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凤鸣九霄:师叔 作者:天如玉 第一章   作为武林大帮,天殊派极少有紧张兮兮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在吃晚饭的时间。   集合的大钟敲了好几遍,众弟子匆忙赶至练武场内,个个脖子拉得老长,望向正殿那扇高高的大门。听说几位师父都已入大厅议事去了,连闭关久矣的师祖都被请出了关,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啊?   这一等,直至月华初上,殿门终于被推开,一人快步走出,蓝衫随风翻飞。他步下台阶,隔着栏杆高声道:“大家都回去吧,没什么事。”   众人见来人是最受器重的大师兄靳凛,纵使怀疑也不敢多话,何况等了许久,肚子早饿了,能回去更好。于是纷纷行礼告退,潮水般四散开去。   靳凛视线朝下方一扫,一眼便瞧见那个随着人流拼命朝外挤的人影,忙高声道:“千青你留下!”   人影明显地僵了一下,慢吞吞地转过身来,原来是个女弟子,穿着跟靳凛一色的蓝衫,月光倾泻而下,映照出她讪笑的脸,不过瞬间便化作了愁云惨淡。   靳凛叹了口气:“千青,你随我来,师祖要见你。”   千青垂头,怏怏地拖着步子跟上去。   虽是夏日,雄踞山间的天殊派却凉爽至极。晚间山风大作,将人身上的衣摆都吹得猎猎作响。远处楼阁若隐若现,飞檐气势张扬,似已触及天际,潇洒地挑起三两孤星、一挂弯月。   千青跟着靳凛拾阶而上,一路战战兢兢。   宽敞的大厅内点了几排烛火,亮若白昼。她一脚踏入,便瞧见离门不远处坐着的师叔天印。   辈分虽高,天印实际却很年轻,乌发玄衣的坐在那里阖目养神,却紧蹙着眉,脸色有些苍白。听到响动,他睁眼看来,视线接触到千青时,忽而紧抿住唇,眼里呼啦啦翻滚出一阵苦楚。   千青的身子抖了抖,连忙移开视线悄悄去看上方。   师祖已年近百岁,须发皆白,却仍旧不怒自威,视线落在她身上,似压下了一座山。千青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老人家,却不想是在这情形下,下意识地回避那视线,转头又见坐在天印身边的两位师伯也都目光严厉地瞪着自己,于是抖得更厉害了。   “弟子千青,拜见师祖,拜见师伯师叔。”   四下寂静,过了许久,师祖才慢悠悠地吐出口气来:“唉……”   千青的小心肝儿抽了一抽。   “千青,你可知你闯了大祸?”   “回师祖的话,千青……知、知错。”   “那你说你错在何处?”   “我……”千青悄悄瞄一眼天印,他又露出那种痛楚之色,似百般纠结。她膝盖一弯,无力跪倒,认命般将头点到地上:“弟子不该闯入天印师叔修炼之地,致使他真气乱走、走火入魔,弟子罪该万死!”   师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天印:“糊涂啊!你天印师叔不是寻常人,他是我派第一高手,如今全都因为你……”老人家痛心疾首地闭了闭眼,俨然已经说不下去了。   想他活了那么久,统共也不过收了七个入室弟子,除了已经入土的,如今只剩了四个。今天在场的大徒弟、二徒弟都已经年纪不小,有家有室。只有天印年纪最轻,孑然一身,最适宜钻研武学之道。当初也是看中他筋骨奇佳,才在晚年破例收了这个徒弟。天印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么多年来,每次稍经点拨便一日千里,三年前更是在武林大会上力挫群雄,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总而言之,天殊派需要他啊!却不曾想,竟因这丫头的冒失而毁于一旦……   大徒弟项钟已年近花甲,平常行事最为稳重,考虑事情也周详,此时忍不住将心中担忧提了出来:“师父,暂且不提这个,天印师弟如今一身武功尽废,这可如何是好啊?”   “哈?”师祖还没发话,千青就忍不住惊叫起来:“大师伯,您说天印师叔他……”她的手指颤悠悠地指向天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武功全废了?不会吧!天殊派第一高手!天殊派的台柱子!居然因为她的一个小小的过失,就成了一个废人?   这下死定了……   千青无力地垂下胳膊,脑袋耷拉,一副等死状。   项钟瞪了她一眼,继续对师祖道:“我看不如请洛阳璇玑门的人来为师弟诊治,以他们的医术,定可让师弟武功恢复。”   师祖皱紧了眉,摸着胡须不做声。   璇玑门以医术独步天下不假,但老爷子实在不想让外人知晓此事。   二徒弟金翠峰可要比项钟机灵多了,这从他那光秃秃的脑门儿就能看出来。他捻着胡须,压低声音道:“师兄万万不可,此事不宜张扬,否则以天印师弟的威名,只怕会掀起一场江湖风波。依我看,不如用别的借口请璇玑门派一可靠之人来暗中为师弟医治。”   说白了就是怕事情传出去有人上门挑事寻仇呗。   师祖紧闭的双眼终于幽幽的睁开,一副“知我者翠峰是也”的表情。天印自己也点了点头。   千青咕噜噜转动着眼珠,心里七上八下。既然要藏着掖着,那要怎么处置她啊?   “至于千青……”师祖慢悠悠地拖着调子,显然是在等徒弟们给他出主意。   “师父,”先前一直沉默的天印冷不丁地开了口:“既然此事不宜张扬,那徒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但如今徒儿废人一个,身体虚弱,只怕连起居都成问题呀……”他蹙着眉,目光幽幽地落在千青身上:“为今之计,只有找个人来伺候着了。千青虽害了我,但若是责罚了她,消息也必将走漏,不如就罚她伺候我,直到我武功恢复好了。”   千青眼睛大睁,差点厥过去。看他那眼神,真的只是伺候生活起居吗?鬼才信吧,一定是想私下报复啊啊啊啊啊!   师祖抚着胡须点点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但这事可没过去。千青,这个错给你记在这里,你好好将功赎罪,否则他日双倍重罚!”   千青被这声吼得眨了眨眼,紧咬着唇不应声。答应了可就小命不保了!   她悄悄转头去看身后的靳凛,心中万分不舍。   大师兄,来世再见了,可惜这辈子没能把你弄到手……TAT   靳凛哪知她这些心思,只道她是害怕,还悄悄回了记安慰眼神。他是小辈,师从项钟,得长辈们赏识才有资格留在这里商议此等大事。千青与他尚算熟稔,自然不忍心见她吃苦。其实犯下此等大错,就是私下处决也是有可能的,现在竟能免去责罚,简直就该烧高香了。只希望师叔能武功恢复吧,否则……   唉……   正想着,大门忽然被一掌拍开,师祖四个徒弟里唯一一个女弟子玄月大步走了进来。她已四十出头,却保养得极好,身形窈窕犹如二八少女。   千青转头见到是她,顿时泪奔着扑了上去:“师父啊……”   玄月一把揽住她,昂首挺胸:“千青别怕,为师给你撑腰!”   师祖的四个徒弟里,除了不收徒弟的天印,门下所有弟子都分给了其他三个徒弟教导,而玄月那一门是派中唯一收女弟子的。她性子泼辣,又向来看不惯派中男子的大爷嘴脸,但凡门下弟子有被欺负的,便会及时跳出来出头,护短之名早已威震整全派。此时也是一样,她张口便嚷嚷:“师父好不偏心,一出关就整我徒弟作甚?”   千青闻言心情激荡,揽紧玄月的小蛮腰卖力地低声撒娇:“师父啊,天印师叔让我去照料他生活起居,我觉得我有可能会有去无回,您快救我,嘤嘤嘤……”   玄月一听果然怒了,蔻丹纤指差点戳到天印额头上去:“师弟,不是我说你,你要奴要婢,天殊派还会亏了你吗,啊?为何要我的人去伺候你?!”   天印幽幽抬眼看她,眼中一层一层翻滚着“我很受伤”的情绪:“师姐,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您就别用内力吼我了,我吃不消……”   玄月一愣:“什么?”   师祖老人家终于忍不住为天印说话了:“玄月,休得胡闹!就是因为你这个好徒弟,害的天印武功尽废,你还说为师整她?”   玄月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圆了,低头看一眼抱着自己腰的千青,连忙推开她跳开几步:“孽徒!为师不认识你!”   “……”千青耷拉下眼皮,师父,您好没原则……   天印在旁边轻轻开口:“看来师姐是同意了。”   千青心一揪,愁眉苦脸地抬头,对上他那张笑而不语的脸。   她对这位师叔算不上了解,以前不过远远见过几次,总之都是一副正人君子、不世高手、高不可攀的形象,但此时这模样,怎么瞧着有些阴险呢?   大厅里的人三三两两散去,每个人经过千青面前都一副严厉的表情,尤其是师祖,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在她头顶响起,差点让她哭出来。   她垂着头跪着,一动不敢动。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昨日万万不该去后山啊!不过谁会想到那个小土包上也能修炼内功啊,她也是一时好奇嘛……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千青回神转头,就见大门已经合上了。她愣了愣,赶紧爬起来要朝门边冲,眼光一扫,却见天印仍然好端端地坐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呃,师叔……”   天印朝她招招手,千青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千青啊……”他沉痛地闭了眼:“你可知我练武是为了什么?”   哪个武林人士没几个恢弘理想?千青鼻子一酸,差点落泪:“师叔,我错了,都怪我,害得您这样……”   “我本想着,有朝一日能凭这身功夫骗个江湖美人儿做老婆来着,不曾想就这么破灭了啊……”   “……啊?”   “既然如此,青青啊……”天印睁开眼,忽然变了称呼,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只有委屈你,在旁照料我生活起居了。”   “那个……师叔……”   “嗯?”   “您练武难道不是为了匡扶武林正义吗?”   “……” 第二章   天殊派之所以能成为江湖大派,师祖他老人家曾骄傲地解释过原因——   人多。   既然弟子众多,来历自然也纷杂,上有世家子弟,下含贩夫走卒,可谓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所幸门风严谨,弟子们虽出身有别,相处倒还算融洽。比如大师兄靳凛便是出身富裕之家,加之样貌英俊,温文尔雅,又深受师父们器重,立时惹得玄月门下的女弟子们春心萌动。   千青就要惨多了,她是一年前入的天殊派,当时睁开眼就在这山上了,浑身是伤,完全记不起自己身世和过往,连名字都是师父玄月给取的。大概是出于同情,靳凛一向对她颇为照顾,所以千青会对他动心实在再正常不过。怎奈如今就要与他生离死别了。   她在房间默默收拾包袱,泪流满面……   师姐妹们倒是知晓了她要去照顾天印的事,但不知内情,还道她走了好运,个个看她都带着几分羡慕嫉妒恨,甚至昨晚还有好几人挤在她房内问东问西了大半宿。   已是日上三竿时分,无论如何是拖不下去了,千青垂头丧气地抱着包袱出了门。   大师姐领着一群师姐妹站在道旁,见她出现,翻了个白眼:“哎哟,真没想到千青师妹居然抱上天印师叔这棵大树了,以后见着诸位师姐妹,可别装不认识啊。”   千青转头哀戚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无言地走下山道。   那么虚无缥缈的事,至少也得先活着回来再说吧?继续泪流……   走到半道,刚好遇见匆匆赶来的玄月。千青怏怏地问候了她一声,继续拖着步子朝前走。   玄月以为她是在为昨日自己临阵倒戈的事生气,忙追上来拖住她胳膊:“青青啊,昨日不是师父不护着你,实在是你这次娄子捅大了啊。谁都知道你天印师叔是你师祖的心头肉,从武林大会斩获了第一的头衔后更是了不得,咱天殊派还指着他这面大旗招揽新人呢,你说你没事儿招惹他干嘛?”   千青一脸哀怨:“师父,我真不是有意的,倒是师叔,没事儿在后山小土包上扮蘑菇干嘛?我不过走近了两步,他便忽然捂着胸口倒地不起了。我真是冤枉啊!”   玄月深沉地眯起眼:“若没猜错,他扮蘑菇大概是在练天殊心法第九层了。这至高无上的一层的确要求高,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前功尽弃的。”   “……好吧,我还是去受死吧。”   玄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终是于心不忍,深深地叹了口气,半晌,遥遥挥手道:“青青,天印要是敢私下报复你,你便告诉为师,为师会替你做主的!”   千青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眼神满是怀疑。   玄月又想起自己的倒戈,讪笑了一下。   天印住的很偏,屋子却建得极好,还足足有三间,就坐落于山腰处横挑出来的一块平地上,远远看去像是建在了云端。千青去的时候轻手轻脚,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地方给踩塌了。   正是日头毒辣之时,天印坐在树影下摇着纸扇,除了脸色仍旧苍白之外,精神倒还算好,见她到来,如释重负道般叹了口气:“青青你可来了,师叔我就快饿死了。”   千青对他那亲昵的称呼大感腻歪,又不敢多言,战战兢兢地站在三丈开外,生怕他扑上来掐死自己:“师、师叔……现在还不到吃饭时间呢。”   天印一脸无辜:“哦,可是师叔我失了武功后,似乎比以前容易饿了呢。”   “……师叔稍候,我这就去给您做饭!”   天印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景,扇子摇得越发欢畅了。   千青其实根本不会做饭,点了柴火才想起来还没准备食材,好一阵手忙脚乱,差点没把厨房给烧了。   她还寻思着天印也许会来把她臭骂一顿,或者把她丢回去也有可能,谁知偷偷扒着门框朝外一瞟,他仍旧慢悠悠地扇着扇子,甚至还惊讶地感叹了句:“哟,这么多烟,究竟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这人莫不是故意在整她吧?   极有可能!千青气闷地回了厨房,忍着烟熏四下找了一圈。大概是师祖吩咐过,伙房送来的食材颇为丰富,米是好米,面是好面,鲜蔬自不必说,甚至还有一条鲫鱼和一大块牛肉,可问题是要怎么把它们弄熟呢?   柴火越烧越旺,锅里的烟更浓了,千青来不及多想,拎起鱼就丢进了锅里,顿时惹来一阵乱蹦。她赶紧拿起锅盖盖上去,忽然觉得似乎忘了啥步骤,可究竟是啥又想不起来。哦,大概是要加水……   吃饭时,天印看着面前碗里的黑色焦糊物呆滞了半晌:“这是鱼?”   “是。”   天印用筷子拨了又拨,抽了一下嘴角:“没人告诉过你,鱼要刮鳞去肠吗?”   “……没。”   天印默默看了她一眼。   千青接触到这眼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摆出防卫姿态。   天印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搁下筷子道:“青青,看你这样子,莫不是以为师叔我要报复你?”   千青已经琢磨着是要欺负他武功尽废打一场还是撒脚丫子逃跑了,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叔您会吗?”   天印挑了一下眉,忽然站起身来,施施然举步走向她。   千青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跳起来就朝门口冲,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后领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挣扎,天印便顺势一手扣住了她的腰,一手搭住她肩膀,贴到她耳边阴笑:“怎么,你师叔我看着像是那般阴险之人么?”   千青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反应过来又连连摇头:“不不不,师叔您正人君子,绝对不是阴险小人。”其实如今的天印手上根本没什么力道,千青虽武功平平,可要挣脱也不会太难,但在愧疚和恐惧双重情绪压迫之下,她竟动也不敢动一下。   天印故作疑惑道:“那你作何这般躲避着我?难不成你害我成了废人,还不想负责?”   “……师、师叔严重了,弟子不敢。”千青苦哈哈地嗫嚅。   “那就好。”天印拍了一下她的肩,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直到此刻,千青才察觉到刚才二人的举止有多亲昵。她还不曾与哪个男子这般亲近过,连心爱的大师兄都没有,难免心如擂鼓。悄悄去看天印,他居然在吃饭,举着筷子将那焦黑焦黑的鱼肉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好似品尝山珍海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千青震撼了,不愧是第一高手,好吧,是前第一高手,连胃都与常人不同啊!   一碗粗硬的米饭很快就见了底,天印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抬眼看她:“今日就算了,明日起去伙房学学手艺,至少要会做个汤吧,不然就吃这些东西,师叔我何年何月才能调理好身子?我好不了的话……”他眼珠一转,冲她轻轻扬眉:“你该知道,你会怎么样吧?”   “师、师叔……其实为您身体着想,不妨直接让伙房大厨来照料您……”   “对,然后整个天殊派都知晓师叔我如今是个废人了。”   “……我马上就去!”千青泪奔出门,再也不想回来了。TAT   天印看着她出了门,坐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起身出门,将刚才吃的那些吐得个一干二净,然后抬头朝她消失的山道狠狠地瞪了一眼:“真想一掌拍死算了!”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就想起自己已丢了的内力,他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   远离了天印就是舒服。千青在伙房吃了顿香喷喷的午饭,顺便跟厨子吹了半晌的牛,实在不好意思混下去了,才开口说自己是来学做饭的。   厨子是从山下雇来的,是个五十开外的老伯,尤爱八卦,今早听几个弟子说了千青的事儿,此时免不得要向本人求证一番。   “千青,听闻你要拜入天印师父门下了?”   千青听到那名字先抖了一下:“啊?”   “不是说你去伺候他了嘛,定是天印师父要破例收徒了吧?”   “……”流言真可怕。千青默默指了指案上的食材:“您还是告诉我吃哪些东西补身子吧。”   “诶?是给天印师父补身子的吗?”   千青点点头。   厨子眼睛一亮,随即面露恍然。天印师父的武功那么高,哪里需要补什么身子嘛,不过要是别的方面……那就好理解了。   他偷偷瞄了瞄千青,小姑娘模样说不上沉鱼落雁,好歹也清秀可人。天印师父貌似年近而立了吧,约莫是要吃一回嫩草了……   一想到这点,他立即掳了掳袖子,熟练地挑了几样食材放在小筐里递给了她:“这些都是好东西,我教你一些简单做法,你回头就做给天印师父吃,一定会有效果的!”   千青一听到效果二字,精神大振:“真的?”   厨子大叔心想矮油这姑娘咋不知道羞怯呢,面上还是赶紧应下:“可不是,若没有壮阳功效你就来找我!”   “好好好。”千青压根没听清楚,乐颠颠地催他:“那你赶紧教我。”   “咳……”她这般急切,倒让厨子大叔害羞了。不过话说回来,能把天印师父那种高手弄得需要进补,想来这姑娘还真是有本事啊…… 第三章   天印盘膝坐在床头,细细地运功调息了一个周天,睁眼时已是满头大汗。他摊开左手掌心,看了一眼盘踞其上若隐若现的血线,挫败地叹了口气。看来内力的确是没了,偏偏天殊派的武功最讲究内功修为,如今他招式虽然还在,丹田气海却空荡一片,出手怕是与软脚虾也没什么分别了。   所幸天印并不是个纠结的人,实际上他做事还极有计划,而且,他也从不怀疑自己的内力会回来。所以即使情势不容乐观,他也只是感慨了一瞬,接下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转头看看窗外,天已蒙蒙亮,是时候吃早饭了。不过这一身的汗,要先洗个澡才行。想到这点,他立即朝外唤了一声:“青青!”   门很快就被推开,千青小跑着进来:“师叔,您叫我?”   “嗯,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哦,好。”千青这几日早学聪明了,既然师叔没有明目张胆地怪她,她也就乐得卖乖巧。总之他说啥就做啥,总是没错的。   浴桶很快被搬了进来,别看她人长得瘦,力气倒挺大。天印注视着她的动作,嘴角几不可察地噙着一抹笑。   