容许任何人轻易毁了它,谁都不行。”   “那你想如何?”苏氏恨恨道:“他毕竟是你舅舅,你还想送他到官府不成?即便是你父亲在,也断然不会这样做。更何况,此时丰年还不是你做主,这儿的当家主母,是我!”   “丰年此时,此刻,是我做主!”云欢微微一笑,“章掌柜和店里许多长辈作证,父亲离开前曾说过,他离开的这段时日,丰年由我掌管。”   “你放肆!”苏氏顿时拔高了嗓音。   “我放肆又如何!”云欢不甘示弱,针锋相对,声音突兀,转而狠狠对向苏大,“丰年的主,今儿我做定了!送官,还是赔钱,你选!”   “我……我赔!”苏大缩了缩身子,终是弱弱道。   不过是个小妮子而已,为何他却怕了?   苏大今日不懂的事儿,委实太多。   ******   “章叔叔藏着这账簿好几日了吧。”同行时,云欢低声问道。   “二小姐英明。”章奎不置可否。   云欢淡然一笑,不再多问。   方才苏氏拂袖而去的模样大快人心,向云锦离去时愤恨的眼神更是让她爽快透了。扬眉吐气的欢乐,她真想与人分享。   这时候,她想到了房里上一世同样成为龙套,没活多久便离世,比她还要悲惨一百倍的宋长平。   到了二楼,她一推门便唤了一声“宋大少爷”,宋长平一身青衣,长身玉立在桌前背对着他,一转身,神色虽是淡淡的,却是眉眼带笑,“二小姐心情很好?”   “那是自然!”云欢爽快应道,“抓到米缸里的老鼠,能不开心么!”   “既是抓到老鼠,怎么不一并打死?”宋长平又问。   “打死了一了百了诚然痛快,却也无趣,不经意,更会脏了自家的米缸,何必。”云欢回道。   “也对。反正抓了老鼠,总归是喜事一桩。恭喜二小姐!”宋长平笑道,不动神色间,却是观察着向云欢:方才他在二楼,将楼下情形尽收眼底,云欢不焦不躁,却是极有智慧地将那几人逼到了死角。   这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且聪明地出乎他的意料。   “二小姐果真闻名不如见面。”宋长平又道。   “这句话我也送给你。”云欢笑笑道:“坊间传言宋大少年常年流连病榻,这几日更是盛传宋大少爷苟延残喘,此刻看来,宋大少爷却是健朗的很……至少,不似他们说的那般虚弱。”   “苟延残喘……”宋长平的嘴边划过一丝无奈,随即却是带上笑道问,“外界都是这么形容我的么?”   那笑容若春风拂面,云欢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口却是答道:“是……”待回神才发现自己方才盯着宋长平的眼神有多失礼。   这人,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云欢不由腹诽,越看宋长平越觉得他不像短命相,可事实却是:此人或许在一个月内便呜呼归西。   是急病,还是暗疾缠身?抑或是……被人杀害?可堂堂宋大少爷,旁人巴结都来不及,又有谁能害到他?   从前倒是隐约听父亲提过,宋长平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几乎是在药罐子里泡着长大的。为了治病,他还离家了数年,专门去疗养身子,去年才回来……可这疗养身子回来,身子怎么变的更差了?   这样的人,死了多可惜?   云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看宋长平仍是嘴角带着微笑,清清淡淡的模样。   “二小姐……可看够了?”宋长平低声道。   “……”这人!   云欢憋了一口气,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要发飙时,宋长平却是给她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细细道:“我家祖母半个月后七十大寿。往年祖母的寿宴都是由丰年负责,向老板亲自操刀。今儿我特意来一趟,也是想问问,若是向老板不在,丰年还能不能撑起这寿宴。”   “寿宴?”宋府的寿宴年年都由向恒宁亲自操刀,向恒宁曾经说过,丰年一年经营,不如那一日重要。这不仅仅是因为宋长平的父亲宋元庆曾经对向恒宁多有帮助,更因为宋家出了一位妃子,宋家多少也是皇亲国戚,宋长平的祖母办寿宴时,宋家门前那真是车水马龙,能吃上那寿宴的,也非等闲。   向恒宁对那赏钱倒是不放在心上,要的就是那些人的口口相传。   云欢想到今日那些个失了水准的如意蛋卷,不由地出了一身汗。若是今日宋长平吃了这顿饭一点都不顺心,到时候换了一家去做这寿宴,让人知晓了,还不知要怎样编排丰年。   只是今年向恒宁也确实不在……   云欢迟疑了下,道:“每年老太太寿宴,爹爹最是放在心上,早早便开始准备了。只是今年不巧,爹爹在路上耽搁,怕是赶不回来了。但是我们丰年的大师傅那也是极可靠的……”   “那是自然。”宋长平微微一笑,“只是祖母寿宴非比寻常,我想,若是二小姐在场,我会更加放心。”   “啊?”云欢愣了。“我?”   宋长平将手中茶杯轻轻一放,嘴角一弯,“不知二小姐是否赏脸?二小姐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宋某告辞。”   说话间,宋长平作势便要往外走。云欢脑子一热,伸手便要拦住他,哪知刚要起身,却是忘记了自个儿今日着一身曳地裙,这腿一绊,人一趔趄便往前冲,云欢经不住低呼了一声,宋长平回身去看时,云欢已是直愣愣地扑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下天地旋转,当云欢回过意识时,手已经按在了宋长平下腹某处,底下人突兀急促的呼吸和乍然变红的脸她全然没有意识到,极度地尴尬,让她脱口而出一句话。   “大少爷您是要我赏脸做客……还是做饭?”   “……”   一片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这场面当真是喜闻乐见啊,喜闻乐见……嘿嘿。   宋长平:【泪流】我能否赏脸邀请你去参观我的……卧房……   鱼泡泡今日冲榜咯~需要留言和收藏,希望路过的美女姑娘姐姐妹妹们赏脸收藏一下,留言一下哟~~~~~祝大家身材苗条哟~~ ☆、第十一章、寿宴   事后,云欢想起当时的情景,便觉得面红耳赤。你说自己趴在个男人身上,问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不是门外传来孙兴的声音,云欢也不知道还要在宋长平身上趴多久。   “少爷,老夫人特意派了人来接您回去。您看……”门边上,孙兴半弓着背低声道:“外头这都起风了,您要是再晚些回去,老夫人又要担心了。”   “来人了……”宋长平压低了声音在云欢耳边道:“二小姐这般压着我,旁人若是看到……”   “哦,哦……不好意思!”云欢手忙脚乱地从宋长平身上爬下来,宋长平已是清冷地回了外头一句:“晓得了。”   那一厢,再看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敢动的向云欢,宋长平终是忍不住打趣道:“二小姐这般热情地挽留宋某,宋某真真担待不起!”   “……”要不要笑得这么大声?   “我既想二小姐赏脸来做饭,更想二小姐赏脸来做客,不知二小姐可愿意?”   “……”为什么说这么正经的事儿,他还要忍笑地这般辛苦?   “大少爷?”外头的孙兴又催了一催,宋长平见向云欢始终未曾抬头,忍着笑又道:“二小姐可考虑几日,宋某改日再来拜访。”   踏出门口的那一刻,宋长平福如心至:外头的人皆言向家二小姐凶悍如虎,他们却不知,这只老虎,在他跟前,却如纸糊。   有趣,有趣!   他这般想着,迎面却走来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那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似要在身上看出点什么似得。宋长平在他身上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敌意,出了门低声问孙兴道:“方才那男子是谁?”   “大约是寄住在向家的那位表少爷吧。我见他好几回,他都是陪在向夫人身边,章奎倒是跟我提起过。”孙兴回道。   “哦。”宋长平回头去看温玉良,却是往向云欢所在的包房走去。当下,他不由地便蹙了蹙眉头。   却道温玉良眼见着向云欢挑了苏大,又将苏氏和向云锦气地拂袖而去,他一路送苏氏和向云锦回了向府之后,左思右想今日的向云欢委实不大对劲。   平日里向云欢对丰年的事儿从不感兴趣,每每他试着劝向云欢到丰年看看时,向云欢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有时候他劝多了,向云欢还会耍些小脾气。便是他也觉得,是时机介入丰年,他婉转地跟苏氏提过后,苏氏也是同意的。   若不是苏氏方才提起,温玉良真真不知道,竟是向云欢坏了他的好事。不让他插手丰年的事物,便是他无缘无故被撵出相府,被逼搬到别院,也同向云欢有关。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温玉良左思右想,最大的破绽,竟是那日他同云锦在里屋云雨。似乎一切的变化都是从那日开始……所以,向云欢是发现了他和云锦的事儿,所以才吃这干醋?   他心里到底不踏实。在家等向云欢不回,他索性又到了丰年寻她。哪知顺着伙计的指引往包房走,云欢人还没寻着,倒是见到宋长平从房里面蕴笑容地出来。   那个笑容,真真是刺眼。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温玉良的心里渐渐燃烧,近来的事事不顺一下寻不到发泄口,他加快了两步,走到门口,却是看到向云欢呆呆地坐在桌边,面带红光,多有小女儿的旖旎之态。   温玉良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待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是扣住了向云欢的肩,沉了声怒道:“方才那男人是谁!”   这一下,他真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向云欢吃痛,猛一抬头见到温玉良,劈手便打在温玉良的手腕上,闪开身子,怒视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说,方才那人是谁?我说你近日怎么总不爱搭理我,原来是看上了其他人,向云欢,你真是对得起我!”   “对不起?”向云欢冷笑一声,“温玉良,你可真爱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向云欢看上谁,喜欢谁,又哪里容得你管?不说你是我假表哥,就算你是我真表哥又如何?你若是再动手动脚,休怪我喊人将你打出去!”   “你……”温玉良吃了一瘪,从前向云欢在他跟前柔情似水,百依百顺,可今日竟是对他大呼小叫。原本他和向云锦还想着利用她的依恋,哄她骗她,得些好处,这会看来,她竟是移情别恋?   这怎么能!   “向云欢,我一片真心对你!前些日子,你还口口声声非我不嫁,今日,你却说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为着个外人,你想尽法子把我逐出了向府,此刻更是恨不得将我撵地远远的,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你的真心能值几文钱?”云欢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若是当真一片真心待我,好,你去挑个黄道吉日,三媒六聘地到我向家来提亲,我向云欢坐着等,看你捧着你的真心来!到时候,咱们再论论这什么非君不嫁,可好?”   “你!无理取闹!”温玉良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是憋了这么一句话出来。云欢只当没看到,扬了眉头,更加猖狂道:“怎么?玉郎没银子请媒婆?要么,跟我借点儿?”   “……”温玉良终是拂袖而去。   门外稀稀落落地响起两下掌声,云欢一抬头便看到宋长平懒懒地倚在门外,笑道:“宋某今儿可真有福气,看了这么几场好戏。瞧二小姐这般伶牙俐齿,宋某真是惭愧。”   “宋大少爷莫非属猫?来来去去都是无声无息的么?”云欢没好气地应道。   “落了东西。”宋长平懒懒应着,说话间倒真往云欢身边走去。   擦身而过去,云欢一眼便瞥到他嘴角的那抹隐忍的笑,一晃神,他倒真的蹲下身子去,从地上拾起个钱袋子后,在云欢跟前晃了晃,似是要证明自己没说谎。   尔后,宋长平竟又真的若无其事,一言不发地飘了出去。云欢一时间窘地只想挠墙,哪知人才刚刚趴在桌面上,宋长平又回了头,一本正经道:“二小姐,宋某也想问问,这请个媒婆,是要花多少银子来着?”   “……”   不挠墙了,挠人成么?   这一仗,宋长平真真是大获全胜,不过是片刻,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情便这般美好。守在丰年门口的孙兴见了他神色愉悦,都忍不住打趣道:“大少爷今儿可遇上什么好事了?”   好事么?宋长平眼前一晃而过向云欢那张绝色的脸,唇齿间似乎依然飘荡着一品豆腐的清香——遇上一个有趣的人,吃到一道合口的菜,算是好事么?   他的唇角弯了一弯,喉间却是突然一痒,他压抑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咳嗽出声。孙兴见状,连忙扶着他,他却是摆了摆手,沉声道:“回府!”   好端端的,竟是又犯病了。马车远去,宋长平撩了帘子抬头去看丰年二楼的那个窗口,似乎还能看到向云欢嘴角噙着羞,恶狠狠地在诅咒她。   诚然,此刻的向云欢确实在心里腹诽着宋长平。他的指点江山,他的若无其事,都让曾经与她擦肩而过的向云欢觉得惊讶,但是腹诽过后,她却挣脱了对宋长平的揣测,比起宋长平,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思考。   宋长平走后,章奎进屋来跟她进行了深谈,今日向云欢的表现着实让章奎惊奇,可还未到惊吓的程度。   “向爷早早便同我说过,二小姐是块璞玉。”章奎的称赞言简意赅,而后,却是担忧道:“方才夫人里去时面色不郁,二小姐回府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才好。”   “谁说我要回府?”向云欢居高临下看整个丰年,心里却是暗自揣度。   她爹不在,整个向府都由苏氏掌控。从前她懵懂不知,随着苏氏安排婆子奶妈在她身边,她也不知身边如今哪个能用,哪个可用。方才她顶撞了苏氏,又让苏大彻底离开了丰年。若是此时回去,要么是苏氏同她大闹一场,她势单力薄未必能取胜,在向府里住着,指不定一群人算计她一个。虽然她未必算计不过苏氏,可硬碰硬,又累心又累身。   第二种可能,则是苏氏依然保持从前好母亲的模样,顶多责怪她两句,软磨硬泡地处着她,她也依然和和气气。苏大手头决计是没钱了,若要赔丰年的这些损失,必定是从苏氏那磨。若是要继续和气,向云欢指不定还会被逼着将这事儿不了了之。   无论是哪种情形,都不是向云欢愿意看到的。   那一厢,敌方正蓄势待发地等着对付她,她才没那么笨,笨到自己跳到陷阱里去。   避其锋芒,泄其锐气,这便是云欢的兵法。   云欢起身便去领早就吃饱了,在厢房里睡地满脸通红的云燕。   “燕儿,二姐带你去大伯父那住几日可好?”云欢低声道。   “好啊,二姐去哪我就去哪……”云燕睡眼惺忪,乖巧的起身穿鞋子,方才穿好一只,却是抬头疑惑地望着向云欢:“大伯父?哪个大伯父?”   爹爹不是没有兄弟姐妹么?向云燕愣住了。   与此同时,一旁的章奎却是吃了一惊,抢先道:“二小姐,不可!仔细他一棍子将你和三小姐都轰了出来!那莽夫,打人可不讲理!”   莽……夫……?   向云燕愣愣地琢磨着这两个字,半晌,后知后觉地讶异道:“二姐,咱家还真有个大伯父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咯~长假要到了,忙碌了一周的你们要好好休息哟!出去玩儿出去旅游神马的,中间有空不妨来看看文叻,嘿嘿。 ☆、第十二章、救父   在去寻大伯父的路上,云欢反复告诫云燕,一会见着人,全看她眼色行事。若是她暗暗打了手势,云燕便甭管三七二十一,抱着眼前人的大腿哭就是了。   云燕似懂非懂,一路上倒是颇为紧张地揪着自个儿的衣角,等拐过了几个路口,云欢说快要到的时候,云燕曳了曳云欢的袖子,苦着脸道:“二姐,我哭不出来!”   “……”云欢不由地擦了擦汗,“燕儿你平常最喜欢什么?”   “我最喜欢啊……”云燕低着头算了算,一本正经地回道:“我最喜欢吃!”   “……”这算是兴趣爱好么?云欢甚是质疑。原本还想跟云燕力陈今日来访的重要性,只是看着云燕稚嫩的脸,云欢这大道理委实是说不出口了。   眼见着就要到了,云燕越发紧张,可那眼泪却是怎么都逼不出来。云欢也是无计可施时,云燕咬咬牙道:“二姐,我先哭,一会你告诉我哪个是大伯父!”   云欢还没阻止,云燕已经照着自己的大腿根子便掐了一大把,一下子疼地眼泪直流,“哎呦”一声便哭开了。   云欢被她吓了一跳,“燕儿你傻啊,哭不出来就罢了,干嘛掐自个儿!”   “没哭过,不知道怎么哭……”云燕吸溜着鼻涕,哀怨道:“二姐,咱们到了么!?”   “到了!”反正掐都掐了,就不能浪费。云欢一沉脸,眼睛落在大伯父门前那个着粗衣麻布的妇人身上。   “那是大伯母张氏!”云欢连忙打了个手势。眼见着张氏就要转身回屋,云燕一挤眼泪,拔高了嗓子嚎啕了一声,上前便抱住了张氏的腿。   “这是哪家的女娃娃,怎么哭成了这样!”张氏低头便见一个可怜见的小姑娘,哭得眼泪哗啦啦地掉,心里头一软,低身想挣开云燕,问问她是谁。   怎知云燕得了云欢的命令,没见着大伯父之前,一定不能松手,她索性放开了嗓子嚎啕开了。   这一阵哭地昏天黑地,云燕便听到张氏对着里屋喊道:“当家的,来看看这女娃娃是怎么了!只抱着我哭,不撒手呢!”   “哪个女娃娃?”里屋的人闻声出来,是个虎背熊腰的粗壮男子,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凖,落在云燕身上。   云燕泪眼朦胧,只想着这个壮实的男人同自家那个大腹便便的父亲当真不像是兄弟。   墙角处,隐约传来一声猫叫,云燕浑身一激灵,迟疑间,那个男子已经像抓小猫一般将云燕提在手上,打量了一番,沉声道:“你是谁?”   “大……大伯,我是我爹爹的三女儿,我叫向云燕……”向云燕这会是真的要哭了。这个男人看起来这般彪悍,手背上还有长长的一套刀疤,云燕觉得他一松手,自己个儿便要摔个狗啃泥。   “你这人,吓着孩子了!”张氏嗔怪了一声,拍手让向恒泰把云燕放下来。   向云燕好不容易站平,一道黑影笼罩着她,继而,却是向恒泰略显凶悍的脸:“你是向恒宁的女儿?你一个人过来的?”   那深色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自个儿,向云燕终是顶不住他质询的眼神,哭道:“二姐,救燕儿,呜呜呜,大伯好可怕!”   “……”躲在暗处的向云欢只觉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她只能硬着头皮缓缓地从拐角处走出去。   “大伯!”不给向恒泰发飙的时间,向云欢一出场,便是两膝一弯,直直跪在向恒泰的跟前,“求您救救爹爹!爹爹……爹爹他快要死了!”   深深地伏下身去,低头的向云欢已是满面泪流——这泪,却不仅仅是因为向恒宁所流。   向恒宁有个兄弟叫向恒泰,这事儿知道的人,那是极少的。   从前云欢的娘王氏在世时,王氏还时常带着云欢去大伯父家做客。云欢隐约记得,每回他们去时,向恒泰的脸色都极差,从来不搭理他们,倒是张氏笑脸迎人,每回都给云欢做很多好吃的。   等再大一些,王氏走了之后,两家就彻底退了往来。七八岁的时候,她还缠着向恒宁带她去找大伯母玩儿,向恒宁脸一沉,道:“什么大伯父大伯母,咱们没这门亲戚!”   那时候向云欢才想起来,向恒宁似乎从来都不在他们跟前提起他这个兄弟,更不曾同她和娘一起,去过大伯父家。   云欢问过章奎,章奎模模糊糊提到过,二人水火不容,倒是同云欢的亲娘王氏有些干系。   章奎不细说,云欢却是猜到了一二。两原本水火不容的兄弟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身为老大忍痛割爱毅然去从军。原本以为自个儿喜欢的女人能平安到老,怎奈红颜薄命,竟是病死了。   云欢犹然记得,当年大伯父手执一把大砍刀,险些在娘亲的灵柩前砍了爹爹。当年爹爹的头发都被削去了一半,披头散发地指着大伯父道:“向恒泰你这个疯子!老子同你老死不相往来!”   大伯父什么都没说,出门时随手将那刀一甩,那刀直直地将向府门前的石狮子的耳朵给削了下来。那石狮子的耳朵,至今还能看到补过的痕迹。云欢每每见了都要打一哆嗦,向恒宁每回却是咬牙切齿。   这句话一说便是十几年,两家当真再没任何来往。   前一世,向云欢连走投无路时,都没能想到这个大伯父,直到后来,她摸爬滚打,吃尽了苦头,再次回到雍州去祭奠爹娘时,在爹娘坟前同大伯父重逢,这个七尺大汉几乎哽咽地呼了她一巴掌,而后却是抱住她,“你这丫头死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你死了!”   那是迟来的亲情,却是让向云欢前一世的后来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力量。若没有向恒泰和张氏的帮助,向云欢后来的路,绝对没有那么顺。   “你是……云欢?”此刻,向恒泰望着眼前满面纵横的向云欢,再看看那一边,方才还抽噎着,此刻却浑然惊呆的向云燕,冷笑一声道:“怎么,向恒宁死了?”   “大伯,大伯母,求你救救爹爹!”云欢又低了下身子去。   眼前的人踟蹰和挣扎了片刻,终又嗤笑了一声,道:“他死就死了,便是收尸,也轮不着我。你们求我,又有何用?”   转身离开时,向恒泰一把抓住还要上前询问的张氏,硬生生的将她拉回了院子。   门“砰”一声关上了,一阵冷风吹过,云燕打了个寒颤,看云欢依然低着身子,不由地带了哭腔道:“二姐,咱爹真要死了么?大伯已经走了,咱……”   “跪着,等!”云欢低声应道,依然一动不动。   她其实是赌一把向恒泰的内热外冷罢了。上一世的相处,足以让云欢知道,向恒泰其实是一个极好的人。两兄弟赌一口气,最后却是天人永隔,为这,向恒泰的后半生都是懊恼的。   还有她,这世上,除了爹爹和云燕,她最亲近的人,不过向恒泰而已。前一世她绕了多少弯子才见到亲人,这一世,她不能再错过。   云欢心思百转千折,这一跪便是一个时辰,腿脚都要麻木了。云燕年纪小,跪不住,悄悄地起了身趴在门口往里头望,回头又通风报信道:“二姐,大伯和伯母好像在吵架!”   果不其然,过不得片刻,屋里头便传出声音。脾气极好,最是温柔的张氏恼怒的声音传出来,“看你七尺的个儿是白长了!自家兄弟出了事儿不管,还让两个侄女跪在跟前!你受得起,我受不得!你今儿要是不让我开这个门,我即刻便同你和离!”   那脚步声将近,门吱呀一声开了,云燕直勾勾地看着张氏,不知是该跪回去,还是继续站着。张氏却是唇角一弯,低声对云燕道:“丫头,躺下!”   “啊……”云燕一愣,云欢却是极快地领悟,一把将云燕抱在怀里,扯了嗓子期期艾艾道:“燕儿,你怎么了……”   云欢的慧根着实让张氏愣了一愣,直道云欢这丫头怎么同自己这般有默契,待回神时,却也是“哎呦”了一声,哭道:“当家的,你看这丫头,怎么晕了!”   屋里人大跨步地走了出来,蹙眉望着这三人,似是要判断真假,张氏起身便拧了他一把,怪道:“愣着干啥,你还真要看着你侄女儿死在跟前啊!”   每一个铁汉身后,都有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拼不过硬的,绕指柔却总是管用的。   云欢只知,张氏这招苦肉计真真是用对了。云燕被抱进屋子后,向恒泰赶忙去请了大夫。云欢原本害怕露馅,结果那大夫一把脉,却是说了一通,大体意思是,云燕常年来没吃饱饭,气虚体弱,加上又跪了太久,才会晕倒。   向恒泰狐疑的望向云欢时,云欢索性一把鼻涕一把泪,直把娘亲走后,苏氏当家,自个儿和云燕的苦难日子描述了一番,又道自个儿打小没了娘,这眼见着又要没了爹,往后真真是没好日子过了。   这当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当真是无从考据。   好在张氏配合着又哭了好一会,向恒泰直听得头皮发麻,冷着脸,二话不说便出了门,等向恒泰再回来时,张氏已经给两个丫头做了饭,两个丫头正埋头吃饭。   见了向恒泰,云欢赶忙拉着云燕行礼,向恒泰摆了摆手,对云欢道:“你跟我进来。”   “去吧。”张氏安慰道:“你大伯是个讲理的人。”   云欢点了点头,进屋便见向恒泰面色沉重。   “方才我去见了章奎。”向恒泰道:“他可没说,你爹要死了。”   “是。我爹确实还没死。”云欢面不改色的应道,“可也只是还没死而已。”   若是她再不想法子,向恒宁的死期,大约也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私以为,“吃”,其实也可以算作一个兴趣爱好!【望天,吃货的悲哀……就是,别人说“我很能吃苦”的时候,吃货能做到的,只有前四个字。 ☆、第十三章、护卫   上一世,向恒宁死在从蜀州回雍州的路上。当时蜀州正值了民乱,情势极为紧张。向恒宁袁氏同店里的伙计都被困在那里。向恒宁就是死在一场暴动中。   这些事,也是向云欢在很久以后听侥幸逃生回来的伙计说的。向恒宁圆乎乎的一张脸,委实太有官相,那些冲入客栈的乱民都以为他是朝廷的哪个小官,见了他就跟猫见了耗子似的,一人一箭,硬是将身姿有些圆滚的向恒宁弄成了刺猬。   向云欢连向恒宁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能见到的,只有一盒子骨灰。   最可恨的却是苏氏,分明早早便得知了向恒宁的死讯,却是暗地里压下消息,不动声色地将她送入宋家,当了向云锦的替死鬼,暗地里,却是将那家财独吞,最后败得一干二净。   这些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向云欢委实无从说起,可一想起这些,她却是悲愤难当。   “大伯,爹爹如今人在蜀州,这世道混乱,若他当真在蜀州上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云燕真的就没有活路了!”   “你爹不是三岁孩子,他那样精明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身处险境?”向恒泰淡淡问道。   “怕只怕有人刻意害之!”向云欢咬牙切齿道。   向恒宁的死,当真是有些不明不白。向云欢前一世如何想都不明白,怎么向恒宁同行十人,死的却是向恒宁和他最亲近的小厮。逃生回来的人,皆是口径一致,只道当日如何惊险,可为何偏偏死的不是他们?   “……”向恒泰沉默了片刻,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我同蜀州总兵倒是有几分交情吗,昨日他才告诉我,要去蜀州平乱。也罢,看在你娘的面上,我便替你求他个情好了。”   “多谢大伯!”向云欢心里最大的石头总算落了下去,对着向恒泰又福了一福,向恒泰大手一挥,起身便走,“别来这套。要不是看你们俩要死要活地跪着,老子才不会帮你们!”   向云欢嘿嘿一笑:搞定一个!   吃过饭之后,向恒泰拾掇拾掇,说要出门去寻人,云燕眼巴巴地望着他,云欢只得求道:“大伯,你带燕儿去玩玩吧。她长这么大,可没在城里好好逛过呢!”   “是啊,大伯……”云燕嘴一瘪,又想哭。   向恒泰直觉头大,又见云燕眼睛水灵灵的,可爱的紧,沉着脸道:“我是去干正经事儿……”   “大伯,呜……”   “行了!”抢在云燕哭出声前,向恒泰叹了口长气,“你跟在我身边,不许说话!不许乱动!”   “好!”云燕破涕为笑,上前便将自个儿的小手塞到向恒泰的手里,回过头,却是朝向云欢露出胜利的微笑。   “这丫头……”云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回头去了厨房。见张氏不在,她索性去刷碗。   若是在从前,云欢是断然不进厨房的,这洗碗的事儿,她想都不会去想。如今做起来,却是得心应手。张氏进门时,云欢已是将锅碗都给刷完了,张氏连连去夺云欢手里的布,瞧着云欢白嫩的手直心疼。   “哪能让你洗碗!造孽哟!这苏氏都让你干了些什么!”   张氏想起从前王氏在世时,带着云欢到家里来,云欢就是个粉雕玉砌的小人儿。不说宠爱如公主,可她绝对是向家上下掌心里的宝贝儿。   有见过哪家闺秀,需要自个儿刷锅的?还刷的这么顺手,这一看就是老手啊!   “不碍事。”云欢擦净了手,拉着张氏到一旁,踟蹰了片刻道:“伯母,我想和燕儿在您这住上一段时日。成么?”   “住我这?”张氏一愣,见云欢神色悲戚,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欢儿,你爹不在府里,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张氏摩挲着云欢的手,低声追问。   起初,云欢也只是吞吞吐吐,张氏恼了,一拍桌子,哪还有方才那温柔的模样。   “有事儿你跟伯母说就是了,吞吞吐吐算什么玩意儿。若是苏氏敢欺负你,自有你大伯和伯母我替你做主!怕啥!”   云欢一咬牙,索性将从前喜欢温玉良,可温玉良却跟向云锦私通,想要设计她代嫁入宋府的事儿抖落了个清楚,又将今日大战苏氏苏大的情形略略带过。   张氏听完气地直打哆嗦,云欢哭道:“伯母,是欢儿有眼无珠,若不是去恰好被我撞破了,我只怕被人卖了,还替人数着银子呢!还有我那继母,心心念念着要掌管丰年,我却坏了她的事儿,今儿更是被我撞破了苏大私吞,她必定要恼羞成怒,寻我麻烦的!若是今日我再回去,还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欺负你没爹还是没娘!就算你没爹没娘,你还有大伯呢!”张氏听完,险些摔碎了手边的青花瓷瓶,“不回去了!就算你爹回来,他要不给你个交代,我也不让你再回去住!”   张氏啐了一口,当下便去拾掇了两间屋子。那一派气吞山河的模样,让云欢心里既暖和又怀念:想当年,张氏再见云欢,也是这般又气又恼。表面看似温和,可身体里,却是住着一个可爱的悍妇。   这种有依靠的感觉,再一次让云欢觉得自个儿的日子是踏实的,能重来一次,果真是老天爷给的恩赐。   将头埋在张氏的肩上,云欢险些落下泪来:“伯母,谢谢你。”   “傻丫头……”张氏跟向恒泰成亲多年,统共就生了一个女儿,此刻却是远嫁他乡。她抚着云欢的头,想着这若是自己的女儿,可怎么舍得让她受这种罪。   向恒泰回来时,云燕跟在他后头,乖乖巧巧地跟着,眉眼间却全是笑,见了云欢,更是高兴地跑过来道:“二姐,你看大伯给我买了好多东西!”   全是些小女孩的小玩意儿,拨浪鼓、竹蜻蜓,可云燕却是打心眼里喜欢。   云欢摸了摸云燕的头,捕捉向恒泰嘴角来不及收回的微笑,心里早已笑开了花,“要谢谢大伯,还有,这几日,咱们都要住在大伯这。”   “真好!”云燕欢呼了一声,抱着向恒泰的腿不撒手。   “住……我这?”向恒泰回头便去看张氏,张氏沉了脸道:“我有话对你说。”   云欢只管带着云燕在外头玩儿,片刻后,却是听到向恒泰的屋子里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张氏低了声音吼道:“你砸咱们自个儿的东西算什么!别吓着孩子了!”   云欢心头一跳,不久又听“砰”的一声,向恒泰径直从屋里走出来,对着向云欢吼道:“格老子的!明儿老子陪你去丰年!看哪个还敢欺负到你头上!你这个不顶用的丫头,怎地让人欺负到了这份上才来懂来求救!怎么?老子不爱进你家门,你就不当老子当家人了!若是你娘在,你,你……”   一席话说得向恒泰几乎暴跳,最终却是声音却是弱了下去,见云欢已是流泪满面,向恒泰气地直接将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   张氏缓缓走出来道:“你别怕,你伯父这是生自个儿的气呢。想当初,你伯父和你娘也算是青梅竹马……他打小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疼,哪能见你遭这般罪。”   “我晓得的。”云欢只顾擦泪,恍惚忆起小时候有一回爹不在家,娘将她留给了大伯带,大伯也是带着她上街,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塞到她的手上——前一世遭难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起大伯来?   这一夜,云燕没有睡到张氏给她准备的屋子去,反而跟云欢窝在一张床上,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等云燕睡着,云欢反倒失了眠,翻来覆去睡不着。   等到了第二日,四个人匆匆吃过早饭,向恒泰便要带着云欢和云燕去丰年,哪知张氏拾掇完了也要跟着去,向恒泰提了眉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干嘛!”   “怎得?我侄女儿被人欺负了,我还不能去替她撑腰不成!”张氏眼一横,向恒泰也无法。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丰年,丰年已经开了门,章奎站在柜台那,见了向恒泰眼睛都直了,半晌回过神,神情凝重地对云欢道:“夫人一早便来了。见你不在丰年,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来了?”云欢嗤笑了一声,对张氏道:“怕是昨儿我没回去,她那一肚子火憋得难过的紧。”   “那可真是赶了巧了。”张氏微微一笑,让章奎打发了伙计带云燕去别处玩,自个儿先去后院寻苏氏去了。   云欢跟在张氏后头,只觉此刻她特别像是护子的母鸡,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就连向恒泰这人高马大的男人气势都低了下去。向恒泰边走边对云欢嘀咕道:“你伯母从前就最看不上苏氏那样子……”   云欢只顾点头,向恒泰加紧了两步追上张氏,云欢就被落在了后头。   才刚刚走到后院的时候,斜下里却突然蹿出个人来。云欢吓了一跳,就看到温玉良面带愧疚,眼眶泛红地站在他面前。   或许是向恒泰和张氏皆是一身粗衣麻布,温玉良压根没注意到前头还有两个人,只当他们是店里的小工,见了云欢,他也是直接就冲了上来喊住她:“欢儿!”   “你在这干嘛!”云欢直觉往后退了一步,昨儿她那样羞辱他,他今日不恼,反倒带着愧疚?   这厮,又想做些什么?   “欢儿,你昨儿去哪了。姑母昨日等了你许久,很是着急!”许是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显得不自然,温玉良缓了缓语气,上前便要抓住云欢的手。   可就在他即将握住云欢手的瞬间,身边却是有一双粗壮的手,直接捏住了他的手腕,那人手背上赫然带着一长道的刀疤,教人看着不寒而栗。   温玉良吃痛,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就听到眼前的人似问非问地看向云欢,“这人就是你那表哥?”   “就是他。”温玉良只听向云欢脆生生答道,下一刻,他的手却被放开,一股极大地力气将他悬空提起。   他从高往下看,便见自己七尺的个儿,却如小鸡崽子一般被人提在空中,提着他的人原本还是面目表情,与他对视时,却是平白地笑了笑。   一阵冷风吹过,温玉良终于发现,向恒泰提着他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后院不远处的茅房……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日更!更新时间为晚上8-9点左右,若是有特殊情况会提前通知。   另:前几日晋江大抽,很多姑娘收藏不上,结果就是,相见欢的收藏特别特别少……再这么少下去,这文就上不去榜咯。泡泡恳求各位姑娘,随手一收藏~多收藏,多欢乐~鞠躬感谢大家支持。 ☆、第十四章、撑腰   “你要干嘛!放开我!”温玉良终于感觉到一丝害怕,在挣扎未果后,他终于将求救的视线转移到云欢身上。   “表妹,救命!”   远处的向云欢静静地站着,嘴边扯开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   “你放开我……”温玉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迎面而来让人恶心的臭味教他开不了口,可他再挣扎,却发现提着他的人未动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粪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求求你,放过我……”一股暖流顺着他的裤裆倒灌到他的身子里,他绝望的闭上眼,却听到远处向云锦尖叫的声音:“表哥!你是谁?放开他!”   “小子,给你点教训。往后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想死的话,就别再打云欢的主意。”头顶上的人冷冷的突出两句话,身子一轻,温玉良总算接触到地面。   身上乍然扑过来一个人,惊魂未定地拍着他的肩膀,着急道:“表哥,表哥,你怎么了……云欢,这是什么人,你怎么带着外人来欺负表哥……咦,表哥,你身上怎么湿了?”   方才那质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温玉良痛苦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向云锦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又不可思议地望着温玉良,片刻后,眼神凉了下去,渐渐浮上鄙夷。   温玉良再度闭上眼睛,终于知道,今日,就是他的灾难日。这一辈子,他都忘不了此刻的羞辱。   “大伯,走吧。”云欢冷冷地看着这两个纠缠在一块的人,心头上掠过片刻的悲凉,各人有各人的造业承担,她此刻心软,可上一世,这两人又何曾心疼过她?   更何况,若不趁着今日狐假虎威一番,她往后的日子,可能会比今日更惨。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句话,她早该领教。   顺着那路,很快便到苏氏所在的屋子。   云欢在外头站了一会,里头的苏氏和苏大却是毫不顾忌的大声说话。   “大小姐昨晚上没回去?”   “儿女大了不由娘,更何况,她还不是亲生的。老爷不在家,她倒是蹬鼻子上脸了,又何曾把我这个后娘放在心里,哎。”   “可不是说么。”苏大停了片刻道:“按我说,妹妹你这后娘做的也够可以。昨儿她那样不给你脸子,连你都敢大呼小叫,一点规矩都没有,要是我,一巴掌呼死她都是可以的。还有那钱……我好歹是她舅舅,她还真敢要?妹夫要是在,我一定同她理论两句的。这下子,采买的事儿我也干不了了,可如何是好!”   “你还敢说!”苏氏嗔怪道:“我让你事事小心,你总不放在心上,这下子捅了篓子,还要我替你补不成。我告诉你,这钱我也拿不出来了,要贴你自己贴!”   “我哪里有钱啊!”苏大苦叫一声,“拿不出就算了。她还真送我去见官不成。只要等到妹夫回来,我看她小丫头片子还能这么嚣张!”   那一句句话落在向恒泰的心里,气得他攥紧的拳头咯咯直响,他想着便要冲进去,张氏拦着他,奴了奴嘴,做了个口型,“再听听他们说什么。”   里头苏氏又嗔道:“你声音就不能小点!那丫头最近有些不大对劲,我总觉得她像换了个人似的。听说昨儿还在丰年做了菜,将那四个少爷收治地服服帖帖。我得了消息,便是最挑剔的那个宋长平都邀她去做寿宴……哼,这丫头,可不简单!”   “她要去便去好了!”苏大又扬了声音,不屑道:“从前妹夫去做这顿寿宴都要左思右想上半年,准备上半年才敢去。那小丫头片子贸贸然去,还不是要闹大笑话。等她坏了丰年的名声,看她还能说她要当家作主,我给她脸面,她倒是要得起!”   “宋长平可不是傻瓜……”苏氏担忧道。   “他不是傻瓜,却要变死人了!”苏大冷笑一声,“若是他看上了那丫头也好。把她嫁出去了,这家产就是咱云锦的。昨儿我才听说宋长平又病重了,连夜请了好几个大夫……谁嫁给他谁倒霉,一只脚踏进寡妇门里。”   “你就恨不得天下人都晓得你的心思!”苏氏提了声骂了句,苏大嘿嘿道:“这不是没人么。整个丰年除了章奎,我还怕谁听到咱的话啊!那丫头也不知死哪里去了……”   苏大说着话,人便探身出窗子看风景,这一看不要紧,视线正好落在向云欢身上,他吃了一惊,人便卡在了窗户口,脸上却是赶忙堆上笑容,唤道:“大……大小姐,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云欢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垂了眸子嘲讽一笑,道:“方才章叔叔说,母亲和舅舅都急着寻我呢!”   屋子里噼里啪啦,也不晓得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未见苏氏的人,却是先闻其声,捏了嗓子假作温柔道:“欢儿,你昨儿倒是去哪里了,母亲等了你一个晚上……”   苏氏徐徐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原本有些尴尬的脸在看到向恒泰时,像是遭了雷劈一般,立时便愣在那了。   半晌,方才抖着指尖问,“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怎么?我来看看我兄弟的产业,不行?”向恒泰虎着脸,也不管苏氏,直接走到苏大的跟前,身上乍然散发出骇人的气息,让苏大直接倒退了两步。   “苏大,许久不见。”向恒泰阴仄仄地笑了笑,“听说你欠了我家兄弟几千两银子,我侄女不好意思跟你要,我来跟你要!”   “什、什么银子……我何曾欠了你的!”苏大梗着脖子道。   “舅舅忘性可真大,昨儿舅舅可当着丰年上下面儿,应承下的事儿,今儿就忘记了?”云欢斜睨着他,冷冷道。   “欢儿,这是咱自己的事儿,你把外人牵扯进来做什么!”苏氏站在苏大后头,怒目道。   “这是我亲大伯,苏大却是我假舅舅!这谁是外人,还真说不准呢!”   云欢冷冷应了一句,想到方才两人间的对话恨的牙痒痒,“苏大,你想拖到父亲回来,这事儿就赖过去了?你做梦!若是你今日还不回这个钱来,今儿我就抓你去见官!”   “见官算什么!连自家妹夫的钱都骗,这种人不毒打一顿算便宜他!”向恒泰手指按地啪啪响,“从前老子在战场时,空手打死人那也是常有的事儿。弄死个把人,对老子来说那是容易地很……送官,那真真是便宜这老小子了!”   “向恒泰,你以为这是军营啊,打死人那是要偿命的!”苏氏急了,瞪圆了眼睛扯着嗓子便要护着苏大。   “那你倒是看看老子敢不敢打!”向恒泰眸光一闪,竟是一拳就打在苏大的鼻梁上,他的身手极快,又是两三拳打在苏大的肚子上,苏大圆润的身子立时在地上蜷缩成一个弧形,哎哟地唤了两声。   不多时,向云锦搀扶着好不容易收拾齐整的温玉良匆匆赶来,见了这场景,真真吓得眼泪都要逼出来,扶着苏氏忙道:“娘,那人骇人地紧,指不定真的会打死人的。方才他差点就弄死表哥了!”   她说着话便要上去抱向恒泰的胳膊,张氏笑眯眯地拉开向云锦,“小姑娘,我当家的向来不对姑娘下手,可若是误伤,咱可就不敢保证了!”   “你们俩到底要干什么……”苏氏终于崩溃了,苏大被揍了几拳后在地上只懂呻吟,完全没了意识,可向恒泰似乎还没解气,还要往下打,苏大扶着门框直喊救命,“来人,快去请捕头来。杀人了,杀人了……”   “我劝你还是别叫捕头了。”张氏依旧不动声色地笑笑。苏氏只觉得她的笑容扎人眼,而后,张氏却是凑到她的身边,低声道:“苏千落,你的卖身契还在我的手上……还有你中花魁时的画师给你画的画像,你怕是许久未见了吧。”   张氏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道寒光。   多年前,已经成为她弟妹的王氏找到她,将那张卖身契交到她手上时,可能万万没想到,她会有用上的一天。自称纯良,实则却是红极一时的花魁。若是宣扬出去,苏氏这个当家祖母的位置,可还能坐的稳当?   苏氏的身子略略一抖,终是将目光转向向云欢,带着深深的祈求和无力,“欢儿,你舅舅的钱他今日一定还上。你让他别打了,别再打了……”   “大伯。”向云欢柔声唤道,向恒泰干脆利落地收了手,扭头吐了口唾沫,“我就这么一个侄女,若还有人敢欺负她头上,她少一根头发,我让他全家都变秃子!”   “你不过仗着有人撑腰罢了,何必如此张狂……”身边的向云锦咬牙切齿地咒骂向云欢,向云欢仰头望去,天空一片万里无云,湛蓝无比。   她听到自己无比轻松,无比欢快,足以让向云锦嫉妒恨极的声音,“我就是有人撑腰,我就是这般张狂,你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玩个微博上流行的游戏,测试一下大家纯洁不,用你现在的输入法分别打出CN,QJ, SY ,ZW,要诚实喔……我先来:才能,情节,所以,中午。我也太纯洁了……这不科学。我不是猥琐鱼泡泡么?← ←   苏千落:《重生小娘子的幸福生活》小娘子文里的重要配角之一,看过小娘子的姑娘大约记得她吧。当了花魁之后就消失了……其实,她在这里在这里!   提早更新,祝大家周末愉快!【周末要加班的人森森嫉妒乃们!咬手帕,恨……】 ☆、第十五章、退缩   这一回,苏大欠的钱倒是极快地送了来。出面的是苏大,送了两千两的银票来,还有一盒子的首饰,一打开,全是些零零散散的陈旧首饰。   最后,苏大更是掏出个有些破旧的钱袋子,放在桌上叮叮当当地响,放下去便有铜板滚出来。   “这真是我全部的钱了,”苏大苦着脸,差点没哭出来,“你舅母的首饰都被我拿来了,实在凑不齐三千两银子……这些你先收着,差的部分我再慢慢还。”   那些个东西,看着真有一种砸锅卖铁的悲凉感。云欢心里默默摇了摇头,苏大和苏氏这些年坑丰年的钱,又何止这些?   这般惺惺作态,哭穷的行为,倒也符合苏氏的性格。   也罢,这么一大笔钱,等于是在苏氏的心头上剜肉了。   “赶狗入穷巷也不是什么好事。”张氏私下里安慰云欢道,“剩下的钱往后再慢慢要吧。不急于一时。”   “我晓得的。”云欢低声应道,“有大伯和伯母在,我就不怕他们了。”   只要向云锦和温玉良不再来烦她,余下的事儿,只等向恒宁回来。   “傻瓜。”张氏摸了摸云欢的头,想起方才苏大的话,不由地有些忧心,“你要去宋老太太的寿宴?”   “是呢。”想到这里,云欢也是有些担忧,“伯母,这可怎么办,我心里头没底……”   话正说着,章奎却是入屋来,随手递给云欢一张烫金请柬,云欢一打开,整个脸更是垮了:不是说宋长平病倒了么,怎么还记得这回事儿啊!   “能收到宋老太太寿宴的请柬,那可是极荣耀的事儿,你倒好,避之如蛇蝎!”张氏不由地轻声笑了,云欢也陪着笑。   笑归笑,云欢还是动了起来。虽然她对外解释是自小有在学做菜,可手艺突飞猛进,总是让人生疑,是以她得空便缠着李大嘴学做菜,该装傻时还装傻,该精明时也绝不退缩。   李大嘴原本还不怎么搭理她,可云欢日日来厨房里看着,娇滴滴的一个小姐跟在身边,李大嘴再是铁石心肠也看出来,云欢是认真的。   认真教下去,李大嘴更是在云欢身上发现了许多惊喜,有时候教授成为一种切磋,时间长了,这两人,莫名便多了师徒的默契。   闲暇时,云欢让章奎去打听了下消息,章奎回来说,宋长平从丰年回去的那一日便病倒了,宋府请了好多的大夫,将养了这么些天,总算好了一些。   云欢这才略略放下心,只要宋长平没事,那老太太的寿宴便能正常举办,她该做的准备便一点也不能马虎。   想起那日自个儿压在宋长平身上的场面,云欢的脸却是烧起来,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他。   可惜上天没听到她内心的声音,没过几日,宋长平竟是又到了丰年来。   那时候云欢正在跟李大嘴讨论宋老太太寿宴上的菜式。   李大嘴毕竟跟在向恒宁身边很多年,对于宋老太太的喜好也有些了解,只是往年的菜式基本上比较有所保留,在云欢的眼里,几乎没什么新意。   两人讨论起来时,便起了争执。李大嘴坚持要按照以往的菜单上,以免出错,云欢则坚持要推陈出新。李大嘴也是个犟脾气的人,到了最后,将那菜单一丢,几乎都要跟云欢发起火来。   听见宋长平登门,云欢一拍脑袋:这菜单还不是要客人说了算!只要他点头,还要什么不行!   “他在哪里?”云欢问章奎,章奎指了指后院,道:“他说想要看看咱们后院的桃花……”   “后院重地,闲人勿入!”云欢咬牙切齿。章奎无奈道:“老主顾,咱们可得罪不起!”   “不过是比咱多几个钱么!”云欢暗自嘀咕,带着菜谱直接去了后院。   丰年的后院的那几棵桃树,还是云欢小的时候亲手种下的。长了十几年,一到桃花盛开的季节,一片嫣红,好看的紧。   只是此刻,那片嫣红下,青衣的宋长平却是坐在轮椅上,从背影看过去,却是越发清瘦了。   云欢心里头不由的微微叹息,那厢宋长平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她,眼里闪过一丝和煦的笑意,朝她招了招手,“欢儿,过来。”   “……”那一丝心疼就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宋大少爷,咱们好像……没这么熟吧?”这么直呼名讳,真的好么?   “我听你那表哥似乎是这么叫你的。”宋长平无视云欢脸上的懊恼,笑了一笑。想要站起来,指了指轮椅道:“你看,我不太方便过去找你,你能过来帮把手么?”   “哦。”云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顺着道就走过去,了了看宋长平的膝盖上还铺着条羊毛毯子,不由地蹙眉。   这都快四月了,尤其是这几日,天气反常的热,可宋长平身上盖着这毯子,竟然不出汗。   “前几日摔了一跤,腿摔伤了。”宋长平见她一直盯着那羊毛毯子看,解释道。   云欢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又道:“是有什么事儿么?受了伤还赶过来。”   “请柬你收到了么?”长平低声问道:“原本第二日就该送过来的,可是那日摔了腿。”   “收到了的。”云欢迟疑了片刻,原本还想慰问两句,话到嘴边,却是变作寿宴的菜单,“正好大少爷来了,这寿宴的菜单是您现在看,还是一会给您送到府里去?”   “这菜单也好。”宋长平看了一眼,又道:“只是怕要二小姐费心再加两道菜。”   今年与往年不同,宋家那位在宫里的妃子越发得宠,便是宋长平这一脉也越发红火起来。昨日宋长平才知道,便是永平王府也送了贺礼来。   永平王若是要来,这对宋府来说更是莫大的荣耀,这寿宴的档次便要再提一提。   “永平王爷最喜欢吃的便是竹荪,不管怎么做,他都是吃不腻的。”宋长平特意嘱咐道。   “谢谢宋大少爷提点。”云欢又感谢道。   “二小姐对任何人都是这般彬彬有礼么?”宋长平乍然问道。   “啊……?”云欢一愣,宋长平却又若无其事地将脸瞥到一边,“我还真怀念你的前几日张牙舞爪的样子。”   “……”云欢默了一默,终是狠狠心,低声道:“宋大少爷若是为了这事儿特意来一趟,委实太辛苦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大可以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   其实云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闲暇时,云欢总在想,若是上一世宋长平没死,她嫁进宋家之后,她会怎么样。   宋长平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在认识他之前,甚至是在上一世,她同许多姑娘们聊天,提起宋长平时,便是一副憧憬的模样。   不光是因为他的样子好看,还因为他在诗词歌赋上有极高的天赋。五岁熟读唐诗宋词,七岁吟诗作对,宋长平一直都是宋府的骄傲。   要不是因为他一直病着,只怕会有更多的姑娘喜欢他,而他娶的人,未必是向家的姑娘。   同样的,若这个人不是上一辈子她的夫君,若这个人不是这般短命,云欢也要喜欢上他。   可此刻,云欢只想离他远远的。   自从上一世成为寡妇之后,云欢自觉此生不要自己的夫君家财万贯,更不要他有多大的出息,能一心一意待他,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陪她到老,这便是她最大的指望。   再出色的人物,若是短命,那都是枉然。   云欢告诫自己,此生定要远离病痨,不做寡妇!   一个身体欠奉的才子,绝对不是她的良人。   于是,她很快甩掉宋长平离开前那略带困惑和失落的眼神,同李大嘴讨论菜谱。   “这个永安王最喜欢吃的便是竹荪,还有,他顿顿都要有鱼,无鱼不欢。”李大嘴道:“从前他来丰年,向爷提起过这个人。”   “鱼?”云欢顿了一顿,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菜谱,“做鱼酿竹荪吧!”   这竹荪也被人称作“雪裙仙子”,入汤后,香味浓郁,滋味鲜美,自来列为“草八珍”之一,可若是用鱼酿,那更是鲜上加鲜。   做法是取青鱼一条,鱼骨剔去鱼线,入高汤慢炖,鱼汤勾芡。鱼肉处理后,同荸荠、虾仁、猪肉馅一同用擀面杖敲打成泥,入蛋清和胡椒粉搅拌成馅料,填入竹荪内,大火蒸半刻钟后,将鱼汤浇到竹荪上。   这菜做起来难度不高,做出来的成品也是一清一白,可难得的是味道极为鲜美,没有任何杂味,令人入口难忘。   她只将这菜的做法一说,李大嘴一拍大腿,“成!”   这一回,云欢倒是没有贸贸然出手,反倒是跟在李大嘴身边看着她做,等李大嘴做出来,云欢略略一尝,吞吞吐吐道:“好吃是好吃,就是似乎太咸了些……”   李大嘴琢磨了下,一拍脑袋,“瞧我,方才没留神,这馅里已经放过盐了,我又在汤里下了一回!”   这一回,李大嘴总算是服了。   这手艺的事儿,既看经验,也看天赋。   向云欢怕就是天赋异禀的那一个。   向云欢在李大嘴那磨了半个月,日子便飞到了老太太寿宴那日。   一早,宋府便来了马车特意接向云欢等人前去。   向云欢爬上这趟马车之前,她决计想不到,便是这一去,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竹荪鹅……姑娘们有人爱吃么!口水流起来!下一章,小粉红走起来! ☆、第十六章、入瓮   那一日,宋府真真是车水马龙,向云欢跟着李大嘴一路入厨房便不停感叹。   厨房里自有李大嘴掌着,云欢在一旁呆了一会,李大嘴便嫌弃地赶她出去,“这里有我看着就好!”低了声,李大嘴念叨道:“宋大少爷那是邀请小姐来做客的,你想想,旁的夫人小姐一身香气,小姐你却一身油烟味,这像话么?”   “可我一会也是要做菜的呀……”云欢迟疑道。   “一会要你做菜的时候你再来!”李大嘴挥着勺子将她赶出厨房。   花园里,戏台子高筑,隐隐传来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唱着,“香梦回,才褪红鸳被。重点檀唇臙脂腻,匆匆挽个抛家髻。这春愁怎替,那新词且记……”   云欢站在门口听了片刻,心道不知是哪个夫人点的这出戏,这唱的是好,就是颇旖旎了些,衬着这春光,都能让人的心都融化了。   没个主人家带着,她倒是不好随处乱走,在院子里逛了逛,有个小厮模样的人走了来,恭恭敬敬道:“向二小姐。”   “你喊我?”云欢愣了一愣,那小厮却兀自笑了,点头道:“二小姐怕是不记得小的了。小的叫福寿,随大少爷去过两回丰年,见过二小姐。”   “哦哦……”云欢打量他,也觉得眼熟,想是宋长平身边的随从,她从前没怎么在意。她略略点头致意。   小厮又道:“大少爷一早便派我去门口等着二小姐,我左等右等没等着您,听前头的人说,丰年的大师傅到了厨房来了。我私心想着,二小姐怕也在这,赶紧急急忙忙的来寻您。若是教大少爷知道我怠慢了您,我这身皮可要不保。”   这小厮嘴皮子倒是溜,云欢不由地笑,那小厮又道:“大少爷可是吩咐了小的,见了二小姐便领您去见他。”   云欢咬咬唇,看了看厨房道:“我这菜还没做好。你去告诉大少爷,我就不去了。”   “那哪成!”福寿着急道:“二小姐是大少爷请来的贵客,我若是请不动您,大少爷定然要怪罪我的!再者说,离晚宴的时间还长,二小姐一个人在这,可无聊地紧。二小姐您心善,可别让小的难做……”   这一口的舌灿莲花!云欢挑了眉看他,“你家主子话不多,怎得养了你这么个机灵的。”话语间却是松了。   边走时,福寿也是老老实实应道:“我家主子总嫌我是话痨,时不时便说要卖了我。我家公子就是嘴硬心软,有我在,他身边才热闹些,嘿嘿。”   两人一路走了好一会,云欢这才觉宋府果真是大的很,快到院子口的时候,一个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焦急道:“福寿,你赶紧去看看,你弟弟福禄把孙姨娘的一个如意打碎了,孙姨娘发了好大的火呢!”   “怎么会,福禄一向最是小心!”福寿脱口而出,心里头焦急地很,这一厢却又还没办好宋长平交代的差事,真真是左右为难。   “你家少爷就在那院子里头?”云欢指了指院子门口,反正不远,不如自己走进去算了,忙打发福寿走,福寿自是千恩万谢。   那院子却是出奇的冷清,云欢在门口等着一会,人也没见着半个。云欢绕了一会,倒是一件偏屋微微敞开门,屋里头隐约传出点声响,宋长平清冷的声音传来,“进来给我倒杯水。”   我么?云欢看了看周围……她是来做客的,怎么倒成了使唤的丫鬟。堂堂宋家大少爷,怎么连个丫鬟都没有?   她腹诽着,推门进去便闻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她想着或许长期生病的人屋子里都是这股味道,随手倒了杯水,屏风后的人略略恼怒的声音传来,“怎得动作这么慢。”   “诶,我可是客人!”云欢忍不住抱怨出声,端着杯子就要走过去,屏风后头却是哗啦一声,宋长平惊讶地问了句,“向云欢?!你别进……”   “哐当……”最后的一个字淹没在杯子碎裂的声音里,向云欢瞪大了眼睛看着宋长平赤裸的……上半身。   脱去了青衣的宋长平,全然没有平日看上去那么瘦弱,滴答着的水珠从他的胸口缓缓滑落,向云欢的视线也随着水珠从胸口往下至小腹。再往下,是宋长平匆匆用里衣遮住的地方,健硕的大腿肉若隐若现……   “啊……”向云欢惊讶地就要出声,宋长平扑上来便捂住她的嘴。   屋子外,是小厮惊慌的声音,“大少爷,你怎么了!”   “在外头呆着!”宋长平沉了声喝止,又问,“你方才去了哪里,要杯水都没人来倒!”   “小的方才去了趟厨房取您的点心去了。今儿院子里的人都被太太抽走帮忙了,就剩小的在,忙不过来……”外头的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句,宋长平骂道:“怎么人走了也不把门关好!”   “关好了呀……”外头的人也是疑惑,半晌却是听到一声猫叫,恍然大悟道:“都是这只猫,到了春天就不老实,四处冲撞,许是它将门冲开了……”   “滚!”宋长平隐忍地骂了句,“把门关好,不许旁人再进来!”   “哦……”外头的人应道,一厢却是骂猫道:“你这小畜生……”   向云欢被宋长平捂地出了一身汗,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等外头的人渐渐走远了,她缓缓松了口气,低头看地上的里衣,却是更想哭了:宋长平统共就两只手,一只捂着他的嘴,一只搂着他的腰,那他的下半身光溜溜地,怎么办?   “你别低头!”宋长平低声吼道,向云欢赶忙老老实实地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求道:“你先放开我,我不看你,你赶紧穿衣服!我……我先出去了!”   宋长平低声咒骂了一声,放开向云欢的时候,便去抓地上的衣服。向云欢也是紧张地很,快步想要冲出屋子。   宋长平这才抓到裤子,还没往上套呢,向云欢捂着眼睛摸索着又返回来了,“宋长平,外头……外头好多人!”   “他娘的!”宋长平忍不住骂出声来,听那声音,不是旁人,正是平日最为猥琐的赵游焕,王楚江和林轻南也在一旁,赵游焕手就搭在门上,片刻就进门来。   “来不及了……”   宋长平话音刚落,身边的人轻身一跃,跳进水里。   “可怜见的,这院子怎么这么冷清。”赵游焕戏谑道,“我早早便说他,好歹是宋家的大少爷,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一个院子就两个小厮伺候着,哪个主子能过得这么惨。”   “可不是。人家可都问我,宋长平是不是身子出了毛病,不近女色也还好,他根本就是不近生人么!他不怕,我还怕人家以为他爱的是我呢!”王楚江嘿嘿笑道,一脸的不怀好意。   “你两积点口德吧。他的身子是真有病,前些时候病得都走不动了。要么也不用来泡药浴,一泡就是一天了。哪天他要是悄无声息地在他屋子里藏个女人,看不吓死你们俩!”林轻南不屑道。   三个人都是跟宋长平玩儿惯了的,推门便进了屋子。一进门,赵游焕便觉出有些不同,“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有股子女人香?”   “哪里来的女人香,全是药味!这哪是人呆的!”林轻南粗声粗气地骂了句,“就不该让他呆在屋子里,每天跟我去操练操练,我看他好不好!”   “呸。我可是在女人堆里混大的,这里保准有女人来过!”赵游焕斩钉截铁道,绕过屏风便要杀宋长平一个措手不及,哪知绕过去,却只有宋长平一个人冷着脸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件长衫,颀长的身姿一览无遗,胸口略略敞开,说不尽的风流。   “怎么就你一个人!”赵游焕不可思议地嗅了嗅,空气中真真切切一股女人香。   “怎么?你也想泡?”长平懒懒地伸了下腰,“说实在的,我今儿倒真缺个擦背的!只是你我泡鸳鸯浴,传出去……”   “没女人来过?”赵游焕依然不信,眼睛不停在长平的屋里溜达,视线却是落在长平身后的药浴桶里。   水面上咕噜一下,冒了个水泡。赵游焕的眼睛亮了一下,指着那药浴桶坏笑道:“跟女人泡鸳鸯浴泡多了,我还真没跟男人泡过药浴!宋长平,我今儿就把第一次送给你了!”   他作势便要脱衣服往水里钻进去,宋长平却是动作更快,连着那身衣服直接跳进了桶里,溅出的水花直接砸到了三人身上,弄得三人湿了一身,宋长平微笑而略带威胁地带着三人,沉声道:“今儿这药浴,可真不是你想泡,就能泡的。”   药浴桶里,再次咕噜咕噜地冒了两个气泡,饶是粗枝大叶的林轻南也看出异样来,拉着两人便往屏风后头走,“我都跟你说没人了!他这人就该去当和尚!”   “呸,他分明……”赵游焕还要挣扎,林轻南抬手便圈着赵游焕的脖子便往外走,“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咱们都出去!哎,宋长平,你给我快一些!”   水里又咕噜了个气泡,宋长平深了深唇边的笑,低头便吻住想要冒头上来的人,缓缓地度了口气。   狭小的空间里,那个乱入瓮中的人慌了手脚,小手一抓,竟是环住他的腰,觉察不对时,宋长平已是不给退路,双手一扣,便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地摁住。   屋子外,方才里去的林轻南去而又返,只是这回,却是带了戏谑的笑,挠头扬声道:“长平啊,赵二让我来告诉你,你别着急,慢慢来。我们去看会戏,你忙完了再来……”   宋长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把拿过手边的如意丢了过去,低声笑骂道:“滚!”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赵游焕这个猪一样的队友,宋长平哪里能一亲芳泽哟!不忍直视,不忍直视……   感谢姑娘们补分了哟,嘿嘿。昨儿疏影说了什么来的?宋长平就是“送长评”?乃说什么?要送长平给我哟?那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哈~【← ←被人发现自己的用意,癫狂了。长评看缘分哟,但是短评和收藏那是必须滴!嘿嘿。   打滚求收藏求留言~顺道问一句,有人看舞林争霸么,有人跟我一样喜欢张傲月么! ☆、第十七章、迷情   等林轻南走出门,向云欢还隐约听到他在门口同方才的小厮对话。   “你家主子让你看着门,你倒好,人都跑没了。若是来个不正经的人,将你家主子看了个够,我瞧你有几张脸面赔给你主子!”   “方才我去抓猫了……”小厮应道。   “去去去。这会就别凑热闹了!该干嘛干嘛去!”林轻南骂了句,赵游焕和王楚江隐忍的笑声传进云欢的耳朵里,真真是刺耳的紧。   “还没看够?”方才按着她的手不让动的坏人总算松了手,扶着她的肩笑问道:“舍不得起来?”   云欢动了动,脸上越发臊红,撇开脸咬唇道:“我的脚……麻,麻了。”   脚麻就算了,她干嘛结巴!这不是告诉别人自己心虚么!   云欢自我谴责了一番,宋长平嘴边笑真是藏都藏不住了,哗啦一声跨出桶外,弯腰变将云欢捞起来,打横抱在怀里。   云欢挣扎着要下来,宋长平也不肯,嘴边打趣道:“你再喊,可别再招来什么人,到时候要再跳进水里去闷死咯,我可不救你!”   云欢立刻老实了。   你说她怎么就这么背,原本是来做客的,这会却像是来偷欢的。好在方才那三公子没瞧见她,否则她真是挖个洞埋了自己都不够。   云欢自个儿念了半晌,回神来时,宋长平已经抱着她,快速地穿过一个暗门。云欢这才发现,这偏屋竟是直通另一间屋子。一走过去,眼前便豁然开朗。   “方才那是药浴室,一会小厮要去收拾,你呆在那不方便。这是我的房间,你可以安心呆着,等着我回来。”宋长平直抱着着她走到床边,才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云欢后知后觉地看着宋长平的长腿,暗自想,前几日,他还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可今日他却抱着她走到了这里,她这样算不算是欺负伤残?   “呆着……”云欢的脸烧到了耳根,试了试腿脚已经恢复了,她忙道:“不能再呆了,一会我还要去厨房做菜!”   “去厨房?”宋长平好笑地打量着云欢一身,推着云欢到了镜子前,“就这样去?”   “额……”为了不失体面,云欢今儿特意好好装扮了一番,可此刻,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显得特别的狼狈。精心挑选的衫裙被谁泡过后紧贴在身上,玲珑有致的身姿毕现无遗——若真这样出现在宋府里,她不是被当成疯子,就是被当做妖精。   “我这没女装,一会我让人去备一套。这是我的衣服,你先换上。你在这屋子里呆着,别乱跑,我一会就来。”   宋长平噼里啪啦地叮嘱了一堆事情,便是向云欢也不知道,怎么平日沉默寡言的他,发号施令时却这么顺畅这么威严。   她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句“知道了”,宋长平却是咧开嘴,笑得格外开怀,临走时,还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赶紧换下这身湿衣服,我不是怕你着凉,而是怕我自己……”   他的眼神又忍不住飘向她的身上,脸上也是红地惊人,可眼神却不猥琐。   等他走后,云欢赶忙换上宋长平的男装。   他的个头高,衣服穿在她身上,就跟戏服一般。云欢甩了水袖,依样画葫芦地唱了两句“香梦回,才褪红鸳被。重点檀唇臙脂腻,匆匆挽个抛家髻……”   唱到半晌,却是“呸呸呸”了数下。这般旖旎香艳的句子,她怎么随口就来了?   云欢暗生薄恼,随后自个儿却是不由地笑了。   坐在宋长平的床上,便打量他的房间,干净利落,略显冷清,像极了他的性子。   屋子里这天气还放着个火盆子,烤的云欢身上都冒汗。前几日瞧见他时,他还盖着羊毛毯,想必他身体太过虚寒,受不得冷。   一旁倒是有一张书桌,宣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字,“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云欢随着念,他的最后两句虽是没写出来,她却是不自觉地念了出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两句乍然出口,她自个儿倒是吓了一跳,慌忙地退了一步,心里只想着,宋长平是这样清冷性子的一个人,定不会将相思挂在嘴边,更不愿写于纸上,只愿藏在心里。   他是踟蹰了多久,才会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前头这几句?最后的这两句,他又是为了谁,迟迟舍不得下笔?   他心底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云欢的手下意识地去抚自己的唇。   他低头的一瞬间,唇边是促狭的笑。她闷在水里,原本变觉得气闷的紧,隔着渐凉的水面,他微凉的唇覆在她的唇上时,她只感觉到一阵眩晕。   若那时有人摸着她的掌心,定然是湿热的一片,带着丝颤抖……可那时,只有宋长平,霸道地按着她的手不给动弹,度气的瞬间,她感觉到一丝战栗。   “心……悦,君,兮。”云欢缓缓的念出四个字来,心底里却是划过一丝叹息和遗憾。再不肯在他房里瞎看,又想着方才来时是一身衣服,若是换一身回去,李大嘴必然会生疑。   在房里等了一会,长平也没回来,她拎着衣服放在火盆上烤,没一会便烤干了。   等她换好衣服整理好妆容,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去时,路过戏台子,便瞧见宋长平坐在那三位少爷当中,赵游焕抓着他兴高采烈地问着,他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许是感觉到什么,他回过头来找,云欢却是站到了树后,躲了过去。   那一厢,赵游焕压低了声音对宋长平坏笑道:“宋大,你说说,方才在你房里的是哪个女人!藏得这么严实,我都不能见上一面!”   “哪有什么女人!”宋长平低声回道,心里头却颇为懊恼。   他身边能信任的人没几个,他寻了好一会,也没找到福寿,中途倒是被赵游焕给牵绊住了,缠着他盘问了好一会。待他要走时,祖母也瞧见了他,硬是拉着他点了一出戏,又要让他陪着看。   想起房里的人,他真真是心急如焚。不晓得她会不会着凉,不晓得屋子的火盆子会不会太热,不晓得她会不会饿?   他自个儿都觉察自己的魂不守舍,可赵游焕却依旧缠着他发问。   “你瞎说,水里要是没人,你那么紧张干嘛!”赵游焕又戳戳宋长平的肚子,“到底是哪个女人让你开了窍?”   “都说没有女人了。那药浴是特配的,我怕你污了我的水!”宋长平又应道。   “真没意思。”赵游焕撇了撇嘴,“方才我就该掀了你的桶,看你这会还敢说没有!”   宋长平也不搭理他,赵游焕识趣地换了话题,道:“方才我从你那出来,倒是救了你的人。”   “嗯?”   “就你身边的那个小厮,叫福寿的。他不是有个弟弟在孙姨娘那当差么?一早好像打破了孙姨娘的东西,被孙姨娘好一顿揍。我恰好路过看到了,两兄弟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孙姨娘也不搭理,真是好大的脾气。”   “福寿也被打了?”宋长平这才蹙了眉。   “那倒没有。我认出你那小厮,随口求了两句情罢了。孙姨娘见是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好歹是大少爷,身边的人若是让人随意打骂,你的脸面往哪里搁!”   “她是孙兴的妹妹。孙兴在父亲面前有脸面,她自然也霸道一些。”宋长平应道,到底还是坐不住,低声对赵游焕道:“我去看看福寿,祖母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回房了。”   “啧啧,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关心下人。去吧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赵游焕嬉笑地挥了挥手,打发了他去。   宋长平只当没听到两人的话,低了身子便匆匆往屋子里赶,哪知翻遍了屋子,只有桌面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他的衣服,哪里还有人!抓了小厮来问,小厮也道没见着什么人,宋长平终于不情愿地承认:向云欢这是真的走的。   寿宴到了晚上,那才是重头戏。云欢自回到厨房后便不大愿意动弹。李大嘴怎么赶她,她也只顾忙着整理食材。   今儿宋府来的人却是特别多,到了后来,便是李大嘴也有些吃不消,云欢便跟着一起做。到了正席时,她全部的精力都被集中到做菜上,再无暇顾及其他,   老太太的寿宴,每桌内馔鹅、鱼、鸡、鸭、猪等总共十六碗,果食八碗,蒸食三碗,蔬食四碗,其余桌子不说,永平王的鱼酿竹荪却是独一份的,云欢好生地费了一番心思。   等所有的菜上完,云欢人都快虚脱了,坐在一旁只想休息,拿手当扇子扇了一会,厨房外却是一阵骚动,几个人喊了句“孙姨娘”。   云欢正不知是谁,一个年轻却做妇人打扮的女子直直地走进来,见了她,笑吟吟的牵过云欢的手,赞道:“这位就是向家二小姐,哟,人生得好看,这双手也灵巧。方才老太太在前头不住地夸晚上的菜,还有那道竹荪,永平王爷赞不绝口,还跟老太太打听今儿是谁掌勺,我一听,二小姐可是贵客,却还在厨房里呆着,委实是怠慢了。真真罪过……”   那人只管眉飞色舞,云欢的脑袋里却是嗡一声作响,眼前似是有一道白光闪过,剩下的,却全是这女人一张一合的嘴。   整个宋府,她谁也记不得,可偏偏,只能记住这个孙姨娘!不为别的,就为当初入门,第一个哭着冲上来甩了她一个耳光的,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鱼蒙:赵游焕,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碍眼这么碍眼这么碍眼!!人家要去见面你拦着你拦着你拦着,总有一日你会遭到报应的!   赵游焕:【对手指,委屈】我只是好奇罢了……   鱼蒙:委屈乃美服!你看,原本有后续就被你打断了!就差那几秒!   赵游焕:来日方长么,女人这玩意儿,哪里说追就能追上的!   鱼蒙:你会有报应的!   长平兄,加油! ☆、第十八章、偷香   当时那一记耳朵甩在她脸上,到如今,依然还是热辣辣的。当时她就在想,或许这就是宋长平的至亲,她克死了宋长平,怨不得她要生气如斯。   可没想到,这个压根不是正主,不过是个年轻的姨娘。   云欢愣了一愣,能想到的,不过是这个姨娘同宋长平的感情真是好。至于那记耳光,权且是她上辈子欠了宋长平的债,她忍。   “老太太得知二小姐还在厨房忙,心底里可过意不去。特特派了我来请二小姐到前面去,好见上一面呢。”孙姨娘牵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   云欢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承老太太念叨。只是我这刚刚忙完,一身的油烟味儿,怕到了老太太跟前,熏着老太太可不好。”   “那可真巧了。方才老太太说起要见二小姐,大少爷便说,二小姐是个细致的人,怕是不愿意就这么来!”孙姨娘一阖掌,笑道:“你们俩倒是赶巧想到一块儿去了。大少爷可说了,二小姐是贵客,断断没有让贵客为难的理儿!”   云华正诧异呢,孙姨娘领着她出了厨房,院子里站着个俏丽的丫鬟,手里捧着一袭银丝浅绣桃花的对襟振袖收腰罗裙,笑盈盈地看着她。   “我正愁府里没什么新衣裳能给二小姐穿,我家三小姐边说他那有一袭新制的罗裙,将将送了来,若是二小姐不介意,她便送给二小姐了。我瞧这花色,二小姐穿着定然好看!”   说这话时,孙姨娘带着股轻佻,却不无审视,见云欢也是诧异地紧,心底里才略略踏实。走两步便是客房,她将云欢往屋子里一推,笑道,“里头洗漱的器具也备下了,二小姐只管用。外头的主子们可望眼欲穿,想看看是哪个神仙人儿能做出那等美味呢!”   云欢直到拿着那身衣裳站在屋里,浴桶里的水升腾着热气,她有一丝的恍惚,仿佛有人给她铺好了路,推着她一步步地往前走。   那种感觉一闪而过,云欢抓不住。   外头有人等着,云欢连梳洗的速度都变快了。等她梳洗完毕,孙姨娘正闲闲地坐着,见了她倒是眼前一亮,道:“这身衣裳就像是给二小姐量身定制的一般。衬着你的皮肤水灵灵的,可真是招人疼!”   云欢淡淡一笑,跟在孙姨娘身后,却是有些忐忑。   孙姨娘打了帘子要进屋时,屋子里正是一片热闹,云欢很容易便捕捉到赵游焕的声音,在吵闹的声音里,直直冲进云欢的耳朵里。   “老太太你可别担心,长平呀,指不定哪日就给你带个孙媳妇儿回来。到时候一年抱两,就怕老太太嫌他们吵呢!”   “你个皮猴,最晓得哄我这个老人家开心!”一个略苍老的妇人笑笑回道,云欢想着,这就是宋老太太了。   “说到媳妇儿,前几日淑妃娘娘还同本王说起过大少爷。说是小时候见过你一回,你还规规矩矩地给她背了一首王摩诘的《相思》。”   “我倒也记得这事儿!”宋老太太笑道:“那时候他才五岁,原本正是爱玩的时候,他却只顾看书。淑妃娘娘那时候还没出阁呢,见他小小一个人儿坐在亭子里,口里念着什么‘此物最相思’,她随口就问了句,‘你懂什么是相思么?’,你们猜他怎么答?”   宋老太太自个儿先噗嗤了一声,阖掌道:“他回答淑妃娘娘,等他娶了娘子,便知道什么是相思了。也不知是谁教他的,让淑妃娘娘乐了许久。”   屋子里笑声一片,唯有宋长平薄恼道:“祖母,这事儿你都说多少回了……”   “你小时候多招人疼啊,不像现在,冷冰冰的,成日也不见你笑。”宋老太太抱怨道。   云欢听宋老太太抱怨,一时间想到宋长平在她跟前的坏笑、微笑,促狭的笑,那笑容生动地紧。这样想来,宋长平对她倒是仁慈,至少是肯笑了。   “在说什么呢,怎么都笑成一团了。”孙姨娘打断了众人的笑声,领着云欢往里走,边走边笑道:“老太太,你要见的人我可给你领来了!”   云欢只觉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到自己的身上,便是宋长平也挪过眼来看她。酒桌上静了片刻,云欢已是趋步向前,福了一福,道了句“晚辈向云欢见过老太太。”   “哟,瞧这小人儿,长得真俊!”老太太虚扶了一把,道:“你爹爹不在,倒教你一个小姑娘家忙了一天。”   “爹爹平日里时常将老太太的恩情挂在嘴边,老太太大寿,我原该尽些心力的。”云欢规规矩矩地回道,双手一拍,外头的丫鬟们鱼贯而入,统共八个,手里各捧着一盘菜。   她们上一道,云欢便清着嗓子唱着一道菜名。   “清炖全鸡,祝老太太平安吉祥,万事如意!”   “韭菜爆肉,祝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寿绵长!”   “八宝糖枣,祝老太太老来红运,生活甜蜜!”   “馄饨一碗,愿老太太,永葆真元,长生不死!”   “……”   这一连唱了八道菜,便是宋长平也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宋四小姐低声嘀咕道:“哪有给人做寿,上这么寒碜的菜的。你看这都是什么?韭菜?八宝糖枣?还有馄饨?啧啧,这位姑娘别是把咱们这当乡下了吧?”   语气里,更多的却是嫌弃和不以为然。   “吉祥话听着倒舒服。”宋三小姐维护道。   怎知等云欢念完,宋三小姐回头去看老太太,却是生生被吓一跳。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八道菜而已,老太太怎么就眼泛泪光了?   “好,好……”老太太握着云欢的手,一时间竟是哽咽地说出话来。   云欢只当没看到她眼角的泪光,低声解释道:“晚辈没什么贵重的礼物能送给老太太的。只愿这道‘八仙菜’,还能合老太太心意!”   其实,她也只是撞运气而已。前些日子,她偶然听宋长平提起过,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相识于凉州,多年前流离至雍州之后,便再也没回过故乡。   少小离家,或许他们早就习惯了雍州的生活和习俗,可每回梦醒时分,或许便会忆起家乡的点点滴滴。   恰如上一世的后来,她为了生活,在各地颠沛流,想的也不过是雍州的一串糖葫芦。   巧合的是,上一世,她恰恰给一个凉州富商做过寿宴。按照他们的风俗,寿宴上旁的不要,最最重要的却是由八道菜组成的“八仙菜!”   为了这八道菜,当时她花了多少工夫求教了多少人才学会。当时只觉懊恼,今生倒是用上了。   送礼不求贵,只求送到他人的心坎上。   向云欢牢牢地记住了这一点,并且成功做到。她这一搏,不胜个满堂彩,就胜在宋老太太的一个字。   “好。”   “老婆子多少年没能吃上地道的凉州菜了……”宋老太太抿一口葛仙汤,低头的瞬间,险些掉下泪来。   云欢心里暗暗欢呼了一声,面上故作平常,笑道:“这多亏了宋大少爷提醒我。他才是有心人,为着老太太的寿宴,他忙上忙下,操了不少心呢。”   “都好,都好!”宋老太太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转头欢喜地给众人派了赏钱,便是云欢也得了绣工极好的钱袋子,云欢推了两下,孙姨娘一把按住她的手道:“二小姐可收下吧,难得老太太高兴!”   云欢见状,也就收下下,心里只想着全场怎么就听到孙姨娘的声音,却不见宋夫人,后来才知道,一旁看着精瘦而干练的男人便是宋老爷,他身边的夫人瞧着不大,顶多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云欢心里暗暗思量三十岁的女人生出二十岁儿子的可能性,冷不防眼睛便停留在宋夫人身上太久,宋夫人抬头时,云欢正盯着她看,一时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一厢,宋老太太又将云欢带到了永平王跟前,永平王略略夸赞了两句她的厨艺,又问了两句她家中父母情况,转而便去跟其他人说话去了。   饭桌上推杯过盏了一番,永平王也朝云欢举杯致意,云欢酒量不佳,浅抿了两口,便有些犯晕,强撑在那里,心里直哀怨:忙活了一天,她除了忙里偷闲吃了两口糕点,一天也没吃多少东西,此刻在饭桌上,美食在前,她却不能开怀去吃文,唯恐损了体面。   她心里只等这寿宴早些完了,痛痛快快的吃上一碗热汤面,一旁的宋三小姐却是悄悄地往她碗里夹了块芙蓉糕,低声道:“欢儿姐姐吃块这个填填肚子,一会酒席完了,你再上我那去玩玩,我给你另备了吃。就咱们姐妹,保管姐姐吃个痛快!”   这般热络,倒真是出乎云欢意料,她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也是她的,忙低声回道:“还没谢过三小姐的衣服。”   “我叫紫颜。”宋三小姐低声应道,嘴边挂上笑道:“这衣服你可别谢我,得谢大哥,我这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啊?”   “我还觉得奇怪,大哥平日这般冷淡,方才却是结结巴巴地请我帮忙,原来这衣服,是给欢儿姐姐你的呀。”宋紫颜说着说着不由地便笑出声来,想起方才她说不给,宋长平那一副吃了瘪恼羞成怒的模样,果真是有趣地紧。自小她便觉得这大哥跟冰块一样,没想到啊,原来这热火的心,都在旁人身上了。   “这衣服?”   “这衣服是大哥特意买了,借我的名义给姐姐你的!”宋紫颜笑了笑,抬头看宋长平跟身边的赵游焕说话,可眼睛都是时不时地往云欢这飘,宋紫颜奴了奴嘴,低声道:“大哥生怕我欺负了你。”   云欢脸噌一下便红了,当下再不敢看送宋长平的方向,那三个公子敬她酒时,她一杯接着一杯,下意识地便喝了。等她意识到时,这酒已经好几杯都下了肚。   云欢觉得自己定然是不行了,赶忙借着去厨房看菜,起身便要离开。   花园里有条石子路,云欢寻着那路走,踉跄了两下,险些跌倒,身边却是窜个人来扶了她一把,一股好闻的药香味混着男人身上特有的干爽味道铺面而来。   “方才让你在屋子里等我的,你怎么走了?”   酒带来的那股灼烧感似乎能蔓延到她身边,热浪一阵阵袭来,云欢抬头看到宋长平俊朗的脸近在眼前。   宋长平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云欢一眼看进去,里头带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忐忑。   他也是忐忑不安的。云欢低叹,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那年流浪时,误入画舫,那一个个纨绔子弟挑着美人儿的下吧,那一幅幅轻佻的模样。   借着酒胆,她突然也想做做那风流少爷,伸了手便去挑宋长平的下巴,噗嗤地笑了声,“宋美人儿,你喜欢我,对么?”   “……”月光轻轻流淌,宋美人儿一动不动地望着向云欢。   当初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三见,乱了君心。   他乱了,她呢?   “向云欢……”宋长平动了动唇,一个“是”字停留在唇边,怎么也不肯说出口。   眼前的人却是动了动,突然绽放笑容,趁着宋长平不留神,将唇附在他的唇边,一划而过。   “我还你一个,宋长平……”她嘿嘿了两声,笑得像个窃玉偷香的贼,而后,倾然倒下。   被偷了香的宋长平楞楞地抱着怀里的人,许久之后,恼怒抗议:“向云欢,你竟然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不更新,请假一天。明天会更新小娘子的最后一个番外哟,有追小娘子的姑娘可以看看。 ☆、第十九章、婚迷   向云欢第二日在陌生的床上醒来时,狠狠地吓了一跳,她那一身衣服只剩里衣,便是那里衣,还不是她自己的,好在宋紫颜及时出现,告诉她这是在宋府。   “昨个儿大哥脸色铁青地将你送到这来时,我还吓了一跳,以为姐姐你出了什么事儿呢。后来才知道姐姐醉了酒,便将你接了来住。姐姐,你同大哥没发生什么事儿吧?”宋紫颜瞧着向云欢的眼神全是好奇。   向云欢摇了摇头,昨儿的事儿她是真想不起来了。怎么醉倒,怎么到了宋紫颜的屋里,她是丝毫没想起来,只是觉得迷迷糊糊时,鼻尖飘荡着一股好闻的药香。   莫非是自己醉酒,吐了宋长平一身?   向云欢果断地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她虽然酒量差,那酒品却是极好的!嗯,应该是好的吧……?   看这日头,都日上三竿了。云欢换回自个儿的衣裳,洗漱完毕,便想拜别走了,紫颜拉着她直好笑:“姐姐你可别走。昨儿老太太见姐姐醉了,还特意派人到府上打了招呼,想让姐姐能在这儿多呆几日……”   “再说,大哥还没见着你,我哪敢放你走啊。”宋紫眼轻声又嘀咕了两句,可是云欢也没听到,起身蹙眉道:“可我还要回丰年……”   宋紫颜眼见人是留不住了,外头有丫鬟扬了声音说是大少爷来了,宋紫颜像遇到救星一般拉着云欢往外走,“大哥来了!”   云欢原本不想动,宋紫颜却是花了力气拉着她出门,人刚到见,便扬了声音道:“大哥你来了就好了。欢儿姐姐刚醒就想回去,我可劝不住!回头老太太怪罪下来,我可吃不消……”   宋长平就站在院子的树下,今儿换了一身的白衣,素净里带着掩不尽的儒雅。云欢大着脑袋略带心虚地站到宋长平跟前,一抬头,脑子里电光火石突然闪过一个场景。   她拿手轻挑宋长平的下巴,像个无赖一般唤他“宋大美人儿”,那时绝美的月色带着股朦胧的暧昧,她似乎还……夺了他一个吻?   清醒时,她自认有那色心也没那色胆,莫不是喝醉了酒,酒胆肥了,色胆也跟着壮大了?   呜呼!她不会真的强了宋大少爷吧!所以他脸色铁青?   那一定是个梦,云欢暗自叹道。   可饶是梦,她依旧心虚。面上假装镇定,她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喊了一声,“宋大少爷。”   宋长平不置可否地笑笑,道,“王爷和王妃这几日都会在雍州,昨儿也是他指了名要二小姐打理他的膳食。二小姐要走也是可以的,只是宋某担心二小姐来来去去不便,不如住在府里,省得麻烦。”   “永平王?”云欢愣了一愣。   宋长平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他都住在这里,王妃也想趁此机会看看雍州山水。我的几个妹妹年纪小,办事不大妥当,若是由二小姐作陪,宋某会更放心些。再者说,二小姐合祖母的眼缘,她喜欢你,若是知道你能住下来,她自然开心,若是二小姐能做几个地道的凉州菜,解解祖母的乡愁,那自然更好。我们这几个好吃的,也正好沾沾祖母的光。当然,这般辛苦二小姐,其中资费,自然另算。等二小姐回到丰年,一定送上重酬。”   他的语气里,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没有半丝暧昧,云欢心里暗道脑中那副场景只怕真是个梦……春天来了,做一些奇怪的梦,不足为奇,她遂放下心。   再听他一个个理由,满满当当让她无从拒绝。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旁人想要攀上权贵却苦无门路,她却有机会能接触到王爷王妃,这等好事,她为什么拒绝?   她思忖片刻便应下了,想着回头再让人给大伯送个口信,省得他担心,这一厢也是谢谢宋长平的盛情,两人闲聊了两句,分别时,她正想告别,宋长平却是拉着她。   云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宋长平渐渐靠近,身上不由一紧,忙回头去找宋紫颜,可整个院落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宋紫颜的影子。   “二小姐酒量不佳,往后还是滴酒都别沾了吧。”   “怎,怎么?”云欢警觉地往后退了一退。   宋长平淡淡笑道:“宋某识人无数,旁人喝醉酒,或哭或闹,或静或动,宋某皆不以为奇。唯独二小姐醉酒之后,却死活拽着宋某嚷着要同宋某共眠,宋某不从,二小姐便对宋某拳脚相加,这点,宋某委实觉得稀奇。若不是宋某及早脱身,二小姐只怕,真要对宋某霸王硬上弓了。”   “不可能!”云欢全身绷紧了,差点跳起来。怎么可能,她即便是借着酒胆肥了色胆,可她顶多就是轻薄两下,怎么可能还要霸王硬上弓?   “宋、宋长平你别污蔑人!”云欢终于怒了。   “污蔑?”宋长平冷冷一笑,带着云欢走到一间偏屋,当云欢全身戒备时,他却将自己的衣裳褪至肩膀,低了声指了指自个儿的肩膀,“二小姐,这牙印,你可眼熟?”   “呵呵……”阿弥陀佛。   那牙印的形状,大小,那略略突出的两颗小虎牙留下的两个点儿,她到底是多饥渴多穷凶极恶,才能留下这么清晰的两个牙印,一晚上未褪?   向云欢终于低下了羞愧的头……呜呼,哀哉!   这段对话的直接后果便是向云欢连着几日见着宋长平,都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躲着走。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云欢每每闻着带着酒味儿的东西,都带着羞愧的心避开。   那一天,与她厮混甚熟的宋紫颜捧着碗她甚爱的酒酿圆子给她,都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宋紫颜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斩钉截铁道:“向云欢,你跟我大哥有事!”   她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有事,确实有事!我轻薄了你大哥,算不算大事!   永平王夫妇两在宋府统共住了七日,大部分时间里,云欢都陪着王妃四处游玩,同行的还有宋三小姐宋紫颜,宋四小姐宋蓝笙,一般都是到黄昏才归,云欢又急急忙忙地去给永平王布菜,日子几乎是飞速过去的。   两个小姐一个府里长大,脾气倒是大不相同。宋蓝笙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像是瞧谁都瞧不上,更是瞧不上向云欢这个商贾之女。   宋紫颜却为人平和,时不时会犯傻,犯傻时,能将云欢气得跳脚。或许是因为宋长平,宋紫颜总爱跟云欢说话,一来二去,云欢倒是同宋紫颜走地近些。   永平王妃也是个平和的人,只是莫名地,似乎十分喜欢云欢。几日相处下来,永平王妃同她说的话明显较多。那一日,几个人游湖,永平王妃牵着她的手道:“我娘家从前也是经营食肆的,我瞧见你,就像是看到从前的自己。”   云欢嘴里只到“好巧好巧”,私下里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如今高高在上的王妃从前就是个小饭馆儿老板的千金,永平王私服出巡时,见着她惊为天人,两人也是经过了好一番磨难才在一起。那一段故事说起来像是话本里的传奇,平民之女嫁入官家,却能独享宠爱这么多年,永平王依然不变,光是这份本事,足够让云欢感叹了。   王妃将走那日,同宋府的女眷好生地说了一会子体己话。那时候云欢正巧做了爽口的马蹄莲子糕给王妃送到宋府花园里的亭子里,王妃拉着她当着众人的面,好一阵夸奖,完了却是话锋一转,对宋老太太道:“长平今年也快二十了吧?婚事上怎么还没动静?别是老太君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吧?”   “这孩子前些年在外头养身子,不愿谈婚事,这会子回来了吧,却是一个姑娘都瞧不上,我也是急死咯!”老太太苦道。   “挑来选去,可不是费事儿么!要我说,咱眼前不就有个合适的人选。这样貌也合适,这人品,我这几日看下来,那也是没话说……”王妃说这话,眼睛却是往云欢身上飘。   云欢心底里暗叫苦,那一厢,孙姨娘却是先唤了起来,“老太太这是想着要给大少爷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就你话多!你家夫人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老太太一句话堵了回去,瞬间神色凌冽,教孙姨娘好一阵难堪。   云欢其实心里也明白。若是按照宋府如今的光景,宋长平即便是个病人,想谈一门好亲事却是不难,或许随便挑一门,都比向府这个商贾之家要好。可偏偏,宋长平却是同向府定了亲。   前一世,若不是宋长平病地快死了,想必宋府也想不起这门亲事。两家和和乐乐地,权当没这回事,按向恒宁的性子,也不会闹起来。   此时宋府不提,云欢也只当不知道这回事。王妃突然发了媒婆的心,想要替她说这门亲事,她确实觉得奇怪。   她私心想着,宋府嫌弃她的出身,也好也好。即便宋府不嫌弃她,关键时刻,她也是要将那婚约抛出来的。   他宋长平同向云锦有婚约的事儿,她始终没忘——诚然,她对宋长平有一丝丝的动心,可动心,和把自己送进宋府当寡妇,那决计是两码事。   云欢只管当自己是傻子,全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微笑。   那一厢,王妃却是柔柔一笑,提了茶盖子仔细地撇了茶沫,边撇边说道:“看什么门当户对。想当初我也只是市井之徒的女儿,有多少人在我身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配不上王爷。可我行得正做得直,打理王府至今未曾有半点差池,就因为我知道,我错不起!小门小户又如何?在我看来,小门小户出来的千金,也不比名门闺秀差!”   说完,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孙姨娘。   亭子里有片刻的安静,便连宋老太太也不知道,王妃今日为何突然提及这个事情。她一向都不是特别热心的人,可今日竟是破天荒提起了长平的婚事。   她方才的话,是堵住了孙姨娘的嘴,可也将宋老太太心底里的心思,堵了个严实。   云欢只顾看自己的脚尖,只当此事同自己无关,就在空气凝滞片刻时,花园里传来永平王爷爽朗的笑声,他的身边是这几日都难得一见的宋老爷宋元庆。   永平王爷见了众人笑道:“都聊些什么呢?怎么见了我都不说话了?”   王妃笑道:“昨儿我还同王爷说,云欢这孩子合我的眼缘。原还想着,这孩子同长平倒也般配,想着当当着媒婆子,说说这亲事呢。只可惜……”   “可惜什么?”永平王来了兴趣,好生地打量了云欢一番,笑道:“丫头,你昨儿给我做的蟹粉翅汤包味道不错!”   “王爷喜欢便好。”云欢诚惶诚恐的应了句,至始至终,她都感觉到一旁的宋元庆始终看着她,她不经意抬头,都能看到宋元庆蹙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的样子。   他的眼神着实让人心慌。可片刻后,他接过话茬,似松了一口气一般,笑道:“承王妃美意。可这事儿真是赶地巧,犬子长平同向二小姐原本便有婚约,还是门指腹为婚的亲事!”   指腹……为婚?   四个字如晴天霹雳落在云欢头上——她什么时候同宋长平指腹为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鱼蒙:咳咳,长平同志,那牙印真的是云欢小同志咬的么?   长平:【白眼】,这是我的事!   鱼蒙:死孩子,我是你娘!   长平:【继续白眼】你要是我娘,你怎么不知道这是谁咬的!?   鱼蒙:【咬牙切齿】好,我是你后娘,你等着! ☆、第二十章、昏约   云欢几乎是第一时间扭头去看宋老太太,她的脸上有瞬间的惊讶,便是孙姨娘也大为不解。   云欢茫然地看着王妃牵着她的手,直道两人是天作之合,本应如此,又道成亲那日她定要来讨杯酒喝,心底里想的却全是:同宋长平有婚约的,莫非不是向云锦?   峰回路转,这是怎么了?   那一厢,宋老太太却是笑着应承“一定一定”,宋夫人也是陪着温和地笑,全是一派欢乐吉祥的场面。   便连云欢自己都生了疑惑。可她还未来得及解开这个疑惑,王爷和王妃便启程离开,她随后也便回了丰年,半途中,她终是忍不住心中疑惑,中途拐回了大伯家。   那会,张氏正在院子里忙活,云欢忙上去帮忙,蹭了片刻也不好意思问出口。   