千青朝浴桶里倒了几大桶热水,又添了些许凉水,再仔细试过水温,这才恭恭敬敬地垂头道:“师叔,您可以沐浴了。”   “嗯。”天印点点头,起身朝浴桶走时已经开始解衣。   千青抬头看到,猛地吃了一惊,连忙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等等。”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天印的身上已经只剩一件素白单衣。   “师、师叔,您要沐浴了,弟子理应回避。”   “师叔我身子虚弱,万一晕倒了怎么办?你留在这里伺候着。”天印说着,拿起旁边的洗澡布丢了过来:“待会儿给我擦背。”   擦擦擦擦擦背?千青连忙要找借口推辞,就见他已除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顿时倒抽了口凉气。天印倒坦然的很,手下不停,连亵裤也一并除了,直接抬脚跨入桶中,像是屋内压根没有旁人。   千青感觉自己被打了一记闷棍,脑子嗡嗡作响,眼中只有他光洁的背,脑中全是他胯|下的……   啊啊啊啊啊,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啊,不活啦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不是叫你擦背的么?”天印转头看过来,千青一个激灵惊醒,连忙走上前,心里七上八下。   “师、师叔,那我我我我擦了……”   “嗯。”天印将双臂搁在浴桶边沿,身子跟着趴过去,慵懒的合起双目。千青对着他白璧似的背狠咽了几口口水,心中默念了几遍大师兄的名字,这才算稳住心神,将手贴了上去。   她不敢太用力,只轻轻地在他后颈下面那一小块地方搓啊搓,眼帘也始终低垂着,生怕长鸡眼。   天印闭着眼睛哼哼了一声:“用点力,在师叔这里没吃饱饭吗?”   “呃,是……”   “往下一点。”   “……好。”   “再往下。”   “……”千青的手已探入水中,忽然不敢再动了。   天印睁开眼,侧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师叔……弟子不敢冒犯。”   “哦?”天印朝后一靠,仰着面,湿发贴在他脸颊边,那双眸子也似染上了水雾,朦胧的醉人。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捏住千青下颌:“青青,第一次伺候人吧?”   “是是是的……师叔。”被他手指捏着的肌肤灼热一片,千青忽然觉得鼻孔也有些温热。   天印却不放过她,甚至还用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语气低沉的诱人:“没办法,伺候人都是这样,你要习惯。”   “可、可是……”可是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呀!TAT   “没有可是,你若无法习惯,师叔帮你习惯。”天印松开她的下颌,拉起她抓着布的那只手,直接探上自己胸膛,慢慢擦拭着,渐渐往下……   “师叔,我忽然想起灶上还炖着汤!我去看看!”千青一把抽回手,捂着鼻子狂冲出了门。   天印并不介意,抬手撩开肩上湿发,手指缓缓摩挲过唇,笑得志得意满:“迟早是我的……”   千青在厨房里守着大补汤不敢朝外挪一步,就怕听到天印叫她回去,好在那令她颤抖的声音没再响起过。她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天印刚才换了衣服下来,不如现在去洗衣服,待会儿他找不到自己,也有理由回话不是?   虽然是个好法子,但其实千青最讨厌的就是给天印洗衣服,因为那意味着要帮他洗贴身内衣……   蹲在水边,从木盆里拎出天印那条亵裤时,千青像被马蜂蛰了一口,脑子里又浮现出他的胯|下雄风,顿时脸烧得滚烫,嫌弃地一把将那裤子丢进水里,等看见裤子快沉下去了,又赶紧手忙脚乱地捞了回头……   终于忍耐着将一盆衣服洗完,已经快到做饭时间了。千青原本脚步匆忙,忽然听到远处练武场内师兄弟们整齐划一的呼喝声,想起自己已有几日不曾见到大师兄,又忍不住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靳凛果然在,正身姿挺拔的立在前方,领着众人练武,即使在这毒辣的日头下挥汗如雨,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风姿。   千青却忽然没了欣赏的心情。此时此刻,她扒着山石探头望过去时,心中想起的,却是自己为天印师叔洗亵裤的事,是为他擦背的事,是看了他身子的事……她觉得自己名节已毁,早已配不上完美的大师兄了……   “唉……”   像是知晓她的心情,竟凭空传来一声叹息。千青先是愣了愣,猛然回过神来,一扭头,就见天印站在她身后,身上已换了件干净的玄黑袍子,脸色反而被衬托的越发苍白。他的目光越过她幽幽地落在前方练武场上,几分无奈,几分酸楚。   “青青,你在看什么?”他没有看她,仍旧盯着前方,语气有些茫然,似已神游天外:“是在看靳凛么?”   千青吸了口凉气,连忙道:“不是不是,师叔您误会了,我我我是觉得自己连日来荒废了武艺,所以才来看看而已。”   “以后别过来了。”   “……为何?”   天印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忽然像是无法忍受一般,闭眼咬唇,痛苦地扭过头去:“好吧,你看吧,反正你这么做,也无非是在提醒我已是废人一个的事实,不过再在我心头扎上一刀而已,也没什么……”   他语气悲怆,说完就走。千青陡然愧疚,连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师叔师叔,我不看了,我再也不看了还不成么?您别生气,更别自暴自弃啊!”   天印止了步,仰头对天,泫然欲泣:“你说真的?”   “真的!我发誓!我发誓再也不来看大师兄,啊不是,是再也不来看师兄弟们练武了!”   天印这才转过身来,欣慰地点了一下头:“青青,师叔就知道你善良。”   “呵、呵呵呵……”千青唯有回以苦笑。   大概是心情好了,中午吃饭时,天印居然难得地夸了千青的手艺:“青青你学东西很快嘛,虽说目前只会做些简单的,但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得你悉心照料,师叔我定能早日恢复啊。”   千青心中一喜,忙凑过去,狗腿地给他布菜:“那师叔您多吃些,好好补一补。”   天印瞄她一眼:“不过……为何近日来总觉心头浮躁,你给我吃的东西,没什么问题吧?”   “啊?浮躁?”千青一听就慌了,连忙在他身旁坐下,左瞧右瞧:“师叔觉得哪儿浮躁?”   天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含笑垂眉,再抬头时,已是一脸忧郁,抚着胸口道:“这里,总觉得有什么堵着。”   “这么严重?”千青慌了,不会是武功废了造成了什么后遗症吧?完蛋,要是被师祖知道,她肯定会嗝屁的,咋办咋办?   “青青……”天印虚弱地一歪,眼见就要靠到她身上,千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让,他便直接躺在了她的膝上。   “师、师叔……你……”   他仰着面看她,黑发直垂到地上,眼中如拢入了一池春水,那叫一个荡漾。千青发誓自己从没见过天印师叔这样,救命,这货不会是被妖孽附身了吧!TAT   “青青,师叔问你,你可是喜欢靳凛?”   “啊……哈?”千青僵直着身子不敢动,死抽嘴角,师叔您好八卦啊……   “因为他对你好?”   “唔,大师兄对我是……是还不错。”   “师叔也会对你好的。”   千青一愣,却见天印已起了身,举步进了内室,不多时返回,手里拿着一卷册子递了过来:“喏,师叔把这个给你。”   千青诧异地接过来一看,眼睛瞪得快有鸡蛋大了。   天印有一招自创的成名绝技,名为“天印十四剑”,名字虽不咋地,却是师祖亲赐的,可见重视。当初他正是靠这十四剑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而这个,居然是“天印十四剑”配套的心法口诀。   “师叔,您要把这个传给我?”千青忽然觉得厨子大叔的话就要应验了。   “是啊。”天印微微俯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师叔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就会忘了靳凛了?”   “……”   这一日千青抓耳挠腮寻思了整整一个下午,愣是没有头绪。她觉得师叔在勾引她……不对,是调戏她?也不对,戏弄她?总之不对劲,可是为什么啊?   她躲在房内对着铜镜左照右照,实在想不通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有什么值得让师叔青睐的地方。于是最后,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师叔定然连人带心都走火入魔了……   这下真的要嗝屁了啊!!!>_< 第四章   这日练完早功,靳凛得了师命,提着特地下山买来的补品来探望师叔。   天印正在内室打坐,这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不管有无效果,保持经脉顺畅总是对恢复有帮助的。于是接待的工作就落到了千青身上。自那日发誓再也不去练武场外观望,千青就觉得离心爱的大师兄越来越远了,如今难得有机会见面,还是正大光明的,自然兴奋无比。   靳凛也不进屋,将东西交给她后就直接在外面的石桌旁坐了,免不得要与她闲话一番。想起那日她百般不愿前来,还以为今日会看到一个憔悴的可怜虫,结果眼前的千青生龙活虎、面色红润,叫他不禁心生疑惑:“千青,你最近似乎过得不错啊。”   千青心想哪儿啊,都见不到你,能好到哪儿去?面上却乖巧地回道:“嗯,师叔待我还不错。”   靳凛笑道:“那便好,师叔向来光明磊落,我早说过你跟着他不会有什么事的。”   千青察觉到他的关心,心里似灌了蜜,垂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此时他在坐在这里,背靠绝壁,前有微云,天高地阔,他的蓝衫都似已融入了天色里,渺渺如仙。千青忽然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她便可以与他这样多待一会儿,即使一句话都不说,也心满意足了。   可惜这个念头刚想完,身后就传来了让她无语的声音:“啊,靳凛来了?”   天印一脸笑容,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有了生动的神采,越发叫人移不开视线。千青悄悄拧了一把自己大腿,将视线集中在他的玄色长衫上,恭恭敬敬起身相迎。   靳凛起身抱拳行礼:“拜见师叔,师父命我前来探望,不知师叔身子可大好了?”   天印瞄了一眼旁边垂手而立的千青,笑道:“青青照顾的很用心,你替我转告师兄,就说我已有好转,若见到师父,也告诉他老人家一声,请他莫要担心。”   靳凛忙一一应下。   天印点点头,转身就要进屋,见他还站着,挑眉道:“还有事?”   靳凛这才意识到这是逐客了,连忙告辞,临行前还不忘对千青点了一下头。   千青顿时心生不舍,碍于师叔在场又不敢表露,脚在地上蹭了两下,愣是没敢跟去相送。   天印早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边朝桌边走边叹息:“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千青默默斜眼,说的跟自己多老似的,嘁!   桌上放着靳凛留下的礼品,天印随手挑了挑,拣出几样来,对千青道:“这些都给你,师兄定是糊涂了,明知我不爱吃甜还买这些东西来。”   千青看他顺手拣出来的已占了大半,忍不住劝道:“师叔,既然是补身子的就是好东西,您都给了我,岂不成了我在补了?”   天印转头一笑:“那也好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   这算不算调戏?   这确实是调戏吧!   千青觉得老这么下去不是回事儿,她有必要分辩一下,免得弄出什么误会来,别人不打紧,大师兄误会了可就麻烦了。于是她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开了腔:“师叔,我有话说。”   天印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提着一只小坛子给她看:“你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师叔,我有话说。”   “不会是糯米酒吧?”天印自顾自说着,凑近闻了闻,大概是封泥太严实,没有闻出什么来,他皱眉道:“可千万别是糯米酒,我最讨厌那个。”   千青脸已经黑了,刚想再说一遍,就见他已动手拍开泥封,尝了一口。下一秒,只见他脸色猛的一变,似万分痛苦,转头四顾,像是想吐,可又不知该吐哪儿,最后作势就要朝外冲。   千青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狼狈之态,心中暗爽,一把拉住他,虚情假意道:“师叔怎么了?这就算是糯米酒,也定然加了药材,您赶紧咽下去,好好补一补。”   哪有糯米酒里加药材的!天印气得不行,奈何他有些洁癖,实在不肯吐在干干净净的屋内,千青又拽的他极紧,整个人都恨不得变作八爪鱼扒上来,明摆着要看他出糗。他定了定神,干脆化被动为主动,反手将她一搂。   千青猝不及防之下跌入他怀里,刚要惊呼,眼前忽的一暗,唇上一片濡湿。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天印那双眸子沉沉然如瀚海,离她那般近,她甚至能看见他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他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脸,像是点起了熊熊大火,将她的脸烧得滚烫。   酒被悉数推进她口中,她下意识地伸舌触了一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糯米酒,而是苦得要死的药酒,连忙一把推开天印去找水喝。扶着桌沿猛灌了几口茶水,她才终于确认刚才发生了什么,愕然地转头去看天印,他正不紧不慢地拭着嘴角,又回到了一贯的从容。   “对了青青,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说你奶奶个熊啊!千青捂着脸奔出了门……   崎岖的山道极其难走,千青却直冲了上去,仿佛这种不管不顾的速度才能叫她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把推开玄月的房门,她师父果然还在睡懒觉。若是以往,千青绝对不会打扰她,因为她老人家曾说过睡眠不足会使人变老。基本上谁让她变老,她就让谁变残。   可这会儿千青管不上那么多了,几下就把玄月给摇醒了:“师父师父,您说过天印师叔要是欺负了我,我可以来找您的,还作不作数!”   玄月起床气重,原本火冒三丈,一听这话愣了:“啊?他欺负你了?”她猛地拍了一下床板:“当然作数!那臭小子怎么你了?快告诉为师!”   千青忽然咬着唇扭捏起来。玄月虽泼辣,以前也教了她许多女儿家的规矩。这会儿出了这么件事儿,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啊。   玄月不耐烦了:“究竟怎么了,对着师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千青心想也是,这才红着脸尴尬地开了口:“师父,我觉得……天印师叔一直在调戏我。”   “啊?”玄月呆了一呆。   “真的,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挑逗我,甚至刚才还……亲了我……”   “……”玄月无声望了望屋顶,倒头继续睡:“我大概是做梦了……”   千青急了:“师父!我说的是真的!”   玄月只好又翻身坐起,好声好气跟她讲道理:“青青,你是不是误会了?这事儿……不大可能吧?师父我就直说了哈,你看你自己……咳,对吧,你懂的。可是你看看你师叔是何许人物?要相貌有相貌,要武艺……好吧,总之天殊第一高手的名号还在。可是为何他至今还孑然一身?”她叹了口气:“眼高于顶啊!这样一个男人会对你下手吗?他吃饱了撑的吗?”   千青泪流满面:“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啊,可是真的发生了啊,师叔真的很邪恶的,没有想象中那么正人君子啊,呜呜呜……”   玄月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天印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人家可能就是心存不满,捉弄捉弄你,你别当真就行了。”   “没这么简单啊,师父您要相信我,如今的天印师叔不是脑子坏了就是发春了……呜呜呜……您快救我出苦海吧……”   “唉……”玄月握了握她的手:“青青,为师知道你不容易,知道你不想伺候天印,可是也别用这种借口呀,说出去毁的是自己的名节,别人会笑话你的。”   “……”千青悟了,说天印调戏她,天殊派上下没一个人会相信的,她只有挨宰的份儿啊!TAT   怏怏地出了师父的房间,她开始犹豫还要不要回天印那里去,结果越想越乱,越想越恼,最后干脆信步乱逛,沿着山道慢吞吞地走了下去。   暑气越发重了,没多久人身上就被逼出了一层汗。千青不觉恍了神,等想完一圈停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山腰处了。   唉,不管怎样还是要回去啊……她浑身无力,脑袋耷拉,步子迈的有千斤重,远远地看到那几间屋子时,心情越发低落了……   靳凛此时已回到了师父项钟那里。项钟命他去探望天印,回来后要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禀报给他。听了徒弟说的话后,项钟抚着花白的胡须一脸深思:“如此看来,你师叔的确是没了内力了。”   靳凛一头雾水:“难不成师父还怀疑师叔是假装的么?”   “的确怀疑过。”   “……”   项钟站在窗边,遥遥望向天际,思索了一番后,忽然问:“对了,那个千青如何了?”   靳凛又是一愣,怎么师父会关心起名不见经传的千青来了?口中却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师叔似乎待她还不错,看她气色,倒比往常更好了。”   项钟似有些疑惑,喃喃自语道:“记得她以前受过很重的伤,身子一直算不上好,怎么反而现在气色好了?莫不是……”他眼中精光一闪,旋即又皱紧了眉。   天印会私下传授她心法么?不该啊……   苦思无果,他只好暂时收起心思,转头吩咐道:“今日为师与你说的话不可透露半个字出去,记住了?”   听师父语气这般严肃,靳凛岂敢含糊,连忙称是,只是心中越发的疑惑了。   【下载于派派小说后花园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paipai.fm】 第五章   千青走到门口时,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即使再不想面对,也逃不掉。她叹了口气,正要举步进门,忽然愣了一下。   诶?这大热天里,大门原先一直都是敞开着的啊,为什么忽然关上了?唔……难不成师叔自己也害羞了,所以躲起来不见人了?   千青被这念头恶心到了,这怎么可能发生在天印师叔身上,他分明就不知道羞字怎么写!   刚打算伸手去推门,门内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虽然细微,千青却骤然警觉,连忙闪身躲到旁边的大树后,过了一会儿没动静,才悄悄探出一双眼睛去看。只见屋门被迅速的从里拉开,接着嗖嗖闪出两道身影,竟直接朝着对面的崖壁掠了过去,如同猿猴一般灵巧地攀住石壁,几下就窜了下去,消失不见了。   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样貌自然看不清楚,但青天白日的,那二人俱是一身黑衣短打的装束委实扎眼,千青不禁目瞪口呆。   啊!师叔!千青猛地回神,连忙提起裙摆朝屋里冲。万一他出了事,自己可要倒大霉了!   堂屋里东西居然都整整齐齐的,可空无一人。千青慌了,一边朝内室跑一边喊:“师叔!师叔!”   “嘭”的一下撞开房门,天印正好端端坐着看书,抬头见到她,一脸惊讶:“咦,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害羞到过年呢。”   千青现在哪儿顾得上那个,几步跑过去,一把拉起他上下打量了几圈:“师叔,您没事吧?”   天印张着手臂任由她拉着,莫名其妙:“师叔我该有什么事么?”   “我看到有贼进来了啊!”   天印转头望了望窗外:“可是现在是白天哎……”   “是真的!两个黑衣人,嗖嗖的就过去了!”   “那么厉害?”   “可不是!”   天印忽然一脸意味深长:“青青,师叔知道你尴尬,但没必要找这种理由来化解,我都懂的……”   “……”千青见他始终盯着自己的唇,脸腾地一下烧红了,实在是碍于辈分低微没敢发作,只有没好气地扭过脸去。   你懂个屁!   天印见她真的恼了,不再逗她:“好吧,听你这么说,那两个黑衣贼应当轻功卓绝,可为何他们都不曾发现你?”   千青见他态度还算认真,这才肯搭话:“我听到响动就赶紧躲起来了。”   天印盯着她静静看了一瞬,微微笑了:“就说你学东西快,果然不假。‘天印十四剑’的心法修炼必然已有成效,你如今无论耳力还是脚力,都精进不少,所以那两人才没有发现你。”   千青一想,还真是。当时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但若是放在以前,她可真不敢保证能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响动。   天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觉得身子舒爽许多?”   千青点头,她以前受伤后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外人看不出来,她自己却很清楚。不过修炼那心法以来,还真的好了许多。   天印点了点头,笑容加深,竟露出一丝满足的意味来:“真好……”   千青被他这眼神弄得浑身一毛,连忙转移话题:“师叔,我待会儿去告诉大师兄一声吧,此事关乎门派安危啊。”   天印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大白天里有人敢擅闯天殊派?没人会信的。”   千青一脸憋闷,其实说到底还是你不信我的话吧?!   天印说的没错,千青学东西的确很快,刚来那会儿做顿饭手忙脚乱的,现在已经会做不少菜了。不过学得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于是终于某一日,她把之前大厨给的那些食材全都偷偷丢了……   难怪师叔最近兽性大发,厨子大叔坑爹啊!   时间进入大暑,天殊派即使置身高山峻秀之巅也能感到逼人热浪。千青算了算日子,再过一天,到这里就满一月了,想起这些日子跟师叔的各种暧昧,再想想跟大师兄的距离,真是愁肠百结。   她打坐修习了一会儿“天印十四剑”的心法,起身看看日头,料想天印该打坐完了,忙去厨房做午饭。   天印的身子已好了许多,原先苍白的脸也渐渐红润起来,只是内力仍旧没有恢复。千青一心想着早日解脱,自然心焦难耐。他倒是安然自得,还成天不忘调戏她。   吃完午饭,千青给他端来补汤,他卖可怜道:“唉,这汤可真难入口,青青,不如你喂我?”   千青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面黑如锅底:“师叔,您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吧?”   天印一脸无辜:“什么叫那个意思?就是用嘴嘛,反正你我都已……”他没说下去,故意拖长尾音,令人遐想。   居然有人可以猥琐的这么正大光明!千青一身鸡皮疙瘩直冒。直到这会儿,她才想起一个可能——   以前师父常告诫门下弟子男女授受不亲,千万别被派中的师兄弟吃了豆腐,否则可就非那人不嫁了!   都说少女易怀春,玄月约束门下向来严厉,平时这些话也常挂在嘴边提醒不断,多半也是因为她看不惯男子的缘故。而现在她都跟天印师叔直接亲上了,这这这……难道后半生注定要落在他手里了吗?   这个念头冲击性太强,千青开始魂不守舍。旁边的天印好几次喊她都没有回应,只好走到她跟前拍了她一下。千青回过神来,立即跳开几步,远远躲开他。   “你这是干嘛?”天印皱了皱眉,从袖中取出封帖子递给她:“喏,把这个送去给你师父。”   千青一看,那帖子外封竟是通红一片,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师叔,您说要给……谁?”   “你师父啊。”   “……”   难道……难道他就要开口提亲了吗?千青忽觉人生前景一片黑暗暗无天日日月无光……   玄月午后必睡午觉,所以这次千青又是把她从床上摇了起来。   “天印这次是摸你了还是亲你了?”她眯着眼睛问的心不在焉,随时都能倒下去继续睡。   千青颤巍巍地递出那张帖子:“师、师父,您先看看这上面说什么吧……”   玄月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连忙伸手接了过来。   千青悄悄吞了吞口水,心里七上八下。   “哎哟,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打扰我睡觉吗?烦人!”玄月随手将帖子一扔:“好了,回去告诉他,我会给他置办妥当的。”   千青一副挨了雷劈的模样,就这么把她给卖了?要不要这么随便啊!!!   玄月又倒头去睡了,她悄悄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帖子,终究没忍住捡起来偷看。这一看,就愣了。   啊?原来只是请她师父代他下山买些东西吗?   那干嘛要用红帖子写啊!!!   千青捂着到现在还砰砰乱跳的胸口泪流满面,迟早有一天要被这个师叔给整死啊……TAT   回去时,竟意外的遇到了靳凛。   山道狭窄,他领着两个师兄弟山从千青身后过来,似有些匆忙,老远便叫她:“千青,让一让路。”   千青压着内心欢欣问他:“师兄这是要去哪儿?”   “去山门那边接个人。”   眼见他就要与自己擦身而过,千青哪肯轻易放过与他相处的机会,连忙也跟了上去。   天殊派山门常年有人把守,出入都需要凭证。千青自醒来后就没下过山一步,一是玄月不许,二是自己并不像同龄人那般贪玩,对山下也没什么好奇心。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近山门。   靳凛见人还没到,转头与她闲聊:“你怎么有空出来?师叔那边不需要照料么?”   他不提这名字还好,一提千青的脸又红了。她偷瞄了两眼旁人,朝靳凛招招手:“大师兄,我问你,若是……若是男女有了肌肤之亲,是不是就注定要成夫妻了?”   靳凛失笑:“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别人我说不好,不过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倒也没那么多讲究吧。”   江湖中人!好词啊!千青瞬间释然了。对,她是江湖中人,天印师叔更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绝对可以不拘小节啊!   啊,原来跟大师兄还有希望!千青心情大好,忙抬眼去看靳凛,却发现他已转过头看向山门外,似在发呆。   她心生疑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山门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个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着了一袭水青襦裙,黛眉粉面,似荷花仙从池中走入了人间。   女子见大家都瞅着自己,像是被逗乐了,扑哧一声笑起来,旋即又正经了神色,拱手行礼道:“洛阳璇玑门弟子谷羽术前来拜见德修掌门,不知哪位可通报一下?” 第六章   听说洛阳璇玑门从掌门到弟子都是女子,还个个都是美人,千青这下总算是信了。   谷羽术已被靳凛引着去见师祖,她不好再跟着,便回天印那儿复命去了。   然而没多久,却又见那美人跟在大师兄身后朝她这里来了。千青这才想起师祖说过要请璇玑门人来为天印医治的事,不禁对谷羽术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少女竟然能被委以重任,想必医术十分了得……   谷羽术礼貌的很,到了跟前便先跟她问好。千青连忙回礼,心中已暗觉失了礼,越发觉得眼前少女形象高大起来,这么一比,难免生出几丝自卑来了。   靳凛道:“千青,快去通报天印师叔一声,谷师妹是来给他请脉的。”   千青连忙点头,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便小跑着出来,请二人进去。   天印端坐在内室,几人进去时,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谷羽术倒悄悄先把他打量了一遍,心中暗暗赞叹。她三年前有幸随师父一起去了武林大会,早已见过天印。彼时他凌空而起跃上擂台时,玄衣鼓舞,似踏云而至,好不潇洒,等使出那气势滔天的天印十四剑,凛冽剑气迫人十里,也入了不少武林女子的芳心……   此时近处看他,更觉仪表非凡,更何况他还是上届武林大会的第一高手,如今说来,地位也不过仅次于武林盟主了。谷羽术不禁庆幸有此机会能来到此处,只是想不通为何天印会成了病患。刚才天殊掌门也没有透露多少,只让她自己来看看,并再三嘱咐她什么也别透露出去。   靳凛已在旁跟天印介绍过她,谷羽术忙抱拳行礼:“天殊与璇玑向来交好,家师玄秀与您亦是旧识,晚辈便斗胆跟着靳凛师兄称您一声师叔了。”   天印这才看向她,点了点头:“原来是玄秀掌门的入室弟子,不知令师可好?”   “师父一切都好,来此之前已交代过晚辈,一切有关您的事情只要出了天殊山门便立刻忘却。”   天印见她垂着头,态度恭谨,轻轻颔首,这才伸出手来:“那便有劳你了。”   谷羽术忙称不敢,趋步上前,伸手搭脉。   千青跟靳凛在一旁紧张地围观。   过了片刻,谷羽术撤回了手。   天印见她皱着眉不吭声,心中微感不妙:“怎么了?”   谷羽术略有迟疑,沉吟道:“敢问天印师叔,您的内力是否已荡然无存?”   千青跟靳凛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禁心生敬佩,谷羽术果真有些本事。   天印倒也不隐瞒:“没错,我练功受了些损伤,所以才会失了内力。”   谷羽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显出与年纪不符的沉稳来:“恕晚辈直言,天印师叔您内力忽然消失,只怕原因并非如此简单。”   天印眉头一挑,千青也愣了。难道还有别的原因?那她是不是可以脱罪了?   刚想追问,却见天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青青,靳凛,你们先出去。”   诶?居然拒绝围观了!千青失望的耷拉下脑袋,不甘不愿地跟着靳凛出了房门。   天印这才示意谷羽术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的,晚辈发现您奇经八脉并未受损,照理说内力不该无端消失,所以晚辈推断,您的内力应当还在,只是因某些原因被压制了。”   天印闻言不禁也拧了眉,若是因干扰导致的走火入魔,内力还有望恢复,可若是被无端压制了,结果就未必了。他有些疑惑,自己练功以来从未出过这种状况,实在找不出个中缘由,寻思一番后,只好又将问题丢给谷羽术:“那你可知我的内力是被什么压制了?”   谷羽术遗憾地摇摇头:“晚辈愚钝,尚未发现原因,怕是还要再观察看看。”   天印无奈叹息一声:“也只有这样了……”顿了顿,他又道:“你记好,此事不可让千青知晓。”   谷羽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先前出去的那个姑娘正是叫千青。她起先还没怎么在意她,现在一想,她能贴身照料天印,应该也不简单。而且看这模样,似乎天印还挺在乎她。   这些心思在心中不过一闪而逝,她立即应下,认真神色褪去,又成了先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二人一时无话,外面却忽然有些吵闹。天印听到响动,立即起身朝外走去,谷羽术也忙跟了上去。   门一拉开,却见是玄月,一身红衣站在那里,扎眼得很。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师姐,你怎么来了?”   听到天印的声音,玄月扭头看了过来,视线却落在了他身后的谷羽术身上:“哟,这便是玄秀的弟子?”她抱起胳膊,一脸鄙夷:“璇玑门派人到天殊派来,怎么没人知会过我?”   天印细想了一下,那日在大厅商议着要请璇玑门人来时,她还未赶到,的确是不知道这事。“师姐,璇玑门派人来是为了我的事,您若是有何不满,可以跟我说,千万别吓坏了小辈。”   玄月冷哼了一声:“我哪敢有什么不满,不过是想来看看玄秀的得意门生有何过人之处罢了。”她紧紧盯着谷羽术,忽然冷笑了一声:“丫头,你师父身体还好么?”   谷羽术听她问话,忙要回答,却听她又接着说了句:“什么时候死通知我一声,我好去她坟上吐两口唾沫!”   “……”   天印无奈地抚了抚额。   千青跟靳凛在一边愣到了现在,再傻也知道玄月是跟璇玑门掌门有仇了。   玄月也不纠缠,似乎说了这句话就舒坦了,理也不理旁人,转身就朝外走,只在经过千青身边时停了一下,猛拍着她的肩道:“青青,打起精神来,好好照顾你师叔,我天殊派弟子岂是那些出身旁门左道的人能代替的!”   “……”千青心想您老这是在拉仇恨啊,人家谷姑娘也是无辜的,你跟人家师父有仇,干嘛烧到咱们俩身上……   悄悄去看谷羽术,她果然也看着自己,千青讪讪一笑,她也偷偷吐了吐舌头。好在玄月已经出了门,没有看到二人这般“眉来眼去”。   天印大概还在想着自己内力的事,神情有些疲倦,吩咐千青去给谷羽术准备间房,转身就要回房休息。   “等等,师叔!”千青叫住他,快步走到他跟前,避开身后两人跟他咬耳朵:“您看,谷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明人,医术又好,有她在,我是不是可以……”   天印眼睛眯起,一脸了然:“哦……你想回去了是吧?”   “对对对!师叔您……允许么?”千青努力摆出一张正直的脸,以证明自己不是嫌弃他才要走的。   天印没有回答,却忽然提高声音问了句:“说起来,那日靳凛送的酒你放哪儿去了?”   “啊?什么酒?”   天印微微一笑,曲起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唇:“你知道的……”   千青浑身一颤,连忙转头叫谷羽术:“谷姑娘,这边请,我带你去客房!”   “……”谷羽术莫名其妙。   天殊派女弟子本就不多,千青因为之前身体原因与师姐妹们一起练武的机会不是很多,所以相处的也是不温不火,自然会时常感到寂寞。这次谷羽术来了倒是给她添了个伴儿,而且她活泼外向,去客房这短短一小段路上,二人已经混了个半熟。   刚才玄月的事,千青始终有些好奇,见谷羽术这么肯说话,便试探着问了问。原本碍于是彼此师父的私事,她问得相当含蓄,谁知谷羽术却大方得很,想也不想便回道:“哦,你不知道吗?我们俩的师父渊源可深了,你没看出她们的名字很接近么?一个玄月,一个玄秀,其实是一对姐妹啊。”   “啊?”这倒让千青大感意外。   “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年少时一起在外游历学艺,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这才结了仇。听我师父说,二人有次动手,我师父险些将你师父给杀了,她后悔不已,这才投到璇玑门下学医,后来继承了掌门之位。至于你师父,也投入了天殊门下,成了这里第一个女弟子,若不是她开了先河,只怕还没有你们后来入派的机会呢。”   千青听得入了神,见她停下,连忙追问:“那个男子呢?他后来选的谁啊?”   “他?”谷羽术摊摊手:“他自己似乎有些出身,回去继承了家业,后来跟一个富家小姐成亲了。”   “啊……”千青惆怅地叹了口气:“难怪我师父总这么讨厌男子。”   谷羽术哈哈大笑:“其实你师父越讨厌男子就越放不开过去,我师父倒是早就放下了,不然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她还说那个男子出身唐门,现在想想真是庆幸当初没能得手呢。”   “嗯?为何?”   “你没听过外面对江湖几大派的形容么?”谷羽术神秘的一笑,摇头晃脑道:“长安天殊出高手,洛阳璇玑出神医,听风阁里出美男,塞外青云出霸主,只有唐门出……”   千青疑惑地眨眼:“出什么?”   “渣男。”   “噗!” 第七章   谷羽术来后,不仅缓解了千青照顾天印的负担,连靳凛都往这边跑的勤快了。   千青很开心,跟谷羽术的关系也越发好起来,短短几日已与她发展成为闺中密友。实在是失了忆没有秘密可以跟她分享,不然早就掏心掏肺了。   这日一早,靳凛又来了,看样子似乎很开心,老远便朝千青招手:“千青,快去叫谷师妹,我们一起下山去。”   不等千青回话,谷羽术已经走出门来,笑盈盈地看着他:“靳凛师兄怎么忽然想起要下山去了?”   “哦,是这样,谷师妹你刚来天殊派不久,我请示过师祖,为你下山置办些东西,否则岂不是委屈了贵客。”靳凛说话时脸已微红,眼睛只敢落在她的裙摆,心情随着那腰间缀着的流苏摇摇荡荡。   谷羽术笑得更厉害,以袖掩了掩口:“师兄言重了,我哪算什么贵客呀?”   “谷师妹快别客气了,赶紧准备一下,我们这便出发吧。”   谷羽术点点头,转头想叫千青,却发现她正一脸怔忪地盯着靳凛。   “千青,你怎么了?”   “啊?”千青回过神来,讪讪一笑:“没什么……”   谷羽术见她虽是跟自己说话,眼睛却总瞄着靳凛,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心思一转,上前推着她就要回屋:“走吧,我给你好好梳个头,我们一起去。”   “等等。”天印忽然从门里走了出来:“羽术跟靳凛可以去,青青你留下。”   谷羽术一愣,很快又扬起笑脸:“天印师叔,我们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的。”   “你们去多久都无所谓,我这里无需挂念。”天印的表情比平常要严肃许多:“只是青青,她不能下山。”   千青是习惯了被师父禁足,但没想到连他也反对自己下山。她刚刚才发现大师兄似乎对羽术关心的很,若是放任他们二人作伴下山,岂不是大有隐患!   “师叔,您上次不是请我师父给您买些东西么?她一定还没动身,我这次下山就给您买齐了来。”   天印看着她故作坦然的脸,忽然笑了:“你武功好么?”   “啊?”   “以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下山遇到什么事,肯定会给你师兄他们添累赘,不如在这儿好好待着了。”   谷羽术听出他话中关切,心中对千青更加另眼相看。为了验证猜测,忍不住又试探了句:“天印师叔,晚辈武艺虽不济,但对付几个宵小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还有靳凛师兄在。而且长安城民风淳朴,料想不会出事才是。”   天印并没有卖她面子:“我说了,青青不许去。”   靳凛见他已隐隐动怒,连忙上前来扯了扯谷羽术的袖口:“我们走吧,师叔离不了千青,她不去便不去吧。”   谷羽术听到那句“离不了”,微微皱了皱眉,唇边却仍旧带着笑:“也好。”   二人向天印行礼告辞,离去前谷羽术又悄悄看了一眼千青,她果然正万分纠结地盯着靳凛的背影。她不禁感觉微妙,天印师叔这般人物为何会如此看重什么都不突出的千青呢?   二人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山道上,千青忽然听天印的声音幽幽从耳边传来:“怎么,你吃醋了?”   千青被吓了一跳,冷不丁扭头,“嘭”的一下撞到了他的鼻梁。天印捂着鼻子退后几步,脸色铁青:“你……”   “啊啊啊,师叔,你流血了!”千青手忙脚乱地上前扶他,心里却爽翻了。   让你不许我下山!让你取笑我!混蛋!   天印瞥见她的窃笑,忽然身子一歪,直接靠在她胸前:“啊,好晕,我一定是晕血了……”   “喂喂,师叔,您快站好啊!”千青一手护胸,一手扶他,恨不得扇上去。舞刀弄剑的武林高手会晕血吗?蒙谁呢!   天印哪管她叫唤,就差闭起眼睛直接挂她身上了。千青欲哭无泪,怕被旁人看到,只好连拖带拽地把他弄进房去。   她今日穿的是白衣,天印恶作剧时那些鼻血全都涂在她胸前,已是狼狈不堪。她扶天印坐下,绞了块帕子丢给他,便急急忙忙回房换衣服去了。   衣服刚换到一半,门忽然被推开,千青吓了一跳,转头见是谷羽术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诶?不对啊,你不是下山去了么?”   “不去了,天儿实在太热。”   谷羽术之前不过是试试她的反应,哪是真想跟靳凛一起下山,没多久就找了个理由返回了。当时靳凛还很失落来着。她算是看出来了,那位大师兄似乎是对自己有意呢。   