张氏见她心神不宁,停了手上的活儿说道:“我的姑奶奶诶,你可别帮忙了,这是毛豆,你把豆荚给我留下来了,豆子全给丢了,我可怎么做菜!你说吧,什么事儿这么闹心?”   云欢讪讪地丢了手里的毛豆,问张氏道:“伯母,向府和宋府,是不是曾经有过一门婚约?”   “你问这干嘛?”张氏蹙了眉头,随即却是冷笑了一声道:“苏氏同你说的?”   云欢赶忙摇了摇头,毕竟还是说不出口,只模糊说了是在宋府里偶然听到。张氏略略一怔,撇了嘴道:“他们家竟然还记得这门婚事。”   云欢听着她语气蹊跷,似是有隐情,忙追问了两句,张氏叹了气道:“宋府虽是咱们雍州的名门望族,可是当年,宋元庆这一脉却是最式微的。反倒是你爹,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恰好你爹同宋元庆是邻居,两家关系甚好。宋夫人生了儿子,两人闲话时便说起要定娃娃亲,指腹为婚的婚书我都还见过。   几句话,却让云欢吃了一惊,又震了一震,她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问,“所以,还真是我和宋长平有婚约?可是爹爹说过,有婚约的分明是向云锦啊!”   “呸,你们定亲时,苏氏不知还在何处呢!”张氏啐了一口,道:“你娘和宋夫人死后,有一回宋府的老太太到向府去看你,那时候你却成了向二小姐。原本还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哪里想到,那苏氏领着你那便宜大姐在老太太跟前溜达了一圈,两家的婚约就变成了宋长平和向云锦!”   “婚书上早就定好的事情,怎能说改就改?”向云欢真真是不能相信。   “当时你大伯和你爹几乎是水火不容,是我寻你爹问的。你爹当时说,宋老太太当时寻苏氏要了你的生辰八字,结果一合计,发现你和宋长平的八字不合,两人若是强行结合必有血光之灾。反倒是云锦的八字有旺夫之象。宋老太太最是信这些,同你爹爹一商量……”   “八字?又是该死的八字!”云欢心空了一块,莫名的愤怒叫她把手掐进肉里。   怨不得啊,怨不得上一世她错嫁入宋府,宋府人得知是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死的人是她。   命里相克,她却巴巴地上门去克了他——就是这般凑巧,他死了。   可是为何现在宋府又要翻案,莫非不怕他再相克?   张氏见她面色有异,安慰道:“你爹爹当时也是听说宋长平身子不好,怕你嫁过去吃苦,想留你在身边招婿,好继承家业。后来我得知宋大少爷确实身子不假,还庆幸了一阵子,幸好嫁的不是你。”   “可是昨日,宋老爷才当着王爷王妃的面儿,说我同宋大少爷指腹为婚……”云欢惨然地笑了一笑。她突然想到儿时她似乎见过一位威严的老太太。那时候,正是她被苏氏养的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时候,反观向云锦,却是永远端庄贤淑,进退有数……   她不怨老太太选了向云锦,同是向家小姐,任谁都会选乖乖女向云锦。这选择,究竟是缘于命理之术,还是只是因为,那个对象,是刁蛮任性的向云欢而已?   可又是谁,将她养地这般刁蛮?   “怎么可能?宋老太太最信这些玄黄之术!”张氏不可思议地停了一停,脑子里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不由地喃喃道:“昨日你伯父似乎同我说过,昨儿他在丰年时,遇见宋老爷,两人喝了两盏酒,宋老爷随口问起了你的生辰八字……”   苏氏……   当年,你是否做了什么手脚?   云欢转身,便往向府跑。   从垂花拱门而入,经过抄手游廊,所有的下人们都看到多日不见的二小姐,一脸的杀气腾腾,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云欢一路小跑,直跑到王氏的蘅芜苑,她才缓了口气。推门而入,是蔓延而过的捆石龙,层层叠叠地爬过整个院落。   几日不曾到这,便连蘅芜苑都换了一番光景。可是云欢直到,曾经她的亲娘居住在这里,向恒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最爱来的地方,也是这儿。   云欢熟门熟路地推开向恒宁曾经的书房,里面统共就摆着些书。他是个商人,有些书放着也是为附庸风雅而已。   苏氏进向府后,能搬走的值钱东西都搬走了,剩下的,全是陈年的记忆。   云欢小心翼翼地打开向恒宁搁在博古架上的锦盒,入眼看到的,便是向恒宁同王氏的婚书,再往下,却是张陈年的庚帖……   为何当年宋老太太将她的庚帖送回来后,苏氏同宋老太太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她当时就在碧纱橱里睡觉,迷迷糊糊,全然听不懂他们说的。   当时,只知道那张红色柬帖似是同她有关,同她有关的东西,她都想藏在爹爹的盒子里,让娘看到。   一藏十几年,今日,她却想起来了。   可是打开的瞬间,她却是仄仄笑了——那上面分明写着她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及祖宗三代姓名,可那生辰八字却不是她的。云欢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旁人处心积虑改庚帖,是为了骗一门婚事,可苏氏,冒这般大的风险,只为了替向云锦夺她一门当初她以为的好亲事。   高门大户是女子良配,她满以为自己算盘打的啪啪响,可日子越近,她却发现她这个未婚夫婿实则是个病秧子,所以想尽法子又让她去当了替罪羔羊?   从前,她从未想到这一层,要不是王妃提起这桩亲事,她永远不知道内里的真相。   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云欢将那庚帖往怀里一收,将将转身,却见云锦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她的身后。   “听说二小姐一路杀气腾腾地冲到了蘅芜苑,不晓得的,还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怎么?在你大伯那住地不舒爽了,又想住回来了?”   “你连走个路都这般见不得光,非得走在旁人身后么?”云欢冷不丁吓了一跳,反口便讽。   “谁见不得光!”向云锦脸色微变,恨恨地看着云欢道:“就你见得光?身为向家人,只会趁着爹爹不在家中,联合旁人欺负母亲和舅舅,霸着丰年不放也就罢了,你还敢在外头勾三搭四。   向云锦一说到这个便气愤。娘亲分明说过,这个宋长平是个病秧子,如何都撑不过这几个月。前些日子宋府还巴巴地派了人来,隐约透露先早些成亲的念头。娘亲只道她年纪还小,都推脱了。   为了不嫁给这个病痨子,她还求着温玉良帮忙,若是到时候迫不得已,她只能绑着向云欢嫁进去。到时候木已成舟,向云欢便只能是宋家的人,与她再无关系。   前几日,她偶然在街上看到宋长平,他虽是瘦弱了些,可怎么看,都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如何是旁人口中不堪的病人?   她承认她有些后悔了,温玉良再好,若是比家世,却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宋府。心里生了芥蒂,她便有些躲着温玉良。   今儿,宋府却是又打发了人来,提了满满当当一院子的礼物,她满心以为,宋府又是来催这门亲事的,可是……那人为何会变成了向云欢?   “向云欢,你抢我夫婿,勾搭上宋府大少爷,你可称心如意了?”云锦说话间,便想用指头去掐云欢。   云欢却是抓住她的手,略略施礼,将她往后一推,骂道:“我抢你夫婿?向云锦,你自个儿问问你娘,这夫婿究竟是谁的!还有,别跟我说‘勾搭’这个词儿,要论勾搭的功夫,你若是论第一,谁还敢论第二?那日我在屋外,听着你和你的好玉郎唱的一曲‘活色春香’,只恨没当场抓住你!还有你那合欢的香囊,向云锦,你真当有人当了你的替罪羔羊,便没人知道你的事儿么?”   向云锦踉跄了两步,耳边听着云欢细数过往,脸上的温良贤淑早已换了狰狞面孔,这会她反倒不怕了,低了嗓子笑了两声,“向云欢,你说这些,有人会信么?”   “我这过往的泼辣小姐说的话,自然要大打折扣!”云欢淡淡一笑,回道:“可我若是传了出去,你觉得,你可还有脸面?”   “你传,你大胆传,看到时候损的是我的脸面,还是整个向府的脸面!若我没脸,你以为你还能嫁入宋府?”向云锦心肝儿颤了一颤,终是怒极将那桌面上,唯一的瓷瓶扫落在地。   “脸面?”在那瓷瓶落地的瞬间,云欢突然冲上前去,将向云锦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心底里横生的怒气让她生了无穷的力气,她就这么束缚着向云锦,一手抓起一块碎片,直直地抵在向云锦那张如玉的脸上。   “若不是念着你跟我是一个爹,若不是念着你还姓向,我恨不得将你这张脸全部毁了!你们母女两惯了见风使舵,见人家事好,便夺了我的夫婿。见他病了,赶忙弃之如敝屣。让温玉良诓我上当,成亲当日迷晕我上花轿,来个偷梁换柱。你打这样的算盘时,可曾想过我的脸面,我的性命!”   一滴红色的液体滴在向云锦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灼热。已经呆傻的向云锦摸了一把脸,入眼的红色让她的腿都发软了,半晌,她哆哆嗦嗦地说了句:“向云欢,你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划下去,还是不划下去,这是个问题!略略有些卡文,求收藏,求鼓励~ ☆、第二十一章、父归   “是,我疯了。”云欢将那块染血的瓷片往向云锦身上一丢,咧开唇嘲讽一笑:“我只恨我疯得不够,才没能下手把你这张脸毁了。向云锦,你同你的好表哥别再打我的主意,否则,下一次,这刀口,落的可就是你的脖子上。”   向云欢大步流星出门去时,听到了身后向云锦失控的哭声。门口有个小丫鬟惊慌失措的站着,许是被她手上依旧流淌的血吓坏了,半晌,她才哆哆嗦嗦道:“二小姐,夫人请你去一趟正堂……”   云欢眸子一沉,恰好她也要去寻她这个好后母!再不管还在地上的向云锦,云欢直直往正堂走去。   一路上倒是遇见了好几个丫鬟婆子,全是掩不住的一脸喜气,云欢心下纳闷,路过花园时,倒是听到几个丫鬟在咬耳根子。   “虽说是个好人家,可是外头都说他是个短命的,嫁过去也未必好!”   “你晓得什么!宋府诶,好歹也是攀上了一门皇亲国戚。你都没瞧见今日那阵仗,一抬抬的东西,打开都能耀花我的眼睛!即便是当个寡妇,那也是有钱寡妇呀!”   “不就是嫁给钱了么?寡妇的日子能有多好过……”   几个丫鬟交头接耳,云欢心底里沉了一沉,没来由地一阵不祥之感,将将走近咳嗽了两声,那几个丫鬟像是吓了一跳,忙都行了礼,又都要退下了。   云欢见其中便有思华,忙唤住她。思华讪讪地走过来,低声求道:“二小姐开恩,可千万别告诉妈妈们我们在这聚伙偷懒!”   云欢哑然一笑,“你们嚼耳根子时怎么就不怕被妈妈发现?”   “怎么会!”思华笑道:“今儿阖府上下都得了不少赏钱,夫人又赏了顿酒,妈妈们只怕这会都在打牌吃酒呢!”   “什么好事,夫人竟会阖府发赏钱?”云欢蹙眉问。   “小姐不知道?”思华愣了一愣,随即却是想到,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小姐又多日不在,不知道也是正常。   只是这桩婚事,于二小姐而言是好是坏,真就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了。   饶是如此,思华仍是欢欢喜喜地福身祝贺道:“恭喜二小姐!二小姐您就要嫁入宋府,当宋家的大少奶奶啦!今儿宋家已经过了大礼,婚期也定了!”   思华说的欢天喜地,话语却像一道累劈在云欢身上,云欢直觉自个儿被劈地外焦里嫩,抓着思华便问:“宋家什么时候来的?”   “刚走……”思华被抓地生疼,眼睁睁看着云欢变了神色。   正堂那头,苏氏正喜滋滋地看着手中那一对沉甸甸的龙凤镯,她只略略将那镯子一戴,便觉手头一沉,她也不摘,又拿了那一对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在头上比划了一番。   她身边的王婆子见状,心里多有瞧不上她的意思,可到底出口,还是笑道:“夫人大喜了!若是二小姐晓得夫人帮她张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定会感激夫人恩德!”   “但愿吧……”苏氏努了努嘴,道:“老爷不在家,那丫头对我又多有误会,此番我费尽心思才拉扯回这么一门好亲事,不愿她念着我的好,只愿她能笑脸待我便是了!”   “会的会的,二小姐也是个孝顺的……”婆子陪着笑道,怎知话音刚落,门外的丫鬟便急急忙忙得进来禀告道:“夫人,二小姐来了!”   “来便来了,你这般紧张作甚!”婆子斥责着,那一厢,云欢却是满脸怒容的冲了进来,再看地上那一抬抬的聘礼,心里的怒火便一拱一拱地往上窜,她缓缓地扫视了一遍地上,最后定在苏氏身上。   “丫鬟们说,我的婚事定了?”   “是。今儿便下了大礼!再不能反悔了……”苏氏喝了一口茶水,慢慢悠悠道。   “我爹不在,你如何能把我嫁人!”苏氏的手上,那一对龙凤镯金而又刺眼,似乎在嘲笑她。   “你同宋家本就有婚约,还是你娘同宋家定下的,我这当后娘的,没来由还拦了你一门好亲事。再者,宋家又是名门大户,总不委屈你!”苏氏提了眉,借口将王婆子打发了,看着云欢,却是讥讽的笑。   云欢怒极反笑,“婚约?这些年,我倒是听爹提了许多回,同宋府有约的可是向云锦,又怎么同我有干系了?”   “二小姐,你娘替你定这娃娃亲时,我可不在身边。你要想问同你有什么干系,自个儿去问她便是了!”苏氏凉凉又丢了这一句话,正想看看向云欢是如何气恼,身边却是砰的一声巨响,她忙低头看,顿时一阵肉疼:那是宋府送与她的一个极品翡翠如意,色泽青翠欲滴,是玉中精品,千金都难得的东西,就这么碎了一地。   从前是有向恒泰夫妇二人在她身边,苏氏到底生了几分顾忌,今儿却是向云欢一个人,钱财流逝的愤怒终于让她露出从前当花魁娘子的泼辣劲儿,她瞬时便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向云欢怒骂道:“向云欢,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娘好歹也是你后娘。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不在,这事儿就由我说了算!要怪就怪你的死鬼娘去的太早!几日后,你是嫁也要嫁,不嫁也要嫁!老娘还不信制不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   “你敢!”   “我怎么不敢!老娘嫁女儿天经地义,便是你告到官府也没人能管这事儿!你道我敢是不敢!”   屋子里一阵安静,一直站在外头的王婆子低声自言自语道:“造孽哟。到底不是亲娘,说把女儿卖了便卖了,一点都不心疼。二小姐到底还年轻,不是她的对手……”   王婆子摇摇头便要走,可屋子里却是一阵可怕的安静,她终是放心不下,舔了指头捅破窗户纸往里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你道她看到什么?苏氏竟然狠狠地掐着向云欢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放,从她那看过去,向云欢的脸都已经憋的通红,怕是喘不上气了。   王婆子心下一惊,只怕这样下去真要出了大事,忙推门进去道,“夫人,万万不可伤了小姐啊!”   苏氏头发也乱了,衣裳也有些破了,脸上更是狼狈不堪的慌张,尖着嗓子喊,“赶紧把这丫头拉开!”   可向云欢却紧紧拉着她的手。方才向云欢突然扑过来时,她就觉不对劲,那眼神太可怕了,这人真是疯了,疯了……   苏氏竭力想从向云欢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向云欢却是泪流满面地对王婆子道:“妈妈,她,她想杀了我……”   “夫人,赶紧放了小姐吧,她快喘不上气了!”王婆子慌乱之下又去拉苏氏。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就在这当口,外头一层层充满喜气的通报传进来,皆是欢天喜地的“老爷回来啦”,苏氏即将力竭时,听到了向恒宁响如洪钟的诧异声,“你们这是做什么!”   苏氏听到向云欢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而后,却是朝着她诡异地一笑,松了手,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爹,母亲她要害我!”   ******   “老爷,真不关妾身的事儿,是欢儿她抓着我的手掐她!”苏氏半跪着,脸上赫然一个红色的五指印。她跟在向恒宁身边这么多年,这是向恒宁第一次打了她一个耳光,在她嫁给了十多年之后。   她暗暗吐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挤出了几滴泪,眼儿巴巴地望着向恒宁。   很好,他的眼神里,竟然有心疼。   苏氏暗自嘲讽地笑了笑,向恒宁眸光一转,又质问道:“你是说,欢儿要让你掐死她?“   这个理由多少有些荒谬,可却是事实。苏氏暗暗思索,向云欢到底是真心寻死,还是算准了向恒宁会回来?她的眼神,分明不是真心求死,而且设好了圈套让她跳。   “是,老爷。”苏氏深深伏下身去。多年前,她伺候向恒宁,便是从跪地服侍开始,那时候她还只是妾而已。多年后,她又恢复到匍匐的状态,因为那个丫头。   “那这门婚事你又如何解释,还有这张庚帖!”想起方才向云欢伤心欲绝的模样,向恒宁只觉一阵心疼。在蜀州多个月,他险些没命回来,回来时,他先去了丰年,在那看到向恒泰时,他险些同向恒泰动起手来,向恒泰指着他的鼻梁道:“若不是云欢求着我救你,你早不知道死在何处!你他妈别不知福!”   当下,张氏又将他领到一边,将这几个月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当时,他替女儿心疼,又觉不可思议,当年永远低眉顺目的苏氏,永远温柔体贴地苏氏,怎会变成他们口中的那个模样?   “方才回来路上,我便听说了,宋长平昨日病危,宋府是连夜过来提亲的?”向恒宁又沉了声,苏氏暗自抖了一抖,向恒宁只觉一阵烦躁,“说!”   “老爷,是妾身一时糊涂!”苏氏闷声哭道,“当年我也是想给云锦寻一门好亲事。二小姐是老爷掌上明珠,无论如何老爷都不会亏待她。可云锦却自小跟在我们身边,没享过一日福。那时候我就想,云锦的八字同宋大少爷极符合,宋老太太又喜欢她,她和宋大少爷必然是天作之合。我也不知道为何这事儿过了这么多年,却被宋府发现了……他们很生气!”   苏氏哽咽地几乎说不下去,好不容易缓过气,又断断续续道:“宋老爷说这桩婚事,是从前那位宋夫人的心愿,他要换回来。若是有一二分的可能,我是万万不肯的……可是那庚帖……”苏氏几乎趴在地上,“他说若是不换回来,便要告我假造庚帖之罪!老爷,妾身无奈啊!宋府的人,哪里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所以昨日他们急急求婚,想让欢儿去冲喜,你今日无奈地受了他们这么多聘礼,又戴着原本就该给欢儿的龙凤镯,苦闷地等着嫁女儿?!”向恒宁讥讽而失望地仰了头,叹道:“你我多年夫妻,我竟不知你原本是这样……到底是我瞎了眼!苏氏,你是不是还暗自庆幸过,这冲喜的人,不是你的亲女儿云锦,而是云欢?”   “妾身不敢……”苏氏赶忙抬头,脸上的泪水纵横,早已失了原本的花容月貌,让人徒增了厌恶。   向恒宁长长地叹了口气,苏氏挪了两步膝盖,还想抱着他哭诉,向恒宁抬腿轻轻一踹,转身便离开。   苏氏心一沉,终是带着最后的挣扎,问道:“相公,你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作收好不容易过了250啦~~~似乎那个250还真的是我自己点的——开心好,还是不开心好呢!伦家求288! ☆、第二十二章、嫁妆   向家大院离宋宅隔着好几条的大街,向恒宁是徒步穿街走巷,才走到的。在去的路上,他反复琢磨着该如何说,才能将这么亲事给退了。   可思来想去,这话语竟都没有立足之地。   十几年前,宋元庆同向恒宁还是邻居的时候,宋元庆总吹嘘他是什么名门大户,向恒宁听了只是发笑:破落户总爱跟富人沾亲带故,似乎这样便能显得自己有多高贵。   当年邻里,两人也是勾肩搭背的兄弟关系,当年海阔天空寻发财大计,吹嘘遛马好不自在。只是后来向恒宁才不得不承认一点,身家背景那也是天赋。宋元庆再落魄,再潦倒,到底还是名门宋家的一脉,等府里出了妃子,宋家其他几脉略略一帮扶,宋元庆便从雍州的破落巷子搬到了如今的宋宅,摇身一变成了宋老爷。   作为当年宋元庆最知心的难兄难友,宋元庆在他的发财大道上起了莫大的作用。两人的缘分却也不止这般,两人都发达了之后,两人的原配夫人却都不幸走了。两人当时相对无言,只道自家夫人没有这福分。   只可惜,当年两家想全秦晋之好,向恒宁一拍手同意了,这会子想反悔,却由不得他。   从向云欢到向云锦再到向云欢,听起来,像是向府的人耍着宋府的人玩儿……可他不过一介商人,如今,如何玩得起皇亲国戚?   自然是玩不起的。   向恒宁垂首站在宋老太太的院子跟前,方才宋府的大管家说了,宋老爷一早便出了门,怕是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便是宋夫人也出门祈福去了。   他料想,是宋元庆猜到他的来意,故意躲着。这算是给了他脸面了,不想当众斥责他。   倒是宋老太太,有意要见他一面。   他站了好一会,有个俊俏的丫鬟打了帘子出来,笑道:“向老爷久等了。老太太请您进去。”   向恒宁拍了拍身上本就没有的尘土,低声道了句谢,入屋进去,一股子玉华香的香味扑面而来。   向恒宁敏锐地在那股香气中闻到了上好的沉香、麝香和檀香味,这上等香民间极少有,一般是出自宫里。更不用说,这一道香,不知能抵上普通人家多久的开销。   宋府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向恒宁默默叹了句,上前便给宋老太太行了个大礼,“老太太安好!”   “好,好!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蜀州。那头这会可乱得紧,你没遇见什么难事吧?”   “是乱得紧,险些回不来了。”向恒宁想起这几个月被困蜀州,那些个乱民见着商人便一阵毒打,非要人交出点东西来不可,能交东西的,少打几下,交不出东西的,打死也没人管。   他在城里过了好一阵东躲西藏的日子。蜀州总兵寻着他时,他恰好被一群乱民围住,当时他绝望的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阿弥陀佛,回来便好。”宋老太太笑了笑,像是同向恒宁聊家常一般,忽而又说到了多年前两家还是邻居时,向恒宁同宋元庆做的那些荒唐事,宋老太太说着,向恒宁陪着笑。   渐渐地,向恒宁却是笑不出来了。宋老太太虽是闲聊,可是前头说的是两家一贯以来的情谊,话锋一转,又隐晦的提及这些年向府能发展至此,同宋府也脱不开关系,最后,宋老太太却是抿了一口茶,笑道:“对了,你回雍州前,可遇见了蜀州的总兵杜银宝?”   向恒宁愣了一愣,宋老太太却是笑道:“那小子也得喊我一声表姨。他走之前我还特意交代了,若是瞧见你,务必把你全须儿送回来,你是咱们宋府的亲家老爷!”   宋老太太云淡风轻的两句话,却让向恒宁震了许久。若不是杜银宝及时出现,他当时真就死在蜀州了。后来杜银宝又待他极好,特意让人快马加鞭地送了他回来。   当时杜银宝只提及了向恒泰托他照拂,没想到,内里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向恒宁赶忙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宋老太太只摆摆手笑道,“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半个月后,两个孩子亲事一成,就更是名正言顺了。要我说,你最大的福气就是养了个好女儿!永平王爷王妃对她都是赞不绝口!王爷还说,若是两人成亲,他还会亲自送份大礼上门。这也是宋府,换做旁人,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先是往日情谊,再是扶持之义,再说救命之恩,而后却是以永平王爷王妃为由,指出今日宋府之地位,以势力相要挟。   向恒宁即便再不明白事理,到这层也该明白宋老太太的意思。   宋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活成了人精,只消看他一眼,便知他想说什么。   她一人出战,他已无力反抗。   隐隐约约,他听到宋老太太门外,有个女子压尖了嗓子唱到,“合婚问卜若都好,有钞。只怕假做庚帖被人告,吃拷”,又有人唱着“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宋老太太蹙了眉听了片刻,唤了身边的婆子出门去制止,婆子喝了两句外头倒是停了,回头禀道:“老太太大寿时要了个戏台班子唱了出‘琵琶记’,几个丫鬟就翻来覆去的唱。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倒是那出‘狸猫换太子’……”   “我倒也喜欢。只是那太子终究是太子,谁也换不了。”老太太笑了笑,回头对向恒宁道,“这桩婚事是长平娘亲同欢儿娘亲定下的,两人去的早,若能成了,也能让她二人含笑九泉了。从前出了些岔子,如今既是纠正了,也不算晚。我家长平身子虽是弱了一些,可人却是好的,决计不会亏待了你家云欢。”   向恒宁满腔的话未出口已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待他想要问宋长平的情况时,宋老太太已是微微闭道:“瞧我这身子,说这几句话便乏了。”   向恒宁只得起身规规矩矩地告了退,心道这门婚事,是无论如何都退不得了。   他将走,老太太后头的屏风倒是走出个人来,毕恭毕敬地站到老太太跟前,笑道:“还是娘亲有办法,教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原本就是个识时务的人,要么也不会走到今日。只可惜看走了眼,娶了那样的一个婆娘!”老太太沉声道。   向恒宁刚刚进府的时候,倒是有管家带着,这会出来,却是换做了个小厮。那小厮领着他走过花园的时候,向恒宁倒是停了一停,笑着问他,“给大少爷看病的是哪位大夫?我近来倒是认识了位好大夫,若是有需要,可以推荐一二。”   “不用!”那小厮年轻,一笑便有两虎牙,“给大少爷看病的都是名医,还有御医。莫说是雍州城,便是大齐的大夫,少爷也看过不少了!”   “我瞧那边那位似乎就是咱们雍州的名医……似乎叫林源……”   “林源修林大夫呀!”那小厮随口道,“就住在西市那头。医术那真是没话说!”   “林大夫啊,哦,哦。”向恒宁暗暗记下,挑了眉,又问,“听闻大少爷昨儿又不好了,今日可好些?”   “大少爷身子不好,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两天身子特别不爽利,过了便好了。平日里看起来,同普通人都没什么两样。”小厮轻描淡写地带着他出了门,道了句“向老爷慢走”。   向恒宁停了一停,回头看宋府门口的一对石狮子,说不出的威武迫人。他多看了两眼,随即却是唤了辆车回了丰年,准备一应礼物后,直奔西市。   他这一去,直忙到黄昏才到家里,刚到家,他直接去了向云欢的院子里。   一进门,便见向云欢安安稳稳地坐在绣架之前,手里正握着针线,全神贯注。   寻常女子自小便要缝制自己的嫁衣,便是云欢也不例外,只是她从前性子急,坐不了一会就又出去了。向恒宁从前总要抓个妈妈一直盯着云欢看,她缝制了好些年,这嫁衣才总算完成了。   只是这会,她安静地坐着,手里还缠着白纱,向恒宁心里却不是滋味。   “爹爹回来了。”听到脚步声,向云欢倒是停了身边的活,拿着红底缎绣金纹的嫁衣抖了抖道:“从前绣不仔细,到如今却是要返工了。”   她再要绣,可是心烦之下,手边的线却是越发缠绕在一块,她又去理时,向恒宁按下她的手道:“欢儿,我方才去了宋府,那头怕是不肯退婚……”   “我晓得的。”向云欢低着头低声应了句。   从宋府过了大礼,其实她便明白,这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向恒宁回来后,她便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她突然想起方才张氏似乎问过她一句话, “你这几日同宋大少爷也有接触,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当时,她便想回答,“纵然温文有礼,才华横溢,若是命短,又能如何?”   可如今,却轮不上她犹豫迟疑。   从前她飞扬跋扈,宋府看不上她。如今有王爷王妃保媒,宋元庆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这桩婚事,况且又过了大礼,她便猜到,这婚事算是定了。纵然向恒宁要闹,胳膊也拧不过大腿。   她记起宋紫颜曾经提起,宋长平外出归来时,身子已是大好,只是不知为何,回了宋府半年,这身子却一日一日见着差了。   今日,宋紫颜还特意上门带了封信给她,上头是遒健的“安好,勿念”,落款“宋长平”。   当时,她便松了一口气。   她低声问自己,向云欢,你私心里果真没有对宋长平有一点点动心,在得知是你与他指腹为婚时,你果真没有一丝的窃喜?   你希望这一世,依旧是向云锦顺顺利利地嫁给宋长平,然后看着宋长平一点点地死去,向云锦守寡终身?   你希望是这样么?   是,她不希望。   若是注定要嫁,她便要往好处盘算。   例如,她见到的宋长平,当真不是短命相。她既能重生,宋长平或许也能保住性命。   再例如,这一世,她有父亲在身旁,是宋府求着她嫁过去,而不是她替嫁,她可以大大方方八抬大轿地入宋府的门。即便……即便她真成了寡妇,她也有一技傍身,还有娘家可以依靠。   这一世,总不至于过得比上一世更差?   向恒宁见她无悲无喜的垂目,哪知她心里早已百转千回。   “是爹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委屈。可是爹爹保证,你绝不是去冲喜!”想起今日见到林源修隐晦提及的字眼,向恒宁心头一跳,又安慰道:“宋少爷那般人才,定能得佛祖庇佑,长命百岁!你是爹最心爱的女儿,若你出嫁,爹定要替你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既是高嫁,便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向家最贵重的东西,莫过于——丰年食府!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更新了~~~云欢要嫁人了亲人们!!!别为女主憋屈,好日子在后头~!顺道欢迎酱油王杜银宝同志~~~ps:本文不虐,绝对不虐! ☆、第二十三章、周旋   向云欢吓了一跳,这丰年食府算是向家最大的产业,虽则这些年来,向恒宁经营了不少产业,可丰年到底是根基。   她再是向恒宁心疼的女儿,拿根基当嫁妆,这阵仗似乎也太大了些?   可在向恒宁的心底,却是另外一番算计。   自几个月前他去了一趟蜀州,沿途他倒腾了不少生意。雍州特产是丝绸,离“香城”建州也近,他去蜀州之前,带了几大车的丝绸和香料,想着去蜀州探探路。哪知道到了蜀州之后,那几车的东西全被一扫而空,他还是高价卖出去的,一转手,利润十倍都不止。   都说蜀州偏远,穷山恶水出刁民,可在向恒宁的眼里,穷山恶水里,藏的更多的是有钱没处花的富人。再者,越是这种地方,越有人爱附庸风雅。   向恒宁便是在这几个月里,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虽则险些掉了一条命,可总算保住了。既然保住了,谁都不能阻止他发财致富。听说蜀州民乱已是被镇压了,那些担惊受怕的富人们,也该挥霍起来了。   他琢磨着,等办完女儿的亲事之后,他便要再去一趟蜀州,这一趟去,或许就是一年两年,也未可知。   丰年他费劲心力,经营了十多年才有今日,那是他用心头血浇灌出来的。可若是要走,经营丰年,便让他显得有心无力。苏氏虽在云欢的婚事上可恶,可当年走南闯北也是她跟在身边,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再让她陪着入蜀州,他也于心不忍。   可若是留着丰年让苏氏打理……向恒宁想到归来时章奎跟他提起采买的那些事儿,再想起苏大的油头大耳,罢了罢了,苏氏终归不是那块料。   与其让自己的心血徒然在苏氏手中败个干净,不如送与女儿做陪嫁,一则全了女儿的颜面,向府落个大方的名声。二则,章奎也曾说过,云欢极有经营食府的天赋,丰年在她手中,必不至于没落,即便她再无能,还有宋府在后头撑腰呢。   若是哪一日他老了不愿再走商,他还能开个丰年的分店,纯当养老打发时间,到时候,他这女儿不也会照拂一二?   向恒宁到底是商人,心里自有一杆称。   有这样一份厚嫁妆,云欢虽是有些忐忑,可经向恒宁一解释,她也自是欢喜。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向恒宁的身子,蜀州路难行,向恒宁能否吃得消,后向恒宁直道此次前去定不会像上次那般鲁莽,定会好好筹谋一番才会动身,向云欢才略略安心。   两父女多日未见,于云欢而言,再见面更是两世之隔,向恒宁只道女儿即将出嫁心有不舍,两人说了好一会的话。   这厢有人欢喜,那厢,自是有人愁。   到了黄昏的时候,向恒宁要将丰年当做云欢嫁妆的事儿便在整个相府传开。   向云锦拿了帕子在苏氏房里捂着脸嘤嘤哭道:“娘,我早说爹爹偏心那个贱蹄子,你总不信!你看,一回来就把丰年当了她嫁妆!你还想着要留我在家招婿,好继承家业,这下可好,家业都没了,你还留我在家做什么!我好歹是她姐姐,她今儿却扑在我身上,险些将我的脸都划花了!”   “你爹真说要把丰年给了她?”   苏氏越发沉了脸色,将向云锦的帕子一把扯了下来,骂道:“哭哭哭,净知道哭!你要有本事,就到你爹跟前哭去,也给自己哭一份厚嫁妆出来。她就该花了你的脸,看她这会还拿什么去要嫁妆!”   骂完之后。她到底还是坐不住,想拉着云锦找向恒宁说理去,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对向云锦吼了一句道:“给我回房去,省得在这碍眼!这事儿我同你爹没完,我总会给你讨一个说法!”   向恒宁毕竟是一家之主,才因为向云欢的婚事恼了她,她也不好再胡乱闹腾。向恒宁这个人她也是知道的,一向是吃软不吃硬。   苏氏停了一停,将身却是换了身衣裳,换了个妆发,对着梳妆镜,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地描起眉来。   待向恒宁入屋,便见自个儿的卧房乌黑一片,伸手也不见五指,便是油灯也不见点。他喝了一句,借着外头婆子送进来的油灯,他看到苏氏背对着他,隐约是在啜泣。   见了光,她却是转身,见了向恒宁先是一惊,而后却是慌慌忙忙地起身迎接,低着头,声音却是嘶哑的。   “相公,你回来了……”   向恒宁见她这般模样,心底里到底有不忍,挥了挥手让婆子退下,苏氏噗通一声却是跪下,哭道:“相公,是千落不对,不该贪图宋府富贵,贸贸然便将欢儿嫁了。”   这一声相公,真是缠绵悱恻。向恒宁见她抬起头的瞬间,竟是隐约有当年初见她时的清丽影子。又是一身梨花白的衣裳,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若不是她眼尾带着几道纹,向恒宁只怕更要动心。   “宋府思量这般周到,也不全怪你。”向恒宁将身扶她起来。   苏氏却似柔若无骨地倒在他怀里,半晌嗔了一句,“腿麻了。”   她说话就在向恒宁的耳边,当真是吹气如兰。向恒宁禁欲了几个月,此刻见着苏氏,心头也是一动。一个是有心勾引,一个是愿者上钩,两人皆是急不可耐地往床上走。   苏氏衣裳将将褪尽,向恒宁已经提枪而入,苏氏是十八般武艺使遍,向恒宁也觉如年轻之时酣畅。事成之后,两人更是互诉了一番衷肠。   向恒宁只觉十分受用,眯着眼睛在床上假寐。   苏氏翻身趴在向恒宁身边,觉得时机将成时,方才柔柔说道:“相公,欢儿嫁的急,嫁妆如何置办,你可得替我拿拿主意。到底是嫁给宋府,不比寻常人家,我又是个没眼见的。同几位姨娘商议了番,也没个准。我今儿得空特意列了张,你帮着看看?”   “恩。”向恒宁闷哼了一声,   苏氏得令,赶忙下床取了张单子,向恒宁眯着眼睛看了两眼,单子上的嫁妆倒也齐全,比起一般富贵人家还多些,也不算苏氏藏私了。   他哪里知道,先前她未回来时,苏氏准备的可又是另外一张单子,上头的东西,不说东西如何,,光是数目,便要减半再减半。   苏氏只求主动给向云欢添置好了嫁妆,向恒宁看她一番好态度,能不提丰年之事,哪知到底算盘打了个空。   “再加上丰年。”向恒宁低声道。   “相公,丰年那是咱们向家的基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再疼欢儿,她嫁了人也是别人家。”苏氏急急说道,见向恒宁脸上无悲无喜,更是大着胆子说道:“妾身无福,不能早日为向家开枝散叶。前些日子我倒问了个好大夫,她说我这般年纪,若是仔细调养,一举得子也未可知。欢儿也是我的女儿,该给的嫁妆我绝不吝惜。可咱家的基业,终究还是要留给儿子。”   她刻意停了一停,到底还是没敢说下去,只得胡乱添了句,“即便我终究无福得子,可锦儿和欢儿都是你的女儿。若是欢儿有丰年陪嫁,他日锦儿成婚,嫁妆若是还比妹妹少上太多,那让外人如何看锦儿!”   “既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替他盘算!”向恒宁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进门后,他私心劝自己,苏氏是因为多日未见他,所以这般热情,他涉险归来,苏氏总要体贴一番。可是到底,他还是失望了。   “你晚上这般殷勤,只是为了丰年罢了?我还没如何,你就千方百计想着夺欢儿的东西。倘若,倘若我就此死在蜀州,你又将如何待他?”   多年夫妻,他第一次觉得身边的人这般陌生。   一阵激战,苏氏本以为捋顺了向恒宁身上的毛,哪知他片刻脸色就变了。   身上依然裸着,她却是顾不得,忙抱了向恒宁的胳膊,柔声哭道:“相公怎得又冤枉我!我虽是欢儿的继母,可我对她的心,真真是苍天可鉴!我做这些盘算,哪样又是为了自个儿了?”   她只顾嘤嘤啼哭,向恒宁却突然便失了兴致,起身换了衣服。   走出房门时,他回头看苏氏。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年华老去,心也变了。   或许心没变,只是到如今,他才看清。   “丰年是我欠了云欢的,我既许诺给了她,便没有收回的道理。若是今日嫁入宋府冲喜的人是云锦,我也依旧送上丰年。可是你肯么?你不肯。”他扶着门框,看苏氏眼底闪过一丝的恼怒,他却笑了:“苏氏,想要的太多,终究不是件好事。当家主母的位置我既然能给你,也能给其他人,你别再让我失望。你近来也累了,云欢的婚事,还是由杨氏帮着你搭理……你,你歇息吧。”   向恒宁叹了口长气,拂袖离去。独独剩苏氏一人,赤裸裸愣在床中。半晌后,前头的婆子回了话道:“夫人,老爷去了杨姨娘屋里,已经歇下了。”   “滚。”苏氏暗暗骂了句,暴露在被子外的身子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一抹脸,竟是落了泪。   自婚事定下后,云欢也变得忙碌起来。先是向恒宁想着她素日荒唐,如今虽是厨艺略通,可若要成为贤妻,那路却长得很。是以向恒宁特意请了雍州城里最好的女先生给云欢,只图她短短几日能学些皮毛,不至让人笑话。   而后就是杨姨娘。向恒宁那晚也不知同苏氏说了什么,苏氏便开始称病,所有的事情便撂手不干了,全数都推给了杨姨娘。   原本许多人是想看杨姨娘的笑话,没想到平日不吭声的杨姨娘管起家来,竟还有些本事,将事事管地滴水不漏,没出半分差错。   这样忙碌的情形下,杨姨娘竟还揪着云欢,耳提面命夫妻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哪位姑娘懂夫妻之道的,来来,告知一二,撩头发露出小耳朵听【桀桀……】   云欢:爹,我不止是厨艺略通,我是厨艺很通啊!你竟然埋汰自家女儿!!! ☆、第二十四章、出嫁   从前云欢最最荒唐时,曾经女扮男装,执着描金画扇,学着纨绔子弟的做派,大大方方地入过醉颜楼,喝过花酒,摸过花姑娘的手,便是那最有名的《十八摸》,她听多了,也能唱上两句。   后来被赶出府在外流浪,有段时日,她也是驾轻就熟扮了男装,在市井之地厮混。街头的挑夫、卖油郎、倒夜香的,个个都要吃上一碗她做的面条。   她在街头呆多了,男人间说的荤话她也听了个遍。再到后来,那些男人把她也当做了男人,称兄道弟之时,那什么《素-女-经》、《春宵秘戏图》,还有人巴巴地送到跟前。   当初,她还不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看完了。   可现下,杨姨娘低声细语、满脸通红地跟她谈闺中事,她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做贤妻这么任重而道远的事儿,于云欢而言,也是活了两世头一遭。还有这闺中之事,听个热闹跟自个儿上场真刀真枪,那也是两码子的事儿。   云欢听着听着,便独自出了神,杨姨娘看她样子,又是好气又好笑,可让她说个明白仔细,她却也说不出口,索性丢了本册子给云欢,低声道:“二小姐得空便看看这个。看完可得收好,别让旁人瞧见了!”   云欢拿起来一看,嗬,这可是大手笔,孤本的《风流绝畅图》!上一世她可听人说过,《风流绝畅图》总共二十四副画,即便是拆开卖,一副也能卖到千金。这会怎么在向家了?   她赶忙问道杨姨娘这东西的来历,杨姨娘急着走,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是苏氏当年压箱底儿的东西。   云欢当下就乐了:苏氏的?那她可得带走啊!这在往后,可是无价之宝呢!她就不信,苏氏没了这个东西,往后还会舔着脸跟她要。   “那个,我的那本春宫图册……你瞧见没?”   这么问?她好意思?   云欢愉快地决定,这本图册就归她了。   待杨氏走后,她一个人翻着那几幅图,边看边是惊诧,人竟还能摆成图中的那个样子?   等翻完,她也是面红耳赤,急忙地起了身去倒茶喝,一杯水下去,她却犯了愁:听说宋长平身子不好,洞房花烛之夜,总不能让她在上面?   这样忙忙碌碌了几日,等云欢惊觉时光飞逝时,隔日便是婚礼了。那一晚,她都要歇下了,丫鬟进来禀报,说是三小姐来了,云欢忙让丫鬟带她进来。   一进门,云燕便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云欢看她那眼神,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兔子。云欢忙招手让她过来,一握她的手,直觉凉的紧,索性让她脱了鞋袜包进被子里。   半晌,她终于开了口,落寞道:“二姐姐,你嫁出去后,还会回来看燕儿么?”   云欢噗嗤一声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道:“本国自来只有陪嫁丫鬟,可没有陪嫁妹妹的。若能陪,我保准带着你去,就怕你不愿意!”   “我愿意的愿意的!”云燕赶忙说,随即咀嚼这话有些不对,又赶忙摇头道:“不愿意,不愿意!”   云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揽过她的肩膀,认真道:“燕儿,爹爹过些日子还要离开雍州,留你在府里我也不放心。正好大伯父和大伯母也喜欢你,我便替你央了爹爹,让你在大伯父和大伯母身边伺候,爹爹也是应允了。如今看你自个儿,是愿意留在这,还是去大伯父那……”   云燕想了好片刻,方抬了眼道:“我要去大伯父那。”   这孩子心也是跟明镜似的。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比谁都清楚。向府说是自己家,可里头谁也没正经瞧过她。倒是向恒泰夫妇,真心拿她当自己人看,她在他们身上,甚至感受到从未感受过的父母的疼爱。   只是,她到底还是舍不得云欢。旁人说到姑娘出嫁,都跟生离死别似的,便是云燕也是这般认为。   她扯着云欢的衣袖,可怜兮兮道:“二姐姐出嫁后,要来看燕儿。”   “宋府去大伯家,也就几步路。二姐姐一定时常去看燕儿!”云欢含笑同云燕打了勾勾,两人并肩卧在一块,说了好一会的体己话,直到半夜才双双睡着。   第二日,云欢一大早便被杨姨娘唤醒,穿衣打扮,好一阵忙乱。杨姨娘事事紧张地很,反倒是她自己,像是个局外人,看着众人跑上跑下。直到真正要拜别父母时,云欢心里才真正生了忧伤。想着往后便是宋家妇,而非向家女,眼里便湿了。   只是这中间又出了些岔子,寻苏氏时,下人直道苏氏病重,起不了身。那一厢,又有喜娘催说时辰将至,再不拜别父母会误了吉时。   云欢琢磨着这个时候苏氏还要添堵一番,不过是想她挪了步子亲自到她床前跪上一跪罢了。可是让她跪?她宁愿不嫁了,也不能给她这个面子啊!   云欢索性杵在原地不动,还是向恒宁大手一挥,“既是起不了身就干脆别起了。”   云欢成亲当日,王氏的排位特意请了出来供在了堂屋的桌上,云欢先是对着向恒宁深深跪了一跪,正要跪王氏的排位时,气虚体弱,脚下虚浮的苏氏病怏怏地便出现了。向恒宁不过看了她两眼,倒是喜娘机灵,催着云欢赶紧拜别母亲。   云欢却是脚下一偏,跪下去的方向,到底还是对着牌位去的。   当着众人的面儿,苏氏也不好发作。待云欢走后,她回了房里,那虚浮的样子全然没了,眼里只剩愤恨和冷厉。   因着前几日宋府便送了消息来,宋长平身子委实不太爽利,怕是不能来接亲。所以云欢得知接亲的是宋长平的堂兄宋长衡,也未感惊奇。   只是一路上锣鼓喧天,云欢坐在四平八稳的八抬大轿里,脑子里却突然冒出个想法:莫不会……她今日也要跟一只鸡拜堂吧?   听闻本朝有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肖阳,当年娶妻时受了伤不能起身,他娘子竟是同一只鸡拜的堂。好在日后两人顺顺遂遂,万般恩爱,倒也不失为一桩妙谈。后来,肖阳官拜一品大将军,其妻崔氏也得了个一品的诰命夫人,还有人笑谈是那只鸡护佑。   总不能,宋长平今日也病地不能起身,拿了只公鸡当替身?   云欢想着自己同一只鸡拜堂的画面,那场面有多诡异便有多诡异,更带着莫名的喜感。   云欢不由地噗嗤一笑,出嫁的忐忑和不安,瞬间被一只鸡冲没了。   等轿子下了地,习俗都走了一遍,云欢偷偷看了一旁的新郎官儿,心底里总算安了心:那着一声红色喜服的,不是宋长平那厮,还有谁?   拜天地时,人人都是欢天喜地,云欢还能隐约听到赵游焕、王楚江两个在一旁吆喝着“好“,她弯腰下去时偷瞄了下,林轻南大体是嫌他们两丢人,蹙着眉头,一手一个,捂着他们的嘴将他们拖走了。   趁着旁人都没注意,她低了声问宋长平,“不是说你病得起不来了么?”   “娶妻这事儿,我还由不得旁人代劳!”宋长平低声应道。   云欢瞧这厮方才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此刻眉眼间却全是笑意。心里正琢磨着这厮会不会是在装病呢,礼毕时,宋长平的身子却又晃荡了两下,身旁的小厮连忙上前搀着他,他还隐约说了句,“不打紧,只是有些头昏。”   云欢满腹疑问地被送入洞房,独自坐在婚床上,却是略略有些紧张,不晓得今晚究竟会是怎样的光景。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她都快等睡着时,门却吱呀一声响了,她浑身顿时绷紧,进门来的人却是笑道:“嫂子别怕,是我!”   听那声音,竟是宋紫颜。   云欢长长地呼了口气,索性撩了盖头。   宋紫颜偷偷摸摸地进来,像是做贼一般从身后端出个碟子来,抱怨道:“方才我就想着要过来的,又怕被老太太抓着一顿骂。瞅着机会,我就过来了。唔,嫂子你今天真漂亮!”   云欢看这碟子上的水晶糕,方才觉得自己的肚子真是咕咕叫了。宋紫颜笑道:“吃呀,这就我,也没旁人。赵二哥,王三哥还有林轻南这三个没眼色的,死活拉着大哥喝酒呢!一会没准还要来闹洞房,嫂子你要是不吃饱,一会怕是没力气应付!”   云欢赶忙吃了一块,心里头却是疑惑,“你大哥不是身子不好么?还能喝酒?”   “赵二哥说了,平日也就放过他了。可是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断断不能放过他!便是老太太也拦不住。嫂子你大可宽心,大哥今日喝的全是温润的黄酒,原本都能当药引子的,大哥喝上几杯,不碍事。”   “我没担心……”云欢狡辩道。   宋紫颜不坏好意地看着她笑,正想说什么,外头却是传来赵游焕的声响,宋紫颜脸色微变,道:“不好,大哥怕是要进来了。若是让我母亲知道我到这儿来,定然一顿打!”   她赶忙将那碟子一收,人跐溜一下从门口走了,云欢手忙脚乱地把盖头遮上,不多时,两个小厮搀着宋长平便进屋来。云欢只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低头一看,宋长平这一副唇红齿白,双目紧闭,头发略凌乱的模样,不是醉了又是如何?   云欢心里略略腹诽宋紫颜有些造次,瞧宋长平这模样,哪里是喝了几杯不碍事的模样。   待两个小厮退下,云欢自个儿撩了盖头,起身去捏了把湿毛巾,正想给他擦把脸醒醒酒,宋长平却是身子一翻,手便搭在她的腿上,闭着眼睛还不忘大声嘀咕了句,“赵二你这个混蛋,老子今日娶妻,有种别走,同我大战三百回合!”   “你娶的是我,却同他大战三百回合?”   云欢听这话随口便回了句。说完自个儿却吐了吐舌头,这话说的太有内容,她可不敢去细想。   低头看,却见她自言自语的瞬间,宋长平的嘴边疑似弯了弯,笑意如何都都掩不住。   云欢疑心自己看错了,用那锦帕子给他擦脸,手便下的重了些,嘴里嘀咕道:“说是病重不能迎亲,这厢倒好,在这同人畅快喝酒!”   她将将要回神,身后那人却是突然起身,拦腰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云欢乍然悬空,不由地“啊”了一声,一抬头,抱着她的人神采奕奕,哪还有半丝醉酒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赵二:亲,你真的要在你娶妻之日同我大战三百回合么?伦家好害羞O(∩_∩)O   宋长平:你的表情怎么这么贱!   赵二:贱得可爱O(∩_∩)O   宋长平:……   本文于明日,也就是5月17日入V,早上9点30分准时送上入V章节,洞房花烛神马的……嗯嗯。没有倒V章节。   细心的姑娘可能看到了,本文换名字了。嘿嘿,给不喜欢新名字的姑娘顺毛。换名字实在是无奈之举……姑娘们别抛弃瓦呀,咬手绢儿! 第25章 鱼蒙   云欢吓了一大跳,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跳下来,宋长平反倒将她搂地更紧,低了声道:“外头可有人看着呢。你要是再闹,指不定他们就冲进来了!”   外头果真传出些声响来。云欢仔细听,便听门外窸窸窣窣。   “诶,刚刚新娘子似乎叫了……”   “我看是宋大酒醉了,把新娘子气着了吧?”   “瞧他那模样,真真是不顶用……”   那声音原本就低下去了,云欢和宋长平面面相觑,屋外却是突然传来一声高喊,“喂,宋长平,别睡了嘿!夫人可还等着你呢!兄弟们也都等着听响呢!”   云欢心头一跳,想着这是哪里来的土匪,闹洞房闹这么大动静,半晌回神是林轻南的声音。   窗户外头赵游焕压低怒气的骂声传进来,“你他妈不出声会死啊!这又不是军营,听什么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教人发现了吧!”   “军营里头兄弟成亲,闹洞房都这样……”林轻南委屈道。   王楚江叹了一口长气,讥讽道:“往后你就叫林二愣算了。二不死你!军营里头那群全是糙货,宋长平可是斯文人,还能给你听着响?”   “我这不是怕他不行,帮着叫阵么!”林轻南又道。   云欢听着几人说话,越发不像话,抬眼去看宋长平,他却是看向别处,忍俊不禁的模样。   “他们真要闹啊?”云欢忍不住低声问道。   雍州城里闹洞房都闹的厉害,尤其闹新娘闹的厉害,花样百出。像这般偷壁脚已算是客气的,若是冲进来闹上一番,她也不能恼怒。   可此刻她却是全身戒备,那三个可是雍州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子,真闹起来,她怎么吃得消!   “怕什么。有我在,总不至于让娘子委屈。”宋长平低低笑道,怀里抱着云欢仍旧不放她下来。   云欢被那句娘子逗的羞红了脸,再加上宋长平说这话时,几乎是埋首在她的颈窝的,一股黄酒的淡香气萦绕着她,让她没来由地便觉得热。   外头嘀嘀咕咕不知又说了什么,云欢浑然没听进去,倒是后来听到了宋长衡的声音,扬了声音,似是告诉外头听壁脚的几个人,又像是告诉屋里的两个新人。   “三位兄弟教我好找!前头的赵世伯、王世伯、林将军可都在,说是有贵客在,让三位兄弟去见见!”他说话间,便去拦他们。   几个人闹了片刻,领头的赵游焕也是老大不乐意,宋长衡说了好一番话才将三人骗走,临走前对着窗口扬声喊道:“我们可都走了呀!该干嘛都干嘛去!”   云欢听到最后几个字,看着宋长平,愣愣地问了句,“我们……该干嘛?”   宋长平噗嗤一声笑出来,从前听人说她蛮横,几次接触下来,只觉得她状似精明,骨子里却可爱的紧,时不时犯傻一番,更是让他乐不可支。   “你放我下来!”云欢见他竟是在嘲笑她,不由地脸一红。   这天啊,可真是热啊,她怎么觉得这般渴。   “好!”宋长平爽快答应。将将放下她,她却是直接冲到了龙凤烛前,迅速倒了杯水,仰头咕噜喝下。   “天很热啊,你来杯水么?”云欢尴尬地笑了一笑。   “是热。要么沐浴一番?”宋长平一向以行动证明自己,说话间拦腰便将云欢抱到梳妆镜前,让她好生坐下,云欢见他脸上表情似要来真的,即便之前已经深呼吸无无数次,可临阵时却退缩了。   只得舔着脸笑道:“要,要么,你先去沐浴一番?”   “我就喜欢洗鸳鸯浴!”宋长平脸不红心不跳地按下云欢的身子,手下却是加快了速度,将那恼人的凤冠、钗环通通摘下,一瞬间,云欢一袭黑发倾泻而下,衬得一张容颜越发清丽无双。   屋子里流转着旖旎的烛光,宋长平只觉微微一窒,手脚都不知刚往哪里放了。   云欢只看镜中的自己眉目含情,宋长平又何曾不是?   她一向都知道她的相公好看的紧,可今日他却有这别样的俊。他平日略显苍白的脸色在那一身红衣的衬托下,焕发出红润的光彩。双目在红烛辉映下,熠熠生光。   两人同是在镜中,却也似在画中。在云欢的眼里,长平今日比她更要美上几分,若是这凤冠戴在他头上,也未尝不可。   “你长得可真美……”云欢喃喃道,回了身,却是大咧咧地上前,凑在宋长平跟前,仔仔细细看起他来。   宋长平心里头顿时有些不安,云欢此刻打量他的眼神,怎么这般熟悉,上一次寿宴,她也是这般……他心头一跳,回神去看桌面上已然空了的酒杯,眉头一蹙不由恼怒道:“向云欢,你刚刚喝了什么!”   “水啊!”云欢嘻嘻笑了声,伸出舌头在莹白的贝齿上一绕,自个儿也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就是这水,味道同往日却有不同!”   当然不同,那压根就是酒,不是水!   他就说酒不是好物,怎么就忘记她不能喝酒这着了!   宋长平咬牙切齿。想及上一回,她就是借酒调戏了他一番,到了,到了,却把他干干地晾在一旁,这会更好,洞房花烛夜,不防被她喝了一杯酒,他欲火中烧时,她又要晾他在一旁?   能么?当然不能!   宋长平暗下决心,云欢却又是嘻嘻一笑,舌头都打卷了,还朝他勾了勾指头,一双眼睛明媚动人,勾魂摄魄。   “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儿呀。让我来瞧瞧!”   不知是哪里学来的纨绔子弟的作派,学得倒是十成十的像。   天底下有几个男人,会被自己娘子调戏如斯?   宋长平深了深眸子,那头喝醉的向云欢却浑然未觉,上前走了两步,挑了指头勾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痴痴笑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家美人相公么!长……长平呀,来,宽衣!”   最后的一句命令怎生霸气!   宋长平心底里总算略略满意:总算还晓得他是她相公。看样子也不全醉么。嗯,这声相公,他很是受用!   他宋长平旁的优点没有,最大的优点便是胸怀宽广。既然娘子有令……   “既是娘子有令,我定然从命!”宋长平心底里笑开了花。   酒也是好物啊好物!   他伸手便去替向云欢宽衣,哪知手才伸出去,云欢却是抓着自己的衣服不肯放。不肯放也就罢了,还趁机咬了宋长平一口,黑着脸吼道:“急什么!爷是让你宽了你的衣。让爷看看你的身子够不够健壮!你说你这张脸倒是好看,爷得看看你中用不中用!”   宋长平伸出去的手一愣,一股怒气从腹中冉冉升起:他娘的这都跟谁学的!他是男人不是妓,还由得她挑来选去!   不是说向家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女儿么!到底是哪个畜生带她去的那些地方!也忒没规矩了些!   宋长平的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人的脸——那个小白脸?向云欢喊表哥的那个小白脸!?他娘的,他早早就看他不爽快!叫温玉良是吧,他记住了!   向云欢浑然未觉她相公在瞬间便定了温玉良的罪,她迷糊间只是看眼前的美人儿脸色黑了又黑,她恍惚想起,似乎那些男人们说过,这美人啊,就得哄着,哄开心了,自个儿也就开心了!   好叻,哄!   云欢带上笑,圈手便去围宋长平的腰,这一围,便觉察不对,孰强孰弱,身高之下便现形。她也不在意,仍是装模作样地拉着美人坐下,眯着眼说,“我这一摸,你这身子决计好!瞧这俏生生的小模样,爷很是喜、喜欢……”   最后的两个字,终于在宋长平暴怒的神情下,含糊出口。待云欢出口,身上的人已是压低了身子,狠狠地以吻回敬她的调戏。   云欢迷迷瞪瞪,心里暗道为何美人儿突然就在跟前,为何突然就吻住了她。从前她跟在男人身边看着他们调戏美人儿,纨绔子弟,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将美人儿拖过来,就这唇吻下去也是有的,可是哪里有美人儿拉了纨绔子弟吻下去?   “反了反了!”云欢慌忙想逃,怎奈那人却是托着她的脑袋,丝毫不肯放手。   这不是宋长平第一次吻云欢,可是真正吻下去,他才明白,上回的那个蜻蜓点水,同这次的滋味全然无法比。   这个吻,端的美味的紧。即便她想逃?宋长平微微一笑,她不能逃,她此刻是他的妻子。   托着云欢的头,宋长平的吻越发深了,起初还是试探地在她贝齿上扫过,那一股子合欢酒的香味顿时让他无法自拔,云欢的抗拒更像是一把火,点燃他心底里最原始的欲-望。凭借着本能,他的舌就这么横冲直撞,去追寻云欢口中的丁香。   云欢被他吻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时,只道这人真是好生霸道,怎么都不肯放过他,抬了手就要打他,看到他的一双眼睛,却再也无法动弹。   一双被情-欲晕染的眸子,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眼神里却藏着太多的东西想,像是她一不留神,就会被沉沦进去,再不愿醒来。   她看着美人儿将她搂在怀里,抵着她的头,微微喘着气,而后,她听到美人儿低声吟唱:“欢儿,来。”   疾风暴雨的吻落在她的身上时,她才惊觉自己的衣裳落了一地。雪-白的肌肤一暴露,她的酒顿时也醒了一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怕起来。   从前可听说过,女儿家的新婚夜,那决计不能用疼来形容。她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若是熬不住,就此死过去怎么办?   上一世,她新婚当日是宋长平不幸走了,这一世,不会换做她吧?   醉了酒的云欢最大的好处能伸能缩,譬如此时,她便瑟瑟缩缩地躲在床的角落里,半晌耿直了脖子,好生劝慰道:“长、长平,你身子不大好,不好太操劳的。要么,咱们休、休息吧……”   “现在晓得害怕了?”宋长平带了好笑望着她,腹下的那丛火却是一拱一拱,焚地他人都要癫狂起来。   “晚了。”长平俯身上去,落了吻在她的胸口。   他一个大好的男人,被媳妇儿调戏,还被媳妇儿怀疑身子不好,不能行事,她还想撂了挑子不干?   哪能成呢。   这夜如斯长,他宋长平总有本事教他心尖儿上的人晓得,他不光只有样貌而已,其他方面,他也一样出色。   这夜如斯长,一切才开始,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入V第一更。下一章交公粮滴干活!因为榜单原因,明天不更新,后天两更或三更或更多,要看这章滴情况……保佑我能上好榜单!姑娘们,花花撒起来,尖叫声响起来!美男好身材出没!!!!   大好日子,作收来一发! 第26章 鱼蒙   云欢是看过宋长平的身子的,在那次误闯宋长平沐浴现场时,她几乎就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当时就在想,这病秧子身子真是精致啊精致。   她独自一人时,每每想起宋长平的身子便脸红心跳,跳完又大着胆子想,当初在药浴桶里,就该趁机摸上一摸,以报当时宋长平的轻薄。   可是此刻,美人儿的玉-体就在跟前,她却浑然没了法子。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压根儿没机会伸出罪恶的黑手。   自宋长平低头吻住她胸口的瞬间起,一切都乱了。   她喘着气感觉他埋首在胸前,一股湿润而温暖的力量,沿着她的雪-峰往上攀,起初还只是略略打着转,似是在徘徊,又似在研磨。可是他舌尖扫过的地方,却是泛起一阵阵酥麻。   云欢咬着唇暗想:方才那水定是下了催情的药,否则她怎么这般热……平日的宋长平他是温雅的、清冷的,他当是翩翩君子的,可是在这床上,似乎一切都变了。   宋长平抬眼看云焕,她正望着自己,可是眼神却有片刻的飘忽?   竟是在怔神?看来他还是不够卖力啊!   宋长平嘴边咧开一丝坏笑,一只手却不饶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另一只的盈润。   男子手掌本就粗粝,云欢的皮肤却是细嫩,这般摩擦着,竟带了异样的暧昧。   云欢越发觉得身上热,扭着身子便想逃,可是就在这当口,宋长平竟是一口含住她胸前的蓓-蕾。云欢低头去看,两人视线相接,宋长平不躲不闪地看着,而后,却是低头轻轻的吸了一口,直到那蓓蕾盛开成娇艳的花儿,他又拿那温润在花儿上细细绕着。   “你……你放开……”云欢原想低声抗议,可就在她扭动的瞬间,却被长平轻轻咬了一口,她不由的“啊”了一声,一出口,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如水一般的声音是谁的?猫儿叫一般的呻吟又是谁的?   “别乱动!”长平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将手往后,托住了她的腰。心中暗叹了一声:这不足盈盈一握的细腰,便足以让男人疯狂,可是她却毫无自知,不安地扭动着,似是要在他腹下灼灼燃烧的火焰上,浇上一盆油。   这于他,真真是万般煎熬。可是他却不敢乱动。   时机未到,擅自行动,必定乱了阵脚。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定要给足了云欢粮草,才能打个圆满的胜战。   长平短短时间内,已将兵法想了个遍。要克敌制胜么,总要先忍,才有得。   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长平看云欢,闭着眼睛,睫毛若羽轻颤,惹人怜惜。可是她若是这般不动,他又有何乐趣?   美男计既已上,接下去,是否该上苦肉计?   唇由顶峰而下,他一寸寸地吻过去。云欢特有的女儿香已经让他快要疯了,他怕自己再也忍不住。   云欢哪里受得了这般撩-拨,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可那丝丝缕缕的吟-哦却仍是从齿间飘出。   伏在她身上的君子早已变作了登徒子,此刻攻城略地,毫不迟疑,懊恼的是,她却没有丝毫还击之力,直到他的唇挪到了下腹往下,再近一步便是那……   云欢慌忙将手指插入他的黑发中,低着声音喘道:“别……长平,别……”   “可是,我疼……”云欢只听到登徒子一声嘀咕,抬眼时,却是一副可怜巴巴儿的样子。两人视线乍然相接,云欢急忙想转开,可是这登徒子却不让,一寸寸地将身子附在云欢身上挪上来,烫地紧。   “欢儿,我病了。”登徒子附在她的耳畔,吹气如兰。   “哪儿病了?”云欢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退,即便是醉了,可她却依然警觉。只是这登徒子却不放过她,滚烫的手准确的握住了她的手,牵引着她沿着腹部往下。   纤嫩的手落在那昂然上时,宋长平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   像是炙热的火焰遇上了甘洌的泉水,瞬时便有了快-慰,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便是这儿病了……”   云欢只听他一声浅浅的抱怨,手指像撩了火一样便想收回来,可是他却不肯,使劲儿地按着,抬了头却是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似是魔咒一般低声浅吟,“欢儿,我病了。这药,却只有你有!”   这同春-宫图上的情形全然不同。即便是《*秘戏图》也没说过,男人们会说这样的话。   云欢只觉自己更加醉了,氤氲在黄酒的甜香里,沉沦在长平炙热的眼神里,她却又不想退了。   有什么呢,这是她的男人,这是她的洞房之夜——她向云欢从来只见男人们调戏姑娘,可到底是旁观者。据说,男女欢爱是世间最迷人的事儿,这迷人的源头又在何处?   是否就是在她指下那物?   云欢突然打起了精神,趁着长平失神的片刻,她迅速地低头,昏暗的烛光下,她从未见过的那物件精神抖擞的出现在她的跟前,她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却又快速收回来,嘴里嘀咕道:“它长得可真奇怪!”   “唔!”长平低吟一声,再看云欢时,眼里泛着奇异的光。   那轻轻一触,于她是首次,于他又何曾不是!   长平这些觉得自己可真疼的厉害了。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她果真是只妖精!   长平心里念叨着,嘴上却不饶她,一口便含住她的耳朵,在耳垂处细细研磨,而后却是直接将舌扫进耳朵。手下更是越发施了力气,直触花-心。   “长平,别……”云欢不由地战栗,似乎全身都开始叫嚣着:云欢,赶紧退后,赶紧跑,这是只狼!   可是全身都失了力气,只能任他摆布。   当一切开始时,云欢才真知道疼了。那东西顶着她,顶地她像是要撕裂开,疼痛到了极致,她甚至拿手去掐他,咬着唇忍不住了,她便开口求道:“宋长平,你放开我!我疼!你放开,我不要了,不要了!”   “分明是你起的头……”宋长平一口咬定,是云欢调戏的他。可是他的额上,却是渗出豆大的汗珠。   雍州四少,只有他还是第一次。从前那三人交头接耳,总说那事儿快活。他也只是听着,遇上非应酬不可的场合,他不过也是逢场作戏地同那些女子笑笑罢了。   可是听多了,他却也懂,女子的第一次,是要撕心裂肺地痛的,一切都不能操之过急,必要怜惜万分,否则第一次落了坏印象,女子永远都记在心头。   可是那三个混球从未告诉过他,男子也是疼的。   那儿这样紧,他疼痛难忍,可是带着异样的快活。温暖围绕着,紧□着,分不开也舍不得逃离,   “欢儿,你忍忍,一会就好。我也疼,我陪你疼!”他一寸寸地往里靠近,几乎每动一下,云欢便要打颤,他又吻住她的唇,嘴里直念着:“欢儿,我陪你。我陪你……”   那低吟如安抚之咒一般,云欢渐渐安静下来。宋长平瞅准机会,纵身一挺,突入其来的紧致教他忍不住一声低吟,这是从未有过的战栗之感,可却让人舍不得停止,如此曼妙。   “疼,宋长平你这个混蛋,伪君子,疼死了……”写书的全是骗子!分明说同有情人做快乐事,可这事不快乐,只有无边的疼痛,“宋长平你给我出去,出去!”   她说着话便用手去捶他,她不懂宋长平心里的三十六计,可是她却懂的,三十六计中,最好的一计,便是“走”。   她扭动着身子便想逃,可是这一动,却让紧密的地方又进了几分。宋长平连忙道:“别动!”   再这么忍下去,真真要送了性命了。宋长平暗自想着,身下却是停了一停,细细抚着云欢的背,直到感觉云欢渐渐放松,他才大着胆子又动了一下,之后又是歇了许久,安抚着。如此反复,直到云欢的身子渐渐柔软,脸上渐渐蒙上一层红润,他终是克制不住,全力驰骋起来。   ******   云欢也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只记得累极时,两人浑身都湿透,是宋长平将她抱到了浴盆里,仔仔细细替她清理,她连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仍不忘呢喃道:“宋长平,你这个伪君子!”   宋长平当时眉眼一挑,带了好笑道:“我这是床下君子,床上无赖!”   那挑眉的样子,让云欢不由地红了脸,只恨自己这会没用,不能跳出来捶死他,怎奈身子被宋长平掏了个空,只能任他上下其手,她试着瞪视他,可此刻,连飘过去的愤恨的眼神都带了丝妩媚,看得宋长平身子又是一热。   待她洗漱完毕,宋长平将她抱到床上时,云欢的眼睛都要耷拉下来了,宋长平却又贴了上来。云欢一时间全身的汗毛都要立起来,身上顿生了一股蛮劲儿,躬身抬脚便要踹去。   她原以为宋长平会躲开,哪知方才还像只狐狸的家伙此刻却是老老实实地受了一脚,痛地直“哎呦”了一声,蜷缩在那,不动了!   “你怎么不躲开啊!”云欢一急,上一世他可是病死的,好歹是个病人!这一世总不能被她一脚踹到了阎王爷那?   她赶忙回身去扶宋长平,他却是哼哼唧唧,气若游丝,“向云欢,你,你这个毒娘子,你想谋杀亲夫……”   “你怎么这么不经踹啊!快说,伤着哪里了!”云欢真是急了,寻思地要下床去寻大夫,宋长平却是一把拉住他,方才那萎靡的模样一扫,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比什么都明亮。   哪里有伤!   “你这个骗子!”云欢身子一转,再不愿意理他。   身后的那个人却是低声地笑,越发觉得这个小娘子有意思的紧。可看她真生气了,却也不忍,只得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方才差点踢中了我的命根子。若是再重一些,可不止是谋杀亲夫,还谋杀了咱们还没出世的儿女!你就不心疼心疼我这个病人…… ”   他说着,云欢却是哼唧了一声,他侧身去看云欢,发髻散落着,可却娇俏地紧。怕是真累了,说话间竟是睡着了,他也不恼,搂着云欢低声自言自语道:“今儿累了,我不动你,咱们好好睡一觉,明儿还有事呢!”   “哼!”云欢半梦半醒,应了一句。   半夜里,却是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响。云欢睡地浅,浮浮沉沉间,听到身后的人发出隐忍的咳嗽声。   许是忍地太过辛苦,便连床板都在颤动。半晌,她听到长平下床汲了鞋子,到了桌旁坐了许久。   许是想喝杯水润着喉咙,可那水方才下去,却是又猛地呛了一声。他在桌边缓了许久,云欢便等了许久,原本想问的,可是到底没起身,长平已是返身回来,依旧搂着她的腰,还不忘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拍了她两下,她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再醒来时,云欢一睁眼,却是看到长平弯着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开口第一句话便带了笑意,“醒了?”   云欢猛地打了激灵,起身看窗外,顿时觉得坏事儿了:日上三竿,她这本该去请安的新媳妇儿竟然还在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重生小娘子的幸福生活》的系列文,又是个美食文,所以取名《重生小娘子的美味人生》,名字是俗了点,姑娘们多担待,谢谢了。另外,本文架空在民风开放的年代,架地很空,非常空……鱼泡泡会尽力将故事写好,多谢姑娘们支持。晚上还有两更,稍后放送。也深了,明儿要上班和上课的姑娘早些休息,晚安。 第27章 鱼蒙   “你怎么不唤我起身!”云欢嗔怪了一句,刚要起身,低头一看,天,身无寸缕。   她忙又躲回被子里。   “我叫了你几回,你这起床气儿可大,一巴掌便把我呼走了……”长平没好气地说道。   云欢不由地红了脸。从前她起床气儿是大,可近来好了许多。莫非是昨天太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云欢哪里知道,这回,倒真是宋长平诓她。云欢睡得极安稳,分明是长平舍不得叫她起来,可看她着急的模样,偏生又想逗一逗她。   云欢这厢是真想起啊,新媳妇儿一早要给长辈请安,她已经耽搁了时辰,不晓得长辈们会如何不满。可是宋长平眼睛不带转地看着她,昨儿借着酒胆壮色胆,可这会青天白日的,她可不敢光着身子便在长平跟前走动。   外头的丫鬟敲了门唤道:“大爷,少奶奶,该起身了!”   云欢半晌才回神这是叫自己呢,赶忙推了一把宋长平道:“别让进来。我自己……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要是换做平日也就罢了,这会她满身都是欢-爱过后的痕迹,她真是不想让人看见。   狭路相逢,无耻者胜!云欢暗暗给自己鼓劲儿,佯装镇定地说道:“那,那个……我我的衣裳。”眼瞅着衣裳就在凳子上,她看看长平又看看衣裳,好在他还有些眼色,取了衣裳与她,背过身去悠闲地喝水。   云欢一边穿衣裳一边试图用眼神看杀宋长平,这满身的紫痕青痕哟,真是吓人地紧,眼前的人就是凶手啊凶手。有谁知道,他面上这般斯文,床上这般勇猛。   真真是衣冠禽兽。云欢暗自嘀咕着,冷不防宋长平却是转过身来,云欢险些惊叫出声,宋长平却是笑道:“你若是想看脱了衣冠的禽兽,我也是肯的。”   云欢这才发现方才竟是不自觉说出了口,从前怎么不知这厮这般伶牙俐齿?她出手便要拧长平,“你再这样,我可要恼了!”   “莫恼莫恼!”长平笑着劝道,可到底还是止不住笑出声来。云欢被他笑的没了脾气,索性伸手去挠他,长平左躲右闪,反手又要挠云欢,两人真真是乱作一团,又笑了一团。   待长平笑够了,才让外头的丫鬟们进屋伺候。   待云欢洗漱完毕,从离间出来,看长平依然换了一身喜服,大红色织锦缎子,团团簇簇的云纹绕开,好看的紧,腰间再系一条墨色镶玉的腰带,看着真是齐楚周正的一个人。   她一时看呆了,思华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低声对她道:“姑爷对小姐可真好。奴婢们一早便来催,唯恐小姐错过了时辰,姑爷却总拦着。好在老太太那也打发了人来,说姑爷身子不好,让他多睡会,不急着过去请安。姑爷方才还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样小姐爱吃的菜送来,想的比奴婢们还周到。”   “往后明面上可不许叫小姐,得叫大奶奶!”云欢叮嘱道。   “奴婢晓得的。”思华应道。   云欢只听思华这么一说,拿眼瞄长平。人与人或许求的便是这眼缘,嫁过来之前,她还怕同长平处着会尴尬,可不过一夜罢了,两人却平生了默契。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云欢看他眼底有青影,也不晓得昨夜几时睡的。   想起昨夜他隐忍的咳嗽,她却蹙了眉。   原以为长平装病,可是,他却似真的有病,说他身上有病么,他同常人相比,又亏在哪里?   私下时,她总要问个清楚的。   虽是老太太发了话,可她仍旧不敢太猖狂,略略用了餐,便赶忙走了。   两人到时,堂屋里已是满满当当坐满了人。云欢起初以为宋家人不多,见了这阵仗却是吓了一跳。   长平牵着她的手,轻轻摁了下,低语道:“别怕,一会我告诉你是谁,跟着我做。”   等一个个拜过去,长平让她跪她便跪,让她敬茶她便敬,到最后也是头昏脑胀,看谁都是一张脸,反正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全是其他几房的亲戚。要打交道的,还是自己府里的这些人,大体上也都见过。   宋元年从前落魄,就娶了宋长平娘亲一个正妻,也没妾氏,有一子两女,分别是宋长平、宋红佛,宋紫颜。宋红佛前些年嫁进了赵府,成了赵游焕的嫂子。   后来宋元年时来运转搬到了宋府现在的宅子里,宋长平的娘亲去世几年,他倒也痴情,不肯娶妻。还是老太太做了主,纳了孙兴的妹妹为妾。   隔年,孙氏便诞下一女,便是宋蓝笙,宋家是四小姐。云欢前几回见她时,她总爱用鼻子示人,似乎不是很喜欢云欢。   过了几年,孙氏也生了个儿子,名叫宋长明,现在才八九岁模样,看着粉嫩嫩的,可爱的紧。   孙氏前些年一直帮忙料理家中事务,可到底不是正妻。若是宋元年落魄时,还能有一丝丝的指望,可那时宋元年已经发迹,以孙氏的出身断断不能给宋元年做正妻。   云欢只能心下感叹,不是每个妾都能成为苏氏,还能被扶正。   老太太前些年又给宋元年说了一门亲,便是现在的宋夫人王氏,如今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出身雍州名门王家,虽说是嫡女,可出身王家三房,本就最为没落,偏生又是最不得宠的庶子家的嫡女。也是老太太听说她为人贤惠,心胸豁达,才做主拿下了这门亲事。   这事儿全是向恒年在她出嫁前说与她听的,她那时候方才明白前几次来,为何孙氏总有一副女主人的气势。敢情她原本就是当家的,被半途来的王氏夺了名头。   “若是换做旁人,心底里大体会不痛快。王氏进门,孙氏起初也是事事恭谨,做出恭顺的模样。后来是王氏称自己身子不好,央着孙氏帮着料理。再加上王氏这些年一直无所出,行事越发低调,孙氏在老太太跟前长了脸面。奇怪的是,两人倒也没争过吵过,看着和谐。”向恒宁这般评价。   只是云欢眼睛偶尔在这两人之间打量,心里头去寻思,明面上看着和谐宁静,底下说不准便是暗潮汹涌。若说起他们向家,上一世还不是母慈女孝的模样,不被害一次,哪里知道人心如何。   一圈下来,她得了不少礼。到底是新媳妇儿,她从头到尾只管微笑,看着倒也矜持斯文。   宋老太太在一旁看着,越发喜欢。看长平成亲不过也有,似乎精神头也还不错,牵了云欢的手握在手里,笑道:“好孩子,长平身子不好,往后还要让你多费心。”   “是。”云欢微笑着应下。   几个婶娘正问着长平的身子状况,云欢提了耳朵听,不过是问现在看的是哪个大夫,可有起色,长平一一应了,那几个婶娘又来叮嘱云欢,要一年抱俩,添子旺丁。   云欢脸都红到了耳根子,长平回过头来看她,两人眼神正好撞在一块,云欢挪了眼神,却又落在长平的唇边——登徒子,唇边笑意又深了!   她只管低了头,哪知两人眉眼间的神色全落在老太太的眼里。一大早婆子又送了云欢的元帕来,上头的鲜红让老太太满意得紧。二人若是一直能和乐恩爱,她是曾孙子不怕没有。   正好长平身边的小厮来通传,说是林大夫来请平安脉,老太太大手一挥,让小两口回院子去。   云欢缓缓地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真是逃出生天了。刚回到院子,又得了个天大的好消息:老太太说长平身子不好,云欢只要细心照顾长平就好,不必每日过去请安了。连带着王氏那也省了。   云欢真真是欢欣鼓舞:从前可听说,媳妇儿立规矩,站一整天的都有。再苦再累不能说个“不”字,做不好了,还要被公婆瞧不起。   这样好,真是省了她的大麻烦!   “你还得谢谢我。嫁给我这个病人,也有好处吧。”长平见她眉开眼笑,打趣道,被云欢扫了一眼,他也不恼。到了院子后,他又牵着她的手不肯放,领着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四处逛。   一路上都有下人,见着长平云欢皆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再看两人紧紧握着的手,丫鬟们皆是对看一眼,心里直道大爷和大奶奶真是恩爱。   “不是要请平安脉么?”云欢原先还有些羞臊,挣扎了几下没挣脱长平的手。到后来看长平坦坦荡荡,她想着反正这是自己的院子,要被笑话就被笑话吧,她索性也大着胆子仔细打量着院子,边看边问道:“怎得倒带我逛起园子来了。”   “林大夫一个时辰后才来呢!我这不是看你不自在,提前救你出水火么。”长平笑了笑,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若是要感谢我救命之恩,可以选择以身相许……晚上我卖力些,可好?”   “……”云欢翻了个白眼。   因着长平的病需要静养,他的院子离老太太那也远,他的院子老早便有个小厨房,云欢不知为何心情大好,走到厨房时特意看了眼。长平的身子不好,药补不如食补,她总要想着法子替他调养身子的。   想是长平也看穿她的心思,显得格外高兴,“君子远庖厨”他也忘了,领着她进厨房兜了一圈。   “从前就我一个人住,这些都不大放在心上,你看看这厨房里,若是缺什么,你列个单子,我让石头去办!”   “你娶我就是要娶个煮饭婆啊!”云欢嘟囔着,哪知长平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而后认真道:“我要说我娶个媳妇儿是为暖床,你可信?”   “谁替你暖床!”云欢抬手又要打,长平慌忙跑出去,她待要追出去,却险些同另外一个人撞上。   云欢险险守住脚步,看那人是个着绿衫的丫鬟,她还没说什么,那丫鬟却瞬间跪了下来,抬头时,已是满面泪,“奶奶恕罪。绿衫无意冲撞奶奶,只是……”   云欢怔神的片刻,那丫鬟又朝长平连续磕了几个头,哭道:“大爷,求求你去看看姐姐,姐姐快死了。眼下只有你能救她……”   那丫鬟眼见着头都要破了,宋长平只蹙了眉头不动,那丫鬟将身子都要伏到地上去了,央求道,“大爷,我就这么个姐姐,若是她死了我也不能活了。求求你救救她!”   见宋长平不动,丫鬟果断又来曳云欢的裤腿,“大奶奶仁慈,菩萨心肠。大奶奶救救我姐姐!”   那丫鬟都哭成泪人儿了,云欢却懵了:什么情况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云欢:我是煮饭婆,能卖萌,能暖床。你只看到我的美貌,却没看到我宅斗过程中的强大战斗力。我是云欢,我是打不倒的小强,我为自己带盐。【还能带糖么?】   第二更:尖叫声! 第28章 鱼蒙   院子里急急冲出个人来,人未停稳便喝道:“绿衫!”   绿衫愣了一愣,那人已然冲到了长平和云欢跟前,对云欢施了礼道:“小人名唤宋磊,奶奶可唤小人石头。方才是丫鬟无状,冲撞了大爷和大奶奶。我这就带她下去。”   云欢见绿衫依旧抓着她的裤脚,拳头紧握着,似是不甘,眼神直在宋长平和她之间逡巡,她心底里越发好奇:怎么看都觉得这丫头似乎和宋长平有瓜葛,可看宋长平却又冷淡的很,总不能是这丫头一头热?   可是再这么扯她裤子,她指不定就顶不住了……云欢心里哀叹一声,眼瞅着宋长平。既然是他惹的麻烦,就由他解决好了,她不说话。   “你姐姐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真是耐人寻味,偏偏此刻宋长平的脸有如旁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般黑。   云欢呜呼了一声,心底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大半。   石头陪笑道:“没什么大的事儿,绿萝姑娘的老毛病又犯了。恰好林大夫过府,顺道去给绿萝姑娘开了两服药,只要好好将养,就没有大碍。”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绿衫打眼色,见绿衫还不肯动,伸了手就要拽她。绿衫挣了两下,起身时看向云欢的眼神,真真是怨毒地紧,让人不由的身上打寒颤。   “大奶奶说的可是在厨房的帮忙的那个绿衫?”大夫在给宋长平把平安脉时,云欢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里休息,正巧思华送了茶水来,她随口便问起绿衫。   这一问却是问对了人。思华人聪明,又晓得同人打关系,这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却是将院子里里外外的事儿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也是听院子里的王妈妈说起的。”思华思忖着该如何说,“那位绿衫还有位姐姐叫绿萝,听说同大爷是一般年纪的。大爷小的时候就心善,在街上看见他们两姐妹饿的奄奄一息,将死的模样,便求着老太太将他们带回了府里。两姐妹都是勤快人,再又是大爷救得,在大爷身边伺候也算尽心尽力。大爷在外疗养时,也是这位绿萝姐姐陪在大爷身边伺候。听说那年大爷被山贼掳了,还是绿萝姐姐奋不顾身挡在大爷前面……”   “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是忠心护主,这两人,倒也是般配!”云欢低声道。   “呸呸呸!”思华连呸了三声,不满道:“那是个来历不明的丫鬟,怎么能同大爷般配。要我说,二小姐同大爷才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好啦!我也就说说罢了!”云欢笑道:“听说那位姑娘病得很重?”   “贱-人矫情罢了。”思华脱口而出。   见云欢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她才懊恼自己说话造次了,赶忙矫正道:“这可是王妈妈说的。这位绿萝姑娘想要的未免也太多。就因为救了大爷一面,便想着能嫁给大爷。大爷回府后,身子便又不大好。年前的时候险些就去了,老太太寻思着要给大爷纳个小妾冲冲喜,她都是听到了风声,跪在老太太屋前好多天,哭着说要报答大爷救命之恩。”   “真是感人的丫鬟。大恩难报,以身相许。”云欢想起一早长平说的话,不知怎得,似乎有点儿酸。   “还有更过分的!”思华又道,“凑巧那时候有个庸医说大爷不好了,怕是熬不过那晚上,那姑娘一听,抬头便往柱子上撞,幸好被人拦下来了,她又哭说,若是大爷死了,她也活不成了。还未出嫁的姑娘这般做派,真是……啧啧。”   云欢听着这故事,越听越觉得这是个话本上的故事,不拿去说书都浪费了。索性支着脑袋听思华继续说下去。   “小姐可别怪我多嘴,我这可是为您提早摸清楚敌人!”思华见她丝毫不恼,心下里讶异,狠了狠心又道:“老太太见那绿萝这么决绝,心里头也软了。那时候大爷昏迷不醒,她便做了主,要替绿萝开了脸。好在咱们大爷福大命大,当日醒来,听老太太说起这事儿,赶忙拒绝了。”   “所以,她现在到底是不是姨娘?”云欢索性拿了瓜子嗑起来。   “小姐你怎么丝毫不着急啊!”思华恼了,作势甩手便要走,云欢忙拉住她,“怎么这就恼了。快说,到底是不是姨娘。我着急,可着急死了!”   “这才对!”思华点头,清了嗓子道:“自然不是姨娘!虽然老太太开了话,可大爷死活不要,也没法子。只能丫鬟不似丫鬟,姨娘不似姨娘地养着。半个月前,听说大爷要成亲,她就病倒了。可不是矫情是什么。”   “可我怎么听说是旧疾?”云欢又问。   “谁知是不是旧疾!”思华又道:“王妈妈说她从前就整日捧着心口说疼,生怕旁人不知她替少爷挡过一刀,这会说倒下便倒下了。她那个妹妹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方才还去拦了小姐,想截走少爷去见那位姑娘?”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云欢点了点思华的头,道:“你可千万要记得,你在这宋府,就是只只进不出的貔貅。该听的要听,不能透露的,半点也不能给我漏出去!”   “晓得了!”思华爽快应道,凑了脑袋神神叨叨道:“小姐,要么,我干脆改名叫貔貅得了,多吉利!”   “那不如叫你吉利可好?”云欢的眼睛略略一沉。   思华赶忙笑脸道:“小姐今儿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借着要去打探消息,思华赶忙便溜走了,边走又边骂:方才她说话留了一半。那个绿萝今日还真不是旧疾复发,听说是昨晚上小姐大婚,她就在院子门口站了一夜,更深露重,她又原本就带着病,怎会不病?   听说是夜里就发起烧来,迷迷糊糊地还喊着大爷的名讳。   “真是中了魔障!”思华嘀咕道。   云欢磕着那瓜子,到了嘴边都不是味儿了。这可好,刚进门就来这么个角色。要是真有姨娘倒也好办,可惜是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看长平那态度,似乎是真对绿萝无情。可绿衫若是三天两头过来请人,闹心的可是她。   她倒想会会那姑娘,可左右一想,她好歹是主母,去见个丫鬟,似乎不大像样?若是这姑娘真有心,怕是过几日,便要过来寻她了吧?   这个放在一旁不说,她现下最担心的,却是长平的病。她犹然记得上一世她嫁给他的日子,便是昨日。   就是前一世的昨日,长平脚一蹬,他前脚去西天见了佛祖,云欢后脚便被拎回了娘家,而后被赶出家门。   可这一世,昨日顺利过了,她和长平顺利成了夫妻。她的重生让许多事情变了,可她依旧担心,会不会变得不够彻底。   那大夫在那请脉,作为她的妻子,她是否应该去听听?   云欢想了想,直直往长平的书房去。石头见了她,忙拦到:“大奶奶留步。大爷请脉时,一向不喜有旁人在场……”   “请大奶奶进来。”屋里传来宋长平低沉的声音,石头迟疑地将那帘子一拉,低声道:“大奶奶请!”   那声音倒像是催促。   云欢赶忙往里走,外头的帘子刷拉一下便掉下来,石头隔着帘子又低声道:“大奶奶直直往里走,一会若是瞧见什么,可千万别吓着。”   不过把个脉罢了,有什么能吓着……云欢心里嘀咕着。   屋子里并不明亮,云欢直直往里走,全然看不到有人在。直到听到隔间里宋长平低声唤了声“云欢,”她才警觉的往声音来的方向看,房里却又带着隔间,刷拉一声开了,一个双鬓染了华发的中年人恭恭敬敬地作揖,唤了句,“大奶奶”。   “您是?”云欢一愣。   “在下林源修。”中年人依旧恭敬地回答,可眉眼里瞧云欢却是带着打量和探究。   “久仰林大夫大名。父亲曾同我多次提起您。”云欢赶忙行礼。   林源修,听说是当朝丞相范子正的舅舅,医术高明,医德更高。前些年一直在民间游走,行医施药,以此增进自己的医术。   她一向只闻其名,前些时日得知他是长平的主治大夫,还大大地吃了一惊。   只是这见着他,云欢心底里却生了异样的错觉——这把得什么脉,为何还要套着个隔间。   她探了脑袋往里看,林源修却是笑笑的阻止了她,“既是大爷请了奶奶进来,我也不拦着。只是在下还是有几句话要叮嘱,一会不论少奶奶瞧见什么,万万不能透露出去。出了这道门,奶奶须得面色如常。若是做不到,在下便不能放你进去。”   他说地那样郑重其事,云欢心里不由一沉。   那道门似乎关着许多的秘密,或骇人或神秘,似乎只要她踏进去,便彻底陷进宋长平的方寸之地。   进么?宋长平让她进来,是希望她往前吧?若是退后,是否就永远被关在那道门之外?   重活一世,她生生比旁人多活了几十年,还有什么可怕的?   云欢暗自忖度,终是咬咬牙:“我记下了。”   话落下的瞬间,林源修侧开了身子。云欢大着胆子掀开帘子,往里一看,整个人却是呆在原地。   原是极度的惊骇,可在此刻,她想尖叫都喊不出声来,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往后退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太困鸟,如果有小虫子,大家指出来,我下回更新再改。感谢姑娘们的支持。鞠躬。 第29章 鱼蒙   不过一帘之隔,却是两番世界。   满室浓烈的药香味掩不住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云欢腹内翻滚,下意识便想往外逃。可是坐在药浴之中,身上流着血的,却是她的相公,她不由停了脚步。   眼前的长平此刻双目紧闭,面部浮肿,泛着异样的黑色,可是唇却是发白的。从云欢那看过去,只能看到长平露出半个胸膛在水面上,他的手搭在桶上,两手的手腕上却是划开了细细的两道口子,浓厚的黑血一点一点地滴在放置在一旁的缸子里。   活人的血,哪能随便就放了?   云欢哆哆嗦嗦地走近,仔细一看,又是吓了一跳。   长平的胸膛的皮肤上,突兀的出现了一条又一条黑色的印记,若不是那玩意儿在动,看上去倒像是皮上不慎染了几道墨痕,可是此刻,那些东西却是往长平的四肢蠕动,竟像活了一般。   云欢不由觉得身上一阵发毛,平白地泛起了鸡皮疙瘩。   再看那些黑线,已是渐渐爬到了长平的手腕处,又沿着手腕处的伤口,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分明就是黑色的血。   林源修将她往前推了一把,低声吼道:“赶紧唤他一声!让他回神!”   “啊?”云欢愣了一愣,林源修道:“方才是我唤你进来的。他这会意识迷糊,你若是不唤唤他,怕他是熬不过这关了!你想当寡妇不成!”   宋长平倔强地咬着下唇,唇上已隐约渗出血丝。猛烈的颤抖了一番,眼见着就要脱力滑入水里,林源修赶忙上前将他稳住。   “相公!”云欢打了个激灵,赶忙唤道,见宋长平没什么反应,索性又唤,“长平?宋长平?宋大少爷!”   “宋大少爷”四个字刚一出口,宋长平终于停止颤动,嘴边溢出两个字,“云欢……”   云欢出了一身冷汗,林源修也是累的够呛,抬手不知又在药浴里加了什么药,长平渐渐宁静,脸上的黑色也渐渐褪去。   “方才林大夫说,是大爷唤我进来的,怎得,这会又变成是林大夫?”云欢提了眉问林源修。   林源修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嘴,道:“这家子主子下人都是倔货。主子痛的要死,口口声声唤着自家娘子的名字,却怎么也不肯让自家娘子看到自己的惨状。那石头是粪坑里挑出来的,除了宋长平的话,谁的也不听。反正他也晕着,不如我来帮他一把。这种情况,有信得过的人在身旁,总是好的。你看,方才你一喊他,不就好了?”   显然,宋长平并不想让她看到他这时候的模样。林源修却推了一把,骗过了外头的石头,也将她骗了进来。   是了,普通人家的姑娘,谁能受得住这种场面。若是换做从前,云欢早就吓地掉头就跑。便是刚才,她的第一个念头也是逃。可是站了片刻,她却渐渐蹙了眉头。   药浴桶里,长平身上的黑线渐少,虽然每有一条黑线移动,他还要挣扎一番,可此刻,却像是昏睡过去。   “蛊……毒?”云欢迟疑地回头,见林源修脸上掠过惊讶的神色,她心里却是扯了一下。   林源修原以为云欢定然会扭头就跑,至少也会大声尖叫,或痛哭。她的脸上也诚然出现了惊惧的神情,可出乎意料的是,云欢却慢慢冷静下来,最后更是凝神思索,脱口而出“蛊毒”两个字。   “大奶奶果真见多识广。”林源修长身作揖。   “我只是……在《地理志》中曾经看过这些记载。”   那书云欢确实看过,可她真正懂得的,却不是从书上得来。可她总不能告诉林源修,上一世,她曾亲眼看过有人中蛊的情形?   当时她还在建州,隔壁邻居不晓得得罪了谁,每个月总有几日腹内如被虫咬,痛不欲生,不发作时又如同常人。许多大夫来看过都查不出源头,眼睁睁看着他日渐消瘦。后来还是邻居那位见多识广的高人一眼看破他所中之症,险险救回他一条命。   云欢也是那时候结交了那位高人,说是高人,其实不过是个同她一般年纪的男子,只是恰好出身蜀中,擅长用蛊之道罢了,那人名唤苗玉髓,   当年云欢同苏氏三人不共戴天,想方设法想弄死他们,还特意问过苗玉髓蛊毒。   当时苗玉髓如何都不肯告知,只说那法子太过阴鸷,朝廷早早便将放蛊毒列为十恶不赦的大罪,若被发现,那是要处以极刑的。   云欢当时磨了他许久,用了多少好菜好酒才哄得他开了口。   那时,他也只是略略说了蛊□方法罢了。   五月五日正午时分,收集齐百种虫,大到蛇,小到虱子,一起放在一个瓮里,让其自相残杀,相互啃噬,剩下的最后一只便是蛊。若是剩下蛇则叫做蛇蛊,若剩下虱则称作虱蛊。若是想要用它来杀人,只要让那人吃下那蛊,蛊就能慢慢啃噬他的五脏,直到宿主死亡。   传说中,最厉害的金蚕蛊还能替人做事,只要金蚕蛊的主人有所示范,它便能做,扫地插秧样样都能精通。   苗玉髓说到这个时,她还极其天真地问了一句,“那这金蚕蛊不就是田螺姑娘?好得很!”   当时苗玉髓阴测测地回道:“那金蚕蛊一年定要吃一个人,若是养他的人不能提供活人给它,那它的食物,只能是自己的主人。”   可见,这所有的蛊都是多么阴险毒辣,不是居心叵测谋财害命,那定然是有深仇大恨的。   中了蛊毒的短时瞬间便死,长的还能熬个十几年,端看是中得什么蛊了。   “大爷中的是阴蛇蛊,去年回府前后中的蛊毒,当下便来寻我医治。”宋长平的身上黑线渐渐消尽,林源修在替他包扎的瞬间,不忘告诉云欢,“本就是阴毒的蛊,又是随着酒入肚的,更难治。若是再晚一些来寻我,怕是小命难保。如今我也只能用药驱之,引其随体内血流出。好在大爷底子强,要么这般折腾,寻常人还真受不住。”   “这么放血下去,人会死么?”云欢直截了当问道。   “放血不会死人,只要辅以补血良方,总能保住命的!”林源修解释道,随口对门口高声唤道:“石头,进来!”   石头两三步便冲进来,熟门熟路地同林源修一起将长平从浴桶里挪出来,平稳地安置到了一旁的榻上。林源修又拿了药膏抹在长平的手腕上,哪里的细细的伤口瞬时便看不出痕迹来。   由头至尾,宋长平都昏厥着,唇紧紧地抿着,看着倔强地很。   “过半个时辰再送他去偏房。”林源修吩咐石头。   擦干了手,领着云欢到了正堂,“这蛊阴毒的很,每月发作一次,每回引它出来便是一个关口,若是闯不过去,便是个死。”   云欢心里咯噔一跳:上一世,他就是因为熬不过那关,所以撒手西去?   当年她那般恨苏氏,最后也没用蛊毒害她。宋长平到底是被谁下了蛊毒?   她心下疑惑,林源修在一旁自言自语道:“去年至今,这蛊按理也清的差不多了,只要再清上两三次,往后他就能同常人无异。从前看他跟个木头一样,没个笑脸,还以为他就跟和尚一般。哪知道他突然生了娶妻的念头。害我也没来得及给嘱咐嘱咐,就成亲了。瞧瞧,洞房花烛一夜,连身上的蛊都跟着不安分了吧。害我这个月我都来两回了……”   不管说者有心无心,云欢听完,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中了蛊毒的人千万得清心寡欲,这蛊毒晓得人的心思,宿主动心欲念,蛊毒也跟着兴奋。   这般紧要的事儿,林大夫竟然忘记告诉宋长平,真是……庸医啊!   云欢咬牙切齿,心里不由又想起昨夜的情形,若是宋长平就这么死了,真真是冤枉!   “咳咳,引出来也好,一并将蛊去了,省事儿。只是,若他再动了血气,这蛊作乱起来,吃苦头的就只有他自己了。听说大奶奶有一手好厨艺,那这本药膳书我就送给大奶奶!”林源修随手丢过一本书来,收拾了药箱,提脚便要走,“我还要去老太太跟前回话。”   云欢接过书,忙拦着他,:“林大夫,我家相公会死么?”   “是人都会死。”林源修随口便答,停了片刻又道:“最难的时候他都熬过去了。往后有奶奶在大爷身边,他还舍得死?放一百个心吧,他这条命如今硬地很,死不了了!”   “阿弥陀佛!”云欢心里默念了一句佛号,心上的石头总归落了地。   撩了帘子去看榻上的宋长平,不由地又磨牙:这个骗子,将她骗进了宋府,还想事事瞒着她?生死攸关的大事也不知会一声。若是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她可怎么解释?   想宋长平也是有意将这件事瞒着她,看她是娇滴滴的小姐,受不住这场面?还是只是将她当做件摆设,娶回来供着?   云欢咬着下唇想:她向云欢不欺负病人,等他他日痊愈,看她不好好收拾收拾他!她如今可是他娘子,有什么事情不能同她商量?总不能,他还想同院子里养着的那位绿萝姑娘商量不成?   哼!   云欢走近前两步,看宋长平安安静静地躺着,索性伸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昨夜他这般嚣张,看,倒霉了吧?躺着了吧?该他!   哟,这皮肤真是水灵。若是再瘦下去可不好看,她得好好想想怎么给他补身子。   云欢在一旁守了他足足半个时辰,陪着石头将他挪到了轮椅上,又送到偏房的药浴室里。   云欢恍惚想起来,上一回她误闯偏房,或许那时候,他也是遭受了方才那样的苦痛,所以见着她有些许的慌张。   当时她怎么就看出来,他身上不病,是蛊呢!   不,这也不怨她。哪个人遭受那番苦痛之后,还能言笑晏晏地调戏她啊?   云欢恨恨地想着,屋子里却有了动静。   她忙走进去,浴桶里的宋长平正背对着她,她赶忙上去搀扶,“好些了么?”   宋长平浑身一抖,扭头见是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是你?石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定时九点更新,看完八点档连续剧,来看小娘子,so good,so easy!!~\\(≧▽≦)/~啦啦啦 第30章 鱼蒙   在长平醒来前,云欢还想着他看到她的第一面会是什么?愧疚?感动?喜悦?最不济,也要来句“娘子辛苦了”,哪里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却是要寻宋磊?   嘿,还摆上脸子了!   真是白替他心疼了。   云欢索性也沉了脸,扭头不搭理他。   石头听了声响,赶忙进屋来,见小两口脸色都不佳,心道这下人难当,从前伺候一个主子,如今变成了两个,一不小心两个主子再来个内战,遭殃的却是他。   他赶忙陪着笑脸,对宋长平解释道:“大爷你可算醒了!”   宋长平抿着唇“哼”了一句:“石头,你这差事,可真是越办越好了呀!”   石头身上抖了一抖,见云欢不动,他又笑着对云欢说:“思华姐姐方才送了糕点来。奶奶在爷跟前守了大半天,可要用些填填肚子?”   云欢撇开头,往前走了两步状似要拂袖离去。   呜呼,哀哉。下人不易!   石头哀嚎了一声,看这情形,问题还是出在男主子身上,先捧好男主子要紧,好歹比较熟啊!   他赶忙低着声音道:“我的爷诶,方才林大夫给您治病,您在里头不停地唤奶奶的名讳,正巧让奶奶听见了。又是林大夫发了话,让她进去的。这事儿可不怨我!”   “那她……全看见了?”宋长平问。   “全看见了!”石头一口应下,见宋长平的脸色又黑上三分,连忙加了两句,“林大夫可说了,若不是奶奶在,您刚才差点就熬不过去了。奶奶在您跟前都守了大半天了,您倒好,醒了便摆脸子给她看……”   “你真是越发大胆了。拦不住人,还敢教训起主子来?”宋长平一沉眸子,石头身子抖了两抖,赶忙解释道:“石头哪敢啊!爷是主子,只有主子教训石头的份儿!只是爷,您费了多少心力才将奶奶娶回来,这才成亲第二日,若是将奶奶气跑了可怎么办?石头心眼儿实,方才看奶奶在那头不惊不吓地就让石头佩服,刚才,她还在爷跟前落了不少泪呢。多好的奶奶啊!若是跑了,石头一准儿先哭给爷看!”   石头那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地神情,既到位又精准,话里又是半真半假,让人听着舒服。宋长平伸了手一拍他后脑勺,“别在这贫嘴了,爷饿了!”   “奶奶一早便让厨房备下了!这会正在火上炖着呢。那味儿飘了整个院子,让人闻着便嘴馋!咱奶奶,真厉害!”石头提了嗓子又拍了两句马屁,趁宋长平提手要拍他之前,赶忙退出了偏房。   石头只道自己逃出升天了,哪里知道这时候长平内心煎熬。   屋子里只剩下长平和云欢,长平反倒不知该如何起头说话了。   他其实不是恼怒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是云欢,而是有些不知所措。   林源修第一次为他驱蛊时,他的身子比现在还强些,当时睁着眼睛看着林源修替他祛蛊。在看到自己的胸膛上似有虫子爬过时,他真是觉得万般恶心,恶心透顶,甚至于毛骨悚然。   再到后来那些蛊毒顺着手腕上的伤口滴落,血色泛黑,血气冲天,还有着一股臭气,常年在他身边伺候的石头都忍不住犯呕。   可是那样落魄邋遢的自己却让云欢看到了,他真不知此刻的云欢会作何感想:她此刻还背对着他生气呢,别是真嫌弃他了吧?   他也不管身上还是湿的,出了浴桶随意拿了件衣裳披上,走到云欢身边便想搂她的腰,云欢却是腰儿一扭,冷冷地哼了一声。   宋长平长这么大,统共也就对云欢这一个女人上过心,要说哄女人的本事,赵游焕是个中翘楚,他就是一片空白。平日看赵游焕游荡花丛,几个女人围着他,他还能面不改色地将每个女人夸过去,还不带重复的。当时他就很是佩服。   果真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早知道,当时就跟赵游焕学两手,多好的老师啊,全被他浪费了。   他这会又有些忐忑,想了半晌好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欢儿,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骗你……”   向云欢还是不理他。   宋长平摸了摸鼻子,糟糕,这回真是撞上铁板了。   他又伸手去扳向云欢的手,哪知云欢握着她的手,照着他的手掌狠狠地便咬上去。这一口真是不带含糊,宋长平被咬地痛地直跳,横眉道:“向云欢你属狗的呀!”   哪个女人一句不合就张口咬人的!   “我就是属狗的怎么了!”云欢低声答了句。宋长平只听她声音里含着黯哑,还带着哭腔,绕到她跟前一看,顿时心便慌了:她……她,怎么说哭便哭了!   云欢这眼泪来的极快,偏生又倔强,不肯伸手去抹。提手狠狠地点了点宋长平的胸膛,她边哽咽边骂道:“宋长平你这个骗子,把我好好一姑娘骗进你宋府,就是要骗我来冲喜?生了这么大的病,从头至尾也不说一声。前脚还说要待我好呢,后脚便昏在那儿了一动不动。你就怕吓不死我,是不是?说,你还想瞒我多久哇?啊?”   “我,我没想瞒你……”平日里宋长平话不多,可是关键时刻绝对舌灿莲花。此刻却只能恨自己嘴笨,连个小娘子都哄不好。   从前他还笑话林轻南是二愣子呢,这会自己看不去,不也是像头笨驴!?   他娘的!   长平音刚落,云欢提了眉走近了一步,“不想瞒我?不想瞒我你干嘛怕石头放我进那屋?不想瞒我你干嘛方才还凶我?对,你还凶我!我才进门啊,这就摆了脸子给我看,我,我……”   云欢提步要走,宋长平赶忙拦着,放平了语气道:“我就是怕吓着你。原本想治好了再娶你过门,省得你担惊受怕。我也没想到,老太太定婚期定地这样着急。”   “我就这般不经吓?在你眼底,我到底是什么样子?”云欢抹了一把泪,怒道:“是不是就你那个没娶上的妾氏经得住吓?好,我去唤她来!”   “呸呸呸。哪里来的妾氏!那只是不相干的人。你不用放在心上!”宋长平这会舌头不打卷了,头也不晕了。云欢哭得泪眼花花的,像一个拳头捶在他的心上。再提到“妾氏”两个字,他越发清醒了: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动摇!   他赶忙赌咒发誓,发了力将云欢往怀里拉。哪知云欢是软硬不吃,抹了泪骂道:“骗子。进门第一天,你就这般欺负我!我是你娘子,你还总想着瞒着我这,瞒着我那。这会是被我发现了这一桩,余下的,可不知还有多少!”云欢狠狠丢下几句话,掀了帘子喊道:“石头,进去伺候你家爷!”   长平还要追,怎奈头一晃,险些踉跄。再要追时,云欢已经走远了。   “奶奶像是真生气了!”石头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长平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爷也看出来了!给我追去看看,奶奶这是要去哪儿呢!”   他倒想追呢,腿这会是真没力气。   长平一生之中第一次感觉自己手足无措,前几次看云欢可都是言笑晏晏,或恼或羞,这会总算见着她怒了。可今日才是成亲第二日啊。   平日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宋大少爷,第一次深深思索:是不是自己真的做的太过分了?   石头脚下抹油一般冲了出去,片刻后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笑道:“爷放心,奶奶没去哪儿。倒是去了厨房,给爷打点晚膳去了。奶奶还是把爷放在心上滴!”   长平总算松了一口气,赶忙让石头伺候他换衣服:不论他在哄女人上在行不在行,哄,就对了!   云欢出了偏远的门,拿了帕子便擦泪,原先看着伤心欲绝,走出没多远,嘴角的笑意却飞扬起来。   昨儿宋长平不是嚣张地紧么?今儿好不容易抓着他的错处,这么好的机会,她哪里能放过?   平日看他精明,几番战她都落了下风,方才看他结结巴巴,她心里真是乐啊!   敢给她摆脸子看?她向云欢好歹活了两世!   从前她见过了不少夫妻,那些夫人有时会同她聊起夫妻相处之道,她就记得其中一个说过,夫妻相处,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但大体上,两者势必要势均力敌,这场大戏才能好看,才能唱一辈子。   想到这,云欢渐渐收回笑意:乐归乐,方才长平着急的模样她可全看在眼里呢。面色苍白还想追出来,她险些就心软回头去搀他,最后还是狠狠心走了。   她只是想让他知道,二人既是夫妻,便该坦诚相待,夫妻一心,齐力才能断金。   新妇进门,她已经给了个下马威,既然已经打了个巴掌,就要给个甜枣,再揉揉他的脸……   长平泡药浴时,她私下问过石头,石头虽然说的含糊,她也猜到八九不离十。这位大少爷,嘴可刁得很。吃什么都讲究,光是厨娘都换了好几拨了。不吃甜食,不吃酸辣,不喜青菜,坚决不碰鱼。若是菜不合胃口,他是宁肯挨饿都不肯碰。   石头叽叽咕咕说了小半晌,又说了好些,云欢听着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她听说挑食的,还没听过这么挑食的!   说爷难伺候,都是给惯出来的。若是放在平日也就罢了,这会子他可是个病人。云欢寻思着要给他做的菜,好多都是他不爱吃的。都说药补不如食补,不吃怎么补?   方才她抽了个空,去厨房做了道罗勒鸡汤,慢火熬了一个多时辰,鸡汤的香味伴着罗勒的药香,她未走到厨房便闻到了。若是长平喜欢吃便最好,这罗勒鸡汤有芳香健胃、祛风止痛、行血活血的功效。   若是他不喜欢吃……她总有法子让他吃进去的!   还有另外几道菜,也等着她料理。   云欢往厨房走去,还未挺稳脚步,便听厨房里“砰”地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碎了。   片刻后,思年黑着脸气冲冲地从厨房里走出来,见了云欢,行了礼便低头站在一旁不说话。   “你这是同谁闹脾气呢!”思年同思华全是从前云欢身边的丫鬟,行事虽不如思华稳重。可性子一向活泼,讨人喜欢。   方才让她在厨房帮忙的,这会是怎么了?   “小姐还是让我回咱府里去吧。”思年瘪着嘴,气呼呼道:“我在这,憋屈!”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好像收藏的代码被晋江禁止了,用手机看文的姑娘麻烦顺便点一下留言旁边的收藏此文章,用IE网页收藏的美女们顺便点点网页文名下那个红色的按钮吧~收藏、留言是泡泡更文的最大动力!谢谢姑娘们! 第31章 鱼蒙   “这话儿是怎么说的?”云欢听地云里雾里。   好在思华匆匆赶了出来,行了礼拉了思年,道:“在小姐跟前可不许说气话!”   “我哪儿说气话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思年一激动,指着厨房说不出话来。   思华按下她的手,对云欢低声道:“小姐让准备食材,奴婢们就备下了。可奴婢刚刚离开厨房没多久,回来时,东西却都被挪到了地上。思年气不过去理论,那里头那位主儿非说是大爷交代的,还说厨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谁拦着你们?”看思年气成这样,肯定是没少交涉?这可好,她带进府的人,也被立了个下马威!   “就是那位绿衫姑娘!”思华低声道。   “什么绿衫绿萝,我看就是两朵绿色的喇叭花——奇葩!”思年恨恨地应了句,又道;“辛辛苦苦备下的东西,她丢在一旁也就罢了,还尽说些让人心里不爽快的话。言语间的意思,就是我和思华姐姐两个出自向府,小门小户地没什么见识,嫌我们在厨房里碍手碍脚……小姐你说,她气人不气人!”   云欢听“奇葩”二字便噗嗤一笑,摆了摆手道:“得,有什么好别憋屈的。我带你去讨回公道去。”   正妻难当,上要讨好得了公婆祖母,下要制得了丫鬟小妾。在内要斗得过自己相公,在外还要能经商持家,事事桩桩都是门学问。   这不,刚进门,就得想着怎么立威!   云欢暗自叹着,携了思华思年进厨房。厨房里统共的就一个厨娘三个丫鬟,云欢粗粗一看,这会人还都在场,这会见了她,四个人齐刷刷地行了礼。   领头的厨娘三十上下,进府也不过半年而已,还算是宋长平列为厨娘中,呆的时间比较长的,人看起来很老实的模样。长平带她在院子里溜达时,就见过她,人唤她一声“刘嫂”。   云欢一眼扫过厨房,果真看到思华思年准备的食材都放在了地上,备好的藕、蒜薹全都搅和在一块,一旁是可怜的几块羊肉。   厨房的案台上却是规整地放着几道菜,都是配好了材料,锅里还冒着热气,看那样子,似乎是雪梨炒牛肉片,也是道补血益气的菜,对于病后体虚,脾胃虚弱者很有好处。   看这架势,厨房里这几个人是想另做几道菜,全然没将她这个奶奶放在眼里。   “刘嫂,这是怎么回事?”云欢也懒得拐弯抹角,指了指地上的东西,挑眉问道。   老实巴交的刘嫂身上一抖,侧了头看绿衫,心里道了句苦:这厨房名义上是她做主,实则,她却是来的最晚的。平日里大爷从不爱搭理任何姑娘,唯独见了绿萝绿衫会说上两句话,人人都说大爷院子里的绿萝姑娘有朝一日会飞上枝头,厨房里另外两个丫鬟也几乎以绿萝绿衫为首,便是她这个厨娘也要巴结上两句。   世事多变,奶奶进了门,按理她该去讨好奶奶的。   只是平日她拿了绿衫不好好处,不时又受她照顾,方才双方对立时,绿衫更一并担保,若有人问起来全由她担着,她索性冷眼旁观,只按着平日的食谱做菜便是了。   可奶奶倒好,上来便问她,她可如何回答?   她只管拿眼瞥绿衫,心里正是焦急时,绿衫笑语盈盈地上前两步,大着胆子道:“是奴婢将那些食材放下去的。这案台小,放不下那么多东西。刘嫂又急着准备晚膳,奴婢便大着胆子将它暂时安置在那了。”   “宋管家没告诉你,这是我让人备下的?”云欢也不恼,好声好气道。   “奶奶将将进府里,怕是对情况不大了解。”绿衫笑着指着地上那些东西,“奴婢跟在爷身边将近十年,最是了解爷的习性。藕和蒜薹,爷是从来都不肯吃的。羊肉太膻,爷也不大喜欢。还有那鸡汤,爷最最厌恶鸡汤里加草药,他嫌会有一股怪味儿!”   几句话,将云欢要做的东西都埋汰了一遍,云欢好整以暇地继续听着,绿衫又道:“大爷身子弱,这会子更挨不得饿。绿衫便备了平日爷爱吃的菜候着。奶奶要做菜给爷吃,是奶奶的一片心意,是以,奴婢又将那些食材暂且安置在那,只等着奶奶来处置。原想寻个机会同奶奶禀告的,只是这会子准备晚膳,一时脱不开身。”   “照你这么说,倒真是我不分轻重,存了心要让爷吃不下饭了。你一片苦心,衷心为主,说起来,我待爷倒是不如你?”云欢提了眉眼看她,正好瞧见她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满眼的不屑。   许是发现她正看着,绿衫赶忙视线一收,半低了身子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为爷着想!”   “好个不敢!”云欢原本还想好好同她论论理,可就她这个态度,她就算费尽口舌,她只用一个“爷”字搪塞,也就够了。   她或许无德无能,可厨房却是她的领地,这个丫头今日就敢扔了她的食材,明日还指不定要踩到她的头上去!   今天若是让她欺负了,往后她还拿什么脸替宋长平打理这个家?   诚然,绿衫可能是为她的姐姐打抱不平,可是抛开这层关系不说,她才是这家的主母,即便绿萝能进这宋家门,也不过是个妾,也轮不着绿衫这个丫鬟对她指手画脚。。   “思年,”云欢沉了眸问思年,“咱们向家小门小户,比不上宋府,有这么多的规矩。昨日我命你熟读宋家家法,现下你告诉我,宋家家法里,若是家奴以下犯上,该如何处置?”   思年上前两步,眼睛只管狠狠地瞪了一眼绿衫,脆生生答道:“回大奶奶话,宋府家规第一百三十一条,有奴婢以下犯上者,轻则或罚跪或掌嘴,重者杖责五十,屡教不改者,乱棍打死也不为过!”   “乱棍打死?宋府还有这规矩?”云欢又问思华,思华笑道:“咱们向府一向待下人仁慈。可宋府毕竟是大户人家,家规甚严。若是真有以下犯上的奴婢,即便是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过问。”   三人一问一答,刘嫂带着两个年轻的丫鬟身子都快抖成筛子了,饶是绿衫听着也是一惊。   到底跟在宋长平身边多年,这时候她仍是倔强地应道:“以下犯上的奴婢即便是剜肉割心也不为过。只是奴婢认准了大爷是奴婢唯一的主子,主子交代奴婢,除奴婢和奴婢的姐姐之外,旁人若无主子吩咐,均不得入厨房,更不得碰他膳食半分。奴婢一切遵照大爷吩咐,何错之有!”   “好好好!”这个丫头不光有一副好相貌,更有一副伶牙俐齿。云欢一时气结:大爷是唯一的主子,那她在这院子里,是算客人还是下人?   怨不得思年气呢,这丫头说话句句带刺,谁听了不气?   若是换做从前,云欢早就一巴掌大力摔过去,既解恨又解气。只可惜她这会是新妇,出了一巴掌诚然解气,可传出去却是大大不妙。再加上绿衫这身份,若是她真打过去,岂不是不给宋长平脸面?   可若是忍?她是能忍,可也没道理让自己憋出内伤吧?   云欢脸上风云变幻,便是站在一旁的刘嫂也觉察不对,她虽胆小,可也懂得审时度势。   这位奶奶年纪虽小,可气场决计强。听说从前在府里,也是个刁蛮的主儿。这会脸色变了,可别殃及到她才好。   她赶忙低着声音呢喃道:“绿衫你这话可说的不对。大爷前几日就嘱咐过咱们,奶奶若是进了府,她就是咱们内院里最紧要的主子,内院一切都由奶奶做主,她说一,咱们便不能说二。往后大爷的一切,也由大奶奶亲自打点,咱们只管做便是了。”   “你可听到了?”云欢正拿不住她短处,刘嫂一说话,她顿时神色一凛,冷冷笑道:“既然你心里只有爷一位主子,现下我也不难为你。只是你今日这样冲撞我,我也得讨个说法。我这个大奶奶想做饭菜给我相公吃,厨房里的丫头却把我的东西都给丢在了地上,我这就去夫人那问问,是不是这个理!思华,思年,带上她,咱们去夫人那!”   “凭什么带我去夫人那!”就在思华思年手要触上绿衫的瞬间,她突然站立起来,甩手挡开思华思年,退后了一步,怒视云欢道:“今日一早是奴婢冲撞了奶奶,可奴婢也是无计可施,才向奶奶求助。我姐姐诚然险些成了爷的妾氏,可到底也只是‘险些成为’,现下她还病在床上,不能威胁到奶奶一分一毫。奶奶怎能因为她,迁怒于我?奶奶这般假公济私,奴婢不服!”   云欢一时愣住那: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说着话就转到了她姐姐头上了?   “姐姐不过是个病人,奶奶为何就容不下她!”绿萝继续控诉着。   云欢一头雾水,见刘嫂和其他两个下人都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她正要发问,眼角却是瞥到厨房门口闪过的一丝红袍。   好,好得紧!   她说怎么这戏突然就换了路子,敢情是因为正主到了。   她还以为自己是个看戏的,原来,她不小心也被哄着免费跑了一回龙套!   作者有话要说:好一朵没力的奇葩花~~~好一朵没力的奇葩花~~~哦哦哦,菌中~绿花~~ 第32章 鱼蒙   也不知宋长平在外头站了多久!还想躲着看戏,撇清干系?没门儿!   云欢暗自握了握小拳头,纯当没看到那红袍,扭头颇为茫然地看着绿柳,“啊,你姐姐?姓什么,叫什么?还病了?什么病?打紧么?”   她再转头看思华:“她姐姐在府里,你认得么?”   思华心里忍着笑,跟着茫然地摇头,“奴婢刚过府,哪里知道什么姐姐不姐姐的。”   刘嫂一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是了。刚过门的奶奶,哪里能认全人?绿柳想要泼这盆“妒妇”的脏水,委实也太早了些。   这就好比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没让人家下不来台,她自己却成了跳梁的小丑。   绿柳当下脸绿了又绿,云欢又瞪大了眼睛,更加惊讶,“你姐姐要当爷的小妾啊!爷怎么没跟我提过?我当真不知道!”   思年见机在一旁同思华低声细语,声音不大,却是正好传入绿柳的耳朵里:“丫鬟的姐姐也是个丫鬟吧。别是自己爬了咱们大爷的床?啧啧……”   绿柳的脸由绿转黑,一时语结。   云欢这会也不恼了,眼看着外头的红衣裳还是一动不动,看样子这场戏是看得很过瘾,她施施然地转身,假作惊讶道:“相公,你怎么来了!”   该你上场了,相公!   外头的宋长平其实站了很久,他们大约是前后脚到的厨房,在绿柳细数他的饮食习惯时,他便到了。当时石头几次想冲进去,都被他拦住了。   宋长平其实很喜欢看云欢这时候的样子,每每这时,她的脸上就带着一层神圣不可侵犯的光。   他的性子一向隐忍,看惯了大户人家的女子谨小慎微的模样,他就格外珍惜云欢偶尔的张扬,以及谈及饮食时候的自信飞扬。   他相信云欢能处理好眼前的场面,可是没想到,云欢却是顺利地推给了他。   宋长平被迫露面时,几乎咬牙切齿地想:原本想看她演一场好戏,没想到这小娘子却顺利将这事儿推到了他身上。看戏果真是要付出代价的!   都说他是只满腹黑水的狐狸,我看他家娘子,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美女蛇!   看,她嘴边那一股子得逞的神情!   “相公,”云欢怒极反笑,三两步走到宋长平身边,委屈道:“我刚进门,不知府里规矩。不能入这厨房,也不能碰你膳食半分,也不知你不吃这个,不吃那个,还平白备下……连鸡汤都熬好了,可听说,你也不爱吃?”   还敢清闲看戏?方才的帐还没算完呢,这就又添一笔!   她只管拿眼神瞅宋长平,眼底里带着一丝威胁。   四目相接时,宋长平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会。娘子的手艺,便是永平王爷都赞不绝口,宋府上下哪个不知。只要是娘子做的,我定然一口不剩全都吃了。”宋长平扬声说道,迎面走向云欢,一手环过云欢的腰,压低了声音笑道:“不生气了?”   “想得美!我心底里可有一本账本,全是你欠的债。这才多久啊,就划上好几道了。”云欢一边同宋长平窃窃私语,一边扬声谦虚道:“王爷谬赞。”   从外人看来,两人均是笑意融融,和美地很。哪里想到,私下里,两人各有心思,正是互相较劲儿的时候。   “还有账本啊?如果我能处理好眼前这事儿,能平账么?”宋长平哀求道,语气可怜巴巴地紧。   云欢一时想发笑,狠了心沉脸道,“严肃些!你要是这会子让我没脸,我让你一个月进不了我的房门。这全是你惹下的债,你要不给我收拾干净,我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都成了我的人了,还想回哪儿去!”宋长平手扶在云欢腰上,暗自掐了一把。   云欢略略一闪,却是阴仄仄笑道,“给我休书一封,我自有我的欢乐地!到时候,看谁过得比谁快活!”   “……”   一句话出,宋长平的脸顿时黑了一黑:这才成亲第二日,她就想着要休书?问题是,以宋长平对云欢的观察,倘若他真给她一封休书,她还真能活蹦乱跳地快活下去!   娶个有手艺的娘子,果真不是上上之选!   “好,我来收拾干净,有什么好处?”宋长平继续讨价还价。   “看你表现!”云欢媚眼儿一飘。   宋长平心里骂一句:美人计?她也会用!这话模棱两可,最后是好处坏处,还不是由得她抵赖。   可要命的是,这美人计,他怎么就这么受用呢!   “成叻!”宋长平欢快应道。   两人自顾自眉目传情,绿衫在一旁看地险些绞碎了手里的帕子。   宋长平视线一离云欢,整张脸却是沉了下来,随即又恢复了平日人前清冷的模样。   “绿衫,我在外头给你姐妹二人寻了一间院子,你们今日就搬出去吧。”   “什么?”宋长平话音刚落,绿衫却怔住了。便是云欢也惊讶地看着宋长平:这厮快刀斩乱麻,似乎也太迅速了些?   “你们进府时,并没有签卖身契,你们本就是自由的。这些年你们在我身边伺候,任劳任怨,我心下也感激。如今你们也到了婚嫁的年纪,若再呆在我身边,会耽搁了你们。我前些时候让石头在城西相了间院子,门前正好是间铺子,你们是要租出去还是要自己开间小店都成,日子总能过下去。”宋长平淡淡道。   绿柳万万没想到宋长平早早便动了让她们走的念头,方才是装,这会却是真的眼里氤氲泪水,“爷,我不走……”   “你姐姐早些年留下的病根,刘大夫早就治好了。若是哪儿不舒服,寻常大夫看不了的,你再来寻石头,石头自会帮你。”宋长平自顾自说着。   石头从怀里掏出张地契和房契,交到绿柳手上,绿柳慌忙推开,流泪道:“爷,我不走!我们姐妹在您身边十多年,您怎么说赶我们就赶我们!”   “你糊涂啊!”石头呵斥道:“平常的丫鬟离府,哪个是带着房带着地走的?爷桩桩件件都替你们想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是爷念着旧情,他就是一分钱不给赶你们走,旁人都不会说他一句不好!”   绿柳哽咽了下,嘴里含糊道:“爷赶我们走,是因为我得罪了奶奶么?”   “跟奶奶没关系。爷上个月便吩咐我寻屋子,那时候还不知道要跟奶奶成亲呢。爷这是真心为你们好,你可别不知足了。”石头劝着,又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塞到绿柳的手里,“爷让我给你们的。那屋子就在城西,不远,得空了我也会去看你们。”   “可是……”绿柳还要挣扎,石头恼了,低声骂道:“可是什么!你方才那样闹,爷就站在一旁,你是什么心思爷还不知道?这会爷给你脸面,你就收着。若是让绿萝知道今日的事儿,看她不给你排头吃!”   “我就是怕姐姐难过!”绿柳略略大了声音道:“姐姐对爷的心思你是知道的,若是她一时看不开……”   “那也是她的造化,与人无忧!”石头随即大着声音骂,“不该想的就别想,想多了,不过是自己受累!”   云欢从头至尾站在一旁,只在绿柳说到“姐姐对爷的心思”时,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长平。   宋长平身上顿时一紧,赶忙凑近了,对云欢低声道:“好娘子,你别气。一会回了房里,我再好好同你解释。”   云欢只顾冷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那一旁,石头又对绿柳叽叽咕咕了半晌,绿柳哭了好一会,石头方才领着她到云欢跟前,陪着笑脸道:“奶奶,绿柳知道错了,这会来跟您赔礼道歉。”   “奶奶。绿柳不该冲撞您。您大人有大量,原谅绿柳。”绿柳干脆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转了身又对长平道:“爷,绿柳听您的话,今日便离府。往后您是有用得着咱们姐妹的地方,尽管使唤咱们!”   依样是三个响头,只是这回却是磕地更想,磕完头,伏在地上久久都起不来。   石头撇开了头,心下里长叹了一声:他家大爷思虑事情,总不会是临时起意。一个月前大爷吩咐他找房子时,他还不明白。这会想来,大约就是在那时候,大爷私下里寻了永平王爷王妃。为了让自家大奶奶在宋府的日子没这么难过,大爷费了不少心。   要不是因为绿萝突然病倒了,大约大爷前几日就让他们姐妹搬出去了。又怎么会拖到今日?   要怪也只能怪绿柳不争气,今儿早上闹,这会儿又闹,逼得大爷不能不下了狠心。   宋长平面色虽淡,可也见着动容了,见她不起身,清冷着声音道:“起来吧。往后若有难处,就跟石头说一声。”   绿柳低低地“嗯”了一声,起身后,再也不看宋长平,扭身便走,速度极快。   云欢看她背影,心里默默摇头:宋长平是个男子,大约某些方面过于迟钝。在她看来,这个绿柳于他,又何曾无情?可惜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终究不能如愿。   “去帮帮他们吧。”宋长平嘱咐道。石头“嗯”了一声,赶忙追出去,绿柳已经出了院子,往绿萝住的方向去了。   两人走后,刘嫂和两个丫鬟反倒束手束脚,小心翼翼地请示长平和云欢道:“大爷、大奶奶,这晚膳……”   “全撤了。大奶奶要什么,你们再备足一份。”   “这会天都黑了,爷您经不得饿……”刘嫂又问。   宋长平搂着云欢,眼儿也不眨,“大奶奶愿意煮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论多久,我都等!”   这一厢话说的真是肉麻地紧,一旁两个丫头都羞红了脸,思华思年对视偷笑,唯独刘嫂成过亲,羡慕道:“大爷大奶奶感情可真好!”   新婚夫妇,蜜里调油一般,怎能不让人羡慕?   云欢被弄的脸臊红,心里头却是暖暖地,大手一挥道:“不用另外准备了。你这些材料都备好了,正好借我用用。”   “那就……辛苦娘子了!”宋长平长身作揖,嘴边漾开一抹坏笑。   云欢只觉心里一咯噔,直觉要坏事了,果不其然,宋长平借着云欢一个人能搞定一切的借口,将厨房里的人都给清了出去。   独独剩下他们两个人在厨房时了,云欢低声道:“君子远庖厨,你留在这儿干嘛?”   “娘子,我方才表现还可以吧?”宋长平眼一圆,嘴一弯,伸手便环住云欢的腰儿,涎笑道,“那,娘子方才应承我的奖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求作收,求穿越~~~~~点点一收,更加美貌。哈哈!!! 第33章 鱼蒙   方才还衣冠齐楚人端正的宋长平,瞬间变为地痞小流氓。云欢被他搂在怀里,心里却是想着伸出手去扯宋长平的面皮儿,再使劲儿地揉上一揉:这厮果真不是戴着宋长平面具的赵游焕么?   这神情,这语气——她清冷似谪仙的相公哪里去了?   此刻他的眼里泛着一层闪亮的光芒,似乎眼前的云欢便是他的猎物,那一双手却是缓慢地顺着她的背缓缓地轻抚上去。   那带了意图的轻抚,让人忍不住意乱神迷,可云欢此刻的眼睛却是盯着一旁灼灼燃烧的火焰:宋长平这决计是引火烧身!是真的引火烧身啊!!在厨房动这样的心思,要是不小心着了火,两人一定会成为全大齐最大的笑柄吧!!   云欢浑身打了个激灵,赶忙从他怀里挣脱,随手便抄起手边的汤勺,挡在胸前,恶狠狠道:“你可别再动什么歪心思!林大夫说了,你这病若是没治好,你就得清心寡欲,那种心思,你想都不能想!”   “可是……”宋长平还要狡辩,云欢挥了挥手里的勺子道:“没什么可是!从今日起至你病好那日,你必须保持离我十步远!若是靠近,仔细我手里勺子不长眼睛!”   云欢边说着,边要将宋长平轰出厨房,宋长平还要说话,云欢却当真一汤勺拍在他手背上,那力道那气势,一下让宋长平怔住了。   云欢却浑然未觉,挥舞着一把勺子一步步将他逐出门外。   厨房的门呼啦一声开了,门外五双眼睛眼睁睁看着宋长平灰头土脸的出来,而后是云欢提了声音道:“思华,伺候爷回屋休息!刘嫂,你进来一下!”   门“砰”地一声又关上了。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宋长平摸了摸鼻底,讪讪地回了屋子。   心中越想越郁卒:什么叫没治好病之前时刻保持十步距离?他守身如玉二十年,昨日才初初闻着肉香,刚刚吃了一口肉,还没吃饱呢,就要吃素了?难道往后只能修身养性,吃斋念佛?   还有她举着勺子的模样……长平左右想想心头一跳,假装随意问起思华道:“大奶奶从前在家里,可喜欢用勺子打人?”   “大爷怎么知道!”哪知思华更加讶异,说起来,她这位小姐同别人家的小姐真是有大不同。旁人家的小姐小时候抓阄都抓的是绣花针、钗环玉器,她却抓了个勺子。   旁人都忍不住大笑,她家老爷向恒宁却是喜得很,将小姐高高地捧着,直道小姐喜好随他,往后是个当神厨的料。   小姐自小便跟在老爷身边,在厨房里没少呆。听说她小时候有一段时日,她一不开心,便会拿起勺子板起脸。那时候向老爷家境不好,小姐身边没什么下人伺候,每日就见她举着个大汤勺,满院子地追着小鸡小鸭跑,那模样,总能让看到的人笑趴到地上。   这个习惯,直到小姐长大些,懂事了才改过来。但每每听人说起,思华也总忍不住捧腹大笑。   可这会……总不会,小姐故态复萌了?   思华略略一说,又看了眼宋长平手上可疑的那片红,将信将疑地退下了。   待她走后,宋长平险些捶胸顿足:他说向云欢操起勺子的动作怎么这么干脆利落呢!他说向云欢方才用汤勺打他的样子,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敢情十几年前,他就被这丫头敲过啊!   思华不提起,他还差点忘记了!   当年娘亲带着他去向府玩儿,大人们各自谈天去了,他一个人躲在向府后院的老槐树上睡觉,睡地正是迷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树底下一个脆生生的女娃娃的声音,大喝了一声:“小鸡,别跑!”   他当时是被吓醒的,后来,却差点被眼前的场景活生生笑死:一个短腿小奶娃拿着把同她个子差不了多少的汤勺,神情严肃,似是要上战场的将军——只可惜她追杀的,却是一只母鸡。那鸡“咯咯”乱叫四处跑,短腿女奶娃操着汤勺急促乱追,眼见着那勺子就要敲到那母鸡头上时,那母鸡却是“咯咯”跑到了她跟前,对着她的手背啄了下去……   他在树上看那奶娃追着母鸡满场乱飞,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再看她连母鸡都斗不过,还被啄了一口,他更是幸灾乐祸地直拍大腿。   这一幸灾乐祸便遭了报应,他双手一松,身子一轻,便直直从树上跌了下来。还来不及喊疼呢,头上又是“砰”地一声,被他嘲笑的奶娃子抄着勺子,愤怒地站在他跟前,脆生生指责道:“你这人好没礼貌。好好地躲在树上做什么!你是贼?啊,你是贼!爹!”   那勺子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的感觉,他依稀还能记得。   原来,他家娘子自小便这般彪悍。那长大之后……   宋长平一回想到方才那汤勺,忍不住又捶胸:怎么办,他怎么娶了这么个彪悍的娘子!   他分明觉得她温柔体贴,入得厨房出得厅堂上得床,可为什么没提早看到她骨子里的彪悍啊!   啊啊啊……   厨房里的向云欢丝毫不知道,此刻她家相公一口气郁结心中,险些闷死过去。   此刻她的心思,全然扑在菜上。   罗勒鸡汤熬了几个时辰,已然可以出锅了,还有雪梨炒羊肉片儿,两道荤菜下去……云欢看看刘嫂准备的其他菜,还有羊肉、排骨,一色的肉,几乎看不到什么青菜。   这会多吃肉虽说于他有好处,可全吃肉又是另外一番说法。若说吃什么菜适合久病体虚、肢体无力的病人,也不仅仅只有肉而已。   再者,这会宋长平还饿着肚子呢,大菜他还真等不住。   云欢果断推开那羊肉和排骨,眼睛只在食材中搜寻,当看到桌子边上两块白嫩嫩的豆腐时,她不由地眼前一亮。   “使不得,使不得!”刘嫂见她眼睛发亮,赶忙制止道:“这豆腐是我贪嘴买回来吃的。大爷从来不吃这个。再者,这是便宜玩意儿……咱们下人吃吃也就罢了!大爷还病着,哪能吃这种东西!”   “没事。”云欢只管拿了两块豆腐,又在厨房里寻着,不一会,便将东西寻齐了。   这豆腐在寻常人眼里是下作的玩意儿,可在云欢眼里,却是个宝贝儿。   她从前也是从来不吃这个,后来穷困潦倒,她却爱上了这贫贱的玩意儿,一是因为它便宜,二是因为,在困苦的环境下,这样简单的东西,她也能想着法子吃出花儿来。   豆腐可以单独成菜,也可以作辅料,有时候还能充作做调料。烹调她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或炖或炸,或煎或炒,怎样都成,形态也不尽相同。   曾有人说过,“豆腐得味,远胜燕窝”,说的就是豆腐易吸味的特性。   “医术上有记载,豆腐性凉味甘,常食可补中益气、清热润燥、生津止渴,身体虚弱最适合吃这个。若是烹调得当,那味道更胜人间百味。”云欢笑着解释道。   刘嫂只道怎么一块豆腐扯到医术上去了,咂了咂舌,随即又喜道:“既是这般好,那我往后就多吃些!”   “那可不成!吃什么都要有个度,若是一次吃太多,担心腹泻腹胀,那会就难过了。”云欢笑着将那两块豆腐放上了蒸笼。   这一蒸便是一刻钟,云欢得空,赶忙将备好的冬菇、冬笋都洗净备好,又让刘嫂选了上好的鸡肉过水焯熟。   云欢又取了根莲藕,刀在案板上哆哆发响,那莲藕的形状却是丝毫不变。   刘嫂心下惊讶,等云欢切完后,特意看了两眼,竟是每一片的厚度都相同,取一片在眼前看,晶莹剔透,能透过光来,不由地又是咂舌。   备好了材料,云欢将炒锅加猪油烧热,下葱、姜煸炒出香味后,加入高汤烧沸后捞出葱、姜不用,再将备好的香菇、冬笋、鸡肉片、藕片儿等一同放入锅中,加少许黄酒和盐等烧沸。   这过程中,豆腐已经蒸熟了。云欢将豆腐起锅,切成适中的豆腐块儿,等汤锅烧熟,入豆腐,加盖炖至入味,转小火,慢炖。   她随手又快炒了一道木耳炒蛋,一道白菜酿火腿,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过了半个时辰,云欢赶忙上菜。   那一厢,长平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听着脚步声,他赶忙起身,可一看那菜式,他却如霜打的茄子,猛地蔫儿了:雪梨牛肉片儿,他爱吃。鸡汤,他忍忍就吃了。那一锅一清二白的豆腐,那木耳,那白菜……   她不是问过石头他爱吃什么么?怎么到了厨房,净给吃白菜豆腐?   “怎么,不爱吃?”云欢看长平脸上略过隐隐的失望,提眉问了一句,长平赶忙摆手道:“不不不,爱吃爱吃。”   怎么能说不爱吃。这可是娘子亲自下厨给他做的第一顿饭。他相信,他要是这会说不爱吃,她就敢立马甩脸走人。   毕竟后面还有求于人,他忍……他蹙着眉头夹了一筷子豆腐:咦,好像没有想象中那样难吃,入口即化不说,还带着一股极其具有侵略性的鲜味,豆腐滑入他的喉咙,可那股鲜味却萦绕在他的舌尖,久久不肯散去,让人忍不住再吃上一口。   云欢只看他吃,偶尔笑语盈盈地往他碗里夹上两筷子木耳和白菜,等长平回神时,他面前已经堆成了小山。   在云欢灼灼的目光下,他冒着被撑死的危险,硬着头皮全给吃了下去。   “有求于人,有求于人……”长平自我安慰着。等吃过了饭天也黑了,他在房里看了一会书,等得是心力焦灼:娶个能识字的娘子也不好。你看书,她也看,她看得比自己还入迷,这都一个时辰了,一动不动,全然当他是无物……   想他宋长平好歹也是雍州四少之一,多少女子芳心暗许于他,怎么偏偏入不了自家娘子的法眼?   她手中那本食谱,当真比他好看?   这都怪林源修,没事给她什么食谱啊!他现在却要跟一本书争宠,这像话么!   宋长平暗自叹道,等了片刻,屁股像抹了油一般坐不住了,轻咳了两声,低声道:“咳咳,夜深了,咱们歇息吧。”   “嗯,好。”云欢应道,拿了衣服去沐浴,待她出来后,长平赶忙进去胡乱洗了两下,一出来,却是傻了眼:他家娘子裹好了被子睡在床的里头,床正中间,赫然放着一碗水。   “这……是唱哪出?”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天黑,盼了一晚上的长平顿时傻了眼。   “晚上就这么睡。若是你越界了,或者水洒了……你自己看着办!”云欢闭着眼睛含糊道,这一天折腾,她也够累了,躺在床上便想睡。   身后悉悉索索地响,云欢闭着眼睛听了一会,正想着长平这会这么老实,抱怨声都没有一句,睁了一只眼看,顿时吓了一跳:他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眼里氤氲着强烈的委屈,憋着嘴,像是受尽了欺负。   一时间,云欢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安慰,可眼角一看床上,“咦,我的碗呢!”   “水喝了,碗丢了。”长平言简意赅,一抹嘴,俨然喝不够的模样。   云欢看他这般霸气的模样,还想着跟他理论一番,怎知片刻后,他却是嘴一瘪,语气一软,带着股撒娇地意味摇了摇她的手,轻声唤道:“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鱼蒙:啊啊啊啊啊啊,一定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附在长平体内了。他是谪仙,谪仙!!!为什么谪仙会娇羞,这个不科学啊啊啊!! 第34章 鱼蒙   云欢禁不住一哆嗦,顿时傻了眼。   长平只看她面无表情,暗地里捏了捏拳,越发轻声细语道:“娘子,我可是病人……”   云欢又是一哆嗦,像见了鬼一般仔细打量长平,那一袭白色中衣,那张齐楚端正的脸,还有他那表情……云欢的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几个大字,她忍不住抓住宋长平的手,瞪圆了眼睛问道:“宋、宋长平,你是不是也看了那本所谓的《御妻三十六计》?”   “什么三十六计!”长平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怔了一下,脸上却是泛起可疑的红。   云欢一窜而起,光着脚丫子直接奔到了长平放下的书,上头的封皮是正经的《诗经》,她狐疑地抖了两抖,书啪嗒一下掉了,封面上是分明的几个大字!   ——《御妻三十六计》   “你真的看过啊!”云欢嘴一咧,指着宋长平直颤抖,而后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宋长平,你竟然也看那个!”   这个《御妻三十六计》绝对是有典故的。当朝流传着两句话,其中一句“嫁人当嫁范子正”,又有一句话叫“娶妻慎娶杜秋娘”,前半句,女人们视作嫁人准绳,后半句,男人们却时刻记在心上以作警惕。偏生这两个人,却是当朝夫妻恩爱的典范。   范子正,能文能武,堪称在世男人典范。他最好的名声,却是他疼老婆,疼得天下人皆知。   杜秋娘,相貌不知,堪称在世女人楷模。她最让人称羡的地方,就是她背负着天下第一悍妇的名声,却有种种法子,让天下最好的男人范子正臣服于她。   两人的故事充分说明,畏妻不是坏事,悍妇也并一定就是骂名。   两人的故事早已有人写作话本,当年云欢当做传奇一般百看不厌,以至于但凡跟两人有些相关的书册她都巴巴的买回来了。   其中两本,一本是《御妻三十六计》,另外一本却是《驭夫三十六计》。当年野间流传,这两本书是范子正和杜氏分别亲自撰写,以自身为例,分别教导男人和女人夫妻之间当如何相处。   当年她真是奉若宝典,一遍又一遍地看啊!甚至还能倒背如流!   “《御妻三十六计》第一计:男子若遇悍妻,当软则软。须知女子皆有善心,你若示弱,她定然疼之。悍妻进,你退。悍妻退,你进。阴阳调和,方能达成所愿,琴瑟和谐?”云欢朗声颂着,至最后,整个人趴在桌上,笑地喘不过气来。   “宋长平啊宋长平,你还以为这书真是范子正写的呀!都是假的,假的!”这两本书,前世她也奉若宝典,杜秋娘说,女子当悍则悍,她也深以为然。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两本书压根儿就不是范子正和杜秋娘写的,两本书出自一个人的手,撰写者就是那位善于解蛊的苗高手,苗玉髓。   当年她无意间得知时,真是惊讶之极,险些追杀苗玉髓,苗玉髓无奈道:“生活所迫,谁让这玩意儿姑娘们都爱看呢!”   原来这玩意儿不止姑娘爱看,宋长平这只狐狸也爱看啊,啊哈哈哈!不行了,她真要笑岔气了!狐狸也会被假书骗?   宋长平看云欢笑地花枝乱颤,脸黑了又红,红了又白,夺了书往博古架上一塞,闷闷地将被子一裹,头往枕头一埋。面色清冷,可心里头却似乎多了个小人,戳着他的胸膛哈哈大笑:看,丢人了吧,丢大发了吧!哈哈哈!   都是该死的赵游焕啊!就是他,就是他!成亲之前什么礼不送,偏偏贼兮兮地送了这本烂书,还说他一定用得到!他说不看不看吧,方才那么一闲下来,就想起来这本书了,这一看就想着可以试试,一试就试出毛病来了!   怎一个丢人了得!最近不要让他看到赵游焕,否则一定看到一次打一次!假书他也敢送!   宋长平暗暗骂着,方才还有的那些心思这下全被嘲笑没了,他索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半会,云欢窸窸窣窣地爬上床,利索地进了被子。宋长平还以为她就要这么睡了,她却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只要你身体痊愈 ,咱们来日方长。好好歇着,明日咱们还有事儿呢。”   长平低低地“嗯”了一声,云欢又试探地碰了碰他的腰。长平索性踢了自己的被子钻进云欢的被窝里去,长手揽过云欢,摁住她不让她乱动。   “今儿我保证不碰你,咱们好好休息一夜。明儿我还要去岳父那好好表现呢。”等云欢渐渐安静下来,长平的嘴边漾开一丝窃喜,乍然睁开的一双眼睛笑弯成了月亮。   谁说《御妻三十六计》没用呢,这不,小娘子还是心疼他了。嘿嘿!攻心为上,只要她放他在心上,那来日自然方长。一辈子太长,一辈子又太短,如若可以,他想就这么拥着她,直到下辈子。   两个人自是美美地睡了一觉。一夜无话。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两人收拾妥当便要回门。出门之前,云欢却是愣住了:从前便听宋府家底殷实,可是这回门礼多的似乎也太过招摇了一些?   她忍不住打量长平,长平微微一笑,扶着她便上了马车。   云欢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回门礼是王氏一早就备下了,原本也没这么多,只是长平嫌少,额外又让人添置了许多。   外人是如何羡慕云欢的高嫁她不得而知,只是那日,宋长平却是大大地长了她的脸面,让她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雍州城里夫人小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而其中,最过愤懑的,却是向家的大小姐,向云锦。   “娘,你今日怎么不装病了!”向云锦绞着帕子,不服气道:“她出嫁时,连跪都不愿意跪你一下,心里头全然没把你当做母亲。她回门,你还巴巴地去接她,涨她脸面做什么!”   “你晓得什么!”苏氏扶了下鬓边的发,今日她的装扮精致而端庄,便是衣服也是精心挑选。   她原以为向恒宁一直把她放在心上,她若闹上几日,没准向恒宁会回来哄她。没想到这一次她却是大大失算了,不仅没让向恒宁回心转意,反倒让杨氏那个贱-人钻了空子。   看她平日闷不吭声,现在看来,倒像是一直暗里地攒着劲儿呢!   女人们到底都一样,趁着她病,要了她命。   这几日向恒宁连她屋里都不大来,她若今日再装病,向恒宁一怒之下再不来,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还倒蚀把米?   她可以从平妻爬到正妻的位置上,旁人又有何不可?耍小性子到底没用,要紧的,还是抓住相公的心。   “收起你的苦瓜脸,你爹瞧见了又要不高兴!看你有什么出息,她不过嫁了个病痨子,有什么可羡慕的。只要你爹疼你,你害怕没有好亲事!”   一生之中,早已身经百战的苏千落,有一颗屡败屡战、坚持不懈的心,在及时总结经验教训后,她信心满满,精神抖擞地走出窝了几天的门。   她原本料想云欢晚些时候才到的,可是才走没多远,丫鬟便跑着来告诉她,二小姐和二姑爷刚刚下了马车。   苏氏心里一惊,赶忙加快了步子往院子里赶去。远远地便看到向恒宁喜气盈盈地站在院子里,他的身边站着杨氏,笑地温婉而端庄。   院子里是满地的回门礼,几个丫鬟站在一旁细细碎语,直道二小姐是高了,瞧二姑爷,生得多俊美。   苏氏昨日还特意让人问过宋长平的情况,来人报说,宋长平成亲隔日便倒下了,急匆匆唤了林源修去症治,听说向云欢急的都快哭了,做了好些药膳给宋长平吃。   当时她心里头还幸灾乐祸地很,可今日看他,竟全然不是那回事。   那个子高挑,嘴边挂着一抹笑,看着温文尔雅,却不可侵犯的后生,就是宋长平?除了脸色略苍白一些,哪里看着是要死的模样?   昨日她听报的人说时,还以为宋长平今日定然病得下不来床,可今天他不仅到了,还是这般风光地带着这么多回门礼,让向云欢像是示威一般,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看一旁的云锦,手里的帕子都绞成麻花儿状了,苏氏按下她的手:此刻不是云锦吃味的时候。她要争回的,是向恒宁身边的位置。否则不仅她没好果子吃,向云锦也好不到哪里去——人生的算计,就得是一环扣着一环,一招错,满盘皆落索。在这个家里,向云欢嫁了,向云燕被向恒泰带走了,独独剩下向云锦,只要锦儿寻得入赘的佳婿,她还有什么不能指望的?   苏氏果断带上柔美的笑走向向恒宁,细细地唤了声“老爷”,不动声色地将杨氏挤到了一旁,看着长平道:“老爷盼了你们一个早上,可算是来了!”   苏氏那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让云欢顿时便觉胃疼,怎奈长平云里雾里地看着她,她只能皱着头皮解释道:“这是母亲。”   向恒宁对着苏氏面皮儿微微一动,携着众人进了堂屋。   待长平和云欢入屋后,云欢又将屋里众人一一介绍,只是说到向云锦时,她却是停了一停,眉宇间全是不甘愿的神色。   长平明显感觉到她的抵触,特意多看了两眼向云锦。   从前看向云锦,只觉她像是一个精致的瓷人儿,美则美矣,却失了灵动的神态。每一个动作都是标准的闺秀,可就是因为带了太过雕刻的痕迹,反倒像是牵线木偶。今日宋长平再看她,却觉更是普通,同向云欢相比不知差了多少。云欢是热烈的,炙热的,让人心动的,可是向云锦……   他略略收回视线,只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心里有了向云欢,旁人再入不了他的眼。   不经意抬头时,却与向云锦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视线交接时,向云锦忙微微低头,一副娇羞懊恼的模样,脸已绯红。   这一招,向云锦从前百试百灵,温玉良多次提到,向云锦这一低头的温柔,最是撩人。   她以为自己做足了姿态,可她偷着看宋长平,却是大失所望:宋长平看着她的当口,云欢唤了他一声。之后,宋长平所有的视线都胶着在云欢身上,四目相对,温情缱绻。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嘴边此刻多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不知是了然,还是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章节提早放出,祝大家有个愉快的周末!   长平,你的智商呢?智商呢!!   长安、杜秋娘:似乎我们不小心打了个酱油?仰头望天……又一个呆子受害了么? 第35章 鱼蒙   待二人行过大礼后,苏氏正面瞧宋长平,又觉另外一番俊美。原本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对眼,只可惜,这个女婿却是成了别人的。   苏氏一时有些后悔当日没打听清楚他的病情,一时又怪给消息的人白收了她的钱,给错了消息坏了她的大事。   她心下暗自懊恼,向云锦又何曾不是。   向恒宁和宋长平两人原本也只是寒暄,向恒宁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向恒宁正觉没趣,宋长平却是端起手里的茶碗仔细地看了看,道:“这套茶碗成色极佳,瓷色青,能使得茶汤颜色呈绿,口沿不卷边,做工极好,瞧着像是越州出产的!”   向恒宁平日除做菜外,最爱的便是茶,从茶源到茶具,只要与茶相关的,他都略有涉足。听到宋长平说到茶碗,当下眼睛一亮,拍手称道:“贤婿果真好眼力!这套茶碗还是我去越州时,特意托人寻造瓷的大师买了一套。旁人若是想要,都不大能要的着!你怎么看得出来!”   宋长平笑道:“小婿不懂那些。只是看着这茶碗釉色青绿,瞎蒙罢了。没想到,还真蒙对了!”   “哪里!听闻贤婿饱读诗书,又在外多年,多有见识。若是贤婿有兴趣,咱们二人恰好说道说道。”向恒宁来了兴致。   “只是恰好看过一些书而已。”宋长平又谦虚,道:“只是从前有个造瓷的朋友也是来自越州,他同我说过,这茶碗,以越州出产的最佳,鼎州的稍逊,婺州的更差一些,岳州的还差,寿州和洪州的最差。越窑瓷似雪似冰,瓷色青而使茶汤绿,端这一点,便是他地瓷不可比的。”   “对的,对的!”向恒宁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有人说邢州的茶碗比越州好,放屁!分明就是越州的高出一筹!”   向恒宁说到兴奋处忘了形,脏话出口也毫不在意。   两人有了共同的爱好,一下便拉近了关系。宋长平侧着头听向恒宁说了半晌的茶经,时不时又附和上两句,说的也是头头是道,让向恒宁刮目相看。   “之前便听闻岳父大人最是懂茶,我这正好有一套朋友所赠的茶碗,岳父可否帮小婿品鉴品鉴?”宋长平笑笑,让石头去取了来,往向恒宁跟前一摆。   向恒宁拿在手上仔细一看,心里咯噔一跳,一下子便爱不释手,嘴里直哆嗦道:“好东西啊,好东西!这可是上等的越州碗,口唇不卷,底卷而浅,受半升已下,易于把握,平稳,又不烫手。你瞧它这,里外一色的青釉,莹润明洁,看上去像不像一朵莲花?”   一个已是上品,难得的是一套啊,一套!!   向恒宁赶忙把那碗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贤婿可要收好,这一套可价值千金!”   宋长平像是吃了一惊,恭敬地将那一套茶碗推到向恒宁跟前道:“朋友送我时,我还当是普通茶碗。这等好东西放在我这不懂的人手里,那才是暴殄天物。岳父大人是此中高手,定能善待这套茶碗,小婿恳求岳父大人收下。”   云欢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宋长平这只狐狸,分明一早便准备好这套碗,说他不懂?笑话!   看他屋里穿的用的,哪个不讲究!要捧岳父面子又要不落了痕迹,这做了功课的马屁拍在她爹向恒宁身上,她爹能不受用么!   那一厢向恒宁再三推脱,宋长平又几番恳请,向恒宁才咧了嘴收下了,心里看这女婿是越看越满意,拉着宋长平又去看他其他收藏。   宋长平要走时,还特意看了云欢两眼,似是要请示。一屋子人看了眼神里全是意会的暧昧:有财有才又尊敬自家老婆,能是什么坏男人?   屋子里乍然少了两个男人,苏氏和向云锦脸上的笑顿时垮了下来。云欢也不以为意,问了杨氏这几日家里的情况,杨氏一一应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屋子里却是突然走进一只黑猫。   “这是三小姐的那只黑猫?她去大老爷那时怕是忘记把它带走了,这倒好,快成野猫了。”杨氏笑着就要把那只猫撵出去。   云欢想起这只小黑同燕儿相依为命多年,正好许久没见她,若是给她送过去,她定然高兴。唤了声“小黑”,那猫却像没听到一般又窜了出去。   云欢在这屋子里呆着憋气,正好出去走走透透气,后脚便追了出去。身后就听杨氏喊了声,“二小姐可别跑远了。”   “晓得了!”云欢扬声应道。   思华思年赶忙追出来,“二小姐慢些,当心暑气大,伤了身子!”   那只小黑跑地极快,云欢追在它后头好半晌,那猫却像是逃命一般,转个弯儿就不见了。   云欢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蘅芜苑。只是平日关紧的门此刻却是敞开着,她心下觉察不对,返身就要走,那猫却又“喵”地叫了一句。   青天白日,又是在自己家里,总不会出什么事儿。可是云欢还是觉得不对,叫了声“小黑”,那猫也没应。   “你对你家三妹果然上心。”屋里阴暗处,缓缓走出个人来。云欢一抬眼,就看到温玉良抱着那只黑猫走出来。   云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再细看那只黑猫,在腹部不显眼处,有一整圈的白毛。   这分明不是云燕的那只黑猫。   “你引我来是要做什么?”   “我从前都不知道,你这么聪明。”温玉良慢慢地抚着那只猫的背,此刻的脸上,却是现出阴鸷的神色,“你早早就知道我和向云锦的打算,是与不是?”   “什么时候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已经嫁了人。”向云欢嘲讽着,随即想到此刻离宋长平处,似乎还有一段距离,“我家相公今日也在府里。”   “拿你家相公压我?嗯?”温玉良呵呵笑道,“若早知道你这般聪明,我早不该将所有的宝都压在向云锦身上。你比起她来,果然可爱多了。”   “你把我骗过来,就是为了讨论我和云锦谁更可爱?”云欢眼看就要退到门边,手背在身后,却是握住了一根扫帚。“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记得你早早便住在外头,我爹在家,你还敢如此嚣张?   “向府人人都在看向家二小姐是如何高嫁,前头全是人,后头自然好进。”温玉良呵呵笑道,“我过来,自然不是告诉你谁可爱。向云欢,如今你能高嫁,其中不乏我一份功劳。你难道不要谢谢我?”   “谢谢你一直存了心思想同我的妹妹害死我,好夺了我家家产,换了我家姓氏?”云欢呵呵一笑,越发瞧他不上眼,“温玉良,从前你装着斯文装着深情的模样我虽然恶心,可至少那时候你还有羞耻心,懂得用遮羞布掩盖一下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晓不晓得你让人有多厌恶?”   “这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怀里的猫受力挣扎了一下,温玉良乍然变了脸,强按下它的头时,猫张口便咬在他的手上,温玉良赶忙将那猫往地上一摔,抬脚便去踢它,一转眼,猫便跑了。   温玉良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畜生”,扭头看向云欢时,眼睛都红了。   他原以为向云欢过得一定不好,可是向云欢的回门礼这么多,她下轿子时,宋长平接她下来,两人之间视线相对时,是那样般配,他远远看着,心里便不舒服的紧。   一切都变了。没了向云欢,他还以为还能有向云锦,可是前几日苏氏明里暗里替向云锦挑选夫婿,里头全然没他!   “云欢嫁了那样的人家,云锦又岂能比她差?”这是苏氏的原话,在他看来,就是狠狠地摔了他一巴掌:就你那小门小户,如何能配得上我家云锦?   当日要他相帮时,和颜悦色,口口声声将他当做亲子。情势一旦变了,她们就过河拆桥。   向恒宁不知道是听谁说了什么,还亲自撵他出府,连城西的偏院都不让他住了。   他带了全部身家到雍州,一心想要拿下向家。如今全部身家已经花完,他却被赶出向府——一无所有地回家去,他还有何颜面!   “向云锦,你嫁的相公那样好,你一定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吧?”温玉良淡淡笑着,指着蘅芜苑道:“你看这里,曾经我们多好,这儿满满的都是咱们的回忆……若是我亲自告诉你家相公,你说,他会如何?”   他坚信一个男人不能容忍自己头上才曾经出现过绿色——在雍州混不下去,他也不能灰头土脸地回去。   “所以,你想干嘛?”这人能无耻到这地步,让向云欢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想干嘛呢?威胁她,为钱?还为什么?   “咱们相好一场,我不会害你的。欢儿。”温玉良又笑,伸了手想要抚她的头,被云欢恶狠狠一瞪看,他讪讪地收回手来,“欢儿,我现下的情况不好。我带来的钱都花完了,可是我想做点生意,你夫家有钱,你借我一点。我发誓,只要我赚到了,我一定还给你!”   “倘若我不借呢?”云欢抬眉笑道,温玉良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拒绝,停了停为难道:“若是你不借,那我只好亲自跟你家相公借。他们家大门大户,定然不想自家媳妇同表哥有染的事情传出去吧……”   “好啊!你去说啊!”云欢再也忍不住这个无耻到极点的地方。她以为上一世看到的温玉良已经到了无耻的极致,哪里知道无耻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她忍不可忍,终于操起手边的扫帚,狠狠地往温玉良身上打去。   “你他娘这些年读的书都被狗吃了,你这个禽兽!你害得我还不够,还想继续害我?你去说,我让你去说,我今天打不死,我就不叫向云欢!打死了你,我亲自去衙门告罪!”云欢一边咬牙,一边用尽了身上的力气狠狠往温玉良身上打去。   温玉良也不知道这一段时日自己招了什么邪,频繁地被人殴打。这一刻看云欢还要用扫帚打他,每一下都打在他的脸上,他一时恶从胆边生,拿手挡住自己的脸,急切地往云欢身边靠近。   眼见着人就要抓住云欢,温玉良心里一阵窃喜,只想着今日若是不能得到什么甜头,他一定把向云欢狠狠地压在身下……   这个小娘们,他好声好气地同她处了这么久,她死都不肯就范。虽是让人抢了新鲜,但是依旧可以下火。关上门,拖到屋里,神不知鬼不觉——他倒是看看,让人侮辱了的媳妇儿,谁还要!到时候他逃出生天,向云欢怎么办!   可就在他手触上云欢的瞬间,他的身后却突然多了一个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拽地跌到了墙角,他的身上受了重重的一脚,而后有人提了他的领子,狠狠地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耳畔云欢带着愤怒的嘶吼声渐渐退去,一片安静后,温玉良只觉暴风骤雨一般的拳头落在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拳。   鼻子底下有湿热的东西流下,他用手一摸,几乎哭道:“流……流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茶碗的论调,出自《茶经》。   原文是:“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岳州次,寿州次。或者,以邢州处越州上,殊不然。若邢瓷类银,越瓷类玉,邢不如越一也;若邢瓷类雪,则越瓷类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   茶圣陆羽在《茶经四之器》中对当时各地生产风格与质量各异的茶具作了鉴评对比,称赞了越瓷茶碗类玉的品质。   越州青瓷生产已达2000余年。越州在今浙江绍兴市,以绍兴、萧山、上虞、余姚一带,因古代属越地,故称越窑瓷。在唐代越窑青瓷达到了鼎盛时期,至北宋后期开始衰落。 第36章 鱼蒙   可能是眼睛肿了,温玉良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向云欢抱着宋长平的胳膊直摇头,“别打了,打死了不值当!”   “不过是打死一只畜生,算什么!”宋长平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脚。方才看到向云欢疯了一样将扫帚打在那畜生身上时,他心里都慌了:他疼在心上的人,这畜生还想碰她半根毫毛?   这畜生,这畜生!   宋长平气地操起向云欢手上的扫帚,直直打在他的身上,那扫帚顿时变成两半。   “真打死了,咱们还得赔进去!”方才云欢自己打时,真真爽快,可这会看到宋长平气成这样,她反倒冷静了,仍旧哀求道:“打他你不嫌手疼么!”   “你心疼?”宋长平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沉寂。   云欢心下一惊,赶忙摇头道:“我恨不能亲手弄死他!”   “那不就得了。打死了自有我担着!”宋长平眼下一沉,提了温玉良又要再揍,思年思华赶忙上来,一人一边抱住他的胳膊,“大爷别打了。闹大了,对咱们奶奶可不好!若是让一些小人看到了,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奶奶!这是在向府!”   此处虽是偏僻,可是方才宋长平来寻云欢时,都有府里的下人跟着。   长平抬了头,果真见向恒宁也带了人来,此刻站在门口,一脸惊诧。   又有三三两两的下人,不知何时得到的风声,竟全围在院子外,伸长了脖子在看。   向云锦就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此间。   地上的温玉良此刻早已经失了力气,瘫在地上想告饶,可嘴里却是呢呢喃喃,让人听不真切。   宋长平终是不屑地往温玉良身上吐了口唾沫,歪了嘴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之前几次三番想向我示好要钱,我给了几回,还不知足,寻着我家娘子要!给你三分颜面还开起染坊来了!宋家再是有钱,也不能给你厮!要不是看在你同我家娘子有些亲戚,我一早废了你!滚!”   温玉良闷哼了一声,宋长平仍是不解气,又给了他一脚,方才揽着云欢往外走。   “你……你……”向恒宁气得手直发抖,当下连大夫也不请了,唤了人直接让下人将温玉良叉了出去。   这一场回门宴不欢而散,几个人匆匆用过饭,长平见云欢怏怏不乐,早早便告退。   回程的马车上,两人都有了心事,一路无话。回到宋府,云欢只看长平脸色沉重,心里担心他多想,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面对面干瞪眼,互相不搭理,才是让她最难过的。   她一时坐立难安,心里憋屈不爽快,索性撂了摊子要走。   刚起身,却是一阵天旋地转,一抬头,长平已经压在她的身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隐隐含着怒气。   他的眼里全是疑问:似乎在问她,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沉默着?   他就这么压着她,似乎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身体里。   她要说什么?她难道要告诉他上一世她就被那畜生害了,结果嫁进宋府,长平就死了?   还是告诉他,这一世她没被害,可是这畜生威胁她,要诬陷她?   她可以在温玉良跟前撒泼发狠,她方才打得也痛快,可是在宋长平跟前,她却失了语言。   她在意宋长平怎么看她!该死的,她怎么就这么在意宋长平!   云欢暗暗握拳,眼角湿了。这会流泪略显丢脸,她索性扭过头去咬宋长平的手,宋长平闷哼了一声,她抬脚就要踹他——为什么温玉良非要选在今日出现在向府,回门当天,让她丢尽了颜面。   她又羞又恼,所有的动作都下了大力气,招招落在长平身上,   宋长平一把按住她,低声咒骂:“该死的,你还想用打那畜生的气力来打我?”   “你放开我!”云欢还要挣扎,宋长平一时来了气,低头便用嘴封住她的口。   可片刻后,宋长平隐隐的咒骂又起。   这小娘子端的泼辣,竟是把他的唇咬破了!   一股淡淡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宋长平用舌头缓慢划过那伤口,他嘴一咧,越发牢牢扣住云欢的肩膀,那舌头却是追逐云欢嘴里的丁香,不死不休。   两人之间像是野兽一般撕扯,原本是看着对方哪儿疼就咬哪,至最后,云欢没了气力,推都推不动他。   长平的火却是被撩起来,唇先是在她的唇边辗转,而后却是转移到她的耳边,带了怒气的侵略,横扫云欢的五官,直在停在云欢的眼角,她的眼泪珠儿往下滑,他的唇也缓缓下移,至她耳畔停住,“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我从不介意你从前发生什么,可你现在是我的娘子,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你只需记住,一切有我!”   云欢只管流泪,也不出声,长平的唇却是移到了她的眉目间,在她的眼角流连。她的泪不断,长平一点点地吻过去,不断地说,“欢儿,别怕。”   许久之后,许是这个安慰起了作用,云欢真地冷静下来,看长平凝成的“川”字眉里盛满了担忧,她不由地伸了手去替他揉开。   是了,一切的错不在她。错在旁人,为何她要心虚?该受惩罚的,本就是那对丧尽天良的狗-男女。她为何要用旁人的错为难自己?   那是她心里头的一颗毒瘤,总要她亲手拔去,不论最后如何,她认命。   若长平真就因为这个而不愿理她,那只能算她看走了眼。   云欢思忖片刻,深深呼吸,待稳住情绪后,将无意间撞破苏氏的算计、向云锦的欺骗、温玉良的背叛的事儿一点点述来,随后更是将今日同温玉良的对话仔仔细细说了。   说到有关于宋长平的病时,她一概都说的极隐晦。可宋长平是何等聪明,只消一点,便知自己在这个故事中,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说到底,云欢会被人算计,还同自己有莫大的干系。   怨不得今日苏氏和向云锦看着自己眼神那样热切——宋长平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听旁人说他将死,人人避之不及,那是常理,他能理解。可今日瞧见他似乎没什么异样,他又成了那两人眼里的香饽饽,两人懊悔不已,悔不当初?   “我无意间识破他们的计谋时,只恨自己有眼无珠,所以搬到了大伯父那,直到父亲回来,我嫁给了你。可今日……”她虽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可最后还是落了泪,“那人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致,这样要挟我。”   “我今日就该再揍他两拳。”长平道。   “我看他今日的样子,像是真的走投无路,才会到我这来讹诈。我就怕这人被打一顿还不怕疼,真的到处去胡说。”云欢担忧道。   “人贱自有天收。”长平沉了脸色,从前他不知个中缘由,想着是亲戚,还要给温玉良三分颜面。如今知道前因后果,他还有什么理由容得温玉良在雍州城立足?   见云欢眉心紧锁,长平附身又吻住云欢的唇,低声道:“欢儿,我一定长命百岁。”   从前无畏生死,如今有娇妻在侧,他自然更要惜命。   许久之后,云欢“嗯”了一声,埋首在他怀里,眼角却湿了。   这一回落泪,却是因着心里头顿然的踏实。   她哭了一会,长平静静地搂着她,半晌后,她才止住哭。   想着前一世的长平,她仍旧不放心,赶忙叮嘱道:“往后林大夫说什么,你务必要听。往后你的膳食都由我来,我做什么,你可都得吃下去。要听话,嗯?”   “好!”长评不假思索地应道。   待回神时,方才发现落了云欢的圈套,不知不觉把自己给卖了,那一厢,云欢早露出了得意的笑。   论特殊情况下的讨价还价,她娘子敢称第二,谁能称第一……   长平无奈的摇头,云欢心下欢喜,忍不住伸手去拉长平的手。   长平却是“嘶”了一声,她吓了一跳,长平可怜巴巴地拿了手过来在她眼前晃道:“你看,你把我咬的……那人无耻,反倒我受了罪。”   他的手腕上,胳膊上,全落了她的牙印,方才她发狠,差点连他的鼻子都咬了,此刻他的鼻子尖上还带着点可笑的红。   “对、不住……”云欢颇心虚地缩了脑袋。   长平瘪着嘴,愤愤不平地控诉道:“若不是咱们早有婚约,你还不肯嫁给我。这会嫁了我,旁人错了,我却成了受气包子,我这相公当得委实委屈!”   “我哪有不愿意嫁……”云欢正要反驳,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似乎真是有那么一回事,可到底……   “我这不是嫁给你了么!”   “那你也是被迫的!我不服!”长平转了身子,云欢再叫他也不理。   云欢只觉一阵头疼:这是什么情形,怎么觉得不太对?似乎所有的错都错在她身上?   再看宋长平大少爷,真伤心了么?   那寂寥的背影啊,怎么让人这般心疼……   云欢眼瞅着他,咬了牙又一阵哄,至最后,长平闷闷的声音传来,“你让我吃什么都成,除了木耳、猪肝、鱼、韭菜、青椒……还有红枣!”   “啊……”云欢一时傻了眼,而后却是哭笑不得,“你闹了半晌脾气,就为了不吃这几样东西讨价还价?”   “这些东西我当真吃不了啊,娘子!”长平转过身,一脸苦闷的模样,“我一吃这些就想吐,闻都闻不得!”   云欢的嘴角抽了一抽,半晌默默转身,终是忍不住,破涕为笑。   长平只见她肩膀一抽一抽,知道她是忍笑地辛苦。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笑,他心里也跟着温暖。   要做好相公,断断不能再让自己的娘子流泪,为了谁都不行。   长平暗下决心,这厢仍旧掰正了云欢的身体,可怜巴巴地求道:“娘子,那些东西,我当真吃不得,能不能不吃了?”   这一看,他又吓了一跳,云欢的眼角又全是泪水。   只是这一回,她的眼里眉间却全是笑。   云欢捧着肚子,再也忍不住抱住宋长平,笑出声来,“哎呦,宋长平,从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其实就是个活宝!哎呀,我笑得肚子疼!”   长平被她笑得脸上发红,再看她的泪:好吧,能让她笑得掉眼泪,也好。   “那你应是不应我嘛……”长平又问。   “好,好。你不吃我就不做了!”云欢吧唧一口亲在长平的脸上,之前心上的阴霾一扫而尽。   随着她话音落下,长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论特殊情况下的讨价还价,他家娘子向云欢敢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他呀!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留言~宋长平同志都出来卖萌鸟,霸王们还要潜水么?   关于面瘫宋长平同志的座右铭:在外面瘫装冷漠,在内卖萌哄老婆。能文能武,能进能退,才是真正法器!我是宋长平,我为老婆代言! 第37章 鱼蒙   两人互相闹了许久,躺在床上又说了好一会的话。云欢告诉宋长平她自从失去娘亲后,她做得许多无法无天的事。   “有一回我一个人偷偷到了丰年的酒窖里偷酒喝,那时候也就八九岁的模样,听人说酒好喝,我就凑上去了,结果才刚走进酒窖,揭开第一坛酒的酒封,我就醉过去了。后来才知道,那坛酒是爹在我出生那年为我酿的,本来想等我成亲那天再开封,却生生被我打翻在地上!那天爹真生气了,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云欢慢慢呢喃着,长平低声应了一句,只觉怀里的人身子越来越软,低了头看,云欢竟是睡着了。   长平一动也不敢动,只等她熟睡了,方才将她放平。自己悄悄地下了床,掩了门,宋磊已然等了许久,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爷,人寻到了。”   ******   城西街,一个小客栈里。   温玉良咧了嘴揉着身上的伤,在化瘀药碰上自己胸口的片刻,他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娘稀皮的!”温玉良不由地咒骂了一句。   一阵冷风吹进来,他身上不由地一颤,看这破客栈里头,烂棉絮破茶壶,一切都是破的,他心里头没来由一阵心烦,拿起烂茶壶,狠狠摔在原地。   “这烂门,关都关不严实,怎么让人睡觉!”温玉良提了声音骂了句,客栈里的掌柜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脾气,索性装没听到。   温玉良只得拖着一条腿去关门,可是人刚刚走到门口,一道亮光闪过,他回过神时,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腿一软,人都没看清,赶忙求道:“好汉饶命!”   眼前的刀又往前推了一步,温玉良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到执刀人的脸,先是一惊,再看到执刀人身后,他不由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便抬头吼道:“掌柜的,救命……”   嘴里突然堵上一块烂布,一股腐臭的味道让温玉良一阵反胃。   他呕了一声,执刀的人却是在用刀背在他脸上拍了一拍:“这可是女人的裹脚布。你不是最喜欢天香楼的姑娘么,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呕……”温玉良一弯腰,他面前的人一掌劈在他的颈部,他瞬时便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温玉良已经被倒挂在上。他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昏眼花,眼前是一阵星星,他花了好半晌的功夫,终于清醒过来,可是在看清他头下的东西时,他却是吓了一大跳:那是个高五丈的坑,坑里有一条又一条盘踞着的大蛇,在蛇的附近,密密麻麻的蝎子缓缓地爬行着。   他的头垂在底下,他甚至能听到蛇吐信子的声音。   同样的一棵树上,一个巨大的蜂巢就挂在哪里,似乎只要他略略一晃动,便会惊了蜂巢里的百峰……   林子是死一般的沉寂,就在他睁眼的片刻,一旁突然亮起一盏灯来,坑底的百蛇群蝎像是受了惊扰一般,有了异动。   温玉良忍住尖叫声,哆哆嗦嗦地看向光源,带着哭腔道:“宋长平,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邀请你来虿盆玩儿!”一旁的草地上,不知何时凭空多出了张梨花木的桌子,宋长平悠闲的坐在桌子旁,面色无波。   一旁的宋磊沏了茶,宋长平浅浅抿了一口,抬了眉,依旧是丰神俊朗的模样,嘴里却是怪道:“这茶味道不对,倒了!”   “好叻!”宋磊欢快地应下,拿了那茶壶,直接将水倒入坑里。   坑里的一条蛇乍然受了惊吓,抬了身子“滋”了一声。温玉良的发尾就在它的跟前,它一口含住,硬拽了半天,发觉没什么趣味,终于放弃。   温玉良早就吓地瑟瑟发抖,头皮一阵发麻,发现时,背后已经汗湿,汗水随着背,正一点点往坑里滴……   “宋长平,我是不该碰你家娘子,可是你打也打了,我至今眼睛都睁不开,你还有什么气不能解的?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直说,有本事咱们单打独斗,你别来阴的?”他低声控诉着。   “单打独斗?”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宋长平略略咧了唇。   一旁的宋磊跟着笑道:“这位公子怕是不知道吧。我家爷最不爱的就是单打独斗,咱们最喜欢的呀,还是以多欺少!”   “你……枉你还是名门出身!”温玉良头一阵眩晕,连骂声都失了力气。   两只脚分别被倒挂着,痛地紧。温玉良只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下有蛇蝎出没,上有蜂巢为患,左右都是死。   “宋长平,你想弄死我不成?我告诉你,今日我被你轰出门我就去官府备了案子,若是我死了,定然是你干的。宋长平,若我死了,你也得跟着陪葬!”乍然冷静下来,他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可眼前的人,仍旧是云淡风轻地笑着。   名门出生?宋长平心里一阵冷笑。   想当初他一个人在外头疗养,认识了赵游焕等人之后,他就知道,论无耻的程度,本就一山还有一山高。   某些时候,无耻到可爱,让人都嫌弃不了,那才是极品。可像温玉良这样的人,谁不能踩他两脚?   想他宋长平,若不是有几番本事如何能和赵游焕三人结为好友,他又如何能让自视甚高的三人唤他一声“大哥”?   这一声大哥,可真不是按年纪排的。   当年他带领赵游焕等人,提刀横扫整个土匪窝,血溅满身时,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此刻处理小小的一个温玉良,不过这般手段罢了,他还怕伤了名门的名誉?   再说,像温玉良这样的人,又怎配和他说声誉?   真真是笑话!   “石头,温公子累了。你去帮帮他。”宋长平缓缓道。   “好叻!”宋磊得令,操起地上的大刀,便向温玉良身上挥去。   温玉良吃了一惊,闭了眼睛尖叫了一声“不要”,半晌却毫无动静。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宋磊带着笑站在不愿的地方,一挥刀,意向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他的身子乍然一疼,整个人往下又掉了一掉。   树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这才发现,一只脚上的绳子,被砍断了。   马蜂们受了惊吓,已经有几只叮了他两口。   温玉良尖叫一声,还要装晕,宋长平若有似无的威胁飘了过来,“如果温公子现在晕过去的话,我家小厮的刀,保不齐会切断另一根绳子。”   温玉良顿时醒了一半,哽咽道,“你弄死我算了!”   “好!”这回宋长平却是反应极快,“石头,你可听到温公子的请求?”   “不要……”眼泪鼻涕混成一片,划在伤口上,撕裂一般地疼。   温玉良哭道:“我知道我狼心狗肺不是人,可是我没对你娘子做过什么。要怪只能怪苏氏和向云锦,全是她们指使我做的。不信你可以问问苏氏身边的人……我真是走投无路 才会跟云欢要钱。宋大爷,宋大老爷,你饶了我一命吧!”   “听说你和我家娘子,还有过什么?”宋长平这才抬了眉看他。   “没有,什么都没有!”温玉良赶忙应道,看宋长平脸色依然,他赶忙加了两句,“我只是嘴贱罢了。往后我若还敢乱说,老天惩罚我烂了舌头!”   宋长平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挥了挥手对宋磊道:“瞧,温公子都落汗了,去,给他擦擦汗!让他醒醒神,看看还有什么要说的没。”   “好叻!”宋磊提了刀还要过去,温玉良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   他这一抖,又引来几只马蜂,直接叮在他的鼻子尖上。   温玉良几乎痛地都快麻木了。宋磊一刀,直接削掉了他的一丛头发。   “别吓我,我求你了……”温玉良嘤嘤哭道,“今天我特意进向府,是向云锦告诉我,你们今天一定会回门。也是她教给我的法子,让我拿黑猫骗向云锦,否则我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还有,苏氏曾经对我说过,向恒宁不是个好东西,如果他执意要去蜀州,那她不介意再当一次寡妇,到时候向家的钱,都会落在她的手上。还有向云欢,她说她不会放过向云欢的……全是她做的……”   温玉良嘤嘤说了半晌,一时半会什么都给吐了出来。   说完后,他的身子一轻,啪地一声便摔在地上,身边全是虎视眈眈的蛇,还有蠢蠢欲动地蝎子。   他团缩成一团,骂道:“宋长平,倘若我死了,我一定找你报仇!”   “你只需记住你今日的话。往后你若是再在雍州出现,我保证亲手一片片将你的肉削下来!”头上是一股冷厉的声音,片刻后,空中落下一条绳子,温玉良只觉自己捡到了救命的绳索,赶忙往上爬。   屁股上猛然被咬了一口,温玉良越发没命往上爬,到了顶端时,那儿早就没了人。可是他却仍是后怕,拖着一条伤腿,在林子里狂奔起来。   直到河边,他终于瘫软,后背早就湿透了。   在微弱的晨光中,被吓了一夜的温玉良,捂着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屁股,再看看河水里,自己有如猪头的脑袋,终于放声大哭。   ******   云欢第二日醒来时,宋长平还在沉沉睡着。她存了玩心,捏住宋长平的鼻子,好半晌,宋长平却都不呼吸。   她吓了一跳,赶忙松开手,宋长平却期然睁开了眼睛,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拿着脸上的胡子去刺她。   云欢被刺地直发痒,随手又去挠他痒痒,哪知挠了半晌,宋长平丝毫没反应,反倒是呼吸渐重,眼睛里迷上一层情欲。云欢赶忙讨饶道:“不玩了不玩了!”   “看你往后还敢胡闹……”长平在她耳畔低声呢喃着,一只手却是直接将云欢的手拉过来,缓缓下挪,直到腹下才停住。   有一样东西硬生生地抵着她,云欢脸一红,赶忙收回手来,再也不敢乱动。   见长平眼下有青影,云欢问道:“你昨儿起夜去了那么久?我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你回来。”   昨夜睡着时,她一摸身边,却是落了空。她迷迷糊糊地等着,到睡着时都没等到他回来。倒是快醒时,她一直觉得有个人在注视着她……   莫非全是做梦?   “睡不着,怕吵着你,就在院子外头站了会。”长平低声回道,头抵着她脑袋。   不知为何,他心里头异常的平静,搂着云欢,如何都不肯放手,“我恨不得就这样下去,抱着你不用动,才好。”   “那不得饿死啊!”云欢挣扎了一下,笑道:“懒猪,起床!我去给你做饭!”   宋长平翻身便把她压在怀里,眯着眼睛抱怨道:“我可不是娶个老婆回来做厨娘!做饭有丫鬟呢,往后你最大的任务,就是陪我睡觉!”   “……”昨儿她相公不是在院子里站着,而是去做了窃玉偷香的雅贼了吧?   云欢暗自想着,伸了双手就去揉宋长平的脸,边揉边笑道:“别睡了!起来了啦!”   “不么,累!”宋长平索性整个脸都埋在枕头里。   云欢无奈,正想着要不要使出杀手锏来,外头的声音却隐约传进来。   “大爷和大奶奶可醒了?”听那声音,像是老太太房里的绣屏。   “大约还没,怎的?”思华应道。   “我也不大晓得。一大早上,老爷夫人都去了老太太那,老太太这会着急要见大爷和大奶奶呢。”绣屏又道。   云欢赶忙掐了下宋长平的腰,催道,“赶紧起来!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鱼蒙   两人赶忙起身,见外头果真是老太太身边的绣屏,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绣屏直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长平索性打发了绣屏先行回去。云欢这边替长平拾掇,那边长平唤了院子里的福寿到跟前问话。   “昨儿府里可发生什么大事?”长平问道。   福寿想了片刻,道:“这几日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要说有什么事儿,也是前几天了。”   福寿眼睛看了云欢一眼,说话也吞吞吐吐,使了眼色想同长平单独说话。   “奶奶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便是了。”长平蹙眉道。   福寿顿了顿,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情发生在爷和奶奶成亲那日,小的怕奶奶忌讳。”   “奶奶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佛祖也会向着我,没事,你说吧。”云欢笑笑应道。   福寿这才请了嗓子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孙姨娘底下有个丫鬟名叫芳儿,一直以来是个规行矩步的人,办事妥帖,话又不多,孙姨娘极倚仗她。   半年前,这丫头却是渐渐变的不爱笑,底下人一问,才知道她家老娘生了重病。芳儿依旧尽心尽力办事,若是得空,便赶忙往家里跑照顾老娘。   孙姨娘几次三番寻不着她,有几回当着一众人的面儿,数落了她两句。当下她也解释了,孙姨娘也就放过她了。   怎知过了几日,芳儿的老娘病重,把平日攒下来的钱全都耗了个精光。芳儿走投无路,只得来跟孙姨娘预支工钱。这一回孙姨娘怎么都不肯,面上还骂了芳儿几句,说她吃里扒外,全然不干正经事儿。   “芳儿平日办事最是让人放心,为人也好。我们这几个下人,都是互相帮衬着的,知道她这个情形,便把自己的月钱都给了她。她还哭了好几回,不停地谢我们,看着可真是可怜。”福寿说及此处,也是嘘唏一声,“那日她把钱拿回去后,听说是保住了老娘的一条命,怎奈再回府时,孙姨娘却是直接将她绑了,说芳儿偷了她的簪子。芳儿怎么解释,孙姨娘都不听,连着关了她两日。等她两日后放出来,回家一看,老娘一命呜呼了。”   福寿叹了口气道:“那个芳儿,大爷也是见过的。咱们刚回来那会,大爷在街上掉了个钱袋子,正好教她捡着了,她还追了咱们好远,要把钱还给咱们。这样的人,哪里会偷东西。”   教他这么一说,宋长平隐约有那么点印象,是个笑起来怪可爱的姑娘。   “后来孙姨娘寻着那簪子了?”云欢问。   “孙姨娘说是没寻着,是看芳儿在她屋里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发了恩才放她出来的。又要扣她半年工钱,赔那个簪子钱!”福寿恨恨道:“被人冤枉,自家老娘又惨死,芳儿一气之下想不开,便走了死路……就在大爷成亲那日,她跳了井。因为跟大爷的喜事相撞,孙姨娘便私下里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只有孙姨娘院子里的人晓得。”   “好好一条命就这么走了?”云欢不可思议。这个丫头,性子也太刚烈了些。若是能活着,哪一日指不定就能还她清白。以死明志固然壮烈,可人都死了,害她的人依旧好生生地活着,那死又有什么意义。   还有这个孙姨娘……   待福寿退下,云欢这才问长平道:“我在外头的时候可听说了宋府有个孙姨娘,能干地紧。前几回见着她,也是能把老太太、老爷、夫人哄的服服帖帖的,听说治下更是有一手,怎么这会听着,全然不是那回事?”   “你也说了,外头只闻孙姨娘,不知宋夫人。端是这句话,就可见一斑了。”   宋长平挽了她要走,边走边道:“ 我娘死后,府里的事情都是由孙姨娘打理。孙兴那样精明的人,她的妹妹又怎么会差。这些年,孙姨娘确然将府里的事情打理的很好,可是上能哄得主子开心,下能压得住一干奴才,光用一套是不成的。是以她对上是笑脸,对下,却是铁血手腕。她待下人,可严苛地紧。”   “我第一回来你这时,似乎听到福寿的弟弟福禄把孙姨娘的什么花瓶打了,听到消息时,他也是惊恐万分。不过是个姨娘,他却怕成那样……”   为人太嚣张,决计会招人忌恨。现下里能把上头哄好也就罢了,倘若哪一日上头的人也不帮着她,她真真是左右不是人。   光从这一点来说,她反倒是欣赏王氏,索性当了撂手掌柜,即便是被老太太念上两句,可为人只要温和谦逊,老太太总不至于太难为她。   对于下人来说,有这么个好伺候的主子,更是一件乐事。   左右逢源,何乐而不为?   长平咧了嘴笑道:“她这人最是记仇。那日福禄把她的花瓶打碎了,她就险些下了重手打了福禄。福寿去磕头求情也没用,最后还是赵游焕说了两句,她才作罢。可后来还是给她寻着了机会,给福禄穿了不少小鞋。”   “每个人治家的法子不同罢了……”云欢的嘴张了又合,最后只剩下这句话,心里头想得却是:这样的人治家,下人可怎么好受。   可想来想去,这事儿到底也只是孙姨娘屋子里的事儿,老太太这么兴师动众地请他们二人过去,不知为的是什么事情。   他们俩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老太太坐在上首,一脸的沉重。宋元庆蹙着眉,王氏一副完全不在情况里的模样,垂着眸子。又有宋紫颜、宋蓝笙两人站在老太太身后。   堂屋的正中间,孙姨娘满面泪水地跪在正当中,拿了帕子一边拭泪一边期期艾艾道:“从前我对那丫头如何,府里的下人们都看得到。多少重要的差事都交给她做,知道她家老娘生了重病,我也没吭一声,后头也是看她态度太多散漫才说了两句。从头至尾,我又没逼过她,她跳井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云欢正巧听到这个,心头咯噔一跳:什么时候家里死了个丫头,需要这般兴师动众。   两人进屋对长辈们行了礼,老太太略略点头,让二人退到一旁,拧了眉骂道:“咱们家一向积善,对下人也一向厚道。那日成亲发生了那样的事儿,我怕冲了喜事,特意嘱咐你要安置好她的家人。若你当初听我的,又怎么会出今日的事情?”   她顿了一顿,抖着手指着她骂道:“你听听外头人怎么说的,说咱们为富不仁,逼死下人……”   “老太太,老爷,舒兰真真冤枉啊!”孙氏哭道:“是她跳的井,从头到尾,我哪里碰过她分毫!定是有人故意编排,才让人生了误会。”   云欢只听得云里雾里,看样子老太太也不打算解释,只得拽了宋紫颜低声问道:“这是唱的哪出?”   宋紫颜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府里昨天夜里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啊。”云欢又问。   宋紫颜越发低了声音对云华和长平道:“孙姨娘府里有个丫鬟叫芳儿,前几日不知为何跳了井。原以为她老娘死了,她也死了,家里应该一个人都不剩了。到今天才知道,那芳儿原本还有哥哥叫丁山。前几年他当兵去了,一去好多年,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可就在芳儿死去后的第二天,那个丁山又回来了。”   “啊……他来府里闹腾了?”云欢又问。   “哪啊!”宋紫颜赶忙摇头,“若是来闹倒是好的。昨天夜里,他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道,混到咱们府里来了,把咱家仓库里值钱的东西盗走了许多,走前还留了封书信在门上,说是偷走的东西当是给他娘亲和妹妹的安葬费。若是咱们家不给他妹妹一个说法,往后他若得空,还要一家家拜访咱们家的店铺。”   “这般嚣张?”云欢吃了一惊,“咱们府里不是有护院么?怎么容得他来去自如?”   “院子里的那些护院都被放倒了!”宋紫颜也满是不可思议道:“他们谁也没看清丁山的脸。要不是他在信里说了个明白,我们至今也不晓得缘由。”   宋紫颜想着又是一阵后怕,“好在那人是求财。若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咱们府里一干女眷,随着他来去自由,那不得……”宋紫颜不由打了个寒蝉。   “可算清损失了什么?”宋元庆又问。   “已经让人去查了。”王氏低声应道。   过了一会,去清查的婆子回来禀报说,少了镶金珐琅壶及托盘杯数套,金八宝双凤纹盘一套,红珊瑚镶金盖碗一套,珊瑚如意数件,蓝玛瑙镶金宝象一对,并上好的南珠数串,另丢失翡翠珠宝不等,因着里头许多皆是市面上寻不着的玩意儿,这损失不知当如何计算。   婆子在念着时,宋长平一言不发地听着,只听到婆子念“蓝玛瑙镶金宝象一对”时,脸色微变。   上头的宋元庆叹了口长气道:“旁的东西偷也就偷了,可这蓝玛瑙镶金宝象是长平娘亲的陪嫁之物,世间仅此一对,若是丢了,往后再没有了。”   云欢拿眼睛瞅长平,只见他无悲无喜地模样,可暗地里握着她的手却使了力气。   “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若是来偷一回也就罢了,咱们只当破财挡灾。