不过,男子还是功成名就的才值得爱吧。   谷羽术在桌边坐下,毫不避讳地欣赏着千青换衣,心中却在思索着她究竟有何本事让天印如此在意。   反正都是女子,千青自然不会在意她的目光,实际上她心里还有些感激她。多亏了她主动要求返回,否则万一跟大师兄擦出火花来,那可就糟糕了。   她披上外衣,撩起贴在脖子上的头发,只这一个动作,却让谷羽术的眼镜赫然睁大了几分。   若没看错,千青的后颈处有个刺青。   谷羽术的脸有些发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压下心头惊慌,暗自思索,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好了,我该去做饭了,你今晚想吃什么?”千青脚步轻快地走到门边,停下问她。   “呃……随便吧。”谷羽术实在没好意思说“反正你就会做那几样”。   千青点点头出了门,她坐了一会儿,起身回了自己屋子,从包袱里翻出本册子,一页页翻找,直到在某页停住,默默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天印。   天印也在看书,不过是在看内功心法。他这几日面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在忧虑内力的事,便找出了天殊心法研究是否有什么突破口。此时谷羽术闯进来,丢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本武林谱。   “天印师叔,敢问您看过这本书没有?”   武林谱出自江南听风阁,这是个专靠买卖消息为生的门派。据说此书每逢三年翻新一次,专门记载武林轶事。武林大会后各派高手名次若有变动,亦会跟着翻新。所以天印看到此书时,不禁有些好笑:“原来璇玑门人也喜欢看这种江湖八卦么?”   “虽是八卦,但听风阁的消息向来精准。”谷羽术转头看了看门,确定掩好了才又继续道:“千青说过自己失了忆,这本武林谱里记载过一个人,晚辈发现,他似乎与千青有些关系。”   天印面色无波:“哦?何人?”   谷羽术的眼睛闪了闪,像是不敢说出那个名字,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初衔白。”   天印面露讶异,接着便忍不住大笑出声:“初衔白?那个江湖魔头初衔白?羽术,你莫不是魔怔了?哈哈哈……”   谷羽术脸一红,娇憨地跺了一下脚:“我说真的,传闻初衔白出现之地必有几名如花少女先行开道,他门下的人都有初家纹身,我方才瞧见千青身上就有。”   天印闻言不禁一怔。   谷羽术趁热打铁道:“天印师叔,您可要查清楚,万一留了个魔头的人在身边……”   “那是我的事。”天印打断了她的话:“羽术,你来此是给我治伤的,别的事,尤其是千青的事,最好别管。”   “……”   他的语气竟很温柔,甚至脸上还带着笑容,谷羽术心中却不禁吃了一惊。她觉得自己似乎触到了天印的某个禁忌,再往前一步就会被他冷冷地反击回来也未可知。   看来千青比她预料的还要重要。   门外忽然响起千青的声音,她高声叫着开饭了。谷羽术不敢逗留,将那本武林谱纳入袖中,无声行礼告辞。   天印坐着没动,只抬手看了一眼上面越来越清晰的血线。   早在见到谷羽术时,他便知晓她不是个简单角色,何况玄秀还写信来说她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并且有意栽培为下届掌门。一个年纪不到双十的少女,能习得一身精湛医术,还受到如此器重,岂是一点天赋就能做到的?   他握起掌心,微微启唇,从齿间缓缓推出那个几乎快被遗忘的名字:“初衔白……”   吃晚饭时还是闷热难当,等千青伺候着天印服了一帖药,外面已是狂风四起,隐隐伴有雷声。她离去前特地为他将窗户都掩好:“师叔,似乎要变天了,您早些歇着吧。”   天印轻轻“嗯”了一声,坐在床头闭着眼,似已睡着。   千青撇撇嘴,不再管他,径自回房去睡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外面雷声滚滚,电闪雷鸣,她也浑然不觉。   天印就站在她床头,手里的迷香已经燃尽,他掀了衣摆坐下来,伸手去解千青的衣裳。   烛火昏暗,被剥光的千青照旧睡得香甜。天印的手指沿着她的脖子缓缓游移,入手的滑腻不禁叫他心神一荡。然而他的神情很严肃,甚至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睡梦中的千青像是有了感觉,低低地哼了一声,他收了手,将她翻转过来,终于看到了她后颈的那个纹身。   “原来在这里。”天印轻轻摩挲着那个清晰的“初”字,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全身上下都检查过,只有这一个标志而已,好办的很。他从袖中取出细长的针来,沿着刺青边沿着那字的边沿扎了进去……   雨停时,那个字早已变了模样。天印收好针,吹了蜡烛,静静坐在黑暗里,手却没有离开她的背,一寸一寸轻轻抚摸着:“谁都不会找到你,你只能是我的……” 第八章   千青第二天一起床就觉得后颈疼得厉害,伸手一摸,居然肿了一大块。山间草繁树茂,她以为是被什么蚊虫咬了,也没在意,不过还是拉高了衣领遮了遮。   昨夜下过一场雨后,天气清爽不少。她拉开门深吸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有人从廊前经过,她转头看去,谷羽术款款而来,身上穿了件白底缀花的襦裙,说不出的清新动人。   “羽术,你要出去么?”   谷羽术抬头看到她,脸上忽的闪过一丝尴尬:“我……”   千青见状不禁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谷羽术螓首微垂,犹豫了一番,忽然抬头道:“千青,不如你替我去吧。”   “啊?去哪儿?”   “去后山芽泉边,靳凛师兄叫我一早过去,我总觉心神不宁,不太想去。”   千青听到靳凛的名字,心中咯噔一声,拔凉拔凉。   这么快二人就私会了么……   谷羽术见她神情怔忪着不答话,又连连叫了两声:“千青?千青?”   “啊?”千青反应过来,用力握了握拳:“好,我替你去!”   去掐断你们的小火苗,哼!   千青走后,谷羽术立即转身去了厨房,将一早就煨着的药端去给天印。   室内安静的很,天印负手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那身黑衣落入眼中,竟有几分肃杀之感。   “天印师叔,该用药了。”谷羽术将药放在桌上,小声提醒他。在昨日不小心僭越之后,总要找个理由再度接近。   天印转过头来,扫了一眼门口:“青青呢?”   谷羽术毕竟还是少女,何曾受过这般冷落,心里自然不好受,面上却还勉强笑着:“千青一早就出门了,好像是去见靳凛师兄了。”   说完这话她便紧紧盯着天印的脸,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从从容容地走过来坐下,捻勺喝药前才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她居然会把这事儿告诉你,真意外。”   谷羽术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千青是迷糊,但面皮比谁都薄,她喜欢靳凛的事儿虽然藏不住,却喜欢掩耳盗铃。如果她真要去跟靳凛见面,怎么可能会告诉谷羽术?肯定会编个理由搪塞过去才对。   天印轻描淡写的一句,已经拆穿了她的把戏。   芽泉在后山腰处,由山顶泉水灌下积成,因形似两瓣嫩芽而得名。千青来这里的路上看到了当初天印扮蘑菇的小土包,心情相当之沉重。   靳凛还没有来,她在泉水边站了一会儿,委实无聊,便蹲下来去接那冰凉凉的水玩。山间清幽,清澈的泉水淌过手心,哗啦啦的响,四周仿佛只余下这一种声音。她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忽然很想叹息,若是自己有谷羽术那般的容貌,大概大师兄就会看上自己了吧。   水面忽而一动,一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千青盯着那轻轻漾开的波纹愣了愣,忽然朝后猛退,直到摔倒在地,先前所在的位置,已经有人一掌拍下。   那是个蒙面黑衣人,千青见他身形虽迅捷,却有些臃肿,与那日从天印屋内出来的黑衣人完全不同。她哪敢耽搁,拔腿就跑,那人却又追了上来,铿的抽出腰间长剑,眼看就要刺来。   千青手中没有武器,感到森寒剑风将至便急忙弯腰避过。那人一击未中,又刺过来。她想也不想,捡了块石头便掷了过去。   这几乎算是黄毛小儿的自保招数,那人被砸到,却猛地退后数步,闷哼一声,口中大概溢出了血,遮容的面巾上都渗出了点点血渍。   千青愣了,不可思议地看了一下手心,纳闷的不行,她丢的是什么大凶器么?   那人被这一下激怒,长剑一甩,复又欺身而上。千青赶紧跑路,扯着嗓子狂嚎:“救命啊——杀人啦——”   后山本就人迹罕至,又山泉遍布,山道上湿滑无比。她心慌意乱地踏上去,脚下一滑,不小心摔翻过去,直接坠下了山崖。   耳旁山风呼啸,千青已抱了必死之心,却有根绳索猛地拉住了她,巨大的力道使她嘭的一下撞到山壁,晕了过去。   ……   晚上项钟敲开金翠峰的房门时,他正在上药,一脸懊恼。   “二师弟,情况如何?”   金翠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过是块石头,就差点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震穿了,这丫头也不知怎么了,内力深厚的吓人。”   项钟在他身边坐下,挑了挑灯芯,神情有些阴郁:“我就知道这丫头不简单,天印失去内力的确属实,但他非要将千青留在身边,岂非没有内情?”   金翠峰挑起眉毛,额头上露出一堆褶子:“大师兄,你的目标是掌门之位,不是那个丫头,可别顾此失彼了。”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更要留意天印的动作。”项钟忽然握住他的手,一脸诚恳:“二师弟,你我情同兄弟,若我顺利继承掌门之位,定不会亏待你,但有天印在,师父永远不会看到你我啊!”   金翠峰狐狸一个,早料到他会说这种话,不过是在装傻等他开口罢了。他按着胸口伤处,故作茫然道:“师兄所言极是,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项钟不料他又将问题丢回来,干咳一声,终究没沉住气,压低声音道:“你我二人不如趁天印现在无力还手,将他……”   金翠峰了然地看着他,贼笑一声:“大师兄好计谋。”   “呵呵,还要仰仗二师弟多多相助才是。”   “那是自然。”   话说的是极漂亮的,可是项钟一走人,金翠峰便派人送信给天印去了。   项钟是蠢人,他不是,若是够聪明,就该将天印内力全失的消息散布出去,让外人来解决天印。这种脑子简单的人还妄想坐上掌门之位,真是不自量力。   他在屋内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倒戈跟天印。千青掉下悬崖的那刻,有两个黑衣人甩下绳索及时拉住了她,看身手,绝不在他之下。这两个人必然是天印的人,若是跟他作对,岂不是会死的很惨?   金翠峰是个怕死的人,所以他决定选一条明路。   天印其实根本不用他送消息,那两个黑衣人现在就在他面前,千青已经好端端地躺在他床上。   “你们救了人我很感激,但我已说过不会回去,你们以后最好别再来找我。”   左边的黑衣人忽然笑了,声音像被石磨碾过一样粗哑难听:“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叨扰了,但我相信,总有一日你会回来的。”他点了一下头,算是作别,然后扯住身边人,迅速退了出去,悄无声息。   天印看了一眼千青,转身出门叫谷羽术进来。   她有些惊讶:“千青回来了?我方才怎么没瞧见?”   天印似笑非笑:“回来了,但可惜没见到靳凛,失望的晕过去了,麻烦你去给她看看吧。”   原本靳凛就不会去,自然不会见到他。谷羽术讪笑了一下,提起裙摆进了房门。   千青已有些醒转的迹象,谷羽术怕她醒来追问靳凛的事,急急忙忙地伸手搭脉,很快便收回了手。“师叔放心,千青没事。”   “哦,那便好。但会忽然晕倒恐怕是身子虚弱,你再仔细瞧瞧吧。”   谷羽术暗自气闷,只好又为千青诊脉,这次认真了许多,收手时表情却变了:“天印师叔,我知道不该管千青的事,但我方才探出她身子不仅很好,还内力充沛。所以……昨日我跟您说的那个可能,您真的不打算好好查一查?”   天印微微一笑:“我只相信证据,不相信推测。”   谷羽术咬了咬牙,将千青翻转过来,一把扯开她衣领。   “怎么会这样……”她吃惊地看着那处还带着红肿的刺青,居然是一枝石竹花!“这是新刺的,不是原来的!”   “那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呢?”   “……”谷羽术咬了咬唇,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无中生有了。   千青终于幽幽醒转,第一动作就是捂住撞得生疼的胳膊:“妈呀,疼……”   谷羽术回过神来,连忙柔声安抚她:“无妨,我马上给你拿些伤药过来。”   千青这才看到她,本想说话,抬眼却看到床边还站着天印,猛地坐了起来:“啊师叔,我这就去做饭!”   “不用了,今日师叔带你出去吃好了。”   “啊?”千青看了看窗口:“出去吃是指到厨房吃吗?”那不还是她做……= =   天印忍不住笑了:“怎么会,今日带你下山去吃。”   “……”千青愣了,他不是不准自己下山的吗?   谷羽术也有些诧异,但也没什么异议。谁知天印又道:“都收拾一下,我们今晚下山,去山下住些日子。” 第九章   千青原本以为天印是随口一说,谁知他竟真的准备起来。她受了伤需要休息,天印便请谷羽术代他去跟师祖说一声。   千青这才发现自己身在天印床上,连忙要起身,他已到了跟前,手里捏着一盒外伤药,伸手便要掀她衣袖。   “师、师叔,我自己来!”千青紧紧捂着胳膊不让他碰。   天印脑中忽的滑过她浑身光溜溜的光景,面上却仍旧四平八稳:“怎么,涂个药而已,你怕师叔吃了你不成?”   “不、不是……”千青照旧不肯松手。   门外忽然有个弟子在高声叫“师叔”,天印不再跟她耗,丢下药膏出了门。   这一走,大半天他才回来。千青正准备回房,又被他拽回了头。   “将你在芽泉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   千青原本就想说这事来着,只是被涂药的事打断了而已,此时听他一问,连忙将那惊心动魄的事复述了一遍,连同自己那个丢石头的壮举也一并说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被谁救的。   天印听后,沉默良久。决定下山果然没错……   千青不是没想过下山,但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要选在晚上。偏偏天印说一不二,大白天就是闲坐着也不动身,非要等到天黑透了才出门。   她有些不情愿,走下山道时频频回头:“师叔,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么?”   天印冷哼一声:“不然你还要告诉谁?”   “……”千青憋闷无比。身旁的谷羽术忽然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神秘地笑了一下。她原本莫名其妙,等到了山门处就明白了。   一人快步走上前来,朝天印抱拳行礼:“师叔,这么晚不知您要去哪儿?”   天印挑高灯笼一照,嘴角勾了起来:“原来是靳凛,这么巧,今晚居然是你守门?”   靳凛尴尬的一笑,瞥了一眼谷羽术。   “也罢,我也不隐瞒,我们要出去住些日子,师父那里我已说过,你若不信,可以去禀报。”   靳凛眼见他要走,忙不迭伸手拦住:“师叔误会了,我并非要去禀告师祖,只是您如今……”他话头一顿,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师兄弟,继续道:“若师叔不嫌弃,靳凛愿追随左右,护您周全。”他实在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人,灯火下,那张年轻的脸早已憋得通红。   天印瞥了一眼千青,她果真满脸期待,眼睛简直兴奋地要放出光来。他想了想,问道:“你出来的事,你师父可知晓?”   “师父不知,我没来得及告诉他老人家,他若知晓,也一定会同意弟子这么做的。”   天印轻轻笑出声来,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直接举步出了山门,老远才抛下两个字来:“也好。”   靳凛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获得允许,欣喜地抬头去看谷羽术,她已快步跟上天印的步伐。   只有千青在旁边笑嘻嘻地叫他:“大师兄,走吧。”   “哦,好。”   四人下了山,到附近村镇雇了辆马车,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许多,天快亮时,已经可以看到长安城门。   靳凛专心驾着车,头也不回地问天印:“师叔,我们要去哪里落脚?   天印挑开竹帘看了一眼:“先找家客栈住下吧。”   千青已经睡着了,嘴角都流出口水来。谷羽术不动声色地避开,转头对天印道:“长安城中有璇玑门的别馆,天印师叔若不嫌弃,可以屈尊去那里待一段时间,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   天印微微一笑:“那岂不是入了美人窝了?只怕我会心思不宁,更不利于治疗了。”他将千青的脑袋搁在自己膝上,轻轻抚着她的发,像是对待一只宠物。千青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口水直接沾上了他干净的衣摆。   谷羽术何曾见过这般有伤风化的画面,脸红着移开了视线,心中却有些异样。这异样来自于天印对千青的态度,似宠溺,似占有,似……   说不清楚,总觉得除去男女之情外,还有些什么别的夹杂在里面。她还太年轻,实在参悟不透。   守门的弟子是管不着天印出入的,所以他们离开的事直到第二天才被项钟知晓。他心急火燎地跑去找金翠峰,开口便道:“这下好了,天印在江湖上朋友多的是,他一出去,反而更难下手了。”   金翠峰看起来比他还心焦,拍了一下大腿道:“可不是!没想到这臭小子跑得这么快!”   项钟心烦意乱地捻着自己花白胡须,气闷地说不出话来。   金翠峰道:“你的徒弟靳凛不是跟着去了么?我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大师兄您的安排呢。”   项钟越发郁闷:“靳凛性子太直,又得师父倚重,我哪敢将心思告诉他,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金翠峰恍然大悟:“啊,师兄果然有远见。”   “那是自然。”   金翠峰心里默默“呸”了一声。   项钟不知他花花肠子,自顾自地呢喃道:“不如派人去天印落脚的客栈投毒?”   “好主意!”金翠峰立即称赞一声,转头又默默奉上一句“呸”。   千青醒来时已是吃午饭的时间,天印照顾她有伤在身,便叫小二将饭菜送到她房间去。她吃饭时心不在焉,探头探脑地朝门边张望个不停,直到被天印喝止才安分下来。   “你就是望穿秋水也等不到靳凛,他跟羽术一起出去了。”   “……”   房门忽然被扣了几下,天印听那声音很重,留了个心眼,去开门前,先提了自己的长剑。   门拉开,外面居然不是一个人,呼啦啦一大排,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高矮胖瘦挤在一起,全都眼神热切地盯着他。   天印微微蹙眉:“各位有事?”   “敢问阁下可是天殊派的?”   为首的壮汉问话时瞄着他腰间,天印低头一看,原来腰间配着的天殊环佩忘了摘下。   天印之前,天殊派虽无拔尖高手,但在武林谱百强上能占二三十位,贵在实力平均,所以才会有那句“长安天殊出高手”的传言。也正因如此,天殊门人向来都是江湖各派人士争相挑战的对象。如果某个寂寂无名的新人战胜了天殊弟子,哪怕就是个刚进去三天的小徒弟,也会被认为是一匹有实力的黑马,武林新秀,或未来的大侠巴拉巴拉……   这直接导致天殊门人养成了出门都摘掉标志的习惯,可惜天印昨夜下山比较匆忙,竟将此事给忘了。关键他佩戴的还是环佩,这表示他在天殊的等级很高。就这形象在客栈里晃荡一圈,不引来武林高手挑战才怪。   天印看出这点的时候,想否认已经来不及了,何况他手里还提着剑,难道要说自己是天殊派的园丁么?= =   那个壮汉见他默不作声,还以为是大侠摆谱,不爽地大手一挥:“难道你们天殊派也有做乌龟的时候吗?有种就跟我比试一场!”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叫嚷着要比试,其他客房的客人都被吸引的探出头来,窃窃私语。   千青早被这群人的架势吓得吃不下饭,这会儿才明白他们的意图,连忙冲过去,挡在天印身前。   众人一愣,还以为她这小姑娘是要强出头呢,谁知下一刻她就点头哈腰地跟大家赔礼开了:“哎呀大家都是住店的,打打杀杀多不好,人家老板还要做生意呢。”   壮汉额头青筋直跳:“滚!!!”   千青缩了一下脖子,强撑着回嘴:“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倒不知礼节,哪有在人家吃饭的时候来嚷嚷着比武的!”   壮汉一愣,还真被她噎住了,纠结半晌,呐呐道:“那……要不等你们吃完饭?”   千青哼了一声,转头去看天印,好一阵挤眉弄眼,心道你倒是快想法子脱身啊!   一群人正在干耗着,忽然听到一道少女脆生脆气的声音:“天印师叔,发生什么事了?”   谷羽术从走廊那头走过来,一脸疑惑:“怎么这么热闹?”   千青注意到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那个壮汉,视线在天印身上转来转去,好半天才吐出句话来:“阁下是……天印大侠?”   天印淡淡点头:“大侠不敢担,在下正是天殊门下天印。”   “啊哈哈……啊哈哈哈,忽然觉得今日天气不是很好,不宜比武,不如我们改日再约吧。”壮汉急急忙忙说完,刺溜一下就钻出了人群。其他人见状,哪敢再逗留,全都一窝蜂地挤着推着走了。   千青愣了许久才回神,对谷羽术竖了竖大拇指:“还是你聪明啊。”   谷羽术掩口而笑:“哪是我聪明,是天印师叔威名在外,仅凭一个名号就震慑住那些人呢。”   本以为天印闻言会很受用,谁知他反而皱紧了眉头。谷羽术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心中惴惴,就听他低声道:“说起来,武林大会就要到了呢。”   天印这个名号的威慑力,还能撑多久? 第十章   谷羽术这趟出去是为天印买药的,这会儿正坐在桌边整理。天印靠着窗边站着,忽然问:“你还未找出症结所在么?”   谷羽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内力的事,无奈摇头:“找不出症结,不过坚持服药,应当能将那份压制解除吧。”   “是解除,还是消除?”   谷羽术面露讪色:“只有找出缘由,才能消除……”   天印转头盯着窗外,脸色未变,眼中却似凝了层霜。   千青去楼下问小二要了些热茶,正要上楼,忽然瞧见门外有两个小孩子在举着棍子对打,其中一个占了上风仍追着另一个不放,口中大喊:“魔头初衔白,快快受死!”另一个挥着棍子强作英勇:“怕你吗?我有霜绝剑!”说着又噼里啪啦乱挥一气。   她呐呐地走出门去,看着那两个孩子一路打闹,直到跑过街角消失不见。   “霜绝剑……”千青怔忪,这个剑名似乎有些熟悉。   街角处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她回过神来,举目望去,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左右各有八名貌美男子,白衣款款,扶车引路。日头似火,那马车却垂着重重帘幕,遮挡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里面的人热不热。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吸引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车从眼前经过,不知是看车还是看人。   那辆车行的极慢,像是故意摆谱一样,优哉游哉的。经过千青身边时,有个白衣男子忽然看了过来,好奇地“咦”了一声。   千青被美男一注视,脸不禁红了一下,连忙移开视线不再多看。   “千青,回来!”   二楼忽然传来天印的声音,千青扭头一看,他一手扶着窗户,望着这里,脸上怒气腾腾。她暗叫不好,忙不迭地冲回了客栈。   刚走上楼梯,却见谷羽术手捧着药碗在发呆,她走过去,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羽术,你怎么了?”   谷羽术吃了一惊,见到是她才松了口气:“是千青啊……”她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碗,递了过来:“我想起还有些事要做,你帮我送去给师叔吧,嘱咐他趁热喝下。”   “哦,好。”千青端着药朝房间走时,心中还纳闷,之前她都抢着给师叔端茶送药的,今天怎么了?   房门推开,天印果然还黑着脸:“不是说过叫你别出客栈的么?怎么不听话!”   千青不敢顶撞,只有拼命装可怜:“师叔,我错了……”   天印哼了一声,走过来喝药。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他的脸色却仍旧不佳。千青想起自下山后,他就如同变了个人,甚至都不再调戏她了,不禁心生疑惑,他怎么了?   啊,难道谷羽术的药起效了,那个正人君子的师叔又回来了吗?   可!喜!可!贺!啊!   她觉得这个好消息一定要跟大师兄分享一下,乐颠颠地要出门,谁知脚刚迈出去一步,身后就缠上来一双手臂。天印的身子紧贴过来,下巴搁在她肩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脖子:“青青,你的身子终于好了……”   他说话时,热气沿着耳朵钻进颈下,千青不禁颤了一下:“师、师叔,您又怎么了?”   又发春了吗?   “我怎么了你不知道么?”天印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来,唇几乎要贴上去:“青青,师叔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明白,你就不能别这么铁石心肠么?”   “……”千青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前面这人还一脸严肃扮深沉,后面就忽然对她上下其手。而且这次居然说的这么露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我……我没铁石心肠啊……”   “你如何不铁石心肠?你害我成了废人,我不怪你,给你好吃好喝,还传你内功心法,你看看你是如何对我的?成天想着靳凛!”   “师叔……您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幽怨呐。千青不敢说出来,奋力去拨他的手臂,他却缠得更紧了。   “青青……”天印忽然咬住她的耳垂,呢喃般在她耳边低语:“我喜欢你。”   “……”千青浑身僵成了一根铁杵,忘了该如何动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他说什么?喜欢她?   之前受他百般调戏,千青要么觉得他走火入魔了,要么就是在整她,但是现在,他却说了“喜欢”……   她猛然惊醒,挣扎着掰他的手臂:“师叔,别、别开玩笑!我是您师侄!”   “那又如何?”天印仍旧不肯松手,脸色却陡然一变,一下子仆倒在地,蓦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千青转头看到,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声音都变了:“师叔,您怎么了?”   “药……有毒……”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千青,下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脸色乌紫。   千青连忙跳起来朝门口冲:“羽术!谷羽术!”   门很快被推开,先进来的是靳凛,一见这场景他就愣了:“师叔怎么了?”   谷羽术从他身后走出,沉着地蹲下来给天印把脉:“中毒了,所幸尚未进入五脏六腑。”她从腰间取出一只香囊,倒出两粒药丸喂天印吃下。他已晕了过去,无法嚼咽,只好用茶水灌。   忙完这些,她才让靳凛扶他躺去床上。千青跟在左右,一步不离。   谷羽术转头捻了些碗里的药渣在手上,忽然上前扯住她手臂:“千青,你作何解释?”   “啊?”千青盯着紧闭双眼的天印,问得心不在焉:“你说什么?”   “师叔喝的药里有毒,你作何解释?”   “……”千青这才转头看她,像是被吓到了:“你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下的毒吗?”   “药是你端来的,自然是你下的毒!”谷羽术不给她分辩的机会,直接对靳凛道:“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天印师叔身边,只怕他还没好,便已遭了毒手了!”   靳凛讶异非常:“是不是误会了?千青一向照顾师叔尽心尽力,师叔也待他她不薄,她怎么可能会害师叔?”   “可是证据确凿,难道非要等天印师叔出了事你才肯信么?”   “可是药是你……”   千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谷羽术打断:“药是我从厨房端来的,当时我还特地检查了许久,并没有问题,谁知交到你手上就出了事。”她一脸痛心疾首:“千青,我以为你是个善良姑娘,还对你姐妹相待,不想你竟……师叔不过让你伺候他,又不曾虐待你,你何必这般报复?”   “……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千青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之前天印那通话已经将她的脑子打得纷乱一片,现在又来这一出,竟然不知该如何招架。她忽然想起天印倒下时的眼神,是不是也在怀疑自己……   “你走吧。”谷羽术背过身去,肩膀轻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求你以后别再害人了。”   靳凛忙道:“羽术,你别冲动,我相信千青不是那种人,何况师叔还没醒,怎么能就这么赶她走呢。”   谷羽术转身看他,咬着唇,似就要落泪:“靳凛师兄,我知道你要说我蛮横,但我身为医者,一向只知救人,若是有人威胁了我的病患,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靳凛说不过她,又觉得这么处置对千青不公,只好悄悄对千青使眼色,示意她先出去。这里做主的终究是师叔,等他醒来,查明真相再做处置不迟。   千青并不想出去,天印是在她眼前倒下的,她怎能不担忧?但谷羽术现在不相信她,口口声声让她走,她又拿不出证据证明清白,也只有暂避其锋芒。   她压下心头委屈,转身要走,手却被一把扯住了。   谷羽术在旁惊呼了一声,她扭头看去,天印已睁开眼睛,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谁都不能赶她走!”   千青心头没来由的一酸,在他床头蹲跪下来:“师叔,真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哪儿都别去。”天印摸摸她的头,轻轻扫了一眼谷羽术,后者心虚地移开视线。   下毒的并不是谷羽术,但她的确一早就发现了药里有毒。她无心管谁要害天印,只觉得这是个机会。如果能将千青赶走,她的胜算就大了。可惜还是没能得逞……   靳凛见师叔对千青这般亲昵,已察觉二人关系匪浅,示意谷羽术跟他一起出去。谷羽术压着一股怨气跟他出了门。   毒入得不深,天印的脸色已有些好转,千青却还是一脸担忧,眼中盈着泪。   天印轻轻抚着她的脸:“你这下可相信我的话了?”   “什么话?”   “我喜欢你,即便你真的害我,我对你也是真心的。”   他的目光温柔如三月春水,轻轻漾入千青心里。有些东西似乎被触动了,摇曳着晃出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腔里细微的绽开来,又扩散到四肢百骸。   千青怔忪着,这一刻,忽然觉得,师叔对她的确是发乎真心的。 第十一章   天印又服了剂汤药,沉沉的睡了。千青守在床边,心情飘飘荡荡。   所有感觉都因那一席话变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很铁石心肠,师叔的确对她很好,而大师兄眼里只看得到羽术,她又何必这般执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总觉得不可思议。师叔失去内力之前,与她并不熟悉,他是何时喜欢上的自己,实在想不通。   何况两人还隔着辈分呢。   房门被轻轻叩了两声,千青回神,看了一眼天印,起身去开门。谷羽术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支银针。   “千青,我方才不问青红皂白便怪罪于你,实在惭愧。我这般意气用事,哪有脸再行医救人,愿自断筋脉赎罪,只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我。”她说着便要扬手用针去刺手腕,千青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   “你这是做什么?师叔还未恢复,你若无法行医,谁还能救他?”   谷羽术眼中涌出泪来:“可是我差点将你赶走,你定然恨死我了,我没脸再见你了……”   千青最见不得人流泪,慌忙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怪你就是,你千万别伤了自己。”话虽如此,她对谷羽术之前的不信任始终有些膈应,再想回到以前的亲密怕是难了。   谷羽术听她这么说,越发愧疚,丢了银针,掩面而泣:“怪只怪我太在乎天印师叔的安危,一想到他被人害得险些丧命便气愤难当,我对不住你……”   千青闻言一怔,捕捉到了重点:“你……莫非对师叔……”   察觉自己失了言,谷羽术猛地抬起脸来,连连摇头:“不不,你误会了,我岂敢高攀……”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千青心中的猜想却已坐实了。   难怪她总是抢着照顾师叔,原来是这个缘故。   “可是……大师兄对你有意啊。”千青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起这个,大概是觉得可惜,他们几人未免太阴差阳错了。   谷羽术满脸惊讶:“怎么会?靳凛师兄对我是很好,但只是出于礼节的照顾,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   “……”是误会吗?= =   谷羽术拭了拭泪,嗫嚅道:“不知天印师叔现在如何了?可否让我进去为他把把脉?”   千青本就无权阻拦她,何况她还问得这般小心翼翼,便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让她进门。   谷羽术进屋后,先替天印诊了脉,仍是一副恭谨模样。千青见不惯她这样,刚想开口劝两句,就听她道:“千青,我要替师叔逼出余毒,你可不可以回避一下?”   千青本想留下帮忙,但她现在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只怕留下反而影响她发挥,便离开了房间。   然而留在房间内的谷羽术并未替天印逼毒,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屈膝跪在了地上:“天印师叔……”   床上的天印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就知道你会来,比我想的还早了些。”   谷羽术不敢看他,头低垂着,搁在衣摆下的手攥的死紧。   天印扫了她一眼:“我念你是玄秀弟子才一直礼遇,千青不能动,我早警告过你,你不仅不听,还用这种幼稚的手段,难道你认为我看不出药里有毒么?”   “……”谷羽术背上浮了层冷汗。   “你非我派弟子,年纪又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无论你怀着什么心思,我只当不知道,中毒的事也不会追究,免得毁你前程,但你记着……”天印语气森冷,跟任何时候的他都不一样:“我这里,只留有用的人。”   换句话说,她的任务只是为他医治,如果医不好,最好趁早离开。   谷羽术心头一震,强撑着称了声是,起身时脚步虚浮。   既然只留有用的人,那千青又有什么用处!   出了门,她扶着墙壁站了许久才缓过劲来。她本不想这样,捧着药碗的时候也觉得这样太急进了些。但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一是刚好见药被下了毒,可以顺手利用;二是相信靳凛心在自己身上,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她对着药研究了许久,确定自己可以解开这毒,才将药交给千青。届时一个害人,一个救人,千青肯定会被逼走,自己也能取得天印信任。   但她估计错了,靳凛太正直,正直的让人讨厌。而天印毫无原则地宠信千青,又根本让她无从下手,反而落得进退维谷。   千青拎着茶壶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脚步轻快而急切。谷羽术立即收拾好情绪,朝她走去,又是一番忏悔,这才抹着眼泪回了自己房间。   千青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看这样子,倒像是自己欠了她的了……   回到房内,天印还在睡着。天色将暮,夕阳从窗口洒进来,照在他搭在床沿的手上,流转着滑过他的衣角,安详的像是个梦境。千青放好茶壶,轻轻走过去,蹲在床边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在想着他说的话,从第一句开始回忆,试图找出他喜欢自己的证据。   可是真的很渺茫啊!   “唉,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千青垂着脑袋低声长叹。   “就喜欢你这样。”   她陡然抬起头来,天印正看着她,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这感觉简直跟捉奸在床一样让人尴尬,千青手足无措,连话都结巴了:“我、我……”   “你什么?你也喜欢我?”   “没有!”   “没……有?”   那幽幽拖出的尾音尽是调侃。天印撑起身子,慢慢靠过来,脸越贴越近。千青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眼睫颤动不停,直到他快贴上来时,终于熬不过闭起了眼睛……   并没有预想中的触碰,倒响起天印嗤嗤的笑声。   千青睁开眼睛,就见他促狭地看着自己:“这么期待还不叫喜欢我?”   “我……我没期待!”   千青羞恼难堪,爬起来就要出门,天印连忙拉住她,用力一扯将她拽入怀里,头低下来,压住她的唇。   他很有耐心,起初只是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瓣,直到她气喘吁吁,才伸手捏住她脸颊,迫使她启唇,舌喂进去,攻城略地。   这种感觉千青从未体会过,与他那次亲她不同,那只是唇与唇的触碰。而这次,她甚至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第一次觉得师叔陌生又亲近,与她密不可分。   停下来时,两人都喘息着。天印屈指托着她的下巴,用拇指轻抹着她的唇:“以后别再嘴硬了。”   千青被他晶亮的眼睛盯着,再也待不下去,推开他就朝门边跑,险些被门槛绊倒。   天印靠在床沿微微笑着,这个苦肉计,值!   夕阳隐下,室内昏暗起来。天印下床去点蜡烛时,靳凛的声音在外响了起来:“师叔,我回来了。”   他是去查毒药的事的,此时回来,必然已有了结果。   天印吹灭火折子,应了一声:“进来。”   靳凛进了门,见他已下床,连忙要上前搀扶,被天印摇手拒绝。   “师叔,弟子问过小二,客栈今日并无新客入住,早上倒有两个人来送过菜,走的是后门,那里正连着厨房。”   天印在桌边坐下,抬手示意他也坐:“可知那二人作何打扮,是不是练家子?”   “小二说他们粗布短衣,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年纪轻轻,健步如飞,应当是练家子。”   天印闻言沉默下来,良久才说了句:“看来还要换个地方。”   靳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脸上的忧虑在烛火下一览无遗。谷羽术说这种毒药是由一种山草制成的,没有加入别的毒素,成分比较单一,所以毒性虽强,解毒却较为容易。而制毒的那种山草,天殊后山上多的是。