就怕他往后时不时还来,咱们府里的护院又是不中用的。”老太太担忧道。   孙姨娘在地上听着,这会子却是身子一软,再也不敢隐瞒什么,拿了身上藏着的一封信,对宋元庆道:“老爷救我……那贼人还将这封信钉在了妾的门口。他说要取妾项上人头去祭芳儿……”   她哭着,深深伏下身去。宋元庆扫了两眼也是惊诧,见孙姨娘咿咿呀呀哭着,心里头烦躁,赶忙对老太太道:“儿子已经让人去通知知府大人了。”   “咱们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又是赵知府治下,赵知府也重视地紧,一早便去查那贼人的底细,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抓到那贼人。”   云欢站在一旁,眉目无波的听着,心里头却一直在想着:丁山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耳熟?   她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丁山……雍州丁山……   云欢眼前突然一亮:前一世发动蜀州民乱的那个领头人,曾经是蜀州驻军,后来叛变,奋起领导农民起义的……丁山?   不会这么凑巧吧!   作者有话要说:东风吹战鼓擂,我来偷人谁怕谁~~~连续日更这么多天的我,实在太勤奋了有木有!!!   打滚求收藏求撒花~没留言码字好没动力…… 第39章 鱼蒙   上一世向恒宁死于民乱之中,云欢在对那些乱民咬牙切齿的时候,也着着实实恨上了那个领头人丁山,恨不得他早日被官府抓住千刀万剐。后来他的确是被抓住了,而且听说判了个凌迟。   当年丁山在雍州被抓获,行刑时,她甚至想要去刑场外看。   可当时到了那,她却发现不对劲,当场去观刑的百姓们,不是一片欢呼,而是一片惋惜。   当时她便觉得奇怪,也是后来才听旁人说,这个丁山在蜀州百姓的眼里,就是惩奸除恶、劫富济贫又为民请命的英雄,手斩贪官眼不眨心不跳,端了贪官的府邸,那钱却是全部散给了穷苦的百姓。   他自引领起义军后,治下也是极严苛的,决不允许底下人伤及任何无辜百姓。最后蜀州会一片混乱,大体也是因为许多心怀不轨的人借着起义军的名义行不轨之事。   当时丁山死了,向恒宁也早就去跟孟婆报到,她也只能叹一句人死如灯灭,什么都扯平了。   这会想起来,似乎正是这个时候,丁山起义失败,从蜀州逃回雍州,而后不久,他在雍州被人抓获。   没想到,这一世竟又到宋府来了,而且,还同宋府有这样的牵扯。   按照旁人口中的丁山的形象,若是得知自家妹妹这般惨死,确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他一个人能偷这么多东西,云欢倒着实吃了一惊:背这么重的东西,还能自由来去?   孙姨娘依旧嘤嘤哭着,老太太斜睨着她,脸上尽是不耐烦的神色,最后也是叮嘱各房务必加强护院巡逻,注意安全,随即便让大伙各自散了下去。   怎知到了当天晚上,孙姨娘又收到一份催命信,信里写着,若是她不还芳儿一个公道,她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这个消息隔天便传遍整个宋府,宋府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到了晌午的时候,赵知府派了人告知,那丁山果真就是蜀州起义军首领。   云欢送点心给长平时,赵知府家的二公子,却优哉游哉地摇着他的描金画扇,正幸灾乐祸地看着宋长平:“哟,难得你们府里有大戏可以看,我怎么能不来看一看!”   “听说昨儿个丁山也扫了雍州不少大户人家,你爹这会忙地焦头烂额,你还笑得出来?”宋长平冷着脸问道。   赵游焕只当没听到,一副幸灾乐祸的笑容,“你晓得抢了你家的是谁么?那可是蜀州百姓眼里的英雄!他抢的可都是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啧啧,也不知你们宋府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两人这般你一眼我一语地损着,云欢只觉这两人真是好笑,让思华端了汤碗进去,笑道:“爷一早没吃东西,怕是这会要饿了。我做了碗莲叶羹,也不晓得爷喜不喜欢吃。正好赵二少爷也在这,尝尝我的手艺。二位先压压肚子,一会我再做几道好菜,好好款待赵二少爷。”   云欢说这几句话时,那必定是句句“爷”字打头。   俗话说的好,床上不论如何打架,在外头,就得给足自家男人面子。男人外头长了脸面,心里舒坦了,私下里,才会让自己的女人过的舒坦。   她这一副恭顺的模样做得极好,连宋长平都露出一丝笑,而一旁的赵游焕早就羡慕地直捶自己的心肝儿:宋长平上哪儿找这么一个好媳妇儿啊,他真真是羡慕又嫉妒!   他一时间存了心想挑事儿,抬头便见一个相貌姣好的丫头站在云欢旁边,他带了笑意道:“你房里的姑娘可比我房里的俊俏的多。嫂子可真大方,舍得将她们放在宋大身边。”   思华远远听着,不由地便懊恼,心里直啐了一句这人好不正经,净晓得胡说八道。好在小姐心善,若是换作旁的主母,不知还要怎么起疑心。   嘴里赶忙辩道:“爷和奶奶才是天生一对,旁人若想作祟,那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赵游焕心肝儿都抖了三抖。心想旁人挑拨离间这般容易,他不过说了一句半句,便被人咒了五雷轰顶。   这坏人啊,委实难当!   再看身旁的宋长平,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可那眼神却是斜视,带着足足的威胁。   赵游焕赶忙笑道:“也对也对。我瞧着你们爷和奶奶就跟蜜里调油一般,分不开!”   云欢好笑地剜了长平一眼,嘴里只道:“若是爷看得上我身边的人,那也是她们的造化。”   这一厢,却是再不说话,将莲叶羹往二人跟前一送。   赵游焕听她那般说,心里更是羡慕,这羡慕嫉妒恨无处发泄,他只得换了视线看眼前的这碗“莲叶羹”,不过是平实的一个砂锅上,罩着一片新鲜的荷叶,纵然有荷叶的清香,可砂锅里的东西却是面纱后的新娘,看得不太真切。   他一时来了兴趣,伸了手便去掀那荷叶,等掀开后,却是笑道:“哟,这碗面疙瘩做得可真是别致!”   只见那莲叶羹里,浮着各色面团,有红、白、黄、黑、绿各色,又有菊花、梅花、莲花、菱角等各种形状,看上去着实色彩缤纷想,形态各异。   赵游焕一时童心未泯,兀自在那数着羮里究竟有几个形状。   宋长平白了他一眼,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盛了一碗,吃了一口,只觉得满口都是鲜美至极的鸡汤味,在那鲜味里,偏又带着荷叶的清香,不抢味,却又绕于味蕾之上,散之不去。暖汤入胃,真是让人舒服地想要呻-吟。   再说赵游焕口中的“面疙瘩”,带着弹牙的嚼劲,越咬越香不说,不同的颜色竟然还有不同的味道。譬如那绿的,是荷香,那黑的,是黑芝麻,那红的分明便是胡萝卜的味道。每一口都是不同味道,有着不同的体验。   宋长平忍不住又吃了两口,又发现里头带着去了芯的新鲜莲子,清甜地紧。   吃这一碗“莲叶羹”,每一口都是新鲜的。   宋长平不自觉便多吃了两碗,等赵游焕发现时,莲叶羹已经下去了大半,他连碗都省了,拿了勺子就这砂锅开始吃。   “唔,好吃!”赵游焕直点头。   “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是样子讨巧罢了。赵二少爷慢些吃,锅里头还有!”云欢万万没想到两人这么爱吃这个,后来一想,两人都是锦衣玉食地过着,吃多了鲍参翅肚,再吃这清粥小菜,的确是别样美味。   好在她有多准备,赶忙让思华又去盛了一大碗来。   可直接的后果就是,等后头的菜上来时,也不知两人是哪条筋抽了,争着抢着吃,互不相让,大有连盘子都啃下去的趋势。   云欢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筷子都没法子伸下去了,越看这两男人,越觉得这跟外头几个小孩抢糖吃的场面极其相似。   一时间,云欢有些哑然失笑。   等赵游焕捧着肚子离开时,宋长平打发了身边的人,一把将云欢拉过来搂在怀里,不怀好意在她胸前磨蹭。   分明隔着衣裳,他却仍旧用手握住云欢胸前的那对柔软,细细地揉搓着,半晌不觉解恨,索性牙齿轻轻地咬着云欢胸前那极度敏感的两个点儿。   云欢起初还抿唇不吭气儿,宋长平越发来了气,用了力气去啃。   “你干嘛呢!”云欢赶忙去推,才看到宋长平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你真这般大方,舍得把我推给思华和思年?”   闹了半天,原来是气这个……   云欢原本被他挑地身上燥热,这会却是一把推开他,下巴一抬,并了个手刀在长平的腹部一划,阴仄仄笑道:“我给你人前长脸面,你可别当了真。你要是敢娶小妾,要么你休了我,否则,我立马提刀废了你!宁愿要个无能的相公,也不能要只发情的种猪!”   “种猪……”宋长平哈哈大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拿着新长出来的胡茬子刺她的脖子,边笑边道:“从前不知道你这么霸道,现下总算知道了。可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这张牙舞爪的模样!”   云欢躲闪不及,被他的胡茬子弄得直发笑。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   半晌,云欢缓过气来问宋长平道:“那个丁山很厉害么?”   “厉害!”宋长平沉吟着。   若真是蜀州那个丁山,他倒是知道些底细。这个丁山从前在林将军麾下,同他也有几分交情,若是能见着面,兴许还能说上两句话。   可现下他是钦命要犯,连林轻南都寻不到他的踪迹。赵知府又派了官兵护着宋府上下,他想要再进来,更是难上加难。   事情也果真如他想的那般,几天来,府里竟是异常的风平浪静。   这一日,章奎特意派人来传话,说是丰年中有要事相商,请云欢过丰年一叙。云欢想着章奎平日最是有主意,若非有大事,定然不会特意来找她,所以特意同长平说了一说。长平放心不下他一个人上街,执意送她去丰年。   一路上,马车欢快地跑着,云欢掀了帘子看外头,笑道:“不过这一段路罢了,有什么不放心的。看外头人来人往的,还敢有人劫了我不成!”   话音刚落,马车却是剧烈地晃了晃,云欢一个大趔趄扑在长平身上,好在长平眼疾手快,用手护着她,否则绝对头撞车板,撞个满头包!   “这是怎么了!”云欢抱怨了一声,驾车的福寿却是唤了一声“爷”,片刻后却没了声息。   外头一片寂静,长平沉了脸掀开帘子的片刻,外头已经有人快速闪身进来。   云欢只觉得自己眼睛都看不清两人之间的动作,两人已经在狭小的车厢里过了几十招。待两人停下时,长平已经扣住了那人的咽喉,那人的短刀也正正好对准了长平的心脏。   云欢这才看清来人,是个满脸髯须的的汉子,眼里全是杀气。   两人之间的对峙,竟是让云欢后背都湿了。   “你说,是我的刀利,还是你的手快?”髯须汉子面不变色的问道。   “要么?试试?”长平也毫不示弱。   云欢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再看长平,月白色的长袍被刀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隐约可见上头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右手虽是扣住了髯须汉子的咽喉,可是左手却是垂在身子一旁,血滴在白色羊毛毯子上,触目惊心。   “那就试试。”髯须汉子嘴一斜,眼见着就要用力往下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六一快乐。泡泡的身体最近有些状况,这几天在医院报到……等结果出来再说吧!本文已经签约繁体出版,不会坑。大家别担心~ 第40章 鱼蒙   云欢忍不住尖叫一声,那人却是刀锋一转,似是要向她扑来。   “丁山!”宋长平大喝一声,云欢心下一惊,随手抓起身边的靠垫在胸前一挡,只听靠垫发出闷闷的“撕拉”声。   那一厢,长平见她无恙,抬腿当着那汉子的胸口狠狠踹了过去,车门砰一声落在地上,长平沉着脸对云欢吼了句“留在车里”,自个儿一跃也下了车。   云欢后背都湿透了,这一回真是惊魂未定,她却是放心不下宋长平,透过车子往外看,马车不知何时开进了丰年后院的弄子里,平日里,极少人在这出现。   髯须汉子被长平踹中心口,这会只能半撑着身子,吐了口血沫子看着长平,眼里却不是怨毒,而是种让人看不懂的自嘲的微笑。   “你还是这般厉害。好久不见,宋长平。”   云欢方才分明听到宋长平唤他丁山,这会又听丁山的话,心里吃了一惊,这两人竟相识。   “是好久不见,没想到蜀州百姓眼里的英雄今日竟会跟无辜女子动手。”长平居高临下地看着丁山,讥讽道。   丁山一擦嘴边的血,无奈笑道:“若我真要对她动手,你觉得她还能有命在?我那刀若当真要刺他,一个靠垫挡得住我?”   方才以为丁山要伤云欢,宋长平心里头一慌便失了方寸,这会转头去看落在地上的靠垫,那刀果然还牢牢的刺在上头。   若是丁山真心要动手,那把刀只怕早就穿破靠垫,刺在云欢身上。   他沉吟了片刻,道:“我二人今日出门只是凑巧,你却能跟上来。你是故意等我出现?”   丁山勉强撑起自个儿的身子,“要么如何。你府里这会被官兵围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再傻,也不能奔去自投罗网!”   “你妹子的事情我前日才知道,是我府里对不起你……”长平顿了一顿,“可此事与我家娘子无关!”   “我难道不知‘冤有头债有主’这几个字!”丁山惨然一笑道,“我原本想着,我如今被朝廷通缉,总归有一天也是个死。原本想在死之前,回来看一眼老娘和妹纸,哪里知道,他们竟……如果我能杀了那姓孙的娘们,一命换一名也好。可是,她竟是你家人。宋长平,当我得知你是那府里的大少爷,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你家妹子和老娘我已经让命人厚葬,”长平低声道:“欠他们的,我总会替我家人还上。”   “还?我自个儿还欠你一条命。我又怎么还?”丁山低声呢喃道,“当年我潜入土匪窝,事迹败露,若不是你,我早被那帮土匪剁成肉酱了。我尚且还欠你一条命,这样也好,咱两扯平了。”   丁山一抬头,却是看向云欢,扬了声道:“适才是我吓着奶奶了。有不周到的地方,等我死后,奶奶只管将我拿去官府,还能换个万两银子,全当我给奶奶赔罪!”   云欢听得是云里雾里,却看他一抬刀,便要抹自己的脖子!   “别!”云欢赶忙扭头闭眼,一旁的丁山却是闷哼了一声,过得片刻,云欢透过指缝去看,长平不知道何时将丁山打晕了过去,将里衣的下摆一撕,做绳子将丁山手脚绑了个结实,又另外寻了个快布料,塞住了他的嘴。   “长平,你这是……”云欢只是疑惑,长平却是将丁山往车上一扔,把福寿唤醒。   福寿见状,赶忙驾着马车,飞速回府。这一次,却是直接从偏院的后门进去。   “长平,窝藏钦犯可是死罪!”云欢眼睁睁看着长平还要将丁山往后院里藏,赶忙阻止,长平却是摇了摇头道,“咱们院里有个偏房,平日里没我吩咐,谁都不会进去。藏在那绝对没人发现。你且放宽心,待过了今日,我就让人来领他!”   这话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欢心头闷闷地,只觉得不爽快。窝藏钦犯,本就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若没被人发现也就罢了,若是被人发现,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看长平这般笃定,她余下的话却是含下了。看他手上依然滴着鲜血,面色也苍白地很,她赶忙让福寿去请了大夫。   好在林源修来得快,看过后,直叹伤口不深,仔细包扎后,开了几服药便走了。   待屋里只剩下云欢和长平两个人,云欢反倒不知做什么表情了。这一早上兵荒马乱,真真是发生了许多她难以想象的事情。   譬如,病秧子的宋长平,突然有了功夫,并且还不赖。   譬如,病秧子的宋长平,曾经还剿过土匪窝,甚至救过髯须大汉丁山。   譬如,病秧子的宋长平,方才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她做了许多事情,她竟然都照做了,只因方才,他身上突然霸气十足,让人抗拒不得半分……   这个是宋长平么?这个就是她嫁的男人,为什么她越来越不认识眼前的人。   向云欢觉得深深的挫败,这样一个高深莫测的枕边人,让她惶恐,让她摸不透。   上回蛊毒的事儿发生时,她就想问个清楚的,事情一多,她忙忘了,可长平竟然也没说。   宋长平就像是个宝藏,可是她一点挖掘的乐趣也没体会到。   “欢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一旁的宋长平见她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一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低声问道:“吓着了?”   “我、我去做些吃的。”云欢赶忙抽回手。   这个房间实在让人窒息,她得寻个地方好好想想这来龙去脉。   怎知她刚起身,宋长平随即也起身,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沉了眸色道:“你若是心里有疑问,大可直接问我。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个清楚。”   自丁山出现,云欢脸上便是惊诧,他等着她来问,而是她不问,不问也就罢了,偏还对他生了怯意。   她这怯却不是惊恐,而是变作了客气有礼的微笑。   这不是宋长平要的,从前他们不相熟时,云欢也是这般客气有礼。从前他不在意,可是此刻,他简直想弄死眼前这个客气有礼的小娘子。   不,不能弄死。为什么看着云欢眼里的失落,他有一丝丝心疼。   “你有事瞒着我,竟然还这么大声凶我?”云欢瞪圆了眼睛看着宋长平,低低问道。   “我没……”长平赶忙解释道,云欢扭头便要离去。   长平心里一慌,赶忙拉住她低声哄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凶你!”   这世道,相公到底有多难当,明明心里头也满是委屈,可是到底娘子最大,娘子比天还大。   他总算明白了,他宋长平遇上向云欢,只能认栽!   怪不得赵游焕从前告诉他,对待女人,如果是感情一般的也就罢了,若是真喜欢,要讨好她,就只需要说一句话,那就是——   “你是对的!娘子!”   长平赶忙说着,又要去搂向云欢。   怎知云欢这回真是气急了,越想就越气,再加上今日突然被吓,这惊惧无处发泄,她随手拿起桌面上的镇纸便往长平方向丢去。   “我不是不告诉你,我是等着机会告诉你么!”长平身手灵敏地接住镇纸,赶忙陪笑道。   云欢见状,沉了脸说道,“找个机会?找个什么机会?若不是今日被我撞见了,我还不知道我家相公身手这般好,也不知道我家相公这么有本事,从前还剿过土匪。我一直以为宋大少爷是个病秧子,没成想曾经还是个英雄!宋长平,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她一边说着,又想起今日平白受了这样的惊吓,越发来了气,操起笔洗便要砸向他!   “我的好娘子,那个可砸不得!我可是个伤员!”长平哀求道,扯开袖子给云欢看,果真,方才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渍来。   “我管你会不会死!打完你,我自回我的娘家去!”云欢恨恨道,果真拿着笔洗就要砸他,可是动作做了几次,却是怎么都下不去手。   长平心里哀嚎了一声,面色却是一沉:今日若是真让云欢闹腾起来,最后他吃苦头不说,云欢心里头也落了芥蒂,还不日快刀斩乱麻,寻个机会一五一十交代了。   他沉吟片刻,也不管究竟身上疼还是不疼,上前一步夺下云欢手里的笔洗,不等云欢挣扎,拦腰将云欢扛在了肩上。   云欢乍然悬空,踢脚想要下来,宋长平忍不住抬手,狠狠往云欢的屁股上打下去,边打边道:“你这小娘子,这般野蛮,看爷怎么教训你!”   云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扛在肩上,虽然这是自己的相公,可是被相公打了屁股,这,这,这怎么忍得!   想起上一回咬宋长平被说是属狗的,她犹豫了下,到底没下口,这回却是上了粉拳敲他。这一敲却发现真真是吃亏,男人的身子多硬啊,敲得她手疼。   宋长平哈哈一笑,快步走到床边,不容云欢挣扎,欺身压了上去。   “宋长平,你干嘛!”云欢觉得此刻压在她身上的宋长平面色凝重,似乎在忖度着该如何处置她。   宋长平蹙着眉思索了片刻,竟是一言不发地开始撕她的衣裳。   云欢也是直到今天才发现,她这一身衣裳在宋长平的手里竟是这般不堪一击。从外衣开始,再到里衣,再到胸前那绣着鸳鸯戏水图样的红色围兜,所有的一切,宋长平都轻而易举的撕下。   他就这样压在她的身上,不容她动弹半分,而后一手压着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开始脱下她下半身的衣物。   “宋长平,你要是敢……”云欢咬着下唇,终究没说出口。   若是在这种情形下,宋长平还敢霸王硬上弓,那她一定一定一定奋起反抗,卷了铺盖回娘家!   谁知,当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落在地上,宋长平却是突然站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指着云欢笑道:“这下子我看你还怎么回娘家!   “……”   云欢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又看看宋长平,半晌终于咬着牙骂道,“宋长平你这个疯子!”   哪个男人会像她相公这般,为了阻止自家娘子回家,剥光了自家娘子的衣服啊!   啊啊啊,是谁说他相公是谦谦君子的!伪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赵游焕怎么越发有点恋爱专家的意思,仰头望天……赵二威武!   另:长平威武! 第41章 鱼蒙   不得不说,纵然她相公无耻,可这招却是真真有用。   云欢扯着被子,再看一眼零落在地上的衣服片儿,一口气真是堵在心眼儿,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索性翻过身去,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再也不说话了。   身后渐渐传来远去的脚步声,而后是一片长久的沉静,云欢起初心里头还全是闷气,到后来却是纳闷:好你个宋长平,说你两句人就跑了。就不懂哄两句?不哄也就罢了,你倒是把前因后果说个明白啊!这般一走了之算怎么回事!   云欢这个气啊,正打算起床看个仔细,身后又是窸窣一响,她赶忙摒了气等着,等半晌,身后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宋长平“哎呦”地叫了一声。   云欢心里一跳,赶忙回头看,宋长平身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他一个人站在箱子当中,捧着手直跳,表情极其痛苦的模样。   别是又伤着手了吧!云欢心一惊,拖了被子捂着胸口下床,三两步走到他身边道:“你拖这么多箱子出来是要做什么!伤着哪儿了?”   宋长平闷声不说话,随手又开了个箱子,眼睛不由地一亮:“有了!”   “这……”云欢眼睛都直了,指着箱子里的东西直哆嗦,“这,这是什么……”   这色彩各异的搓衣板是怎么回事?搓衣板也就罢了,竟然上头还绑着各色丝带!   “王楚江送我的新婚贺礼!”宋长平嘴一扁道:“外头的男人们犯了错儿,女人不都是喜欢他们跪搓衣板么?我这有这么多呢,你瞧哪个颜色好,选一块?”   “……”云欢看看那搓衣板,再看看宋长平那一张纯良无辜的脸,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长平这三个损友,一个送了本《御妻三十六计》,一个送了这么多的搓衣板,还有一个林轻南,他应该正常点了吧?   云欢忍不住又问道,“林轻南……送了你什么?”   长平默了一默,又在其他箱子里翻了一翻,最终翻出了一瓶药,云欢看看药瓶上的名字,再次石化了,瓶子上头大大地写着“惹意牵裙散”……   “这就是林轻南送给你的?他送给你春药做什么!”云欢真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长平眼睛一亮,“咦,你怎么知道这是春药!”   “上头写着呢!”云欢夺过瓶子,在“惹意牵裙散”几个字的下面,还写着一排小字,“最霸道的春-药,没有之一”。   敢情林轻南还怕长平不认识特意标个清楚!   云欢脸色变幻莫测,看长平面色一红一白,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宋长平的脑袋,极其认真地问,“长平,你当真不要考虑考虑换换朋友?”   “没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哪日他们成亲,我依样送回去。还省得我再想要送什么!”长平脸色一沉,云欢瞧他那副认真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后来,赵游焕成亲之后每日来跟长平讨要御妻之法,王楚江未曾成亲便跪平了十几块搓衣板,还有林轻南因为一瓶“惹意牵裙散”成功被人绑入了洞房。   云欢得知这些时,想起宋长平说的那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就要叹一句自家相公果真料事如神。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宋长平见着云欢总算露了笑脸,心里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可这搓衣板拿在手里,不做样子似乎又不太像话,他可怜巴巴地望了云欢两眼道:“那,我还跪么?”   “跪!怎么不跪!这可是你兄弟对你的一番心意!”云欢哈哈大笑,拖着被子想返身回床,哪知笑得太大声了,没留神脚下,被被子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   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好在送长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   等云欢回神,人已经腾空,被宋长平打横抱她在怀里。   “喂,放开我!”云欢低声抗议道。   长平看此刻怀里的人,哪里还有气?眼睛黑白分明,蕴着笑意,脸泛着红,真真是惹人怜爱。   “不放!若是放了,你真跑了,我上哪里去寻这么好的娘子!”长平梗着脖子回着。   这一回,他也不放开云欢了,直接往桌边一坐,让云欢坐在自己的腿上。   云欢的头就枕在长平的肩上,听他低声道:“小的时候我身子虽差,可也不像后来那样。”   云欢知道他这是要告诉自己过往,也不闹,就这么搂着他,听他慢慢说着。   “那时候家里情况并不好,宋家这么多脉,就我们这一脉最弱。可是那时候爹娘和睦,祖母慈爱,一家人和和乐乐,我也觉得特别好。后来娘去世了,我的身子却越来越差,就是大夫也查不出缘由来。咱们家却时来运转,搬进了现在的宅子里,爹爹也纳了妾。祖母疑心是我身上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求着林轻南的爹,也就是林大将军,带我去了蜀州蜀山脚下的一个名医那疗养,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赵游焕、王楚江和林轻南。我是因为病去了蜀山,他们三个是因为实在混得不像话,被家人送到蜀山,给蜀门的人调教的。”   长平慢慢说着,嘴角泛着一丝笑,抵着云欢的头笑道:“他们那时候在山上,我却在山下,我每天要上山锻炼身子,他们每天被罚下山挑水,结果有一天我们就遇见了,他们三个瞧我一身病秧子气,便想合着欺负我。”   “禽兽!”云欢骂道:“以多敌少,他们也做得出!”   “骂得好!”长平哈哈大笑,“可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占得多少便宜。”   那时候他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看见同龄人生龙活虎,他徒有羡慕的份儿。结果他羡慕的对象还来围殴他。   当下他真是生气。他一向早熟,那时候就想着,反正都是死,咬死一个是一个。   “都说冲的怕愣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天我就是那个不要命的,他们三个围殴我一个,我那是手脚并用,打起架来横冲直撞,倒是把他们吓着了。后来林轻南对我说,他跟这么人打过架,没讲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他们哪里知道,那时候我就想着,打赢一个算一个,打赢一双我还稳赚了。”   长平低了头,眼里全是笑意,“后来赢没赢我也不知道,打到最后反正我晕过去了。醒过来时,赵游焕正往我嘴里灌马尿,说是想熏醒我,那味道……”   长平直摇头,云欢一阵作呕,“这赵游焕怎么打小就这么坏!”   “所以后来他也被我打地最惨!他是硬生生被我打服气的!”长平笑道,“后来他们三个求着蜀门的人收下我,蜀门的人问山底下的大夫,我才知道,我身子底子不好,但是家里补药给我吃了不少,什么病都补回来了。我会一直这么虚弱,是因为我中了一种毒……”   “你那时候那样小,有人竟给你下毒?”云欢身子一紧,赶忙抬头。   “是啊。那时候屋子前后都种着柳叶桃,我又天天都要吃药,谁摘点叶子或者径皮放在里头,一点一点吃着,效果也不明显,可日积月累下来,我这身子也就垮了。”长平慢慢说着,“我得知的时候也仔细想想家里到底谁会对我下手。可是当时父亲突然崛起,明里暗里得罪的人,羡慕嫉妒的人太多了,更何况我的汤药每日也要过很多人的手,细查也查不出来,若要真查,指不定要闹多大的事儿。”   “所以你就瞒了这么久,祖母和父亲依旧不知道?”云欢满脸不可思议。   长平点了点头,道:“那时候我在蜀山,远离家里,又有名医替我调养,蜀门又教我们强身健体之术。没事儿的时候,我再跟赵游焕他们三个打打架,身子竟就一日日好起来了。我憋着一口气想让身子好起来,变成平常人,悟性又高,蜀门的师傅教什么,我学的最快,到最后,他们三个都不如我!”   长平说这话时,颇为得意,可是云欢却想着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在蜀州时的情景,便觉得替他心酸。好在他离开了雍州,否则,否则……   这往下她不敢想。   长平拥着她又道,“林将军再来看我们时,我们四个还在打架,他也很惊讶我怎么就好了。是我求着他别告诉家里,当日的事情我想自己查出来。若是有人还想害我,总会再对我下手。林将军那时候应下了,我们在蜀山一呆就呆到了成年出了师。林将军见状,又把我们四个拎到了军里。那一年,我们跟着林将军剿了不下十个土匪窝。蜀州那地方……乱。”   “你背后的疤痕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云欢伸手去抚他的背。她记得长平的背上有几道长长的疤痕,那时候她以为是驱蛊造成的,这会子想起来,真是心疼。   “嗯。不打紧。那些土匪横地很,我们也不是好惹的!”长平略扬了头,微弱的光下,脸上的线条越发刚毅。   云欢沉了片刻,阖掌道:“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溜出府里去街上玩儿,听说书人说得口沫横飞。”   她说着,学着说书人的模样:“少年英雄宋蒙,领数十人,破敌成千,以一敌百,强敌面前,竟毫无惧色!可敬可叹!”学完,她瞪圆了眼睛惊讶道:“那人说的,是你?”   “是……是吧。”长平擦擦额上的汗,尴尬道:“说书人总是夸张,以一敌百,那都要成仙了。我们最厉害的,也不过是我和赵游焕他们四个人,剿了一个数十人的土匪窝罢了。”   “那也很厉害啊!”云欢咂咂舌,“怎么办,原本以为我家相公是个病秧子,没想到竟然是个少年英雄!失敬失敬!”   长平嘿嘿一笑,挽过云欢的腰,得瑟道:“是吧。有没有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云欢一巴掌推开他的脸,“得,你别得意了。若真是从前健壮的模样,我还真觉得自己捡到大宝贝了。可是你现在……你的蛊毒又是怎么回事?晓得是谁害你的么?”   若真是按照长平所说,他的身子早就好了,并且强于一般人,那他到底是怎么中的蛊毒,又是谁害他的?   云欢记得林源修说过,他是回府前后中了蛊毒,也就是说,要害他的人,依然是在雍州?   那……究竟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剧组的长安一家子今日来做客。   长安:长平啊,要跪搓衣板,我有经验啊!咱们交流交流?   长平:【鄙视】你有搓衣板,我有春-药啊!看谁不费力气,抱得美人归!   秋娘、云欢:【磕着瓜子】你们俩跪搓衣板的时候,能别聊天么!我们在看再隔壁剧组的沈君山大帅哥呢,一边去!安静着点!   长安、长平:默默流泪…… 第42章 鱼蒙   “不晓得。”长平沉了脸色,其实事情略有些端倪,可是证据不全,他也不能断定。   “如今也只能防着。若是哪一日叫我抓到他……”   “他们害你,不过想要看你难过的模样。如今看你非但没死,反倒一日胜过一日,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云欢担忧道。   “从前只我一个人,示弱就示弱。可如今我有你,总不能总让旁人说,你嫁了个不中用的病秧子!”长平沉声说道,将云欢往怀里一带。   “林大夫说,只要你再驱蛊几次,便能同常人无异……只是我看那法子实在太过凶险,就没别的法子么!”云欢又问。   长平思索片刻道,“若说旁的法子也是有的,就是颇为难办。有善于养蛊的人,自然有善于驱蛊的人,只要能寻着这方面的能人,我这皮肉之痛或许就能免了。只是这能人不好找,我找了一年多,也没寻着一个。”   “怎么会,我这就有……”云欢险些脱口而出,她就认识一个。可是细想,她前一世认识苗玉髓,还是在她被赶出向府很久之后。   苗玉髓这个人,行踪最是不定,此刻不知道是在建州还是在雍州,又或许是在大周国游历,她上哪里去寻他?   云欢硬生生地将话转了个弯,“我们总能想着法子的。”   “嗯!”长平低声说着,抚着云欢的背,身上渐渐发起热来,抱着她便往床边走,云欢眼一斜,眉一挑,提着长平的耳朵一拧,咬牙奸笑,“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不拧你两下,你就不长记性!”   “旁人家的娘子可都是温柔体贴端庄贤淑的……”长平委屈道。   “从前我看你是病秧子便让你三分,现在知道你好了之后极有可能欺负我,我还不赶紧抓住机会欺负你个够本!”云欢哈哈大笑,捧着长平的脑袋便在他的头上吧唧了一口。   云欢问及了几次丁山的事儿,长平都说的颇为隐晦,当天夜里,林轻南亲自来了一趟宋府,将丁山接走了,隔了几日,竟是传出丁山已死的消息,连守卫在宋府的官兵都全部撤去。   宋府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孙姨娘,直谢菩萨保佑。   只是云欢看长平的那模样,总觉得丁山的死有些蹊跷。   好在事情总算圆满解决了,丁山一走,悬在宋府上下头上的那把刀也消失了。云欢总算松了一口气,想起前几日章奎寻她,她赶忙寻了个机会去了丰年。   哪知人才走近丰年,便见丰年门口堆满了人,看着不像是要吃饭,全是看热闹的模样。   “啧啧,这丰年的牌子怕是要被摘下来了!一个乞丐做的菜都能比这的大厨要好,怪不得李大嘴气得吐血了呢!”   “这可说不定,听说丰年的主子手艺才好,李大嘴也比不上。若是她能亲自迎战,事儿也说不准呢!”   “要我说,就是因为丰年的主子换了人,才会一日不如一日!若是向恒宁在,丰年又怎么会丢了这个脸!”   “……”   几个人叽叽喳喳,云欢在一旁听的真巧,可是听了半晌,却全然不明白。   恰好门口那跑堂的瞧见她,忙将她迎了进去,边走边道:“小姐你可算来了!”   那样子,真是担忧地很。   “外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云欢疑惑道。   “小姐你不晓得!咱店里的李师傅不知道怎么地,跟人斗厨艺,输了之后,竟是气晕过去了?”   “输了?气晕了?”云欢一时惊讶,按理说,李大嘴不是毛头小子,平日为人也沉稳,怎么会跟人去斗厨艺,斗厨艺也就罢了,输了还气晕了?   这个委实不对劲。   她赶忙加紧了两步,跑堂的一路带着她走到了后院李大嘴的住处,章奎早已经坐在他身旁,愁眉不展。   云欢只看李大嘴躺在床上,面色发青,嘴唇苍白,眸子紧闭着,她唤了两声“李师傅”,李大嘴连动都不动。   一旁李大嘴家的,早已经哭成了泪人,伏在床边哭道:“让你别跟人置气,你非要比,比来比去,倒是把自己的半条命送了,你觉得值当啊?你要是真走了,让我成了寡妇,我立马一头撞死,到了下头我也得再掐死你一回!”   她哭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一会高亢一会哽咽,云欢听着心里头一阵难过,赶忙将章奎唤了出来。   章奎见了她,赶忙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就在云欢嫁人当日,丰年便开始出事。先是接连有几个地痞流氓来闹事,也不算是闹事,那些人也是穿戴整整齐齐到店里来,可是什么菜都不点,一人占一张桌子,桌上放一把大刀,只点一道家常豆腐,那一天一坐就是一整天。   旁人若是想拼桌,见着这满身杀气的人,再见着桌上那把刀,早就吓跑了。   章奎想着若是那些人常来,那就是故意寻衅滋事,可偏生那些人却是隔个一两天来一次,有时候来一个时辰。有时候又是小半天,惹得丰年完全没人再敢来。   等章奎真发怒时,那些人又都不来了。章奎以为总算风平浪静了,哪知道店里有来了几个极挑剔的客人,几乎每道菜都点,吃一口就叹一口气放了筷子,钱倒是照付的,可是每每走时,就要在门口吐口唾沫,骂一句“浪得虚名”!   明眼人都晓得这是有人故意跟丰年过不去,可也有几个眼红的,从前拼不过丰年,这会子落井下石,在外头散播谣言,说丰年即将倒闭。   “李大嘴为人直肠子,旁人吃不下他做的东西,他就非要问个究竟。有好几回他问了,那些人却只摇头,说不出个道道来。李大嘴气不过的就是这个。那日我急着寻小姐,也是因为李大嘴那日气不过,扔了褂子说要辞工,被我好说歹说给留下来了。”章奎慢慢道。   “那外头人说什么比试又是怎么回事?”云欢蹙眉问道。   章奎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咱们倒了什么邪乎运!昨儿我恰好不在,寻向老爷想法子去了。听店里人说,我前脚刚走,店里就来了个年轻人。跑堂的小刘说他不像是咱大齐人,高鼻梁,皮肤也白,他上来也点了道家常豆腐,吃了一口就说豆腐太老,火候太过,总归是各种挑剔,正好教李大嘴听见了,他这几日心里本就不爽利,指着那年轻人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云欢想起向恒宁曾经说过,李大嘴小的时候日子过地很苦,家里人除了他都死在番邦人的手里,她大约能想象李大嘴见了异域人便格外激动的样子。   这真是事儿赶着事儿,不凑巧了。   “结果那年轻人气了,说李大嘴手艺不精,本就没什么说头。李大嘴气不过,那人火上添油说了一句,要跟李大嘴拼厨艺。两人约了今儿一早,就在丰年,当着众人的面儿比的!”章奎又叹一口气道,“二小姐,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我昨日得知这事儿时,便觉不对劲,想拦着李大嘴不让他比,今儿一早还想着一定要拦着他。可今儿早上我刚出门,我家后院便着了火,我赶来时,他们比都比完了,李大嘴已经气晕过去了!”   小刘在一旁听见了,赶忙加了一句:“掌柜的,那人长得不像咱们大齐人,可是会说咱们大齐的话,说得还真好。随身还带着好些瓶瓶罐罐,真是个奇怪的人。别是给李师傅下了什么毒药吧?”   “别胡说!”章奎喝声止住他,低声又对云欢道:“我请了大夫仔细看过李大嘴,说他是气急攻心,调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   “你这意思是……”云欢顿了一顿,惊讶道:“李大嘴确然是输了,气的?”   章奎默默地点了点头,将云欢领到了厨房里,指着桌上的两道菜,对云欢道:“ 二小姐尝尝这两道菜。”   那上头分明是两道素菜,从外形上看倒是差不多,云欢认出来,全是蜀州的名菜坛子肉,相传此菜的来源是因为蜀州一带百姓因农家活路多,农忙人少,想吃肉觉得烹肉会耽误了农活。于是蜀州百姓想出一法子,以坛代锅,匆匆将大块肉投入坛内,各种佐料后密封坛口,用柴灰火慢煨而成。   李大嘴从前在蜀州一带待过,他所做的坛子肉,每每启开坛口,那肉香香味四溢,云欢也最是爱吃。   只是今日她吃了一口,却是皱了眉头:坛子肉求的是肉酥烂而不失其形,肥而不腻,可是明显今日做这道菜的人,火候上失了分寸,熬煮的太过了,肉烂且味道太重。   她吃了一口便放下了,转而向另一坛菜。只吃了一口,她突然沉默了。   章奎在一旁见她不说话,接了话头道,“我初吃到时也吃了一惊。旁人做坛子肉,皆是荤菜,此人却是用茄子豆腐等素菜做了一道坛子肉。这原本也不稀奇,可重要的是,他竟然能将素的坛子肉做得以假乱真,形似也就罢了,这味道也相似。怨不得李大嘴气晕过去。他做厨子几十年,还不如一个二十不到的番邦人!”   云欢依旧不说话,吃了两块素坛子肉,愣了半晌叫了小刘过来,问道:“你再把那人的样貌说一下。”   “额,个儿挺高,比咱姑爷还高上半个头。鼻梁高高的,皮肤特别白,耳朵上还跟姑娘一样打了个洞,戴着耳坠子呢……”   他越说,云欢越是蹙了眉:天杀的,小刘越说,她怎么就越发觉得这人她认识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留言,求撒花!! 第43章 鱼蒙   要说这道素坛子肉,用的是豆腐吊干饿了水分,加佐料、冬菜、萝卜、姜颗、鸡蛋等入馅儿,做成或鸽蛋或狮子头的形状,同切厚片儿的茄子,入油锅炸制金黄色,与素鸡等潜入碗内,入冬菇、黄花及姜、葱等入笼蒸熟,而后以素汤勾成浓芡浇汁儿,这一步步做下来,最紧要的就是最后的素汤。   每个人调汤的手法都不尽相同,料放的不同,最后的汤汁儿味道也相差极大。   而世间,能将这坛子肉做成这个味道的,她就认识那一个人。   起初她还有些迟疑,可听到小刘描述的那人的模样,她几乎是断定了。   “李师傅这回可真是上当了!”云欢欢喜地阖掌道:“做这道菜的人,就只会做这一道坛子肉。若是要让他做其他的,只怕他一道蛋炒饭都要炒糊了!”   当年她也是被这道菜唬过去了,哪知道换了一世,他还是那样,“一招鲜,吃遍天”,把李大嘴都给糊弄过去了!   “他这会上哪儿去了?”云欢赶忙问,章奎愣了一愣,“谁?哦,我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让人跟着他去了……方才得了消息,说他就住在城西的来福客栈里头。”   章奎话音刚落,便见云欢急忙往外走。   章奎哪里知道,云欢这会心里真是着急啊!前一刻她还在担心,不知道上何处去寻苗玉髓,此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人就城里头了,她哪里还按捺得住?   坐在马车里的云欢,恨不得此刻马车就能飞起来。   可快到来福客栈时,她却渐渐冷静下来:是了,想这事儿的前后,确然透着股诡异。若是让她大胆猜测一下,先是有人派了流氓到丰年来赶客,而后让人到丰年来,败坏了丰年菜的名声,惹得李大嘴那样淡定的人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心浮气躁时,苗玉髓恰好出现,给了丰年最后一击。   若是有章奎在场也就罢了,可偏偏章奎又恰好被支走了。   究竟是谁,要存心害丰年,非要让她关门大吉不可?   云欢想着,马车将将到了来福客栈,外头却是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思华撩了帘子,急忙对云欢道:“小姐,不好了。我似乎瞧见姑爷同个男人打起来了!”   云欢心一惊,赶忙下车。客栈门口围了一整圈的人,就跟看耍猴戏似的,时不时还喝两句彩。   云欢好不容易挤入人群中,就见着宋长平一身白衣,同着一身黑衣裳的高大男子打地正欢。   两人均是赤手空拳,可是一招一式都极为好看。平常百姓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自然是看了个热闹。   云欢正看着,那高大的男子正好回头,她不由地“啊”了一声:那着黑衣的分明是苗玉髓!   可这两人,如何会打到一块儿去了!   见福寿站在一旁,她赶忙问道。   福寿苦着脸说:“今儿一早奶奶说起想吃这儿的桂花糕,大爷一早便来买了。原想送去丰年给奶奶的,到了那儿,才知道丰年这些天不太太平,爷也没告诉奶奶,就让我跟着这个番邦人了。哪知道在这就被他发现,二人就这么打起来了!”   场中两人打的正欢,云欢听苗玉髓扬了声问道:“青天白日,你一个大男人鬼鬼祟祟跟着我这么个大男人,是要如何?”   长平哼了一声,道:“男子汉就当光明磊落,都像你这样猥琐行事,想着法子害人,真真让人不耻!”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光明磊落!”苗玉髓笑着一扬头,露出洁白的牙齿,那笑容,真真是好看。   云欢再看长平,眉宇间皆是沉着之色,每一个动作矫若游龙,配上那一袭白衣,真真是灵动飘逸,出尘绝艳。   一黑一白,原本不分轩轾,至最后,黑的却是渐渐吃力,落了下风。   “我今儿就抓你去官府,看你还能如何!”长平嘴一撇,提手就要拿下苗玉髓。   就在这时,苗玉髓的脸上一闪而过诡异的笑,云欢只觉心里咯噔一跳,果真,不出片刻,长平竟是直直摔下来,挣扎了一番,再也说出半句话 来!   “夫君!”云欢抬脚便要冲上去,苗玉髓却是比她更快地靠近了宋长平身边,半蹲了身子,用只有云欢和长平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调笑道:“公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身手也了得。不如随我回蜀州?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光天化日之下,竟是被一个男子调戏,长平一口热血涌上咽喉,险些喷出来,可奇怪的是,饶他如何挣扎,却如哑了一般,动不得,说不得,只能干干瞪眼。   而更让长平惊讶的是,追上来的他家娘子向云欢,此刻也是满脸笑意,提了袖子似是握住了他的手,实则,却是柔柔地搭在了眼前男子的手上,用他从未听过的柔腻到极致的嗓音,低声笑道:“这位公子真是讨厌地紧,怎么能在我跟前调戏我家相公?不过我瞧公子也是清新俊逸、品貌非凡,这身手更是深得我心,要不,公子还是随我回府?公子放心,我和我家相公,定然会好好待你的~”   云欢说完,还不忘抛了个媚眼儿。长平一时间只想到“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一句,含在喉口的热血终又生生含了回去:光天化日,他一个大男人被调戏,他家媳妇儿当着他的面调戏了另外一个男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娘子果真这般大方?”苗玉髓反手握住云欢的手,不忘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一挠。   若是良家妇女,此刻早已面红耳赤,可让他惊奇的是,眼前的这位小娘子,却是含情脉脉的眨巴了两下眼睛,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却是沿着他的手臂,一点点地往上移……   当着众人的面,她竟然毫无掩饰地回应他的调戏。   雍州女人,果真太不要脸了!   苗玉髓心中惊讶长叹,赶忙收回手来,哪知就在他动的瞬间,云欢低头往他腰间一探,抓住他腰间的一个红色锦袋一用力扯了下来,而后快速往思华手中一丢,大声吼道:“思华,接好了,这位公子若是要抢,你就将那锦袋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放出来!!”   “别!”苗玉髓心里一惊,这小娘子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上最紧要的就是这个锦袋!   他全身上下挂了不下十个锦袋,不管是哪个丢了他都不心疼,可唯独这个不成,那锦袋里头装的是他家家传的蛊毒,养了上百年了,水淹不死,火烧不坏,可是万万不能见光。   这大日头晒着,若是那金蛇蛊见了光,当下便会化成一滩污水!   传了百年的东西,若是毁在他的手上,他家阿爹还不弄死他!   他心里头着急地望了望那个丫头,回头却见云欢笑靥如花地望着自己笑,“公子若是不解了我家相公身上的东西,那袋子里头的东西,可就保不住了!”   “……”苗玉髓越发觉得惊奇,好生地打量了眼前人好几眼:这究竟是谁?竟是片刻间,便拿住了他的七寸?   “公子还是跟我回府一趟吧?”云欢笑容满面地冲他扬了扬手,止了思华道:“思华,你今儿去燕儿小姐那伺候着,东西也不必带回来了。这位公子可厉害的紧,若是哪日你发觉我不能走,不能动,不能说话了,便将那东西放在太阳底下晒死,可别心疼!”   “……”   苗玉髓袖子里的手果断收了回去:就在方才,他还想着施一道蛊,难不成这小娘子开了天眼,还能看穿人的心思?   一路跟着向云欢回了府,他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宋府”,心下更是一惊:今日他去踢了个馆子,把人家大厨给气晕了。听说那家丰年食府的女主子就是宋府的大奶奶?   不会这么凑巧吧?   他心里想着,今日反正是逃不了了,索性闭了眼修身养性。   等他睁开眼时,人已经停在一个院子里,看院子里的摆设,不像是普通人家,他只略略看了两眼,便对向云欢道:“小娘子还是寻个地方给我解蛊吧。不过几下子工夫的事儿,弄完了你把东西还我,往后我再不招惹你府里的人!”   “公子今儿砸了我的店,伤了我相公,说走就要走么?”云欢言笑晏晏,仍是固执地牵过他的手。   苗玉髓的手,同普通男子决然不同。他有一双细腻到极致的手,温润细嫩,异样的白皙,总能让人想起将将做好的糖蒸酥酪。   上一世认识他之后,云欢总忍不住握他的手,细细打量上一番。可是此刻,她牵过他的手,却是因为旁的。   她快及笄时,曾经遇上一个人,他同苗玉髓一样,有着白皙的皮肤,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那一年她女扮男装,遇上了他,两人一时引为知己。不过一个月,两人几乎走遍了雍州的山水。   他到死,都不知道云欢其实是个女的。死前,他将他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云欢,他说:如果哪一天你遇到一个叫苗玉髓的人,把东西交给他,告诉他:别再装了,找个喜欢的人,嫁了吧。   那个人的名字叫苗玉常,死于云欢怀里,云欢至死不能忘他。   无关情爱。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再加油,看看能不能熬出双更。 第44章 鱼蒙   “他还那样?”长平就着云欢的手喝了一口鸡汤,皱着眉头道:“一个大男……姑娘,怎么遇事就爱大吼大叫。一整天,我耳边净是她在吼!”   长平实在无法想象,这世间有一位姑娘,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功夫比他不差,动不动就爱用蛊毒,最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这姑娘分明长着一张男子的脸——一张方方正正,略显刚毅的脸。   若不是云欢说她是姑娘,长平就是打死自己也想不到。   “她心里有事儿,吼出来就好了!”云欢嘿嘿一笑,道:“她兄长同我说旧相识,曾经拜托过我,若是瞧见了他,要好生照拂。你就多担待担待?”   方才她把苗玉常的玉佩给苗玉髓时,她的反应同前一世几乎是一模一样,先是独自一个人坐在那沉默半晌,而后,开始拿各种蛊祸害各方……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能要动的,可能都会被她下个蛊。   方才她在外头沉默时,云欢也不理她,等她发泄完了,她自个儿挪了步子到长平的屋子里来,随手不过舞了两下,长平总算能说话了。   她又闷声望了云欢半晌,想问又不敢问,片刻后,又冲出到院子里,对着树闷不吭声。   “你的阴蛇蛊毒还得靠她解呢。”云欢低声解释道。   上一世同苗玉髓相识是机缘巧合,这一世若是要最快拉近同她的距离,云欢只能先祭出苗玉常这个法宝。   这两兄妹打小便是死对头,可心里头都互相牵挂着。以云欢前一世对苗玉髓的了解,只要她一日不说出苗玉常的去向,苗玉髓定然不会走。   “她当真这般厉害?”长平踱了步子在外头看了半晌,回来又直摇头道:“往后谁要娶了这样的女子……啧啧……”   云欢只笑,让下人收拾了屋子,留下苗玉髓住下了。   等忙完后,她却开始琢磨晚餐来。前几日,她见老太太精神不太好,私下里问了她身边的婆子,也说她这几日胃口不大好,只想着喝粥。   她私心想着或许是前几日的她受了惊,新入门的孙媳妇儿,总要有所表示才好,是以特意煲了皮蛋瘦肉粥,又特意亲自送去给老太太。   她的院子离老太太那颇远,经过孙姨娘的院子跟前时,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丁山虽走了,可是云欢每每想起孙姨娘因为一件小事逼死了一个丫鬟,身上的汗毛便不由地立了起来。   她这般想着,脚下便留了神,可路过花园拐角处时,斜下里却突然窜出一个孩子,在她身后吼了一声,把她好生吓了一大跳,迎面正好走来宋紫颜,也被惊了一惊,直道了好几句阿弥陀佛。   云欢这会看那孩子只觉得眼熟,宋紫颜已经边抚胸边喝道;“二弟这是做什么!若是惊着嫂子可怎么是好?”   云欢这才想起来这就是长平庶弟,名叫宋长明。   “嫂子手里拿着什么?好香啊!”宋长明吐了吐舌头,丝毫不在意宋紫颜的话。   因他有一张粉嫩嫩的脸,瞧着可爱,云欢一时也不能责备他方才的冒失,笑道:“这是给祖母的粥,你若是想吃,嫂子改日给你做。”   “祖母的?”宋长明抖了抖身子道:“祖母最不喜欢我了……若是教她瞧见我,又要好生说一顿。嫂子一会见着她,可千万别提及我!”   他说着话便溜走了,道别也没有。   宋紫颜望着他直摇头,“二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怎么着?”云欢好奇问道。   宋紫颜不屑地摇头道:“还能怎么着,被人惯的呗!家里统共就两个男丁,大哥哥一向病着,不怎么管事儿,那房里……”宋紫颜朝孙姨娘的房里奴了奴嘴,“她就笃定了将来咱们府里的基业都要交给二弟,越发把他宠地无法无天了。他长得可爱,也晓得在老太太父亲跟前讨巧,可是越大却是越不像话。听说前几日见了母亲,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结巴了半天,喊了句夫人。”   “这可怎么了得?”云欢边走边问,“母亲没说什么?”   “也亏得母亲是个好脾气的,半句也没在父亲跟前提。还是我听见了这事儿,跟老太太提了下。老太太这几日还跟爹爹提起,要将二弟送到母亲跟前养着。”   “原也该这样。”云欢回道。   宋紫颜摇了摇头道:“那屋里的哪肯,也不晓得跟父亲说了什么,父亲也劝老太太缓缓。她自个儿也到母亲跟前哭去了,说是身子不大好,这府里的事儿是管不了……”   “那母亲不正好收回管家权?省得她猖狂。”云欢不解道。   “母亲这几日也歪在床上呢。孙姨娘去哭的时候,闹得她不得清净,索性收了她的钥匙,嗤,本是一招以退为进,这会真被收回去,她反倒傻眼了。”宋紫颜笑道。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母亲这回怕是真恼了。”云欢低声道。心里头却只想着,王氏这个主母当得真真是窝囊。虽然有主母的名头,却有宠妾压在头顶。历来全是母贫子贵,王氏这个继母,又没能生下自己的儿子,嫡子这般大了,庶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要站稳,只能抱紧一根柱子。可是宋长平这个柱子,又实在太不稳当了……   想到这些,云欢不由地有些同情王氏来。   快到老太太屋前时,宋紫颜借口有事儿走开了,她提了粥到了老太太跟前,原本在屋里的婆子打了帘子道:“老太太,大奶奶来看你了。”   她进屋去,就看到老太太斜斜地倚在贵妃榻上,屋子里点的是安息香,可是老太太的眉头却是紧蹙,瞧着便是一副忧愁的模样。   “听绣屏说,祖母这几日吃不下东西,我熬了这皮蛋瘦肉粥,也不晓得祖母喜不喜欢。”云欢笑着放下粥,那厢丫头已经备了餐具来。   宋老太太眯了眼睛笑道:“就凭你这份孝心,我也得尝尝你的手艺。”   当下她喝了一口,眯着眼睛只叹好喝,又牵了云欢的手道:“我这厨房里头的人,没一个手艺能好过你的,往后得让他们去你那学学,光是这粥,就比他们熬得好!”   “是呢,”绣屏回道:“老太太今儿早上还念着大奶奶做得菜,可巧了,大奶奶这就来了。大奶奶可赶紧教教我们熬粥的秘方吧!”   “能有什么秘方。就是煮粥前,拿两汤匙的油和一半茶匙的盐,加水化了放在米里腌制一个时辰。这样煮出来的粥绵烂,带着香,还不油腻。火候再注意一下,也就好了。”云欢笑道。   绣品咂嘴道:“连煮粥都是处处皆学问,奴婢笨,心里头虽然总记着这些呢,可做出来的东西啊,味道总也不对!”   “若是再学不会,就让你跟在大奶奶身边学一年!”老太太笑道。   “能在大奶奶身边伺候那是我的造化,可我舍不下老太太。老太太不赶我走,我就伺候老太太一辈子。”绣屏回嘴道……   老太太点了点她的头,啐了她一口,她笑笑着收拾了东西退下了。   云欢见老太太吃完,赶忙拧了块布,伺候她净了手,又用热毛巾敷了脸,才算完事儿。   老太太这才携她在桌边坐下。云欢见她神色凝重,猜到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却是开口道:“咱们府里前几日被盗,你觉得如何?”   这……难不成还要说好?   云欢琢磨不透老太太的态度,只得支支吾吾道:“那人诚然可恨,可也是事出有因,再者人也死了,只当是破财免灾罢了……”   “破财免灾?”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云欢一会,到:“说得对,也不对。”   “……”什么叫对也不对。   老太太真是高深莫测。   云欢低了头,赶忙道:“欢儿不明白。”   在高深莫测的人跟前,千万别不懂装懂。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道:“这事儿你不懂也正常。我说这破财免灾对,是因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他偷了一回,从暗处变成了在明处,至少咱们晓得该防着谁了。总比每日担惊受怕好。”   “我说这不对……”老太太颇为疲惫地叹了口气,拿了本册子丢在云欢跟前道:“这是前几日府里的管家给我的清单,上头全是这次被偷的东西。你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来?”   “哦。”云欢接了过来。   那上头的丢失物,其实上一回管家报的时候,她也在一旁听到了。当时管家不过是略略报了点重要的物件,此刻列了清单,看起来却颇为触目惊心。   那一列列的东西,后头都标着估价呢。   云欢看一个,心里略惊讶一下,再看一个,又是惊讶一番,可看到最后,却觉有些不可思议。   你说丁山若是要盗东西,自然是越隐蔽越好,到一个地方偷完,溜之大吉,才是最最安全的,可看单子上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集中在西库房里,可上头却有三四样,分明是放在不同的仓库里头,有几个仓库还隔得极远。   那几样东西若是不标明存放地,旁人还真看不出来。可此刻老太太一标出来,就显得突兀了。   哪个贼能偷完一个仓库,还顺便溜达着去别的仓库顺走几样东西?   这事情想起来,是有些不合常理。   云欢不由地沉默:要么真是丁山太有闲情逸致,做这个闲适的贼。要么,就是府里出了老鼠,趁这个机会,把所有的污水都泼到了丁山的身上。   只是,这会老太太给她看这个是要做什么?   云欢狐疑地瞄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的是慈眉善目。   “你母亲身子不中用,孙姨娘对府里的事儿再熟悉,她也不过是个姨娘。如今你进了门,这府里的事儿,你原也该学着管管。往后这偌大的家业,还不都是平哥儿的?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这几日你就开始熟悉咱们府里的东西,往后管家的重担,就要落在你头上了。”   老太太说着,随身拿出一大串的钥匙,摆在云欢跟前。   “哐当”一声落下,云欢身上一时汗毛直竖:前头还觉得院子里四处都是硕鼠,把这个仓库咬一口,把那个仓库啃一下,这洞都还没补上呢,家就交到她手上?   那金灿灿地一串黄铜钥匙,此刻就是烫手山芋,谁拿了,谁就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哪里敢要!?谁要谁是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如此高大威猛的苗玉髓,嫁给谁好呢,托下巴……【阴险发笑……】 第45章 鱼蒙   云欢赶忙谦虚道:“祖母,我还年轻,没什么管家的经验,我怕我做不来……”   “糊涂!”老太太斥责道:“我嫁人前也觉得自个儿什么都不会,嫁了人,入了府,还不是一点点学起来的。要说,你比我还强些!我看你那丰年,你不是打理地极好么?”   云欢冷汗都下来了,苦着脸道:“那是打理店铺,同管家可不大相同。”   “都一个样!再者,你还指望着我来管家不成?”老太太沉了脸。   云欢赶忙摇头,“不不不,哪能辛苦祖母。”   “那就这样吧。”老太太一锤定音。   云欢心里哀嚎了一声,只叹这一家人真真都喜欢霸王硬上弓,方才还是柔声细气,转眼就变了脸。   真真是赶鸭子上架了。   没想到送了一碗粥来,却换回了府里仓库的钥匙。这碗皮蛋瘦肉粥真是死的值了……   云欢苦着脸回了院子,见了长平也不搭理,伏在桌上说不出话来。   长平难得见她这副消沉的模样,不由地好笑道:“怎么去了祖母那一趟,回来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   云欢将那一大串的钥匙往桌上一扔,又将老太太方才说的话说了一遍,趴在桌上怏怏道:“原本想着嫁到宋府来,伺候好你就够了,还能当着闲散的少奶奶,这下可好,肩头担子一下便沉了!”   “闲散少奶奶?”长平听了不由地好笑,“你若是真不想插手,我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那哪成。”回来的路上,云欢也一直在想,若是长平说上两句话,或许她就免了这担子。可是她方才既然接了,就没理由再退后。   她既然进了宋府,总有一日要学着管家。推得了这一时,又推不了一世。再者,她嫁入宋府时,便有人说她是高嫁了,她若是再不争一口气,做出一副贤妻的模样,怕是老太太都瞧不上她。   “我既然答应了祖母,就该去做。我就是怕做不好么。”   “老太太让你管家,你就放心大胆地去管。横竖你才是府里的大奶奶,谁还能刁难你!”长平低声劝慰道。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云欢低声道:“孙姨娘不是笨蛋,这时候交出管家权,定然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丢到了母亲身上。母亲不愿意接,又借口丢给了老太太。老太太这时候推我出来,看样子是借此机会,让我立威,另一头,还不是想借着我的手,清理家务?到时候动了一竿子的人,坏人全让我做了。老太太和母亲倒是撇了个干净。孙姨娘又不是好相与的人,到时候真出点什么事儿,我的安生日子啊,就真是到头了。”   想起上一世孙姨娘冲到向府斥责她的模样,云欢至今心有余悸,这绝对是个笑面虎,狠起来,比谁都泼辣万分。   “你既然晓得祖母的意思,就争点气给祖母看看呗。”长平安慰道,“祖母这是看准了你是新媳妇儿。做得好呢,你能立威,往后在府里做事儿就容易得多了。若是做不好,还有个‘年轻’当挡箭牌,到时候自然有人出来替你收拾局面。再者,横竖有我,谁敢欺负到你头上去!”   “府里老鼠太多,我怕暗里头被啃一口,没处找人说理。”云欢忧愁。   “谁养的老鼠你找谁去,看他们敢咬谁。再者,孙姨娘这会犯了错,也不会来招惹你,倒是你年轻,什么事儿,还要她多教教……”长平说着话,却是弯了嘴角。   “让她教我,得了吧!”云欢正想反驳,脑子却是灵光一现,一拍掌,“可不是么!我怎么就没想到!我年纪这般轻,我可什么都不懂,没人指路,我可是瞎子一个,孙姨娘晓得多,我得让她帮着我!”   长平说得对,东西平白交到她手上,若是缺什么短了什么,可都是算在她头上的。她就得拽着孙姨娘下水,当着她的面儿把东西点出清楚了,交接齐全了,她才好管。   否则,最后死的不明不白的,可就是她自个儿了。   再者,都想撇清关系,怎么可能?她就该请动老太太身边的人保驾壮胆,再拉一把王氏下水。   到时候,谁也别想逃!   想通这个,云欢一时豁然开朗,圈着长平的脖子撒娇道:“相公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你就当玩儿,学着管管就算了。哪天做烦了就告诉我,甩手不干也是可以的。反正有我养你!”长平刮了下云欢的鼻子,宠溺道,。   “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委实也是不错啊!”云欢没好气地白了长平一眼,“可惜咱们现在吃穿用度都出自府里,总归是没底气。等哪日咱们攒够了钱,做点小生意,有自己的小金库才好。”   “小金库?”长平一时间哈哈大笑,直笑得云欢心里发毛时,他却是一把将云欢抱在怀里:“我那是心疼你才进府,才没让你插手管咱院子里的事儿呢。你还真当你相公平日只养病,是个百无一用的病秧子”   “难道,不、是么?”云欢见他笑得猖狂,心里一惊,长平提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儿,道,“得,你学管家之前,也该看看咱们手头到底有多少东西了!”   “放我下来,让人瞧见了要被人笑话的!”云欢腾空踢了两下腿,长平哈哈大笑:“这是在咱自个儿的地界,谁敢笑话?”   他话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这一路,他果真这么抱着云欢,走过长长的一条道。   路上,不少丫鬟瞧见了都红了脸,悄悄挪开了眼,长平也不以为意,见了思华扬声喊道:“让石头到我书房里来一趟!”   他就这样抱着云欢走到了书房,云欢脸都快埋进他的胸膛了,这下赶忙跳下来,嗔怪道:“要是让母亲或者老太太晓得了,说不准又要数落我一顿!”   “咱们夫妻二人要好,他们开心都来不及!”长平不以为意,到了书房见她一放,正巧宋磊也来了。   长平扬了扬手道:“石头,去取咱们的账本来,好好让大奶奶看看咱的家底!”   “爷的账本都在石头心里呢,石头都记着,一点没忘!爷是要让石头从哪儿说起?”宋磊一拍胸膛,豪气道:“我这,就有个算盘!”   “咱有什么说什么!”长平一扬手。   宋磊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好叻”,清了喉咙,一顺儿地报下来。   “回大奶奶,咱爷名下现有房屋三十间,在蜀州十二间,雍州两间,余下的分布在咱大齐各地,邻国大周也有两间。良田百顷,当铺十处,银铺五处,食肆五间。咱仓库里有玉如意百柄、人参百余斤,大红宝石十块,大蓝宝石数颗,还有那纱缎绸罗、毛呢哔叽、狐皮、貂皮、各色瓷器、珊瑚树,数量仍在增加,暂时算不清!还有家人五十人,奴婢五十人,均在蜀州各地,奶奶若是要看,石头可以列一份详细的家人清单给奶奶!”   “不……不用了!”石头跟数来宝一般絮絮叨叨地念了半晌,云欢全然没听进去,耳朵里只有‘房屋三十间,良田百顷”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房屋三十间?良田百顷?别说其他的,光说这两样,她就是不做事儿,一辈子靠着收天足房租,也不愁吃穿了!   还有什么玉如意,人参……   这从天而降的巨富啊……   “不瞒奶奶说,府里可没人晓得爷的底细,晓得的也只有老太太。咱们府里一年赚的,也没有咱爷一个月赚得多,府里多少东西,可都是爷透过老太太的手,贴补咱府里的!要不是咱爷,府里的太太小姐们,哪里能过着像这会这般滋润!”宋磊洋洋得意地说着。   长平挥了挥手,让宋磊退下了。   云欢只觉得自个儿在云里雾里,“怪不得,三妹妹总说咱们府里最有钱的是老太太,其实,都是你……可是,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我也不晓得。”长平摇头,这话却是真的,这些年他挣钱,也是挣个糊里糊涂。   娘死之前,把她所有的嫁妆都兑了现钱。一半给了他,另一半给宋红佛、宋紫颜,对半分充入嫁妆。这些钱原本都在老太太手上,等长平及志学之年,老太太便全交给了在蜀州的长平手上。   长平那时对钱也没什么概念,正好那时候蜀州有个贪官被抄了家,他名下的铺子都被官府低价斥卖了,他手头正好有钱,就买了些,挑的都是地段极好的铺子,倒手卖了之后又赚了一笔。   自此,他便多了个爱好,就是买房置地。   再加上跟着赵游焕他们剿山寨立了不少功劳,官府给了不少赏银不说,遇上富裕的山寨,搜得不少好东西,他们几人多多少少挑一些拿走了,旁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比如那些皮毛,那些玉如意,还有那些个宝石。   前些年回府,他嫌做生意麻烦,正好王楚江有门路,他就只管投钱进去,也不管事儿,来年,竟是又得了好些红利。   就这样,鸡生蛋,蛋生鸡,他钱不见涨多少,可房子和地却多了许多。   “我这还算少的,赵游焕、王楚江可比我有钱地多。林轻南稍微少一些,那是因为他有钱,都捐给驻边的将士了。”   长平细细算着,见云欢瞪着眼睛不说话,又道:“这原本就是我用娘的嫁妆赚的,不该算入公中,只是这些年家里的生意,虽是表面光鲜,实际上却不怎么赚钱,我就透过祖母的手贴补了些家用。这些,除了祖母和爹,再没人晓得。在外人看来,我依旧是个百无一用的病秧子。”   “你哪是病秧子啊!”云欢听得一愣一愣地,拍了拍宋长平的肩膀,手赶忙又缩了回来,“你就是……独树一帜的……病秧子!”   什么叫病秧子?这简直就是个天才!   什么叫财神附体?什么叫如有天助?   老天爷是不是给他开了后门啊!   云欢直捶胸,捶完看看长平还略显苍白的脸:又或许,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补偿?   啊,不,这一定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   她这次,当真是捡到宝贝儿了!   长平见她神色呆滞了片刻,拿手在她跟前晃了晃,笑道:“不瞒你说,这半个府里的东西都是我赚回来的,即便是你管不好这个家,老太太也决计不敢为难你,父亲更不能说你半个字的不是。你就放心大胆地上!”   “那哪成!”云欢这回是坚决地摇头。   闹半天,这老鼠啃的是长平的血汗钱!   这个她能忍么?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大胆留言哟~满25字以上送分分。积分能看文哟!小鱼回复有时候不太及时,但是分分会及时补送上的!   ps:祝高考的妹纸们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虽然你们这时候看不到我的祝福,但是看到的时候,定然已经高中了!嗯嗯! 第46章 鱼蒙   第二日,云欢一早便起来,原本想借着请安的名义,到老太太跟前把事儿给说了,哪知人才到,院子里的婆子便告知,老太太一早带着王氏去烧香祈福去了。   云欢无功而返,怏怏不乐地正要回府,便见福寿急急忙忙地赶来,险些都要哭出来。   “大奶奶快回去看看大爷,大爷情况不大好!”   云欢心下一惊,赶忙小跑着回了院子。   那一厢,宋磊见了她,焦急道:“大爷怕是老毛病犯了,我已经让人去请林大夫。也不晓得怎么了,这回发作地真急,一点儿征兆也没有,大爷就倒下了。这会奶奶您带回来的那位苗公子却把大爷关在屋子里头,屋子里反锁上了,我们都没法子进去!奶奶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苗玉髓把相公关起来了?”云欢一愣,赶忙敲门道:“苗玉髓,开门!”   里头传来长平低低的呻吟声,可苗玉髓却怎么也不肯动。云欢点破了窗户纸往里看,就看到面色发青的长平已经失去了知觉,苗玉髓却是将他安置在一旁的榻上,一件件脱去他身上的衣物。   此刻的长平上身早已经赤-裸,苗玉髓正在努力地褪去他的裤子。   “这……这个公子是要做什么!”宋磊面青铁青,捋起袖子道:“奶奶放心,我这就破了窗子进去,将这小子好生打一顿!真真是不要脸!”   “别!”云欢赶忙阻止道。   若说苗玉髓最大的癖好,就是调戏美男子。可是她一向只调戏,真正动手动脚,那她决计是不会的。上一世云欢就听苗玉髓说过,解蛊的方法有千百种,可若是遇上厉害的蛊毒,要解蛊,首先要褪尽全身衣服,而后才能进行。   当时她还笑话她,“你一个未婚的姑娘,若是褪了一个男子的衣服,可要负责任的叻!”   苗玉髓笑得一脸流氓相:“就我这副长相,不用装,旁人都把我当男人。褪了男人的衣裳不打紧,怕的是褪了女人的衣裳,她哭着闹着要我负责,那才让我头疼。”   若说长平这会是病人,可苗玉髓就是大夫,都说医者父母心,在苗玉髓的眼里,此刻的长平就是个病人,五官男女。   可是云欢在一旁还是看得面红耳赤。   屋里的苗玉髓不知怎得,裤子褪到一半也有些迟疑,停了手把门开门,一把把云欢拉进门里,对外吼了声,“谁也别进来!”   又对云欢道:“你家男人这会是阴蛇蛊犯了,老子看在苗玉常的份上救他一救。”   “多谢!”云欢赶忙道,苗玉髓撇了脸低声骂道:“他娘的,老子替这么多人解蛊,唯独替他脱衣服,就觉得对不住你。你的男人,衣服你来脱,一会你在我身边帮忙,瞧见什么都不许叫,否则弄死了他,可不赖我!”   “我保证!”云欢赶忙道。歪头看到一旁的长平虚脱地靠在榻上,面色发青脸色泛白,眉间却是紧蹙着,同她前几回瞧见他蛊毒发作的模样相同。   云欢只觉得心疼,赶忙上前去帮长平的衣裳全褪了。   夜里两人独处时,云欢都难得见到赤-身-裸-体的宋长平,这会白日看到,身边还站着个姑娘,云欢更是羞涩难当。   可这关系着长平的生死,她便大着胆子,用了吃奶的力气将长平的衣裳全褪下来。   一旁的苗玉髓背对着她,云欢弄好之后,赶忙说了声,“好了。”   “拿刀在他双手手腕、双脚脚腕处各划一刀!”苗玉髓说着又丢过来一把短刀。   那刀鞘是个极华丽的刀鞘,金铸的,上头还镶满了红宝石和蓝宝石,以及上好的翡翠,光一个刀鞘,不知价值几何,若是云欢平日看到,必定要说苗玉髓庸俗到了极致,将钱摆在一个刀鞘上。   可此刻,云欢全部心思放在长平的身上,拔了刀,便觉那短刀薄如寒蝉,催发可断的模样。若是这一刀子下去,下重了手……   云欢迟疑了一番,想到前几次林源修驱蛊要放血,怎么轮着苗玉髓,还是同样的法子?   她不由有些心疼,“一定要割么!”   “不割也成。让他死呗。”苗玉髓闲闲地答了句,云欢心一紧,咬牙道:“我割!”   此刻迟疑不过平添长平的苦痛罢了。云欢手持刀具,稳稳地划下去,好在那刀快,划下去的瞬间,便见了血。她快速地割了四刀,正要唤苗玉髓,却听苗玉髓低声道:“别出声!”   她赶忙屏了息,就见从苗玉髓的衣兜里缓缓地探出了四只蜈蚣的脑袋,通体都是碧绿色的,唯独脑袋是赤红色,个头比一般的蜈蚣还要大上两倍。   许是长平身上的血腥味刺激到它们,四只蜈蚣的触须抖动得厉害,云欢甚至还能听到蜈蚣触须划空的声音。   自小她最怕这些,此刻却是忍住尖叫,悄悄地退到一旁。   那四只蜈蚣先是探了探脑袋,而后却是往长平的方向迅速爬来,不过片刻功夫,四只蜈蚣竟是准确地各自找到了一处伤口,而后,欢快地趴在长平手腕脚腕处的伤口吸起血来。   云欢见这场景,简直要哭了,拽了拽苗玉髓的衣裳,苗玉髓歪了歪嘴,低声道:“比我想象的好。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尖叫痛哭,最少也会奔出门去。”   “蜈蚣有毒……”云欢强忍着害怕,话说出口,却是抖的。   “怕就别看,跟我出来。”苗玉髓又低声道,拉着云欢走出去,掩了门,道:“他身上的阴蛇蛊着实厉害。看那时间,中了怕是有两年多了。能熬到这个时候,算他命大。”   “能……能治好么?”云欢仍旧在颤抖,想回头看,苗玉髓拦道:“我劝你还是别看了。里头还得小半个时辰,这会子不会出事。你要是闲着发慌,赶紧给我去多准备些雄黄、蒜子和菖蒲,再烧几盆热水放着,再用紫苏一两,南薄荷一两,青蒿一两,条参八钱,连翘八钱,槐花七钱,玄参七钱,柴胡六钱,川芎二钱,生黄耆五钱,加白芷一两,三七二钱,熬成苏荷汤,备着,这方子你可记好了,往后还要吃半个月!   云欢原本心慌,可是不知为何,苗玉髓说的,她竟是都记下了,扭头又一五一十将话传给了宋磊,听得苗玉髓一愣一愣的。   待她说完,她转身又要进屋,苗玉髓拦道:“都说里头可怕地紧,你看了保准晚上做恶梦。”   云欢仰了头回道:“里头的是我相公。他既遭受苦难,我就该陪在他身旁才是。”   苗玉髓只看她一脸坚决,不由地摇了摇头,等云欢进屋去,心下里却生了羡慕,一是羡慕里头的人有这么一个同甘共苦的好娘子,二来,却是羡慕这一对比目鸳鸯。   另一厢,却是心生懊悔。   半个月前她才到雍州,原本是投奔从前认识的一位好友,名唤周通的。不知怎么的,周通就说起一桩奇事。   说是雍州有一户人家姓向,家里有两位小姐,那位二小姐嚣张跋扈,不仅抢了自家大姐的未婚夫,还哄着自家的爹爹,把家里最值钱的丰年食府给夺走了。不光如此,那二小姐还赶走了自家舅老爷,又欺压到当家主母的身上……总之,是各种恶行都做尽了。   当时她只是感叹世间还有这么嚣张的人,还说周通哄她,没想到隔日周通便领了个漂亮的小姑娘,说是向府的大小姐向云锦。   那向家的大小姐瞧着温柔贤惠,在周通的再三逼问下,她才支支吾吾地哭诉着自家不幸,而后却是护着自己的妹妹道:“全是我没教好妹妹,才让彼此生了罅隙,全是我的错……”   那模样,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周通当下大愤慨,直道要好生教训一番向云欢。   当时她虽觉得有些欠妥,可仍旧答应了周通的请求,这才有了到丰年食府踢馆的前前后后。   此刻想来,真真是太欠妥当了。   不说旁的,苗玉常平日交友最是挑剔,他挑中的人,哪里能差?   苗玉髓握了握腰间的玉佩,心下不由地黯然:玉佩既然交给了她,苗玉常定然是死了。她这个哥哥啊……   她叹了口长气,又往屋子瞄了一眼,那个倔强的小娘子这会不知坐在宋长平跟前在说什么。   也罢,往后再提醒她提防自家姐姐好了。   屋子里,那些个蜈蚣仍旧趴在长平的伤口上,那些伤口上,却无任何多余的血渍,仍旧干净地很。   云欢拿了帕子替长平擦净头上的汗,低声劝慰道:“长平,我在。”   长平似是感知一般,动了一动,过得片刻,长平的胸膛的皮肤上,竟又如上回云欢见过那般,突兀的出现了一条又一条黑色的印记,缓缓地往长平的四肢蠕动,比上一回更快,更活跃。   云欢想要回头去见苗玉髓,可屋外哪里还有人,她赶忙回头,那黑线竟纷纷移到了四肢处,四条蜈蚣如临大敌一般竖起触须,往后退了两步,片刻后,从四肢处,缓缓地爬出了四条如绣花针一般粗细,金色的小蛇……   云欢捂紧了嘴不让自己出声,就见四条蜈蚣和那金色小蛇在长平的四肢开始争斗。   云欢记得小时候听向恒宁说过,蛇最怕的就是蜈蚣,因为蜈蚣能爬上蛇头,专咬蛇的眼睛,使蛇立即失去反抗能力,终因蜈蚣毒致死,还能从蛇口进入蛇腹,将蛇毒死。她在书上也看过,“百足,能伏蛇,每自口入蛇腹,山行筒置蝍蛆,蛇不能近”。   只是这么小的蛇,和这么大的蜈蚣,她都是第一回见。   想来这阴毒的东西,也是有相生相克的。   她只静静地看着,过得片刻,那些金蛇竟就跌落在床上,再也不能动弹,而后,伤口处又有新的金蛇爬出,足足有一刻钟,长平身上再没黑色印记出现,那些蜈蚣也没了生气,同那堆金蛇跌在一起。   门外又是一声轻响,苗玉髓面无表情地走进来道:“差不多了,让下人进来送他去沐浴,雄黄、蒜子和菖蒲多放一些进去,十二个时辰内不能断,从头至脚都要淋下去,等他醒了,再给他喝苏荷汤,只要不出意外,半个月就能好了!”   “往后他还会再犯么?”云欢赶忙问道。   “只要没人再害他,多少蛊都死了!”苗玉髓回道,自个儿又叹气道:“可怜我养了快十年的四条小绿啊,就这么死了!一会你可得把我的小绿还我,我给他们寻个风水宝地,安葬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苏荷汤   药物组成:紫苏1两,南薄荷1两,青蒿1两,条参8钱,连翘8钱,槐花7钱,玄参7钱,柴胡6钱,川芎2钱,生黄耆5钱。若要解蛇蛊,加白芷1两、三七2钱;大便秘结者,加茨菇菜1两更妙。   处方来源:《验方新编》卷十五。   方剂主治:中疳蛊、中蛇蛊、中肿蛊、中癫蛊。   用药禁忌:戒鸡、鸭、鱼、虾、蚌、蛤。   各家论述:方中条参清肺火,消肿胀;连翘泻心火,败毒;紫苏入肺、心、脾,杀蛇发表;薄荷入肝杀蛊;槐花清肝火解毒;生黄耆败毒发表,玄参清肾火解毒,川芎发表,青蒿杀蛊解毒。凡中蛊治方大要,不外杀蛇解毒,发毒散毒之品。   以上,处方皆有出处,不是瞎掰的。说明蛊毒这种东西,是一直都真有这事儿滴。姑娘们,谨慎啊,往后不止要感谢室友不杀之恩,还要感谢路人不杀之恩…… 第47章 鱼蒙   雍州城外的落霞庵素来香火鼎盛,因着这几日遇上观音诞,落霞庵里办了祈福的法会,寺庙里更是人山人海。   宋老太太携着一干子女眷到落霞庵时,等拜完了菩萨,宋老太太又求了个上上签,王氏和孙姨娘直道是宋老太太的福泽绵厚,往后再没有任何烦恼事儿。   宋老太太自是心下欢喜,瞧这落霞庵梵音围绕,鸟语花香,索性带着女眷们到落霞庵的后花园里逛着。   怎知还未走到后花园里,便听到一阵清越的琴音,轻轻柔柔地传来,让人平白地静下心来。   王氏低声赞了句道:“这首《梅花引》,此人弹地倒也是不错。只是这曲子原本是要通过赞美梅花的洁白、芬芳和耐寒等优点来歌颂品格高尚的人,是首曲调清新的曲子,这人弹起来却带着忧愁,让人听见了心里头有些压抑。”   “可是这技艺却决计不算差。”宋老太太又道。   王氏知道宋老太太年轻时,在古琴上大有造诣,最喜欢的也是这首《梅花引》,当下也不敢班门弄斧,见她来了兴趣,唤了小尼姑一问,小尼姑规规矩矩回道:“庵堂的后院设了厢房给香客们,这几日来了位年轻美貌的向姑娘,听说是为娘亲祈福来的,在这住了半个月了,偶尔还弹上两曲,无伤大雅。”   “向姑娘?”王氏愣了一愣,随着宋老太太走进后院的厢房,果真见院子正中摆着张桌子,一身月白素色长裙,头发简单挽就,看着风姿出尘的向云锦就坐在当中。   她们走近时,《梅花引》的曲子正到了二弄的时候,书上有云,“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众人正是听得陶醉时,却是突兀的传出“铮”一声划破长空,弦断了。   “娘……”向云锦哀婉地唤了一声,伏在案上,低声哭泣。   “向二小姐。”孙姨娘自顾自地上前唤了一声,行了礼,向云锦赶忙抬头,见是孙姨娘先是一惊,再看站在不远处的王氏和宋老太太,赶忙起身,脸上仍然挂着泪珠儿,她也觉得害羞,赶忙背过身去,匆忙擦了擦,带着笑给宋老太太和王氏行礼道:“老太太、夫人安好。”   又给孙姨娘回了半礼,道了声好。   王氏见她唇角还挂着水珠儿,可礼数上却不差分毫,赶忙扶起她,牵了她的手到老太太跟前道:“瞧这可怜的小人儿,怎么弹着琴却哭了。”   向云锦忙略略低了头,只觉得窘迫。   “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老太太忙道,“怎么也没听云欢说起。”   向云锦闻言,更是低了头,肩膀微微耸动,站的地儿,地上氤氲出一个水圈来,王氏正要问到底是怎么了,却只见向云锦抬头时脸色苍白,身子软软地便瘫在地上。   众人吓了一跳,从左边厢房突兀地走出个锦衣华服的少妇来,见了老太太、王氏赶忙行了礼,却是看也不看孙姨娘一眼。   孙姨娘一声“姑奶奶”就卡在喉咙里,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真真是急死,那人却是赶忙唤了随身的丫头将向云锦送进厢房里去。   来人,真真好是宋长平的大姐宋红佛,原是嫁进了赵府,这些年极少回娘家,这几日她正巧也在庵堂里小住,替家里祈福,不巧,竟是同宋府人相遇了。   “听说这半年来,向夫人的身子便不大好,这几日更是病重。向家妹妹是个有心的,为了能让母亲痊愈,真真是什么都愿意做。”宋红佛叹了口气,略略撩了向云锦的胳膊,在臂膀处,包扎着一圈纱布,“瞧,不晓得是哪个庸医告诉她以至亲的肉做药引,可治百病,她二话不说拿了刀子便往自己的胳膊上割。又听旁人说,绝食祈福才显诚心,她连着数日滴水未进,真是,又晕倒了……”   “这孝心,佛祖都要感动了!”孙姨娘啧啧道。   宋红佛只当没看到孙姨娘,安置好向云锦后,借口同老太太有私房话要说,两人到了宋红佛的厢房。   “你倒是对向家大小姐挺上心。”老太太喝了一口茶,对宋红佛道。   “我哪是对她上心,她同我无亲无故。我不过是看她一片孝心,又正巧同我住在隔壁,所以互相照顾罢了。”宋红佛低声道:“若是要上心,我也只对平哥儿上心……祖母,平哥儿娶得那位娘子,人品可好?”   “怎么这么问?”老太太听她话里有话,赶忙问道。   宋红佛支吾了半晌,狠狠心道:“祖母,我实在不明白,为何咱家放着好好的向家大小姐不要,非要娶那个一无是处的向云欢。你不晓得最近几日,外头人都传了些什么难听的话!”   “你一向在赵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听到什么难听的话?”老太太不置可否。   “我虽不出门,可总有别人家的夫人小姐上门。”宋红佛一怔,仍旧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本云欢出嫁之前口碑便不大好,为人嚣张跋扈,这是整个雍州城的人都知道的。可是云欢嫁入宋府之后,雍州城里却又突然多了些流言蜚语,那些个夫人同宋红佛一起谈天时,说起向云欢,皆是一副不屑的眼神。   “听说出嫁前,把丰年都给骗走了,向夫人一向贤惠,这会却是被她气病了,她倒好,连问都不问一声。虽说不是自己的亲娘,好歹也是她养大的,真真是一只白眼儿狼!”   “咦,听说是抢了自家姐姐的亲事才嫁进宋府的,赵奶奶,你可是宋家的大小姐,这事儿是真的么?”   “别说旁的,进门第二天就把宋家大少爷的妾侍给撵了出去,这气派,呵呵……”   “往后宋大爷还不得被她欺压到头上去?赵奶奶,你可得好生回去看看宋家大少爷了,还是个病人,别给气……咳咳,我的意思是,不能让这样的女人坏了你娘家的名声才好!”   这一声声劝解,看似是劝宋红佛,可是却是一巴掌一巴掌扇在宋红佛脸上。她原是想着等此间结束了,便回娘家看看宋长平,这下遇上了老太太,还不吐个痛快?   “赵家的几位小姐同向家姐妹也多有接触,私下里也同我说过,向家大小姐为人谦逊温婉,二小姐却是个顶顶骄傲的人。今日我看向云锦也确然如他们所说,就是不知弟妹……”   “你弟妹好得紧!我看她,比你们一个两个,都强!”老太太干脆利落地应了句,“这人是我选得,我自然晓得她的好在哪里。我也晓得你这些年在宋府过的不如意,可我也教过你,做事儿要多往深处看。外人说上两句话,你便信以为真,你若是真有心,有空听那些妇人嚼舌根子,怎么就不能回趟娘家自个儿看看你的弟妹,再来断她的为人?”   “祖母,空穴来风,事出有因,这话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同我说过……”宋红佛还要辩解,老太太深深地看了她两眼,突然问道:“你是几日前来的,向云锦又是何时住到你隔壁的?”   “我比她早一日……”宋红佛应道。   “那你来之前,可跟谁说过?”老太太又问。   宋红佛想了片刻,道:“府里的人都晓得,我这几日会为赵家祈福。”   “我记得你在家里时,最喜欢的也是这一首《梅花引》?你弹得不比她差吧?”宋老太太又问。、   “是,这首曲子是娘亲儿时教我的。”宋红佛又应。细细想来,当年宋红佛正是凭借这一曲《梅花引》,让雍州人晓得了“宋红佛”这个名字。当年也正是因为她在这里弹了这首《梅花引》,才让赵夫人相中了她,最后同赵家少爷得成连理。   说起来,向云锦此刻发生的一切,竟是同她惊人相似。   她愣愣得立着,半晌,王氏推了门进来,唤道:“母亲,天凉了,咱们该回府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却是拍了拍宋红佛的肩膀道:“不明不白为他人做嫁衣裳也不是不可以,我就怕往后有人怨你。”   宋红佛身子一抖,再不言语。   回程的路上,王氏特意给老太太点了支凝神香,路不平整,马车颠簸地厉害,王氏趁着老太太闭目养神,赶忙起身对外头道:“跑慢些,老太太在休息。”   “不打紧。”身后突兀地传来声音,王氏这才知道,老太太不过闭目养神罢了。   “母亲累了吧。”王氏半跪着,“马车里的垫子薄了些,一颠起来,骨头都要散了,回头我让人做个厚的牛皮棉花垫子,坐着不热,也透气。”   “你有心了。”老太太应了句,又低声道:“你觉得,那个向云锦如何?”   “媳妇儿统共就见过她一回,不晓得她为人。”   “你这人啊,说好听了就是不管世事,说难听了,就是太圆滑,半个人都不得罪。”   老太太叹气道:“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若是你当我女儿,我也欢喜你。不说话,不惹事,家里多几个你这样的,都不怕。可是如今你是宋府的主母,若是再不拿出主母该有的仪态来,总有一日,会让旁人骑到你头上。”   “媳妇儿不敢……”王氏赶忙道,老太太却是摇头。   “现下还有云欢,你还能依仗着,可她毕竟年轻,许多事儿做不得主。你若是再什么都不过问,连她都不得用了,往后我这把老骨头,也再管不了你了。出了一个孙姨娘,往后指不定还有什么赵姨娘、王姨娘、李姨娘,你这主母的位置,不如让给旁人算了。”   老太太一番话前头说得极含蓄,后头却是隐隐藏着威胁,王氏惊了一惊,赶忙道:“母亲教训得是。”   庶子家的庶女,能熬到出嫁本就不容易,能给宋家老爷当填房,在她看来虽不是最如意的,她也已经感恩得紧。   在深宅大院里,习惯了谨小慎微地盘算着,只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是在宋家老太太这,只怕是万万不能了。   王氏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媳妇儿现下最大的指望便是平哥儿,只要他平平安安,媳妇儿便满足了。母亲既然把管家的权利给了云欢,媳妇儿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母亲尽管放心,媳妇儿都安排好了。”   “那自然最好。”老太太道。   “前几日,向夫人才寻媳妇儿说过话。”王氏硬着头皮又道,“母亲怕是也知道的。”   “我哪里晓得。”   “这事儿媳妇儿应当早些告诉母亲的。”王氏道:“向夫人向媳妇儿诉苦,原本说好的是让向家大小姐嫁给咱们平哥儿,最后却出了差错,到底把向大小姐的婚事给耽搁儿了。她想问问媳妇儿这可有好的人选,能配得上向家大小姐的。”   “横竖,她是将向云锦的婚事都赖上咱们家了!”老太太冷笑道,“算盘打得够响!”   “我看向家大小姐的模样,也不像是难嫁的。”王氏又问。   “自然不难嫁。”老太太略略往后一靠,眸子里精光一现,“我看,不但不难嫁,往后,她还好嫁地很。”   作者有话要说:向云锦同志整装待发……温玉良同志也在stand by。   向云锦:别以为白莲花是那么容易打败滴…… 第48章 鱼蒙   趁着观音诞,庵堂里最是人来人往,她在庵堂里唱了一出孝感动天的大戏,又是割肉喂母又是绝食祈福,大齐皇帝以孝治天下,谁能不称颂一个“孝女”?   再来,向云锦历来口碑又好,再加上才艺双馨,此刻若是再添上“孝女”二字,向云锦简直能成为雍州女子的典范。   在旁人看来,宋府不选向云锦而选了向云欢,是大大地错了。   可惜啊,真是可惜……   宋老太太兀自摇了摇头,却又笑了。   原是替向云欢有些委屈,可是仔细想想,外人道她不好又如何?她就是一颗蒙尘的珍珠,等将来光彩照人时,自然让人刮目相看。   她现在要做的,不就是打磨打磨这颗蒙尘的珠子么?   “自从咱们欢儿进门后,平哥儿的病倒是好了许多呢。”王氏适时地说了句,挑了颗时下新鲜的金柑给她。   宋老太太含了颗在嘴边,许久才道:“都是有福气的人,如今是福上添福,自然什么都好。往后还有更好的日子等着呢。”   宋老太太也没想到,这一句话当天便应验。回到府里时,天已黄昏,她才要回自己的院子,便见到林源修面带欢喜地走着,身边是长平身边的福寿。   林源修见了宋老太太,赶忙行了个大礼,笑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大奶奶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高人,这下是把大爷的病根子全给拔了!大爷往后再没后顾之忧,只需稍加调养即可!”   宋老太太细细问了两句,心下顿时大喜,让绣屏给了重礼,自个儿却是带着王氏到了云欢那。   院子里人人都在忙碌着,她们到时,思华正指挥着一群丫鬟将一桶桶的热水往长平的屋子里送,她们甫一露面,思华赶忙行礼。   “你们大爷如何了?人呢?”王氏赶忙问道。   “别问了,咱们自己看看去!”老太太着急见着孙子,径直往那人来人往的房里走。   刚刚绕过屏风,便见长平闭着双目在药浴桶里泡着,脸色被蒸腾的热气熏地红润。饶是未醒,却是伸出一只手到了浴桶外,手掌正正抚在靠在浴桶边打瞌睡的云欢脸上,   云欢想必是累坏了,坐在杌子上,药浴桶里冒着热气,云欢鬓边的发也染了一层雾气,顺着发梢凝成水珠一点点地滴下来,她也浑然未觉。   原本并不是喜庆的画面,可是众人也不知为何,看到这场景,只觉二人恩爱非常,让人心中一动,鼻头一酸。   “大奶奶自清晨忙到现在,滴水未进,一直守着大爷。”思华低声道,“大爷倒是醒来了片刻,见大奶奶歪着,让她去休息,大奶奶执意要守着,就……”   就这样一个靠着,一个抚着。   “好好伺候你家大爷,大奶奶。”宋老太太领着众人又悄悄地退了出去,心下里,只有浓浓地暖意。   长平这药浴,一泡便泡足了十二个时辰,其中孙姨娘打发了宋蓝笙和宋长明来看望,宋紫颜也说要来,都被王氏派人给拦住了。云欢总算落了个安静和清闲,心里真是感激王氏地紧。   只是宋长平这厮,病着也不学好,自醒来那刻便不得闲。苗玉髓分明说过,他的蛊毒清了之后,调养身子便好,他却变着花样装可怜。   一会子揉着胸口,“欢儿,胸口疼,给揉揉……”   一会子手抵着脑袋,“娘子,头疼,疼得都快裂了,是不是要叫林源修来看看,这病还没好?”   再没一会,又听到他低声惊呼,“娘子,我下半身不能动了!”   云欢前几回还上当,结果就是时常被长平一把搂在怀里,直到他上下其手过足了瘾,云欢满面红光,娇喘连连,面带愠怒地甩开他的手。   “这人啊……”从前就是个伪君子,碍着有蛊毒,要禁欲,才收敛了许多。可这病要是治好了……   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云欢兀自哀叹着。   到长平总算全好了下了地,王氏的禁令也解了。林源修再次来把平安脉时,老太太带着丫鬟们捧着各色补品,浩浩荡荡地来旁听,反倒是云欢这个正主儿被挤到了边边上。   见长平抛来求救的眼神,云欢心里一阵暗爽:看你平日嚣张,到了老太太跟前,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当下,她借着要去厨房看药,退了出来,这一抬眼,却是看到宋紫颜笑眯眯地望着她。   “恭喜嫂子咯!方才祖母和母亲说,如今大哥哥的病大好,没准明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呢!”   “呸!”云欢脸一红,提手要拧宋紫颜,“你怎么也跟着浑说!”   “这可是好事呀!嫂子莫打!”宋紫颜赶忙要躲,云欢拧不着她,索性去挠她痒痒。   宋紫颜躲无可躲,赶忙告饶道:“我有事儿要告诉嫂子,嫂子赶紧饶了我吧!哎呦,笑不过来了……”   云欢这才松了手,宋紫颜挽着她的手,一路走一边说道:“是母亲让我来寻嫂子的。嫂子可晓得向夫人来了。”   “向……我母亲?”云欢一愣,“她来向府做什么?”   “我也不大晓得……”宋紫颜顿了一顿,硬着头皮道:“方才我也听了一些,大约能猜到向夫人的来意。”   “雍州城里前几日来了位从宫里退出来的教养嬷嬷,母亲想着机会难得,特意去请了她回教导我和四妹妹。恰好相熟的几家也有几个同我年龄相仿的姐妹,像赵二哥家的夕月姐姐,王三哥家的素华妹妹,正好也想请她,几家大人便商量着,索性就一起,好做伴儿……”   “那同向家有什么干系?”云欢又问。   “我还以为是姐姐告诉向夫人的呢。”宋紫颜瞧她一脸茫然的模样,赶忙道:“向夫人来说的大约就是这个事儿。她说,想让你的大姐姐向云锦,跟我们一起学。”宋紫颜一五一十道:“这会二人在说着话呢,母亲让我来领你过去。”   云欢心下只觉不爽利,两人到了王氏的院子后,宋紫颜先行走了,丫鬟却不是领着她从正门走,而是从一个偏门入了一间房,隔着个碧纱橱,外头是王氏和苏氏坐着说话。   雕花的碧纱橱,恰好将两边分开了,外头虽然看不清里面,可是云欢透过雕花,却是看得真切,听得分明。   “亲家母,这件事儿原本也不想麻烦你的。只是你知道,那位王嬷嬷排场大得很,我们这小门小户,是万万请不动那位。若是能让我家锦儿随着宋小姐们一同学学,那真是她的大造化。”   苏氏的样子看上去颇谄媚。许是最近过得不太如意,此刻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看上去是有点不真切的白。   也不晓得他们前头说了什么,王氏的脸上始终淡淡的。   “紫颜她们姐儿几个都是一同长大的,怕亲家小姐在里头不自在。那个王嬷嬷又是最严苛的,姑娘们在她手下,少不得挨打受骂……”   “不打紧,不打紧。”苏氏笑道,“不怕亲家母笑话,我家锦儿自小最是知事懂礼,也不惹事。我今儿跟她说了这个事儿,她听了高兴地紧,直道若学得一二,真真是再好不过,吃多少苦都成的。”   “我前几日倒是见过向小姐。听说亲家母身子不好,她还割肉给你当药引来得?”王氏笑道。   “是、是呢。”苏氏顿了一顿,“那孩子就是傻。虽是一片孝心,可是我这当娘的,看着心疼地紧。好在老天开眼,让我今儿能下地。”   “割肉喂母还真是灵验。亲家母这不是全好了么。”王氏笑着,心里头却是直摇头: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晓得外界的事儿,她这病估计就是操心操的。   见王氏犯了难,顾左右而言他,苏氏狠了狠心,赶忙道:“我自小便同锦儿说,她是有婚约的人。若是要当好宋府的媳妇儿,自然得样样都能拿得出手,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才学得琴棋书画,女红厨艺。现下是锦儿没那个福分嫁入宋府,阴差阳错地让欢儿占了先。眼看着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我心里着实着急,可也没法子……现下只能指望锦儿能学好教养,往后好寻个婆家。”   这话说的虽是自己的担忧,可是却大有埋怨宋府的意思在。云欢在里头听得险些骂出声来。   这不要脸的苏氏,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此刻竟到宋府来叫嚣来了。好在宋紫颜这会不在这,若是让旁人知道,向家的主母是这副奴颜卑膝又恬不知耻的模样,她的脸往哪里搁?   王氏好笑地看了一眼碧纱橱,淡淡笑道: “欢儿和长平的婚约本就是十多年前定下的,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也不会出岔子换了人。现在欢儿和长平成亲也是顺理成章,两家人都欢喜,没有什么阴差阳错。”   “这……”苏氏还要说,王氏又接道:“我记得从前姐姐也说过,锦儿是要留在家招婿的,按理,姐姐该去寻一寻合适的人选,怎么又盘算着将她嫁出去了?”   “雍州城里有几个好男子是愿意入赘的。”苏氏愁道:“我原本的心思也是如此,可是一想着,若是徒留女儿在家,招的夫婿却不大如意,那不是耽误女儿一辈子么。若是能让锦儿寻得似长平一样的如意郎君,那也好。”   “呸。”云欢暗自啐了一口,虽然不晓得苏氏打得是什么主意,可是让她相信苏氏单纯是为向云锦着想——那可难!   “锦儿若是肯来,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王氏低声道,正想说说这住宿问题,苏氏已是心下大喜,赶忙接茬道:“那我就谢谢妹妹了!”   云欢见王氏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苏氏却是千恩万谢,临走时,却又捅了云欢一刀。   “这些日子我听了些关于我家欢儿的闲言碎语,她没给妹妹添什么麻烦吧?我家欢儿在家时脾气便不大好,妹妹你可多担待……”   “添麻烦?那可真没有!自从欢儿进了宋府,宋府上下都念着她好,老太太也喜欢她喜欢得紧,这会子宋府的管家权也全在她身上,她做得很好,姐姐大可不用担心。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怎么能听,也不晓得是什么有心人编排的。老太太说了,若是查出来是谁说的那些混话,一定撕烂她的嘴!”王氏冷哼了一声,应道。   “那是自然,自然……”苏氏随口应着,赶忙换了话题,“正好她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正好教她们说说话。”   云欢听这话,只觉心里一跳,待苏氏走后,她从碧纱橱里走出来,王氏起身挽了她的手让她坐下,道:“方才你母亲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云欢应道,“只是我不懂母亲唤我来的意思是……”   王氏微微一笑,手指在桌上一弹,片刻后道:“老太太一直对我说,你是有七巧玲珑心的人。今儿我唤你来旁听,一来是想来告诉你,三天后,从宫里来的教养嬷嬷要到咱们府里来授课,到时候赵家小姐、王家小姐都会住在咱们家,还有方才你听到的,你娘家大姐也会到咱这来住,大约要住上七日有余。如何安排他们,你要提早准备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向云锦要住进宋府?!   “再来,”王氏将手边的纸轻轻往前一推,“这地址,你可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粽子节快乐~~~ 第49章 鱼蒙   “外头这几日一直有你的流言蜚语。我和老太太虽然深知你的为人,可是这传多了,毕竟有损咱们宋府的声誉和你的名誉,我替你查了查,这散播流言的人,就住在这儿。”王氏低声道。   云欢看了两眼,摇了摇头,“这地址,我不认识。”   “地儿我反正告诉你了,该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王氏笑了笑,又道:“往后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都由你操心,我同老太太商量过了,往后,绣屏会跟在你身边帮你。还有我院子里的张妈妈,也会去你身边。你院子里的下人也忒少了些,过几日,我让人牙子带了人去,你再选几个中意丫鬟和小厮。你看可好?”   云欢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王氏便把事情安排妥当,当下应了声好,面上自是欢喜,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王氏亲切地挽过云欢的手道:“咱们娘两还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   此后,王氏再没提苏氏说的话,两人又寒暄了两句,云欢便告辞了。   回来的路上,云欢才恍然大悟,王氏让她旁听同苏氏的对话,并且极力维护她,是为了示好。此后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   一直甘当隐形人的王氏不知是被谁推了一把,总算愿意往前走了一步。这会虽然仍是将她推到了前面,可至少,这会她愿意表明,自己和云欢其实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庶子家的庶女,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云欢一路叹着回了府,老太太已经带了人走了,思华正望着一堆的补品发愁,见了云欢,赶忙道:“老太太送了不少补品来,她走了之后,孙姨娘也派人送来不少。”   云欢一看,这边是人参乌鸡汤,那边是燕窝粥,若是真叫长平吃下去,真要硬生生补出鼻血来了。   正好长平从屋子里出来,见状蹙了眉头道;“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你们把这些补品分了吃吧。”   “这……”思华有些犯难地看着云欢,云欢摆了摆手道:“大爷这么说,你们吃了就是了。”   “可是,这儿有道汤,是老太太特意给奶奶你备下的,她特意嘱咐我,要看着奶奶吃下去。”思华回道。   “我的?我的身子可好得好……”云欢正要回答,一看那汤,顿时面红耳赤。   你道那是什么汤?那竟是道水鱼汤!   从前云欢还替人做过这道药膳,用一只一斤多重的水鱼,加上两钱枸杞,两钱的山茱萸,两钱的淮山,熬上半个时辰。连汤带肉的喝下去,最是利于女子受孕。   老太太也太着急了些,宋长平的身体才好呢……   云欢偷偷瞄了眼宋长平,见他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地模样。她脸上越发红了,赶忙打发了思华将其他补品拿出去,那道水鱼汤,却是不敢端走。   “娘子,老太太着急抱孙子呢,”长平见云欢直望着水鱼汤发呆,搂她在怀里便不肯撒手。   “这事儿也不能着急啊。”云欢低声嘀咕道,怎知人还低着头,便觉自己悬了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长平便多了个爱好,平日在房里时,总不爱让她自己行走,但凡她在房中,上哪里,都是长平抱着去。   此刻,长平抱着她,房里点着她从未闻过的香,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带着丝丝的甜味,让人心底里不由地便沉静,而后却是有些迷迷蒙蒙的眩晕感。   “你点的什么香,可真是好闻。”云欢低声问道。   “是思华备下的吧。”长平微微一笑,依旧抱着她,绕过屏风后,是长平早让人备好的热腾腾的洗澡水,水面上撒着些点点花瓣。   云欢正要挣扎,长平按下她道:“这几日娘子辛苦,让为夫好好伺候娘子一回吧。”   云欢面上一红,低声呢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一看这排场,便知长平是早有预谋,准备好了等着她呢。   可左右一想,自成亲后,长平每每动了情-欲,都被她以蛊毒为由生生压住了。都说男子一旦开了荤,那就得日日带肉。好几个夜里,两人磨磨蹭蹭,险些到了最后一步,最后全是长平洗了冷水澡,压制下去的。   长平能压抑这么久,委实是不容易。   这样一想,她也不再挣扎,随长平替她宽衣解带。   待她入了水,温水一泡,她的脸越发红地要滴出血来。身后的长平早已拿了块胰子一点点地揉过她的背部,那力道用得恰好,让她忍不住叮咛了一声,随即却是狐疑:这家伙,竟是认真替她搓澡来的?这么单纯?   “娘子,舒服吧?”长平“嘿嘿”了一声。   云欢“唔”了一声,闭目享受着,片刻后,她便知道自己果真是太天真了。   那厮压根是让想先她放松警惕,而后才下手。可到底还是要露出马脚来的,不过是片刻功夫,他却耐不住,拿着胰子一点点地往她前头挪,似乎还怕被她发现一般,她身上一抖,他又迅速地把胰子抽回到背后去。   等她不动时,长平又试探着往前挪……   往前挪一分,再挪一分……咦,云欢不抗拒。长平心下大喜,一只手就这么绕着云欢,胰子虽然握在手中,可是他宽大的手指仍旧能握住她胸前的盈润。指尖下,是已然开始硬挺的蓓-蕾。   “宋长平!”云欢低声嗔着,长平嘿嘿一笑,伏在云欢耳畔道:“娘子,小了些。”   “呸!”什么意思,竟敢嫌弃她!云欢抬手就要拧他,长平手掌一摊,“胰子小了些,我还是换一块吧。”   “……”   “你,换。”云欢忍住杀人的冲动,等她回头,便见长平将自己也扒拉了个干净,跳进浴桶里。供一人沐浴的浴桶乍然多出个人来,略显得拥挤。   更可怕的是,云欢觉得……热!   不仅仅是热,还渴。身后的宋长平就这么贴着她,他的手一点点的抚过她全身的肌肤,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腹-下的不安分正一点点地起了变化。   “长平……”云欢乍然出口,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充满了情-欲的声音,是自己的?   可是,她确然是觉得渴。腹部有一股暖流窜动着,眼前是她的夫君。   “欢儿。”长平低声应道,伸手却是揽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一只手沿着云欢的腹部往下,指尖准确地寻着了那神秘之处,轻揉慢捻,带着极尽人事的挑逗。   “别,”云欢并了双腿要逃,可是长平力气那么大,控着她不让她逃。   狭小的空间里,云欢逃之不得,只得伏在长平的肩上,心中唯一想的是:这是在澡盆里,这个地方,怎么能?   就在她想的那一瞬间,长平却是将她靠在了澡盆一侧,大大的手掌分开她的腿,让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扶着自己的硬挺入了云欢。   第一次的疼痛云欢记在心头,可今日,有了水的润滑,竟不似上次那般艰涩难忍。云欢只觉得自己被异物填满,她整个人倚在长平的肩头,此刻却是忍不住“唔”了一声。   似猫儿叫的声音极大的刺激了长平。   自成亲后,他因着有蛊毒在身,时时刻刻都忍着。即便是洞房之时,也是想着云欢是首次,怕她疼痛,才使了几分力气。   可今日不同,他没了顾忌,瞧云欢的模样,也不无喜欢。那声叮咛,便像是在长平耳边捶起的激励将士的大鼓,有人高声催促着:进攻吧,宋长平!   上一回是浅尝则止,可人欲无穷,食髓知味,他想要的,远远不止如此。   他扶着云欢的腰,又深入了几分。温暖和紧致地感觉紧紧包围着他,让他尝到了无上美妙的滋味。   “唔,好舒服……”长平声音渐渐沙哑,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在满室氤氲的香气中渐渐兴奋起来。   云欢只觉得自己坐在长平身上起起伏伏,相结合处在每一次的撞-击中都能得到极大的快-慰,还有水流被带动后,发出“啪啪”的声音。   一切都让人脸红心跳,极度的兴奋让人忍不住尖叫,云欢伏在长平的肩头,忍不住张口咬住他。   “你要是再夹紧腿,它可要断了!”长平低笑着,伸了手又去揉那脆弱地粉珠。   一股战栗从腹下传遍四肢,云欢倒吸了一口气,她直觉花蕊处湿了。   云欢的脸腾一下便如着了火一般,身子却不由自己的发起颤来,一股热流似乎从小腹窜开,直到四肢……   一道白光在脑海中闪过,她觉得自己定是要化了。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云欢迷迷糊糊地竟想到了这句话。   ******   屋子外,蹲在墙角听响的赵游焕低声嘀咕道:“哎,怎么没啥声音啊?”   “换地方了呗。哪能一直在那啊!”听红了脸又变了黑的苗玉髓撩起衣角,低声道:“还听啊,不太厚道吧?!”   “我哪儿不厚道了!”赵游焕回嘴道:“你瞧我对你多好!有这等好事儿都叫上兄弟你了!诶,听说是你治好宋长平的嘿?”   “怎么,不成啊?”苗玉髓沉了脸道。   “哪能啊!”赵游焕嘿嘿一笑,想搂苗玉髓的肩,却发现自己身高有限,只得垫了脚,硬生生拽过苗玉髓的肩头,“我瞧兄弟的面相便不是一般人!你是咱兄弟的救命恩人,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那一声声的兄弟,让苗玉髓心里头颇不是滋味。见过自来熟的,没见过赵游焕这样的。   才见一面而已,拉着他便一块听壁脚!   她即便像个男人,可到底是女人好么?   再者……   “宋长平看着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若是让他们夫妻二人知道你给他们用了合欢散,怕你没什么好果子吃吧?”苗玉髓迟疑道。   “怕什么!”赵游焕眯着眼,贼兮兮笑道:“若不是我,宋长平未必能爬上他家娘子的床呢。女人们,不骗不哄,怎么成!”   “……”   “为了庆祝我家兄弟宋长平病愈,晚上他乐呵,咱们也乐呵!晚上让哥哥带你去见见咱们雍州城的美女们!兄弟,你喜欢哪个类型的?你要什么类型的,哥哥这都应有尽有!”赵游焕又是得意地圈过苗玉髓的肩头。   这一回,不偏不倚,不差分毫,赵游焕的手,直直地落在了苗玉髓的胸口。   “哟,兄弟,挺结实的么!”赵游焕不明真相地按了按苗玉髓的胸,“瞧这练得!兄弟你练武?”   “……”苗玉髓的脸由黑变了红,再由红变了白,片刻后,变成了怒不可遏。   “他娘的!老子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摸老子的胸!”苗玉髓一个过肩摔,直接将赵游焕摔在地上。   “嗷呜!”一声惨叫,响彻在宋府上空。   屋子里春光正是旖旎,一身赤-裸的宋长平抱着已然失了力气的云欢,正将她送回床上,开始第二轮征战,云欢却是惊了一惊,“怎么了?”   “猪被踩着腿了,大约。”宋长平听出是赵游焕的声音,索性不理。   低笑着安慰云欢,低了头,依旧将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吻,似是羽毛一般撩拨着云欢,刚刚经历过欢-爱的身体极度敏感,她不由地躲了一躲,待睁眼看长平,不由地嘴一瘪。   这人到底饿了多久啊,怎么,怎么又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对云欢说一声:云欢,保重!   请再对赵游焕说一声:二爷,珍重! 第50章 鱼蒙   一夜云雨,云欢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开了荤的宋长平有如刚刚放出笼的饿虎,那绝对是招惹不得的。   第二日,她扶着自己的腰下床时,床上的人还睡得正香,一张如玉的侧脸在微光之中确实好看,脸上还带着餍足的光芒,可此刻云欢真是忍不住想要用手掐他!   一晚上啊,她被折腾地真是够呛,翻来覆去,颠三倒四……   向云欢抬起头来,看到床幔时,却是忍不住“咦”了一声。   床上的人却是一跃而起,搂着她又倒在了床上,云欢赶忙拍开他的手,问道:“咱们的床幔是怎么回事?”   昨夜被人迷得七荤八素,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长平身上,以至于忽略了周边的变化。今儿一看,平日里一片柔红的床幔,不知何时换成了素白,素白也就罢了,可隐约见着上头还有一幅幅的图画。   云欢再走近仔细一看,顿时脸上大红:这,这都是什么啊?怎么看着竟是一副春宫图?画上帐内男女似在做那欢爱事,一旁的门外却站着个少女在偷窥,还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入自己的裙子里……   云欢再挪眼一看,这画旁边连着几幅,她隐约觉得眼熟,似是《风流绝畅图》上的画作,真真是香艳至极。   长平搂了她在怀里,低声细语说着话儿,可人也不老实,时不时还要碰着云欢的耳根,嗓子因着刚睡醒,带着些许嘶哑,越发撩人。   “这副床幔可是赵二的压箱宝物,难得他肯割爱送了我。”   “赶紧取下,若是让丫鬟们瞧见……”云欢抬手要摘床幔,长平伸手去咯吱她,至最后连云欢都不晓得,为什么两人乱成一团的结果是,自己的衣裳被褪尽了,方才还没睡醒的宋长平病秧子又成功地引诱她做了一回快乐事。   她唯一记得的是,最后她筋疲力尽,长平还要爬上来时,她翻了个白眼,一脚踹他下了床。   “大爷,您的脸……怎么伤了?”将近晌午时,长平带着宋磊行走在雍州城的大街上,宋长平分明是一脸春风得意,可是脸上有可疑的一道青痕。   宋磊狐疑地望着自家主子:你说,他陪在主子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可从未见着主子被人打了还这副发了大财的模样,这几日他可没出门,难道,是大奶奶打的?   可哪个男人被女人打了,还这么兴高采烈地?   再精明的男人,成了亲,果然就会变傻。宋磊看了看自家主子,默默哀悼。   宋长平好笑地看了一眼宋磊,突然笑眯眯地拿着折扇敲了敲他的头,道,“石头啊,你瞧你也老大不小了,可瞧上了什么姑娘?”   “……”但凡男主子要替他说亲了,那可真是主子春心荡漾了!   宋磊赶忙摇头,换了话题道:“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去瞧瞧你的心头好,绿萝!”宋长平依旧带着笑意,可是宋磊只觉一阵冷风吹过,背后却湿了大半。   “大爷怎得突然想起她来。”宋磊赶忙道,“她们二人自搬入城西那院子,日子过得也算太平。大爷还是别去了吧?”   “你对她们的情形倒真了解。”宋长平冷哼了一声。   宋磊也不知宋长平今日为何突然想起二位绿姑娘来,只觉得他的态度不太对,当下也不敢隐瞒。   “绿萝绿衫姑娘自小同我一起跟着大爷,多年情分,总是不能变的,自她们出府后,便在院子前头开了一家粥铺,我得空时便会去一趟。绿萝姑娘身子不好,我也想着照应一二。前些日子,他俩还求着我帮他们寻了个跑堂的”   宋磊看了眼宋长平,见他不置可否,硬着头皮又道:“我对绿萝确然曾经有过那样的心思,可是绿萝姑娘眼里没我,回府后,她又一心想跟着大爷,我、我高攀不上她!”   “你心属于她,便替她瞒着所有的事儿,即便是她要坏了大奶奶的名声,你也全然不顾了么?”宋长平此刻的脸算是彻底沉了下来,宋磊心头一慌,当街便要跪下,道了句,“不敢”。   宋长平赶忙扶着他,宋磊仍旧不肯起身,道:“石头这条命是大爷救下的,大爷就是让石头去死,石头也是二话不说。这祸害主子的事儿,石头打死也不能干!”   “你当真不知?”宋长平再问,石头依旧摇头。他这才放了心,将一早从云欢手中拿到的那张纸交到了石头手里。   这几日他养着病,外头有什么流言蜚语,他全然不知。若不是昨日赵游焕和王楚江特意来告知,他还不知云欢背地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今日他无意间见着那纸条,问了云欢,云欢支支吾吾说是王氏给的,具体是什么事儿,她却不说。   他心里明白云欢这是怕他担忧,可是这纸条上的地址却没人比他更熟。   在府里,她替他担惊受迫,就怕他哪日归西。   在府外,她流言蜚语穿身,有心人恨不得以唾沫淹死她。   他娶回来的娘子,他在床上欺负欺负也就罢了,平日里,都是放在心尖儿上疼得,哪容得旁人这么编排?   “不会是绿萝姑娘干的。她平日最是不爱说话……”   那粥铺不大,并没有很显眼的牌匾,不过是在粥铺门首上悬了个锦旆,上头写着“平安粥铺”,名字朴实地紧,也吉祥。   宋磊一路上低声碎念着,眼见着宋长平要踏进去,忙拦了宋长平,“大爷,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您让我先去探探路。”   两人就在粥铺的拐角处站着,宋长平还要走,宋磊赶忙拉着他退到了一旁,正巧是绿衫从粥铺里往外走,出来时,还四处望了一眼,不知是在提防着谁。   “你猜,她是去哪里?”宋长平歪了歪嘴,待绿衫走出不远,他拔腿便跟上。   一路上,绿衫走得极快,到了东市最繁华的的地段后,几乎没停地便进了金玉满堂。   宋磊低声嘀咕道:“金玉满堂里头,随便一件首饰都要百两,普通人连走都不敢走进去,她倒是熟门熟路。”   宋长平只是笑笑,等她进去后,他也走了进去。伙计显然是认识他的,唤了一声宋大爷。   宋长平恰好抬头,便见绿衫进了一间包房。   ******   绿衫入门之后,好生地收拾了自己一下,平整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鬓边的发。屋子里头发出一阵低笑声,她在笑声里听到有人说:“你们可不相信,我这可都是听宋大爷身边的丫鬟说的,没有半分惨假!”   绿衫赶忙带上笑,敲了敲门。门哗啦一下开了,走出个面庞秀丽的丫鬟,拉了她的手道:“妹妹怎么才来。我家奶奶可等了你好一会呢!”   “店里有事,耽搁了下。”绿衫陪笑着,那丫鬟却是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边走边道:“奶奶,绿衫姑娘来了!”   “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么!”屋里子是娇笑的声音,绿衫往里走,便见里头坐着是赵夕月、王素华,还有原本宋府的大小姐,此刻的赵家大奶奶宋红佛,余下的几个,也都是绿衫曾经在宋府讲过几次的人。   她刚刚走进去,最近才到雍州的刺史夫人顾氏便扬了下巴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道:“喏,那不就是宋府里出来的丫鬟绿衫么!绿衫,前几日你姐姐给我送花样时,同我说过,你们府里的大奶奶,原本是有个相好的,听说是她的表哥?”   几个女人们眼里都泛着好奇的光芒,绿衫匆匆施了礼,将手头的花样放下后,低声回到:“这事儿我也不大晓得,我就是来替姐姐送个花样的……”   “你怎么会不晓得呢!”众人质疑的目光让顾氏有些难看,她拔高了声音道:“前几日我在落霞庵里还遇见你姐姐,她就跟在向家大小姐身边。听说如今她是在向府里做事儿的?那她说的,定然是八九不离十了?你俩既是姐妹,她说的事儿,你怎么不晓得?”   顾氏连珠炮一样的问话,让绿衫哑口无言,顾氏又歪了头问宋红佛,“她原本是宋府的丫鬟吧?”   宋红佛脸上现出片刻的难堪,“我早就问过我祖母,我家弟妹最是贤惠,哪里是她们说的那般不堪!”   “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她们说的。”   顾氏不屑道,瞧见赵夕月和王素华坐着,陪了笑道:“听说二位小姐过几日也要住进宋府,到时候自然能见到那那位“大奶奶”。回头,你们可要好好同我说说,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绿衫叫几人又聊了起来,自个儿默默地退了出去,身后那顾氏又道:“这个绿衫果然不如绿萝,上回绿萝来时,说得有鼻子有眼,可把我乐坏了。她就像个闷葫芦!”   “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有什么稀奇的!”王素华哼了一声,“若是让我知道,我家被赶出门的丫鬟,回头就说主子坏话,我非打死她不可!”   “可不是,没良心的丫鬟!”赵夕月也应道。   绿衫不由地叹了口气,心里只道绿萝下这一步棋,不知是对是错。正要踏步往前走,身后却是多出一股了力量,生生地把她往后拽。   她慌乱之下,正要惊叫出声,那人却是捂着她的嘴,低声道:“是我!”   石头……绿衫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却见宋长平铁青着脸望着她,她双膝一软,不由地跪下来,失声唤道,“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这个算14日的份。 第51章 鱼蒙   平安粥铺的后头是绿衫和绿萝居住的地方,平日里,这边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居住,宋磊每每要到后头来,都被绿萝给拦住了。   可今日,因着宋长平的原因,绿萝亲自将二人迎到了后院。   宋磊想起前几次来看望绿萝时,绿萝的身子已经大好,有一日,她着一身霜白的衣裳,脸上不染半点脂粉,远远地望着他笑,当下他便迷醉过去,恨不能只停留在那一刻,两人直到了白头。   而此刻,他更是恨不得,就停留在那日那时,她美,他陶醉。   可是后来,绿萝却是巧笑盼兮地牵着他的手,半是凄楚半是委屈地问道:“石头,你能不能想法子,让我再回到爷的身边伺候?”   宋磊低头看跪在院子中央的绿萝,有片刻的晃神。   后院的上头,赫然写着“慕平阁”,此间主人的心思,不过一个匾额,已是呼之欲出。   可是院子里的人,此刻却是全盘否认。   “大爷,我近来一直不在铺子里,即便是今日回来,也是因着宋府放了假。您说的那流言蜚语,我更是全然不知情!”   绿萝斩钉截铁道。   “所以说,这全是绿衫一人所为?”宋长平的手指轻点石桌桌面,问这话时,却是望着绿萝。   只见绿萝面色苍白,轻轻按了按绿衫的手,绿衫慌忙地抬了头,片刻后,却是缓缓点头。“是,大爷,全是我一人做的。”   身边突然猛地落下个茶壶来,瞬时四分五裂,宋磊失神落魄地望着摔碎了的茶壶,片刻后却是苦涩地笑了:“绿衫,你住着大爷赏给你们的院子,还敢睁眼说瞎话不成!方才我们在隔壁,什么都听得真切!”   绿衫的身体震了一震,应道:“石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这话确然是我一人所传。粥铺里多的是客人,我不过说两句,他们听到了,传出去,自然是有的。我也只是说闲话罢了,谁叫他们爱传这些?”   “方才你去得,可不是什么粥铺。”   宋磊似笑非笑地望了绿萝一眼。却见她片刻之间,扬手打了绿衫一巴掌,“大爷这些年于我们如何,你如何不知?你为什么要对大爷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妹妹,你这么做,如何对得起大爷,对得起我!”   “姐姐……”这一巴掌委实来得太过突然,绿衫捂着脸怔住了,绿萝却是伏下身去,哭道:“大爷,是我没教好妹妹,你要打要骂都冲着我来。您若是不消气,我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大爷……”   “我身边的人多,还真不需要你伺候。”宋长平冷哼了一声,又问绿衫,“你依旧还要说,那些流言蜚语,全是出自于你?”   绿衫默默又一点头,宋长平起身踱了两步,随手却是摘下绿萝头上的珠花,只见金雀儿祖母镶底儿,缀着两颗大小均匀的南珠。   “这珠花费了不少银子吧?”宋长平淡淡笑道。   绿萝脸上白了一白。   宋长平却是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初初见你二人时,你身子不好,绿衫却是活泼。面儿上你是姐姐,可是实际上,却是绿衫处处护着你。当日在街头遇见你二人,是绿衫讨要了馒头,自己一口没舍得吃,全给了你,我可曾记错?”   “不蹭记错。”绿萝身子一抖。   “往后,你们二人在我身边,不论何时,你犯了错,全是由绿萝扛着,我虽知道,可是要打要骂,仍旧落在绿衫身上,你可晓得为何?”宋长平又问。   绿萝摇了摇头。   “我就想着,哪一日,你能明白你妹妹对你的心思,你哪一日,才能真正做个姐姐。”宋长平笑道。   “大爷,你说的什么,我不懂……”绿萝还要辩解,宋长平却是偏了头问绿衫,“这么多年却是你护着她,你不让她受委屈。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到你身上,你依旧不肯说她半句不是?”   那一厢,绿衫早已没了声响。   头上的大太阳晒着,绿萝的后背全都汗湿了,她的心却是一点点地沉下去。半晌,她终于变了脸色,阴仄仄地笑了笑,道:“是我做的又如何?”   “绿萝……”绿衫在一旁扯了扯她。绿萝甩了她的手道:“是我散播地又如何?她若是没做过,又如何怕我编排!大爷,我就是要让你看看,那个贱-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长平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示意绿萝继续说下去。   “她确然是夺了向大小姐的婚事,也确然为人嚣张跋扈。”绿萝扬了声笑道:“大爷,你心心念念放在心头上的人,压根就是个贱胚子,从前她还,她还同那个叫温玉良的表哥勾搭在一块!”   “温玉良……”宋长平冷笑一声,“从前你大奶奶确然看错了人,可如今她身边有我。我就喜欢她为人嚣张,又如何?我的婚事,又容得你来管?”   绿萝的脸色霎间变得苍白,宋长平的态度这般明白,她算哪根葱那根蒜,哪里能管得了他。   可是她恨啊,“若不是因为她,大爷怎么会将我逐出府外……”   “从前我不说,是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绿萝,我会逐你出府,是因为你不该有的心思太多了。不论大奶奶进没进府,你总会离开宋府。”   “可是你又留我在雍州,若你真不愿见我,大可把我逐出雍州!”绿萝最后挣扎道。   宋长平终是摇了摇头,“若是按照我的意思,我老早将你二人送回蜀州。我给你们备下的铺子,房子,全在蜀州。”   绿萝乍然抬起头来,眼里是弥蒙的一片泪水,宋长平点了点铺子,讥讽笑道:“这铺子,是石头用攒下的钱给你们备下的。”   她利用绿衫对她的好,处处隐在绿衫后头,让绿衫成了那恶人。   宋磊对她好,她却毫不怜惜地践踏,以求达到自己的目的。   看似出水芙蓉一般的绿萝,身后一片黑暗。   宋长平起了身往外走,回身望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宋磊,“方才你还同我说,你心仪绿萝,此刻呢?”   再看闷不做声,脸色铁青的绿衫,“这么多年维护,你可值得?”   ******   “听你这么说,绿萝也就两个人对她好一些,你这么挑拨离间,似乎不太厚道。”夜里,云欢搂着长平的脖子问。   “有什么不厚道的。”宋长平低声道:“其实绿衫和石头心里头都明白,我不过是点明了罢了。”   若不是绿萝做到这个份上,他也不愿意做这个坏人。   对方若是个男人,如温玉良一般,他还可以粗鲁粗暴地以身体上的伤害做威吓。可是他宋长平不打女人,绿萝自离了宋府也不算他手下的丫鬟,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用这种法子。   希望点醒了她,能幡然悔悟也好。   “若他们还执迷不悔呢?”云欢不可思议道:“你要晓得,有一些人啊,就是要无怨无悔地对旁人好。”   “大约不会吧。”   长平暗自想着,似乎石头黄昏时回来时,来禀报了下,说是绿柳同绿萝二人大吵了一架,两人决定去蜀州投奔亲戚,再不回雍州来,而平安粥铺已然歇业了。   “你姐姐倒是舍得,那么贵重的祖母绿珠花也舍得给绿萝。”长平啧啧道。   其实事情并不难猜,绿柳绿萝毕竟是从宋府出去的丫鬟,却能对向府的事儿知道的那般清楚,还能准确地说出温玉良和云欢曾经的事儿,这事儿同向府的人就脱不了干系。   再者,又听说绿萝近来都在向云锦身边伺候,再看那珠花……   这向云锦啊,真是要同云欢纠缠到底了,好在少了个绿萝在她身边,总算少了分威胁。   照他看来,有些女人虽则表面凶悍,心有猛虎,却能细嗅蔷薇——以他家小娘子向云欢为例,再是悍妇,再是野蛮,可是内里的温柔,却足够让他沉耽其中。   有些女人,虽然表面柔弱如菟丝花,可是心里却住着毒蛇和蝎子,啃你一口,啄你一下,那就得丧命——这样说来,向云锦和绿萝似乎是一个道上的姑娘。   “但愿你说的那个绿萝此去太平。过几日向云锦就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要是挡不过来,你就给我上!”   云欢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把长平给逗乐了,云欢搂着他脖子道:“你可别笑了,我都愁死了。”   今儿一早绣屏便来她这了,王氏身边说好要来的那个张妈妈临时出了点事儿,换了个姓季的婆子。   几个人商议到如何安置那些要来宋府学习的小姐时,云欢原本想着,王氏的院子一旁倒是有个空的院子,来三四个小姐一同住几日,倒也无妨。结果同季妈妈一商量,季妈妈赶忙阻止,说是那个院子长久未有人住,眼见着客人就要来了,若是住进去,恐失了宋府体统。   “孙姨娘那还有个空院子,我瞧收拾地倒也齐整。”云欢又问。   绣屏踟蹰道:“院子空倒也是空着。只是四小姐年前求了老太太,说是现下同三小姐住在一个院子里头,太过拥挤。老太太倒是没答应,但是老爷应下了,说是过几日把那院子再修葺修葺,让四小姐选个好日子就搬过去。”   “那不是又不成?”云欢眉间都皱成“川”字了。   “四小姐的脾气,大奶奶您也是知道的。”绣屏低声道:“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若是您这会占了她院子,她指不定就说您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若是放在从前,绣屏决计不会将话说得这么直白,果然是变成了自己院子里人的,就变得贴心了。   季妈妈接了话头,也说道:“我昨天还听夫人说,四小姐就是怕您占了她的院子,今儿想着要搬房子呢。这会您管家,若是您真要借她院子用,她也没什么由头推辞。就怕回头,孙姨娘又要在老爷跟前说点什么。”   云欢只听她二人说话,一个人老太太身边来的,做事务求息事宁人,另一个从王氏那来的,恨不得她去跟孙姨娘干一架的姿态……   哎,她就是个肉夹馍啊!   他们话说得直白,更是事实。   云欢叹了口气对长平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却不敢四处点火,就怕引火自焚。喏,眼下,就剩下离咱们院子最近的梨香院空着,从前我还想着咱们院子偏,安静!往后这几日啊,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15号滴。听说晚上有流星雨,祝福大家心想事成!【周末两天依然在上班的我桑不起,完全没心思看流星雨……】 第52章 鱼蒙   此次来的教导嬷嬷是个有头面的人物,事前,老太太也早早就安排好了她的住处,云欢自不用操心这个。   梨香院正好三间房,一间正房,东西厢房各一间,左右都配着耳房,算起来,正好够赵夕月、王素华和向云锦住。因为事情来得急,云欢第一时间想得便是赶紧把院子拾掇清楚。   等云欢到了院子,才发现平日里梨香院都空着,虽则时常有客人来,可都是一般的客人,屋子里的陈设都略显陈旧,连带着里头的被面儿、枕套等一干用度都是按一般客人的来布置。   若是换做普通客人也就罢了,可今日来的,不说向云锦如何,一个赵夕月是赵知府家的千金,另外个王素华也是名门大户王家的掌上明珠,赵游焕和王楚江又是宋长平生死相交的好友,哪个都是慢待不得的。   季妈妈道:“咱们府里每年都会定制些蜀锦的被面,前些时候大奶奶您进门之前,夫人又让定制了几套,用也没用完,应该还剩了些在仓库里头。只是往日这些都是孙姨娘管着……”   云欢这才身上冒了一身汗来:可不是说,前些日子说要清点仓库来着,结果长平病了,一拖就是几天,她也没心思去打理。今日若是再贸贸然开了仓库,到时候可真是难说了。   好在前几日她和老太太点明了要孙姨娘在一旁帮衬,也说过,若是孙姨娘没交接清楚,她定然是不会接手的。当时老太太直接当着她公公宋元年的面儿,要孙姨娘一同盘账。   当下,她也不去仓库了,直接领着绣屏和季妈妈去了孙姨娘的院子。   “孙姨娘这些日子都称病,不见客的。”绣屏低声道。   “咱们大奶奶可不是什么客人。老太太点了名儿要让她帮衬大奶奶,她可就没什么推脱的理儿了。再者说,她称病都小半个月了,大奶奶若是不去看一趟,没准她就这么一辈子病下去了,这账可怎么说得清?”   云欢默默地点头,想到今日老太太也同她说过,如今管家的是她,她就该拿出些气派来,省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将她看低了去……   老太太还是要她立威啊!这威怎么立?拿孙姨娘开刀呗。   云欢领着人往孙姨娘那走,路过花园时,却是看到人高马大的苗玉髓躲在一棵大树的后头,面色凝重地看着园子里人。   自那日苗玉髓帮长平驱蛊后,行踪变得神秘莫测,时常是几天看不到她人,猛然一天,又在宋府的疙瘩角落里寻着她了。   府里的人都晓得她是宋长平的贵客,来去都随他,只是偶尔还是听到府里有人在低语:大少爷的这位客人可真是奇怪,走路都不带声儿的。   云欢想着苗玉髓是自由惯的人,也就随她去了。   只是这会她好奇地望过去,便见花园的石桌旁,前几日还称病的孙姨娘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半旧的袄子,下着嫣红撒花洋绉裙,遍身绫罗,插金戴花地坐着,石桌上还摆着时下难得一见的荔枝。   她就这么倚着,一盘的丫鬟给她打着扇子,剥着荔枝给她,她舒服地哼着小曲儿,摇头晃脑,舒服得紧。   哪个姨娘,能过得比她怯意哟……   云欢叹了口气,再看苗玉髓也觉奇怪:苗玉髓在这又是做什么?云欢自认识她之后,便知道她有调戏美男子的癖好,可是什么时候,她竟窥视起年轻的少妇了?   云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正要拍苗玉髓的肩膀,她却突然警觉地反手扣住她,见是她,赶忙“嘘”了一声,悄悄地带着云欢走了。   等彻底躲开了孙姨娘,苗玉髓才突然沉了脸问道:“方才那个女人是谁?”、   “那人是府里的孙姨娘。”云欢回道,见她神神叨叨,又问,“你没事跟着她干嘛?”   “能干嘛?”苗玉髓随意摘了片树叶叼在嘴里,笑道:“觉得她特别呗。”   “……”云欢默了一默,又道:“听说前几日你和赵游焕去了花船上玩儿?没出什么事儿吧?”   “能出什么事儿!不过是个浪荡子罢了。论浪荡,他能胜过我?”苗玉髓冷哼了一声,朝孙姨娘那望了一眼,不自觉的拧了川字眉,沉声道:“你家这个姨娘,真是特别地紧。”   “哪儿特别?”云欢还要再问,苗玉髓吐了树叶,一声不吭地走了。   “混蛋……”云欢骂了一声,最恨旁人说半茬子话,挠地人心痒痒的。   老太太和王氏都晓得苗玉髓是女子,连带着绣屏和季妈妈也是晓得了,这会见她远走,绣屏不由地吐了吐舌头道:“这位姑娘才真真是特别。我可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人高马大的姑娘,也不晓得她穿回女装会如何。”   “总有那日的。”云欢眯眼笑了一笑。回头再看孙姨娘,这小太阳晒着,新鲜水果吃着,脚打着摆子……再看看她自己,心急得嘴角都要冒火泡了!   想来,她活得还不如一个姨娘自在。   云欢想着,不由地火冒三丈。   “一会见着孙姨娘,行礼时,给我大声一些!”云欢叮嘱左右道。   在这园子里这么大大方方地坐着,还敢装病不成?   她大跨步地上前,没等孙姨娘反应,绣屏已经乖巧地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半礼,扬了声脆生生道:“孙、姨、娘、安、好!”   她喊地一顿一顿地,整个嗓子扬在院子上空,孙姨娘还未反应,蹙眉道:“哪个丫鬟这样冒冒失失!我又不是聋子,要你这么喊!”   待她回头见着绣屏,脸上的怒容顿时减了大半,颇尴尬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绣屏姑娘啊。”   “多日未见姨娘,姨娘这一向可好?”绣屏堆了笑道。   “好,好……”孙姨娘脸僵着,见云欢和季妈妈站在一旁,季妈妈略略施了礼便不再搭理,她似是习惯了,也不恼,对云欢道:“大奶奶这是要上哪儿去?”   “听说姨娘病了,前几日便想来看望姨娘。这会见姨娘大好,我便安心了。正巧,这几日有几位小姐要到咱们府里做客,我这遇上点难题。管家这事儿上,我又是生手,还得姨娘指点指点。”云欢笑道。   孙姨娘方才避之不及,已是懊恼,这会见云欢直奔主题,脸都绿了大半,说身子不好这个推辞,怕是不能再用了。她只得边推辞边想法子。   “奶奶是聪明人儿,身边又有绣屏姑娘和季妈妈,怎么还需要我呢?我啊,就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孙姨娘“呵呵”道。   “姨娘真是谦虚,老太太前日里还夸姨娘能干的。”绣屏笑道。   孙姨娘脸上一怔,云欢挽了她的手道:“可不是说。我还没嫁入宋府前便得知孙姨娘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呢。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姨娘,咱们府里可还有多余的蜀锦被面,不知放在哪个仓库?”   今儿云欢是真没多余的时间同她磨叽,只想着赶紧把事儿办妥了,这仓库里头的事儿,还能慢慢清算。   “那被面儿不就放在东仓库里么?”孙姨娘顺口就回道,蹙了眉头又道:“仓库的钥匙和账册我都交给了老太太,奶奶没拿到?”   孙姨娘私心想着,今日只要把这个瘟神打发了便好,只要脱了手,她拒绝向云欢一回,她可以再来,可若是她三番四次推拒,她就不信,向云欢还能再来!   她哪里知道,这回,她是真正看错向云欢了——打蛇随棍上,那绝对是向云欢的一种天赋!   再者,这件事儿上,云欢早就看准了问题出在孙姨娘身上,她哪肯放手。   “我不是不晓得放哪里么!”云欢笑道:“祖母把库房的账本儿和钥匙倒是交给我了,前些日子相公身子不好,我便一直没开始动,只想着哪日等姨娘身子大好了,咱们再一同清点清点仓库,这事儿老太太也是应允的。在这之前,还是得姨娘费心,同我走一趟仓库,领了东西,还得姨娘看着些,我这不是怕我点错了拿错了,到时候错了帐,要让姨娘为难么!”   说话间,云欢便带着孙姨娘一同往前走,不知不觉间,二人竟是走到了东仓库。待孙姨娘回神,云欢恰好把话都挑明了说完。   孙姨娘心里头却是响起一阵捶鼓声:先前真真是小看了向云欢这个商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以为只是个躲在宋长平背后的小媳妇儿,顶多再加上个刁蛮任性的性子,这会看向云欢笑意盈盈,她却背后发了毛。   她自信她账面上做得清楚,虽则最后有些地方有些明显的纰漏,可是老太太都不敢说她半句不是,总不能至最后,她却在一个小丫头身上栽了跟头?   不可能!她心底里暗暗摇头。   只是此刻逼上梁山,她只得硬着头皮带上笑道:“先前倒是有剩下四床蜀锦的被面儿,让绣屏姑娘随我进去取一下?”   “那自然好。”云欢笑道。让绣屏进屋时,不忘低声叮嘱:“千万担心些。“   “晓得了。”绣屏低声应着,领了几个小丫头进去取东西,好一会,总算是平平安安出来了。   云欢自是感谢孙姨娘,至花园处,孙姨娘明显面色沉重地走了。   回程的路上,绣屏又道:“方才登账册时,孙姨娘的脸色不大好看,原本是让我去寻守仓库的王三的,我推说腾不出手来,她才悻悻地去了。”   “我管她好看不好看,东西拿到手就成。”云欢应道。   一旁的季妈妈不解道:“奶奶怎得就这么放过她?我瞧她那模样就是心虚呢。何不趁这个机会,把仓库都盘点盘点。这会子把话说明了,她要是暗地里再做些手脚……我只怕再拖下去,这笔账啊,就烂了!”   “事有轻重缓急。这几日客人们就要来了。那位教导嬷嬷也是有头面的人,若是教她知道咱们府里一团乱,传了出去,多不好。咱们眼下先安排好几位小姐,其他的事儿,缓缓再说。”云欢笑道。   待回了院子,她却是渐渐沉了脸:王氏若是能抓孙姨娘的把柄,怕是老早就抓住了,之所以推到她身上,定然是事情有些棘手。   她见过狐狸一般的孙兴,也知道他管理店铺的能力,想来,孙姨娘若是出点什么事儿,也有孙兴替她掩饰。   一个个都将尾巴藏得那么好,她怎么下手抓人?   还不如放点口风出去,让她着急地跳脚,到时候四处想法子解决,总能露出点马脚来。   她只需在暗处等候时机……或许一击即中,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觉得好看就请鼓鼓掌,包包养呗~~~~ 第53章 鱼蒙   在王嬷嬷入府之前,王氏特意让人早早去请了赵夕月、王素华等人过宋府,一来是让她们早些熟悉宋府的环境,二来,王氏也是想着赵夕月、王素华等人是大家闺秀,若是能同宋紫颜、宋蓝笙早点见面,增进些感情,那自然最好不过。   云欢事前想的便是梨香院里有一间正房兼东西厢房,在布置时,三件房子都是一样规格布置。可是毕竟正房的规格高于厢房,东厢房又胜于西厢房。   住在哪间房,虽则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在有心人看来,这就是地位的象征。   于是在房间分配时,她又犯了愁。   赵夕月和王素华二人她也没见过,偶尔问过长平,长平倒是有提起,赵夕月为人温婉大气,王素华年纪比赵夕月小些,平日看来娇俏可爱,但是偶尔犯起倔脾气时,连王楚江都要让三分。   云欢仔细一想,若是论起身份地位,赵夕月年纪最大,又是赵知府家的千金,王素华家底虽则也富贵,可同赵夕月相比,毕竟差上一些,不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从年龄上来说,都应以赵夕月为尊。   那正房自然是让赵夕月住。   可是想起王素华的为人,云欢着实怕她心里不爽快。   举棋不定时,好在长平点醒她,说是赵夕月同王素华自小玩儿在一块,如同亲生姐妹一般,云欢这才慢慢安心。   等她们二人过府后,云欢这才注意到,一向最是争早抢先的向云锦这回竟是落了后,迟迟不来。   云欢只道向云锦是路上耽搁了,抑或是故意摆谱,也就没放在心上。等赵夕月和王素华见过老太太和王氏后,略说了几句话,边让云欢和宋紫颜便领着她二人去了梨香院。   “这屋子里的东西可都是嫂子亲自挑选,亲自布置的呢。”   等到了正屋,宋紫颜见屋子里的陈设处处都是用了心的,用得都不是一般的东西,可整体看起来却不落俗流,清新雅致地紧,饶是她看了心下也欢喜。   屋子正中摆了个鎏金双峰团花镂空银熏球,上头装饰着十朵双峰团花纹,蜜蜂飞翔花朵中,看了便觉得有花香扑面而来。   “这熏球真是精致地紧……”王素华带了笑往前走了两步,顿觉一股花草香铺面而来,难得的是香而不腻,是隐隐绰绰的暗香。   “前些日子我在嫂子房里就看上这对熏球了,跟嫂子要了半晌她不肯给我,这会子却是送到了赵姐姐的房里。我想着,另外个大约也是在素华妹妹的屋里吧。嫂子可真是偏心地紧!”宋紫颜不由地朝云欢奴了奴嘴。   赵王二人听得大笑,“怎得吃起我二人的醋来了。这一股子酸味哟!”   “可不是么。平日里真是白疼这丫头了!”云欢陪着笑道,掐了一把宋紫颜,“看你还敢来我院子里抢吃食!”   笑虽笑,可是赵夕月也晓得宋紫颜这是替云欢邀功,忙谢了两句,云欢直摆手。   赵王二人看云欢一副随和的模样,同宋紫颜也是自然而然的亲昵,全然没有外头人谣传的那样不堪,当下里对视了一眼,心里各自摇头,只道谣传果真不可信也。   云欢又带着王素华去了东厢,王素华看屋子里陈设同赵夕月一般模样,独独点的那香香味却是更加跳脱,像是她平日常用的熏肌香。她心里想着,定然是向云欢私下里做了功课,摸清了她们各人的喜好。   端是这份细心和诚意,已然让人感动。   “屋子简陋,只能委屈二位小姐暂且住几天。”云欢略带了歉意看王素华。   “大奶奶真真是太客气了。”赵夕月随口接过话,“本不用这般麻烦。我和素华妹妹自小玩儿在一块儿,却是难得住在一起。不若让我二人住一间屋子,也好说说体己话。”   “夕月姐姐若是不介意,我自然是愿意的。”王素华笑着回道。   云欢带着二人在梨香院里逛了一圈,下人们都去收拾行李了,宋紫颜直道宋府的花园里新进了一盆罕见的茶花,名叫“十八学士”,拉着赵夕月和王素华二人去逛园子去了。   云欢想着府里还有事情未打点,早早别了三人。回府里的路上,眼皮却直跳,只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快近晌午的时候,梨香院里果真出了事。   那时候,云欢正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呢,思华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说是绣屏让她赶忙来告诉一声,王素华家的女婢同向云锦的贴身丫鬟动起手来了。   云欢还惊讶向云锦怎么无声无息地就进来了,她一早分明告诉下人,若是向云锦来必定要通知一声。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向云锦来后,恰好瞧见了孙姨娘,是孙姨娘领着他们去了梨香院。   那一头,孙姨娘也没派人来通知云欢,孙姨娘带着向云锦去跟王氏请安,倒让下人带着向云锦身边的丫鬟去了梨香院。   这一来二去,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孙姨娘身边的丫鬟竟是带着向云锦的丫鬟直奔了东厢。   王素华的人虽然不住东厢,可是东厢左右的耳房却是王素华的下人们在住。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有三分脾气,自家主人让屋子住是一回事,被人强占又是另外一回事。   两方人竟因为一间屋子,险些大打出手。   若不是云欢几回见向云锦没来,让绣屏去梨香院看看,这事儿还不知道要闹多大。   她才踏进梨香院,便见王素华和赵夕月的丫鬟们站在一边,当中一个是神色倨傲地站着,像是王素华的女婢,叫司琴的。   另一头,却是向家的几个丫头,当中一个她看着眼生的人,捂着脸,嘤嘤地哭道,“我们来时,这屋子分明没人。待我们住下了,你们又来抢屋子里,这是什么道理?说起来,我家小姐还是宋大奶奶的姐姐,更是宋大爷的小姨子,宋向家还有亲戚。这东厢房,我家小姐怎么就住不得?住不得也就罢了,你说一声便罢了,凭什么打人!”   “我家小姐就是住在东厢!我们都要把东西都拾掇好了,你才来。谁抢谁的,还真是说不准!亲戚?论亲戚,我家小姐还要喊宋夫人一声姑母,喊宋大爷一声表哥呢!我打你?我何曾打过你!我不过是推了你一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少装腔作势!”   瞧两人姿态,云欢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方才向云锦没提早来她还好生庆幸了半晌,只想着等其余两人尘埃落定了,向云锦再搬入西厢房自然没什么说头。   可是这会看,想让事情变得复杂的人,真是大有人在!   “咦……”身边的思华低声惊讶了一声,低了声音道:“大奶奶,那个好像是咱们院子里出去的那位绿萝姑娘,她怎么成了大小姐的贴身女婢了!”   “绿萝?!”云欢心里也觉一沉。   前几日,宋磊才同她说过,绿萝和绿衫两姐妹已经离开雍州,平安粥铺宋磊交给了另外的亲戚打理。这会,她怎么又出现在宋府了?   她再看那个状似娇弱,嘤嘤哭泣的人,可不是同绿衫一般摸样么!   此时,别说云欢和思华惊讶,连绣屏也是百般不解。你说,绿萝好端端一个姑娘,没签卖身契,听说大爷还给她一条极好的出路,当时,府里多少姑娘羡慕她。   她怎么好端端的路不走,偏生还要做人丫鬟!   想归想,绣屏仍旧好声说道:“亲家小姐的住处大奶奶一早便安排好了,就在西厢房。绿萝妹妹怕是走错了地儿。这全是误会,妹妹别太介意才好。这就随我去一趟西厢吧,早些拾掇清楚了,主子回来,才好住下。”   那头绿萝边抽泣,边回道,“按理,主人家如何安排,我们就该怎么听。可是方才分明也是孙姨娘领我们到了东厢房,这会子又赶我们出去?”   她索性站着也不肯走,捂着脸,手是怎么都不肯放下。   云欢见状,进去正要说话,却见绿萝唤了一声“小姐”。   云欢一回头,便见宋紫颜带着赵夕月、王素华两人兴致勃勃地归来,另一头,向云锦也是紧随其后   几个人竟是不约而同地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绿萝满面泪痕,又适时放下手,看上去,右脸是分明的五指指痕,略略青肿。   向云锦不由惊讶道:“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绿萝哭道:“方才是宋府的下人将咱们送到东厢房,奴婢们想收拾屋子,被人赶出来不说,奴婢,奴婢……”绿萝顿了一顿,哭道:“还被人打了!”   “你胡说!”司琴赶忙对王素华解释道:“小姐,方才我只推了她一把,决计没打她!”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把自己打成这样不成?”绿萝啜声回道。   趁着二人对峙,绣屏赶忙将前因后果同宋紫颜等人说了一遍。   宋紫颜在一旁低声道:“真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从前还是咱么宋府的下人呢,这会却成了向家的下人。前几日我家大姐回来过,说外头传的大嫂的流言全是出自这贱婢!想攀上宋府的枝头,攀不上就恶意坏我大嫂名声,还敢入我宋府,真是不要脸!”   王素华闻言,再看一旁一脸无辜的向云锦,不由地沉了脸斥司琴道:“咱们在宋府就是客人!哪里客人在主人家同人动手的道理!往日我教你的那些,全教你吞到狗肚子里去了!不识礼仪,不知教养,平白地让人看了笑话!”   几句话,说得司琴低了头不出声,王素华扬声又骂道:“不过是个住处,也值得让你们争破了头!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王家就出你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货!宋大奶奶一片好意,全叫你们糟蹋了!这会子还让宋大奶奶为难,我还有什么颜面在这住着!”   云欢只听她指桑骂槐地说了一通,见她提及自己,赶忙道:“也怪我没安排妥当,才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这怎么能怪大奶奶!今日素华跟着大奶奶进院子,自然知道你费了多少心思!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让我家下人给搅浑了!”王素华笑着。   赵夕月接过话头,对向云锦道:“向大小姐若是喜欢东厢房,同素华说一声也就是了。咱们一同为客,就该和和气气,万万不能再添主人家麻烦,让主人家为难,你说是吧?”   向云锦脸上一会青一会白:抢东西,这抢到手是一回事,旁人让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抢得辛苦,旁人让得痛快,这即便是抢到了,也依旧是种羞耻。   可是,事已至此,往后一步是示弱,向前一步却会得罪赵王两家小姐,这东厢房,她住,还是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白莲花盛开的季节,是奋斗的季节,fighting! 第54章 鱼蒙   向云锦还在踌躇,那一头绿萝仍旧嘤嘤哭着,王素华听着一阵心烦,摆了手对司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房子腾挪出来给向大小姐!”   司琴咬着唇闷声道:“奴婢们的东西都搬进了耳房里,东西业已收拾妥当,即便是要腾挪出来,也要费些时辰。奴婢们……这会就去!”   “何必麻烦!”向云欢赶忙道:“这东厢原本就是给素华妹妹准备的,万万没有让妹妹腾挪的道理。”   她一双眼睛只看着向云锦,好声道:“姐姐既是到了宋府,自该让人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接姐姐,怎得无声无息就来了?我在西厢替姐姐备下了房间,姐姐这会随我来就是了。至于你……”   云欢蹙眉看绿萝道:“若你还要在这哭,你就继续哭着。哭晕过去了,我回头派人抬你回向府!入了府里便乱闯乱撞!你但凡问一声府里的人,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误会!我在向家这些年,可从没见过你这样敢自作主张的丫鬟!说好听了,是忠心护主,说难听了,就是胆大妄为!”   云欢顿了一顿,见向云锦还要说话,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又是一阵抢白道:“姐姐你可别怪我教训这丫头。只是我也是向家的女儿,若是让几位小姐误会了咱们向府没规矩,那咱们向府可真是大大冤枉了!”   她转头又对赵夕月、王素华道:“我家大姐心善,于下人也最宽容。”   “宽容和纵容,可不是一个词儿……”宋紫颜在一旁哼哼道。   “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大奶奶不必动怒。”赵夕月挽过云欢的手柔声说道:“大奶奶明事理,向大小姐也是个温婉的人儿,都差不到哪儿去。今儿的事情说起来,全是下人处理不当,他们眼界儿浅,咱们却犯不着怄气。”   她笑了笑,又对云锦道:“向大小姐若是觉得西厢住着不舒坦,我让下人腾出正房来,也是可以的。方才我们几个逛了逛四周,这西厢房的后头靠着花园,打开窗子便是鸟语花香,也有别样的景致,我也欢喜地紧呢。”   一个两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向云锦哪能再争再抢,心中虽是百般不愿意,当下也只能陪着笑脸,“妹妹也说这是个误会了。我本就是住哪儿都不打紧的,都是这丫头,自作主张,平白生了事儿端。”   从头到尾,竟再也没人提起绿萝脸上那道五指印。   ******   “小姐,你可千万提防着那位绿萝姑娘呀!”一路上,思华不断在云欢耳边叮咛着这句话。想起方才云欢送向云锦到了西厢后,返身离开时,绿萝那怨毒的眼神,思华便不寒而栗。   “有什么可怕的。”云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会绿萝和向云锦凑成了双,还是在她的地盘上,她还怕她们两能翻出大浪来?   话虽是这样说,云欢当下仍旧回了一趟向府。   向恒宁早前便说要去蜀州,哪知身子状况一直不佳,风寒在身,断断续续,一直也没好干净,前几日更是突然倒下了。云欢只觉他这病来得蹊跷,特意让林源修看了看,林源修只道他是积劳成疾,年岁大了,病便全发了出来,若是不仔细调养,往后还有苦头吃。   饶是这样,向恒宁仍旧静不下来,嚷着要去蜀州,还是孙姨娘特意派了人去寻云欢,云欢好一顿劝,才让他暂时消了那心思。   今日过来,看向恒宁脸色倒是好了许多,她去寻他时,便见杨姨娘搀着他,两人在花园中慢慢走着,有说有笑,反倒是苏氏没了身影。   “爹。”云欢甜甜唤了一声,向恒宁和杨姨娘扭头看是她,两人都是欢喜地很。   “姑奶奶回来怎得也不说一声!”杨姨娘嗔怪道。   “这不是想爹爹了么。”云欢笑道,上前几步走到向恒宁身边一样搀着他,问道:“爹爹身子可好些了?”   “我身子什么时候不好!”向恒宁吹胡子瞪眼,云欢只得陪笑道:“是是,爹爹身子最是健朗。”   “原本就是!”向恒宁笑道,拉着云欢问了些府里的情况,云欢一一答了。也不过陪他走了片刻,他便说身子乏了要休息。   云欢搀着他到屋中,又伺候着他躺下,等他睡着了才悄悄离开,可这会看他,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一阵悲凉:曾经还健朗矍铄的人,这会却平添了许多华发。   “母亲怎么不在?”云欢蹙眉问道,杨姨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前几日还在床前伺候着,还同老爷说了好一会的话。今儿一早说是要去庵堂里给老爷祈福,暂时不回来!”   “祈福?”云欢讥讽一笑,“别祈福祈到旁人你家里去才好!大姐今日去了宋府,姨娘可晓得?”   “晓得的,夫人跟老爷提过。”杨姨娘看了看四周,又对云欢道:“姑奶奶可知道夫人想将二小姐说与哪户人家?”   “哪户?”云欢问。   “前些时候二小姐去了落霞庵住了好几日,似乎遇上了赵知府家的夫人。前几日我听夫人同老爷提起过,赵夫人似乎挺喜欢咱们二小姐。”   “赵家?”云欢顿了一顿,讶然道:“莫非赵夫人想让大姐嫁给赵游焕?”   “怎么可能!”杨姨娘断然否认道:“咱们夫人倒是想,可是赵家有这样的家事,求的是门当户对,怎么会看上咱们宋府?”   “那赵游焕也没什么兄弟了啊!他家兄弟都成亲了,最小的弟弟才五岁而已!”云欢道。   “赵夫人有个外甥,前年的时候中了进士,就在临县当县令,原本娶了妻的,去年那夫人难产,母子二人都死了。他年岁倒也不大,三十罢了。赵夫人这是想做媒人,将二小姐说与那县令做续弦呢!”   “母亲肯?”云欢问着,自己却摇了头。   “赵夫人娘家家底厚得很,她哥哥嫂嫂又去世得早,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孩子,二小姐嫁过去就能自己当家。虽说是续弦,可是那县老爷正当而立,听说相貌端庄,前程也大得很。夫人怎么不欢喜?”杨姨娘细细说着,“赵夫人有这样的意向,夫人也欢喜,就怕赵夫人嫌大小姐教养不够,这才寻着机会让大小姐也去那位嬷嬷底下学学规矩。”   云欢总算明白苏氏为何要绕着这么大一个圈子,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让向云锦进了宋府。   三十岁的鳏夫,确然岁数不大。虽则成过亲,可好在没孩子,又是有功名在身的,做他的夫人,倒也自在。   只是云欢想到向云锦同温玉良曾经做过那样的事儿,若是到了验明正身的时候,向云锦……   云欢赶忙摇了摇头,这亲未必能成,她想这些,委实太早了。   “这婚事能成自然也好,就怕中途又生了变故。听说赵家的大小姐也在宋府里,大小姐走之前,老爷还好生叮嘱了大小姐一番,让她一定循规矩蹈。”   杨姨娘见她发呆,换了话题道,“老爷这几日精神好多了。还多亏了姑爷给老爷寻来的药!”   “长平这几日来过?”云欢惊讶道。   “这几日都有来,时常是黄昏时候来,陪老爷逛逛院子说说话,老爷心境都宽了,这几日还总在感叹,说姑奶奶你嫁了个好人家。姑爷啊,对老爷也真是上心。”杨姨娘柔柔笑道:“你可别怪姑爷不告诉你,那是老爷不肯让他说呢!都怕你担心!”   “喏,说曹操,曹操到。这会人就来了。”杨姨娘朝抄手游廊处点了点下巴。   云欢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真看到一身白衣的长平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而行,见了她也没惊讶,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边,唤了杨姨娘一声,这才低了头含着笑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才对。”云欢嗔道:“这几日都是你陪着爹爹,你也不跟我说。我看你早出晚归,还以为你在外头做了什么坏事呢!”   “家有娇妻,不远行!”长平低声呢喃了句,手扶在云欢的腰上,却是不怀好意地往下滑了一滑,见云欢脸上带了娇羞,却假装未见,扬声问杨姨娘道:“岳父大人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这会他也睡下了,姑爷和姑奶奶今日不必陪着,有我就行。”杨姨娘笑着,从袖子里抽出封信来,递给长平道:“这是姑爷前几日同老爷要的东西,老爷让我转交给姑爷的!”   长平微微点了头说了声谢,垂了眸子看云欢,略蹙了眉头道:“怎么今日看着这般累?没休息好么?”   边说着,边拥着云欢往外走。   杨姨娘在后头一直目视着二人离开,待回神时,嘴角却是高高扬起:这真真是让人羡慕的一对璧人。   “姨娘给了你什么?”上了马车后,云欢斜斜倚着,半个身子都靠在长平身上。身后的人却是不老实,伸手入了她的衣襟,带了茧的手就在她的背部游走。   马车外头是热闹的市集,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的吆喝,可是马车里,长平却是一点不松懈,低了头一口便含住了云欢的耳垂。   “诶……”云欢低声抗议着,回了头,却见方才还挺精神的长平,这会眼里眉间却是委屈,眼睛里更带着股欲-求不满。   “你这是怎么了?”云欢拿手戳了戳他的胸膛道:“白日宣淫可不是君子所为,这可是在大街上呢!”   “我从来都是伪君子……”长平呢喃着,搂着云欢,又去吻她的脖子。   云欢越看他越觉得可疑,在他的身上仔细嗅了嗅,顿时脸色大变,当下也不管长平如何了,提手拧着长平的耳朵道:“说,你方才去了哪儿!这一身的脂粉味!”   “我能去哪儿!”长平一把抓住云欢的手腕,身子不过略略往前一压,全然将云欢压在自己的身子下,将头埋在她的颈边,深深呼吸道:“一大早被赵游焕拉出去,还为有什么好事儿。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拉着我逛了全城的妓院……”   “妓院!”云欢怒极,正要挣扎,长平低声道:“你别急!我是陪着他逛,陪着他看姑娘罢了!”   长平想到这儿,真是郁闷死了。赵游焕真不知发什么疯,全城的妓院都逛遍了,到最后一杯花酒没喝,一个姑娘没要,却拉着他到酒馆,自己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嘴了也就罢了,还嚷嚷着什么喜欢,什么男人……   赵游焕要是喜欢男人,他宋长平就把脑袋剁下来!   “不晓得他被谁刺激了。最后受苦的却是我!”长平低声道:“那些妓院里大体都放了催情的香……我这会,真是难受得紧。”   长平说着,拉着云欢的手便往下挪,直到按到那硬挺上,才略略呼了口长气。   “没瞧见你时都不打紧,一见你,它就不老实了……”长平说着,一双眼睛都发亮了,委屈地看着云欢直眨巴。   “这儿是大、大街,马、马车上!”云欢结结巴巴地指了指外头。   唔,这会的宋长平眼里泛着绿光,好可怕!这种情形下,果然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   云欢赶忙咽了咽口水,指了指长平丢在一旁的信,低声问道:“姨娘方才给你的是谁的信?”   “我都这般难受了,你还只管信。”长平落寞道,身子动了动,将那封信抽过来,往云欢手里一塞,“自己看。”   云欢狐疑地低头正要开信封,将将看到“绿萝”二字时,头上突然一片黑,一抬头,便见宋长平弯了唇,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深处里,却是一阵狡诈。   云欢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果不其然,片刻后,长平又是将她扑倒在地,一阵铺天盖地的狂吻中,她听到长平对外头说道:“石头,往西郊开!”   作者有话要说:要不要让云锦嫁给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人呢……? 第55章 鱼蒙   这一厢,长平依旧伏在云欢的身上,嘴上吻着,手却也不闲着,一寸寸伸入云欢的衣襟,精准无比地握住了云欢胸前的浑圆。   云欢不由地嘤咛了一声。大街上猛然传来一位摊贩的叫卖,她却惊了一下。   这可如何是好,外头全是人,她却被引着在车里做这样的事情,若是让人听见声响,她还做人不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般紧张,她却越发敏感?   “长、长平……”云欢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你可别乱来,这是在街上!”   “我晓得!”长平咧嘴笑着,一低头又含住云欢的耳垂,伸了舌头放肆地绕了一圈,直看到云欢的脸红到了耳根处,身体因为紧张不由得打着颤,他才越发存了逗她的心思:平日里在家里,她倒是能发狠,想踹他下床,一抬脚就能做到。可这会子在车山,还不由着他为所欲为?他就不信,云欢还能踢他下了马车!   “可我就喜欢在街上……”   “……”云欢正无语,抬了头看长平嘴边的笑,不由地狐疑道:“宋长平,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长平低声一笑,哪里还容得云欢细想,手迅速停到了她的腰间,一寸寸地往下挪着。也不贴着她的皮肤,隔着层布料,慢慢摩挲着。   云欢又羞又恼,怎奈长平这般一撩拨,她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一般,想挣扎都无法,只得咬紧了唇,防止自己发出声响来。   车厢里,只有异样的宁静,和长平越发浓重的喘息声,云欢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热潮涌来,竟是不知时日。待回神时,车子外头却是渐渐安静了,隐约还能听见虫鸣鸟叫的声音。   车子颠了一颠,外头传来石头的声音,似乎是叮嘱了一句:“大爷来了。”   又是吱呀一声,再行片刻,车子却停了下来,几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再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那一会,长平早已提枪入了云欢,正如诗云“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这一仗,长平是打得酣畅淋漓,云欢却只能隐忍着,直到长平发了力在她身上驰骋,连带着车子都开始摇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云欢终于喘息着伏在长平耳边道:“长平,车子、车子会不会散了?”   “不会!”长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腾出一出手来扶住的云欢的腰,便是一个深深的冲撞。   “专心些!”长平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云欢哪能熬得住这样,低声“嗯”了一声,想着这会怕是在野外,再没人来打扰,索性发了狠,一口咬住了长平的肩头:这般欺负人,她总得讨回点利息来的!   云欢这般想着,也不由着长平予取予求,每每长平要发力,她便歪了身子要退出来,几次下来,却更是激发了长平的斗志。   结合处推磨着,长平再也忍不住,双手齐齐上阵控制摆动的云欢,发了猛力,全力冲刺起来,不过片刻,全数一股热流便全数交付了出去。   于此同时,云欢只觉得那处一阵细微的痉挛,而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由下腹往四肢散开,让人暖洋洋地,一点都不想动。   两人就这么躺了片刻,长平却是撩了帘子跳下车。光线乍然入了车厢,云欢低声“啊”了一声,赶忙拿衣裳遮住自己。   长平笑道:“外头没人,别怕!”说话间,伸了手去抱云欢。   云欢将信将疑地伸出头去看车外,见了外头的景致不由的讶异了一声:这里不知是哪处桃花源, 背靠着山,望眼看去是成片的林子。   马车所停之处显见着是个极大的院子,正中凿了个方方正正的大池子,池水分外清澈,水中隐约有青藻飘动。另外一侧却是有活水流入。   方才云欢听不真切,这会听那潺潺的水流声,还有远处时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空气中,还有一股子甜甜的花香味,真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长平伸手将她抱下来,直直走入那池子里。乍然入水时,云欢还觉得有些冷,过不得片刻,只觉得那泉水凉爽怡人,一颗焦躁的心也变得慢慢宁静下来,再过片刻,竟是舒坦地动都不想动了。   她就这么歪在泉水一头,身后的人动了一动,替她缓缓揉着肩,低声道:“雍州夏日酷暑,确然难耐。这冷泉能消暑,于女子而言,还能健体美颜,此时还是将将入夏便有些闷,等天气再热一些,咱们俩索性都搬到这儿来住,你也不用每日烦心家里的事儿了。”   “搬来……这儿?”云欢愣了一愣,回头看长平却是一脸宠溺的模样,抚着她的头道:“我家娘子怕热,每夜都辗转难眠,我总要想想法子,让她能睡个安稳觉。这冷泉庄我从前就买了下来,一直都放着,险些都忘记了,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往后这儿就咱们俩能来,不让旁人知道,可好?”   见云欢仍旧是呆愣的模样,长平不由的噗嗤一笑,搂了云欢在怀里,也不言语,只将头抵着她脑袋上。   云欢的心里头一阵阵暖流流过,到最后,也不知为何,自己的眼角便湿了。   重生一次,最大的财富就是早早遇见了宋长平。若如前世一般,他早早便死了,她如何能知他是个这样好的人。   老天于她的,真是莫大的恩赐。   “宋长平,”云欢转了身子凝望着他,再也挪不开视线,“这一辈子,我没死,你就不准死。否则……”云欢挥了挥拳头,“我追到黄泉,也要把你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重生一次,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与他相守到白头。   宋长平哑然失笑,而后,眼角却也湿润,终是低低应了句,“好,我一定努力,活得比你久。”   “嗯!”云欢重重点头。   两人在泉水里又呆了片刻,出水时,云欢才发现,想必是长平早早吩咐人备下了衣裳,就放在冷泉一旁的草地上,用个草编的篓子装着,也不扎眼。   长平这厮分明是早早就将一切都备好了。   云欢只拿眼剜他,长平却不以为意,不慌不忙地换过衣裳,搂着云欢委屈地摸了摸肚子道:“我饿了。”   “我又变不出吃的!”云欢扭过头不理他,他暗暗一笑,牵着她的手,打开院门,又是别有洞天。   花园处,两条路鹅卵石铺地绕假山成两个圈,假山顶上有亭子,沿亭子两侧是曲水流觞,好不雅致。   在一片花香气中,云欢隐约闻到一股子食物的香气。别说是长平,便是云欢也是肚子咕噜直响。她也顾不得什么,拉着长平往假山上走,至亭子处,果真见桌面上摆着些吃食。   “这可是我专门从京师益州请来的厨娘,你尝尝,可合你胃口。”长平笑着给她盛了一碗,云欢尝了一口,笑道:“这道‘山海羮’,用的是春天笋、蕨里最嫩的部分,用滚水煮熟后,取新鲜的鱼虾同切做块,入滚水一同煮,熟了之后入酱油、麻油、盐和绿豆粉皮,拌匀了再放点醋,吃起来最是开胃!好吃,真好吃!”   一碗热汤下肚,她的鼻尖都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来,长平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汗,笑道:“吃什么都要想着如何做这道菜,往后,天下的师傅看见你,只怕都要绕道了!”   “怎么会!”云欢呼了一声,抬起头来,眯着眼全是笑。   今日的菜里,全是些随地可取的食材,如笋,如蕨,如菇。桌面上的菜有傍林鲜、金煮玉等,全是云欢爱吃的。   “这笋过了春天便发涩发苦,不知这厨娘是如何保存的?”云欢疑惑道。   “山人自有妙招。咱们还是给人家留条活路吧。”长平哈哈大笑。   二人大快朵颐了一番,两人不知怎得又说起赵游焕来。云欢听长平说赵游焕拉着他逛妓院,每每怏怏而归时,也觉诧异,当下却没往细里想,倒是听长平说起一桩趣事来时,她却想起另外一茬来了。   “昨日赵游焕拉着我去了天香楼,正好遇上那有个花魁骗了个外地后生子,两厢打起架来,险些连累到我们。”长平又说起这几日遇到的趣事,说到一半却觉不妥当,赶忙收了声、   从前云欢女扮男装在妓院里穿行时,曾经听许多人说过,妓院里的女子最是有法子能装处子。同一个妓女,开苞之夜能卖个几十回,往往骗的都是外地来的嫖-客,只一回便走。这回吵起来,怕也是因为这个。   从前云欢听着觉得新奇,也不知她们用的是什么法子。这会子正好想到了向云锦,她却来了兴趣,缠着长平赶忙往下说。   长平硬着头皮道,“这也是赵游焕告诉我的,估计他也是道听途说,具体如何做,我们也不知。听说那些女子要装处子,有好些法子,最常用的有两种,一种是用鸡冠,一种是黄鳝血,似乎也听说过用鸽子血的,带着鸡冠在身边的最是不安全,容易被识破,用黄鳝血和鸽子血的,似乎是用棉花揉成团,浸泡后,在行房之前塞入……嗯,咳咳,这个法子似乎许多出阁前不洁的姑娘在洞房当日也会用,只是若是被发现了,后果真是……”   长平隐晦地说着,云欢仍是挠心挠肺地不懂,你说这棉花团若是不小心就取不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只是再往下问,她还真不好开口,再者,或者向云锦也用不到这招呢?   云欢略感邪恶地收了口,这又想起来方才那封信来。   “那封信跟绿萝有关系?”云欢又问。   长平顿了一顿,道:“绿萝走那日,石头觉得不放心,派了人跟在她身后。没想到才出十里路,她突然返身回来,入了向府。从前她没有卖身契在我手上,我奈她没法子。这一回,她却卖身入向府,卖身契我又特意向岳父大人要了来,若是她再对你不利,你大可将卖身契放在她跟前——现下,你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愿意签下卖身契了?”云欢诧异道。   长平歪了歪嘴,神色突然变得冷厉,“我放过她一回,便不能放过她第二回。这卖身契,她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若不是她心中有鬼,如何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夏日炎炎似火烧,火烧,烧……我洗个澡就是清蒸鱼,躺床上就是铁板烧,救命啊!   ps:装处女的那几个法子现代人也在用,听说有位十几岁的小姑娘用的是黄鳝血装了十几回啊,求解答,究竟如何取出。【好邪恶……】 第56章 鱼蒙   梨香院西厢房的外头,有一棵极大的树,近夏日,总能听到一声声的蝉鸣。往日里西厢房宁静,蝉噪屋逾静,可是此刻,向云锦坐在屋子里头,只觉得心里一阵烦闷。屋内下首,跪着的却是脸上红肿未消的绿萝。   外头传来脚步声,过得片刻,向云锦的贴身丫鬟在帘子外头道:“小姐,赵小姐身边的凝婉姐姐送东西过来呢。”   向云锦一惊,绿萝同她对视一眼,兀然一笑,抚着自己的脸,低头嘤嘤哭泣道:“小姐,今日是奴婢太过鲁莽,奴婢知道错了,您怎么罚奴婢都成,别赶奴婢走!”   凝婉只听得屋子里又是一阵掌击脸的声音,片刻后,是向云锦低声道:“往后可千万记得,若是再犯,我……”   连带着,向云锦也哽咽了。   凝婉听着心下百转千回,直道外头所传非虚,向云锦果真是个疼惜下人的主子。真是这样柔弱的主子,才会养出绿萝那样大胆的奴才吧?   她当下也不敢进去,那丫鬟见里头不应,又低声说道:“主子,赵小姐身边的凝婉姐姐送东西过来呢。”   里头才渐渐低了声,而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绿萝打了帘子出来,因为低着头,凝婉也看不真切她脸上的神情,只想着女儿家脸皮儿薄,索性不去看她。   入了屋行了礼,这才将手里的东西送上,道:“这是我家小姐让我特意送来给向大小姐的白玉膏,对于祛瘀止痛最是有奇效。小姐说了,今日之事全是误会,万望向大小姐别放在心上。”   “赵小姐有心了。”向云锦温婉地道了句谢,让身边的人打了赏,凝婉这才退下了。   待她走后,向云锦掐了一颗荔枝,壳崩裂开来,溢出奶白色的汁水,她一时觉得黏腻,拿在手上,却恨不得扔在眼前的绿萝脸上。   “闹到这样的地步,你心里便开心了?”   “我闹?”绿萝抬了头笑,“小姐,你自个儿想想可甘心。若论亲疏,你不住正屋也该住东厢,可偏偏她将你安置在西厢,这不是当着你的面打你的脸么?奴婢不过是替你不甘罢了?”   “你这是替我不甘?”向云锦兀自摇了摇头,“绿萝,我真是后悔当日让你帮了我的忙。”   “小姐有什么后悔的。”绿萝阴仄仄地笑了笑,扯痛了脸上的伤,那笑乍然停在那里,显得格外瘆人。她却不以为意,拿手捂住脸,道“当日小姐让我做的,我全做到了。如今我也不过是来寻小姐拿回当日小姐应承的东西罢了。”   “我应承过你什么!”向云锦终于忍不住,将手里东西一丢,怒目道:“我弄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不甘心的!你是被发现了,可是宋长平已经放过你,还替你安排好了后路,你何苦费劲心思再回到我身边来?听说你还同府里签了卖身契?”   身边若是有人能替她争取,她也觉得甚好。她要保持自己的形象,自然要有人充当坏人。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争取了,能争来。而不是打肿了自己的脸,还要被人羞辱一番,徒劳无功。   从前想争想抢,不过是堵一口气——向云锦扫视桌面上的荔枝,是,向云欢如今的生活比她预想的,过得要好得多。这荔枝,她是有钱都买不着,可是又如何?   只要能嫁给那个县太爷,她自然能赢回一切。   一个宋长平而已,没有功名在身,不过是一介布衣,哪能比得过前程似锦的进士。   若是这一切毁在绿萝身上……   向云锦眸子里精光一现,随即却是颓然和后悔:是,她后悔,当初不该招惹绿萝。   如今她如狗皮膏药一般黏着自己,甩也甩不掉,若是强撕,只怕自己也落得个鲜血淋漓。   以为破财能免灾,可万万没想到,她求的根本不是财。   自己今日又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上,真真是被人牵制住了。   “只要有小姐在,我怎会怕取不回自由身。”绿萝笑道,“小姐放心,奴婢自然不会挡着小姐的好前程。”   绿萝说着话,眼里却全是深意。向云锦不由抖了一抖,道:“你的卖身契并不在我手上。”   “小姐能想到法子拿回来的。”绿萝咧唇一笑:想摆脱她?   当日她入向府时,向云锦便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如今,她更是心生惧意了吧?   绿萝想起自己同绿衫行到半路时,遇上的那个人。   他叫什么来着?温玉良?   君子如玉温良,这名字当真是不适合他。   她不过送了他半个馒头而已,他便将同将云锦的事儿抖落地一干二净。   前有向云锦祸害向云欢一事,如今又知晓温玉良同向云锦的干系,她怎能不好好利用一回?   这出戏这般精彩,她总要替向云锦好好地唱下去。   “小姐放心,奴婢同小姐一向都是站在一块儿的,自然不会害小姐。”绿萝低声一笑,拿了桌上的白玉膏把玩了片刻,讥讽道:“这个赵夕月,平日为人最是圆滑。从未见她主动开罪过谁,除了这个王素华,也不见她跟谁亲近。旁人都说她好,可最让人看不透的也是她。”   “你倒是了解。”向云锦不以为意。   绿萝满不在乎地丢了白玉膏,“小姐不信我?”   她轻声一笑,又道:“当年我同宋大爷在蜀州,这位赵小姐也曾来看望过她兄长赵游焕,在蜀山一住便是一个月。虽则我见她没几面,可也听宋磊说了不少她的事情。你不信我不打紧,还能不信宋磊?”   赵夕月眼光甚高,不记得她这个丫鬟原是常理,可是绿萝却记得这样一位小姐,如天上月亮一般高高在上,光耀夺目。   “听说赵小姐最是孝顺赵夫人,如今赵夫人瞧上了小姐,她定然也晓得。往后小姐可能成为她的表嫂,她自然不敢开罪小姐。那个王素华娇气蛮横些,可在外,事事听从赵小姐的,想必今日小姐也看出来了。”   绿萝细细说着,又道:“今日之事,固然是奴婢思虑不周,可在赵小姐眼里,顶多是小姐性子软弱,过于善待下人。一会小姐寻个借口将奴婢打发出去,做个样子给她们瞧,一来是向他们示好,二来,也说明你不纵容下人。这样,赵小姐那也就能交代过去了。”   “那不是委屈你了?”向云锦狐疑地看着绿萝,绿萝坦然笑道:“若是小姐能高嫁,于奴婢而言也是与有荣焉。奴婢只希望,小姐得偿所愿那日,也能助奴婢一二,奴婢自然感激不尽。”   “你倒是想得久远。”向云锦冷哼了一声、   绿萝默默地看向窗外那一片天,一片蔚蓝里,终是出现一朵乌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   ******   云欢直到入夜才回到宋府里,分明是累了一日,也不知是冷泉的功劳还是长平的抚慰出了奇效,她竟也不觉得乏。   长平随她刚刚回府,便被等在门口的赵游焕截走了。不过一段时日未见,也不知赵游焕是怎么了,竟是瘦了一大圈。   云欢当时仔细地看了他两眼,也没想明白。这会回了府,才想起似乎也有好几日没见着苗玉髓了。   唤了思年一问,思年道:“前些日子倒是见苗公子常出去,总是一身脂粉味回来,回来后也是笑眯眯地。这几天他时常闷在屋子里,脸色也不大好看。奶奶回来前,她刚出去,脸上一股子杀气,奴婢哪里敢问他要上哪儿。   “杀气?”云欢只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蹊跷,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再看思年也是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赶忙追问了两句,思年这才硬着头皮道:“方才梨香院里传来消息,说是大小姐带着绿萝去给王小姐道歉,回了院子又狠狠罚了绿萝。都是关起门来教训的,我们哪里知道真假?奴婢路过花园的时候,又听到孙姨娘同人嚼舌根子,说奶奶太过年轻,没给安排清楚住处,才惹出幺蛾子!”   “嘴长在她身上,你任她说就是了。”云欢蹙眉道。   思年顿了一顿,道:“奴婢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孙姨娘较劲儿,只是我听到时,夫人正陪着老爷逛花园,孙姨娘说的话,全被老爷听见了。老爷当下便放了脸子呵斥了孙姨娘,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孙姨娘眼睛都红了呢……”   “老爷今日怎么有性子逛花园?”云欢顿了一顿。不知是不是前几日宋元年被老太太叫去说了什么话的缘故,这几日宋元年时常宿在王氏的屋子里,王氏每日倒是春光满面,连人都带了些活力。   一头是被夺了管家权,一头又被夺了宠爱,怪不得孙姨娘这几日要发疯了。   人倒霉,果真喝水都要塞牙缝。云欢默默想着,心里头不知为何,竟有些幸灾乐祸。   这一下真是心情大好。云欢索性唤了绣屏一同去梨香院看看赵夕月等人。   哪知前脚才踏出院门半步,就见斜下里冲出个人来,未及她反应,便直愣愣地跪在她的跟前,掐着帕子嘤嘤哭起来。   云欢一时傻了眼,待仔细看眼前的人,更是一怔:云欢一时傻了眼,待仔细看眼前的人,更是一怔:这满脸泪痕的人不是孙姨娘又是谁?只是这会,她来跪她做什么? 第57章 鱼蒙   这前前后后多少丫鬟婆子瞧着,只看孙姨娘不知又要唱什么戏。   云欢见她跪着半天也不说话,伸了手要去扶她,思年却在私下里掖了掖她的衣角,低声道:“小姐,当心有诈。”   云欢赶忙敛起神色,仔细看孙姨娘,那眼睛都快哭肿了,可是掐着帕子时眼角却仍偷偷瞟着云欢,见云欢瞧着自个儿,她赶忙低下头去,呜呜咽咽道:“少奶奶,妾身知道错了,求少奶奶责罚!”   孙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深深弯下身去,眼见着头都要低到地上去了,云欢蹙了眉头道:“姨娘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便是了。”   被坑了多,难免处处小心,方才是云欢一时大意,这会思年一提醒,她不由地又打起精神来,再看孙姨娘,多少都有些犯怵。虽说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可谁知道这位姨娘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小心为上!   云欢边说着,不着痕迹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见她还是不起身,只管呜咽,扬了声又对思年道:“思年,扶孙姨娘起来!”   她的话音刚落,那边孙姨娘已经急急地抬起头来,哭道:“少奶奶还是让妾身跪着吧!妾身从前不知事,无意间得罪了少奶奶!妾身只求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放在心上!”   “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一旁又是一声嗤笑,云欢回过头去,就看到季妈妈从院子里走出来,心下里顿时安定下来。不多时,季妈妈已是走到云欢的身边,伸了手轻轻拍了拍云欢的手背,轻轻地点了点头。   “咱们奶奶一向待咱们下人心善,下人们做错什么,说错什么,只要不是什么大错,奶奶笑笑也就过去了,何曾放在心上。姨娘您这么说,知道其中干系的,也就不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奶奶多么刻薄,公报私仇,连姨娘您都得跪在她跟前求饶呢。奶奶又年轻,若是背上这一条罪名,那可冤枉大了。”季妈妈抿着嘴冷冷一笑,弯下身去,也不知用的是几分力气,硬生生地将孙姨娘从地上拉了起来。   孙姨娘身子稳不住,险些一个踉跄,思年赶忙拉着她,见季妈妈在身旁,一时壮了胆子,添了一句道:“姨娘您可千万小心着些,若是在奶奶跟前跌着摔着了,回头有人要到老爷跟前告状,说奶奶打了您,那不止您冤枉,奶奶更是一千张嘴都说不清。奶奶到底太过年轻,最怕惹这种幺蛾子了!”   “思年!”这丫头,分明是在报复孙姨娘前头在花园里说的话呢!真真是……云欢险些忍不住笑,好容易绷住了脸,看孙姨娘脸一阵红一阵白,分明是想扭头就走,偏生咬牙切齿又忍了下来。   云欢心里只道孙姨娘这回怕是在老爷子那吃了不少瘪,否则也不会这般委屈求去。面子上的事儿,总归要做一些的。她赶忙带了关切,问道:“姨娘您若是遇上什么难处,直说便是了。”   “这……”孙姨娘哽了一哽,显然没想到云欢会这般快刀斩乱麻,踌躇了片刻,方才道:“妾身虽则长奶奶一辈儿,可到底年纪也不大,有时候说话做事,难免失了分寸。早些时候,妾身在花园里同婢子们聊天,只说奶奶到底年轻,要承担起咱们宋府这家大业大的,难免辛苦。怎知被有心人听见,辗转传到了老爷的耳朵里又搬弄了一番,那话便变了模样。妾身就怕那些个有心人又在奶奶跟前搬弄,是以急急赶过来,跟奶奶解释一番。被老爷误解妾身已是难过非常,奶奶您可别……”   几句话下去,孙姨娘又掐起了帕子,那眼泪都快串成了珠子,啪嗒往下掉。不怨宋元庆疼爱她多年,这等尤物,女人看了都自惭形秽。   只是,云欢自小家中就有苏氏和向云锦两娇嫩嫩的白莲花,这会子对孙姨娘真是半点同情都不起。再者说,按思年说法,孙姨娘在园子里说的话是被宋元年和王氏亲耳听见的,这会她却说是以讹传讹,这……   云欢不由地摇了摇头,只如寻常一般道:“姨娘多虑了。欢儿这头没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欢儿一向相信家和万事兴,若是哪日再听到哪个下人乱嚼舌根子,搬弄主子是非,听见一回便严惩一回,绝不姑息!”   云欢说着,又抬眼看了一眼孙姨娘,这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是笨蛋,大约也能明白。妾到底是妾,说到底不比下人高贵到哪儿去。若是搬弄是非,一并处理便是了。   说完,她也不看孙姨娘,低声说了句,“欢儿还有些事儿,姨娘您请自便吧。”   这一会,孙姨娘算是彻底停了哭泣声,一张帕子在手头恨不得绞碎了。   原是想着云欢年轻好拿捏,在这唱一场戏,回头让人辗转传到老爷耳朵了,自己再去哭一哭求一求,这事儿或许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来这一趟,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羞辱。   似乎一切都是在向云欢进府之后发生了改变,她的管家权,她的宠爱,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向云欢。   那屋里的女人以为有了向云欢这个同盟,便能一切得偿所愿?   能么!?   待云欢远去,孙姨娘恨恨地出了门,不过出了转角,便将帕子狠狠地踩在地上,啐了一口,一时间,眼眶竟真红了。   再走几步过园子时,树顶上不知何时掉下个石子。孙姨娘抬头去看,自己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宋长明眯着眼睛叉着腰站在树上,孙姨娘再也顾不得说宋长明什么,只唤了他下来,一把搂着他狠狠道:“明哥儿,你得给娘争口气,一定要出息。娘全部的指望都在你的身上了。等你长大了,一定将娘受得羞辱一点点地还回去,将那些欺负娘的人,全都踩在脚下!!”   眼泪一点点落在宋长明的脖颈处,滚烫滚烫的。宋长明只记得方才站在树上,看孙姨娘低着头愤愤地从向云欢那走出来,而后,踩了两下帕子。   他想伸出手抱住孙姨娘,可到底,心底里只是一片茫然,最终,那点茫然化作一泓他也不甚明白的愤懑,他终是捏紧了拳头,直直地望向了向云欢处,低声道:“我晓得了,娘。往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   云欢将将走近梨香院,便听到一阵婉转缠绵的琴声,似一泓清泉,从山谷处婉转开来,落在人心上,只让人觉得一阵舒坦。她走近时,守在门口的凝婉正要出声,云欢赶忙打了个手势,人却是站在院子里,只静静地听着。   都说琴声似人,若说赵夕月是空谷幽兰也不过分,只是这空谷幽兰的琴声中,偏生多了一抹不该招惹的俗世尘埃,云欢只叹一句“偏向红尘惹梦长”,心里对赵夕月倒是多了几分怜惜和欣赏。   待琴音渐隐,凝婉这才出声道:“小姐,宋大奶奶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呢。”   屋里渐渐窸窣,不多时,倒是赵夕月急急地打了帘子出来,见了云欢先是行了礼,转头低声责备凝婉道:“怎能让大奶奶在门外候着!”   云欢赶忙带上笑道:“不怨她。是赵小姐的琴音动人,我不忍打断呢。”   “夕月姐姐的琴那可是一绝。”王素华添了一句,三人说笑着便往里走。   云欢这才让思年开了食盒子,笑道:“家姐先前冲撞了两位小姐,我心里一直不安,旁的也不会,只会做些小点心,给二位赔罪了!”   “原就是小误会,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若较真说起来,大家还都是亲戚,说这些可都见外了。”赵夕月笑着回道,一开食盒子,望着王素华又笑:“这糖蒸酥酪可不是你最爱吃的么!都说大奶奶厨艺数一数二,你可是有口福了!”   王素华兀自吐了吐舌头,端了糖蒸酥酪拿匙就吃,转眼小半碗下肚。   