他不禁怀疑投毒的人就来自本派,但仅凭这点就下论断又未免太武断,所以不敢告诉天印。   二人各怀心思地坐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铛声,清灵悠远,仿佛能让人听到行人的惬意与安然。   天印起身走到窗边,街道上,那辆白天驶过的马车又缓缓经过,经过门口时,不知何故停了一下,顿时引来路人聚集围观。然而不过片刻,那车忽又动了,左右八名美男目不斜视地扶车前行,举止招摇,神情低调。   天印收回视线,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对靳凛道:“这里住不下去了,不说投毒的事,就是那些武林人士也随时都有可能上门挑战,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比较好。”   “师叔所言极是。”   “我马上修书一封,你送去城西金家,交给锦华夫人。”   靳凛抱拳应下,心中却微微吃惊。金家可是官宦人家,主人是镇守长安城的金将军。金将军前年率兵去西南边陲平叛,重伤身亡,其妻巾帼不让须眉,替亡夫继续镇守长安,被圣上册封为锦华夫人。师叔居然还认识这样的大户?   带着信出门前,他忽然想起什么,在门口踟蹰道:“师叔,恕弟子多嘴,谷师妹也是一时心急才错怪了千青,您千万别怪罪她。”   天印笑得很亲和:“怎么会,她千里迢迢赶来为我医治,我已感激万分,怎会怪她呢?不过青青不能动……”他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无论是谁。”   靳凛不明白他话中深意,只道他对千青宠溺,抱了抱拳,出门办事去了。 第十二章   接连下了几场雷雨,暑气未褪,反倒见长。长安城里的人似也萎顿了,街上行人骤减,任由那毒辣辣的日头逞凶去了。   早上千青下楼去厨房炖药,就见上次向天印挑战的那几个武林人士又叫嚣着拦住了别人。她赶紧避开,这种天气,人心浮躁啊……   走进后院,谷羽术正在跟靳凛说着话,千青本不想打扰,谷羽术却立即止了话头,迎了上来:“千青,来帮天印师叔炖药么?”   “嗯。”   “要帮忙么?”   “不用了。”   谷羽术“哦”了一声,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千青看过去时,那笑里又夹杂了几许讨好。   自出了中毒的事,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千青自然是明白的,但那疙瘩始终在,要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可能。   进了厨房,谷羽术果然又紧跟了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千青能看出她在努力找话题,不好拂了她面子,只好也跟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谷羽术看出她眉目间的疏离,越发尴尬,刚好瞧见她后颈露出一小块肌肤,眼珠一转,笑道:“千青,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千青将药罐炖上,擦了擦手,转头看她:“故事?”   “嗯,你有没有听说过初衔白这个人?”   千青一愣,上次听那两个小孩子打闹时就听过这个名字,她倒是没什么印象,就是听谷羽术说到这个名字的口气小心得很,不禁起了疑惑:“没听过,你说说呢。”   终于勾起她的兴趣,谷羽术微微松了口气,心中稍稍整理一番,刚想说话,忽然瞥见门外的人影,又立即住了嘴。   千青正想追问,就见天印走到了门口。他看了一眼还在炖着的药罐,对她道:“不用忙了,我们现在就走了。”   “啊?要去哪儿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天印走过来牵她的手,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千青连连挣脱,他竟直接扯着她就朝外走,她只好将袖子掳下,遮住手指。即使如此,出门时看到靳凛,她还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马车早已备好,千青正疑惑这是什么时候做的准备,就听天印在旁幽幽道:“要我抱你上去吗?”   她惊得跳起来,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也顾不上路人笑不笑话了。   天印一上来就毫不客气地在她身边坐了,挨得极紧。千青悄悄去看谷羽术,她远远坐在边上,垂着头盯着脚尖,看上去竟有几分凄凉。   马车驶动起来,天印忽然又伸手覆住千青的手,她想挣开,又怕惊扰到谷羽术,一张脸红了个透,悄悄瞪了他一眼。天印含笑凑过来跟她咬耳朵:“不错,你已经会向我使性子了。”   千青被他说得更加羞恼,干脆别过头不看他。   谷羽术忽在此时问道:“天印师叔,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城西。”   看他准备的这么妥当,还以为是要出城呢,原来只是要去城西么?千青暗暗想了一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觉得从下山到现在,感觉像是在被追着跑一样。他遇到什么事了么?   这么想着时,她不禁偷偷瞄了天印一眼,却正好迎上他的双眼,里面满是戏谑的笑意。他忽然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千青扭过头来,心中愤懑,管他遇到什么事了!   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地方。马车简陋,坐得并不舒服,天印中的毒虽不严重,但终究需要修养,下车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千青只好不再计较他吃自己豆腐的事,稳妥妥地扶他下了车,抬眼看去,面前赫然一座朱门高墙的大户,门额上龙飞凤舞地写了“金府”二字。   靳凛得了吩咐,刚要上前去敲门,那门却自己打开了。里面飞奔出个紫罗纱裙的女子,眉眼俏丽,头上斜斜绾着的堕马髻像是随时都要松散开来。   “天印,天印,你终于来了!”   光天化日的,她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仆从,她却像是只看得到天印一个人,就这么一路欢笑着扑了过来。   天印朗笑出声,伸手接住她,任她将自己抱了个满怀:“金花,好久不见了。”   “哎呀,你真烦人!别叫我小名!”她推开天印跺了跺脚,嘴上介意,脸上却仍带着笑:“你总算肯来找我了,多住些日子吧,我们好好聚聚。”   天印笑得很舒心,一点没有隔阂的样子,点头道:“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叨扰些时日的。”   女子更加开心了,又展臂搂住了天印,羞得那些仆从纷纷低头看地。天印倒一点不介意,哈哈笑着,甚至还反手抱了抱她。   谷羽术和靳凛早就目瞪口呆,千青则远远地退到了一边。   刚才天印去抱人时,不自觉地松了她的手,可能自己都未察觉。   那边两人终于叙旧完毕,想起旁人来了。天印转头要牵千青,却发现她站在远处,离自己足足有两丈远,不禁有些好笑:“你怎么了,快过来。”   千青看了一眼那女子,又迅速垂了头,站在靳凛身后不答话。   天印这才察觉自己方才冷落了她,忍着笑道:“忘了介绍了,这位便是名声赫赫的锦华夫人。”   千青闻言不禁一愣,又去看那女子,她生了张娃娃脸,圆颊粉嫩,瞧着倒像是个少女,只那垂下的发髻添了几丝成熟风致。锦华夫人好歹是巾帼英雄,名号自然很响,千青多少听说过一些,但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跟那些传闻中的贵妇一点也不一样,甚至还有些……出格。   谷羽术和靳凛已经分别行了礼,她也赶紧敛衽下拜,却有双手及时托住了她。天印笑眯眯地看着锦华夫人:“金花,这是千青,你一定要见一见。”   锦华夫人又发牢骚:“都说了别叫我小名,我现在叫锦华!锦华!”   天印忍不住哈哈笑道:“好好好,我记住了。”   锦华夫人这才满意了,走近来看了看千青,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对身后的仆从招招手道:“带客人们去休息吧。”   她态度这般冷淡,千青心里不禁有些忐忑,毕竟是寄人篱下,自己似乎并不受主人欢迎。   进门时,天印又被锦华拉住了。千青抢先二人一步,就听她在身后小声道:“你以前不是说要娶我的么?现在又看上别人了?”   天印“扑哧”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千青忽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来了不该来的地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难怪锦华夫人对她不客气,原来她跟师叔才是一对。   也是,虽是寡妇,人家有财有势又有貌,哪是她比得上的?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   大厅里早有仆人奉上了茶,锦华亲自引着几人入座,独独将天印安排在上首,一点也不在意仆人们异样的眼神。天印自觉僭越,终究还是退到下方坐了。千青就坐在他旁边,那份不自在又浮了上来,连看一眼锦华夫人的勇气都没有。   这二人是旧识,她虽未回应师叔,但总觉得自己是横插了一脚。   锦华夫人对天印道:“我这里许久没有故友来访了,前些日子邀玄月来做客,她居然说忙,说至少也要到月尾才能来看我,我正惆怅着,你便来了。”   天印抿了口茶,笑道:“玄月师姐能有什么忙的?无非是忙着保养,你若想见她,直接去天殊山好了。”   “我可不去,德修老头最喜欢说我,成天叫我装文静装贤淑。哼,贤淑的女子多了去了,少我一个又何妨?”   “师父也是为你好,身为诰命夫人,下次可不能再对着人就抱了。”   天印这么一说,旁边的仆从都纷纷舒了口气,看那样子竟像是要上前拜谢他一般,可见锦华这作风也让他们头疼得很。   哪知锦华压根不买账,圆脸鼓鼓的,气闷道:“我只抱你,又不抱旁人!”   仆从们顿时又耷拉了脑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天印无奈地拍拍额头,起身道:“先这样吧,劳你给安排个地方休息,我们稍后再好好聊。”   锦华忙吩咐仆从引路:“房间早就备好了,但你之前也没告诉我,我准备了四间呢。”她指着千青问:“要不要将你跟她安排在一间?”   她问得这么直截了当,眼神无辜又纯洁,千青愣了半天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天印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当别人都跟你一样么?”他转过头瞟了一眼千青:“不过她若同意,我自然也乐意。”   千青连忙摆手:“不不,夫人,我跟师叔没什么的!”   天印的脸黑了一下。   锦华看看她,又看看天印,撇撇嘴:“随便你们好了,要不是看他相中了你,我何必拱手相让,哼!”   “……”千青闻言,顿时身上冷汗涔涔而下。   好一位惊世骇俗的将军夫人啊……   【本书下载于派派小说后花园,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paipai.fm】 第十三章   金府虽是将军府,出乎意料的是外面看着气派非凡,里面却并不算大,然而布局别致的很。仆从引着四人朝别院而去时,千青瞧见花园里一丛月季开得娇艳似火,竟是蓝色白边,忍不住出口赞叹:“啊,好美的丝带琉璃!”   中土月季色系多为红黄粉,丝带琉璃是从西域传入的,稀罕的紧,拥有者也是非富即贵。领路的仆从闻言不禁面露骄傲:“姑娘慧眼识珠,可没几个人认得出丝带琉璃呢。”   走在千青身边的谷羽术眼神异样地看了她一眼:“千青知道的可真多呀。”   千青愣了一下,心里也奇怪起来,对啊,她是如何知道这花名的?   前面的天印忽然回过头来冲她笑了一下:“发什么呆,快些走。”她这才压下疑惑,跟上步伐。   别院恰好四间房,长者为尊,向南的那间自然是天印的。仆从退去后,他将三人全都叫到了自己房内。   “锦华夫人以前是行走江湖的,行事大大咧咧,说话也没心没肺,你们别见怪,其实她这个人是很好的。”他坐在桌边,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说这番话时,带着斟酌。   靳凛上次送信并未见到锦华夫人,今日头一回得见,确实被她的举止吓得不轻,但听她谈话,也知晓她与长辈们都熟稔,这样的人,再出格也是有可取之处的。他点头道:“师叔说的是,锦华夫人这是真性情。”   旁边的谷羽术没接话,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不过就是个不守妇道的疯子罢了。   千青却没有加入他们,进了房后她就给天印整理床铺去了,做自己该做的事,就当没听见他说的话。   天印瞄了她一眼,见她始终不看这边,暗暗好笑,挥挥手示意靳凛和谷羽术出去。   房间门合上时“吱呀”响了一声,千青这才回神,发现手下那床薄被半天也没铺好,不禁抽了一下嘴角。刚要回身看一下,腰间一紧,已被一双手牢牢环住。天印的下巴摩挲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吹气:“怎么,吃醋了?”   千青歪头避开,伸手去拨他的手指,天印哪肯松,轻嘶了一声,环得更紧:“你可别太大力气,我没了内力又中了毒,现在哪敌得过你。”   他总能抓住她的软肋!千青郁闷地不行,干脆随他去,仍旧伸手去铺被子,理也不理他。   天印闷笑了两声,一手扶了她的肩,迫使她转过头看着自己:“也罢,我就与你直说了,我与金花是有过一段,但那时我们年纪都还小,朝夕相处的,自然容易动心。没多久她遇上金将军就移情别恋了,大概是觉得愧对于我,她擅自拿了金将军的家传刀谱来给我练,后来见我赢了金将军,又后悔不迭地叫嚣着要杀了我……直到前年金将军出事,我来探望,这才重归于好。”   千青不吭声,却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这个锦华夫人的确是性情中人,做事完全没有章法,想到哪儿便是哪儿。可她毕竟是天印的旧相好,何况他还给过她一个迎娶的承诺。   呃……不对啊,她这是在做什么?师叔要娶谁与她何干?虽然大师兄心里没她,她也犯不着转身就投入师叔怀里吧。千青默默腹诽完,忽然觉得腰上那双手臂烫的灼人,又伸手去掰他的手指。   天印见她这般坚决,只好无奈地松了手,叹气道:“你这丫头何时这么倔了?果真是被我宠坏了。”   千青心里被这话刺得窜出了团火,脸上却嘿嘿笑了:“那师叔您以后就别再宠弟子了,传出去多不好。”   天印的脸蓦地乌压压黑云笼罩:“怎么着,急着跟我划清界限了?”   “师叔这话说的,您是人中龙凤,弟子我无名小辈,与您站在一起会折辱了您身份的。我觉得锦华夫人跟您挺般配的啊,无论年纪还是身份,可适合了!”   天印眉毛一扬,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么说你还是吃醋了。”   “哎哟师叔,我这是为您着想啊,您可是亲口答应了要娶人家的,若是违约,说出去会叫他人不齿的。”   “是么?谁不齿?叫他站出来啊。”   “……”千青斜眼,这儿就我一个好么。= =   天印又要上来搂她,千青一个闪身避开,远远躲到桌边站着,不让他接近:“师叔您有话好好说,万一被锦华夫人瞧见,误会了就不好了。”   天印的脸色更黑了:“再说一句锦华夫人,我就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   他走到桌边坐下,叹了口气:“好吧,我是说过要娶她的话。那时候金将军刚过世,她伤心得死去活来,说自己再无依靠,我为安慰她便说了句‘若你真无依靠,将来我娶你便是’。那日我写信给她,已经提了你我的事,她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不过是性格使然,随口将这事拿出来问一问,你倒记在心里成了个疙瘩。”   千青眼睛瞪成了铜铃:“等等等等……你我的事?你我有什么事?”   天印磨了磨牙:“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出这个门了。”   千青见他双眼放光,神情微妙,立即拔腿就要跑,天印伸脚踹了个凳子,她立即被绊了个狗啃泥。正疼的妈呀爹呀的乱嚎,身子已经被他捞了起来。   天印将她抱起来直接丢上了床,没等她坐起来,人就跟着压了上来,照着她的脖子就狠狠地吻了下去,简直像是咬。千青疼的叫了一声,他已抬了头,一脸阴笑:“你以为我随口说说的么?再装傻就真的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啊啊,师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在哪儿?”   “呃,错在……错在我说错话了!你我有事儿,真的有事儿!”   天印似乎满意了,笑着点了一下头:“这还差不多。”说完伸手拍拍她的脸,又去摸刚才吻过的脖子,那里已经红了一块,看起来扎眼得很。   千青哪里被这么对待过,羞愤的想死,他的手一碰上来,她就跟个泥鳅似的,浑身直扭。   天印照着她脑门一记弹指:“别乱动!”   千青捂着额头嗷嗷乱叫了两声,忽然感到腿间有个硬邦邦的物事抵着自己,莫名其妙:“师叔,您怎么了?”   莫非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她想着,竟想伸手去摸一摸。天印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微微喘着粗气:“不长眼力的,下次可不放过你!”他翻身坐起,整了整衣襟,快步走到桌边灌了几大口凉茶。   失去束缚的千青连忙坐起身来,瞄瞄他的背影,又瞄瞄门,终于一鼓作气冲了过去。正要拉开门,天印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等等。”   她收回脚,干笑着转身:“师叔,我不是认过错了么?您中毒未愈,我得去给您煎药……”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天印十四剑’的心法你练到多少层了?”   “啊?第、第三层……”   “才第三层?”   果然!千青心想,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 =   天印的神情认真起来:“好好练,早日练到第五层,记得到时候告诉我。”   千青满心疑惑,难道他真的打算取代玄月做自己师父么?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赶紧点头答应了下来。此时此刻,逃命要紧啊!   晚上锦华夫人备了晚宴为几位接风洗尘,满满一桌的菜,看的千青口水淋漓。她尝了一圈后,忽然咬着筷子一脸纠结地戳戳身旁的天印:“师叔,我真对不住您。”   “嗯?怎么了?”   “以前让您吃的那些东西……真是委屈您了……”TAT   天印轻轻笑了,趁着抿酒,抬袖遮了嘴角。   锦华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忽然问:“天印,你说这是玄月的徒弟?”   天印点点头。   “啊,你居然吃窝边草,还不如只兔子!”她拍了一下桌子,忽然又叫道:“不对,还要加一句老牛吃嫩草!”   靳凛和谷羽术年纪轻轻,何曾听过有人将男女之事拿出来这么露骨的开玩笑,唯有默默低头吃菜,权作没听见。天印却笑得很欢畅:“可不是,你才知道我有这癖好么?”   “哼,你定是练德修老头的功夫练傻了,这小姑娘哪儿好了,你真没品味!”   “哈哈哈……”天印又放声大笑。   千青夹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忍住掀桌暴走的冲动。我说,您二位能不能别这么正大光明的刺激人啊!   这个话头一过,锦华夫人忽然又来了别的兴致,站起来掳了掳袖子,对天印道:“说起来,你我二人好久不曾比试过了,今日来一场如何?”   天印的笑容僵了一下,默然不语。   千青忙伸手阻拦:“夫人,师叔前段时间刚受了点儿伤,不如改日吧。”毕竟是旧相好,若是说师叔没了内力,实在是丢他面子,千青也只有这么说了。   “无趣!”锦华皱了皱眉,脸颊又不自觉地鼓了起来,转头看着千青道:“你这丫头倒是心疼他,难怪他看上你了。”   千青决定闭嘴吃菜,再也不说话了……   一顿饭吃完,锦华又拉着天印叙旧,其余三人不便打扰,便各自回房去了。走在路上,谷羽术忽然悄悄对千青道:“你要注意些,这个锦华夫人时时刻刻觊觎着天印师叔呢。”   千青愣了愣,讪讪一笑。这话居然是她来提醒自己,感觉还真是微妙……   回房坐了半晌,天印的房间依旧没有亮灯,千青探了几次头后,觉得自己这种偷窥行径实在给天殊派丢脸,干脆大大方方走出了门——咳,去散步。= =   又走到白天经过的那个花园,月色下那株丝带琉璃越发美艳,蓝盈盈的又有几分妖媚。千青走近嗅了嗅花香,正陶醉着,忽然听到一阵笑声,像是从天外传来,却近在耳边。她愣了愣,转头找了一圈无果,抬头一看,院墙上逆光坐着个人,一看身形就是男子。   像是感应到千青在看他,男子微微偏了偏头,一张脸在月光下显山露水,只一眼,便叫眼前的丝带琉璃都失了色。如水月光一照,周身都覆了一层虚无缥缈。   千青呐呐呢喃:“啊,我看见仙人了么……” 第十四章   天印从回廊那头走过来,一眼就看到千青仰着脑袋在发呆。   “千青?”   “嗯?”千青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即扭头去看院墙,万分失望的叹了口气:“啊,仙人不见了……”就知道这种神仙人物都是一眨眼就消失的,唉唉,师叔干嘛不晚点过来啊!   天印听见她的嘀咕,笑眯眯地走过来,抬手就给她一记爆锤:“大晚上的思春呢?哪儿来的神仙啊!”   “……”千青眼泪汪汪地咬唇,太不公平了,您还成天发春呢!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月光旖旎,花香氤氲,她眼中莹莹闪烁,竟叫人移不开视线。天印干咳一声转过头去,只觉心头浮躁越来越盛。   刚才跟锦华叙旧,她还笑他不过饮了几杯酒便面色潮红、眼神淫|荡,活脱脱一个毛头小子。而实际天印以前就是以童子功做基本功的,早已锻炼出来。后来投入天殊门下,虽不再那般要求苛刻,但天殊心法也讲究“固精固气,回精补脑”,他尚未成家,自然修身养性。以前年轻气盛时都不曾失态过,最近这是怎么了?想起之前他调戏千青,哪一次不是游刃有余,可今天白日里不过亲了她一口,压了她一下,温香软玉一触碰,居然就有了反应。   天印觉得很不妙,但对着锦华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借口喝多了告了辞。   “师叔,您怎么了?”千青凑近了些,却见他双颊绯红,月色之下看来,竟莫名的叫人心头一动,连忙转头,不敢多看。   “回去吧。”天印似乎想牵她的手,想想还是自己率先走了。   千青在原地思索半晌,暗自沉吟:师叔脸红着回来,难道是跟锦华夫人旧情复炽了?   这天半夜,谷羽术忽然在睡梦中警觉坐起,就见有人举着烛台站在门外,火光投在门上,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她立即整整衣裳下床去开门,果然是天印。   “天印师叔,这么晚了,您有事么?”她压着心头跃动,问得小心翼翼。   天印跨进门来,示意她掩好门,还在门口就道:“来找你看病。”   “病?”   “嗯,今日未服药,心头总觉得一阵阵浮躁,你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谷羽术忙请他入座,细细听过脉象,抬头时,她脸上神情微妙难言,渐渐地又变成尴尬,面红耳赤:“天印师叔……恕晚辈直言,您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胸口堵闷,还……”她瞄了一眼天印的腰,住了嘴。   天印也有几分赧然,但对方是大夫,他也不介意承认:“确实。”   “看来师叔是邪热内蕴、阳火炽盛,所以才会觉得心头浮躁。”   “那我该如何医治?”   谷羽术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师叔不妨先回去,明早我就煎好药给您送过去,保证药到病除。”   天印听她这么说,面色稍霁,点点头起身出了门。   谷羽术目送他出去,关门的瞬间脸上便浮出了笑意。   虽然不知道压制天印内力的究竟是什么,但人体内火旺盛得到外泄,也是一种缓除体内积郁之法,这些日子一直汤药治疗,恐怕已经到了见效的时候了。若解了那压制,那么,那个第一高手的天印也就回来了。   谷羽术坐在床头轻轻笑起来,总算等到了这一日。第一高手的名号威震江湖,也许下一步就是武林盟主,如果她能得偿所愿,她就会成为武林盟主夫人。   璇玑门主加上武林盟主夫人,这样的头衔,几个女子能抗拒?   谷羽术又倒头睡下,后半夜这一觉,分外香甜。   第二日一早,千青照旧去给天印煎药,还没到厨房,就见谷羽术端着一盅药汤走了过来。   “千青,不用忙了,师叔的药我已煎好,这就给他送去。”   “啊?哦……”千青莫名其妙,那次师叔中毒,她还一副再也不碰药碗的模样,怎么现在又变了?她摇摇头要转身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了谷羽术:“诶,对了,你上次那个故事还没说呢!”   经这一提,谷羽术也想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示意她到前面花园里去说。   朝阳尚露,葡萄架上串串青珠长势喜人,藤叶繁茂伸展着,直垂到下面的石桌椅边。谷羽术将药盅放好,示意千青坐下。   “初衔白名号很响,你居然没有听过?”   “是吗?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也罢,那我要从头给你说起才行。”谷羽术理了理头绪,这才继续道:“初衔白成名于五年前,彼时不过一少年,却以一招“千风破霜剑”立于江湖不败之地。武林谱记载,他有次力战江湖数十高手,完胜时‘发鬓不乱,衣不沾尘,唯剑锋点滴血迹耳’,可见其剑术精湛凌厉。”   “啊,好厉害!”   “然而这位不世之才却不走正道,为祸武林。江湖比试均讲究点到为止,他却从不手下留情,更甚至还有句噎死人的理论。”   “什么?”   “强者当立,弱者该死。”   “……”   “他豢养了一群美貌少女,但凡到一个地方,那群少女便会先行而至,撒花铺路,仿佛迎接圣人。然而他一现身,却是血流成河。他挑战的越多,死在他手上的就越多,而他本人也就越猖狂,以至于最后成为武林公敌,甚至连一向不露面的武林盟主都亲自出山,对他发了追杀令。”   千青摇了摇头,一脸感慨:“他杀了那么多人,也难怪盟主要他的命啊。”   谷羽术撇撇嘴:“不过他说的也对,高手才值得活着,蝼蚁之辈有什么好怜悯的。”   千青愣了愣,似乎不太相信这话会出自一个医者口中。   可能谷羽术自己也意识到失了言,讪讪地笑了笑。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   “啊?死了?”   “对啊,武林盟主的追杀令一下,各派高手围剿,他能活得下去么?”   千青像是吓了一跳:“围剿?”   “可不是,听我师父说,那次各派中坚至少出动了三百人,门下弟子就不说了,总之场面很壮观,可惜我无缘得见。”   千青抖了抖,心想要是换做她,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还见什么见啊!   谷羽术端着药起身要走,想想又不放心地问了句:“你真没听说过他?”   “没啊。”   “好吧,那你若是想起什么,记得告诉我。”她亲和地笑了笑,娉娉婷婷地迈着步子走了。   告诉她?千青很疑惑,难道她也想顺手帮她治治失忆吗?= =   天印尚未起身,谷羽术在门口敲了好几遍门,他才来应,额上浮着层汗,看这模样,昨晚肯定睡得不是很好。   谷羽术将药盅端进房放好,又回身掩了门,天印见状道:“天气闷热,还是开着吧。”   谷羽术却垂手站在一边,一语不发。   天印只好随她去,低头去揭药盅的盖子,忽而一怔。   居然是一盅清水。   “这就是你煎的药?”   谷羽术微微抬头,嫣然一笑:“师叔,您需要的药,不是这个。”   “哦?那是什么?”   谷羽术纤纤柔夷提到腰间,一寸一寸,抽开腰带。绿衣微敞,白裳轻摇。少女肌肤玉质天成,眉梢眼角的青涩期待便是最勾人的风情。她踢了绣鞋,赤着脚走过来,身姿柔软得像只猫,轻轻一歪,便躺倒在天印怀中。   邪火内蕴,最严重的可不是晚上,而是大清早刚起床时,谷羽术很清楚。   天印低头看她,似乎也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白嫩的肩胛:“看来你是要自荐枕席,做我的药了。”   “师叔可满意这味药?”   “满意是满意,不过吃了便吃了,药渣我是绝不会留的。”   谷羽术神情蓦地一僵。   天印抬手捏着她的下巴,笑得很开怀,偏偏眼神暗沉沉的一片:“你若真愿意,我也乐意接受,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就算睡了你,我也不会娶你。”   “……”谷羽术脸上血色褪尽,苍白一片。   天印见她不说不动,轻轻一笑,低头便要吻上来,谷羽术这才惊醒,连忙推开他站好,手忙脚乱地穿戴衣裳。   “果然啊……”天印笑得很嘲讽:“我猜你看中的,也不过就是我的一个名号罢了。不过这个名号能不能持久,还要看你的医术。”他端起药盅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唇角:“希望下次你能端来真正有用的药。”   谷羽术本想说出他可能就快恢复的消息,但被连番挖苦讽刺,心里怨尤丛生,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说,沉着脸出了门。   转过回廊时,差点撞上别人,她停步一看,居然是靳凛。   “谷师妹……”他的视线从她凌乱的领口扫向天印门边,神情黯然:“我早该猜到的,能入你眼的,自然是师叔那般的人物。”   谷羽术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抬头时却一脸羞愤,哽咽两声便要落泪:“你一定都听到了对不对?我承认我对天印师叔有非分之想,我不自量力,你一定会在心里笑话我对吧?”   美人娇弱,自然惹人怜惜。靳凛连忙低声劝慰:“怎么会?我永远都不会笑话你的。”   谷羽术怔怔抬头,眼中反而涌出更多泪水,她轻轻将头靠进他怀里,感动不已:“多谢师兄……”   千青刚好从花园那边一路闲逛着回来,撞见这一幕,震惊之外连忙回避。跟只螃蟹似的横着倒退到看不见的位置,刚松了口气,一只手扯住了她的后领。   天印阴沉沉地站在她身后:“青青,一直是你负责给我煎药的,你都给我吃什么了?”   “啊?没什么啊,就是药啊。”   “是么?师叔我心头浮躁,内火炽热,不会是你在药里加了什么吧?”他低头在她耳边磨牙:“厨子大叔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又给我吃了?”   “怎么可能!”千青虽然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但“吃了壮阳的东西男人会变禽兽”这种至理名言,玄月可是教导过的。师叔已经够禽兽了,怎么能再火上浇油!   可惜禽兽还是将她拽进了门,上下其手自是少不了。片刻后千青掩面飞奔而出,躲回房捶了半天的墙。   呜呜呜,日子没法儿过了,她觉得说师叔禽兽,简直是侮辱了禽兽哇! 第十五章   锦华夫人是个好客的东道主,不仅吩咐厨子每日好饭好菜地款待贵客,还给二位女客送去了几套新衣。千青终日住在天殊山上,一年到头就两三件衣裳换着穿,忽然拿到上好绸缎制成的华衣美服,自然珍惜。   既然收了礼,总要去拜谢一番。仆从说锦华夫人每日一早都要在后院里练功,千青早上起床修炼完内功心法,便自己找了过去。   锦华练的是外家功夫,注重的是招式。千青到后院时,她正在舞一柄长枪,枪口如影,闪烁飘忽,根本看不清来路和去处,外行看的话,大多都会受不了这种极快的速度而移开视线,千青却看得津津有味。   最后一招尤为凌厉,枪柄抖动如蛟龙出渊,起势缓慢,送出时却陡然加速,发出铿然一声清啸。千青看得入神,心想大概接下来大概是要回身折旋,再送一记回马枪了。果然,锦华接下来的动作与她所想并无二致,但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锦华收枪站好,叉腰瞪她:“丫头,你叹什么气?我练得不好?”   千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连忙摆手:“不不,夫人练得非常好,我哪懂什么,您千万别见怪。”   说来这也是个坏习惯。她自己武功平平,却喜欢观看别人练武,看到精彩处忍不住拍掌叫好,看得失望处也总是直言不讳,因为这个,以前没少得罪过师姐妹们。只有靳凛大方,每次练功不仅大大方方给她看,甚至有时还问她建议。那次天印在后山扮蘑菇,她就是一时好奇没忍住才摸过去偷看,谁知却牵扯出这么一场孽缘。如今得了教训,千青怎么可能再犯一次?何况面前的还是堂堂将军夫人。   可惜锦华并不好糊弄,将长枪往地上一插,冷着脸道:“不行,你一定要说出个道道来,不然我饶不了你。”   千青不想她这般难缠,欲哭无泪,只好小心翼翼说出实话:“我……我只是觉得夫人最后回身时若能换手持枪,应该效果会更好。”   锦华愣了一愣,稍作沉思一番后,忍不住点了点头。她习惯右手持枪,回身时枪头枪尾颠倒,必须要花时间调整位置,但若是在回身刹那直接以左手接过,就能消除这个破绽。虽然这需要再花时间练熟左手,但将来若是对阵高手,胜算会大很多。   她歪着脑袋盯着千青,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挺有本事的嘛,我开始有点儿喜欢你了。”   千青呵呵干笑,心想我也开始有点儿喜欢您了,愿意听这些废话的人可不多……= =   锦华丢开长枪,取了帕子拭了拭汗,刚想与千青闲聊几句,天印过来了。   天气闷热,他终于脱了钟爱的玄衣,着了件月牙白的袍子,一路走来不像江湖高手,倒更像隐居山间的清谈居士。但千青只看了一眼就扭过了头。   打扮得再仙风道骨也是只禽兽……   “天印,你来得正好,我们比试一番。”锦华一见他就双眼放光,刚放下的长枪又拿了回来。   天印笑了笑:“那怎么成,伤了你我会心疼的。”   “呸!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第一高手了不起吗?”   “唉,我说的是真话啊,金花,你又不信我。”天印边说边瞄千青,后者早就躲得老远了。   就知道师叔跟锦华夫人旧情复炽了,果然啊……   千青抽了抽鼻子,望了望天,一定是没吃早饭的缘故,不然怎么这么难受呢?   有个小厮从走廊那头一路疾奔过来,经过千青身边时差点撞到她,却连道歉都来不及,就急急忙忙跑到锦华跟前禀报:“夫人,门外有人求见,似乎是江湖人士。”   锦华心生疑惑,除了天殊派有几个老朋友,她早跟江湖人士断绝来往了,怎么还会有人来拜访?难不成是玄月?她整了整仪容,大步朝前院走去。   千青也猜想可能是自己师父,忙也乐颠颠地跟了上去,快到前院时,回身一看,天印施施然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她抽了一下嘴角,心想跟着我干嘛?可等一转头她就明白了,哦,原来他跟的是前面的锦华夫人……   大门早已敞开,几人刚到门口,一眼就看到停靠在那里的那辆马车。左右八名白衣美男垂手而立,马车就在当中,照旧遮得严严实实。   “诶?”千青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居然又是这辆马车。   锦华夫人也有些诧异。旁边的小厮似乎有意提醒马车主人注意身份,扯着嗓子高声道:“夫人,这便是要来拜访您的人。”   车里传出一声低语,几乎没人听出那声音是男是女,离得最近的一名白衣美男已经伸手揭开了车帘。   重重车帘挑起,先逸出来的是一阵凉气,直扑过来,沁人心脾。千青这才注意到那马车里摆了几大桶冰块,难怪遮的这般严实。看来这主人很有钱。这么一想,对车中人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终于有人慢慢走了出来,先入眼的是一袭紫衫,那是个男子,姿容秀雅。车中昏暗,他似从绵绵长夜踏入白昼,抬头看过来时,许是受不了刺目阳光,微微闭了闭眼。   千青不禁呼吸一窒。   “神神神神神……神仙?”她整个人都懵了,原来那晚坐在院墙上的神仙是真人啊!   神仙下了马车,走到锦华面前,抬手行礼:“尹听风见过锦华夫人。”   “尹听风?”锦华夫人黛眉微蹙。她多年不过问江湖事,好一会儿才想起眼前人的来历:“啊,江南听风阁阁主!”   “正是在下。”尹听风又抱了抱拳:“冒昧打搅夫人委实失礼,只是在下要找的人在这里,还望见谅。”   锦华转头看了一眼天印,以为他才是目标,遂摆了一下手示意尹听风随意。然而尹听风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天印,直接举步朝千青走了过去。   千青还在研究这位什么阁主为何要半夜爬墙头,抬头却见他已到了跟前,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张手抱住了。   “衔青,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身上还有未完全退去的凉气,语气却激动兴奋的似燃了火。   千青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连忙推他:“你认错人了,我叫千青!”   尹听风退开一些,却仍扣着她的肩膀,眼中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我没认错,你就是我的青青,我终于找到你了。”   “……”   遥不可及的神仙忽然出现也便罢了,现在居然抱着自己说“我的青青”这种让人恶寒的话,千青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丢丢的幻灭……   一只手扯住了她的后领,用力一拽,将她拉进胸膛。   “听风阁主,别来无恙。”   尹听风似乎直到现在才看到天印,稍稍掩去眼中惊异,微笑着抱了下拳:“自三年前武林大会一别,今日才得以再见天印兄,别来无恙。”   “阁主客气了。千青是我天殊派下弟子,却不知阁主是如何认识她的?”   “何止认识……”尹听风的视线落在千青身上,胶着成网,兜满情意:“她是我的未婚妻。”   “……”   “……”   “!!!”   遥不可及的神仙忽然出现也便罢了,抱着她说“我的青青”这种让人恶寒的话也便罢了,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她的未婚夫!!!千青心中已经不只是幻灭可以形容了……   “不、不可能吧……”这是她唯一能说的话了。   “怎么不可能?”尹听风又上前几步,一把握住她的手:“青青,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了么?”   “……”   “我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才发现你的踪迹,你居然这么绝情的对我?”   “……”   “青青,跟我回去吧!”   “……”   千青脑子纷乱,连忙挣开他的手,心里忽然生出害怕。她失了忆,无法判断对错,万一这个人真的是她的未婚夫……该怎么办?   天印揽紧千青,神情微冷:“阁主自重,千青失了忆,谁都可以说是她的未婚夫,你无凭无据,最好不要信口开河。”   尹听风一脸受伤,捂着胸口踉跄后退,语带哽咽:“失忆了?难怪你记不得我了……”   他做这种表情委实毁坏形象,马车边的十六名美男都齐齐扭头看大街去了。锦华就比较淡定了,作为一个过来人,一个长期没有娱乐活动的人,她对接下来的发展十分期待,就差叫下人搬椅子端瓜子来了。   天印眯了眯眼,看样子像是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嗯,所以再来十个听风阁主,我也不能随便交人。”   尹听风闻言收敛了表情:“天印兄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整个江湖,只要是听风阁出的消息,没有不准的,我能找来这里,自然不会错。”他抬手指着千青:“这张脸,我记得很清楚。”   天印的眼神忽而幽沉一片。   尹听风微微笑出声来,如同那晚一般,悠远飘渺,亦真亦幻。千青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竟发现他又有些遥不可及了。   “看来天印兄不肯交人还有别的缘故,你不会是在觊觎在下的未婚妻吧?”   天印冷笑:“究竟是谁觊觎,还说不准呢。”   “那看来我只有硬夺了。”尹听风稍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年前虽是你手下败将,但士可杀不可辱,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在下只有拼死一搏了。”   千青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阻止,他的人已经飞掠过来,不过一拂袖,便将她掀翻在侧,直袭天印。