赵夕月道:“你这模样,也不怕让大奶奶看了笑话。”   “夕月姐姐先前还说大家都是亲戚呢,说这话不怕见外啊!”王素华放了汤匙朝云欢笑道:“我家二哥总说爱吃大奶奶做的东西,我先前还不信呢。这会吃上两口,只怕往后都要赖在大奶奶这不走了!”   “那敢情好!”云欢回道。   王素华嘻嘻一笑,不知为何,又拿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云欢,直看得云欢心里发毛,赵夕月也轻轻曳了她的衣角,她才回了神,呢喃道:“俩说起来是亲姐妹,怎么看上去差这么多。”   这话分明说的是云欢和云锦。云欢只当没听到,赵夕月也是微微一抿唇,挽了云欢的手坐下,闲聊了两句,无意间,却是将话题引到了向云锦身上。   “我家兄弟姐妹多,这人一多变口杂,连带着手足间便不大亲厚了。想来,倒是羡慕那些兄弟姐妹少的,两三个姐妹,互相依靠着,总好过互相争吵。听说大奶奶家也就三个姐妹,感情一定很好吧?”赵夕月道。   一旁的王素华只翻白眼。先前便听说赵家有意给向云锦说亲,今日看向云锦,王素华心里便不大痛快。又听赵夕月分明是要打探消息,可一句话说的不明不白,问的这般委婉,真真是要急死个人。   她一着急,便道:“听说大奶奶同向家大小姐关系不大好啊?我看大奶奶您人好得很,莫非问题都在向家大小姐身上?”   这两人,一个拐弯抹角,说句话转个山路十八弯,另外一个却是单刀直入,颇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急迫感,两都是急死人的性子。   云欢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终究还是抿了唇,斟酌了一番道:“儿时我爹娘也就我一个女儿,那是便想着有个兄弟姐妹是再好不过了。可惜我福薄,爹出去个几年,带回个苏姨娘,又给我多带了个姐姐回来,没多时我娘亲就去世了。打小苏姨娘照顾我,我和大姐关系还算好。只是这些年我俩都大了,我也才发现,毕竟是隔个肚皮,心不贴心的。说起来,我还羡慕二位小姐,有兄长呵护着,凡事还能找个人商量。不似我这般,哎……”   短短几句话,将向云锦的身世说了个清楚。妾变成妻,庶女变嫡女,娘亲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却从天之骄女变成了弱势。那一声长叹,更是将这些年无从诉说地心酸表述地意犹未尽……   赵夕月和王素华本就是从高墙大院里走出来的小姐,最痛恨的不过是这些。这会听云欢真的说起,心里头无不哐当了一声,只想着若是这事儿发生在自个儿身上,自己是否能如向云欢这般,坚持到今日。   最终,却是王素华磨了磨牙,道:“外头总说大奶奶骄横拨扈,看来全是流言。若是换做我,岂止是骄横跋扈,我只怕,我只怕……将府里掀个底朝天的心都有了!夕月姐姐,你还想让这人入你宋府呢,我看那向云锦……”   身边哐当一声响,却是赵夕月将那一碗糖蒸酥酪打翻在地上。   王素华噤声的瞬间,就见赵夕月起了身,赔笑道:“向大小姐怎么来了,可巧了,大奶奶也在这呢。”   云欢抬头望去,向云锦正正僵着笑站在门外,一脸讳莫如深地模样。 第58章 鱼蒙   赵夕月心里头只顾懊悔,在他人身后论是非,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好在她一直看着门外,向云锦才到,她便打断了王素华的话头,按理向云锦是没听到多少,只是向云锦这会脸色不好,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王素华却是不以为然,随意拈了颗樱桃往嘴里一送,低声道:“都是属猫的么?来来去去都无声无息的,青天白日,也不怕吓着人!”   向云锦的脸又是一黑,脸上的笑却是如何都挂不住了。   云欢眼尖,瞧着她眼眶泛红,似有哭过的痕迹,心里也是疑惑。论理,若是方才的话她当真听了个十全十,按着她的性子,该是上来争辩一番,总不会这样默默就受了的。即便是要在赵夕月和王素华两人跟前装个柔弱的样子,也不该是这样踟蹰不进。这模样放两人眼里,可不是被人说中了心事,难以争辩么?   怪,真是怪。   “姐姐何时来的,怎么站在门外,也不进来?”云欢带了笑迎上去,正要迎她进门,向云锦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不应她,直直地绕开她的手进了屋,方才浅浅笑答:“这前脚才到屋子跟前,就闻见屋里飘的糖蒸酥酪的香。两位小姐好生小气,有这等好吃的,怎么也不算上我一份?”   这一会子功夫,向云锦倒是收了脸上那份凄婉,让人恍惚觉得方才所见全是看错了。   赵夕月默默瞧了她两眼,方才笑道:“这可是大奶奶的手艺,我和素华不过是沾光罢了。妹妹来得不巧,就这点好吃的都叫我打翻了,还辜负了大奶奶的一片心意。”   “我家妹妹本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似我,做什么都笨拙地紧,连这嘴也是笨的,什么都不会说。”向云锦牵了牵嘴角答着,又是不着痕迹怨毒地瞧了向云欢一眼,正要拿起茶杯,突然“嘶”一声倒抽一口凉气,赶忙开茶杯,一摊手,手掌心全是擦伤的痕迹,虽是上了药,可仍是一片红肿。   赵夕月低呼了一声,赶忙拉了她的手来看,问道:“锦儿妹妹这是怎么了,手怎么伤成了这样?”   “今儿个运气不好,想逛园子,不知从哪儿冲出条猫来,把我吓着了,手也受了伤。想喝口水,哪知茶壶里的水滚烫滚烫,险些把我的手烫成了红烧肘子……你瞧我,这笨手笨脚的,说出去,人家准以为我和大奶奶不是一个爹生的呢。”向云锦说着,眼眶又泛红,低声呢喃道:“也不知这背运要走到何时去……”   向云锦只顾泫然欲泣,云欢却是变了脸。方才云欢还同赵夕月和王素华说及两人身世,这会子向云锦住在她的府里,又是猫又是滚烫的热水的,在两人听来,这不是伺机报复是什么?   云欢心里不由冷笑一声,当下唤了思华,让她将云锦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唤了来。片刻后思华带了人来,也不打发他们进屋,只在院子里大声叱道:“大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务必伺候好客人,你们干得却是什么差事!”   屋外急急传了回复,道:“姑娘说的是什么事儿,咱们真是听得一头雾水。大奶奶吩咐的事儿,咱们一向尽心尽力去做,唯恐做得不周到。若是有半分差池,您只管拿咱们过问便是了!”   又有人答道:“姑娘是不是听差了什么?方才我打大爷那儿来,似乎听说向大小姐被一只猫抓伤了……奴婢们还正要问姑娘是不是要备些药给向大小姐。可她自早上出去,一直到现在也没见回过屋呢……”   “是呀,是呀……”几个人异口同声答着,思华刻意提了声道:“莫不是你们偷懒,没瞧见向大小姐回屋?”   “咱们哪儿敢啊!那可是咱们大奶奶的姐姐,咱们就怕伺候不周到……”几个人又是叽叽喳喳。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向云锦涨红了脸泫然欲泣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怪罪妹妹……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全怪我自个儿不小心……”   “向大小姐往后可千万小心些。”王素华冷哼了一声,顺着她的话头道,“换做旁人听,还以为是主人家可以刁难客人,又是放猫又是热水烫的呢!”   正说着话,思年从外头走了进来,瞧见几人先行行了礼,才走到云欢,递上了一盒白玉膏,道:“大爷方才打发福寿送来了这个,说是给向大小姐的。说是被猫狗咬伤了,用这个最是管用。福寿还说,大爷已经让人好好看管黑子了,这厢跟大小姐道个歉,是府里没看管好猫,才让大小姐受惊了。”   “是黑子将大小姐咬伤的?”向云欢一怔,道:“黑子平日最是温顺,那只懒猫,吃了吃就是睡,成天就知道晒太阳,怎得突然咬起人来了?”   思年面露难色,梗了半天才道:“奴婢也不知道。”   “那黑子是我三妹妹云燕的黑猫,养了好些年了,都不怕生人。”向云欢解释道,偏了头又问云锦:“大姐姐你也抱过它的。”   “是么……”向云锦嘴角抽了一抽,道:“许久没见,我都不记得他了。”   “猫么,偶尔犯浑也是有的。锦儿妹妹还是早些上药,别留了疤痕才是正理儿。这白玉膏我也见过,当真是上等的好药,今日抹上了,明日便能好。”赵夕月打着圆场,拿了药正要给她抹上,王素华却是微微露了困色,道:“呆在这屋子里都有些犯困了。都说宋府园子里的景致是一等一的好,大奶奶也不带我和夕月姐姐看看?”   “我这也累了,你们去就好。”赵夕月笑着摆了摆手,“我这陪着锦儿妹妹说说话。”   “没意思!”王素华吐了吐舌头,挽了向云欢的手便往外走。也没走出多远,方才吐了口长气道:“大奶奶你可真是够气量。方才她那一阵哭,连我都以为你是故意整治她的呢!若不是你拉了人来,还真要被她诬陷了。真真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   王素华又啐了一口,望了望天道:“若要换做我,她都在我的低头了,我还真放狗咬她,拿水烫她,她怎么疼我怎么来……”   “噗嗤。”   向云欢忍不住笑出声来,回过头看了一眼梨香院,却是不由陷入沉思。   早些时候向云欢便听闻,王楚江最是疼爱王素华这个妹妹,自然处处将她保护地很好,她有这样的心态自然不为过。反观赵夕月,不论向云欢将话说到哪个份上,她的面上却是滴水不漏。   若是云欢没料错,赵夕月这会或许也在听向云锦述说她们之间的故事,也或许,赵夕月转头,便会着人去探听向家早些年的故事。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姑娘,未出阁,已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幸好幸好,赵夕月不是的她向云欢的敌人,云欢暗叹。   云欢只当王素华是出来透气,那一路过来,她却当真是点评起宋家园子的布置来,一句句头头是道,两人正走过一座假山,只听王素华点头沉思,看了半晌,方才:“这园子,师法自然,假山假水虽是小巧玲珑,却不失淡雅素净。花木疏密相间,形态天然,细看还有些野趣在里头,真真是不错。”   “这些都是我家相公亲自布置的呢。”云欢颇有些王婆卖瓜的得意,王素华却是砸吧嘴道:“怨不得。我家兄长说过,这世间,除了宋长平不想干的,就没宋长平不会的事儿。我家兄长难得服人,说起宋大爷来,每回都是一副不服气,又奈何不得的模样。我看呀,就是嫉妒!我儿时倒是见过宋大爷几回,这些年倒是没怎么见过他……”   她的音刚落,就听假山后面一阵窸窣,而后,便是一连串清脆的责骂声,道:“你这畜生,给你三分颜色便开起染坊来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是不是!那位大小姐,是你能咬的人么?她就是拿棍子打你,你也不许咬她。”   那头低声传了句懒洋洋的猫叫,“喵”了一声,似乎不大爱搭理他,那人又低声呢喃道:“成天吃了睡,睡了吃,都这岁数了,也不长脑子!既是咬了,怎么就咬手?要我换做你,上去就挠她脸,让她还成天装可怜,让她没事在大爷跟前晃荡!你的主子是谁你晓得么?是咱们大奶奶!那位大小姐从前就对你不好吧,这会怎么就不懂有仇报仇呢你!”   “喵……”又是一句懒洋洋的猫叫,那人叹了口气,听着脚步声是正要走,突然又传来一阵略低沉的男音,带了笑低声问道:“你平日里都是这么教黑子的?”   “大,大爷……”那头一阵乱,云欢抿了笑,低声唤道:“相公,是你在那儿么?”   王素华只听男音便觉一阵清风拂面,旋即却是有些面红,待那人出现,却是怔在那儿,心里头只道:他家兄长,果然是要嫉妒此人的。不论是样貌,还是才华。   宋长平今日无事在家,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袍,看上去说不出的风朗俊逸,近来身子调养地又好,连着唇色都是晶亮的红。这会听见云欢的叫声,还以为是她一个人,手上抱着黑子,脸上带着淡笑便从假山后头走了出来,边走边道:“我正要让石头去寻娘子呢……”   出来见了王素华,宋长平却是怔了一怔,放开了黑子,很快恢复了笑容,春风和煦道:“素华妹妹也在这儿呢。今儿我才见过楚江,他还问我你的情况。在府里可还习惯?”   王素华万万没想到宋长平一眼认出了自个儿,赶忙行了礼,这才笑着答道:“兄长就是瞎担心。大奶奶这般细心周到,我哪儿还有不习惯的礼儿。”   两人一问一答,倒也不见生疏。宋长平不过问了两句话,又道:“楚江最疼的就是你这个胞妹了。”话是对着王素华说的,眼睛却是落在云欢身上,半刻都离不开。   那黑子在王素华身边喵了一声,安安稳稳地躺下了。王素华在一旁,正是看得是又羡慕又脸红,掐了帕子咳了两声,坏笑着将云欢往前一推,道:“得,我这逛园子也逛得乏了,想回去了。瞧这猫可爱得紧,大奶奶将它借我玩儿两日吧。”   “当心它挠人……”云欢赶忙道,王素华说话间已经弯下腰去将黑子抱在怀里,黑子不过是睁开眼看了看,埋在王素华的怀里说不出的安稳。   王素华也欢喜,摸了摸它的皮儿,笑道:“宋大哥,这猫我可带走咯。思华,你送我回去吧,大奶奶您留步。”   云欢正觉不妥,宋长平点了点头,道:“让思华和福寿一同送你回去,这猫性子乖,不会挠人,你只管养着,过几日我再让人去接它回来。”   “好!”王素华干净利落地应了句,转了身就走。她将将走出不远,宋长平拉了云欢便往怀里带,下巴抵着她的头摩挲了片刻,带了讨好的笑道:“娘子,我今儿送你一样礼物!你给品鉴品鉴可好!”   “好!”云欢仰了头带着丝坏笑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黑子会去挠向云锦?为什么黑子挠了向云锦,是你给送药?还有,福寿方才说,是哪位小姐成天在你跟前晃荡,在你跟前装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等文的大家。孕期的事情,真是各种说不准,我只能说对不起,我会加油码字的……天气冷了,大家注意保暖。ps:前阵子产检,有些让人担心的状况。希望大家祝福我。宝宝加油,妈妈爱你。 第59章 鱼蒙   宋长平怔了一怔,脸上现过片刻的可疑的红,转瞬即逝,随即却是轻拍了云欢的手调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院子里满满的酸味儿,莫不是,有人打翻了醋坛子?”   “是又如何?”云欢装一副咬碎银牙的样子,狠狠道:“我倒是看看谁敢觊觎我的男人,教我得知,我定然,我定然……”   “定然如何?”宋长平好笑地看着她。   “能如何?”云欢抬了头盯着宋长平看,手下却是不老实,使了寸劲儿去拧他的腰,不过是一捏一转,那力道却是让宋长平微微蹙了眉头。   宋长平许久不见她,这会见她脸上泛红,说不出的娇俏,眉眼间满满的风情,竟是比园子里盛开的花儿还教人砰然心动。这一会也不管她捏不捏了,低了头就啄了下她的唇,趁她未曾反应过来,嘴一偏,贴在她的唇边,佯怒道:“人家觊觎我,你倒是掐我做什么?为夫……可真真冤枉!”   “谁让你生得这样好看,平白招惹这么多人喜欢。”云欢脸一红,身上却是软了。宋长平这厮也不老实,学着她的模样将手停留在她的腰间,轻揉慢捻着,似是要撩火。她这一会真是什么都忘记了,只管看着宋长平又羞又恼,半晌顿了脚呢喃道:“这院子里人来人往的,你也不怕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再者,此刻这儿哪儿有人?”宋长平微微一笑,到底还是着急着献宝,挽着云欢往自个儿院里走。   云欢心里头又惦记着宋长平方才说的礼物,脚下便加快了步伐,边走还边嗔道:“你这人,怎么越发不正经了。”   宋长平一听,越发笑得猖狂,笑声回荡在园子上空许久。   待二人走后,从假山后面方才缓缓走出个绿衫裙的女子,紧紧望着两人里去的方向,眼里全是怨毒。半晌,绞了着帕子冷笑了一声,道:“我倒是看你二人还能这样甜来蜜去多久……”   且说向云欢和宋长平回到院子里,将将在院里小花园处落座,宋磊便迎了上来,问道:“大爷,东西这会上么?”   “上……上吧。”宋长平噎了一口气,等宋磊走了,扭头看了眼云欢,又摸了摸鼻底,强自镇定道:“这可是我生平头一遭,做得不好你可别笑话!”   “生平……头一遭?”云欢见他这模样,心里头越发好奇,急着想看是什么东西,让英明神武的宋大爷这么紧张。不过片刻功夫,宋磊便提了个食盒子上来,隐约还冒着热气,还未打开食盒盖子,云欢便扭头看了眼宋长平,颇为惊讶道:“吃的?”   “你看看便知。”宋长平顿了一顿,云欢早已急不可耐地夺过宋磊手中的食盒置于桌上,一开盖子,只见食盒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九只金黄色兔子形状的糕点,以红豆做眼,以胡萝卜饰耳,一只只皆是栩栩如生,可爱得紧。   “这真是你做的?”云欢惊呼一声,宋长平脸上已是带上笑,轻声催促道:“你尝尝……”   “这么好看,我都不忍心吃了他们了。”云欢一笑,到底还是取了一只,先是闻到一阵南瓜的清香,咬开南瓜做的软糯外皮,里头是红豆加核桃、芝麻及葡萄干的馅,入口甜而不腻,加之又是温热,入了胃里仍是暖和的,让人忍不住急急将整只兔子吞入肚子里。   “真……好吃……”云欢嘴里含着玉兔糕说话都含糊不清,宋长平忍不住得意,见她嘴边沾了红豆,提手帮她揩了,笑道:“慢点吃,都是你的,不急。”边说着,却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递了杯热茶给她,“这茶最是解腻,配着糕点再好不过了。”   云欢喝了口热茶,也不知是茶的热气氤氲了眼眶,还是怎么,心里头只觉得暖呵呵的。自娘亲死后,在家虽是衣食无忧,可是爹忙,苏氏是只笑面虎,真真待她好的人算起来没几个。重生后,心里头装满了事情,嫁给宋长平前后更是为他的病操足了心,今天,却被几只普通的玉兔糕弄得险些眼眶里水灾泛滥……心里头真真是暖。   她低了头拿手拭泪,宋长平却是将她拢进怀里,道:“这些日子你为府里的事儿忙前忙后,寝食难安,着实难为你了。我见你这几日不大爱吃饭,还特意问了云燕儿,她告诉你,你平日最爱吃这南瓜玉兔糕,我便试着做做,你若爱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爱吃!”云欢赶忙道,抬了头望着宋长平,心里只想着,他这样的一个人,肯为了她下厨房,肯为她琢磨菜色,肯为她费这功夫……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云欢这般想着,不自觉又环住了宋长平。两人正要说一番体己话,就听大树后头一阵窸窸窣窣声,宋长平正要站起来,就见苗玉髓一脸愠怒地从大树后站出来,朝树后吼道:“你的手往哪儿放!”   “哎,你这人,怎么就这般不懂风趣,你看,打扰人家宋大爷和宋大奶奶说话了吧……”云欢只觉这声音特别耳熟,再看,就是赵游焕抖着袍子,施施然地从树后走出来,抱拳作揖,道:“哎呀,宋大,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嗬!这两人,敢情一直在树后躲着,也不知听了多久的墙根!   只是这会,苗玉髓恼怒中含羞带怯,赵游焕也是神色漂移……云欢和宋长平好生打量两人一番,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道:“有问题!”   “呵呵……”赵游焕摸了摸脑袋,面色颇不自然道:“我到你府里找苗公子玩儿,一时觉得肚子饿,摸到你院子里的小厨房,见着那一堆也不知是猪还是狗还是什么玩意儿的,一坨又一坨金黄色模样,我吃又不敢吃。哟……”他伸了头,往食盒子里一看,“这兔子倒是可爱的紧,敢情,厨房里那一坨坨的都是失败品,好东西都在这呢,啧啧……”   “一坨又一坨……”云欢迷茫地看着宋长平,宋长平脸上一阵红,挑了眉,转而笑问赵游焕道:“你找苗玉髓,怎么会找到我的院子里?我记得,苗玉髓的院子离我这可有一段距离吧?”   那一头,苗玉髓已经冷哼了一声,对着云欢道:“你让这无赖往后别再来寻我,若是再让我见到他,别怪我让他尝尝是苗家最销魂蚀骨的蛊毒!”说着话,他甩了袖子便要走,到了宋长平跟前,却是停了脚步轻蔑地望了宋长平一眼,对着云欢道:“这些个男人,没一个是好人!”   宋长平平白被骂,正觉莫名其妙,苗玉髓已经走远,赵游焕也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跟了出去,看样子,还真是不怕苗玉髓下蛊。   “你是不是告诉赵游焕苗玉髓是女儿身了?”云欢伸长了脖子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眼宋长平,宋长平已是笑道:“我可许久不见赵游焕了。我想,他是自己知道了吧。”   只是这知道的过程,很是让人好奇呢……   宋长平心下腹诽,扭头去找云欢时,便见她小跑着往厨房方向去了,他心下一惊,抬脚去追,云欢已经钻进厨房,过得片刻,便听厨房里传出一阵阵压抑的笑声,渐渐的,越发大声,越发肆无忌惮。   等宋长平走到厨房门口,便见云欢捧着肚子,指着满灶台一个又一个的蒸笼,笑得花枝乱颤,喘不过气来,半晌才憋出几个字来:“你,你,一坨,又一坨,哈哈哈哈哈哈……”   谁说她家相公是不世出的天才,即便是天才也有弱项啊!她算是知道了,这所谓的天才,大体上都是把自己的缺点掩藏地太好。   譬如眼下,她终于知道什么叫一坨又一坨的金黄色了。   这灶台上的蒸笼少说也有十个,每一个都被她打开了,或许是宋长平蒸南瓜玉兔时用的火候不对,或许是他手艺不精,又或许,是他材料放的不均匀,那一个个蒸笼里头,有些南瓜玉兔已经没了形状,软趴趴地塌在蒸笼里,有些南瓜玉兔变成了南瓜猪,总之是奇形怪状,瞧着分外喜感。   想来是宋长平做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挑出九个做得最好的兔子,才敢拿到她跟前献宝。   “这种精细活,果然还是不适合我。”宋长平倚着门怏怏不乐,“往后我还是不做了,学了好些天,就出了九只像兔子的兔子……”   “第一次做已经很好了!”人生第一遭下厨就被嘲笑那是不应该的,新手的自尊需要呵护!云欢忍住笑,垫了脚尖往宋长平脸上啪嗒就是一口:“相公,谢谢你!”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真心实意的后果就是,这些软趴趴一坨又一坨的南瓜糕,云欢整整吃了两天,犹然吃不腻味。   这一夜,两人抵足缠绵,似蜜里调了油一般,怎么都不够,等云欢再醒来,身上松松软软,身旁的宋长平已经不见踪影。云欢抬了一看窗外,早已经是日上三竿,心里恼宋长平昨夜餍不知足,今儿早上还不唤她起来,若是赵夕月等人寻她不着可真就闹笑话了。她赶忙起身唤思华,怎知唤了几句也不见她来,她自个儿换了身衣裳正要推门,就听思华在廊檐下压低着嗓子训斥着什么人。   “我同你说过多少回,咱们如今在宋府,件件桩桩得为大奶奶着想。你再是瞧她不上,那也是大奶奶的娘家人。你怎么着也要顾及大奶奶的颜面,方才若不是我拉着你,你是不是又要同她打起来!”   “她家主子敢做还不许人说啊!咱们大奶奶就是太过仁善,我若是不告诉大奶奶,哪日大奶奶就要吃了她的亏了!”   “你低声些,奶奶还在休息呢!”思华赶忙吼了她一句,外头呢喃的声音低了下去,听着似是思华捂住了那人的嘴。   云欢开了门,就见思年歪着头,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使劲儿掰开思华的手,虽是气呼呼的,仍是压低了嗓子,不满道,“勾引咱们大爷都勾引到府里来了,亏她还有脸了!主仆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呸!”   云欢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昨日问长平话时,倒叫他岔开了。这会听思年思华字里话间,似乎,又是云锦和绿萝作祟? 第60章 鱼蒙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落在绿萝的脸上。   绿萝啐了口唾沫,略略抬了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向云锦,淡淡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你做的好事,你能不知?”向云锦咬碎了银牙,骂道:“你明知道宋长平会在园子里出现,所以引着我去!你明知道那猫闻不得蔷薇花味,你却诓我用蔷薇花蜜粉!你害我在宋长平面前出丑,害我被那猫挠伤,害我被那几个贱人取笑,你却问我此刻做什么?你若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么会消失一夜?”   向云锦抬起手来,又是狠狠一巴掌甩在绿萝脸上,只是这一回,绿萝却是顺势身子一低,避开向云锦的手,退后了几步,冷冷道:“昨儿个可是你问我这园子里哪儿最是清净,我不过据实以告罢了。至于那蔷薇花蜜,那只黑猫是你三妹的宠物,连你都不知道它闻不得蔷薇花蜜,我又从何得知!你自个儿做了什么你自个儿清楚,别把脏水都泼在我身上!”   “你……”向云锦一时语窒,抬手要再打,绿萝握住她的手甩在一旁,骂道:“你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真是难看得很!看上宋长平又怎么了?宋长平文武双全,样貌俊秀,这府里看上他的人远不止你一个。只是那人不懂风趣,便是善解人意、样貌人品都胜你一筹的赵夕月曾经都被他拒绝过,你被他拒绝了,也没什么丢脸的!”   这向云锦就是只猪,会丢脸,早在她意料内。前些日子她不过提了句宋长平似爱蔷薇,向云锦便急急换了香粉。她不过引向云锦去宋长平常去之地,向云锦见了宋长平又放不下。昨儿她跟在向云锦后头,看着向云锦见了宋长平便软了身子,看着向云锦抛尽了媚眼儿宋长平却未曾看她一眼。看着向云锦没事儿去撩那只黑猫,却差点被挠花了脸。只可惜,宋长平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向云锦被猫挠了,倒在地上,都不肯伸手扶上一扶。   她在一旁看着,心下里真是爽快。便连她自己,也不知这是什么心理。   她心里鄙夷又可怜地看了眼向云锦,半晌轻了声音道:“你也别恼我,我说的都是实话。那宋长平再好,断不可能再娶你为妻。你往后就是官太太,犯不着为了他断了自己的前程。”   “你倒是说得轻巧。既是这样,你又何苦求着我带你进来?你来着,为的不是宋长平?”向云锦冷哼了一声。   “我是为了他。”绿萝回道,“因为我恨他。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这般待我,这仇,我是非报不可的!”   向云锦怔了一怔,半晌道:“罢罢罢,我只想在这安生过上几天。你别给我惹事便好。”   她想了一夜,宋长平这男人,命里就不该属于她,每回招惹上他,她不是受伤就是受辱,也罢也罢。   她叹了口长气,又问:“那赵夕月同宋长平……”   “我同你说过,她每年都会去蜀山住上一段时日,知道的以为她是去看赵游焕的,实则,还不是冲着宋长平去的。赵游焕有段时间还笑称宋长平做妹夫,连我都以为,这赵夕月将来可能成为我的主母。可惜,宋长平回来时便病倒了,这事儿才耽搁下来……一来二去,倒是便宜了你妹妹向云欢。”   绿萝添油加醋又将宋长平赵夕月二人当年在蜀山上的事儿说了个遍,向云锦咧了嘴道:“这倒是好笑了。二人此刻跟亲姐妹一般处着,好来好去的,不知道向云欢若是得知她这好姐妹同自家相公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会是什么表情。”   她向云锦得不到的,向云欢虽然得到了,可是她真不想向云欢过得太舒服呢……   桌面上摆着满满一果篮,大大的葡萄上挂着晶亮的水珠儿,向云锦眼睛看着葡萄,心里头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嘴角上的笑越发沉了,而一旁的绿萝,更是长长地缓过一口气,眼睛望向窗外——这府里的热闹,她还看不够,远远不够。   又是一阵倾盆大雨。大雨过后,空气也变得清新,只是薄雾未散,略带了湿气。云欢打着伞,一个人走在花园里,院子里花儿娇艳,可她却已然没了赏花的心情。   这几日为着赵夕月三人打点前后,本已经够累心了,时不时还得斗一斗向云锦,这向云锦……向云欢沉沉叹了口气,若说她与向云锦有姐妹之情,那断然是半分没有,可是要夺了向云锦的面子,那也不可能,她纵然出嫁了,纵然恨透了苏氏和向云锦,可到底她还是苏家的女儿,苏家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   怕只怕,她估计苏家的颜面,向云锦却丝毫不在乎……宋长平是她妹夫啊,妹夫都勾引,真真是……   她又重重叹了口气,正要往前走,拐角处却是走来向云锦。   只见向云锦眉一挑,眼一张,未等向云欢开口,她已然开了口,带了几分轻蔑:“哟,这不是宋大奶奶么?”   冤家路窄。   向云欢微微摇了摇头,歪了伞道:“向云锦,昨日之事我不欲与你计较,只是希望你多少顾念下爹爹的颜面。听说苏姨娘给你寻了门好亲事,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向云锦轻蔑地念了声,道:“这四个字我会记在心上,也希望你记在心上。昨日我也听了件有趣的事儿呢。”向云锦眸间流转,微微扶鬓,道:“听说,咱们的夕月大小姐自小就跟在宋大少爷身边,也算是青梅竹马,当年赵夕月爱慕着宋大少爷,宋大少爷对人家也未必无心。两人在蜀山上,可是共度了好长一段时光……你说,若不是宋大少爷身体不大好,如今的宋大奶奶还会不会是你?都说你是冲喜嫁进宋家的,人人都当你是福星,可到底,也不过是个替身。好自为之?不过是你可怜我,我可怜你罢了。向云欢呀,你不过是从前运气比我好了半分,可往后,呵呵呵呵……”   向云锦轻轻转了转伞柄,抬了眼又怜悯地看了眼向云欢,贴近了她的身子低声轻笑:“你跟你娘一样,命里注定被弃,孤独终老。”   若是前几句云欢还只是略略怔了怔,可是最后那一句,却是彻底点燃了向云欢的怒火,她顺势抬起右手正要甩回去,却见向云锦望着她的身后,脸色变了又变,向云欢一扭头,今儿这花园,真真成了戏台子了,唱的还是出冤家路窄的大戏——只见那三岔路口,向云欢和向云锦站在一头,她们的左边,赵夕月和王素华共撑一把油纸伞,赵夕月面带愠色,王素华嘴带戏谑。而她们的右边,宋长平不远不近地站着,着一袭青衫沁浸在雨后的薄雾里,看上去,似是江南烟雨里,站在桥头微含笑意欲迎佳人归家的书生。   许是见这边全是女子,宋长平朝众女微微颔首,似是要走开避嫌。   向云锦先是看得出神,可片刻后却是打了个冷战,是的,尽管宋长平眼色无波地站着,可她竟在宋长平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冷意。   可他分明站那么远,她和向云欢说的话,他如何能听入耳里?   这园子里突入而来的沉寂让她觉得有些凉意,可即便他们听到又怎么了,她说的,即便不全是真,可至少,不全是假。   “赵大小姐……”向云锦强装了笑脸,正欲往前打招呼,那赵夕月却率先上前,先是朝宋长平的方向说了声,“宋大哥留步,我有话要说。”   转身又含笑问了向云锦一句:“向小姐这些话,不知道是从谁那听来的?我来猜猜……”   赵夕月一个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向云锦。   向云欢对赵夕月的印象,一直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可方才那一个眼神真真是气势凌人,谁在那眼神之下,都要矮上半截。   “这……我都是听我家丫鬟胡说的。方才也是同我自家姐妹闲话家常才说到的。云锦无心冒犯姐姐,姐姐你……你……”向云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被那眼神一瞪,舌头竟然打起卷来。   “丫鬟倒也没胡说,我的确自小爱慕宋大哥。”赵夕月对着向云锦微微一哂,转身面对向云欢和宋长平,眼里却是带了歉意。   这可如何收场,真是……向云欢一时也顾不得问个究竟,正要打了圆场,回头再好好审宋长平,哪知人还未迈步,宋长平已经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云欢一怔,就见赵夕月昂了头对众人道:“是,我自小爱慕宋大哥,不止爱慕,我还想嫁给他。十四岁那年我还特意求父亲送我去蜀山,就是想问问宋大哥,等我长大了,他愿不愿意娶我。”   “这件事,我从不藏着掖着,宋大哥知道,我家兄长也知道。”赵夕月敛了神色,看向向云锦的眼神变得锐利,道:“我从未觉得爱慕一个人有什么可羞耻的。若是爱了,你若无情我便休,又有何妨。怕只怕某些人,在人背后刻意挑拨离间,恶意中伤,那嘴脸看起来,真真是恶心至极,为我不齿!”   “呵呵……”向云锦语一窒,竟无法反驳,只是面色由红变白,渐渐,又变了黑,尴尬地扶鬓,道:“丫鬟们浑说,赵小姐别放心上。”   “姐姐说这些做什么。”一旁的王素华轻笑,“听哥哥说,宋大爷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厉害,杀几个土匪,眼睛都不带眨的,听力比起常人那不是好上一分半点,若是往后再有人在背后挑拨您和大嫂之间的情谊,宋大爷索性撕烂了她的嘴算了,管她是哪家的丫鬟,到了人家的府里,还敢这般胡言乱语,就是打死了,她家主子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吧?!”   “说到这,我倒也想问问姐姐,你说的这丫鬟,究竟是哪个?”云欢眼珠子一转,冷声问道。   这清理门户的时候,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偷偷更新一章,感谢妹纸们耐心的等待【不管你们现在还看不看这文了,依旧感谢你们曾经的陪伴……鞠躬。   ps:河蟹春风吹大地,大家若是看到不太河蟹的画面,请多担待…… 第61章 鱼蒙   云欢逼近一步,王素华冷笑道:“还能是哪个。在向大小姐身边能这般清楚知道宋大爷和夕月姐姐过去的事儿又有几个?”   向云锦正要争辩,又听王素华嘲讽道:“家里的老人们常说,有些个丫鬟随主子久了,性子也都随了主子。这个绿……哦对,那丫鬟叫绿什么来着?嘴儿这么碎,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向大小姐也真是好脾气,能忍得了这样的丫鬟。”   “那丫鬟原本是妹夫身边的人,王家妹妹这么说,恐怕不大好……”向云锦面色白了一白,眼睛却是看向宋长平。   原本还在假装看风景的宋长平此时却是回了神,面带笑意道:“原本倒也是我身边的人,只是后来犯了错,被我逐出了府,不知道怎么的阴差阳错又到了向府。不过管教不严,到底是我的不是。”   他的手同云欢的手紧紧握着,被衣袖遮着,旁人看不见,云欢却感觉到他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掌心。   “这怎能怪你。”云欢浅笑着捏回他的手。   分明是极小的动作,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小小的动作都带了一丝蜜意,让人心都忍不住暖起来。   云欢弯了嘴角,隐隐觉得面色一红,很快却是回了神。   若绿萝还在宋府,还是宋长平的丫鬟,那自然一切好说。可此刻绿萝却是云欢的丫鬟,宋长平即便想整治她,还要顾着向家的面子——说白了,也是顾着她的面子。可凭什么,那绿萝人都走了,还要宋长平担一个整治下人不利的罪名?   云欢的眼神望向门外,思绪越过了高墙——她一早让思年回了一趟向家,就是说这绿萝的事情。   绿萝,是断断不能留了,否则于谁都是祸患。   “这世间多了去的养不熟的白眼狼,亲姐妹有时候都难保不会咬你一口,更何况一个丫鬟。”云欢凝了笑在嘴角抬眼看向云锦,话里半真半假,半说半笑,可是眼神却是挂了霜似的冷,“被逐出府的丫鬟,千方百计又回了府里,咱们宋府得提防,向府也是一样的。前几日我同爹爹说起这个事儿,爹爹生怕这个绿萝会再生祸端,那会就把她的卖身契给了我。她若再府里相安无事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她却……”   云欢停了一停,冷笑道:“爹爹今日会再指一个丫头过来伺候姐姐,这个绿萝怕是不能留了。”   “她怎么也是我的丫鬟!”向云锦浑然忘记绿萝也是她的一个隐患,她只觉得此刻向云欢字字句句都在打她的脸。凭什么呢,她的丫鬟她都做不得主,向云欢分明出嫁了,凭什么,凭什么还能管到她的头上。   思及此,向云锦的身体气得都有些颤抖——向云欢嫁了人,可是她还想踩到她的头上。   “这会她不是你的丫鬟了。”向云欢道:“她的卖身契在宋府。”   “我还有家务事要处理……”向云欢朝王素华、赵夕月微微致意,二人依样回了礼,宋长平已经挽着向云欢离开。   不多远,便听到向云锦在身后咬牙切齿道:“向云欢,那是我的人!你……”   宋长平柔柔牵起向云欢的手,把向云锦所有的话都留在了身后。   “你和赵家小姐的事儿,你想瞒我多久?”云欢轻轻掐了掐宋长平的手背,半是威胁半是调笑地问道:“是不是绿萝不说,你就不告诉我了?”   “先处理好你的家务事吧,我的娘子。”宋长平不躲不闪受她一掐,只是看她抬头娇俏的样子着实可爱,心头一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夕月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大抵熬不过晚上,就会来跟你说清楚的。到时候你听完她说的,再来审我,看看我两口供能否对上。若是不能,你再来惩治我,也不迟!”   那字字句句分明正经不过,只是说到“惩治”二字,宋长平却带了一种意味深长的拉长音。云欢抬眼看他,他的眼神里一片清明,眼尾的笑意却彻底出卖了他。   真真是……笑里藏“刀”啊。云欢忍不住腹诽,脸更是一红。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回了住处。   云欢远远便见到石头站在门口,走近了,石头上前恭恭敬敬道:“大爷,奶奶,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什么人?”云欢往里一看,那院子里的人大约也是听到声响,抬起眼来迷迷蒙蒙地哭了一声,满腹委屈道:“大爷,救我……”   正要站起来,身边两名家丁又把她压了下去,她的身体忍不住颤了一颤,又跪了下去。   云欢嘴巴张了又张,原本还是讶异,瞬间却是恨恨道:“你倒是能未卜先知!”   “你让思年回向府的时候我就猜到一二,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儿,我就替你把她绑回来了。”宋长平无所谓的耸耸肩头,踏步走进院里,就听绿萝低头啜泣道:“大爷这是做什么?从前我是宋府的丫鬟,大爷要打要杀绿萝都愿意,可现在我是向府的丫鬟,大爷这么绑我过来,又是什么道理?”   “向府的?”宋长平云淡风轻的应了句,挽着云欢往回廊下一站,风吹青衫,眼里多了一丝清冷,从袖间抽出一份东西,直直扔在绿萝跟头。   分明离了十步远,那轻飘飘的纸样却不偏不倚落在绿萝的跟前,绿萝捡起一看,当下心中一惊,却又存了半分希望,道:“这个怎么到了你这?”   宋长平只当没听到,挽了云欢的手放在掌心,朝着身后吼了一句:“还等什么。”   石头应了声是,从屋里两侧陆陆续续搬出一些家伙来,云欢看石头分明闪现一丝不忍,抬头看宋长平,他依旧专心致志地把玩着她的手。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宋长平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手顺着她的脸轻抚了下,嘴边轻轻吐了个字。   “打。”   “大爷!”绿萝一声怒吼,云欢赶忙扭过头去看,便看到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把绿萝按在凳子上,石头亲自拿着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啊……”一声惨叫响彻宋府上空,绿萝嘶吼一声,带了一丝绝望和不甘:“大爷,大爷,你总要告诉我错在哪儿,大爷……啊……”   “咱们先回屋吧。”宋长平不再看她,拉了云欢的手回了屋。   外头传来一声声惨叫,云欢忍不住想出去看,宋长平却按下她,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手却握着她的手替她暖了片刻方才坐下,缓缓道:“我这前二十年吧,确然做过挺多事的。”   “嗯?”云欢一怔,这是要交代前程往事?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从前做过什么么?”宋长平微微一笑。   云欢嗫嚅道:“哪有?”可分明心里是想知道的。   上一世宋长平早逝,在她的印象里,宋长平就是个病秧子。可是这一世接触,云欢却发现,宋长平并不是印象里的宋长平,他曾经鲜衣怒马地活着,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她疯狂地想要知道他的过去,了解他,靠近他,这是她的夫婿,一辈子的良人。   或许是她眼神里写明了撒谎两个字,宋长平又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才娓娓道来。   “嗯……怎么说呢,我这个人打小便不大安分,在家时看起来是个安静的公子哥儿,可是上了蜀山之后,遇上了赵游焕那些人,本性便彻底暴露了,领着他们横行乡里,一个蜀山差点都被我们掀翻了。下山当过游侠,也当过一阵子小兵,剿过土匪,有钱时花重金跟人掀桌子抢花魁,没钱时,我们四个人在山上差点为了一只野鸡打起架来,看起来似野人一般,差点把个小娃子吓哭了。帮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   “花魁?”云欢挑眉看宋长平,宋长平笑道:“是赵二。倒不是看上人家花魁,只是赌一口气罢了。结果钱也花了,我们人都走了,让人家花魁气了好一阵,骂了赵二好一阵。”   云欢眉眼这才放下,宋长平却是内心缓缓松了一口气:险些说漏了嘴。   当年气盛,领着一帮毛孩子初次上花楼,不过想看看花魁的模样,却同旁桌斗起气来,散尽一身财物赢得了花魁之夜,可钱花了,他对花魁却没了兴趣,扭身要走时,那花魁翩翩而至,挽着他的手不让走。那会他对床笫之事丝毫不懂,也没什么兴趣,同花魁聊了一晚上的琴史……如今回忆起来,那花魁那晚真是百般勾引千般妩媚,隔日他走时,花魁都哭成了泪人,直道知音难寻,送了个香囊给他……   这等风流韵事若是让云欢知道,只怕全城的搓衣板买回来都不够他跪平的。   “若不是家里急召我回来,我只怕这会还在外头浪荡。外头的生活自由自在,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出去。”宋长平轻声道,“若是那会不回来,我这身子也不至于……”   “那蛊毒究竟是谁下的,你查到了么?”   云欢脑子里想象中健健康康的宋长平鲜衣怒马恣意江湖的模样,好不畅快。是的,他若是不回来,这一世,他不至于为了驱蛊受尽百般苦,而上一世,他不至于死于蛊下,而她,也不至于一进门就成了寡妇。   这样一想,她更是恨透了给长平下蛊的人。   “若是抓住她,我一定将她碎尸万段!”云欢恨恨道。   “那我倒是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宋长平略略抬眼,眼神直直落在已经奄奄一息的绿萝身上,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戾。 第62章 鱼蒙   云欢心下一惊,瞪圆了眼看外头,不可思议地低呼了一声,道:“是她?怎么可能!她自小便跟在你身边。”   宋长平冷笑一声,对外扬了扬手,石头会意,将绿萝带了进来。绿萝挨了几个板子,原本声音还能响彻天际,现下却是凭着本能低低哀嚎。云欢定睛一看,好好的姑娘家,此刻鬓发散乱,满面皆是泪水,被人抬进来时,抬起眼来,却是死死地盯着她看,像是恨不能将她吞进肚里。   云欢被那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地怒道:“你瞪我做什么!”   “呸。”绿萝强撑起身子想啐上一口,怎奈无力,只能趴在抬头是哀伤地望着宋长平道:“大爷为何如此待我!”   这姑娘纵然此刻已经是穷途末路,再不能更加狼狈,可是那眼神里,盈着绝望的爱意,恨不能恨,爱爱不了,再加上三分的楚楚可怜,便是云欢看得也是心软了一半,可想起她眼里的人是自己的相公,云欢的心不由地又硬了几倍。   云欢赶忙抬头看宋长平,他却是面无表情地押了一口茶,开口道:“绿萝,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么?”   “我错?”绿萝“呵呵”地笑了一声,低声道:“我最错的,不过是爱上了你。大爷……长,长平……我不过是因为爱你。”   绿萝挣扎着要来拉宋长平的衣角,宋长平脚一偏,石头弯腰便将她拉开,低声骂道:“大爷的名讳你也叫出口,我看你是真的傻了!”   “为何不能叫!”绿萝擦一把脸,兀自又“呵呵”了两声,像桌脚突然划拉过地面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那一年我奋不顾身替大爷挨了一刀,大爷亲口说会待我如亲妹,大爷,你负我!我救你一命,你今日却如此待我!宋长平,你不是人!”   “你闭嘴!”这一回,怒火攻心的却是石头。曾经笑靥如花的绿萝,如今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婆子,他又可气又可叹,最最悲哀的,却是宋长平提点他的事实——曾经绿萝的好,都是刻意为之。   曾经对绿萝的爱意遮蔽了石头的心,待回过神来,却是一声嘘唏。   笑靥如花的另一面,是笑里藏刀。   “府里的人都说你救了大爷一命,说地多了,莫非你也忘了你是怎么受伤的。那年大爷乔装入匪窝,原本顺顺当当,是你非说担心大爷,偷偷摸摸跟着去,这才暴露了大爷行踪,险些害得两人都回不来。若是大爷一人,凭他的功夫,他自可全身而退,偏就多了你一个!你挡那一刀怀的是什么心思我如今才想明白!”石头睁圆了眼,分明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能怀什么心思!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最清楚!”石头果断打断她的话,冷笑道:“那日之后,全府上下把你当做大爷的救命恩人,大爷也应承你当你是亲妹,这些年来,他也诚然如此待你。可你呢?做的都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对外散播少奶奶谣言,对内上蹿下跳挑拨离间,大爷心宽,给你安排好退路,送你出府,你倒好,偷着摸着想着法子又回到府里兴风作浪。绿萝……我真是……”石头涨红了脸,半天憋了一句,“我为我从前爱慕过你觉得丢人!”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绿萝冷冷回道,挣扎着爬起身子,半跪半伏在地上深深低下头去,两行清泪落下,砸出一道浅浅的水印子。   “那年我跟你去匪窝,确实是担心你,上前去挡刀子时,我也确实真心实意,当下只想着不能让你受伤。大爷,旁人如何说也好,我待你的心从未变过。你信绿萝一回。”   “我信。”宋长平应道,手在桌面上敲了一敲,半晌后,才长叹一口气道:“可是这一回,我依然不能饶过你。绿萝,上一回我便跟你说过,此后你我各不相干。如今你回来,你于我,只是个丫鬟。有些帐,咱俩本该清一清了,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便再也没有第二次。绿萝,你去青云寨替寨里的人洗衣裳吧。”   青云寨……绿萝倏然抬头,满脸惊恐。   青云寨,就是宋长平曾经剿匪的地方,地处偏远,夏日里堪比火炉,日头直晒活脱一层皮,冬日里白雪覆盖,几层冬衣遮不住严寒。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寨子里的人,那些人就是被宋长平招安后剩下的,被朝廷严令驻守在山上——个个虎背熊腰,个个面目狰狞。他们恨宋长平,也恨她,若她去,只怕被活剥一层皮。   这是让她受够活罪。   她不要去……绿萝惊恐的摇摇。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抓住了宋长平的衣摆求道:“大爷我不去……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奶奶……奶奶我求你。”   大约真是昏了头,绿萝竟忘记了她最恨的便是向云欢,反倒求起她来。   云欢微微扭过头去,只当没听见。   宋长平挥手散了众人,独独剩下石头与云欢,却是施施然从袖中取出一小绿瓶,端放在绿萝跟前,绿萝一怔,此刻却是如石头一般定在那儿。   “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只怕你比我还清楚,绿萝。”宋长平叹了一口长气道:“那时我莫名中蛊,我怀疑过身边所有的人,就是不曾怀疑你。我一直以为,不论你想要什么,你绝不会害我。”   “我从未想过害你。”那个绿萝如同魔咒一般,将绿萝的神定了下来,她低了头,此刻却像抽了魂一般,兀自流泪。许久以来那绿瓶带来的梦魇压地她喘不过气来,愧疚和失望交杂着折磨着她,秘密揭开的那一刻,她反倒无比平静。   “那年我挡刀,我心下里窃喜,我想着,这一刀,至少能让大爷你记得我一辈子。可是赵夕月出现了,她那样漂亮,如天上明月一般,我如何能比。回来路上我就在想,若是赵夕月嫁给大爷,以她的傲气,她断然不会让我嫁给大爷你……”   两行泪顺着绿萝的脸滑落,她像是陷入回忆里,“到了半途中,突然有个人来找我,给了我那个绿瓶子,她说只要大爷吃了这个,我便能成为大爷你的妻子……那个人告诉我,这个对大爷你绝对无害的,他真的这么说。所以我才用……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是蛊毒……后来,后来大爷你成了那个样子,我每日里都想着死,可是我又想着,即便大爷你只剩下一天性命,我也陪着大爷……为什么又冒出一个向云欢呢,为什么?”   “给你药的人是谁?”云欢越听越心惊,赶忙打断她,绿萝抬了头看她,低沉地“嚯嚯”了两声,抬手指着两人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们。宋长平,你负我!向云欢,你是个贱人,我诅咒你……”   那话还未及出口,石头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外拖,她拼了命地挣扎,石头拦之不及,她已经砰地一声撞在门上,不偏不倚,正巧撞在门槛上,额上顿冒汩汩的鲜血,疼痛与心惊作用之下,绿萝顿时昏死过去。   石头赶忙扶起她来,抬头问宋长平意思,宋长平不过蹙了蹙眉头,挥手道:“出府找个大夫包扎好,立时送去青云寨。同青云寨的人说好,此生此世,她不能出青云寨。”   石头答了声是,扶着绿萝时,还听她嘴里细细碎碎地念了句“长平……”,心里头一阵惋惜和心痛,却也再顾不得她了。   云欢当下也不在意什么青云寨,只拉着宋长平的手道:“怎么能就送走她,咱们得问个清楚啊,她分明知道是谁害的你……”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宋长平一把将她拉回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低声道:“别着急。你陪我歇一会吧。”   云欢背对着他,听他声音里全是疲惫,生怕他老毛病又犯了,赶忙回身想要扶他,宋长平顺手搂住她抱了个满怀,温凉的唇便落在她的额上,一下两下,从眉间落至唇瓣,便再无动作。   云欢只想着长平这人心软,怕是从小到大跟在他身边的人出卖了他,他才这般难过,只是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便只能抱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的肩膀,半晌,长平才道:“不是绿萝。”   “嗯?”   “我不是在难过绿萝。我只是在想,此生若不是遇见你,只怕我早就去了。那我便不能像此刻这般抱着你……”   “嗯。”   云欢很想告诉他,诚然如此。若不是再活一次,她同宋长平,不过是个挂名的夫妻,不曾见面便分隔阴阳。   “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谁害你的么?”云欢再问。   “我已经知道了。”宋长平低头,拉过云欢的手,缓慢而清晰地在云欢手里划下每一划,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字体。   云欢心头一颤,宋长平已经合上她的手,道:“若不是苗玉髓提醒我,我断然不会想到她。既然知道是她,我便不能放过她。”   他受了太多太多的苦,虽则因为这苦难,他换来了云欢一生的陪伴,可这不够。   他是债主,如今,该是讨债的时候了。   “欢儿,咱们一起讨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本周内留言里随机送红包,每章五个,不足五个留言的话,就挑着送两个。【来抢吧!!!! 第63章 鱼蒙   连日下雨,连院子里都变的清冷了许多,还不容易盼来日头,云欢叫思年搬了张贵妃榻到院子中,斜斜倚着,手中看着《酒经》,不知不觉却是乏了。正想眯会,思华来报,说是赵夕月和王素华打这个方向来了。   云欢想起宋长平昨日的话,不觉咧了嘴,招呼思华道:“昨儿才做了些莲花酥,你去取来,顺道泡壶上好的碧螺春来。”   思华应了声“是”,人刚走,赵夕月和王素华便踏进院中来,王素华绕着那贵妃榻走了一圈,啧啧道:“大奶奶可真会享受,也带上我享这浮生半日闲。”   “你若是喜欢,我把这榻子送给你,让你偷一日闲也成。”云欢听这话不由一笑。   王素华将赵夕月往云欢跟前一推,道:“夕月姐姐昨儿一夜未睡,就等着今日来与你解释。我怕若是再不说清楚事情缘由,夕月姐姐这几日都不用睡了。”   “别胡说。”赵夕月嗔道。   云欢看她眼下有青影,昨儿个怕真是没睡好,这厢也不点破,待思华上了茶点,亲自给赵夕月倒了茶,道:“昨日相公说,赵大小姐为人光明磊落,必定会来寻我一趟。今日果真被他说中了。”   赵夕月的手停了一停,片刻后才道:“昨夜我一夜未睡,确实是担心昨日那丫鬟胡言乱语,伤了大奶奶你们二人和气。今日看来,却是我多虑了。”   “我和大爷,没成亲之前他就在鬼门关绕了几圈,成亲了之后,他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有句话说的好,人世间的事儿,除了生死,哪一桩算是大事?更何况,我信大爷,也信赵大小姐的为人。”云欢浅浅呷了口茶,垂了眸子望地,掩饰自己的心虚。   说实在的,身边乍然冒出赵夕月这样花容月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对手,哪个女人能不心虚?说不在乎那都是骗人的。   昨儿她辗转了一夜,总也睡不踏实,宋长平睡得迷迷糊糊,一侧身便把她从床边抱到了怀里,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呢喃了句,“好好睡。”,她伸手轻捏了把他的腰,确然是睡着的,没醒,一切只是习惯的动作罢了。那一刹那,她突然释然了,他的人在她的身边,他的心也在。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而今,她才是宋长平的妻子。   “我就说大奶奶不会在意的嘛。”王素华拿了块莲花酥,吃上一口,入口即化,初时有淡淡的香甜,片刻后,从喉咙口回起一阵阵甘甜,涌上舌尖,顿时整个嘴里都充盈着莲花香,配上一口碧螺春,莲花香同碧螺春的甘苦撞在一块儿,生出另一种奇异的香来,真是让人欲罢不能,“都说好吃的人心眼儿都不会坏,大奶奶能做出这么多好吃的,又怎么能是坏人。”   赵夕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也不管王素华这奇怪的理论从何处而来,拿了手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眼里除了吃,还能有什么!”   “本来就是嘛。”王素华满不在乎道。   赵夕月摇了摇头,这才对云欢道,“昨儿我也在想,该如何跟奶奶你解释。可后来一想,我这档子事儿,不过就是年少时迷恋一个人,迷恋到恨不能嫁给他,于是满天下追着他,期望能让他多看我一眼。只可惜,那人一直视我入妹,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并不是我不好,而是我不是他那个对的人。他拒绝了我,我便死了心回府。如此而已。”   轻描淡写两句话,前程过往便烟消云散了。   云欢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候。”   “那个姓温的?”王素华在一旁问道,赵夕月赶忙瞪了她一眼。   云欢愣了一愣,想起前些日子外头传得风言风语,怕是王素华和赵夕月也有耳闻。王素华这一问,虽则显得心无城府了些,可是,她分明看到王素华的眼里全是期待。   都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问话哪里是没经过大脑的。只怕是问了这句话,看她的反应——要交心,总要付出些代价的,彼此试探底线。只看你交不交底儿了。   “对,那个姓温的。”云欢笑着应道。王素华撇了撇嘴,道:“姓什么温啊,干脆姓秦算了。单名一个兽字。”   “你啊……”云欢忍不住笑出声来,拍了拍赵夕月的手道:“妹妹总有一日也会遇到对的人,比大爷好上一万倍。”   赵夕月的脸立时红了,嗫嚅了片刻,低声道:“我已经遇到了那个人。”   “啊……”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王素华,一蹦便到了赵夕月跟前,“是谁是谁?”   “你轻点声!”赵夕月拉住她,双手又放回裙裾上扯了扯,声如蚊呐,云欢却是听仔细了,惊地起身,“王……王楚江?”   “什么!我三哥!”王素华也是一惊。   这王楚江同赵夕月岁数差不多,按算起来还比赵夕月小几个月。主要是,王楚江此刻并非举世闻名的才子状元,而是个颇负风流盛名的浪荡子。   如赵夕月这般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有如天上明月的大家闺秀看上的竟然放弃了她家稳重有才的宋长平而选择了王楚江那个浪荡子!?   云欢惊得脑子里想法都没给带停顿了,半晌一拍大腿:是了,前一世的王楚江高中状元时便是洞房花烛夜,确然传出他娶了个比自己大的娘子,世间称道二人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本是天作之合,只是王妻善妒,状元郎畏妻……云欢拿眼上下看赵夕月,怎么都看不出赵夕月善妒啊!   空谷幽兰大战风流浪子!   这俩人往后可有热闹看了,甚好甚好!   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呢,云欢心里默默鼓了鼓掌。   那一厢王素华还未回过神来,抓着赵夕月的手,半晌舌头都捋不直,“怎么是……我三哥?他……他……”   这话她说不出口,她那三哥,好是好,可成日里流连花丛,这……这……   “嗯,是他。”赵夕月定了定神,“他……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云欢笑眯眯地拍了拍赵夕月的手背,笑道:“听大爷说起过,王家三哥可是腹有诗书,将来必定高中的。若是妹妹做了状元夫人,别忘了我们才好。”   “大奶奶!”赵夕月又是一嗔,满溢着女儿的娇羞。   王素华瞧她那样子,也弯了眼角,“好啊,夕月姐姐瞒我竟瞒得这样严实。哦,不对,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嫂子?”   “素华!”赵夕月扬手要打她,嘴里道:“你这八字还没一撇,是我瞧上了你三哥,你三哥他……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啊……”王素华再次惊呆了,“哦……哦……”   这话说到这份上,于赵夕月而言已是不易,云欢也不再追问,心里只想着,回头要跟宋长平说道说道,若是要撮合他俩,长平的心事也算是了了一桩了。   王素华岔开话题倒是说到绿萝,云欢便把昨日的事儿又说了一遍,王素华听完,道:“将绿萝送去青云寨也好,那儿全都是男人,本就缺个洗衣的丫头。她去了,再也找不到人嚼舌根子,每日里干些杂活聊以度日,正好。我听大哥说过,青云寨的气候不好,不易居住,可是那里头的人都是真性情的汉子,绿萝去了那儿未必受多大苦。宋大爷看着是严惩了绿萝,可到底还是饶了她一分性命,她若是安心度日,在那寻个人成亲,日子未必过的不好。宋大哥到底还是心软些,只是这个绿萝这么可恨,这么处置她未免太过便宜她了。”   赵夕月在一旁若有所思,斟酌了语句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青云寨地处偏远,女子甚少,一来是因为气候,而来却是因为那地方有个习俗,一般的女子都受不了……”   “哦?”云欢来了兴趣。   “嗯。我也是偶尔听兄长们谈论才知道有这么一种无耻的习俗的……不知大奶奶可曾听说过“共妻”?”   “……”云欢一时沉默了。上一世迫不得已走南闯北时确实听说过“共妻”这种说法,行事也是多种多样,有因贫困暂时把妻子借给别人一段时间用以换取钱财,到期再把妻子接回来的,也有把老婆典当给别人,换钱救急,等将来有钱,再把老婆赎回来的,这些男人基本是把自己的老婆当做财物,可以自由买卖。   云欢还听说,某些地方有风俗,家中几个兄弟,可以共用一个妻子的,抑或是,父亲死了,儿子续娶母亲为妻子……这些都是共妻,只是不知道青云寨上是哪种。   见云欢点头,赵夕月继续道:“青云寨里的男人,一户几个兄弟可以只娶一个女人,爹死了,儿子可以续娶母亲……”   “天!”王素华一声惊呼,“怎么会有这么不仁道的习俗!”   “这习俗确实是有……说白了,就是穷,无耻。”云欢咬牙切齿,转念一想,宋长平将绿萝送到青云寨上,名义上是送上去洗衣服,实则也是羊入虎口。要么一辈子踏踏实实洗衣服,要么……就是成了共妻。   怪不得绿萝听到青云寨三个字就打哆嗦呢。   赵夕月又道:“宋大哥平生最恨背信弃义的人,惩治起来也从未手软。对于绿萝虽则是饶了一条命,可终究未来如何,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此时三人皆以为绿萝已然去了青云寨的路上,怎奈到了隔日,从石头那却传来消息,原来绿萝在马车上醒来,见已经离开宋府,一时悲愤。当天夜里想着法子从马车上逃跑,那天夜里正好下了大雨,看守的人追去时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绿萝失足落下了百丈悬崖,一条芳魂就此离世,竟是连尸首都无存。   宋长平得知时,叹了口长气,也没说如何处置。到底是石头不忍,又来请示云欢,云欢思来想去,让石头给她立了个衣冠冢,也算是了了她与长平二人的生前身后事。   绿萝的事情一出,向云锦那倒是安生不少。大约向恒宁也同苏氏严厉地叮嘱过,苏氏还专门来了一趟宋府,走时向云锦来送她,向云欢见向云锦眼圈红了一圈,不住地点头,待苏氏走远,向云锦狠狠地瞪了向云欢一眼,骂道:“爹爹让我明日便收拾东西回家,这下你可满意了!”   “教养嬷嬷原本三日后就要离开,你有这功夫瞪我,还不如想想法子讨好讨好你的赵家小姐,你若真想做县令夫人,还得下点功夫吧!”向云欢抓住机会冷嘲热讽。   向云锦斜了她一眼,“要你管这么多。我做不做得了县令夫人,还真不是你说了算。”   说完,扭着腰肢儿便走了,看起来倒真是有八分把握的样子。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向云欢摇了摇头。想着好几日没和老太太说说话,遂带着思年思华带着新作的蟹黄烧麦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那一路风光甚好,思年思华跟在身边时不时娇笑,向云欢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只是走过一个抄手游廊,转弯时,斜下里突然窜出一个孩童来,直直撞在了向云欢的身上,向云欢只觉得肚子一痛,人便踉跄,思华拿着糕点避之不及,食盒子全翻了不说,还落了几个在思年的身上。   几个人狼狈地跌做一团,向云欢慌乱之下扶住墙才稳住身子,定睛一看,那孩子,不正是宋长明这个小魔头?撞了人也不知道歉,只懂倨傲地站着,蹙着眉头望着她。   “明哥儿这是上哪儿去,急急忙忙的!”向云欢忍不住责备道。   哪知宋长明仍旧不做声,朝着抄手游廊四处看了看,抹了把脸便往向云欢的裙裾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低低骂道:“贱人,叫你欺负我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鱼蒙   宋长明的眼里全是怨毒的神色,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狠戾。   云欢一时怔在那儿,倒是思年反应过来,赶忙拿手绢清理云欢的裙子,宋长明提脚又往思年身上踩去。思华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环抱着拖开他,宋长明又不甘心,张嘴便咬住思华的虎口。   “诶!”思华吃力,赶忙松手,宋长明顺着她滑下,噗通一声便坐在了地上,“哇”一声便哭了,便哭便抹泪嚎哭道:“嫂嫂欺负我!明哥儿做错了什么,嫂子要这样打我!”   那哭声巨大,似是故意要引人注意,确实也取得了一定效果,不过片刻,小小的抄手游廊处便聚了不少丫鬟。再过不了许久,孙姨娘也带着人到了此处,见状也是一抹泪,扯着嗓子却又压着声啼道:“我们娘儿俩怎么这么命苦啊,嘤嘤嘤嘤……”   这事儿从头到尾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是事情来得太快太急,云欢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去拉宋长明起来时,他已经铁了心坐在地上,如何都不肯起来,只懂干嚎。   等孙姨娘一并来全,云欢反倒不急了,站在一旁看着二人哭,心里头却是泛起一阵恶心。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在自己的丈夫跟前扮贤惠扮妩媚,在自己的儿子跟前扮慈爱扮弱势,在下人的跟前趾高气昂做足了主子样,见一个人换一张面具,可转过身后,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真贤惠么?若真贤惠,不是应该想着一家和睦?何以成日挑拨是非,何以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下蛊去残害自己丈夫的亲骨肉?何以亏空公中的财物,中饱私囊?   真慈爱么?若真慈爱,不是应该将自己的儿子教养的伶俐乖巧,福慧双修?看宋长明这会却是什么样子?撒泼卖傻,捶胸顿地,与市井泼妇有什么差别?   有主子样么?若真有主子样子,何以前来围观的下人们无一人上前去拉起她们娘俩,反倒窃窃私语,面露讥讽?   这面具,到底是面具罢了,不牢靠。而真面目……用不了多久,真面目也总会示人。   这场闹剧啊……宋长明嚎一会,拿眼角瞄一下向云欢,见向云欢丝毫不为所动,转身扑到孙姨娘的身上,大哭道:“娘,咱们找祖母说理去!嫂子为什么这么欺负我?呜呜……”   “真要去么?”云欢淡淡道。   “为何不去,呜呜,娘,我痛!”宋长明哭道。   “那就去吧。”云欢冷笑。   “嗯?”宋长明一怔,云欢道:“当嫂子的这么欺负年幼的小叔子,我自己都过意不去,更何况你。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到老太太、夫人跟前说个明白,要如何惩治,端看老太太的了。思年,思华,还看着做什么,姨娘和小叔子被打得站不起来了,你们还不扶一把?”   云欢脸上的嫌恶太过明显,眼见着人越来越多,思华思年也觉不妥,伸手去扶宋长明和孙姨娘,宋长明人小,被提溜了起来,孙姨娘却是挣扎着不起来,云欢撇了撇嘴,提声怒道:“你们都站着看什么,还不来搀一把孙姨娘!”   周围的人得大奶奶令,一会来了两三个家丁,搀着孙姨娘便起来了。一路上,宋长明和孙姨娘不像是被扶着走的,倒像是被绑着。宋长明年少不懂,孙姨娘却明白三分,心里不免惴惴不安起来,停了脚步说:“我仔细想了想,原本也没多大的事儿,咱们还是别去麻烦老太太和夫人了吧,大奶奶……”   “那哪儿成。”云欢冷笑道:“今天的事儿不说清楚,我这当嫂子的欺负小叔子的罪名就算是落实了,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对,要说个清楚。让祖母给我出这口气!”宋长明浑然未觉,仍旧嘴硬道。   “你懂什么!”孙姨娘狠狠瞪了宋长明一眼,企图拉走宋长明,那几个家丁得云欢授意,半拖半拽将二人扭到了老太太院里。   老太太处早已得了风声,见状呵斥道:“这又是闹的什么样子!”   孙姨娘缩了脖子低头跪着,时不时哽咽上两声,云欢也不说话,站在一旁,宋长明见到老太太,抹了把眼泪哭道:“祖母,孙儿先前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嫂子,孙儿自知不对,可是嫂子的丫鬟竟是对孙儿痛下打手,把孙儿打得是头也晕眼也花,胳膊也青了一大半,祖母您看,呜呜,祖母要替孙儿做主啊……”   老太太眯了眼看宋长明,果然,胳膊上是青了一块,脸上全是泪痕。老太太不免心疼,侧了头再看云欢,她一句话也不说,面带微怒,头上的钗环虽然整理过,可是仍旧微乱,裙裾上明显一块油污。注意到老太太的眼神,云欢拿手挡了挡油污。   老太太再看思年思华,两人皆是一身狼狈,思华手上还提着个食盒子,看样子还蹭掉了一块漆。思年撇了撇嘴,低声嘀咕:“大奶奶特意给老太太做的蟹黄烧麦,全给掉地上了……”   “你嫂子打你?”老太太眯了眼,不确定地又看向孙姨娘。   事情到了这份上,不演也得演了。孙姨娘心一横,哭道:“我赶到时,明哥儿已经倒在地上哭成一团了。我虽未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明哥儿还这么小,他能说谎不成?许是先前我得罪了大奶奶,大奶奶看我们娘儿俩都不大顺眼。可明哥儿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什么事不能说明白,非要动手?求老太太给我们娘儿俩做主!”   “明哥儿,你嫂子确实打你了么?”老太太再问。   “打了!”宋长明梗着脖子应道。   “欢儿,你给我跪下!”老太太一声令下,掷地有声,向云欢嘴微微动了动,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眼角的余光还能见到宋长明和孙姨娘幸灾乐祸的嘴脸。   屋子里的檀香越发浓烈,云欢擤擤鼻子,头有些晕。   “今日若真是你嫂子打你,那她就是欺负幼弟,无德无良。明哥儿我问你最后一次,真是你嫂子唆使丫头打你的?”此刻老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有如天外之音,却是分外庄严持重。   饶是宋长明再傻,在老太太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下,他也觉得有些异样。他抬头看老太太,她的目光灼灼地烧在他的身上,似是要在他的身上戳出个洞来,宋长明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开始觉得不舒适,方才的坚定转而变成了迟疑:“祖母,或许嫂子也不是故意的,是孙儿不懂事,惹恼了嫂子。”   “打了就是打了!有什么故意不故意!”老太太眯了眼睛往后靠,对身边的婆子道:“打发人去门房问问老爷回来没,若是回来了,让他来我这。你顺道再去一趟,将夫人请来。”   天,事儿闹大了。孙姨娘心里头一阵擂鼓,抬头看老太太,这老狐狸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强烈地让孙姨娘整个人都不舒服。   宋长明此刻也是坐立难安,他原本只是想让老太太骂向云欢一顿替自己的娘亲出出气,可是这事闹到了爹和夫人那儿,一切便说不准了。他不安地拉了拉孙姨娘的手,孙姨娘摇了摇头。   等待的时间如斯漫长,云欢揉揉自己的膝盖,酸。外头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打头进来的宋元年看见屋里跪了一地,先是“咦”了一声,跟着走进来的王氏也是一怔。   也不知是谁,又去叫来了宋长平,他进了屋子,见云欢委委屈屈地跪在一旁,不由的蹙了眉头。   王氏行了礼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冷笑一声,提了声对宋长明道:“明哥儿,你方才不是还满腹委屈吗?将方才的话对你爹爹和母亲再说一遍。”   “祖母……”宋长明略哆嗦了一下。   “说!”   老太太一声吼,宋长明再不敢耽搁,抽抽嗒嗒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因为太过心慌,舌头打了卷儿,好几次都结巴了。   饶是宋长平也看出了端倪,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云欢的身边,板直了腰对老太太道:“祖母,旁人我不知道,可云欢断然不会做出欺负幼弟的事情来。”   “欢儿,你说呢。”老太太正声问云欢,这时,云欢终于动了动自己麻木的双膝,抬头看了眼老太太,又低头,伏下身去,“欢儿无话可说。”   老太太满意地笑了笑,随即一扫桌面的茶盏,茶盏应声落地,砰地一声,在场包括宋元年在内的所有人都板直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便听老太太怒道:“好好,你们一个口舌如簧,一个避而不说,都想着如何骗我这个老太太是么?我虽老了,可我不是瞎了不是聋了!你们不说,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赵小二,你出来!”   老太太的暖阁里走出个满脸笑意的人,嘴边还带着可疑的渣滓。赵游焕一抹嘴,嘟囔道:“老太太屋里的茶点是哪位师傅做的,真真是此糕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尝,老太太若是允许,我就把那糕点师傅带回府里去了。”   待看清屋里的阵仗,赵游焕“哟”了一声,赶忙也跪下,道:“我在里头都吃糊涂了,老太太这是生哪门子气,怎么都给跪下了?大家都跪着,我哪儿好意思站着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鱼蒙   赵游焕嘴皮子利索,眉眼又颇为生动,逗得老太太脸上的怒气立时消了一半。   暖阁离这外头就一道门,隔音哪儿有那么好。老太太心知赵游焕这是在打圆场,赶忙让人扶他起来,指尖一点他的脑门道:“你这猴头。”   赵游焕“嘿嘿”笑了两声,转头同宋元年王氏见了礼。   老太太问道:“你上我这之前,都去了哪儿,看到了什么?”   赵游焕摸了摸脑袋,恭敬回道:“我家祖母先前得了块上好的水沉香,制了几个香囊,特意着我送给老太太。方才我来的路上,远远见一个小孩儿在玩儿,大奶奶带着丫头们正在走呢,那小孩儿突然急急奔跑,正巧撞到了大奶奶身上。我那会急着送东西过来,远远得也没看仔细那孩子是谁。只是他分明是看到了有人走过来,还硬生生往上撞,未免太过冒失了。我那会急着到老太太这献宝讨茶喝,也就没去扶大奶奶一把,大奶奶别见怪。”   赵游焕这话说的,既不点名道姓却又含沙射影,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摆出了一个事实:那孩子是故意往云欢身上撞的。   “我,我不是故意撞嫂子的。”宋长明的脸渐渐红了,好不容易稳住气息,又狡辩道:“赵二哥一向同大哥交好,自然偏袒嫂子多一些。”   “你个混账东西,还敢胡说!”宋元年提声呵斥道。   赵游焕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都说了,当时我走得急,并未看清那孩子是谁。原来是长明你啊,我说那孩子还有些眼熟呢。”   赵游焕顿了一顿,对老太太道:“我家祖母还等着我回去复命,老太太你看……”   “回去吧,替我谢谢你祖母。长平,替我送送这猴头。”老太太点名,长平一愣,老太太又道:“还不快去,我能吃了你媳妇儿不成!”   长平不得已,硬着头皮同赵游焕走了出去。   孙姨娘低声啜泣道:“赵二公子没许是没看仔细。明哥儿好端端地去撞大奶奶做什么?”   “祖母明鉴。自嫂子入府,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几回,何以要故意撞他。定然是赵二哥看错了。”宋长明应道。   “若真如明哥儿所说,他同欢儿无冤无仇,那这么刻意陷害欢儿,定然是有人唆使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氏终于开了口,眼睛有意无意地看了孙氏一眼,孙氏一个激灵正要辩解,王氏身边的张婆子噗通跪在了众人跟前,道:“老太太、夫人明鉴。方才奴婢在游廊的假山后头采花蜜,听到抄手游廊那有声响,往前一看,才知道是明少爷冲撞了大奶奶。奴婢原本想上去扶大奶奶,只是听到平少爷一句话,奴婢却呆住了……”   张婆子刻意顿了一顿,老太太拐杖重重跺低,怒道:“说!”   “明少爷对着大奶奶说,说……哎,奴婢真是说不出口!”张婆子咬了咬牙,似乎十分艰难地说道:“明少爷对大奶奶说,‘你这贱人,叫你欺负我娘亲!”   “你这畜生!”宋元年连着茶杯整个摔在宋长明的身上,温热的茶一下泼到他脑袋上,顺着他的脸流下来。   “明哥儿!”见宋元年作势要上前打宋长明,孙姨娘赶忙扑上来护住他的脸,哭道:“明哥儿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不可能!”   同她的话重叠在一块的,是宋长明脱口而出的辩解:“不可能,我分明看了附近没人!”   “……”   屋里有片刻的静谧,片刻后,张婆子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斩钉截铁地发誓:“那假山正好站一个人,在抄手游廊那若是没仔细看是看不出有人的。奴婢若是说了一句假话,叫我祖上魂不得安,家中永无宁日!”   这是极重极重的誓言了。   思年终于忍不住,也跪下来道:“大奶奶不让奴婢说,奴婢也不得不说了。方才明少爷不止撞了大奶奶,还拿唾沫星子吐她。吐完了还拿污言秽语骂大奶奶,而后孙姨娘便来了,也不知怎么的,他二人竟咬定是大奶奶打了明少爷。天可怜见的,从始至终,被撞的是大奶奶,被咬的是思华,老太太、老爷、夫人若是不信,看看思华的手掌,如今还冒着血呢!”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真是我的好孙子!”   老太太怒极反笑,冷声问宋元年道:“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你教养的好儿子!打完嫂子反过来诬陷她,满嘴的污言秽语,满嘴的谎话!这儿子你不教,我来教!”   老太太说着,拿起拐杖便往宋长明身上招呼,宋长明也不敢躲,生生受了几棍子,孙姨娘还要上来维护,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早就上前架住了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来拦我!”老太太怒急,一拐杖又往孙姨娘身上招呼。   云欢见状,赶忙抱住老太太的拐杖,哭道:“祖母息怒,一切都是孙媳不对,祖母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宋元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来拦着老太太,跪道:“是儿子教子无方,母亲别气!”   “我早前同你说的事儿,你还要考虑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毁了,我还不能看着别人毁了我的孙子!”老太太厉声道。   “是。”宋元年赶忙道,这会子看孙姨娘也是越看越烦躁,越看越不是滋味,扬声道:“明哥儿,自今日起你搬到你母亲院子里,好好跟你母亲学学做人!”   一句话,立时让孙姨娘脸色煞白。   所谓母亲,自然不是孙姨娘她自己。让明哥儿搬到王氏的院子里,那意味着,往后明哥儿就入了王氏的门下了,变庶为嫡或许是件好事,可是于她……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往后见一面明哥儿都得求着王氏,若是再大一些,明哥儿或许都不认自己了。   孙姨娘只觉得一阵阵头晕,待反应过来,扑在宋元年脚下哭道:“老爷,是舒兰教导明哥儿无方,往后舒兰一定更加上心,绝不敢有半分差池。夫人身子不好,舒兰万万不敢让夫人操心啊!”   “我一向喜欢明哥儿,倒也不怕。”王氏淡淡道。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连自身都难保了,还想让明哥儿跟在你身边?好好的哥儿被你养成这样,你倒还有脸了!   “可是……”   “你还想不想在府里呆下去了!”老太太终于怒了。   宋元年赶忙道:“舒兰再是有错,可这些年操持着府里上下,没功劳也有苦劳。母亲若是不喜她,我罚她在偏院禁足便是了。”   如今儿子没了,才是对孙姨娘最大的惩罚。老太太嫌恶地看了孙姨娘一眼不吭声,宋元年见状,赶忙踢了踢孙姨娘,“还不谢过母亲!”   老太太又哼了一声,对王氏道:“今儿便派人将明哥儿的行李搬入你院子里去。这孩子是养坏了,往后如何,端看你如何教养,你也多上点心。你这就去吧。”   “是,母亲。”王氏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宋元年带着哭哭啼啼的孙姨娘也告退离开,屋子里里顿时只剩下老太太和云欢,从始至终,云欢除了去拉了把老太太,一直跪着。   “分明是受了委屈,为何不辩解?”老太太细声问道,“今儿个若不是赵二那猴头凑巧路过看到,又凑巧来了我这提起这事儿,这委屈,你是不是就受定了?”   云欢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云欢这一个头,是给祖母道歉的,让祖母生了这么大的气,是云欢不孝。”   老太太板着脸,一句话未说,云欢停了一会,只觉得脑门上灼烧着,老太太不知用如何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她也不抬头,继续磕了个头,道:“这一下,是罚自己的。身为长嫂,同幼弟发生了些冲突却不能及时解决还来劳烦祖母,是云欢无能。”   “哼。”老太太终于发出了一声冷哼。   云欢浑然未觉,又磕了个头,道:“这一下,还是罚自己的。”云欢顿了一顿,终于咬了牙,老老实实道:“方才云欢一句话不说,并非是不愿为自己辩解,而是因为实在气愤孙姨娘的某些行径,气的话都不愿多说了。”   这话里似乎套着话儿?   老太太眼睛一亮,终于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明哥儿对你无礼,诚然是孙姨娘管教无方,可也不至于让你这样气愤孙姨娘吧?”   “不,不是这件事。”云欢赶忙摇头,道:“明哥儿诚然不对,可他毕竟还小。我刚入府那段时间,他瞧见我也总是眉开眼笑,彬彬有礼。此一回会这样对我,必然是听了谁的唆摆,云欢方才着实生气,可是这会气缓过来,却也是担心他会否恨上我。往后的日子,我也定然多花时间关心他,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我俩的罅隙总会没的。”   “那你气愤什么?”老太太边听边点头,几句话得了她的心,她的眉头终于松了一些,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婆子将云欢扶起来。   “我气愤的是孙姨娘……哎。”云欢一跺脚,急道:“祖母怪我性子急,我也要说了!前些日子祖母让云欢掌管府中事务,云欢查了几次库房,账目总是不对。云欢也问过孙姨娘,孙姨娘一股脑子全推到了那贼子丁山的身上。可云欢想,那些丢失的东西分布在府中东南西北四个仓库,丁山不过来盗一次,跑不了那么多仓库。当日丁山被抓,官府也将府里丢失的财务与其对峙,丁山一口否认自己盗过那些玩意儿。云欢心底里存了疑惑,丁山盗物,原本便不是为了贪财,只是为了报复,更何况死到临头,他也没必要撒这样的谎。那东西既然不是他盗的,又是去了哪里?”   老太太的眉头渐蹙,云欢又道,“旁的我也不在意,可那蓝玛瑙镶金宝象丢了,夫君连着几夜都没睡好。故去的婆婆留下的东西,说丢就丢了,夫君总觉得自己不孝,我也觉得心中不安。是以,我便央着相公让人私下里去查那些东西的去向,天不负我,终于找着了……”   “在哪儿?”老太太脸一沉,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鱼蒙   “那些东西辗转被卖到了大周。”云欢道,“好在夫君在外头有些门道,又颇费了些功夫才查到东西的去向,又顺藤摸瓜查到了偷东西卖东西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孙姨娘身边的丫头翠萍。”   丫头胆子再大,若没人帮衬,手也伸不到好几个仓库去。老太太心里明白这一点,瞬间脑子里也飘过很多想法,可是到底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孙姨娘在府中多年,掌管家中事务,她哥哥孙兴也是个大掌柜的,何必要偷府中东西变卖?你是不是弄错了?”   “是,云欢当时听到时也是惊呆了,左思右想这事儿不太可能。只是外头的人一口咬定是宋府的翠萍姑娘卖东西给他们的,外头的人怕这些东西不妥当,还跟翠萍姑娘确认,翠萍姑娘认定说,是府里的孙夫人让卖的,不打紧。”   “孙夫人?我倒不知,咱们宋府里何时多了个孙夫人。”老太太不由冷笑,一只手狠狠掐椅背上,指尖早已泛白,半晌才对身边的婆子道:“把那什么翠萍悄悄带到我这儿来,我倒要亲自问问她这个孙夫人究竟是谁!”   那婆子去得快,回来的更快,说是悄悄带人过来,实际上却是绑了人过来的。翠萍的一张嘴不知被什么破布堵着,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头发也是散乱的,进门前还是横眉冷对着,见了老太太立时气势便矮了一截,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婆子行了礼,哼道:“这丫头好利的一张嘴,说是要为孙姨娘做事,没孙姨娘的命令谁也不能带走她。我要带走她,她一张嘴便咬到我虎口上。奴婢不得已,这才让左右绑了她来。”   “妈妈一句话不说就绑了我来,我确实是怕了,不是故意咬妈妈的。”翠萍低声应道,婆子又冷哼了一声,站到一边。   老太太也不说话,云欢见状,打了个手势让左右泡了壶热茶,亲自给老太太斟上。   大宅门里拷问下人也是有讲究的,第一步便是攻心为上,静悄悄地熬着,让她心里先犯怵,二话不说就开打的,那绝不是高门大户,那是小户人家的做派。   翠萍在孙姨娘身边那么长时间大约也见过这场面,先前的时间里,倒是安安静静不慌不忙地跪着,老太太也不着急,抿了口茶对云欢道,“今儿一天也有些乏了。园子里的花儿这几天开得甚好,你陪我出去看看吧。”   云欢道了声是,扶着老太太往外走,将翠萍一个人晾在屋子里,云欢回头看,那丫头丝毫不敢松气儿,跪着的姿势相当标准。   “你为人一向谨慎,若没有九分把握,你断然不会同我说这些……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满目繁花似锦,花中的老人却是鬓发霜白,颓了神色。   当年长平的母亲早逝,宋元年丝毫无再娶的心,她前后说了几回,宋元年都不为所动。偶然一次机会,她看到宋元年同孙舒兰说话,宋元年脸上全是光芒,当时她便动了让宋元年纳妾的心。暗地里她也派人观察孙舒兰,除了出身不好,孙舒兰确实是个充满生机的姑娘,热情大方,懂事能干。   事可如今,却是证明当初看走眼了么?   老太太深叹了口气:那是她亲自选的人啊,如今不是她开口,谁敢动孙舒兰?孙舒兰若是倒了,那真真是打她这个老人家的老脸。   疼!   更何况,现下元年也极为疼孙舒兰,谁动了她,无异于两头得罪。   这道理。王氏懂,云欢又何曾不懂?   这是逼着她做坏人呢……   解铃终须系铃人。   老太太心思百转千折,云欢心心念念的却只有长平一句话:“若是祖母知道,她亲自挑给父亲的姨娘差点弄死了自己的孙子,祖母会怎么想?”   只因为这一句话,所有的罪过都该掩埋起来。但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算上最重的那笔帐,其他的,她却能讨回来。   “云欢不敢瞒着祖母,只是这期间干系太大,云欢也是迫不得已……”   “我这一辈子,陪着你祖父上过战场,看过尸骨成片;去过江南,险些命丧水贼手下;前去塞外时,还被贼寇掳走,差点跳了崖。几回生死都过来了,我还怕什么。”老太太淡淡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   云欢断断续续听长平提起过宋府的发家史,当然并不完整,听起来不过是,“哦,这样啊。”此刻听老太太寥寥几句,云欢竟觉得热血沸腾,当年刀光剑影,杀伐决断,一幕幕竟能想象。   只是当年再风光,如今老太太依旧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宋长平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若宋长平真的死了,老太太便是那个给刽子手递刀的人,若她知道真相,她真能如她所说一般坦然面对?   云欢确实想一股脑子把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可是最后还是忍住了,斟酌了下语言,道:“大爷和我得知是孙姨娘倒卖府里仓库的东西时,心里便存了疑惑,按理孙姨娘在府里不愁吃不愁喝,她的哥哥孙兴更是一店的掌柜,是大爷的左膀右臂,缺不了这几个钱。我俩一合计,生怕孙姨娘是有什么难处说不得,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所以让人又查了查。”   云欢吞了吞口水,在老太太锐利的眼神下,硬着头皮说道:“祖母,孙姨娘,似是在外头……放印子钱。”   “咔嚓……”   老太太手中的柳树枝儿生生被折成两段。   “可有什么证据?”   “孙姨娘做事一向谨慎,那钱也是过了好几手才放到底下人的手里,一般人也想不到她身上去。只是前些时候,东街头有户人家出了些事情,出面的却也是这个翠萍,才让人有了些遐想。”   老太太眼风一扫,云欢也不等她问,赶忙道:“那户人家有个秀才想要考科举,可惜没钱赶考,便借了些印子钱,只等着中了科举好还这笔债。谁知道时不与他,他没考中,回到家来,放印子钱的又上门去追债,一来二去,他一时羞愤就投了井。那秀才的娘子便四处说是咱们宋府害死了人……后来不知怎么得就无声无息了,外头人说,那娘子收了一大笔钱,改天换面嫁了人,偶尔同人嚼舌根子,隐约提起孙夫人……还说大户人家就是好,能拿钱买人命……”   “咔嚓咔嚓……”   又是一根柳条儿断了。云欢一哆嗦,接着道:“确凿的证据,咱们没有。但是那个秀才娘子是个见钱眼开的,只要给了钱,什么都说。也是她,斩钉截铁地说,放印子钱的就是宋府的人,害死她相公的,也是宋府的人。孙媳想着,若是对这个翠萍严加盘问,总能问出些东西来……”   “……”   还需要问什么……其他不算,光是放印子钱这一条,就够孙舒兰受了。放印子钱那是什么行径?那简直就是伤天害理!常常听说有大户人家的家属借着家里的名义出去放印子钱,最终自己被抓了不说,还连累家里坏了名声。   宋家一向是积善之家,怎能容这等贱—人?   原本还想缓一缓细细问问那个翠萍,此刻却是等不得了。老太太大手一挥,“去,仔细问问那个翠萍,究竟帮着她的主子在外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我问仔细了!饶她钢牙利嘴,你去给我撬开!”   “是!”身边的婆子得了令,颇为雀跃便去了。   云欢只看她摩拳擦掌,心中只道这孙姨娘平日里为人着实太差,连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竟都瞧她不上。   当日能让老太太亲口许给宋元年的人,定然也是能看人脸色的。可惜过了这么多年作威作福的日子,人就飘上了天,做不到始终如一的低眉顺目。   可见这人啊,就是不能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欢这么叮嘱自己,心里想着不出一会,大戏怕是又要上演,赶忙让身边的人去寻宋长平。哪知刚派思华出去,宋长平就出现了,说是刚送走了赵游焕,担心老太太生气,回来寻他们。   老太太又仔细询问了一遍宋长平,宋长平一五一十说了,连带着追查的细节也说地清清楚楚,所述内容同云欢所说并无二致。   老太太心中怒极,最后却是笑了,心中虽知宋长平夫妇所言非虚,也等着听翠萍还能说出什么事儿来。   不过一个时辰,去的婆子便回了来,也顾不及行礼,急急忙忙道:“老太太,出大事了啊!”   原来,那翠萍起先嘴还硬,可惜硬不过府里老婆子的手段,几个回合下来便告了饶,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给吐了出来。   孙姨娘在外头放印子钱也有好些年,原本还经营地有声有色,没出什么岔子。可是渐渐地便有好几户还不起钱,半夜三更逃走了。孙姨娘心疼钱,在外头便雇了打手,专门上门讨债,其中卖儿卖女还债的便有好几家,更有甚者,便是如秀才一般跳井的。前些年,大户人家放印子钱,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命官司出多了,官府也抓得严了,孙姨娘这才怕起来。   她又不敢借着宋府的名义压人,只能偷偷摸摸拿钱买人命。她日子过得又太过奢侈,不懂节制,钱也挥霍了许多,偶尔便将手伸向公中。待她缓过伸来,公中已是亏空太多,待王氏进了门,她越发怕事情败露,索性将手伸向仓库,当起了家贼。头些时候死的芳儿,归根到底不是因为被诬陷偷了什么发簪,而是撞破了孙姨娘的事儿,孙姨娘看她不顺眼,私下里总折磨她,还时常说要将她卖入妓馆,芳儿这才想不开……   在自家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么龌蹉的事情。老太太扶着墙根越听越气,越气越哆嗦,云欢赶忙扶着她,她一撇手,声如洪钟喝道:“将那个贱人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鱼蒙   一天之内,孙姨娘两次面见老太太。   第一次时,是孙姨娘自己存了心想诬陷向云欢,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方才老太太让人寻她时,她正抱着宋长明跪在宋元年的跟前痛哭流涕,只盼望能哭软宋元年的心,让他顾念往日的情分三分,不让宋长明离开。   可惜宋元年这次却是铁了心,任他们母子二人哭破了喉咙也不理。这一闹,竟连翠萍被人带走她也没察觉,失去了辩解的先机。   是以第二次孙姨娘再被召唤,反倒云里雾里,天真如宋长明还有些雀跃地抓着孙姨娘的衣角傻傻问道:“娘,祖母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让咱们分开?”   孙姨娘也是一怔,心里头竟是燃起了三分希望,随即却是被宋元年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老太太说话一向说一不二,你何曾见过她反悔?”   “是……”孙姨娘颓然倒地,倒是宋元年蹙了眉头,“莫非你又犯了什么错?”   “这……”孙姨娘心里越发不安。今儿出门没看黄历,竟是事事不顺,丢了自个儿的儿子已经像丢了自己的命,还会有什么更糟的等着她?   她惶惶然地跟着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往外走。片刻后,宋元年心中也觉异样,提了步也往老太太院子里走去。   宋元年将将走到门口,便见宋长平早已等在门口,身旁还站着孙兴。   宋元年走近,就听孙兴满腹疑问地追问宋长平:“大爷,是不是姨娘出了什么事儿,老太太这么急让人叫了我来?”   “长平……”宋元年也正要问,突然听到屋里哐当一声响,孙姨娘“嗷”地一声尖叫,声音尖利,似乎受了极大的苦楚,随即是老太太怒声喝道:“你这个畜生!”   宋元年赶忙进去,孙兴拉长了脖子往里望,又碍着主人家没召唤,不敢进去,只能焦急地问长平,“大爷,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老太太动了这么大的天火!”   孙兴在宋家多年,为了宋家鞍前马后奔波,不止宋元年倚仗他,宋长平也尊敬他。是以宋长平也不拐弯抹角,捡着重要的事儿同孙兴说了一遍,孙兴越听越惊,嘴里只道“不可能,不可能……”,宋长平也不反驳,将搜集来的人证物证说了一遍,孙兴一时呆若木鸡。   “老太太总说,孙掌柜是个实诚人,孙姨娘做下这等事情,孙掌柜定然是不知情的,否则孙掌柜也不会置之不理。今日叫孙掌柜来,恐怕也是商量孙姨娘的事情……”   如果是换做其他姨娘出了这档子事,怕早就被打卖出去,省得再污了门风,往后是死是活,再与人无尤。可是孙姨娘是孙兴的妹妹,宋府怎么处置都要看孙兴的半分薄面,宋长平等在这,也是想着如何安抚孙兴——听老太太的意思,最轻,也是让孙兴吧妹子领回家去,往后同宋府,就半分干系也没有了。   “早晨的时候,明哥儿犯了大错,才被祖母罚去母亲那儿受教。”宋长平又添了句。   孙兴脸色憋成了茄红色,半晌憋出一句话,言语里既恨又恼,更多的却是怒,“劳大爷同老太太说一句,姨娘既然入了宋府的门,就是宋府的人,今天犯了这么大的错,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打,要骂,要卖,全凭老太太做主,就是打死了,我孙兴也不多说一个字。我孙兴只当从未有过这个妹妹!我……我……老子觉得丢人!”   一句话落下,孙兴拂袖就走。疾步之下,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出不来,头晕眼红,走到荷塘边,扶着杨柳树,瞬间眼泪双行落下。   “畜生啊!”孙兴仰天长叹。   那是他的亲妹子,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妹子!那年父亲重病,母亲咬牙借了印子钱给父亲看病,最后,父亲死了,母亲被逼债的逼着跳了井……那一幕幕仍在眼前,他这一辈子恨透了放印子钱的人,没想到,他的亲妹子却走上了这条路。   “冤孽啊。”孙兴再叹,回头看老太太的院落,迷迷蒙蒙的,像笼上了一层雾。透过那层雾,他仿佛又看到,那一年,他的亲妹子跪在他跟前说要入宋府为妾,生死无怨,他不许,她就跪在雨里……到底,是他错了么?   宋长平望着孙兴的背影同样叹了口气,入了屋子,地上是瓷器的碎片,宋长平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老太太最喜欢的青花花果纹双耳抱月瓶,花瓶是碎了,孙姨娘也不好受,额头上大约是受了花瓶砸,青肿了一大块。   云欢悄悄靠近宋长平,低声道:“孙姨娘全都招了。”   宋长平默默点了点头,慢慢握住了云欢的手,捏着她的掌心安慰着。   她的心思,他懂。她怕老太太碍着府里的面子,不处置孙姨娘,她怕父亲心软,替孙姨娘求情,她更怕孙姨娘从此之后逍遥自在,再没有机会整治她。   可是老太太再好面子,孙姨娘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父亲再心疼孙姨娘,可是把孙姨娘和家族的利益放在一杆称上称,孰轻孰重,父亲分得清。   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孙姨娘不会好受。让她死固然容易,让她生不如死,却是他愿意看到的。   “老爷,是舒兰一时糊涂,舒兰自卖了府里的东西后便日夜不得安寝,发了誓往后再不干放印子钱的勾当……舒兰知道错了,老太太,老爷,就放过舒兰一回吧!”孙姨娘此刻也不求饶了,地面上有瓷器碎屑她也不管不顾,磕着膝盖往前挪,留一地血印子。   宋元年抬脚甩开她的手怒道:“老祖宗留下匾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几个大字还挂在大堂,咱们宋府,求的就是和气生财!你倒好,做尽了坏事,坏了祖宗规矩,坏了我宋家家风。亏我方才还心软,想着过些时候让明哥儿回你身边。你问问你自个儿,你配做他的娘么!夜里睡觉时,被你逼死的那些人没来寻你偿命么!”   孙姨娘“嘤嘤”了两声,老太太眼里全是嫌恶,道:“不是叫了孙兴来么?让他立刻将这丧德败行的贱-人领走!”   “老爷……”孙姨娘又哭,宋元年早就站在一旁不吭声,任凭老太太做主。   宋长平在一旁低声回道:“方才孙儿问过孙兴意见,他说,姨娘既然入了宋府的门,就是宋府的人,姨娘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打,要骂,要卖,全凭老太太做主,就是打死了他也不多说一个字,他只当从未有过这个妹妹。”   “好好好。算孙兴是个明白事理的。”老太太脸色稍缓,道:“听闻市面上多有大户人家的妾婢放印子钱,官府多是敢怒不敢言。为富不仁,同牲口有何差别。今日当由我们宋府做出表率,将这贱-人吊起重打五十皮鞭,再扭送去官府,该流放该如何,全听他们的。”   孙姨娘“嘤”一声,竟是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又问,“那翠萍如何处置?”   “家生的奴才还这般不懂事,将她赶出府去,咱们府里的人谁也不许接济她。再放出话去,这城里谁敢接纳她,就是同我们宋府为敌。就让她在外头行乞为生,用一生恕罪吧。”   翠萍因着嘴硬,方才被问供时吃了不少苦头,此刻也是奄奄一息,婆子本想提醒一声,见老太太没了精神,索性也就不说了。   家生的奴才原本比外头买来的奴才日子好过,可正也是这样,若是犯了错,刑责也更严重。翠萍的老子娘都在府里又如何,女儿犯了这样的错,老太太发了这样的令,他们也是不敢吭上一声的。   老太太阖上双眼,对宋元年道:“让王氏这几日看紧明哥儿,我年纪大了,不想看到咱们宋府再出什么岔子,否则我入了黄泉,都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是。”宋元年应了声,又听老太太道:“王氏的身子调养的应该差不多了,该管些事儿了。”   宋元年怔了一怔,又应一声,见老太太确实乏地闭上了眼睛,才领着云欢和长平往外退。那厢婆子扶着晕过去的孙姨娘也跟着出来,宋元年看了一眼,眼底里不忍、嫌恶、挣扎一扫而过,婆子怔了怔,试探问道:“老爷,这鞭子……”   “……”   “打吧。”宋元年叹了口气,“打完叫人瞧好伤收拾妥当再送去官府,省得丢咱们宋府的人。”   “好的。”婆子应了一句,扶着人走了。   宋元年转身,看了云欢和长平好一会,颇为颓然道:“你们俩去你母亲那看看,别让明哥儿再出什么事了。若他问起,就说孙姨娘身体不适,去乡下休养,其他的……往后再说吧。”   “是,父亲。”长平二人乖乖应道,宋元年提了脚便走了。   二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云欢握紧了长平的手,问:“那个孙姨娘不会再回来吧,我看爹爹好像很是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鱼蒙   “不可能的。”长平摇头,“爹爹此刻不舍,多半也是恼怒和不解,他为人一向中正,断然不会明白为什么枕边人变成了这样。等他明白过来,只怕更加恼怒。”   “也对……不过,孙姨娘被送进官府,官府多半会看在宋府的面上不会严判,打几个板子也就送回来了。总觉得这样太过便宜她了……”云欢咬牙道。   长平笑道:“她在府里受着五十鞭就够受了,再去官府受板子,以她的身子,估计小半年都下不来床。孙兴发了话不认她,她没了经济来源,只怕过得生不如死。只要咱们看好了长明,别让他知晓就好。”   “明哥儿将来若是知道了,只怕会恨我们。”云欢担忧道。长平拢了拢她的肩膀,“明哥儿现在还小,好多事儿他不明白,等过些年他长大了,也就懂了。”   一个庶出的儿子再闹腾,他也是个庶子,可在王氏跟前教养,那却是大大不同。王氏此时并未生得一子半女,若是能将宋长明当做自己的孩子,宋长明那便是鲤鱼跃龙门,身份大有不同,王氏在府里也有倚仗。   老太太这样处置宋长明,一来是替宋长明着想,二来也是安王氏的心——这下孙姨娘也不在了,王氏的腰杆子可以硬起来了。   “等府里的事情清理干净,咱们去蜀山住一阵子吧。”长平搂着云欢低声道:“那儿青山绿水,空气清新。白日里咱们可以去河边钓鱼,可以去山上打猎,你若是累了,我给你做一张藤椅,躺在树下睡觉,周围的鸟儿都给你唱歌。到了晚上,点起篝火来,邀请山里的居民一起唱歌跳舞,吃烤羊肉!那儿的羊肉跟咱们这的大有不同,咬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全是羊肉的香气,吃进胃里整个人都是暖和的,你肯定喜欢。”   云欢晓得这是长平在安慰她,她想着那个画面,青山绿水,策马奔腾,充满了自由和青草的味道,真是太美好的日子了。   只是,府里的事儿还羁绊着她,爹爹还病着,那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到来。   长平见她出神,指尖轻叩,弹在她的脑门上,“我娶你过门是让你享福,不是让你当管家婆的。”   “好啦……”云欢揉了揉脑门,低声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心动了。蜀山……我都没去过呢。听说有人还在那软玉温香抱了满怀,还抢了花魁?怎么着我也得去一回啊!看看到时候我换了男装,花魁爱你还是爱我!”   “你这是挑衅我?”长平挑了挑眉毛,云欢只觉他一脸坏笑,蠢蠢欲动的模样,赶忙转身跑,怎奈脚程不快,还是被长平抱了个满怀。长平故意使坏,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原地就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大弯。   云欢只觉得天也是蓝的,花儿也是香的,看哪儿都欢喜,搂着长平的脖子咯咯大笑。   长平抱着她,俯下身子给了她深深的一个吻,眼神都醉了,“不行,反正孙姨娘也清理干净了,明儿我就回了祖母,府里的事儿让母亲管去,我要带着你去西郊住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云欢抬头还了他一个吻,“咱们住那儿更自由些,没这么多羁绊。等赵大小姐他们离府了,咱们就去吧!不过……咱们这会还是先去母亲那吧,我总觉得明哥儿不妥当。”   “嗯!”想到宋长明,宋长平也是头疼。这个交集并不多的庶弟,八九岁便成了这副模样,有孙姨娘的问题,可多半也是大家惯出来的,否则怎么会这么无法无天?   二人生怕宋长明再出什么幺蛾子。果然,二人走进王氏的院子,就听宋长明一声长嚎:“你们这帮奴才竟敢来拉我!当心我一鞭子抽死你们!”   云欢进门一看,嘿,宋长明这唱得又是哪出戏?身上的衣服扣地乱七八糟,亵衣外衣胡乱绞在一块,裤子汲在臀上,将将要落下的样子,脚上也没穿鞋,袜子只穿了一只,手上拿了根鞭子胡乱甩着,嘴里骂道:“你们还我娘亲,我要回去,我不要过来!”   “我的小祖宗耶,赶紧穿好衣服去见夫人,你这副样子让奴婢们怎么办……”婆子在宋长明身边追着跑,时而还要躲避宋长明的鞭子,几个丫鬟也四处躲,一群人看起来都好不狼狈。   “你这是做什么!”宋长平一声怒喝。   宋长明转头看到云欢,更似打了鸡血一般,嚷道:“哥哥你别让这个女人骗了。她就是蛇蝎心肠,表里不一。这会害了我娘亲,往后还会来克你。娘亲说过,这个女人就是个祸害!你看我替你打她!”   宋长明说着,举起鞭子往云欢这奔来,云欢只觉皮一紧,赶忙躲到长平身后去,身子刚闪开,便听宋长明“啊”了一声,她扭头去看,就见长平举手劈向宋长明的手肘夺下鞭子,利落地抬腿一踢,宋长明在空中画了一道弧,足足跌出去七八步,直直落在了地上。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宋长明大约也被吓呆了,过了许久,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身边的婆子心里“阿弥陀佛”了一下,心里直道看不出病怏怏的大爷竟然也有这般矫健的身姿,就是这脚不知轻重,不知道是不是踢伤了哥儿,若是真踢伤了她可赔不起。她赶忙伸手去扶,身后的宋长平又是一声喝:“别扶!”   婆子愣在原地,就见宋长平又举了鞭子往宋长明方向走来。这是二位爷的对抗,婆子也不敢拦,只能站在一旁。   宋长平此刻浑身散发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锐气,云欢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只是觉得方才那脚太过解气,看得她全身舒爽,接下来宋长平要做什么,她只觉得好奇,也没去拦。   “我不要活了……”宋长明越哭越大声,举手在空中乱挥,眼睛却是眯了一条缝看宋长平,眼见宋长平扬起手中的鞭子,抬手便是重重一鞭子,宋长明赶忙偏了身子,手臂却再次中招,立显一道血红的印子,足见宋长平毫不手软。   宋长明这次是真的疼地厉害,“哇”一声大哭,哭地气都喘不上来,又跟着咳嗽连连。   宋长平也丝毫不怜惜,不等他再次放声大哭,沉了声警告道;“不许哭!给我把眼泪擦干净了!”   “……”一声令下,不容置疑。宋长明竟真的停了哭泣,拿着袖子抹了把脸,红着眼眶看着宋长平。   “疼么?”宋长平挥了挥鞭子。   宋长明点了点头,抽咽了一声,打了个嗝。   “知道疼就好。”宋长平仍旧板着脸,“往后你再敢拿鞭子抽人,你抽旁人一鞭,我便抽你十鞭。若再让我看见你对你嫂子不敬,我直接把你踢进水池里,教你长长记性。记住了么?”   “记,记住了……”宋长明想哭又不敢哭,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抽咽道。   “跟在母亲身边好好伺候着,不许再生旁的心思。你姨娘身体不适,被父亲送去乡下园子里住了,你若是不乖乖听话,你姨娘永远都回不来。记住了么?”   “呜呜呜,记住了……”宋长明这回是真怕了,忙不迭的点头。   “跟妈妈去把身上拾掇清楚了再去见母亲。”宋长平又叮嘱。   身旁的婆子赶忙上来搀宋长明,见宋长平脸色仍旧不曾缓,赶忙提醒宋长明道:“哥儿还不去给大奶奶道歉。”   宋长明会意,唯恐再挨上一鞭子,赶忙对向云欢道,“嫂嫂,对不住,是我错了。”说完也不等云欢反应过来,一路嘤嘤地压着声音,也不敢哭出来,抽搭着拖着婆子走,走远了才回过头来对长平道:“大哥,我走了。”   长平无奈的摇了摇头,摆手让他去了。   “这下总算是老实了。”云欢看着宋长明的背影,心里头越发畅快。深宅大院里总有几个孩子似宋长明这般无理取闹的,有一些说道理倒也能说得通,有一些却的确需要胖揍一顿让他明白些事理,否则将来无法无天起来,那真要出大事了。   宋长平这一顿行云流水的胖揍,真是甚得云欢的心,更让云欢开心的是,看长平身手,他的身体比起前些日子,又好上许多——若没太大意外,她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当寡妇了。   前些日子苗玉髓还同她提起过,宋长平身上的蛊毒若是清干净了,身体调养得当,云欢便可以考虑考虑是否要怀个孩子……孩子,多好的词儿啊。云欢想着想着,脸上不由自主一红,赶忙拉着宋长平去见王氏。   王氏为人一向寡淡,得知孙姨娘的消息时,也只是一愣,竟是面色无波地点了点头,道:“明哥儿在我这,院子里的人绝不会提起孙姨娘半句。你们二人倒是小心着些蓝笙,她性子烈。”   “祖母早派人看住蓝笙小姐了,方才孙姨娘被鞭子抽的大声嚎啕,蓝笙小姐就在一旁,底下人拦了一下,并未见她有多大动作。”王氏身边的婆子禀告道。   “也在情理之中。”王氏道:“蓝笙一向心气儿高。”   这话云欢琢磨了半天,后来才明白过来 ,孙姨娘一门心思全扑在宋长明身上,对宋蓝笙甚少过问,宋蓝笙对她这个亲生母亲,怕感情也并不见深厚。她又是个聪明人,知道孙姨娘结局已定,拦也没用,索性做个样子,拦不住也就罢了。   “蓝笙过几年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到时候还指着母亲多费心。”云欢道。   “那是自然。”王氏应道。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临走时,王氏破天荒地握住了云欢的手,塞了些贴身首饰给她,又反复叮嘱了好些注意身子的话,还将长平和云欢送出了门,云欢受宠若惊了许久,长平若有所思道:“我看母亲很是喜欢你,只怕往后替你撑腰的人又多了一个。”   “如我这般能干,也的确挺讨人喜欢的。”云欢嘿嘿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抛弃我了么,挥舞小手绢……来嘛少女们,25字以上送积分,随缘送红包~~~~ 第69章 鱼蒙   过得三日,教养嬷嬷离府,云欢又忙活了好一阵子,将教养嬤嬤送走后,又去送赵夕月和王素华,两人虽是依依不舍,赵夕月家的赵游焕却是亲自来接赵夕月回去,王素华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去见王楚江问他个一清二楚,是以二人也并未多留。   只是赵夕月走之前,云欢同她说起过向云锦来。   “她虽是我自家的姐妹,可是品行……这几日你也看在眼里。我们两家若是能攀上亲家我原也是高兴,只是……”话到嘴边,云欢不敢说得不明,更不敢说得太明。   “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赵夕月踌躇了片刻,咬牙道:“有些话我也不妨跟大奶奶挑明了说。我家表哥九代单传,可怜嫂嫂去得早,没留下一子半女。母亲一直把表哥当做自己的孩子。这回我来,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多看看向大小姐为人。我看了这几日,确实也是……不大喜欢。若我回去禀了母亲坏了这门婚事,大奶奶别怨我才好。”   “不会,我也确实觉得不大妥当。”向云欢应道。虽然毁人婚事太损了些,可是这事是对向云锦做,她却是心安理得。她那人,活该孤独终老,别再去祸害任何人。   “那便好。”赵夕月心下欢喜,只想着赶忙回去禀告母亲,跟着赵游焕便走。   云欢心里落下一件事儿来,那厢长平也得了好消息,说是禀告了祖母,即日便前往西郊住,往后宋府一干事务,全交还给王氏处理。云欢身上的担子总算卸了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搂着长平转了几个圈,觉得这世间简直不能更加美好。   两人正笑着呢,赵游焕笑眯眯地去而又返,见了二人搂在一块,假意将脸撇开,哎呦呦地唤了几声,笑道:“瞧你俩二人跟蜜罐里头出来似的,也不嫌腻得慌。”   “你倒也找个人腻去。”宋长平含笑抛了一句话回去,赵游焕一怔,老老实实回道:“我倒想找人腻呢,就怕还没靠近她,她就把我抡圆了丢出去。即便不丢出去,随便往我身上丢个什么虫子也会要了我的命。”   他的话里全是酸溜溜的,云欢听了却直笑,几日未见,他和苗玉髓二人之间进展挺大呀。苗玉髓每回回来,脸色虽然铁青,可是青着青着,偶尔眉眼却是带含羞。   “不说这些了。我此回来,却是给你道喜的!”赵游焕道:“我方才回家,听我老爹提起,朝廷似乎要送一块匾额给你们宋府。”   “啊?”云欢一怔,赵游焕道,“你们府里前几日是不是送了个姨娘过去?为着她放印子钱的事儿?”   “怎么?”长平也是云里雾里。   “那就对了。”赵游焕道:“朝廷明令禁止放印子钱,可仍旧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家人偷着摸着放,咱们这你们也是知道的,当官的都得小心翼翼,得惦记许多人的面子。这一回你们府里开了先,大义灭亲受宠的姨娘,大大长了官府的面子,所以……给你们发块匾额当是奖赏,也是给其他人家警醒警醒……听说,写的是积善为先四个字呢。”   “祖母应当十分欢喜了。”长平道。   “可怜那位姨娘,被当做儆猴的鸡了。听说是被宋府逐出家门的人,老太太好像还特意派人去叮嘱,说是不用给宋府面子。是以那姨娘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也没个人来接手,在官府门口停了好一阵才被人抬走的。看样子,一年半载都好不利索。啧啧。”   “那人活该!”   赵游焕正说得眉飞色舞,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个声音,赵游焕脸色一僵,赶忙抬头去找,就看到苗玉髓大大咧咧地坐在树上,不知道坐了多久。方才他期期艾艾的话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赵游焕脸皮再厚此刻也扛不住了,梗着脖子道:“你他妈的还是不是女人啊,随随便便就往树上坐!”   “我是不是女人关你屁事!”苗玉髓白了赵游焕一眼,竟带了一丝不自然。   云欢看得乐呵,表现得也乐呵,也被苗玉髓一个白眼止住了笑,只能偷偷摸摸地同长平对视一眼。   苗玉髓对云欢道:“那个孙兴说是不再搭理这个妹妹,到底还是心软,派了人接她去了。我瞧她不顺眼,所以在她的药里加了点料。往后每逢初一十五,她就会全身瘙痒难耐,如万只蚂蚁穿行其身,挠不得抓不得。”   “你-他-妈的还是不是女人啊,竟然这么阴险!”赵游焕骂道,“她和你似乎无冤无仇吧。”   “她和我有冤有仇,是我让她这么干的。”云欢接过嘴愤愤道:“这同长平受得苦比起来,简直不到千万分之一!”   “啊……”赵游焕睁圆了嘴,“不会是她……”   “就是她。”长平淡淡道。   “早知道这样,我就再加些料了啊!”赵游焕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苗玉髓撇了撇嘴,似是不以为然地模样,嘴里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你也就嘴皮子利索点,还有什么用。”   “你说谁呢!”赵游焕脖子一梗,苗玉髓随手掏腰间的锦囊,赵游焕不由地往后又退了一步,嘴里念叨,“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女人,整日里就会玩虫子吓人。”   “我就乐意,不服你来咬我?”苗玉髓白了她一眼,拉着云欢往外走。   “你俩吵架你拉我做什么!”两人一路走到了荷花池旁才停下来,云欢笑着问苗玉髓,却见苗玉髓脸上全是心事。   “怎么了这是。”云欢问。   “孙姨娘给长平下的蛊毒,是苗玉常给她的。”苗玉髓挣扎了半晌,道。   “……”云欢一愣,脱口而出,“不可能!长平中蛊也是近两年的事儿。苗玉常五年前就……”   “五年前他就死了么……”饶是再有心理准备,苗玉髓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好不容易忍住哽咽,才道:“他的身子一向不好,总说人生无常,要活得自在。那年他从外面回来,却不好,总说要出去找一个人,自此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我总想着他可能在天涯海角的某处无病无灾地过着,没曾想,竟是几年去便……”   “是啊,他五年前就死了。死在我怀里……”云欢也红了眼眶,“他去得时候很宁静。”   两人又感慨了一阵,苗玉髓才道,“小时候我不懂,大了才明白,他要找的人多半是个女人。只不过千想万想,没想到那个女人就在宋府里,还成了人家的妾。他的心里那时候也不知道多难过……成了妾也就罢了,竟还是这般阴险的人,偷了他的东西去害人。得亏他也去得早,否则……”   “你是说,他寻的人是孙姨娘?”云欢惊讶地望着苗玉髓,苗玉髓却点了点头,人死如灯灭,过往都散在了浮光里,可是机缘巧合下又被她翻了出来。若不是孙姨娘心里总想着害人,院子里还留着些苗玉常精血所制的蛊毒,她也不会发现孙姨娘有异常,若不是她一路查下去,也不会想到孙姨娘同苗玉常的关系。   她的这位哥哥一向心地纯良,怕是死后魂魄也不愿见孙姨娘为害他人,是以给她指明了道路让她抽丝剥茧吧。   只是苦了宋长平……   苗玉髓心中歉疚,云欢却沉寂在苗玉常同孙姨娘的关系中——苗玉常口中那个春风化雨,人见人爱的姑娘,竟然是孙姨娘?怎么可能!   云欢有些风中凌乱,苗玉髓又道:“那个孙姨娘起初也不承认,我用了些方法,她才全说了……她要害宋长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些时候她就在宋长平的生活起居里加了些金刚砂,好在宋长平及早去了蜀山调养身子,否则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她这样的人,真该死上一万次了!”云欢回过神来,愤愤然道。   “她现在也是生不如死。”苗玉髓想起最后一次见孙姨娘的场景,破破烂烂的小瓦房,她面色苍白地歪在床上,早没了往日里飞扬的样子,身边一个伺候的丫鬟也没有,她想喝碗水都得自己爬下床,挪着去。   “孙兴虽是把她接回去了,可是也发了话,等她身子好了就把她送得远远的,往后再不相见。她又中了我的蛊毒,只能一日日等死。若想活下去,就看她如何跪着来求宋长平,来求你。她是死是活,全凭你们了。”苗玉髓道。   “我管她是死是活!”云欢啐了一口,心里到底气愤难平。她见苗玉髓脸色黯淡,知道她是为兄长过世难过,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句话梗在喉咙里,两个人竟是一起落了泪。   “哟,你俩这是做什么呢!”两人正感叹着,又听赵游焕一声揶揄,云欢睁眼一看,那赵游焕先是笑眯眯地看着,待看清苗玉髓脸上的表情时,到底是愣了一愣,手脚都不知道摆那儿了,“哎你怎么也哭了,你可不是女人啊!”   苗玉髓一听,一手就探向腰间,赵游焕赶忙撒腿跑,苗玉髓跟着追上去,两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苗玉髓说的我都听见了。”长平将云欢搂在怀里道:“都过去了。你别难过了。赶紧拾掇拾掇,跟我出门去。”   “嗯?”云欢一怔,“去哪儿?”   “回娘家!”长平道,“岳父大人派了人过来请咱们回去,“好像是说向云锦的婚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鱼蒙   “她的婚事?”云欢心道莫非赵夕月动作这么快,一说就有了成效,这婚事这么快就吹了?   这么一想,她还有些小激动,赶忙跟着长平回娘家。   路上马车疾驰,行到半路却停了一停,长平掀了帘子问车夫,车夫看了一看,回来时像是听了特别稀奇的事情,眉飞色舞地转述:“如今这世道也真是变了。还有人欠钱欠到勾栏里头去了。嫖客跟花魁娘子借钱做生意,结果做亏空跑走了。这花魁娘子也忒硬气,追着他不远千里来了雍州,把他逮了个正着。还拉了雍州一帮子姐妹对着这嫖客拳打脚踢呢!那场面,啧啧……”   “男人做到这份上,也真该去死一死了。”云欢听得津津有味,不忘点评一句,掀开帘子也想看个究竟,被长平五指扣了个响,“看这样的人也不怕脏了自己的眼!”   “我就看一眼嘛!”云欢嘟囔道,那会马车已经行远了,她也只看了个晃眼,可就是那一晃眼,心却凉了一大截。   长平见她脸色微变,也跟着回头去看,怎奈车行远了,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问道:“怎么了?”   “我……我好像看到温玉良了。”看得太快,云欢也有些拿不准。   “不可能,他不应该在这里。”长平回想起当初温玉良吓得屁滚尿流滚出雍州的样子,怎么着?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许是我看走眼了也说不定。”云欢道,再掀开帘子去看,看热闹的人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了。   人群中的温玉良重重地吐了口唾沫,唾沫中带着一点血丝,嘴巴里怕是破了。   围观的人群一层又一层,他想着反正自己满脸络腮胡须,一身脏污,他看着镜子都未必认得出自己,这会也不怕丢脸了。——只是这群骚娘们儿,眼神也忒锐利了些。   “晴楼,若是我真想拿了你的钱跑走,又怎么会回来。我这回回来,就是想给你个交代的。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我要是信你,我就不叫晴楼!”那花魁娘子也忒硬气,举起手中的笤帚又要招呼,温玉良连连告饶,道:“你就信我这一回,我细细说与你听!”   “当真?”晴楼有些怀疑。   “当真!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全家不得好死!”温玉良举手发誓。   一旁的路人起了哄嚷道:“这人连你的辛苦钱都敢骗,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只怕他全家也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吧!”   晴楼打了个激灵,横了美貌对身旁的姐妹道:“往死里打!拿不回我的钱,我也要打得他半残为止!”   那群花娘最恨便是骗自己钱的男人,得了令如打了鸡血一般,提起粉拳便往死里打,在一片叫打声中,温玉良的叫嚷声竟那么无力。一拳一拳受着,饶是温玉良皮儿再厚也扛不住,电光火石中,他灵机一动,猛地往前一倾,晕倒在地上。   人群中不知又是谁,高声嚷了一句,“妓女打死嫖客啦!”围观的人越发多起来,女人们却犯了难看晴楼,晴楼恨恨道:“不过是晕过去了,这贱男人!”   “那怎么办?继续打么?”女人们面面相觑,晴楼一撇嘴,“打也打够了。姐妹们,咱们走!”   一呼啦的,人又都走了。   周围的人见没了热闹可看,散的散走的走,许久之后,温玉良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四周无人才爬起来。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骚娘儿们,没个眼力见的。”   满脸的络腮胡须下,他的嘴角弯成一个猥琐的角度:他千般小心才回到雍州来,向云锦想嫁出去?那还得问问他同意不同意呢。   云欢一下马车,杨姨娘早已等在门口,见了她就着急地迎上来,道:“姑奶奶你总算是回来了,老爷在屋里发了场大火,方才差点气晕了过去,姑奶奶赶忙去劝劝……”   云欢见她这么忙慌,心想怕真是向云锦的婚事出了差错,边走边问道:“出了什么事儿?是那边的婚事出什么岔子了么?”   “倒也不是出什么岔子。”杨姨娘停了脚步,一副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模样,道:“你说奇怪不奇怪,那个县老爷不过见了大小姐的画像,便说喜欢。眼下说是要调去京里,想早些把婚事办了,好把大小姐带走。”   云欢愣在原地,闹半天不是吹了,而是急着办婚事?赵夕月没把话传到?还是那县太爷已经这么不挑了,被向云锦的美色迷了心智?   一串的疑问绕在心头,她同长平对视一眼,只觉得其间怕是有什么猫腻。   “我并不是说不让嫁,而是缓缓!”向恒宁的声音大却现颓然,云欢穿过院落,都能辨清他的无力。   “爹……”云欢唤了一声,向恒宁乍然来了精神,赶忙道:“欢儿你回来啦。”   前些日子向恒宁病着,调理了一段时间身体也未见起色,此刻面色依然苍白,眼神里却有见了云欢的欣喜。云欢长平上前行了礼,也不看一旁的苏氏和向云锦。杨姨娘给二人斟了茶便站在一旁不言语。   “爹爹这是生得什么气?”云欢柔声问道。   “姑奶奶既然已经回来了,也帮着我劝劝老爷。”苏氏见向恒宁半晌不说话,着急道:“早些时候,老爷和我一直着急锦儿的婚事,好不容易寻到了赵夫人的外甥这样的好亲事。虽说是续弦,可是上没有老下没有小,又有功名在身,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更难得人家县令老爷喜欢咱们锦儿,想着她能早些嫁过去,随他去京里。这是两厢都欢喜的事儿,临了老爷却不让嫁了,这是个什么理儿?”   “嫁嫁嫁!要嫁你嫁好了!”向恒宁上了火,猛然咳嗽了好几声,云欢赶忙递了茶过去,他缓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道:“若真如你所说,咱们还是高攀他了。他又何必这么着急着要娶?人家的底细你摸清楚了么?为人你打听清楚了么?中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受苦的可是咱们的女儿!”   “那是赵知府的外甥,能有什么岔子!该打听的我都打听了,老爷您怎么就信不过我!”苏氏急了。眼见着煮熟的鸭子,上等金龟婿要跑,她红了眼急道,“姑奶奶现下嫁了姑爷这样好的人,老爷嫁了亲闺女,就不管锦儿了么?我做娘的,还能害了她不成!人家急着把事儿办了,也给咱们解释了,是想早些了了婚事好上京复命,老爷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向恒宁回道,“锦儿你怎么想……”   “锦儿但凭爹娘做主。”向云锦声如蚊声,假作矜持应着,手心里却全是汗:向云欢一向恨她,怕是会回来坏了她的亲事吧。   “那便听我的!”向恒宁一句话定了案,转头对长平道:“女婿你人面广,烦劳你打听打听这位县太爷的为人品行……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既是要成儿女亲家,左右也差不了这几天,打听清楚了我也好放心。”   “好的。”长平恭恭敬敬的应了,苏氏还要说什么,向恒宁喝了一句,“我身子不好脑子却没坏,害闺女的事儿你还想再干一回么!”   这是要算旧账了……苏氏缩回脖子,带着向云锦悻悻然退了下来,两人皆是愁云惨惨雾。   “岳父大人身子可好些了?”长平问道。   向恒宁呷了口茶,道:“前些日子吃了你的药好多了,这几日许是受了凉,身子越发觉得沉了。”   “再换几个大夫来瞧瞧吧?”云欢担忧道。   “年纪大了大约都是这样,三天两头这病那痛的。”向恒宁回道,“年老了就想起许多事儿,这阵子我总想起云欢的娘来……”   云欢心一痛,想起自己的娘当初那般决绝的样子。这些年她一想起来,她就恨她爹,可转眼多年,他爹也病痛缠身,斑白了头发,那恨也就渐渐淡了。听杨姨娘说起过几回,她爹半夜里睡不着,就会走到她娘常住的院子里唉声叹气,不知是在悔过当初,还是在感叹如今——总归是后悔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斯人已去了。   “爹你也别太过操心,那位县太爷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成就,又是赵夫人的外甥。赵夫人这般有涵养,想来他也坏不到哪儿去……”云欢安慰着。   “但愿是我多想了。”向恒宁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道:“云燕儿在外头住了许久,眼下锦儿若是真要嫁人,她也该回来住一阵子,姐妹两叙叙才是。”   “伯母很喜欢云燕儿,一日见不到她都心慌地紧。家里上下都要忙大姐的婚事,她回来恐怕也不大便利。不如等大姐的事儿都打点好了再接她回来。”云燕在外头乐呵呵的,人都胖了一大圈,脸色红彤彤地似苹果一般,回来却不自由,还不如放她在外头养着。   云欢这样盘算着,向恒宁也不坚持。叙了会旧,云欢见他累了道了别退了出来。   回程路上,云欢问长平道:“你说是不是爹爹多心了?我听赵大小姐说起过他这个表哥,虽不全是溢美之词,但是也不乏崇敬之意,想来他也不会是什么坏人。或许真是中意云锦,才急着娶她过门带她赴任?”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番外一处女病   话说云欢一直知道长平挑食,从前他也确然说过,他不吃木耳、猪肝、鱼、韭菜、青椒,甚至于红枣他也沾不得半分,日子久了,云欢才知道,他不止是挑食,若是端上饭菜之时,盛饭的器皿不得心意,他也会皱了眉头。   那时候云欢并不知道几百年后,世界上流传一个名词叫“处女座”,若是知道,云欢只怕要判定长平得了极重的“处女病。”   原本高大上的夫君相处久了,有些挑剔便显现出来。   比如,这个完美的男人,半分不能容忍自己的白衫上有半点污渍,若是沾上了,他会半天都不自在,外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是云欢却看得出——即便他表现地再稳如泰山,他的眼睛仍旧会时不时地飘向污渍,并且始终皱着眉头。   又譬如,他爱临摹字帖,若是写得得意了,还会裱起来放着,有时候临摹了几个时辰,眼见着就快完成了,最后一笔时若不得意,整幅字帖他便撕了个粉碎,而后却不高兴地坐在书房里,问他,他会认真地告诉你,“不完美,拿来何用。”   许多次,云欢都被他这性子气地直跳脚,可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完美如他,偶尔有这样的小脾气着实可爱,偶尔交完公粮两人谈心,云欢拿这些事情取笑他,他只拿着长出的胡茬子往她脖间靠,挠得她咯咯直笑,   可回过头来,长平继续挑食,继续洁癖,继续追求自己的完美主义。   直到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出世,长平抱着女儿沉寂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他的长女便给了他第一份大礼:一泡热乎乎的童子尿,顺着他的长袍直直往下滴,而后是噗地一声,他的长袍终于牺牲……一片黄绿色。   晕乎乎的云欢以为他会恼怒地把孩子交给奶妈,谁知,他却是满脸笑意地亲了亲女儿的脸蛋,不乏得意地对云欢道:“你看,咱们的女儿多棒,一出生便给了我黄金万两的大礼!咱们往后怕是要发大财了!”   “……”画面太美,云欢不敢看。   女儿出生后,名字一直成了大家头痛的事儿。“妞妞”叫到了女儿百日,长平终于忍不住道:“大名可以不定,总要先叫个小名儿吧?”   云欢还纳闷长平怎么突然着急起这事儿来,后来倒是赵游焕提醒她,“今早上长平带着女儿出门炫耀,正叫着‘我家妞妞天生丽质’,旁边突然窜出一条狗来,那狗主人对着那狗一只喊,‘妞妞,妞妞’,长平脸都绿了。”   云欢听完囧了好一阵,又想起长平的挑食症来,当下笑道:“咱们女儿面色红润有光泽,我又好吃,不如叫她红枣吧。”   “红枣啊……”长平迟疑了片刻,随即笑道,“成,就叫红枣!”   “……”长平太过干脆,云欢都有些不相信了,“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长平摸了摸云欢的头,“你生女儿这般辛苦,娃却跟了我的姓,大名也就罢了,若是小名你都做不得主,你不是太亏了?”   “……”这话说的,也不知是要让云欢感动,还是哭笑不得了。   等到女儿再大一些,能吃喝了,长平总是亲手喂她。   某日里,云欢坐在一旁给红枣纳鞋底儿,长平拿了吃食哄她,“红枣儿乖,你吃猪肝嘛,吃了对身体好。”   “不,爹爹不爱吃这些,红枣也不吃!”小红枣也有了自己的处事原则。   “那……吃块木耳!”   “不,爹爹不是也不爱吃木耳!”小红枣嘟嘴。   “那吃鱼?这鱼是你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长平不懈努力中。   “不!爹爹也不爱吃鱼!”小红枣撇开了脑袋。   长平一脸懊恼地坐在一旁,终于使出了杀手锏,“那爹爹吃一口,红枣儿也吃一口可好!”   “好!”小红枣开怀大笑,搂着长平狠狠地啄了一口。   屋子外头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日头斜斜照在云欢的身上,春光正好。   纳着鞋底儿的云欢停了针线,看着皱着眉头的宋长平努力咽下每一口他从不爱吃的饭菜,再看看乐得花枝乱颤直拍手的红枣儿,突然有些哀怨地想:“这红枣儿,不会是上天派下来专门整治宋长平的挑剔的吧?”   怎么办,她突然也有些嫉妒自己的女儿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热乎乎的番外先送上,顺便征求大家的意见,我是把更新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好呢,还是晚上八点好呢?还是早上八点? 第72章 鱼蒙   “其实这事儿我打听不打听,都是一个结果。”长平低声道,“向云锦一向看你不大顺眼,总觉得你要坏她婚事。此事若是咱们查出来,那县太爷没什么问题,她自然觉得本该如此。若是查出点意外来,告诉她,她也未必相信,只会觉得是咱们存了心坏她姻缘。以她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嫁给县太爷的。”   “你倒是看得透彻。”云欢道,“若不是爹爹亲自嘱咐我,我也不想管这档子破事儿。不管查出什么,咱们如实告诉爹爹,如何处置就看爹爹的。向云锦信也好不信也好,随她去吧。“   云欢顿了一顿,对长平道:“要不我还是去找一趟赵大小姐,问个清楚?”   “你去找夕月,我去找赵二打听打听。回头咱们再说。”长平一锤定音。   两家里正在谈亲事,云欢唯恐去了赵府遇上赵夫人,若是将来亲事不成又显尴尬,想了一想,派人去请赵夕月到丰年食府。   她不过等了片刻,赵夕月便来,进了门也不客气,行了礼便道,“来这之前我正想着要去寻大奶奶一趟。”   “咱们倒是想一块去了。”云欢笑道。   “这事儿啊,我也确实挺意外的。”赵夕月开门见山道,“那日我将将回了府,正想着要同母亲说起向大小姐的事儿,就听说表哥来了雍州。我进了门,就听表哥在娘、母亲面前说如何如何欣赏向大小姐。话语间,似乎二人还见过面,表哥是惊鸿一瞥,口中直赞向大小姐才情横溢。”   “他们俩见过?”云欢沉默,想来,苏氏一向有的是手段,打听到了县太爷的去向,再带着向云锦去制造一场偶遇,也并非难事。   为了嫁进官家,苏氏也是蛮拼的。   “我话都到了嘴边了,见表哥兴致盎然,我也不能泼冷水,等他走后我跟娘亲讲起向大小姐的为人怕是不太妥当,母亲虽犯难,可也没了法子。表哥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人,母亲也做不得他的主。表哥认定了这个人,她也没法子劝了。”赵夕月道。   “你那位表哥似是升迁了?”云欢又问。   赵夕月点了点头道:“是有听说。表哥还特意为了这事儿来求母亲,想要早日成婚来的。”   一切听起来都和苏氏说的无二致,莫非向云锦真的时来运转,得偿所愿了?   云欢满腹狐疑,回了家,长平早已在屋中等着她,见了她却又换了一番说法:“赵二对他这个表哥挺不待见的,说他自小便能来事儿,外人跟前装的是一副温文尔雅,实际上……”   长平想起赵游焕当时的表情,那一副恨得牙痒痒又略带了嫉妒的模样:“成章这小子啊……”   那拉长的尾音意味深长,长平仔细琢磨了一番,大体就是:“怕是外人跟前,他各方面都胜赵二一筹。赵二虽不待见他,但也没说他人有特别大的问题。只是听说他夫人过世后,他深受打击,身体有些不大好。”   “那就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云欢这下才放了心,“既是如此,咱们就回去禀了父亲。这亲事该办的就办吧。”   虽然云欢未必见得向云锦好,但是,她若能远嫁,别再在她的跟前晃悠,云欢觉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岂知她话音刚落,长平摇头道:“不急。我派了人去成县太爷那打听打听,若是确实妥当了,再禀了岳父大人。左右也就这两三天的事儿,耽误不了他们成亲。”   “还是你想得周全。”云欢应道,想着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偎到长平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的下巴,腻了好一会才问他,“晚上想吃些什么,我来做给你吃。”   “你……”长平满脸坏笑,被云欢挠的心里直痒痒,再也不忍住,手一抬便抱起她来,就地正了法。   半夜里云欢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耳边一直有人在唱,“说还阳来就还阳,阴歌改作阳歌唱。 阴歌送亡归天界,阳歌保住唱歌郎。说还阳来就还阳,把阳还到磨盘上。左推三转生贵子,右推三转状元郎。说还阳来就还阳,把阳还到板凳上。孝家板凳好停丧,只许千年停一次,不许万年停两双……”   一声又一声地唱着,歌声特别凄厉。   上一世长平去世,她新嫁进门,就是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人这样一声声凄厉地唱着这首《二十四孝》,她当时听得都想落泪,现下耳边突然听到这样的歌声,她乍然一惊,爬起来抹了把脸才发现是发梦魇了,一身的冷汗。   屋子外不知何时落了雨,渐渐入秋了,一层秋雨添一层凉,一旁的长平睡得正香甜,嘴里嘟囔了两句背过身去。   “怎么突然梦到这么不吉利的歌……”云欢抹了把汗,起身给长平掖了掖被角,正想喝口水顺顺,外头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而后是石头略带了焦急的呼声,“大爷,大爷您醒醒……”   云欢心头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赶忙开了门,石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焦急道:“大奶奶您醒了就好了。您娘家方才派了人来,让您赶紧回去一趟,说亲家老爷夜里突然病重,怕是不好了!”   云欢手一抖,赶忙叫起长平,二人也顾不上拾掇,爬上马车便往向府去。   向府此刻也是灯火通明,云欢进门时,正遇上林源修林大夫,他走出来时面色沉重,见了云欢行了礼,道:“向老爷身子一向大好,若是得了风寒,我给的那些药也足够去根儿了……怎得越发厉害了?姑奶奶若是方便,可否把府里的下人叫来,我仔细问问向老爷的饮食起居?”   “那是自然!”云欢赶忙让杨姨娘安排,自己进了屋,苏氏在一旁正哭得厉害,嚎得云欢头疼,见她进来才停了停,哭道:“云欢,这可如何是好啊!”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床上的向恒宁孱弱却带仍旧清醒,挣扎着想要起身,云欢赶忙上去安抚他,他无力地摇了摇手道:“把你苏姨娘请出去,吵死了。”   云欢这才觉得她爹向恒宁怕是真糊涂了,他从不曾叫苏氏苏姨娘,这会病重了,反倒给了苏氏一个合适的身份。苏氏也是气急,正要辩解,云欢使了眼色让身边的人叉了她出去。   白日里还见过向恒宁的,到了夜里,他竟然面如死灰。云欢不是大夫,心里头更是着急,不知是什么病,竟然来得这么急。   向恒宁斜斜倚着,咳嗽了两声,孱弱道:“欢儿,白日让你问的事儿你得抓紧些时间……我只怕撑不过这几日了。”   “爹你放心,你一定长命百岁。”向云欢宽慰道,想了想说,“我和夫君都问过赵二爷和赵大小姐,他们二人说起成县令,都是夸奖的。夫君不大放心,派人去了成县令的管辖地打听,两三日便会有消息的。”   “长平办事我放心。”向恒宁拍了拍云欢的手,那么无力冰冷。云欢再要说话,向恒宁又晕了过去,她赶忙出去喊林源修。   林源修嫌他们吵,将他们都赶了出来,长平扶着云欢出门,两人就听到苏氏依旧嚎啕,“你说我家云锦怎么这么命苦啊!若是老爷一不小心走了……这婚事就耽搁了,三年之后,她都成了老姑娘,还上哪儿觅良胥啊!”   “娘,我怎么办呐……”一旁的向云锦也是抽噎了一声。   云欢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挣脱了长平的手,三两步便走到向云锦跟前,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摔了向云锦一巴掌。向云欢动作太快,向云锦还来不及躲开便受了她一下,当下吃力往后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疼,嘴巴里也冒起血腥味儿来。   “你!”向云锦举手要打回去,手举到半空却被人抓住,她回头一看,宋长平正黑着脸站着,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像拎小鸡一般,把她拎到了一旁。   “你还想打我?”向云欢冷哼了一声,骂道:“爹在里头生死未卜,你却想着自己如何嫁人!若不是爹爹三番五次告诉我,让我待你好点,我定然将你这品行告诉天下去!看到时候你如何嫁人!”   大齐皇帝以孝治天下,最见不得不孝的人,女子若是不孝,纵然再美貌再有才华也没人要。   向云锦自知理亏,眼下云欢又有长平做依靠,当下她也只能吃闷亏站在一旁,依在苏氏的身上。   林源修进去了好一会才出来,蹙眉对众人道:“向老爷这病来得太急,眼下我也束手无策,我先开些方子吊着他的命,等我问完伺候的下人再说。”   “林大夫你行不行啊!不行咱们再换人!”苏氏脱口而出,林源修纵然有再好的修养也被这句话惹恼了,回头应了一句,“苏千……”   一个“落”字含在林源修的嘴里,险些冒出来。   苏氏心头一跳,林源修已经将字含了回去,愤愤道:“我若是看不好这病,雍州方圆十里,再也没人能看好!夫人若是不信我,自可再去寻名医!”   云欢当下全心都在向恒宁的病上,当下也未觉什么异样,赶忙道:“林大夫的医术世人皆知,大夫莫恼怒,还是救人要紧!家父生死,全在大夫手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鱼蒙   云欢当下便要俯下身子,林源修赶忙扶住,道:“大奶奶莫急,我虽无十分把握,但是也有些眉目了。”   云欢欣喜道:“那就有劳林大夫了!”   林源修一副方子下来,云欢让思年亲自守在药炉旁,丝毫不假人手,熬好了云欢亲自给向恒宁喂下去,等了一个时辰,向恒宁才悠悠转醒。   那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一睁开眼,床前乌压压好几个人,云欢坐着,云燕儿红着眼站着,向恒宁铁青着脸站在床前,一旁站着忧心忡忡的张氏。   云欢生怕向恒宁出什么事儿,夜里紧急派人去请了云燕儿回来,不想又惊动了向恒泰和张氏。   “你们都来啦?”向恒宁打了声招呼,半晌嘴微动。向恒泰瞥了他一眼骂道:“平日张牙舞爪得像是无所不能,这会儿跟只死猪一样趴着,丢人现眼了吧!”   “你是巴不得气死我呢吧!我才不上你的当!”向恒宁回了一嘴,挣扎着要起来,到底没了气力又软了下去,道:“这屋里的可都是你亲侄女,若是我真有个什么……”   “放屁!”向恒泰粗红了脖子断了他的话。   向恒宁撇了撇嘴,对众人道:“我和你们大伯还有些话说,你们都退出去吧。”   “爹,林大夫说有法子能治您的病,您放宽心才好。”云欢宽慰道,领着众人退了下来。   张氏将云欢拉到一旁问,“你爹这病怎么来得这么凶?”   “昨儿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半夜就……”云欢心里也有些慌。   张氏握了握袖中的东西,原本以为那东西还要放个几十年才会拿出来,哪知眼下就有可能交了底儿。可是若真的这个时候交出去,只怕……   也罢,给了云欢,看她处置吧。   张氏定了神,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云欢,道:“这东西是你娘临终时给我的,我交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欢疑惑地打开,上面赫然是个妓女的卖身契,云欢顿时愣在原地,又听张氏道:“你娘曾经对我说过,哪天你爹……要走了,就将这个东西给你爹,我那还有她当花魁时候的画像。你娘临死都不能原谅你爹,可能也是想让他带着悔恨离开……”   “娘当年既然派人查出了她的底细,为何要放过她?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把爹往外推,不愿意见她?”云欢忍不住落下泪来,“若是当初她就拿出这个,爹爹就不会带那人进门,我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白白耽误了一辈子,过得那么凄苦!   “你不懂……按照你娘的性子,她只怕是恨透了你爹,所以死了之后,仍旧不想看着你爹安心。“张氏低声道,“眼下你爹命悬一线,要不要这么做就看你的了。”   那张卖身契如烫手山芋一般灼着云欢的手,她想赶忙丢出去,却又收了回来。恍惚中,又想起林源修脱口而出的“苏千”二字,脑子中电光火石冒出了个想法:莫非他们二人早就相识?   林源修看苏千落的眼神多是厌恶,所以,他又知道些什么?   脑中的想法百转千折,绕成了一团乱麻,她眼神不由飘向向恒宁的屋子,门刷一下却开了,向恒泰站在门口,道:“你爹让你们都进来。”   “爹爹还好么?”如今圆润了许多漂亮了许多的云燕儿哭得泣不成声,向恒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爹爱看你们笑,别哭,燕儿,你笑得好看,给大伯再笑一个!”   “嗯!”云燕低头抹了泪,自然而然地牵过向恒泰的手,走进屋里。   也不知是药物的缘故还是什么,向恒宁的脸色略带了红,此刻强撑了半个身子,对着众人道:“方才我与……与你们大伯说好了,这段日子,咱们府里上下都由你们大伯和大伯母打理。若我走了,丰年食府仍旧是欢儿的,你们谁也别动丰年食府。府里余下的产业,我早些时候就想好了如何处置,也告诉你们大伯了,你们听大伯的。”   “老爷……”苏氏心一慌,正要哭出声,向恒宁摆了摆手道:“锦儿的嫁妆少不了她的!你的去处我也自由安排。”   一句话把苏氏堵了回去,向恒宁招了招手让云欢靠近,“我怕是等不及了,你让长平去把那位县太爷请来,我仔细看看,若是合适,赶紧把你大姐的婚事办了吧……”   云欢知道他是怕自己去了耽误向云锦,这是把身后事一件件提前办了。到底是精神不济,竟是糊涂了。那成章好歹是个官老爷,哪里是你请他就回来的,可是那时候她心底里只觉得难过,眼泪忍不住便掉下来。转过身去跟长平叮嘱了几句,长平转身去办了。   到底是托了赵二的面子,那位成县太爷不多时便来了。   云欢领着女眷退了出去,远远地看见成章的身影,端的是玉树临风,若论相貌,倒也是上等了。   云燕儿还小,不懂事,瞅着人走过去,仰头问云欢,“二姐姐,这是咱们的大姐夫么?”   “燕儿,你胡说什么呢!”向云锦假嗔了一句,眼神却也离不开那人了。   云欢满腹心事无处诉说,又经过一夜疲累,只觉得眼前一黑,云燕在耳旁低呼,她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夜幕。她睁开眼习惯地去寻找长平的身影,就见他背对着站在窗口,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摆,窗外的竹林传来轻微的沙沙声,让人的心都静了下来。   云欢倚着床靠了一会,才想起来向恒宁,挣扎着要起身,长平按下她的身子,透亮的眸子里溢满了心疼。   “欢儿,岳父大人没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那就好。”云欢缓缓舒了口气,想起成章随口又问起,长平道:“岳父似是挺满意成章的,两人关起门来说了好一阵子话,出来时成章也是满脸喜悦。听岳父的意思,这几日就将婚事定下来,若是他等得住,只当这桩婚事是冲喜,若是等不住……那也得赶着热孝将向云锦嫁出去。”   云欢听到“等不住”三个字,心忍不住颤了一下,长平道:“府里这几日只怕会很忙碌,岳父原本想留你在府里帮忙,我帮你推脱了……反正,左右向云锦也不希望你帮上什么忙。”   “嗯!她的事儿自有她的娘操心。”云欢垂了眸子,“眼下我就希望爹爹的病赶紧好起来!”   “林大夫方才找过我,说是岳父的病是经年累积下来,这次受了风寒,所有的病也都跟着发出来了。要一次去掉病根确实需要难度,眼下只能用药吊着,他去寻法子救他。现下总归是没有生命之虞的。”长平道。   “那就好……”云欢缓缓坐在床沿,长平见她着实累了,搂着她道:“岳父这还有杨姨娘照顾着,林大夫也在,不会出什么岔子,倒是你,若是不好好休息,怕是身子都扛不住了。”   云欢将整个脸都埋在长平的肩头,闷声说道:“长平,带我回家。”   过得一日,向府的婚事倒真操办起来,苏氏整日里忙得脚不着地,照顾向恒宁的事儿反倒多半交给了杨姨娘。   因着家中有病人,前后打点的时间并不多,婚事看起来是有些仓促,可是一来成章是二婚,对这些原本就不大上心,二来,向云锦唯恐这桩婚事再出什么差错,她急着嫁,很多事也就不大计较,三来,赵夫人心疼自家外甥,派了人手来帮忙,这婚事倒是有条不紊得备了下来,不过三天,竟是有模有样。   连日来,林源修不眠不休,成日守在向恒宁身边,向恒宁的身体也渐渐有了起色,从未卧床不起到能撑起片刻,云欢时不时也过来看看向恒宁。   只是越近了向云锦的婚期,她就越发趾高气扬起来,每每看到云欢,总用着鼻孔示人,恨不得喷出股白烟来,给自己添点仙气儿让人瞻仰。   向云锦出阁的前夜,向恒宁特意嘱咐云欢在家中住上一夜,云欢原本不想留,又不忍拂了向恒宁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住下来。夜里百无聊赖,从向恒宁的屋中出来,冤家路窄地有遇上向云锦,那路这么窄,向云锦非要往她身边挤,云欢往左她也往左,云欢往右她也往右,云欢索性停了脚步,恼怒地望着她,“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啊!我就想走走这条路!明儿我就嫁出去了,往后回不回来还是个问题,我走走这路,怕以后忘记了!”   “是该好好用脚走走路,怕你往后过得不好,还得咬着牙跪着走下去!”云欢不无恶毒地回击,成功惹怒向云锦,只见她走近一步,笑得好不乖张,“向云欢,我自小事事争不过你,可往后,我的夫君就是建州大人,是官,我就是官家夫人。你的宋长平再有能耐又有什么,到底是个布衣,你见了我,还不是得下跪!”   云欢心道“跪你的大头鬼”,一想这句话也忒没气势了些,仔细琢磨了片刻,脸上终于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给了向云锦重重一击:“左右不过是个填房,每日里睡在死人睡过的床上,当心你那官家相公夜里搂着你喊错名字!”   向云锦脸色变了又变,抬起手来就要打云欢,云欢身子一矮,脚顺势便扫了过去,直接把向云锦扫了个狗啃泥,云欢拍了拍双手,居高临下地拍了拍手,“向云锦,说白了,你娘抢活人的相公,你,抢的是死人的相公。骨子里都是一个字……”   向云锦气地浑身颤抖,爬起来又要撕云欢的嘴,云欢站起来唤了声“长平!”,向云锦赶忙回头去看,空空如也,哪里来的人,再回头时,云欢已经跑远了,回过头来做了个嘴型,清清楚楚的一个字,“贱。”   向云锦气得嘴里直骂脏话,拍了拍手想往自己的院子走,没走上两步,斜下里突然窜出个人来,捂着她的嘴便往草丛里拖,边拖嘴便靠了上来胡乱亲吻,一边嘴里念道:“我的心肝宝贝儿,你可想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鱼蒙   向云锦吃了一大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挣脱他,怎奈势单力薄,硬生生被他拖进了草丛里,她又惊右恼,张了嘴便狠狠咬住了那人的手。   那人吃苦,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低声骂道:“臭婊-子,你竟还敢咬我!!”   黑漆漆的夜里,一阵阴风吹过,两人就在距离向云锦院落不远的地方,可偏生无人经过。向云锦跌坐在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来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你!”   “你这是看见我高兴呢,还是害怕,我的心肝儿!”温玉良满脸的络腮胡须早已经没了原来的样子,可饶是如此,向云锦还是认出了他的眼睛,那双从前充满欲-望,而今充满了贪婪的眼睛。   “你不是离开雍州了么,为什么又要回来!”向云锦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温玉良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坏笑道:“你说我为什么要回来。我的心肝儿要出嫁了,我总要来送送嫁吧!”   “表哥,你别这样!”温玉良身上大约许久未曾清洗,连带着嘴里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向云锦闻着只想吐,可是如今势单力薄,只能求饶,“表哥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去找娘,她定然会帮你的。我明日就成亲了,表哥若是愿意,自可堂堂正正来喝一杯喜酒!”   “喜酒……喝你和我的么?”温玉良脸一板,手下用了尽,几乎要捏碎向云锦。   向云锦这才后知后觉地怕起来,赶忙告饶道:“表哥,我的好表哥,你别这样,我明儿就要嫁人了。过往我虽和你……但是都过去了。你若是疼我,就让我踏踏实实嫁了人去吧。”   “你想踏踏实实嫁人,我他妈还想踏踏实实做人呢!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得罪宋长平,跟个流浪狗一样滚出雍州。又怎么会回到家乡被人耻笑,为此一蹶不振!你记得你和你娘说过什么么?只要弄走了向云欢,整个向家就是我的!如今我是没落了,你却欢欢喜喜做嫁娘?我能这么放过你?”   温玉良提手又想甩她一个大耳刮子,到了半空却停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道:“哦,不,心肝儿,你明儿就要嫁人了,这脸蛋儿这般漂亮,我怎么舍得打你……”   冷风未吹,向云锦却是后背发凉,打了个寒颤,她抖着声音道:“表哥,我的好表哥,你是要钱么?我有,我有很多很多私房钱,全给你。你放过我好么,你放过我,我和娘都感激你一辈子!”   “你和你娘都是白眼儿狼,我要你们的感激做什么?”温玉良的手透过她的大腿慢慢的摸上去,向云锦忍住颤抖拦住他的手,终于哭了。   “表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事儿却万万不能了啊!”   “早些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能?陷害向云欢的时候你还一口一声相公唤我!如今我落魄了,竟就不能了么?”温玉良咬牙切齿地骂道。   向云锦脸上也不是泪还是冷汗,交杂在一块顺着发梢又流入眼中,痛的睁不开眼,“表哥,那你究竟要什么?”   温玉良冷笑着从怀中抽出一份东西来,摔在向云锦脸上。向云锦好不容易睁开眼,认了半天只认出了“欠条”二字,她心一惊,再往下看,却怎么也看不清。   温玉良哼了一声,在怀里掏了半晌掏出个火折子来,火光乍现,向云锦的眼睛就落在“五十万两“三个大字上。   温玉良不无得意地说,“哥哥一向疼你,自然不会害你。你未出嫁,自然从父,这笔债自然要算也是算在你爹头上。你大可以风风光光当你的夫人!”   “我爹哪儿来的五十万两……”向云锦早已面色苍白。   五十万两啊,向家不比从前,丰年食府给了向云欢之后,向家靠的就是外头的生意,可是近来生意难做,向家的生意屡做屡败,家中本就拮据,若是拿了这五十万两出去,向家真是要垮了!   “你别当我瞧不见你爹给你备的嫁妆!嫁女儿善可如此风光,家中又怎么短的了这些钱。”温玉良冷笑道:“反正你和你娘原本就想把家中的财产占为己有,然后交给我。如今我不过换个方式取回自己的东西罢了!今天你按手印也就罢了,若是不按……”   如今的温玉良满脸凶相,向云锦觉得若是自己不按,只怕今夜真要死在他的手下了。   凉风习习,她定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如今爹爹病重,只怕不好。若他去了,家产只怕会落入大伯和向云欢手中,到时候她和娘依旧落不得半点好。既然如此,这欠条欠了也罢,那是她当女儿时欠下的,未嫁从父,债算在向府头上,总归要不到她那,即便到时候成章问起来,她已经嫁到成家了,让他苛责几句也就罢了……   她狠了狠心,软了声音道:“表哥,我按。只是我还有个要求?”   “你还有要求?”温玉良失声笑道,“说说看。”   “我嫁了人之后不久就要随夫君去赴任,你若是还顾念咱俩过往的那些交情,便等我离开雍州之后再来要这笔账。”向云锦说完,直直地看着温玉良,温玉良却是笑了,指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下巴,语气波澜不惊却带了些鄙夷,“你果然还是那个向云锦。害了人就想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心却这么狠毒,也不知是随了谁。”   向云锦暗自啐了一口,只想着早点摆脱他,张嘴使劲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重重地在欠条上按了个手印,又将欠条还给他道:“表哥,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放,自然放。我的心肝儿明儿就要嫁人了,是要好好睡上一觉的。”温玉良志得意满地将那欠条贴身放好,又拍了拍。   向云锦一阵作恶,起身就要离开。夜太黑,清风吹来阵阵凉意,向云锦身上的香也就随着那股清风,吹入温玉良的鼻尖。半月不知肉味的温玉良喉间一紧,心头突然生了邪念,一夜夫妻百日恩啊,明儿这可人儿就归了旁人了……   他不由地吞了吞口水,两三步上前,一下将向云锦又拖了回来,手一使劲儿,向云锦还没来记得呼喊,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天光大亮时,向云锦还未起身,丫鬟们在门外等了许久,还是苏氏上门将向云锦叫醒,见她万分疲惫也就罢了,脸上还有可以的印子,她“哎呦”了一声,赶忙问道:“我的姑娘耶,你今儿就要出嫁了,这脸是怎么了!”   “昨晚上不小心磕到了。”向云锦略疲惫地回道,显得特别没精打采。   “都要嫁人了还这么不小心,往后你可怎么办!”苏氏又是一阵心疼,“这得上多少胭脂才能遮得住啊!”   “夫人……”外头的丫鬟又催,苏氏带了笑道,“你看我这忙的,锦儿你得赶紧的,错过了时辰,那可了不得。”   府里上下张灯结彩的,向云欢因为向恒宁的叮嘱,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杨姨娘拉去帮忙,见了向云锦,总觉得她似是哪儿不对劲,眼神儿一直往外飘,心不在焉的。   她随口说道:“怎么,还没嫁出去呢就想往外跑,家都呆不住了,心思这就飘走了?”   “姑奶奶就爱开玩笑!”杨姨娘捂着嘴笑道:“咱们大小姐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紧张也是难免的,姑奶奶就别再笑话她了。”   向云锦白了向云欢一眼,闷不吭声,满脑子想得都是,晚上到了洞房花烛夜,如何能万无一失地用上她的黄鳝血瞒天过海,若是瞒不住,她又该如何解释。过得一会又觉得不安起来,不知昨晚那畜生占了便宜后,有没有刻意使坏,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更多的,却是想,若是爹爹看到那张五十万两的欠条,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若是爹爹这几日去了也就罢了,若是好好地活着,看到那欠条,只怕又会晕死过去……   各种想法反复煎熬着她,连向云欢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一切梳妆打扮她交与旁人,自己做个木桩子便罢了。   她日盼夜盼嫁给成章,做个官家夫人,临嫁人,却突然生不起半点喜气。未知的未来等着她,本应兴高采烈地去面对,她却顿觉索然无味。直到盖上了盖头,喜娘喜滋滋地告诉她:“大小姐真是修了几辈子的大福气了!那姑爷坐在红色的高头大马上,俊俏地不得了,谁见了都喜欢!”   向云锦这才放下心来:她这一辈子,事事都为自己盘算,总算得来今日的回报。她是自私,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谁也怪不到她。   她乍然睁开眼,顿生了气力,竟觉一身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鱼蒙   向云锦的婚事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天,云欢也跟着受累了一天,好在府中有喜事,向恒宁的脸色都红润了许多,向云欢累也觉得值得了。   好不容易回了府,向云欢整个人都快摊倒了,坐在桌边喝了一碗思年熬的燕窝粥,却仍不忘点评道:“你这燕窝火候过了,冰糖加得又太多,味儿不正!”   思年撇了撇嘴道:“大奶奶嘴也太刁了些。”   “大奶奶这习惯了吃东西时总要挑些毛病。”思华好笑地帮衬道,两人一人一句,云欢赶忙告饶道:“是我不对,你们俩难得下回厨房,我还是一闭眼咕噜喝下去才对!”   “这才对嘛!”思年贼笑地靠近向云欢,低声道:“不瞒大奶奶说,这燕窝粥还真不是我熬的。大爷守了一天,才煮了这么一小碗,大奶奶若是再嫌弃,大爷怕是要难过了。”   云欢扭头去看宋长平,悠悠闲闲地坐在窗户边上,乌发散落下来批在肩头,挑了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云欢赶忙讨好道:“我说这燕窝粥怎么这么好吃呢!原来是里头拌了蜜糖!”   长平这才忍不住扯开笑颜,“你这个样子可真像外头看见肉骨头就摇尾巴的旺财!”   “你才像旺财呢!”云欢笑着啐回去,“哪儿有人说自己的娘子像狗的!”   “如果是狗也是只最美貌的狗啊!”长平最爱她微嗔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可爱的紧,让人忍不住逗她,“来,摇两下尾巴!”   “汪汪!”云欢果真叫了两声,亮了亮雪白的牙齿,作势要扑上来咬他。   “真乖!”长平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往云欢的嘴里一塞,“咱们家的云欢连叫起来都这么动人!”   云欢这下是真的笑了,扑上来作势要咬他的胳膊,长平一个转身便绕开来,反倒抱住了她的腰,手一使劲儿,云欢便到了长平的肩头。长平长腿一迈,三两步便走到床边,把她丢在了床上。   云欢正想告饶,今日太累,请容后再交公粮,又不忍坏了这氛围,挣扎间长平已经跨坐在她的身上,双手解起她的衣服来,没一会便她便被扒了个干净。   云欢羞得赶忙闭上眼,那厢里却是听长平带了笑揶揄道:“今日怕是要让娘子失望了,夫君我,没那个心思!”   说话间,他就将她翻了个身,伸了手在她身上摸索,半晌,不轻不重地按压起来。   云欢大窘,过了片刻心却暖起来,享受着他恰到好处的指尖按摩,整个人便松了下来。   “什么时候学的,手艺很是不错呢。”云欢低着头,闷声道。   “行走江湖总要一两门手艺傍身,若是将来咱们穷困潦倒,我还能靠这门手艺赚钱养家啊!”长平笑道。   “哪儿用得着你赚钱养家啊。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还能做厨娘,红案白案我都拿手,保管走哪儿人家都会满意的。”云欢回道。   按在她身上的手停了一停,就听长平道:“我娶你过门就是让你享福的,即便是咱们穷困潦倒,我也舍不得你出去受半分苦。养家糊口的事儿就当交给男人,女人负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家养养花种种草,若是闷的慌,就顺便生个孩子玩玩。”   “……谁没事生孩子玩儿啊?”云欢大窘,翻过身来,看着宋长平的眼睛,认真道:“若是咱们俩真到了穷途末路,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这都是屁话,我能做什么我就做,一起赚钱一起过日子,日子过得也未必不开心。”   “我晓得你的心思……”不过一句玩笑话,却换来云欢这样的告白,长平心里只觉得一阵阵暖意袭来,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像是要满出来似的,他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住云欢的唇,许久许久之后,他松开云欢,举起手来狠狠地打了下她的屁股:“你就这么不信任你的夫君!就目前咱们家的财产,坐吃山空一辈子都吃不完,还怕什么穷途末路!”   “是啦是啦!”云欢笑眯眯得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又往长平怀里钻,“若是吃空了也不怕,咱们收拾好包裹就去蹭赵游焕的,反正他也蹭了咱家不少饭,咱们正好去讨回来!没准那时候他和苗玉髓……嘿嘿嘿嘿……”   正在被窝中的赵二少爷莫名打了个大喷嚏,醒来揉了揉鼻子,恶狠狠骂道:“靠,又梦到那个假女人!见了鬼了!”他嘴里念着,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而此时正在临窗望月的苗玉髓身上却是一紧,莫名地想起了赵游焕那张不正经的脸。   白日里她在街上撞见他,偷偷摸摸地买了本书藏在怀里,她随手抢了来看,封面上赫然几个大字,《降女四十八章经》,苗玉髓扫了一眼书名,淡然地说了句:“这书,是我写的。”   当下赵游焕那张脸集齐了恼羞成怒、大惊失色、难以置信以及难以掩饰的沮丧,几种表情在一个人的脸上得到了完美呈现,苗玉髓也是惊叹不已。   而后,赵游焕颤颤巍巍问了一句话:“苗玉髓,你没事就四处放放蛊毒,再没事,又随便写了写几本烂俗的书,若是再没事,你还能干嘛?”   “哦,再无聊的时候,我也当过山贼。”   苗玉髓那时候真的是特别真挚地回答他的,哪知他扔下那本书使劲地跺了跺脚,骂了句苗玉髓近来不断听到的一句话:“妈的,你他妈当真是个女人?”   “赵……游……焕……”苗玉髓拉长了声音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露出一抹动容的笑,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此时的她早已面露小女儿的娇羞,面目含春。   向云锦亲事一成,倒真像是有了冲喜的效果,林源修几服药下去,向恒宁的病竟就晃晃悠悠有了起色。   云欢一直担心向云锦成亲当天会出事,没想到竟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向云锦三朝回门后不久便要随成章去京里赴任,向恒宁想着一家团聚的日子不多,又唤了云欢回去,云欢再次见了向云锦,她小心翼翼地跟在成章身边,眉眼间都是柔色。   等到了女眷们在一块儿的时候,向云锦的眉眼都是上挑的,一副得意的神色。杨姨娘告诉云欢道:“看咱们大姑爷对大姑奶奶,那真是好。回门那日,更是给足了风光面子,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夫君说怕我路上累着,让我在家将养些日子再走。我哪儿肯,雍州去京里这么远,他一个人走,我怎么放心。”向云锦一口一个“夫君”,生怕旁人不知道她嫁了人似的。   云欢左耳听,右耳出,浑然不放心上,向云锦只管说,她却扭头问杨姨娘向恒宁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向云锦顿觉无趣,又去跟苏氏说。   云燕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半晌问道:“大姐姐跟姐夫去了京里,往后都不回来了么?”   “应该吧。”向云锦挑了眉眼看云欢,道:“你大姐夫公务繁忙,我得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等大姐回来,没准就是知府夫人了!”   “哇,好厉害呢!”云燕鼓掌赞道,向云锦越发得意,笑得合不拢嘴,云燕回了神来,愣愣地问了句,“大姐,什么是知府?”   云欢这才“噗”地笑出声来,递了个苹果给云燕,“燕儿吃苹果,小孩子家家的不需要问这么多。”   “哦……”云燕乖巧地接过苹果,果真安静地坐在一旁。   向云锦“哼”了一声,索性不理云欢。   向云欢这才打量起向云锦来。你说,向云锦也是挺厉害,成章好歹也是成果一次亲的人,床笫之事比起未成过婚的毛头小子,自然懂得更多,可是向云锦竟然成功瞒天过海?   真是瞎猪拱了烂白菜啊!云欢不由地感叹。   好在向云锦这个瘟神总算要远离她的,这么不想,反倒可喜可贺起来。   苏氏又仔细问了向云锦具体的行程,两人抱着哭了一场,云欢却看得兴味索然,早早离了座。   出了门,遇到位眉目清秀的男人,见了她恭恭敬敬地施了礼,问,“这位是妹妹吧,头先见过几回,因着来去匆匆,未及说上几句话,今日终于见着了。”   云欢愣了一下,赶忙回礼唤了声姐夫。   成章笑了笑,“过几日我们就要启程赴京,等安定下来,便会接岳父岳母上去小住几日,妹妹若是得空,也欢迎来玩儿。”   “先行谢过姐夫。”云欢敷衍地回道着,心中只道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登你家的门。   两人寒暄了几句,成章便被向云锦叫走了,云欢看着他丰姿俊逸的背影,不由地摇头再次感叹:“真是瞎猪拱了烂白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你说什么呢!”长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念着,不由地“噗”地笑了,附在她的耳畔压低了声音揶揄道:“怎么,看上人家了?”   “他倒真是不比你差的模样呢!”云欢顺势揶揄回去。   长平脸上笑得更加灿烂,“样貌上或许,但是其他地方,那可就说不清了……”   云欢见他话里有话,扭了头去看他,长平被她一双眼睛盯得越发笑得灿烂,忍不住便漏了底儿道:“你还记得咱们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么?今儿他还真回来了,虽然耽误了些时日,但是他带回来的消息,可真是精彩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鱼蒙   云欢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当下更是好奇,一时间脑子里只想着,若是成章真如众人所说那般人品出众,那长平定然不会是这幅表情。倘若成章不如众人所说那样出类拔萃,那只能说,成章此人,不是城府极深善于掩饰,就是真的有着莫名其妙的人缘。   长平还要卖关子,云欢伸了手就要挠他痒痒,长平赶忙拦着她道:“这可是在向府,咱们可得注意着些!”   云欢左右四顾,咂嘴道:“我才不管,你要是再不说,我可不饶你。”   “好好好。”长平赶忙告饶,将云欢一路拉回屋里,关了门讲一张药方交到她手上,道:“派出去的人在成章的地盘上确然没有查到任何东西,不论是谁说起这位县太爷都是赞不绝口,是以这么多日调查下来,他一无所获。前日我突然想起赵游焕说起过,成章的身子一直不好,一直在服药。我想着反正查也查了,顺便看看他得的是什么病?”   “总不能是他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云欢疑惑道。   长平抿唇一笑,“我问了给他看病的大夫,他们的口径十分一致,只说他是积劳成疾。只是我病了这么久,也算是久病成医,我见成章时,并未觉得他有什么积劳成疾的症状,是以我特意让赵游焕去取成章的药渣子回来看看,这才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见云欢歪着脑袋看他,长平失声笑道:“一般的人煎完药,药渣子一倒就了事儿了。可赵游焕切了几回,都没见到这位成章大老爷的药渣。赵游焕原本看他表哥就不对付,这下更是起了疑心,派人守在成章身边守了许久才发现,他是专门派人看守药炉,等药煎好了便把药渣子装袋,趁半夜无人时,运到城外埋到地里……”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看他又不想重病的样子,除非是他得的病不能让人得知……”云欢福如心至,脑子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男人说不口的病,若不是花柳就是……   长平见她若有所思,从袖中掏出一份东西给云欢,云欢看那分明是一副方子,上书茯苓、菖蒲、白术、巴戟天等等十几味药,云欢不懂医,但是做过药膳时却用过其中几味,主要用于补气益血。这些都凑一块,她反倒不知道功用。   长平道:“我将那药渣交给林大夫看过,他说,这些药,用于阳痿不举之人。”   “阳痿?不举!不会是搞错了吧!”云欢大为诧异,若是成章当真不能人道,向云锦今日怎么可能满面春风,即便是莲子心中苦,藏也不能藏得这么透彻,一口一个“我家夫君”,还那样娇羞了。   “我问过林大夫,得此症者视病情轻重不同,轻者若是服药得当,行房一次两次并非易事,重者则需虎狼之药搭配,才可行房,只是若是吃久了,必定伤身。成章病情是轻是重我们不得而知,但愿是前者,否则你这挂名的姐姐将来的日子可就要守活寡了!”   “成章也曾娶妻,且一向夫妻和睦。夕月同我说起他身子不好也是在上位夫人过世之后,许是夫人过世他悲伤过度才伤了身吧。”云欢一时犯了难,“真是要了命了,咱们今日才查到这个,我都不知要不要同爹爹说。”   “也该向云锦命里注定遭此劫难。”长平道:“若是成亲之前咱们得知并告知岳父大人,这门亲事或许还能缓上一缓。现在二人成了亲又回了门,二人这般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咱们此刻戳破,不只是得罪了成章,更是让两家都下不来面子。再者,成章此人除了身体这毛病,确然也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况且这病也并不是无药可医,若是成章真的寻到什么灵丹妙药好了,咱们拆散了向云锦这门婚事,只是她更要恨上咱们。说与不说咱们都里外不是人,索性不说,还能赌上一把。”   “这话虽是这样说的,若是成章一生就这样了……”云欢有些迟疑。   “那也是向云锦自己选的路。在她心里,成章的身份远比他这个人重要多了。”长平断言。   “罢了。”诚如长平所说,即便将来向云锦发现成章的身体有异样,以她好强的性子,她肯定是打碎牙齿活血吞,死要面子活受罪。如果这会自己把这事儿捅出去,只怕向云锦真的会提刀同她拼命。更何况,云欢也有私心,她自认不是观音菩萨,没有普度众生的心,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前后两世都想弄死她的向云锦。   命里该你受的,你也躲不开。   心里虽这么想着,可是再见到向云锦和成章时,向云锦再次一口一个“我家相公“,云欢却总是忍不住起鸡皮疙瘩,更要命的是,她的眼神总是忍不住飘向成章,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陷入沉思:果然是上天看他长得太过俊俏,所以才夺走他一些东西么……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古怪,甚至带着些同情和悲悯,成章几次被她看得身上起毛,忍不住开口问道:“妹妹,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   “……”云欢被逮了个正着,正不知如何回应,身边的长平无比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笑得春风和煦:“我今日才和内子说起,成大人长得特别像宋某一位姓杨的朋友。”   “是么,大约是成某长像太过普通,所以才一抓一大把吧。”成章呷了口茶,打趣道。   “哪里哪里,”云欢笑得越发灿烂,“成大人样貌英伟,雍州城内怕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呢。”   “姓杨的朋友?”云欢挑了眉看长平,心里腹诽道。   “样貌英伟?”长平也是若有所悟得看着云欢。   两个损人于无形的夫妻俩心里默默拍了拍掌,笑得皆如偷腥的猫。   那日见面之后不足半月,成章便带着向云锦赴京,据杨姨娘后来说起,向云锦走那日,向恒宁身体不适卧床不起,向云锦一步一磕头地离开了向府,苏氏又同向云锦抱头痛哭了一路,向云锦还哭晕了数回,场面十分热闹。   杨姨娘说起这些时,面上带了些鄙夷,“老爷病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夫人在身旁伺候,更不见大姑奶奶端茶递水。临走了倒是演了这出戏,也不知是演给谁看的。”   云欢那会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打趣道:“她二人就不兴无声无息离开的,做什么都要闹些动静。”   杨姨娘“噗”一声笑开了,又定神看了看西郊别院的环境,艳羡道:“头先老爷总担心二姑奶奶你,怕姑爷的身体不好,怕姑爷家事太过复杂,二姑奶奶你要吃些规矩。现下不仅姑爷身子好了,还带着姑奶奶你出来单独住,您自个儿当上了主母,也不用看公婆脸色,真真是好福气呢。”   云欢整个人闲适地不得了,递了串新鲜的葡萄给杨姨娘,道:“头些日子府里出了些事儿,我还总怕老太太不肯让我们出来住,没想到夫君亲自去劝服老太太,三两句就劝服她了。”   不仅仅如此,王氏自从有了宋长明之后,也来了干劲儿,成日里教养儿子,府里的事儿也渐渐接手回去,她原本就是管家的能手,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是因着孙姨娘的干系,现在孙姨娘也被孙兴送去了乡下,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回来,她也就放开了手脚。   “这种日子简直太舒坦了。”云欢笑眯眯道。   “若是再添上个小公子,那更是锦上添花!”杨姨娘道。   “不急不急,”许是这些日子大家都觉得云欢闲适的天怒人怨了,聊起天来总要带上孩子,云欢耳朵都快被磨出茧子来了,只能打马虎眼道:“夫君说了,孩子这事儿得随缘,急也急不来的。”   “虽是这样说,可是毕竟还要努力努力!”杨姨娘又劝,云欢心里默默哀嚎了一声:自从搬出了宋府来到西郊,宋长平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没了束缚,每天夜里都不放过她,不说别的,她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还只能穿着高领的衫裙,能为了什么!?   再努力?再努力她真就剩下一把骨头了!求天怜悯!!   “不急不急。”云欢再次打马虎眼,杨姨娘见状也不再说话,两人说了些家常,她原本也就决定离去了,只是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忙道:“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告诉姑奶奶。”   “姨娘但说无妨。”   “嗯……”杨姨娘沉吟了片刻道:“近日我出门时,见着个男人,特别像是从前住在咱们府里的温玉良温少爷……我年纪也大了,许是我看不清。”   云欢心里一咯噔,终于想起那日,似也是在人群中看到温玉良,一晃眼,事儿一忙她也忙忘记了,这会杨姨娘提起,她又想起来,满心的念头就是:“好不容易走了个向云锦,又来了个温玉良。这两人就跟狗皮膏药一般贴着她的人生,怎么就这么恶心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鱼蒙   一想起那两人,云欢只觉得如鲠在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憋着难过。   心里揣着事儿,她反正坐不住了。长平一早便出了门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她索性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院子里等着。思年思华见她坐立不安,笑着打趣道:“大爷要是见着奶奶这副模样,肯定得笑死。才离了半日,奶奶就成望夫石了!”   “你们这两个丫头,越发没了正形了,再胡说,当心我撕烂你们俩的嘴!”云欢假装板了脸,伸手就要来撕他们二人的嘴,三个人闹做一团时,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咳咳”声,云欢赶忙住了手,就见宋长平面上带笑地看着三人,身旁站着石头和一个陌生男子。   云欢大赧,赶忙停了手。   石头上前道:“你们两个丫鬟翻了天了,成天欺负奶奶!”   “我们哪儿敢啊!分明是奶奶欺负我们二人!”思华思年娇笑道,见石头打了眼色,识趣儿地退了下去。   云欢这才迎了上来,唤了声“夫君”,再看他身边的男子,四方大脸面色黝黑,眼大眉浓,端的是生的粗犷,充满男子气概。只是这人忒不识礼节,见了女眷不知回避也就罢了,竟也是气定神闲地打量着她,没有丝毫的怯意和羞赧。   云欢越看越觉得此人在哪儿见过,绞尽脑汁想了一番,突然心下一惊,嘴边一个名字便呼之欲出,她诧异地看向长平,长平笑道:“这是我新请来的护院,范山鼎。你叫他老范就好。往后你若是出门就带上他,他能护你周全。”   云欢此时心中正是疑惑万千,当下也是耐住性子叫了声老范,那老范也收了视线,大大方方地叫了句“大奶奶”。   等他退下,云欢才迫不及待地拉住了长平,迟疑道:“什么范山鼎,反山丁,山丁反,那不就是丁山么!他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这儿!长平,他可是朝廷的重犯!”   “夫人莫急!”长平给云欢倒了杯茶,细细说道:“丁山确实死了,朝廷衙门亲自监斩的人,街头那么多百姓看着他掉脑袋的,不会有错。至于这位,他是我从京师长威镖局重金聘请来的,今后他就是咱们的护院,他确实是老范,也只能是老范。”   长平反复强调他的身份,云欢也终于在他的话里明白,雍州四少们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丁山金蝉脱壳,又给他换了个身份重新做人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云欢低声念了句,长平顿时乐了,搂着她亲了亲,道:“宋大奶奶果然蕙质兰心。”   “有你这样夸自己娘子的么。”云欢白了长平一眼,当下有有些迟疑,“咱们府里平日都有护院在,也从不见你让他们跟着我。如今老范来了,你却让他跟在我身边……他毕竟是个男人,我出入总归不太方便。”   “这可由不得你了。”长平这才放下脸来,认真道:“那日你说在集市见着温玉良,我便派了人去温玉良家乡打探,这才知道温玉良回了家乡后嗜赌成性,不仅把家产全败光了,还欠了当地花娘一屁股债。那日你见着的人,确然是他。我也问过那位花娘,她说温玉良曾经说过,到了京里他就能有钱了。我只怕他再来纠缠你,我近来有些忙,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有老范在我比较放心。”   云欢只觉得匪夷所思,“那日见的邋里邋遢不成人形的人若真是温玉良,他早就会趁云锦成亲那日找上门来敲诈一笔,又怎么会隐忍到今日还不出现?”   “我也觉得此中必有蹊跷。不论如何,那人一贯无耻。我叮嘱了老范,若是他在你身边出现,他定不能轻饶了他。”   长平咬牙切齿着,云欢知他近日因忙于生意,时常在两县奔波,心里顿生心疼,偎在他怀里轻声道:“我在这儿过得似神仙一般,没事儿也不大出门。前几日见过林大夫,说爹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底子虚,需要将养些时日,我也难得去见爹爹。这样哪里还能见着那个人。倒是你,在外头奔波劳碌,事事都得小心谨慎些。”   “有你每日炖汤给我滋补,我的身体比谁都强,不怕累。”长平道:“就是在外头忍不住想你,想抱抱你,你却不在身边,真是难为死我了。”   “……”云欢一抬头,又见长平眼里含笑,她终于忍不住伸了手就去掐他的双腮,直到他的脸变了形,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都是上哪儿学得这油嘴滑舌!”   云欢话虽是那么说的,可是到底还是担心出门遇上温玉良,是以在家里呆了好几日。等到了月中时,她才忍不住回了一趟向府。只是刚进门,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苏氏一脸喜气,便连她爹向恒宁也难得高兴,面色红润。   见她进了门,苏氏难得主动打招呼,叫了句“云欢回来啦”,眉梢乐得都快飞上天了,掩饰不住的得意。   向恒宁见了云欢,也是喜上眉梢:“真是大喜了!你家大姐姐今日来了家书,说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才过门就有了孩子?”云欢真是惊了,丝毫没喜,“他们算算也就成亲一个月,莫不是成亲当日有的?”   “这就是福气!”苏氏眼一横,“成大人家中本就九代单传,剩下他一根独苗。定是他祖上保佑,送了个儿子给锦儿!锦儿在信中说,成大人如今待她更是有如明珠,呵护倍加。”   “就有了啊……”云欢又默念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原来阳痿也是能生孩子的。虽然不太顶用,但是至少还能用……真是长见识了。   “你也得抓抓紧。”苏氏凉了语气斜睨她,“转眼你都过门一年多了,这肚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不抓抓紧,只怕宋家人都得说闲话。这女人啊,若是生不了孩子便绑不住夫君,终有一日是会被弃的。回头你也问问你大姐,跟她取取经去。”   “二姑爷和二姑奶奶还年轻,两人过日子跟蜜里调油似的,过也过不够,过几年再生孩子也不迟。”杨姨娘赶忙打圆场,云欢眼神示了谢意,转头却是回嘴道:“母猪倒是能生,我倒是找母猪取经啊。”   一句话噎得苏氏不知如何回答,哼了一句翻了个白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这会才注意到云欢身边站着个男子,不免挑了眉拔高了嗓音道:“这是哪儿来的小厮这么不懂事,跟着主母进门来做什么,出去门外候着!”   “这是我让他进来的!”云欢回道,“这是我的随扈,夫君寻来护我周全的。”   “真是好笑了!这是在向府,谁能害你不成!”苏氏冷笑道:“你一个女人家一没钱二没权,害你做什么!”   “这还多亏了您的好外甥!”云欢冷不住嘲讽回去,“好端端地把家产败光了,跟这个妓女借钱进京来。个把月前便来了雍州,他的好妹妹成亲他却不出现,也不知安地什么坏心眼儿!”   “你说什么!温玉良回来了!?”苏氏提高了声音,随即却是更加惊讶,“他败光了家产?锦儿成亲前他就回来了?”   苏氏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云锦成亲当日的异样,只觉得胸口一阵慌乱。好不容易按下心中纷乱的想法,她强作镇定道:“玉良一向纯良,能对你做什么事!莫在这胡说八道诬陷人!”   “是不是胡说八道不是你说了算。命是我自个儿的,我惜命,你也管不着!”云欢再次反击道。   “好啦!”向恒宁一声厉喝,“吵得我头疼。”   “老爷……”苏氏瞬间又变回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惜向恒宁不看她,反过来叮嘱云欢道:“温玉良为人奸诈,此番回来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你出门小心些也是应当的。”   “爹爹你也当心着些,近日里让下面看紧门庭,别让不三不四的人再混进府里。”云欢睨了一眼苏氏,又仔细问了向恒宁的身体情况,见他安好,正要告别,杨姨娘拦了她笑道:“姑奶奶前几日不就说若是得空来府里,要教我绣杏花的花样么,怎么就忘记了?”   云欢停了停,正想问什么时候说过这话的,却见杨姨娘话里有话,随即点头道:“是是是,你看我这一忙就忘记了。”   二人邀着上了杨姨娘的房里,一进门,杨姨娘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云欢吓了一跳赶忙扶起她来,她却摆了摆手,苦恼道:“姑奶奶先听我把话说完。这话憋我心里头好多天了,我总觉得若是不说出来,只怕要出大事!”   “姨娘你先起来,有话咱们好好说,天大的事儿还能大过生死去?”云欢劝道。   杨姨娘这才起了身,“这事儿关系咱们府里的颜面,只恨我胆小怕事,没能早日说出啦。”   “究竟是什么事儿。”云欢这才蹙了眉问道。   “这事儿发生在大姑奶奶出嫁那日。”杨姨娘低声道:“那日我伺候老爷到寅时,老爷恰好醒了,叮嘱我天亮了要去大姑奶奶房里帮忙,我琢磨着那会也差不多了,想过去看看,只是走到大姑奶奶门外,正好瞧见一个男人从她的闺房里走出来,我那会吓了一大跳,躲在树后不敢出来,离得远也瞧不仔细,只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你确定是她成亲那日,没记错日子?”云欢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虽老了,可是不糊涂。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记错!我当时想着要去告诉姑奶奶你,后来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喜的日子不能被我搅和了……我真是糊涂啊!今日我是越想越害怕,姑奶奶,那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杨姨娘欲言又止,那话都快说出口了,被云欢生生压回去。   “姨娘那日见着的人或许就是温玉良。他虽无耻,可是对云锦却一向上心……那日来,或许只是来看看云锦。”   云欢胡乱安慰着,可心里却犹如万马奔腾!   她可是亲眼见过二人做过苟且事的,半夜三更温玉良摸进向云锦的房间,如果真只是盖棉被纯聊天,谁信啊!   可问题是向云锦这会都怀孕了,这肚子里的娃的爹是谁,谁能说得准啊!   天呐!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鱼蒙   云欢心中有个小人已经捂住了脸深深叹息,面儿上却只能安慰杨姨娘:“姨娘你且放宽心,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这会干着急也似乎于事无补。”   更何况,这事儿吧,她也没证据,口说无凭,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姨娘说的话,谁信啊!指不定还有人觉得她是挟带私心,故意破坏呢。   云欢十分理解杨姨娘的处境,当下也只能好言劝了两句,又叮嘱道:“姨娘,你这话当日既然没说出去,往后也别再说了。”   “我晓得了。”杨姨娘点了点头,心里也是明白,若这孩子真是成章的,那她说了反倒让他们夫妻二人不合,吐添话头。若真不是成章的,那她当日没说,为何拖到今日呢。   总归是里外不是人,她当不知道还属上策。   “是我糊涂了,那日我什么都没见着,今日也什么都没和姑奶奶说。”杨姨娘重重点了头。   云欢出得门去,坐在马车上,外头一溜烟儿的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悲欢离合,可是她却经历了两世。   原本也是见多了看惯了,可是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却有些不淡定——不是为了向云锦,向云锦诚然可怜,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淡定的是她爹,你说他怎么就带回来这么一个平妻,气死了她娘不说,还生了向云锦这么个虐畜!   这么一想,她反倒为她娘的死觉得不值。这样的一个下九流的对手,简直是侮辱了她娘。   若是重生的点再往回挪一挪,挪到她娘还没死的时候,该多好!   云欢低声念着,赶忙晃了晃脑袋:打住,做人要知足。   好不容易回了府里,她只觉得疲惫,可是她却觉得不对劲。往日虽然跟在她身边但从来都像是一个隐形人的老范今儿个却是依旧跟在她的身后,不止跟着,还一直盯着她看,欲言又止。   云欢被他看得起了毛,终于问道:“老范,你……有事?”   老范面色黝黑又不喜笑,看着就特别严肃,这会想着事情,脸越发板着,让人看着就肃然起敬,见云欢问他,他这才问道:“大奶奶,方才那女人是你的谁?”   “哪个女人?”云欢疑惑。   “就是你爹身边的那个,瞧着像是向家的主母?”老范比划道:“我瞧您跟她似乎不大对付。”   云欢这才恍然大悟,又觉得奇怪:“那是我爹从外头带回来的平妻,按理我也该唤声母亲的。”   “平妻……那怎么会……”老范蹙了眉头,自言自语地走开了。   云欢自来习惯他独来独往,又略奇怪的性子,索性也不管他,哪知刚落座,他又拿了副画像前来,云欢见画像上墨迹都没干,显然是新画的,老范将那画往桌上一展,问道“大奶奶可认识此人?”   云欢仔细一看,老范画工虽差,可是那人脸轮廓形状却还能看个八成,云欢惊了一下,问道:“你认识他?”   “这是谁?”老范又问。   “她是方才你问起的那位夫人的远方外甥,住在我家多年,一年多以前才被我们赶出家门的。我家夫君请你来护我,就是因为此人又从他家乡回来了,夫君怕他对我不利。”云欢回道,又问,“你识得此人?”   老范这才坐立不安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黑着脸对云欢道:“大奶奶,有些事儿等大爷回来了,我再说吧。”   云欢被他搅得心里慌慌的,他却转身走了,思华扬了声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大奶奶问你话呢,你板着脸不说也就罢了,说还说一半,教谁听了心里都发慌啊!哎,说你呢!”   云欢赶忙拦着她:“随他去吧。”   好不容易等回了宋长平,老范却姗姗来迟,云欢将此前的情况同他大体说了一下,长平也是云里雾里,直说他脾气古怪,莫要管他。   又等了两个时辰,老范终于回来了,进门唤了声大爷,大奶奶,自顾自地倒了杯茶顺下去。宋长平和云欢也视若无睹,只等着他开口。   “我方才去了趟城里,取了些东西。”老范终于开口,对着宋长平道:“大爷应该知道,在蜀州时,我曾经领着一些百姓起义。”   “嗯。”宋长平点了点头。   老范接着道:“那时候我领着百姓起义,在百姓中渐渐有了些名望,有些七七八八的人便也找上门来,有一些是花钱让我打人的,有一些却是花钱让我杀人的。若是让我打杀的人为富不仁,我从来不拒绝,起义也要钱,我不介意劫富济贫。也恰恰是那个时候,我接了个单子,说是让我弄死一个来自雍州的客商。”   向云欢心里渐渐漾起一丝不祥,就听老范道:“为了不杀错好人,我每回都会让人去查要杀的人的底细,也是属下人来抱,说这人是雍州一个饭馆儿的老板,名唤向恒宁。”   “我爹?!”云欢心里一惊,被宋长平握手按住,老范抬了抬眼皮,道:“是,就是你爹向恒宁。那时候我拒绝了这个单子,因为查出来,你爹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商人,并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因为那个单子的酬金太过丰厚了,我还特意问了接头的属下,是什么人要杀他,可惜接头的属下也没问出来,只说要杀他的人煞费苦心的从雍州赶来,寻了许久的门道……后来蜀州局势混乱,我逃到雍州,那接头的属下也逃到了雍州,我回来寻他时,才得知他替我接了那个单子,还是杀你爹。”   老范苦笑道:“我那会就想着为我妹妹报仇,钱财于我似浮云。那属下见我这般,就自己接了单子……人么,总要有钱才能活下去的。那时候我正好也在,为了避忌,我躲在屏风后面,见着了大奶奶口中说的温玉良。”   因为太过震惊,云欢反倒淡定,老范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个温玉良说的就是,‘我家姑母说过,不论花多少钱,只想买向恒宁一条命。’”   云欢的手绞在一块,心里只念着,好一个苏千落,好一个苏千落啊!民乱时候就想把他爹弄死在蜀州,好在她求了大伯,让人护送他回来,结果苏千落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又想在她出嫁后再次弄死他爹。   那是她的亲夫君啊!   云欢满头就想,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宁可当寡妇也要把家财弄到自己的手里!用蛇蝎心肠形容她,都侮辱了蛇蝎啊!   她的爹,她的亲爹,怎么就带回来这么一个平妻,气死了她娘不说,还生了向云锦这么个虐畜,更可气的是,那个贱人还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弄死他!   悲乎!惨兮!   她突然又想起林源修那日见苏千落时古怪的神情,莫非林源修也是认识苏千落的?   她打了个激灵,望向宋长平:“咱们去找一趟林源修!”   见了林源修,云欢索性开门见山把苏千落自入家门后她家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挑了重点说了说,宋长平见她着急,让她按捺下性子,对林源修道:“林大夫从前是不是认识我的岳母大人?”   “别叫她岳母,她不配!”云欢道:“林大夫若是当真知道她的过往,不妨对我直言。家父被她骗了一次又一次,以她的品行,不知还做过什么龌龊事儿来。”   林源修看看向云欢,又瞧瞧宋长平,捋着胡子直摇头,“我原先还纳闷,怎么这人会摇身一变成了向府的夫人。十几年没见,她果然一点没变,依旧是那般……”   林源修想了半日也想不出用什么低下的词汇来形容她好,只得摇摇头道:“罢罢罢,既然让我遇见,告诉你们她的过往,也当是积德行善。那个苏千落,十几年前是建州安平村的一个寡妇,因着夫君早死,她四处勾搭人,当年范丞相同他的夫人居住安平,没少受她的气。她为人不检点,最后还因通奸被人赶出安平。此事当时闹的极大,大爷大奶奶托个人问问,村里的老人们应该都还记得。”   “寡妇……通奸……”云欢一时间只觉得无力和神奇,一个寡妇与人通奸被赶出村落,辗转入了青楼成了花魁,却又能将自己的身份隐去,从了良,不知道怎么就骗上了她爹向恒宁,一跃成了平妻,而后气死了正妻成功将自己扶正……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   云欢气结在胸,怪不得她千方百计想要弄死自己的相公,原来当过一次寡妇,不介意再当一次了!   “我从向府里出来,打听过苏千落的消息,听说她是以良妾的身份成为向老爷的平妻的。但是按理她的身份,决计不能成为良妾。”林源修提醒道。   “是了,”长平接话道,“按本朝律例,若是向老爷从前便知她的身份,以良妾的身份抬她进门,那向老爷便是骗婚,那是得杖刑加徒三年的。”   “我爹怎么可能会知道!”云欢赶忙摇头道:“爹爹同我说起过,他那年在建州行商遇上窃贼,险些丢了命,是苏千落救了他,当年她还有爹娘……”   “怎么可能!苏千落的爹娘早就死了。只怕这爹娘也是她找人假扮的,她一早就盯上你爹,存了心想骗他上当!”林源修一语点破。   “怪不得苏千落自嫁进府里同家里再无往来……”云欢恍然大悟。   林源修又道:“眼下范丞相也在雍州,若是苏千落见了他,只怕不用问上半句,她就和盘托出了。”   “不用麻烦范丞相了!”云欢赶忙道,同林源修告了别,快马加鞭又回了向府,一路上,她却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打死苏千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鱼蒙   苏氏的门是被踢开的,守门的丫鬟口中直念着:“姑奶奶您慢点,夫人正在睡觉,您让我通传一身可好。”   可惜那会向云欢全然没将她放在眼里,一把将她推开,丫鬟还要再拦,长平一横胳膊拦住了她,提脚便把门踹开了。   正准备梳洗睡觉的苏氏忙不着慌地捡起身边的衣服遮住自己,长平却悄悄退到一旁。这是女人之间的战争,他不宜出面,可是谁要是动了他的女人,他也毫不客气。   云欢大跨步地走进门去,苏氏尖叫一声骂道:“反了你了!如今大了反倒不知礼数,进门不知通传也就罢了,还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云欢斜眼看她,提手便将她的衣服扯了下来,她的衣裳落在地上,身上只着一件亵衣。   “你这是做什么!”苏氏提手就要挠她,云欢心中满是怒气,见她伸手,反手便将她的手腕反扣,拇指毫不客气地重重按压下去。   一旁观看的宋长平心中暗道一句“霸气”,这一招小擒拿手,云欢竟是无师自通了,果然来不得。苏氏眼看吃亏,提脚要踢她,长平赶忙提醒云欢,“当心她的腿!用腿夹住,用力跪下去!”   云欢会意,夹住她的腿一个使劲儿,方才还在跟她拼斗的苏氏受力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后脑勺朝后猛地嗑在了桌沿。   门外的丫鬟都吓傻了,拔腿要去喊人,长平提声喝道:“别跑!”   苏氏被砸的头晕眼花,心里生了后怕来,总觉得今日可能要交代在云欢手上了,提高了声音要喊人,云欢提手便狠狠摔了她一巴掌,五指一伸便抓住她的头发,想要将她往后拖。苏氏挣扎不脱,嘴里大声吼道:“向云欢你这个小娼-货,老娘跟你没完!你给老娘松手!”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宋长平就站在一旁看着,云淡风轻地添了一句。   若不是今日云欢气急,他还真见不到他家娘子爆发的一面,有趣,真有趣。   “宋长平你还是不是男人,就这么看你女人打人啊!”苏氏又要再骂,云欢提手又是一个耳光,直打得她眼冒金星,一句话不说直接将她拖出了门槛。   青石板上凉不说,苏氏背贴地活生生被拖了几级台阶下去,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哭闹起来,成功引起了丫鬟们围观。只是今日的向云欢全身上下充满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锐气,丫鬟们竟无一人敢上前来劝阻,就这么看着云欢将苏氏拖到了院子中。   云欢也渐渐没了力气,方才凭着一股怒气将苏氏拖出房门已经超出往日水准,到了中途却显出女子的弱势来,她眼一睨,“夫君,把她拖到我娘灵位跟前去!”   “你疯啦!”两个耳光下去,苏氏有些发蒙,半晌晕乎乎骂道:“ 我好歹算你挂名的母亲,你这个逆子!翻了天去了!”   “你最好少说话,否则我不保证不打死你!”云欢冷笑道,提脚就要踹。苏氏从未见过云欢这样撒泼发狠,见她气弱,更是挣扎着要起来,云欢赶忙提声道:“夫君!”   “我从来不打女人啊!”长平犯了难,云欢横了他一眼,道:“这是不是人都两说,还女人!”   “好叻!”长平应了一声,上前便跟拎小鸡一般将苏氏拎在手里,跟着云欢一路往前。   路上任凭苏氏撒泼撕咬叫骂,长平面不改色,直到逝去的正牌岳母的灵位前,长平又略嫌弃地将苏氏一丢,拍了拍手。   向恒宁听了动静姗姗来迟时,苏氏已经坐在地上拍着双腿大哭开来,向恒宁蹙眉要护她起来,却被云欢拦在跟前,道:“爹爹你此刻护她,只怕一会便会后悔!”   “即便有天大的事儿她也是你母亲,你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是她也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向恒宁侧开身子蹙眉问道。   “母亲?!”云欢冷笑,“我的母亲供奉在这多少年,便委屈了多少年,死不瞑目了多少年!”   向恒宁蹙了眉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爹……”云欢一口气冲上喉咙口,不知怎么眼眶就湿了,她想说,爹,你知不知道自己十几年前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害死了娘……可是话到嘴边只剩下无力感。   或许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前些日子生死走一遭,他也无时无刻不表现出对娘的歉疚,可是又有何用。   云欢的心渐渐硬了起来,望向苏氏的眼神,只剩下恨和厌恶。   “爹,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细,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骗了你多少年十几年前她就已经在建州安平村嫁了人,后来那人死了,她成了寡妇,仍旧不安于室,同人通奸,又被赶出了村!”   “你……”苏氏嘴皮子哆嗦着,“你胡说!”   “现下范丞相就在雍州,听说他和夫人都和你是老乡,当年他们二人没少受你气,你说我若是告诉他们二人你就在向府,他们会如何?”云欢狠狠瞪了苏氏一眼,向恒宁想要去扶苏氏的人停在了半空,一时愣住了。   “这……是真的?”向恒宁低声问苏氏。   云欢又道:“她被赶出了安平村,后来便去了青楼,还是头牌名妓,花中魁首!她的卖身契还在我的身上!”   云欢从身上取出卖身契,递到向恒宁手上,向恒宁打开一看,脸色顿时白了大半,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好在杨姨娘眼尖,上前一步稳住了他,又劝道:“姑奶奶,今日够了,别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当年爹带回她来,把娘生生气病了!外头人说,是娘小气,容不得爹纳妾,是娘的不对,我替娘委屈!”云欢拔高了声音道:“爹,你知道这个卖身契哪儿来的么!娘当年就派人去查了她的底细,拿到了这张卖身契。当年娘守口如瓶,只将他交给了大伯母,她希望大伯母在你临终时交给你,让你悔恨终身!爹,娘真是死不瞑目,不甘心啊!”   苏千落的身子又是一抖,跌坐在地上。   当年她中了花魁,用尽方法才骗得一书生替她赎了身,那书生拿走卖身契后说好要回头娶她,可是一去不复返,她以为自由了,可是为何会出现在那死人的手里,为何又留到了今天,她如何都不明白……白纸黑字啊,她如何辩解!   “老爷,那不是我……”她无力地挣扎着。   云欢冷笑道:“那上头有你的指印,你是事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非要我带着你去官府,还是让我带着你去原本风光过的青楼,让那儿的老鸨子再认你一回!”   “你……你不能这么刻薄!“苏千落只觉得她的话如刀子一样划着她的脸,半晌回了句,“谁都有过犯错的时候。”   “可惜你犯的错太多了!”云欢丝毫不留情面,“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装一朵小白花你装给谁看?苏千落,原本拿到那张卖身契,我左思右想了几日,想着你这些年跟在爹爹身边伺候,没功劳也有苦劳,我想着是不是要放你一条生路。可是我千想万想没想到,你当了一回寡妇还当上了瘾,千方百计还想当上第二回!爹爹在蜀州时,你就想方设法买凶想要杀了爹爹还霸占家财,爹爹大难不死回了雍州,你竟然还想故技重施再次杀了爹!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教我得知!你害死我娘还不够,还想害死我的爹,你让我如何容你!”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苏千落挣扎着站起来,向恒宁不知何时从桌面上操起东西,用尽了全身力气甩到苏千落的脑袋上,鲜血顺着她的脑袋留下来,瞬间红了半边脸。   苏千落“嗷”了一声捂着脸后退,哭道:“老爷,云欢说什么我都认,当年我一见你倾心,确实想了些法子靠近你嫁给你,可是她说我买凶杀你却是断断然不可能的!试问人世间有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相公,哪个女人总想着把自己弄成寡妇啊!更何况相公你一向待我甚好!”   “你都算不得一个人!”云欢咬牙,低头看方才砸向苏千落的物件,眼泪终于啪嗒掉了下来:那是她娘的灵位,上面却沾了苏千落的血,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这个女人终于跪在了她的跟前。   “你用钱买的那位杀手人还在雍州,你若是再敢抵赖半句,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他抓来同你当面对质。苏千落,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那么小就没了娘;若不是因为你,我的日子不会过得这么苦;若不是因为你……   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兜兜转转活了两世。   或许就是娘亲在天有灵,让她活了两世,终究揭发了苏千落的真面目。   云欢深深低下身子去,抱住了她娘的灵位,低声痛哭起来。   泪眼迷糊时,有个人轻轻的搂住了她,将她带进怀里,一句话不说,只是抱着她。   云欢反手搂住他,就听长平低声道:“欢儿,咱们走吧,我带你回家。”   “嗯。”云欢闷声回道。   “云欢……”向恒宁在身后低声唤她,云欢停了脚步,低声道:“爹,我不想怪你。可是一想到你因为这样的人背弃了娘,我就替娘不值……对不起。”   她就此一去不回头,身后是向恒宁怒急了将东西扫落在地的声音,再走几步,就听杨姨娘着急道:“老爷,打不得啊!这一棍子下去是会要人命的!你的身子刚好,不能气坏了自己!”   云欢掐了掐长平的手,道:“长平,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鱼蒙   到底是爆发过了头,到了马车上云欢便只觉得疲累,趴在长平的腿上也不愿意动弹。   长平伸了手,又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那样有节奏而轻缓的动作竟真有抚慰的效果,云欢只觉得舒适,迷迷糊糊地就想睡过去。   “不想看看你爹怎么处理苏氏的?”长平拂开云欢额上的散发,低声问道。   “不想看。”云欢闭着眼回道,“从前总想着法子弄死她,今儿个我真想亲手掐死她。可是看到我爹的表情,我却什么都不想干了。没劲儿,太没劲儿了。”   “你爹看起来很生气,很懊恼。”长平又道。   “岂止是懊恼啊……”云欢一想起方才她爹的表情便觉得泄气。上回重病了一回,他一夜苍老了不少。方才她不管不顾地将苏氏的底细和盘托出,她爹在一旁气得直哆嗦,站都站不稳了,日夜相处了十多年的枕边人时时刻刻想的是如何弄死他,光这个就够他挫败了,更何况,还有十几年的欺骗。   可怜之人必定有可恨之处,他爹十几年前的一个歪念头造就了今日,想来是多大的打击。   “长平,你若是想要纳妾我不会拦你……”   “当真?”长平的手顿了一顿,有些不敢相信。   “嗯,当真。我不拦你,但是你若是想要纳妾,只有两个结果,一,我净身出户,咱们两厢里再无瓜葛。”   “哦……”长平拉长了声音,颇感兴趣问道,“那二呢。”   “二?”云欢牵起嘴角,在他的裆部做了个手刀,“你净身。我出户。”   “我家娘子果真大方。“长平冷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我这辈子还就认定你一个娘子了,旁的女人,我连看都不看。”   “真乖。”云欢摸了摸长平的头。长平知道她今日是累及了,索性下手将她抱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睡吧,到家了我喊你。”   “嗯,好!”云欢答应道,那一闭眼,马车晃悠晃悠,长平的嘴里慢慢悠悠地哼着: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那是旧时娘总唱给她听的儿歌,有一回她同长平说起过,长平不知何时去学了,今日特特地唱给她听,她一边听着,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落下了,而后慢慢干了脸皮儿也紧了,她的心却安了,耳畔只回响着长平低沉浑厚的嗓音。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晃了一路回去,到了家跟前,长平低头一看,怀里的人早已经熟睡了,他暗自笑笑,手伸向她的额海轻轻拂了拂,到底没忍心叫醒她,只将她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卧房,直到长平将她放到了床上,她依旧睡着。只是不知为何,长平才要离开,她就扭动地厉害,长平索性合衣在她身旁躺下,一动也不敢动,迷迷糊糊间竟也睡着了。   几天之后,倒是杨姨娘寻上门来,说是她爹向恒宁的病又重了,许是大病初愈,却被苏姨娘的事儿气得够呛,旧病复发了,在病床上反复念着几句话。   “我对不起欢儿的娘……”   杨姨娘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云欢回去一趟,劝劝她爹。云欢迟疑了几日,总想着过几日再回去,等她解开心中的结,再说。一拖便是几天,杨姨娘没来,倒是她的伯母张氏带着云燕儿上门来了。   “二姐姐你怎么不开心!”云燕儿大了,性格开朗了不少,此刻说话不闪闪躲躲,笑开了脸,两颗虎牙煞是可爱。   云欢心里欢喜,拍了拍她的手道:“二姐姐没有不开心,二姐姐和大伯母还有些话说,云燕儿出去玩会儿可好。”   “嗯,好!”云燕儿点头,在张氏的怀里腻了一会,牵着思华的手乖乖地出了门去。   “我前几日去见过你爹,商量好了将云燕儿过继给我们。”张氏道,“我和你大伯父是真心喜欢燕儿。”   “燕儿也喜欢大伯父大伯母!”云欢笑道:“你瞧那丫头,若是再吃下去,怕是要变小胖猪了。”   “哪儿有你这样说的!”张氏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手,道:“倒是你,最近瘦了些。苏氏的事儿我也听杨姨娘说了……你娘若是在天有灵,也该安心了!”   “是啊!”云欢应道。前几日杨姨娘倒是说起过,那日她离开后,她爹狠狠地打了一顿苏千落,苏千落似是躲不及,脸撞到了桌脚,流了不少血,那张脸也是毁了,往后只怕会留疤。当天晚上向恒宁就写了休书,直接将苏千落扭送到了官府,因着她买凶杀人找不到确实的人证物证,所以并未跟官府明说,只是苏千落贱妾充良妾骗婚的罪名却是落实了,官府只怕会判徒三年。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就关个三年我还嫌太便宜了她!”云欢愤愤道。   “三年之后她出来就是人老珠黄了,又没个靠山,只怕会举步维艰。”张氏笑道,“云锦又是个只看自个儿的,如今出嫁了又大着个肚子,只怕不会再管这个娘。”   “谁知道呢!”云欢不置可否道。   张氏又道:“我前几日看你爹,真是老了不少,头发都白了。你真不回去看看么?”   “……”云欢迟疑了下,慢慢道:“过几日吧,过几日我再去看他。”   入冬时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雍州府衙牢房看门的衙役跺了跺脚,骂道:“这要杀人的贼老天,才入冬就这么冷,冻死个娘亲咧!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至牢房时却是放慢了步子。慢慢停了,从车上下来个着锦衣戴着锥帽的年轻妇人。衙役骂着,眼前却是一黑,他抬起头来仰视,就见一个黑面的男人站在他的跟前,一句脏话就在嘴边快要出口,那黑面的男人手一抬,便是一锭银子。   衙役的脸瞬间挂上花儿,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夫人的穿着,心里掂量着这夫人必定非富即贵。看牢看久了,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他想着必定是要见什么人,连忙哈腰问道:“大爷这是要见里头哪位犯人?需要小人帮什么忙?”   “我跟你打听个人。”那夫人走近,一阵清香入鼻,衙役低着头不敢直视她,可是心里头却是骂了句:“娘的,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夫人,闻着都这样香!哪儿像关在里头的那些个骚娘儿们,一个个没了人样,见着都倒了胃口。前几日倒是来了个好的,可惜脸都花了!”   这边想着,那边他却不敢造次,收了人的钱,就得提供些服务,他赶忙小心应道:“不知夫人问的是谁?”   “前几日是不是送进来个骗婚的女人,她在这么?”年轻妇人轻声问道。   “是在这。”衙役答道,“送进来几天了,夫人这是要见她么?小的这就领你……”   “她在这可好?”妇人又问。   衙役琢磨不清那女人同这夫人有什么关系,一时不知该往好里说好,还是往坏里说好。琢磨了片刻,想着说实话总没错,是以他老实回道:“送进来前几日她脸上伤口化脓了,请了大夫看也不见好,她总是骂骂咧咧的,拿头往牢房墙壁撞!后来像是没力气了,倒也是老实,只是嘴里总念着要见她的女儿,说是见着女儿了,她就得救了……”   “还想着有人能救她么?”那妇人冷冷地说了句,摇了摇头,“有些人怕是自身都难保了,怎么可能顾及她。”   “夫人这是要见她么?”衙役又问。   妇人摇了摇头,转身要走,黑面的男人上前又给了衙役一锭银子,似笑非笑道:“各位兄弟日夜守着这些犯人太过辛苦,这些银子是给兄弟们买酒喝的。顺道也求各位弟兄好好看顾那女人,别让她死了就好,若是伤口化脓,呵呵,那就化吧,总不能因着她一个人,成天麻烦兄弟们请什么劳什子的大夫!”   衙役只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一股霸气,看他的面孔,更不知说他是白道上的还是黑道上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人。这下钱在手里,都觉得烫手,再听他的话却是明白了,那女人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这是要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   衙役也是见多了市面的衙役,眼珠子一转又喊住了那男人,道:“这位大爷借一步说话!”   黑面的男人停了脚步,衙役便将他拉在一旁,从怀里掏出封书信,道:“大爷既然认得那女人,这封书信就拜托大爷代为转交……那女人千求万求,说她是冤枉的,她的女婿是京里的大人物,让我们转交这封书信给她女婿让他来救。人海茫茫的,我们上哪儿去找他女婿啊!大爷你看,这信……”   黑面的男人嗤笑地接过那封信,又掏了锭比方才还重的银子递给衙役,低声说了句“有劳兄弟了!”转身便走了。   衙役笑眯眯摸了摸手里的银子,又摸了摸苏氏昨日送上的最后一根银簪子,心里乐开了花。身旁的手下见了,上来问道:“大头,咱们不是说好了替那女人寻她女婿,往后换大钱么!”   衙役一拍他的头,骂道:“你傻啊!那女人骗婚罪名确凿,哪个女婿会费大力气救这样的丈母娘!眼下有大钱既然能拿,为何不拿!”   “那那个女人那怎么交代……”手下又问。   衙役眼一横:“她托我寻人,我可以寻着,也可以寻不着!说是坐三年牢,可是你见几个女人能从这个牢里熬出去的?”   马车渐行渐远,衙役呸了一句:“妈的,有钱人就是好,找的女人都比外头的勾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鱼蒙   “大奶奶你看!”老范将手里的信件递给云欢,云欢接过信件只瞧了一眼,笑道:“其实你不必买这封信的,那些衙役未必上心替她寻人。”   “我晓得。”老范低声应道,“只是防范于未然,断了她的后路罢了。”   其实但凡走过江湖,见过些市面的男人都知道,不论何时,女人是万万不能沦为阶下囚的,成了女囚,那贞操也就没了,轻一点的,在堂上就被扒光了衣裳笞杖,外头人称杖臀,说俗点,就是脱光了打屁股。重一些的,就是被脱掉裤子游街示众,一群男人守在街上看着,评头论足,女人们有时候也看,反正都当了囚犯了,也就没了尊严,这种刑罚,就叫“卖肉”,比起妓-女还不如,妓-女还能有块遮羞布。   而入了大牢的则更加惨烈——他只听了些许事例,那些衙役奸-淫玩-弄女囚,那都是没人管的。   他一个男人晓得这些也就罢了,可是这位宋大奶奶似乎也是了然于胸,他却是大大惊讶了。   老范不由地多看了向云欢两眼,向云欢却独自陷入沉思中。   她隐隐约约记得,前一世雍州大牢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但是具体是什么大事她却不记得了。当时她只是听人说起,她想着这离自己的生活太远,也就不大放在心上。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云欢沉吟道,左右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索性也就放弃。到了岔路口,左转是去苗玉髓居住的地方,右转却是向府。云欢犹豫了又犹豫,依旧道:“老范,去苗玉髓的住处。”   自从云欢搬出向府,苗玉髓也就跟着搬了出来,虽然云欢几番邀请,苗玉髓仍旧坚持独住,后来连住所都是赵游焕帮她寻好的。苗玉髓嘴上虽是多有嫌弃,可看样子对新住处却是极为满意的,还特意邀请了云欢几回。   云欢心累,想着寻苗玉髓说话,哪知才走进苗玉髓的院子,便见苗玉髓一个飞脚将赵游焕踢地远远的,赵游焕竟然不生气,摸了摸屁股拍了灰,笑嘻嘻地跟云欢打了招呼,转头又对苗玉髓说:“玉儿,我明儿再来看你!”   “玉……玉儿……”云欢吃了一大惊,回头看苗玉髓铁青着脸又要上来踹赵游焕,赵游焕边笑着边往门边跐溜,一眨眼便不见人影。   “哟,玉儿!”云欢赶忙叫苗玉髓这个新名字,苗玉髓果然黑了脸,转身不理她。云欢好一阵劝,苗玉髓才搭理她,云欢心里念着“傲娇了傲娇了”,心里头却笑开了花,连苏千落带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苗玉髓却故意挑了这个话题让她难过,开口便是:“听说你家那个看起来特别讨厌的姨娘被关进去了?关得好!牢房里一个女人比一个女人凶悍,指不定她哪天因着那张讨人厌的脸被那些穷凶极恶的女囚们打死!即便打不死,也是便宜了那些色胆包天的衙役。”   “可不是说,哪天那些女囚们就奋起反抗了呢……”云欢笑眯眯道,笑着笑着脸却僵了,云欢的眼睛一亮,猛地想了起来:是了,逃狱!   这件事她之所以略有印象就是因为,造成这场大逃狱的是一群女人!   从前她养在深闺许多事都不明白,后来被赶出宋府,她游走全国才听得了许多东西,譬如牢狱里的衙役是如何对待那些女囚的。   似乎也是这个年头,雍州的大牢里发生了犯人打死衙役,集体逃狱的事情,圣上派了永平王和另外一名官员下来查,却揭发了一件全国哗然的事情,那就是,打死衙役的放走犯人的竟然是一群女囚犯!   具体的原因她当时并未多问,后来想起来,只推测是衙役奸淫女囚,引起众怒了。   当年啧啧称奇,此刻云欢却是担忧:这事具体发生的时间她记不清楚了,可若是发生了,这个苏千落不会成功逃跑吧!   她张口想问老范,琢磨了片刻道:“老范,咱们大齐发生过囚犯越狱的事儿么?”   “每年都要发生几回吧!”老范答道,“一般发生在将犯人转运的途中。有时候还要死几个衙役的。”   见云欢有些担忧,他笑道:“大奶奶只管放心好了,咱们雍州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云欢心里哀嚎一声,怕就怕没发生过。   可是现下怎么办,她总不能巴巴的上衙门说,快有犯人越狱了,赶紧把人看好吧?   只怕她说出口没人信,还要把她当成疯子赶出来!   云欢迟疑着,想了想真是闹心,起身对老范道:“咱们回府吧。”   苗玉髓还要挽留,云欢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那身崭新的衫裙,虽然穿在她的身上略诡异,可是从来只穿男装的苗玉髓今日竟然穿起女装来,看来也是为了某人心动了呢。   “玉儿,你穿这身可真美!”   她说着,不等苗玉髓发怒,赶忙就走。   可惜马车没走几步,却是突然停在路上,她在马车里只听老范一声怒骂:“格老子的这是怎么了!”   云欢掀开帘子一看,街头上的百姓一个个在跑,边跑边喊着:“快走啊,杀人啦!!”   人群涌动,原本热闹的街头一下充满了奔跑的人群,她的马车团团被堵在人群里,进退不得。   老范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周围都是人,更不能直接踢开人让马撒丫子跑,他只能是使用蛮力随手捞了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我操-你大爷的赶紧放开我!”那年轻人吓得魂不附体,骂道:“前头大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放出来几个嗜血之徒,见了人就砍,已经有几个人被砍伤了!咱们再不跑,只怕得遭殃!我操-你大爷的你放开我啊!”   那年轻人脑袋一直往回看,嘴里反反复复念着那句话,再一回头,高处望到街的那头,赶忙道:“我操咱们赶紧走,人来了!”   老范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真见着有几个人拿着刀见人就砍。那些人虽不是虎背熊腰,可到底是满脸杀气,几个百姓被砍中,皆是一身鲜血,甚至于还有浑身是血的人为了生存仍旧在奔跑。   “妈的,这帮畜生。”   老范一股热血冲上脑袋,滑下马车便往人群中冲去,云欢张嘴想说“别走”都来不及,老范身影已经远去。   方才的年轻人见状,“哎呀”地拍了下脑袋,道:“你这家丁脑子别是有病吧!夫人你赶紧跟我走!”   云欢赶忙下来马车,前后左右都是奔跑的人群,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都快曳地了,跑也跑不远啊。便是这一低头,那年轻人已经跑远了,云欢赶忙提起裙子狂奔,背后是一片厮杀的声音,前面是奋力奔跑的人群,她的心跳得响如擂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方才还想着可能要发生这大事,转眼竟就到跟前!   情急之下人的记性竟然特别好,上一世那说书的人还眉飞色舞说道:“真真是可惜了无辜百姓,足足死了十个人,砍伤的还不算呢!”   不要成为那“无辜百姓”啊!云欢心里念着,哪知脚下不争气,生生被绊了一跤。   云欢哀嚎了一声:今日真是要交代了!   眼见着脸就要着地,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来直接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云欢“咦”了一声,抬头便见到一双担忧的眼,那一刻,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长平……”   “你在这别动,赵二你看好她!”长平直接将她送上马车,提着一柄剑便往囚徒的方向去了。   云欢回头一看,赵游焕正坐在后头,笑眯眯地望着她,见了她笑道:“玉儿今儿那身衣裳你见着了么。我送的,好看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云欢忍不住抱怨,心急如焚地望着长平的方向。   赵游焕笑道;“你别急。不过是几个歹徒从牢狱里跑出来了,我爹派了人来追,楚江和轻南也已经到了,要制服他们简直轻而易举。你家宋长平……哼,我都近不了他的身,那些废物能奈他何?”   云欢这才放下心来,又听赵游焕抱怨:“老子今儿好好的心情都给破坏了。那些衙役真是一群饭桶,几个犯人都看不住。哦对了,你家那位苏姨娘似乎也跑了……”   “没派人追么?”云欢提声问道。   “这会大家都在追男囚犯呢,女囚反正也跑不远,慢慢追,没事。”赵游焕应道。   “这怎么行!”云欢正要质疑,赵游焕“哎呀”一声,云欢赶忙看向长平,当下心里也是一惊:那几个疯子单挑打不过长平,此刻竟是团团围住了他!   “自古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几个人当真是不要命了!”赵游焕骂了一声,这下再也坐不住了,赶忙下马车往长平方向追去。   云欢掌心里全是汗,捏紧了帕子望向长平,心里只念着;阿弥陀佛,万万不能再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古代女囚的遭遇都特别惨,我也是看了一些资料转述给大家的,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请谅解。附上资料链接   揭秘古代女囚坐牢便失去贞操的潜规则 第82章 鱼蒙 远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官兵来了! 云欢赶忙扭头去看,策马扬鞭好不威风的人不正是林轻南么!后面跟着一队护城的官兵,正跑着往长平方向那去。 “总算来人了!”、 云欢心里念着,赶忙又看长平,这一看心下更是一惊:方才还只是几个囚犯还是围殴他们,有一些仍旧追着百姓跑,此刻听见有了支援来了,竟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似的,紧紧聚在长平附近,乱砍一气。 云欢只凭肉眼看去,长平白衣之上竟是血迹斑斑,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囚犯们的。 “放心吧,他们二人都是高手,不会有什么事的。”身旁突然冒出个人来,云欢只听声音便知是苗玉髓。 见云欢紧张,苗玉髓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一阵冰凉,苗玉髓索性也不说话,侧身站着,道:“这群囚犯虽是十恶不赦的死囚,对付普通百姓那是绰绰有余,可是宋长平和赵游焕又岂是普通百姓,你只管放心好了。” “嗯……”云欢低声应着,林轻南一来,果然情势直转,那些囚徒原本还想奋力一搏,奈何囚禁已久,又被宋长平赵游焕一顿痛打,此刻已是强弩之末,不消片刻,竟是都被降服了。 长平这才执剑回来,见云欢脸色煞白,心下一阵心疼,赶忙道:“这都是他们的血,我没事。”人到底还是不上来,只蹙着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云欢知道长平不喜血腥,此时顾不得他人,上前便抱住他,一动也不动,半晌道:“真的是吓死我了。” “你这是没见过他以前杀土匪的样子,若是见过,就不会担心了。”赵游焕依旧笑嘻嘻道。 这一次越狱人数众多,百姓死伤多达数十人,除了许多囚徒当街毙命外,大多都被抓回了牢里,当然,也有一部分仍然逍遥法外的。赵游焕后来说起,赵知府因此事承担了很大压力。 得知时,云欢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感到略微的失望。前一世时,她对此事并不伤心,多半也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而此时,她却关注一个人——苏千落。 正如赵游焕所说,女囚犯因着先天的弱势,跑动起来并不快,更何况此次越狱事件动静太多,官府反应也快,是以他们很多人没跑出城外就被抓了回去。可是苏千落却是唯一的意外。 官府搜查了雍州城里城外方圆十里几天了那么多侥幸逃出的囚犯,可是苏千落呢,偏偏没了身影。 “真是邪了门了!”云欢默默念着。 “我已经派人把去京城的水路和陆路的出口都看住了。除非她不想去见向云锦,否则她一定跑不出去的。你别担心。”长平见她心神恍惚,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只是感叹,这怎么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呢!”云欢摇了摇头,“今儿个爹才说,又收到一封向云锦的家书,你猜她信里说了什么?” “嗯?” “呵呵,她说她寻了位神医把脉,说她肚子里的九成九是个儿子!”云欢叹气,“要不是爹怕她动了胎气不让告诉苏千落的事儿,我早就写封信上去气死她!怀个儿子了不得啊!成天四处显摆,生怕旁人不知道!” 就怕生出来长得不像成章,那就悲剧了!云欢难免恶毒地想着。 “让她得意。”长平笑道:“反正也得意不了多久。咱们加把劲儿,一口气生他十个八个,男的女的都好,数量上就得取胜!” “……”云欢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长平,虽然我是属猪的,但是,我不是猪。” 长平摸了摸云欢的头,煞有介事地说道:“放心,我绝对能把你养成猪!” “……”云欢彻底无语了,背过身去不去理他,心思却越发沉了:你说这个苏千落,能躲到哪儿去? 雍州城西郊,破城隍庙。 苏千落拢了拢身上破旧地不成样子的衣裳,这件从一个女乞丐身上买来的破衣服上不知爬满了多少虱子,可是她已经顾不得了。 苏千落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难得一遇的集体大逃亡,被她给赶上了。她也是智慧的,这些天城隍庙里的乞丐们多有讨论,那些个囚徒死的死,抓回去抓回去,没剩下几个还在外头跑的,而她却是其中一个。 她苏千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要能见着她的女儿向云锦,她必定有一天能翻身——即便是偷着摸着把她送去边陲小镇,甚至是琉球,她都能活下来。 苏千落缩成一团,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城隍庙里的老乞丐们大体都是要饭的老手,总能要几个铜钱或者馒头,这会对门的婆婆就在啃馒头,看起来特别香。 “我说你……”婆婆开口说话,苏千落这才觉察是在叫自己,赶忙抬了头,“我说你这个女人,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也要要饭。要饭也就罢了,干坐着算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旁边另外几个婆婆附和道,“干坐着没人给你饭吃的。瞧你这一张俏脸儿,做点什么不好!诶,你打哪儿来,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了!” 女人们打听起别人的情况总是事无巨细,苏千落有一张俊俏的脸,即便是涂黑了脸,那也是出众的,出众的女人总是让其他女人嫉妒,不分年龄。 婆婆们眼见这个长相好看的年轻女人混迹在乞丐群里,顿时来了愤慨,七嘴八舌的念起来。苏千落胡乱应着,到最后竟是夺门而出:若是再问下去,只怕她的身份要暴露了。 苏千落低着头走出去,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不知还要多久,等这几日风头过了她便要想着法子去找云锦。苏千落这样念着,脚步不由地匆忙起来,再往前几步,眼前突然多了双脚,也不知是谁,叫不停步地往她身上撞过来。她来不及停步,就听头上一个男人不满地骂道:“哪儿来的老乞婆!不长眼睛往人身上撞什么撞!” “对不住……”苏千落赶忙应道。换做平日,她早就骂了回去,可是跟前的这个男人浑身酒气,若是她再去理论,只怕这男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千落自我安慰道。 “瞎了狗眼了!”头上的人又是一阵臭骂,“耽误老子发财!” 那人说着便扬长而去,苏千落只道此人好不讲理,待他走后她才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钱袋,苏千落心下一喜,想着总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只是打开一看却是失望,里头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叠好的纸。 “还以为饭钱有着落了……”苏千落默默念着,索性打开那张纸看了看,当下眼神却是一变:那竟是向云锦的字迹,白纸黑字的一张欠条! 苏千落心头一热,待回头去看那男人的背影,果真是越看越眼熟,心头绕上无数种的可能,那一瞬间她也想起了向云锦成亲当日她的失魂落魄,只是这会,她不知是失望,还是绝望。 这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女儿,在她的眼里,她的女儿温婉大方,知书达理,还有她的聪明。可是就是这样的女儿,临出嫁前,却反咬了她亲爹一口。 只要能嫁出去,云锦倒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怕是从未想过,若不是她娘今日落到这般田地,这张欠条落到向恒宁的手上,她的亲娘,自小宠她爱她视她如宝的亲娘,往后在家中只怕举步维艰。 这是下定了决心,坑害了自己的爹一把,也不打算搭理她这个娘。左右,她的眼里只有她自己了。 苏千落心头笼上一层薄雾,再细思下去又觉得心凉:那封求救信她已经交给狱卒许久,按理云锦早该看到,可是她并没有来。 一向对向云锦极有信心的苏千落突然觉得茫然:这是她教出来的女儿……这就是她教出来的好女儿!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苏千落竟觉得有些颓然,坐在地上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拿着那张欠条追着温玉良的方向去了。 醉酒的温玉良浑然不知此刻他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落在别人手上,自从拿了那张欠条,他在妓女晴楼的眼里便又充满了光辉,此刻晴楼见他回来,扑上来便是一个深吻,温玉良嬉笑着搂住她便要脱她的衣服,晴楼轻笑一声躲开,嗲着嗓子念叨:“玉郎,咱们什么时候上门去要这笔钱啊……我都等不及了呢。” “我看好了日子,咱们明日便去。”温玉良贼笑着摸了把晴楼的臀部,“早同你说过,跟着我总有好日子的。” “人家这不是跟着你了么……”晴楼又是一嗲,上下摸了摸他的身子,道:“赶紧给我看看那张宝贝,见不到它我心里就发慌。赶紧让我亲亲!” “我的宝贝可不是在这么……”温玉良一笑,抓着她的手便往某处按去,晴楼“呸”了一声,道:“哎呀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快给我看看那欠条,大宝贝儿!” “好好好……”温玉良说着便去掏钱袋,只是掏着陶者,酒便醒了大半,而后却是骂了那句:“那个老贼破!” 他念着便冲出门去,没走上两步,便见方才那个老乞婆,他不等看清便骂道:“老贼破,还我钱袋!” “你喊谁老贼婆!”苏千落骂道,“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83章 鱼蒙 “你……”温玉良再抹眼一看,当下越看越吃惊:“你你你……不是说你已经被关进监牢了,怎么在这!” “你要是还想要那张欠条,咱们就换个地儿说话。”苏千落十分冷静。 温玉良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奈何那钱袋在别人手里,他也只能认栽,带着她进屋,打发走了晴楼这才恭恭敬敬道:“姑母,您这是怎么了?” “我不同你废话。”苏千落干脆利落道:“温玉良,这欠条上的钱,我要一半!” “凭什么!”温玉良当下站了起来,奈何苏千落一个眼风扫来,只一句话便让他矮了一截:“当日我买凶杀向恒宁,出面的都是你,若是我跟官府供出来,你觉得你能好过?” “你如今是通缉犯,外头很快就会挂满你的头像,你说的话谁能信!”温玉良不屑道。 “我现在就是通缉犯,抓我回去我也不得善终,虱子多了不痒,你说我说的话,官府信是不信?”苏千落弯了弯嘴角,“我今日是来跟你说一声,不是来跟你讨价还价的。温玉良,你我都知根知底儿,我也不怕跟你说,今日你带着这张欠条上门去要账,向恒宁也未必会给你,但是若是你按照我的说辞去,他必定会如数将钱给你,而且,只会多,不会少!而我要的,不过是其中一半!当然,如果你能把我成功带出雍州,那我要的自然更少……” “给的更多?”温玉良眼睛一亮,终于成功被吸引,“那老家伙手里头还有钱!?” “这么多年拼下来的底子,怎么可能没钱。”苏千落冷哼了一句道:“那老家伙生平最好面子,如今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向云欢自然不必说,那个宋长平不是什么好货色,可是宋家终究也是大户人家,若是向府出了什么丢人的事儿,向云欢的日子不好过,宋府也丢人。老家伙最疼向云欢,影响她前程的事儿老家伙定然不会做。更何况,家中还有个向云燕,她虽然还小,可是往后也是要嫁人的。若是此时你上前告诉老家伙,你同锦儿早就有染,若是他不答应给钱,你就将这事四处宣扬,你说他会怎样?” “你说的轻巧,他若是当场打死我怎么办!”温玉良冷哼道。 “那让他打死了事!你这不是还有个相好么!正好替你鸣冤上书,说你被杀人灭口了!哼,到时候人尽皆知,锦儿肚子里又有了孩子,光是成章那,老家伙便应付不了!”苏千落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厉。 温玉良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地问:“你是疯了……向云锦怎么也是你的女儿……” “那又如何。”苏千落很想说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惜话到嘴边却是化作无声的叹息,”放心吧,我了解向恒宁,他只会被气得半死,但是但凡牵扯到儿女的前程,他也只能认命吞下这口苦水……云锦不会有事的。” 苏千落的眼神落在了窗外,不知哪儿飞来的鸟,受了伤,只能在廊檐上走着,挣扎着,踏错一步便会掉到地上。 似她,也似向恒宁,终究是飞不起来了。 林源修再次被叫到向府,同他一同步入向府的还有向云欢。只是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竟然是向云燕。 “爹怎么突然又病倒了!”向云欢满脸愁容,提着步子快速往里走,向云燕哽咽着,只道“林大夫你赶紧”,余下的话却是半句不说,向云欢只觉得今日向云燕眼神闪烁,未及多想,人已经到了向恒宁的屋前。向云欢一眼就看到屋前的台阶上,明显的一滩鲜血,也不知来自何处。待走近屋子里,向恒宁面如菜色,在床上已经一动不动。 林源修快步上前望闻问切,不过片刻功夫,回头对向云欢道:“向老爷这是怒急攻心,加上原先的病还未好利索,两厢之下怕是不好……” 云欢也觉这次怕是没上回那个好运气,可究竟是个怎么不好法却无从得知。他的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她却茫然。 “林大夫,我家老爷不会……”杨姨娘问。 “命还在,只是醒来之后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向老爷这是中风了。” 杨姨娘一个踉跄,戚戚然道:“只要他人还在就好,林大夫,麻烦您了。” 那厢里向云欢领着杨姨娘、云燕退了出来,没了林源修这个外人,云欢开门见山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杨姨娘哭了一声,骂道:“那个杀千刀的温玉良,不知道上哪儿弄了一张欠条,五十万两银子,落款却是云锦的。老爷疑心那是假的,原本想要一扫把将他赶出去,结果他问老爷晓不晓得这张欠条是他什么时候拿到的,又非要拉着老爷密探……可恨我那时候没跟进去,他们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老爷出来时面色便很差,还让我开了家里的仓库,几乎把仓库里的细软古玩全数搬了个空,连同老爷早前想拿去蜀州做生意的五十万银票,全数给了温玉良……可恨那畜生,得了便宜还卖乖,出门前还说了句‘便宜岳丈’,领着人把东西运走了。我就看着老爷吐了口血倒了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向云欢听完,整个人都握住了拳头,恨不能将温玉良抓出来打死为止。只是向云锦那张欠条具体是什么回事,他们二人关门说了什么,除了她爹和温玉良,谁也不知道。 五十万两,几乎是将向家掏了个空……向云欢不是不心痛,她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打下来的基业,转眼便没了,谁能不心痛,可是眼下她爹都半死不活了,她哪儿还有空管这些。 向云欢转身进屋,就见林源修正在为她爹向恒宁做着针灸,向恒宁脑袋上只已经密密麻麻许多阵,林源修也是一身汗,注意力却是高度集中。 足足两个时辰,林源修没顾得上喝一口水,至最后一针落下,向恒宁猛地起身吐了一口血,林源修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怕是明日向老爷才会醒,到时候我再来看看情况。” “麻烦林大夫。”向云欢低声谢道,杨姨娘领着林源修出得门去。 向云燕乖巧地站在云欢旁边,半晌踟蹰道:“二姐姐,今儿大伯母让我来探爹爹,当时我并不知道温玉良来了,我想要吓爹爹一跳的,结果躲在爹爹屋檐下便听了些……二姐姐,大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姐夫的么……” 向云欢心里当下一跳,随即却是一亮:向云锦怀孕的事儿只有向家人才知道,温玉良是如何得知的! 云欢一跳而起,叮嘱了一句:“好好看着爹!” 说话间,她便冲出门去。 宋府里,宋长平和赵游焕也正发愁。 “这一次死伤了这么多百姓,圣上大怒,我爹的颜面也下不来。若是人能全捉回来重治也就罢了,偏还有几个不知跑哪儿去了。男的也就罢了,你那丈母娘……现如今我好歹也是个校尉,事情没摆平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赵游焕叹了口气,便见向云欢面色铁青地冲回来,“苏千落应该是和温玉良在一块儿。” 宋长平正要问怎么了,云欢把今日的事儿一说,赵游焕先是拍了大腿:“我这就派人找他们去!背着那么多金银珠宝,我料他也走不了多远!” 宋长平缓缓按下他来,意味深长道:“人找到了先告诉我一声,别忙着抓。” “好叻!”赵游焕眼珠子一转便知宋长平打的什么主意,随即爽快地应下。 见向云欢捏着拳头,宋长平心知她今夜怕是睡不着了,他拍了拍她的手道:“我陪你回向府,守着爹。” 宋长平和云欢在向恒宁跟前守了一夜,直至隔日晌午向恒宁才悠悠转醒转,云欢赶忙起身叫林源修,宋长平却按下她说,“爹似是有话要说。” 中了风的病人舌头都捋不直,说话有极大的困难,向恒宁说了半晌,云欢才听明白了一句,“去把你伯父请来……还有东街的周老太爷和西市的王婆婆。去!” 云欢只觉得云里雾里,想要劝向恒宁休息,等林源修来了再说,结果向恒宁一个斜眼,话说不清楚气性却还在,“去!” 周老太爷已经八十高龄,是整个雍州城都有声望的人,王婆婆辈分儿极高,也是雍州城里说一不二的人,谁家里出了事儿,让他们做个见证,没人敢质疑。 只是这个节骨眼儿向恒宁请他们不知是为了什么. 云欢和长平相看一眼,赶忙让人去请。向恒泰来的快,见了向恒宁直摇头:你今年是流年不利,怎么就…… 一句话却说不完。 两位老人家年龄大了,姗姗来迟,向恒宁坚持让云欢将他扶起来见客。向恒宁一双脚落了地,似踩了棉花一般,动也不能动,他落寞地叹了口长气,终究不再坚持,只能斜斜靠在床头,口里迷迷糊糊说着,云欢伏在他嘴边听,而后对着众人转述:“今日我爹请二位来,是想请二位做个见证。我爹,要与他的大女儿向云锦,从此以后,脱离父女关系。”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而云欢,此刻却心如明镜。 第84章 鱼蒙 或者,这就是长久以来,云欢等待的结果——不再与向云锦有任何关系。 大齐以孝治天下,若是有父母执意与儿女脱离关系,那儿女得是多么的不孝才能走到这一步。大凡这样的子女,走到哪儿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更何况,向云锦已经嫁了人。成章是个官员,自己的续弦被娘家脱离了关系,成章也是抬不起头来。这样的情况下,向云锦定然是要被休的,否则成章的仕途都要受到影响。 偏生向云锦此刻肚子里有个护身符——保佑她生个儿子,否则她只能下半生凄惨。 前提是,这个儿子还得是成章的亲生血脉。 云欢以最恶毒的想法揣测云锦的下场,那边两位老人家已经劝了向恒宁一轮,怎奈向恒宁坚持,两位老人家对向家的事儿早有耳闻,只以为向恒宁是因为苏千落的事儿才下此决心,也不好再劝,当下便在长平草拟的决绝书上签了字。向恒宁又马不停蹄让长平再次修书给成章,至此,向云锦算是彻底同向家没了干系。 且不说向家如何,成章收到信时确实大为震怒,他性子沉稳,当下派了人回来打探消息,这才知道自己的岳母不仅入了监狱还越狱了,岳父更是不知道为何中了风,在床上动弹不得。雍州城内四处流言揣测向恒宁与向云锦脱离父女关系的原因,而且越传越离谱,但是大体上,流言骂的是苏千落,惋惜的是成章。 而向云锦之前所有的光芒随着向恒宁的一纸决绝书,彻底消失在流言中,这是向云锦从未想到过的情形,她以为向恒宁再生气也就是对她失望甚至责骂,但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再差,还有娘顶着。这是她当时最直接的想法。可是万万没想到,她的亲娘此刻早已成了阶下之囚,还是个越狱的阶下之囚。事情变化太快,她也猝不及防,但是去救她的秋娘? 向云锦黯然地跪在成章跟前:“夫君,娘的事情我当真半分不知!爹怕是气急了才会如此。我……我也真是冤枉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娘亲!” 成章回头看看小腹微隆,满脸渐圆,身形逐渐走样的向云锦,更多的爱意此刻也是烟消云散。 女人么,从来只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可若是成了他仕途的负累,那他就得好好考虑是不是该换朵花了。 成章再看看向云锦的肚子,眼神不禁闪过一丝凌厉:他当初对向云锦的一见倾心,是否也是他娘苏千落坑蒙拐骗的结果?向云锦是否又如他所见那般单纯? “你别装了!” 十天后,建州城内。 温玉良歪了嘴角看向苏千落:“咱们出雍州多少天了,他们若是要追,早就追到咱们了,还用等到今日。你看你这一身破衣烂衫的,别说别人了,就是我也受不了。” 二人那日从向府出来,按苏千落吩咐,细软早已经托镖局的人运走,那银票分了一些给晴楼后,二人各自兑了些现银,有了钱他们的出行竟然十分地顺利,一路出了雍州也无人阻拦。 可惜苏千落为人太过小心,这一路自己穿着乞丐服不说,还非要拉着温玉良伪装,走的好都是山野小道。二人臭了一路,温玉良终于在到达建州后发飙了:“你是逃犯我又不是,为什么我要跟着你这么东躲西藏的!我现在有钱了,我要吃香的喝辣的!” “你忘记咱们还有些金银珠宝没分么!”苏千落冷笑一声,“若不是我给你的计谋,你能这么顺利拿到这么多钱?” “要是没我上门气死那老不死的,你也拿不到钱!”温玉良骂了一句,“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站在官兵面前别人也认不出来你。更何况那通缉令上的画像画的跟鬼一样,连我都不知道那是你,谁还能认出你来!” 苏千落仔细一想也觉奇怪,也不知道官府从哪儿请来的画师,将她的画像画的连她自己都认不得自己。更何况这十日奔波,她的确憔悴了许多,乍眼一看,她同普通村妇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普通村妇更加邋遢。 十几日的奔波苏千落终于也是累了,她松了口道:“也罢,咱们去换身衣裳吃顿饱饭就上路,早前联系好的去琉球的船五天后从建州出发,咱们耽搁不起。” “这就对了嘛!”温玉良一阖掌,转身入了建州最好的客栈,那掌柜的还没来得及赶人,温玉良一锭银子已经飞了过去,喊了句:“给我们买两身衣裳,多的当是赏钱!” 掌柜的脸由怒变喜,赶忙领着他去了上间。 “这般招摇!”苏千落无奈的摇摇头,也跟着上去。一顿洗漱,水脏了好些桶。苏千落站在镜子前才觉得再世为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里还有往日的神采飞扬? 她不由地叹了口气,温玉良来叫她,二人足足饱餐了一顿,直到再也吃不下了这才起身。 苏千落本意是二人在客栈休息一晚便走,怎知温玉良憋了好些日子,总想着在外头走走,苏千落拗不过他,又怕他出了什么事。眼下她一个女人行走不便,跟温玉良假作母子,温玉良既然走了,她也只能跟上。 两人在建州城内走了一路,温玉良兴趣乏乏,哪知走到最繁华的西市,却是被街头的赌局吸引住了。 他只看了片刻便扭头对苏千落道:“瞧见没,这就是最常见的扎局行骗。几个人都是一伙的,那个人必定要输!” 话音刚落,方才还下了重注的赌徒果真输了个精光。温玉良得意的挑了挑眉:“这把戏我早些时候便能破了。你瞧我破他一破!” “别惹事,咱们一会就走了!”苏千落心下着急,哪知温玉良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我就下个一两银子,输得起!” 话说着,他便凑了上去,一局下来竟是赢回了五两银子,以一夺十,这钱来得也太快了些。 “瞧见没,这就是本事!”温玉良得意。 苏千落翻了个白眼又要拉他走,温玉良举了手道:“再一把,就一把!”说着又凑上前去,一把又一把,三把下去,竟是又赢回了数十两。 设局的人这才不淡定起来,这一天营收也不过温玉良赢的那个数罢了,好在温玉良识相,赢了钱又给退了回去,道:“小爷我不缺这些钱,换给你们就是了。”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这是数十两银子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温玉良转身要走,身后却是冒上个人来,恭恭敬敬地给他做了个揖,方才道:“兄台请留步!” 温玉良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方才输了扎局人将近百两的书呆子,穿着一身青衫,模样倒是周正,就是看着有些傻。他心中只道此人怕是取经来了,那人还真是围了上来,道:“在下周子安,方才兄台好手艺,能否教我一二招!” “真是对不住,我有些忙!”温玉良见苏千落直摆眼色,赶忙摆手,那人却是拉着他道:“兄台莫走,前头就是建州最有名的百芳阁,阁里的姑娘个顶个的好看!咱们坐下喝茶听曲儿慢慢说!” 说着便自顾自地拉着温玉良往百芳阁走去,边走边道:“看兄台是外地人,不妨告诉你,这百芳阁啊,里头有个西域的美女,那腰肢儿啊,啧啧!” 温玉良从未见过这般自来熟的人,原本想要离开,可是耐不住美女二字,回头对苏千落道:“母亲你先回去,我去去便来!” 苏千落还要拦人,此刻也只能吹胡子瞪眼,白瞎了! 温玉良这一去便是一宿,隔日浑身酒气回来,竟是神清气爽,对苏千落道:“昨日那呆子真是够旺我的!他自个儿输了五百两,我却赢了将近一千两!就跟白捡似的。还有那个西域美女,啧啧那模样,真是销魂!” “你去赌场了?”苏千落心下一惊,随即却是带上鄙视:“听说你整个家当都输在了赌场,你还敢去!” “那是我时运不济,如今我运势正旺,输了家当又如何,我还不是赚回来了!”温玉良冷哼了一声,不理苏千落。 苏千落催他去看看船只来了没,他却称累,懒在床上不愿意动,苏千落又气又恼,却也没得法子,只能自己亲自跑一趟,怎知回来,温玉良又不见了。 隔天回来,温玉良又是满脸喜气,这回却是赚回了一万两。 “我就说我鸿运当头!你看着都是什么!”温玉良抖抖手中的银票,“那个书呆子昨日不信我,今日跟着我还不是赚翻了!” 苏千落总觉得心中有不对,想要劝温玉良一番,他却又借口躲开,睡倒在床上。 “这人终归是不大靠谱。”苏千落心中念着,只想镖局赶紧把货送到,去琉球的船只赶忙到岸,好教她离开大齐。 哪知她还未等到船只,隔天夜里,便有一群人找上门来,苏千落心下诧异,那群人却开口道:“这位可是温玉良温公子的家人?他在平安赌坊输了十万两银子,让您想法子给他送过去。他说他的钱就在他屋子里头,您知道在哪儿的!” 苏千落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让众人退到楼下,自己摸进了温玉良的房间,果真在他常穿的长袄里寻着缝在内层的银票,只是手微微一动,她却生了心思:这个温玉良是个蠢货,带着他没有任何好处。眼见着便可以去琉球了,何必带着他徒生事端? 心头一转,苏千落来了心思,带着他的长袄回了自己的屋子,拿着东西,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客栈后门,扬长而去。 在赌场中苦苦等待苏千落的温玉良身上徒然遭一棍子,方才还好颜色的荷官此刻变了模样,附在他的耳畔恶狠狠道:“温公子,你说的家人已经跑了。你欠我们的二十万两银子,怎么还?是拿你的手抵,还是腿抵?” 第85章 鱼蒙 此刻的温玉良,除了心里着急,更多的是悔恨。方才分明只欠下十万两,他却企图翻身,只想着自己不论如何还带着几十万两,绝不可能出什么岔子,是以又跟赌坊借了十万两的账,没想到顷刻间又输了个精光。 “你再等等,我娘亲必定会带钱来赎我的,我有钱,我真的有!”温玉良赶忙求道。 那荷官眼一翻,一棍子又摔在温玉良身上,冷笑道:“你娘?你娘带着包裹人都跑没了,还谈什么赎你!温公子,你不是她亲生的吧!” 温玉良吃顿,再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苏千落只怕卷款逃走了! 眼下生命攸关,他来不及怨恨苏千落,只得求道:“大哥你信我。我娘亲这是去码头等着去琉球的船只,你去码头寻她一寻或许就能找到。别说是二十万两,就是三十四十我们都有!求求你派人去看看!” “晚了!我们没那个时间跟你耗!”荷官丝毫不想听他说,招了人让人抬他出去,这一动作温玉良在赌场里看多了,实在太过眼熟。欠债还钱,没钱肉抵,他若是被拖出去,不是死也是残,赶忙转身将最后一线希望落在那个书呆子周子安身上。 这几日跟着周子安花天酒地,两人俨然成为亲兄弟一般亲密的关系。温玉良深知这个人是有些家底的,今日他也欠下十万两银子,可是赌场的人对他却仍旧客气有加,好酒好茶好位置招待着他。 温玉良抬了头忙求道:“周兄弟,周兄弟,你能不能借我二十万两,只要我寻着我娘亲,我铁定还!” 可就是亲兄弟一般的周子安此刻也是一脸茫然:“可是咱们并不熟啊,我怎么敢借你这么多钱?你我不过认识三天而已。” “……”温玉良心下一沉,赶忙道:“子安贤弟,你若是能替我过了这关,你的十万两我也替你还上。若违此誓,我必定天诛地灭!“ 哪知周子安又是一笑,随手让荷官拿了一种骰子,飘然站在温玉良的跟前,手一挥,骰子一转,开了骰盅,那六颗骰子齐刷刷地叠在了一块竟是个一飞冲天的豹子! 不及温玉良反应,周子安将骰子一收,急速旋转骰盅,一停,竟是齐刷刷的二点,而后他又是依样将各种花样玩儿了个遍,便是周围的赌徒们看了都是齐声喝彩。 周子安欣欣然受了喝彩,蹲下身子问温玉良:“若我想赢回十万两,不过弹指之间的事儿,何必等你还?” 温玉良这才觉察不对,细思这几日的事情,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市面上最经典的“美人局”!似乎从街头的那个扎局开始,事情便推着他往赌坊走,一路下来周子安一个书呆子的形象毫无破绽,至此才自曝其长。 这真是给了温玉良当头一棒,他睁大了眼睛看周子安,周子安也淡然地看着他,边上的荷官却是笑了:“周公子自小拿着骰子当玩具耍,六岁便能自如控制骰子的点数,整个建州城的赌场见了他都得让道。再者,周公子的家底儿,莫说是十万两,就是买下半个建州城,那也不在话下!” 周子安毫不谦虚地笑了笑,拿着骰子在手上把玩着,脸上的笑越发意味深长。温玉良张嘴骂“是你诓我入局!”,怎奈话未出口,周子安已经抬头对荷官道:“还等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还债就留他手脚,这可是他自己签的生死契!你们什么时候成了菩萨了?” 荷官应了一声,已有打手围了上来,当着众赌徒的面,直接扒了温玉良的裤子,一阵毒打。 温玉良的惨叫声在赌场上空足足响了半个时辰,至最后声音都哑了,人直接便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被丢出赌场,街头人来人往,渐渐有人围了上来看他,一盆冷水浇下,温玉良恍惚有些意识地睁开眼,迷蒙的双眼里竟是看到熟悉的两个人——那双灵动的双眼此刻满是仇恨地看着他,她的身旁,站着的人,曾经能让他从梦里惊醒。 温玉良打了个机灵,刹那间一切都明朗了,他终于睁开双眼,咬牙切齿得骂了回去;“你们这对贱-人,不得好死!” “现如今你手也残了脚也断了,嘴皮子还这么利索?”那个让他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似笑非笑地蹲下身子:“哦。忘了告诉你,这家平安赌坊的老板,其实也是我!温玉良,我早就警告过你一回,别再让我见到你,这是你自作自受的。” 一旁的周子安此刻翩翩然站着,哪儿有前几日呆头呆脑的样子,嘴里念着“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一头又问向云锦:“嫂子,这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向云欢满是厌恶得看了他一眼,终是吐出几个字来:“看好他,随他去。” 一个手脚都残废的人,想死也死不了,想活也活不长,周子安打了个冷战,这个自生自灭真是折磨人,到底多大仇? 饶是如此,他也应承下来,又道:“方才这人说,同他来的那个女人是要坐这几日的船去琉球。怕是现在就在码头了。” 宋长平弯了嘴角道:“她跑不了。“ 那押镖的车早就被他拦下来了,联系好的船家也早被他打发走了,苏千落就是等上半年,也等不到那船。 “那好吧,你的事儿办妥当了,我也就退场了!”周子安甩了甩手,“这废人在建州我的眼皮底下,决计死不了,嫂子你放心好了!” “他这张嘴贱,当心着些。”宋长平随口一句,周子安赶忙道:“放心吧,他若是敢胡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说不出来。” 地上心如死灰的温玉良越发打了个冷战,昏死过去。 向云欢赶忙要谢,周子安摆了摆手道:“我和宋大哥是生死之交,嫂子不必客气。” 说话间就走远了,向云欢只觉得此人神秘莫测,宋长平笑道:“这人啊,是建州第一魔头,鬼见愁,也不知道哪个人能降服得了他!” 那人背对着他们,扬起手又摇了摇,整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云欢看在眼里,也是会心一笑。也不过片刻,赵游焕策马而来,满脸喜庆:“找到苏千落了!” 怀揣着巨款的苏千落其实并未跑多远,一路上她都觉得有人跟着她,直到她到达码头,翘首以盼她的救赎船只时,她都没能找到那个跟着她的人。苏千落觉得自己是多疑了,如今的她穿着普通,面容憔悴,任谁也瞧不出她身上揣着普通人家花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可是那天,她直等到天黑,依旧没能等到她的船。等她返身回建州时,却听到旁人议论纷纷,说是今儿平安赌坊破天荒地对一个欠债的赌徒下了重手,苏千落趁天黑时躲在拐角看了温玉良一眼,温玉良已经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徒然张着嘴,似乎是口渴要水喝,周围时而有人来往,却视他如无物。 手脚皆断了的人,便是人彘……当真是生不如死。 可是苏千落心里只剩下麻木,转了身再不管温玉良。她心里想的是:客栈再也不能回去了。她必须找个稳妥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等到镖局将她的金银财物送来,再登上去琉球的船只回来,她便解脱了。 苏千落脑子一转,又穿上自己那套破烂的乞丐服,躲到了城外的破庙里。 可是奇怪的事情去正在发生。 从那天晚上起,她的银子每天都在减少,不管她藏在身上还是佛龛,不管多么隐蔽,她的钱总是在减少,不多,每天一张银票,可是她就是能发现——只要她一睁眼,她的包裹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跟前,除了少一张银票。 苏千落觉得自己要疯了,可是每天数着自己的钱,银票却依然减少。即便是她睁着眼睛守着她的包裹,那钱也在少。 而她始终等不到她的金银珠宝和她的船。随之而来的,街面上她的通缉令的画像却异常清晰而准确起来,苏千落不得不四处躲避人群,而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是她找不到追她的人,即便她跑到空旷的野外,分明一览无遗,可是感觉还在,她却看不到人。 直到第十天,当她的包裹再次出现在她跟前,她再次打开她的包裹,里面的钱就剩下原先的一半,而她为了躲避人群,已经三天没吃东西。苏千落终于疯了,直接把她的包裹丢到了地上,狠狠骂道:“狗娘养的你给我出来!你有本事躲着我,你有本事出来啊!狗娘养的!”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过破庙无力的呜咽声,带着一丝凉薄和诡异。苏千落喊累了,无力地蹲在地上,可是最后让她崩溃的是,她的包裹,她费尽心力弄来的那么多钱,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你不是佛么!你不是普度众生么!你既然容得这些狗娘养的欺负我,我要你何用!” 多日来不眠不休的疲累和心理上巨大的压力在金钱消失的最后一根稻草下,全然爆发,苏千落抡起手边仅有的一块石头使尽全力朝着空中扔去,正好打中破庙中唯一的那尊佛像,佛像哄一声倒下了,日久失修的桌子哪能承受这般压力,随之直直倒在苏千落身上,佛像砸中苏千落的额角时,苏千落突然想起了那年老和尚拦住她,一句句念给她听的话…… “不善之行无量无边,佛归为十恶业,其身业有三,杀生,盗窃,邪淫;语业有四,妄语,恶口,两舌,绮语;意业有三,贪心,嗔恨,愚痴,施主切忌犯业,否则……” 否则什么呢……苏千落合上眼,纵然犯了十恶业,她依旧坐拥数十万两,即将获得自由。 呵呵…… 第86章 鱼蒙 “一个人孤单单地等死,这种滋味你终于懂了?”隔着一道牢门,云欢看牢里的苏千落,披头散发,全然没了原来的样子。 自从被抓回来之后,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清醒时拍着牢门问狱卒,“见着我的银子了么?我有五十万两,只要找到了,我分你一半,你帮我找找!” 除了反反复复说这句话之外,她能指名道姓骂着向恒宁,骂着向云欢。骂着温玉良甚至向云锦,思路清晰,语言恶毒。 疯癫时,她时而碎碎念着,时而抬头大笑:“我知道我到了琉球了,我自由了,我能从新来过,哈哈哈……” 到最后,连狱卒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清醒的,还是疯了。 只是此时,云欢却知道苏千落是清醒着的。因为苏千落看到她的一瞬间,眼里绽放出仇恨的光芒,直愣愣地便要扑上来,好在云欢早有准备,一个闪身便躲开了。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向云欢我告诉你,只要三年,三年后我放出去,我一定找你算账。我还有云锦,云锦若是知道我在这,定然会来救我的!” “你似乎忘记了,你这是越狱被抓回来,罪加一等!”云欢无所谓的笑笑,“到时候你放出来,你都老了,你怎么找我算账,苏千落?” “罪加一等……”苏千落有些迷糊,“什么是罪加一等?罪加一等?” 她嘴里反复念着,似是不明白这个词,或许说,她根本忘记了她曾经越狱,她记得自己被关进来,但她有云锦啊! 苏千落带了丝希望,“我还有云锦!成章也会救我出去的!” “你真是忘记了呢。”云欢笑了笑,“无所谓,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苏千落。” “你是来告诉我你爹死了么?哈哈哈哈哈……”苏千落大笑。 “你当寡妇真是当上瘾了,”云欢摇摇头,“你的好女儿向云锦昨儿个生了个儿子……” “儿子!真是儿子!”苏千落挣扎着靠近,眼睛一亮,“干得好啊!有了儿子云锦的地位就能保住了。成章,快,成章快接我出去。哎呀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他们……” “你别急。”云欢再次摇头,颇惋惜道:“她难产,好不容易生下儿子,自己却走了。听说那孩子生下来时好好的,长得也漂亮。只是云锦生得时间太长,那孩子到了夜里突然发起热来,没等大夫到,他便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苏千落摇头,“云锦福大命大,她怎么可能死了,不可能!” 她又挣扎着上老挠云欢:“你一定是骗我。向云欢你这个贱人,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我的云锦不可能死了的……” “死了……死了……死的好!向恒宁死得好!”苏千落的眼神渐渐变了,突然变得狂喜,“向恒宁死得好啊!他走了家产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云欢眼睁睁看着她又变得糊涂了,叹了口长气转身出门。 她是真的为了那个刚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惋惜,父母再错,孩子却是无辜的。 外头的人总说成章可怜,两任夫人皆死于难产,可是云欢心里总觉得有异样。 哪儿有夫人儿子刚去世不到一个月,又张罗着给自己寻觅新夫人的? 听赵夕月说起时,云欢也觉得难以置信。更何况,成章身上又带着隐病,若说云锦这么久都没发现他的问题,那说明他是长期服药,可是林源修说过,那病长期靠药物支撑,总有一日他的身体会垮,如此循环往复,成章哪儿来的自信不让自己的秘密曝露出去? 再者,一个难产也就罢了,怎么两任夫人都是难产,这果真是巧合么? 所有的疑问随着云锦的离世成了秘密,云欢无从问起,也不想问起。 只是多年以后,成章暴病身亡,他身边的书童才将这个秘密暴露于天下:据书童说,成章自成年后,便得了阳痿之症,大夫早就断定,成章不具生育能力。 此言一出,天下皆惊,成章前后成亲四次,除最后一任妻子自始自终不曾有孕外,前三任都是死于难产,那么,不具备生育能力的成章如何让那三任妻子怀上孩子?这几个孩子的爹究竟是谁? 所谓的难产究竟真的是难产还是人为?56 当时的云欢想起那年匆匆一面,那张书生气十足却带了丝阴气的脸,竟是不寒而栗。 一年后。 天渐渐寒了,眼见着一场雪就要落下来,西郊的梅林却越发好看了。 “红梅胜雪,等雪落下来,咱们接大伯父大伯母来住一阵吧。”云欢仰起头来看长平,笑道:“大伯父大伯母自从接手了爹爹的生意,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连云燕儿也来找我抗议,说不该让她接手丰年食府的。我跟她说这是你的主意,她嚷嚷着要来找你算账呢!” “那就叫她来找我算账好了。那小丫头,如今真是要无法无天了。都是教你们宠坏的!”长平低头看向云欢,满眼里全是笑意。 云欢此刻着一身粉色银白色的袄子,外头又罩着件火红色的长披风,裹得那叫一个严实,分明是阳光和煦,长平却依旧不放心,小心地将她披风上的帽子戴上,那帽子原本就是一圈茸茸的狐毛,云欢一戴上,越发显得笨重。 “会热啊!”云欢抗议道:“可怜见的,天天穿这么多,走起路来都像是摆着走,旁人见了准保以为见着一只熊了。” 长平见她鼻尖冻的泛红,噗地一声笑了,手却自然地放在她的腰间,低声道:“前几日你去见祖母时打了个喷嚏,祖母派人盯了你足足七天,生怕你病着了。我若是再不仔细看着你,任由你穿着清凉四处跑,祖母非得亲自过来不可,你愿意啊?“ “都说祖母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可她离我一个屋子的距离我打了个喷嚏她都能听见……真是……”云欢念叨道:“大伯母可说了,女人怀孕不用太精贵,否则到时候不好生的!” “呸呸!”长平赶忙吐了口唾沫,“好的灵坏的不灵!你这么说,娃可得不高兴呢!” 说着,却是弯下身子对着云欢肚子道:“是吧,儿子。” 云欢翻了个白眼,心中只觉得好笑;“我这才三个月,都还没显怀呢,你成天跟孩子说话,他真能听见么?再说,如果是个女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是个儿子固然高兴,若是个女儿更好,我不能让她成为公主,也得让她养尊处优横行霸道说一不二!谁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让他成为秃子!”长平这话真是一气呵成,云欢连反驳都寻不着机会,听着他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中却是满满的暖意。 “可惜我不能泡温泉呢……”云欢颇感可惜,西郊的温泉到了这个季节却泡不得,真是暴殄天物了。 “没事,等你生完孩子,天天坐里头泡着都成。”长平应承道。 “这人,分明是我怀孕,他却雀跃地不成样子,都快成个孩子了。”云欢自顾自地念着,忍不住握住的长平的手,看着满山的红梅,她却发起怔来。 向恒宁的病一直不见大好,经过医治口舌虽然恢复伶俐了,可是手脚却不利索,饶是如此,他却坚持带着杨姨娘远赴蜀州养老,不肯再回来。云欢劝了几次,老爷子执意要走,云欢也没法子,好在长平好友遍布天下,老爷子一路上都有人照顾。 林轻南一年前被派去蜀州镇守边关,长平正好去信让林轻南好生照顾着。云欢肚子里揣着孩子,心里头却记挂着在远方的向恒宁。 向恒宁临走前,将家里一干事务全交给了向恒泰,原本是想将家产全数托付的,向恒泰怎么都不肯,只说等云燕儿大一些便交给云燕,往后找个上门女婿,这家产还是向恒宁的,半分不会动她。 云欢恰好也是那时候将丰年食府交还给向家的,按长平的意思,丰年食府终归是向家的支柱,被温玉良和苏千落骗走的财物虽然都如数追讨回来了,可是云燕儿若是不会经营,最多的财产也是坐吃山空,若是有了丰年食府,再加上云欢时不时的指点,那向家才能细水长流。 云欢自是欢喜,心里又想到长平总是不动声色地照顾她和家人,心中更是充满了感恩。 “想些什么呢?”身后的长平拢住她,双手环绕着抱住她,嘴巴靠在她的耳边低声问着。 云欢抬手覆住他的手背,笑道:“等咱们的孩子大一些,咱们去一趟蜀州吧,我想走一走你曾经走过的路,看一看你曾经看过的风景,吃一吃你才尝过的美味……” 我来不及参与你的前一世,这一世,让我陪你慢慢走。 云欢的话全在心里。 身后的人微微一动,笑道:“好,等孩子能走路了,咱们就去一趟蜀州,看看爹爹,看看林轻南,在那儿住上一阵子,然后再去建州找一找赵游焕,哦还有苏子安,听说他失踪了,咱们顺道也可以帮苏家找找他,一路上看看哪块搓衣板顺眼,买回来给夕月备用……” “……”这一系列安排让云欢傻了眼,但是她还是成功抓住了重点,“赵游焕在建州?” 赵游焕半年前拉着苗玉髓回赵府说要成亲,结果赵家人左看看这个高大的女子,心里犯了怵,右看看这个高大的女子长着的那张俊俏似男子的脸,嘴里在嘀咕。苗玉髓哪儿受得了这份闲气,在赵家下了一圈蛊毒总算把赵家人制服了,可是成亲当日,赵游焕却找不到他的新娘子——苗玉髓逃婚了。 这半年来,一个逃一个追,赵游焕也没个尽头,这一会说寻着人了,一会又说跑了,长平和云欢看这一出好戏看得不亦乐乎,也不知赵游焕这“千里追妻路“何时才是个尽头。 “是啊,在建州。听说苗玉髓也怀孕了……”长平笑道。 “……”云欢沉默片刻,而后却是吃惊:“什么!她怀孕了!” “这赵游焕果真是有两把刷子啊……”云欢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消息,不由地感叹,“这些苗玉髓怕是不会再跑了。” “那还真说不准。”长平笑道。 云欢无语望天,想想也是,苗玉髓行事一向出人意表,还真说不准哪天大着肚子又跑没了,只是可怜了赵游焕。 再想想赵夕月,云欢却是噗嗤一笑,赵夕月和王楚江好不容易成亲了,结果王楚江成亲当夜被赵夕月刁难,赵夕月不过出个对子,愣是将王楚江难住了,本是洞房花烛夜,王楚江却抱着块搓衣板过了一夜。后来才知道,这是赵夕月的下马威。可是越往后,那搓衣板却是越来越多,王楚江每每来到长平跟前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外头人都说她温婉,温婉个屁!” 嘴里骂着,可是赵夕月一召唤,他还是欢快地跑回去。 看起来大家都很幸福的样子呢。 云欢一抬头,伸手捏了捏长平的下巴,意味深长道:“要么我也给你捎上几块搓衣板?” “我哪儿需要那个啊!”长平一扭头,伸手便将云欢打横抱在怀里,云欢赶忙用拳头捶他:“赶紧放我下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屋里。床上。”长平回答地特别干脆。 “诶,不成,我这才三个月呢!” “你想什么呢!”长平长腿迈入屋中,将云欢轻轻放在床上,嘴却附上了她的耳畔,吹气如兰,一脸坏笑,“我只想替你好好按摩按摩解解乏,这同你才三个月有什么干系?” “你……”云欢忍不住脸上泛红,拿起粉拳便要捶他,“宋长平,你这是,你这是为老不尊!”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长平屋前的喜鹊却是叽叽喳喳叫着,不知是谁在屋外唱起词儿来,一声声落在云欢的耳里: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本神奇的书,开坑不到一个月我怀孕,因为怀孕,文断断续续了一年,我家小外星人也已经快八个月了。感谢一路陪伴我的姑娘,虽然你们不爱说话【妖精们,总是霸王我,嘴上说不看,内心却很很诚实呢!哼!】,但是依旧很感激你们陪伴我度过人生最美妙的阶段——从鱼泡泡变成鱼妈了。嗷呜~多么痛的领悟! 再次鞠躬感谢,番外陆陆续续会送上,不能免俗的是,打几个广告: 1、本文已经签约繁体出版,近期内会上市。内附独家番外,有需要的姑娘们可以关注我的微博,有消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发布。 第87章 番外二成章 的秘密 成府今夜并不平静,阖府上下灯火通明,每个人的神色都是紧张的。 成章在向云锦的屋外不停地踱着步子,里头云锦的叫声一下下传出来,每喊一声,他便停下脚步往里看,隔着一道门,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他却莫名的心慌。 这一次,他总共叫来了三个稳婆,恰好其中一个姓王的稳婆出来,满脸笑意道:“女人生孩子总是不大容易的。大人你也不必太过紧张,夫人的胎位很好,我瞧那模样,下半夜就能生下来,没准啊,是个大胖小子!” 王稳婆是成章一个月前定的,那会王稳婆得知要给成夫人接生,私下里还问过他的情形,外头的人总说成章好,文官清廉,腹有诗书,官职一直往上走着,人却和气,最重要的事,他疼娘子。 外头人说起这个成夫人,话里面总带了点鄙夷。 听说这个成夫人的出身原本挺好,后来不知怎么了,她的娘出了事,被休了不说,还送进了监牢,成夫人自己也被亲爹下了决断书,脱离了父女关系。其他王稳婆不懂,可光是这一条,王稳婆就觉得成夫人不大妥当:这得犯了多大的事儿才能气得亲爹都不要她了啊。 可纵然是这样,成大人仍旧没休掉他的娘子,仍旧捧在手心里疼着。 外头人一来觉得成大人确然是个好人,只是命不好,前任妻子怎么就难产死了。二来却是感叹这位成夫人八字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成大人疼着。 王稳婆原本还是不以为然,可今日看成章这副模样,也觉得这位年轻的大人顶靠谱。 懂得疼老婆的男人总归不会太坏的。 王稳婆这样想着,又宽慰成章道:“大人您就放宽心吧。” 里头云锦又是一声长嚎,王稳婆自顾自念道:“这可不成,这会乱喊乱叫的,生的时候就没了力气了。” 她告了声辞,转身回屋去看云锦。 成章踱了两步,又往屋里头张望着,里头向云锦不知道是不是痛到了极点,扬了声喊道;“夫君,夫君,我不成了……” 成章攥紧了拳头,原地叹了口气,抬了步子就要往里走,眼见着就要冲进去了,王稳婆赶忙拦道:“大人使不得啊!这产房最是晦气,男人们可不能进来!夫人这儿有我们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成章往外赶,成章只听里头有人喊着:“夫人您可得使把劲儿啊!你看大人多疼您,您要是生个大胖小子,那才是锦上添花儿呢!对对,使劲儿……热水呢,热水在哪儿!” 里头又是一阵忙乱,成章烦乱的四处乱走,直想揪自己的头发。 这场景这般眼熟,像极了两年前婉婉生产时候的样子。只是那会婉婉没那么顺利,他冲进去牵着婉婉的手,婉婉头上全是汗,还努力微笑着跟他说:“夫君,我只想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他心中一阵触动,牵着婉婉的手,努力地说了句:“婉婉,我等你和孩子!” 呵呵,那个女人啊,临死了,还是那样淡定地装作深情。 成章迷乱的眼睛有了一丝清明,是啊,女人啊,真是天生的戏子。 他陪着婉婉演了一辈子的戏,直到亲手用一碗参汤把她送到了阎王手里。 生孩子的过程,真是充满了危险呢。 成章的手扣在一起,又紧张起来:十年前,他暗里寻了多位名医,都说他不能生育了呢。这些年他靠着大夫给的药撑着房=事,原本也是相安无事。 只是他对婉婉动心,婉婉却从别人那怀了个孩子——呵呵,那会儿不该下太重的手,好歹把孩子留下的。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是养着也不错嘛。养个女儿又不会争家产,还能堵着外头人的悠悠众口,再也没人会怀疑他的生育能力。 婉婉临走前说了什么……成章竟然有些想起不来了。 哦对,她说了一句话。 “成章,我现在才明白,你压根儿就不算是一个男人,不,你压根就不算一个人。” 这句话当时触动了他,害他一个拿不稳,把手环到了她的脖子上。 幸好当时没人注意到…… 哎,只怪当时太生气。气得失去了理智,真不该——可是谁敢说他不是个男人,谁敢?他前途一片光明,外头没人说他半句不是! 孩子么?呵呵…… 成章又紧张起来,往云锦的屋子里望去:这一回,这个孩子一定要留下来。 “参汤!”里头的稳婆一阵大喊,将成章的思绪成功拉回。 成章的嘴角弯了弯,不出片刻,便听着孩子落地的“哇哇”声,其中一个稳婆冲出来报喜,福了身子便道:“恭喜大人喜得贵子,是个六斤八的大胖小子!” “我得儿子了!我得儿子了!”成章仰头大笑,抱着孩子一看,哟,那眉眼,简直像极了云锦。 甚好甚好,像云锦就成。这样谁也不会知道,这个孩子竟然不是他的。 这边稳婆正报着喜,方才还镇定自如的王稳婆却也跟着冲了出来: “大事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一辈子接生无数次的王稳婆此刻真是慌了神了,方才还一切顺利,孩子都落了地,成夫人却突然大出血。 血崩她不是第一次见,可是此前没有任何征兆的血崩她却真真第一见。 “大人,这这……”王稳婆失了神,看成章抱着孩子也是一脸呆住了,待回神,成章已经将孩子交到稳婆手里,匆匆对管家说了句:“赶紧去请大夫!” 成章大跨步往门里走去,一进门便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儿,乌发散乱的向云锦依旧有着一张好看的脸庞,只是此刻她的脸色苍白到一个极致。左右稳婆早已经没了法子,只能等着大夫来救,此刻只能悄悄退下。成章一个晃神,只觉得此刻的云锦像极了那时候的婉婉,同样的美——也同样的贱。 他抬了手去拂云锦的发,低低说了声:“怎么弄成这样了。” 云锦只当他心疼自己,一时间竟是落下泪来,血崩意味着什么,云锦知道。可是此刻她连悲伤的力气都没有了,愣愣说了句,“夫君别怕。” “我不怕……”成章替她擦了擦汗,低声道:“我会照顾好你和你表哥的孩子的,云锦。” “……” “你在说什么,夫君。”云锦太累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懂的,云锦,这个孩子不可能是我的。”成章依旧深情。 用温婉的语言,说最剜心的话。 “夫君……”云锦颤抖着手,想要去摸成章的脸,可是那张脸分明就在跟前,此刻却那样远。 “我从来不曾告诉你,我其实不能生育。云锦,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你看,我对你多好,即便不是我的孩子,我依然会养他长大。云锦,你去吧。” 成章握着云锦的手,面上一派深情:“你可真像婉婉啊,云锦。分明长的不一样,可是你和她一样,即便是内心龌龊,面儿上一样的云淡风轻,笑起来一样的似仙女。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在想,或许你和婉婉才是姐妹……” “……”向云锦的眼渐渐失了神,眼神凝固时,恨意却停留在脸上。 可成章却毫无察觉,依旧呢喃。 “哦,对,你不认识婉婉,她就是我的第一个娘子啊,你和她有缘,因为她也是难产死的。那碗参汤,哦,那可是我特意为你们熬制的……” “成章,你……”云锦一阵猛烈的咳嗽,差点背过气去。可是眼前的男人此刻却失了神,眼神不知落在何处, “婉婉,婉婉你听我说啊,你别睡觉。最近我总梦见你,你带着你的女儿,站在那儿指责我……哦不啊婉婉,我爱你的啊……” “……” “你看,婉婉,我送云锦下去陪你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姑娘呢,谈得一手好琴。哦对,跟云锦一样,她也会弹琴……“ “……” “婉婉,我后悔了,我应该把你的女儿留下。这世间这样脏,我留着她,让她陪着我苦,这样,你到了地下你也忘不了我。可是我现在不怕了,我有儿子了,云锦给我的生的……” “成章,你不是个男人……”云锦几乎颤抖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可是成章依旧没有知觉,自顾自呢喃道:“你看,你怎么又说这句话了。我不是男人是什么,我是你的相公啊,婉婉……” 从外头匆匆赶紧来的大夫进门时,成夫人早已经去了,只是徒然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有点骇人的模样,外头盛传宠妻如命的成章成大人此刻眼神有些迷茫,紧紧握着成夫人的手,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大夫想着他许是难过过度了,在一旁赶忙喊道:“成大人,成大人……“ 成章陡然从梦中醒来一般打了个冷颤,低声叫了句“哦,云锦……“ 这声音太小,大夫也没听个仔细,只听他说了句“可惜”,他已然起身,静静地站在向云锦的跟前,大夫看他眼里落下几滴晶莹的泪水,却也不遮拦,随它落下,而后,他轻轻地,轻轻地伸出手,极致温柔而缓慢地整理起云锦的头发来,一根根拢好,别到脑后,长久之后,他掏出随身的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手,将那张帕子遮在了向云锦的脸上。 大夫没来由打了个冷战,方才那一举一动分明像是一个爱妻如命的男人对妻子最后的告别,可是他就是觉得诡异。 斯人已往,他匆匆告别,离开前,又见成章抱着孩子,孤独地站在院子中,那背影十分萧索。 “造孽哟,”大夫兀自念了句,“可怜这孩子。” 成章怀里的孩子应景地动了动,成章的嘴角升起一阵缓慢的笑,带了丝悲悯,也带了丝畅快。 他笑道:“孩子,这世间肮脏,你且陪我走一趟。” 书香门第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