这一招自上而下,雷霆万钧,笼罩全身,避无可避,何况天印又失了内力。   但硬挨后果会更严重,天印唯有抬手去接,果然吃不住这一掌,后退摔倒,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狼狈不堪。   尹听风收手站定,似无法置信:“你居然没了内力?” 第十六章   锦华夫人本来是等着看好戏的,不想却听到这么个结论,顿时惊呆了。   千青早已爬起来跑到天印身边,他受的那掌已经震断手臂筋脉,右臂无力地耷拉着,嘴角还在不断涌出血来。以前的他威震武林,何尝有过这种时候,千青不禁湿了眼眶,小心翼翼地去扶他:“师叔,您怎么样?”   天印闭了闭眼,想说话,却又吐出口血来,竟有些泛黑。   锦华总算回神,连忙叫人好生将天印移去房内,又派人去请谷羽术。   千青忙不迭要跟上,忽听身后的尹听风道:“原来不是他觊觎你,而是郎有情妾有意么?”   她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是失了忆,不知道有没有订过亲,但我自问无名小卒一个,就算订亲也绝对高攀不上阁主您才是!”   “所以你这是不愿跟我走了?”   “当然!”   “好吧,”尹听风叹了口气:“那我留下来。”   千青咬了咬牙,转身就走:“随便你!!!”   天印房外围了一圈人,目送谷羽术进去后,就一直等到现在。别人也就罢了,居然连尹听风也大咧咧地站在人群之列,实在叫千青无言以对。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啊喂!   锦华直到这会儿才得空问话,拉了一下千青的袖口:“怎么回事?你师叔怎么忽然没有内力了?”   “呃……”千青额头渗出汗来,实话实说的话,身为师叔的老相好,不知道她会不会一掌拍死自己啊?   好在此时谷羽术拉开门走了出来,让她钻了个空子。   锦华最先问话:“情况如何?”   谷羽术道:“右臂筋脉尽断,但好在未波及五内,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应该会没事。”   尹听风闻言不禁诧异:“我敬重他高手之名,下手已用了全力,居然只伤了一只右臂?”   他也是就事论事,但千青听了就有些不快:“怎么,你好像还很失望啊?”   “呃,青青,你别这么厚此薄彼,我会伤心的。”   千青哼了一声,径自推门进看天印去了。   谷羽术见他们言语亲昵,不禁奇怪,便悄悄向锦华夫人请教。锦华先让仆从带尹听风去厅内休息,这才有机会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什么?听风阁主居然说千青是他的未婚妻?”谷羽术怔愕不已,心中思绪浮浮沉沉。   天印吃了药昏睡了大半日,醒来时已是半夜。室内寂静,唯有一盏烛火明明灭灭,千青趴在床头兀自睡着。   他坐起身来,右臂一阵酸麻,忙用左手扶住。尹听风那一掌来势不算霸道,后劲却足,他本以为自己强接后至少要大半月动不了,没想到情形倒还算好。   千青睡得浅,听到响动立即惊醒,见他已经醒来,又惊又喜:“师叔,您没事了吧?”   天印神情怅惘:“你居然没走?我以为尹听风已经把你带走了。”他想伸手去碰碰她,抬起手臂却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千青连忙双手托住那只胳膊放好。   “我没走,师叔受了伤,我怎么能走。”   天印敛眉叹息:“师叔对不起你,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   千青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心中酸楚,忍不住哽咽起来:“师叔千万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害您失了内力,您也不会遇到这么多事情,若是今日您出了什么事,我……我也不想活了。”   天印一愣,定定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千青仰起满面泪水的脸:“啊?”   “你说若我出了事,你也不想活了,是担心师祖责罚,还是有别的缘由?”   深夜阑珊,烛火轻跃,他目光灼灼,带着几丝期许,然而很快又迅速敛去,回归平淡:“罢了,当我没问,如今我这幅模样,连留下你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何其他?”   千青越发愧疚,忽然扑上去搂住了他:“为了你,只是为了你。”   天印眉头舒展开来,抬起左臂揽住她,吻了吻她的额角:“我等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千青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已经造就某个不可逆转的结果,但想要改口已经来不及,因为她刚抬头就被天印吻住了。   在思绪被淹没前,她忽然心安下来。   就这样吧……   尹听风真的留了下来。他将随从遣回,只留了一个名唤楚泓的随身伺候。实际上正是楚泓那日在街头看到千青,才让他顺着找了过来。   天气燥热,离了冰块,尹大阁主浑身不自在,手里的折扇扇得就没停过。二人在千青门前站定,尹听风摆了摆手:“你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就好。”   楚泓干咳一声,好言提醒:“公子,这里是女子闺房,您就这么进去?”   尹听风想了想:“也对啊,那我还是叫她出来吧。”   可惜站在门口叫了好几声“青青”,连声回应都没有,就别提人出来了。他摊摊手:“看吧,还是我进去好了。”   “……”   千青正在盘膝在床头打坐练内功,听到响动眼睛都没睁一下。尹听风进了门,轻摇折扇,步履款款,整一个富贵公子。   “哟,青青,原来你在练功啊,早知道我就不打扰了。”   “你现在滚出去也来得及。”千青照旧眼睛不睁一下。   尹听风捂了捂胸口,自顾在桌边坐了下来:“真伤心,好歹我也是你未婚夫。”   千青嘴角抽动了一下,差点真气岔走,忙凝神屏息,不敢再分神。   也多亏她没有睁眼,否则看到此时的尹听风托腮看她的表情,之前什么神仙的印象也都幻灭成沫沫了。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千青才吐纳收势,睁开眼却见尹听风正紧紧盯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练的什么内功?”   千青翻了个白眼:“与你何干,你刚才看了半天,是想偷学我天殊绝学吗?”   “天殊绝学?”尹听风冷笑了一声。   千青冷下脸来:“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天殊派?”   尹听风用一下扇子敲了一下唇,示意自己说错话了,站起身来,脸上又堆起了笑容:“不说这个,青青,你还没考虑好吗?跟我走吧。”   千青起身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下床朝外走。   “诶,你去哪儿啊?”尹听风急忙拦住她。   “与你何干?”   “你又来了,我是你未婚夫啊,怎么跟我无关了?”   千青捏了捏拳,实在是对着他那张漂亮脸蛋儿下不了手,越过他继续朝门口走。   “等等,你是为了天印才拒绝我的吗?”   千青的眼皮跳了一下。   尹听风快步走到她面前,一脸费解:“天印有我好看吗?比我年轻吗?比我有钱吗?”   千青看了看他的脸,默默摇了一下头。   尹大阁主怒了:“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千青咧嘴笑了,表情足以噎死人:“与你何干?”   “……”   千青飘出门后,尹听风立即把楚泓叫了进来:“阿泓,你不会是诓我吧?”   “什么?”   “你不是说,公子我只要摆出外表家底就能对女人手到擒来了吗?”   “……是这样没错啊,这也是别的女人教属下的呀。”   “哪个女人教的?”   “好多啊,有翠红啊,莲莲啊,嫣嫣啊,画眉啊……”   “等一下,这些名字怎么听着这么有特征?”   “嗯!都是江南名妓啊。”   尹听风默默斜眼,手中折扇“啪”地敲上他的脑门:“罚你三天不许吃饭啊混蛋!”   可怜的楚泓捂着脑袋奔出门去了,尹大阁主自顾玩着扇子沉思。天印果然是只老狐狸,早就把这丫头吃得死死的了。可怜他洁身自好,又自恃甚高,何曾哄过女人,要想将千青哄走,还真是难啊……   天印恢复的很迅速,这实在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他倚在床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那道血线如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体内的浮躁似乎也在那日随着鲜血一并流出体外了。仔细回想一下,似乎从内力消失后就有了这道血线,现在没了,是不是意味着……   天印连忙盘膝运功,不过片刻便感觉到丹田丰盈,精力充沛。   欣喜简直要直冲脑顶,他活动了一下右手臂,心中暗自揣测,莫非尹听风那一掌就是解开压制的关键?   有人在外敲了敲门,天印收势做好,千青已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脸盆:“师叔,您好些没?”   “好多了。”天印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千青忽然想起之前跟他说的话,大感丢人,恨不能举起盆来遮脸:“师、师叔,我给您梳洗一下吧。”   天印正好觉得闷热难受,欣然应下。千青扶他坐到桌边,浸湿手巾给他擦汗,正对上他的眼睛,又尴尬地挪到了他身后。   天印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么害羞做什么?还没擦身子呢。”   “……”所以还要给他擦身子吗?!千青忽然很想跑了。   天印并没有给她机会,他转过身去,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濡湿的唇贴在她的颈边,一路吻上耳垂,声音沉如醇酿:“青青,今晚留下来吧……” 第十七章   这句话说的突然,所以千青根本没反应过来:“啊?留下来干嘛?”   天印忍不住笑了:“干该干的事。”   他站起来,牵着她的手朝床边走,直到将她按坐在床头,千青才察觉不妥,慌忙就要起身:“师、师叔……”   “嗯?”天印按住她的肩,人跟着靠了过去。   千青连忙用手抵住他胸膛,人不自觉地后仰,几乎就要躺倒在床上。天印不禁失笑,捉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啄了一口,眼睛却始终盯着她,仿佛就是故意要欣赏她的慌乱。   千青从未见过这种样子的师叔,还是那张脸,可是眼神迷离,神情妖娆,似醉了酒,看着她时,像是要将她也一并灌醉了。   他的吻并没有中断,沿着她的手背攀沿而上,人也越贴越近。千青终于支持不住仰面躺倒,慌乱无措时,天印已经吻上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抽开了她的腰带。   烛火摇曳,她的肌肤在他手下寸寸展现,滑如凝脂。天印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除了衣裳便立即贴上去。   “师叔……”   微弱的挣扎全被堵在嘴边。天印轻咬着她的唇,手下肆虐,描摹她的曲线,蜿蜒攀登,轻挑慢捻,听着她的喘息从急促到浓重,再变成悦耳的轻吟。   千青觉得自己陷入了梦境,周围的一切都虚幻缥缈起来,只有师叔的双眸近在咫尺。她想退避,可是没有力气。腿间又感受到上次那个硬物,好奇着,却又不敢问,便动了动腿去蹭。天印闷哼了一声,又重重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笑道:“这次你可以摸一摸。”   千青越发觉得是在梦里,真的伸了手,隔着一层布料握住,心中一震,再傻也有了几许明了。那不就是她当初见识过的胯|下雄风么!!!   她慌忙收回手去,天印喘着气含住她的耳垂轻笑,终于将最后一丝障碍也去除了,分开她的双腿,抵在入口,剑拔弩张。   千青的脸已鲜红欲滴,天印抬手落账,烛火透过纱帐照在她身上,真幻难辨,竟让他微微恍了神。然而不过瞬间他就回过神来,猝不及防的狠狠冲了进去。   “唔……”千青疼得几乎颤抖,天印的手捂着她的唇,那些呻吟都变成了细碎的支支吾吾。惊讶和恐惧在心里交替翻转,她忍无可忍,想要推开身上的人,他却沉重地像座山,重重地起伏着,每一下撞击都像是要去了她半条命,她只有拼命捶打他。天印右臂仍觉疼痛,被她狠抓了一下,忍不住吸了口气。千青却仍不解气,又张口咬了他捂在唇上的手掌。接连的疼痛窜上脊背,他浑身一颤,猛然加快了速度。   千青的呻吟渐渐变了意味,染上了几许慵懒和快慰,到最后已彻底失了清明。天印的手早就撤去,她轻轻哼着,额上汗水滑落,滴入铺洒着的青丝里,旖旎出的尽是风情。   天印埋头吻她,轻声呢喃:“这样的你,可不能被别人瞧见。”   千青呜呜咽咽地哼着,此时任他说什么,也顾不上了……   虽过了毛躁的年纪,但到底是真枪上阵头一次,天印难免有些难以把持。如潮般的快感来临时,他连忙撤了出来,千青却早已沉睡过去,身上青青紫紫,尽是他留下的痕迹。   烛火燃尽,半夜的月光却正好。他起身绞了帕子给千青擦拭干净身子,自己又整理了一番,再躺回床上时,侧身看着身边人浅笑,神情如同终于捕到了猎物的猎人一般满足。   第二日千青一早就醒了,一动身子浑身酸痛,这才想起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她从不知道人跟人可以如此亲密,亲密到几乎快融为一体。可是跟她融为一体的人,居然是她的师叔……   盯着账顶发了半天呆,千青才敢悄悄转头看旁边,天印不在。她松了口气,连忙坐起来穿衣服,速度飞快。跳下床时腿软了一下,也不敢停顿,冲到门口悄悄拉开道缝,确定外面没人才急急忙忙出了门。   若是被别人撞见她一大早从师叔房里出来,可就丢人了。   刚跑到回廊拐角,冷不丁撞上一个人。千青做贼心虚,顾不上疼倒先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就见尹大阁主捧着下巴一脸痛苦。   “好疼……青青你要谋杀亲夫吗?”   千青本还有点愧疚,听到这话顿时没好气了:“你活该!”   “诶,等等……”   尹听风伸手去拉她,还没触到她的袖子,眼前一闪,一柄剑斜挑了过来。他连忙避开,千青已被来人揽到身后。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千青惊讶地看着挡在身前的靳凛。   尹听风也很诧异:“嗯?又来一个?青青你很吃香啊。”   靳凛面若寒霜,手中长剑直指尹听风眉心:“阁主伤我师叔在先,又要强掳我师妹,就算在下学艺不精,今日也定要力战到底,否则岂不是有辱天殊门风!”他前几日奉命回了一趟天殊派,本以为天印身在将军府绝不会有事,不想刚回来就得知了他被重伤的消息。   尹听风闻言不禁一怔,用扇子敲了一下手心,赞赏道:“阁下还真有几分天殊派的风骨。”   靳凛冷哼了一声,对他的赞美并不买账。   “不过我是你师妹的未婚夫啊,你怎么能对我刀剑相向呢?”   千青忍不住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靳凛也附和道:“不错,既然是千青的未婚夫,就应当知道她的身世,只怕你是信口开河罢了。”   尹听风无奈叹息一声,还没开口,却有人抢了话头。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千青的过去,就算阁主捏造的再像,她也不会跟你走。”   天印步伐闲闲地沿着回廊走过来,身上的袍子襟口微敞,胸口一道抓痕若隐若现。千青不小心瞄见,脸顿时烧得滚烫。好在其他人没有注意到。   尹听风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他活蹦乱跳的出现,张着嘴好半天才回神:“所以你还是不肯放人?”   “阁主此言差矣,不是我不放人,你要问问青青愿不愿意跟你走。”天印走到千青跟前,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腰,似笑非笑:“你愿意跟他走,还是留在师叔身边?”   千青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瓮声瓮气地哼唧了一句,也没人听清,但她的人已经躲到天印身后去了。   尹听风看得一脸愤懑,个老狐狸的,一句话就把人家给弄得面红耳赤的了,他的魅力不管用了吗?内伤……   偏偏天印还故意刺激他,亲昵地拉过千青道:“今晚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千青连忙摆手:“那怎么行,师叔您还受着伤呢。”   “无妨,不是有靳凛在么?”天印朝尹听风挑挑眉:“尹大阁主说不定也会一起去的,有他在,定然安然无事。”   尹听风恨不得拿手里的扇子砸他头上,居然故意在本公子面前秀恩爱啊混蛋!   看出他脸上怒意,天印笑得越发厉害了。   尹听风深吸了口气,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是回去继续研究怎么哄女人去!   他一走,靳凛也不好再横在二人中间,随手抱了抱拳便告辞里去,根本不敢多看二人一眼。   回廊静悄悄的,千青垂着头盯着脚尖,正犹豫着要不要跑,手被天印牵了起来。他拉着她又走回房里,刚掩好门便道:“为何不等我回来?你就这样出门?”   千青疑惑不解,就见他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她一愣,连忙越过屏风去照铜镜,下一刻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天印笑着走过去,也不管她捂着脸害羞,自后揽了她的腰:“放心,尹大阁主和你师兄都是未经人事的小子,看见了也不会胡思乱想的。”   千青这才不再捂脸,却仍不好意思,只透过镜子看他,小声问:“师叔,昨晚你我……是不是就是做了夫妻了?”   “不错,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心里只能有我,凡事也都要听我的才行。”   千青忍不住撇了一下嘴:“那师叔你自己呢?对我也一样么?”   “哈哈,我是男子,可不能事事都听你的,但我保证,心里只有你一个。”   千青显然满意了,嘴上不说,嘴角已露了笑意。   天印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问:“还疼么?”   千青的脸又腾地红了。   天印好笑地松开她,从袖中摸出药膏来:“方才去问羽术要了些伤药,没想到你倒跑得快。”   千青像是被吓倒了:“什么?羽术知道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她知道了又何妨?现在谁不知道我们的事?”   “……”   天印忍住笑,不在逗她:“放心吧,她不知道,我只说要些镇痛的药膏,你想些什么呢?”   “啊……”千青这才舒了口气。   天印又搂住了她,手有意无意地滑过她的胸口,语气有种食髓知味的暧昧:“要不要我给你上药?”   “……”千青连忙推开他跑出了门。   师叔的禽兽已经让人无法直视了……TAT 第十八章   晚上天印真的来叫千青去逛大街。千青浑身酸疼,压根不想动,但看着天印那放光的双眼,觉得留下来的后果肯定是身子更酸疼,只有无奈同意。   锦华夫人今晚受邀去别家赴宴了,否则得知天印尚未痊愈便要出门,肯定免不了要阻拦。临行前,靳凛把谷羽术也叫了出来,本意是想叫她开心开心,但自那日自荐枕席后,谷羽术对天印还有些忌讳,刚到门口又见他牵着千青一路亲昵地走了过来,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憋闷。   千青知道她对天印的心思,连忙要挣开天印的手,他却死活不放,偏偏脸上还一副道貌岸然的神情,对靳凛道:“我跟青青先行一步,你们自己也逛逛,不用太紧张。”   靳凛不知他内力恢复的事,自然不放心,但为不打扰他和千青,还是点头应下了。于是谷羽术更加憋闷了。   几人刚要出大门,尹大阁主风骚地摇着折扇出现了:“诶,等等,不是说好了我也去的吗?怎么不叫我呀!”   千青额头青筋直跳,想起自己初见他时还觉得他像个神仙,恨不得自插双目。   天印就比较直接了:“尹阁主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哎呀哪里哪里。”   跟在后面的楚泓望了一眼自家公子的背影,默默无言。   盛暑势头已过,夜晚天气还要更凉快些,街头行人不算少。千青是头一回这样出游,长安城大街横直开阔,放眼看去,心胸也豁达了起来。远离了天殊山上刀剑碰撞的声音,耳边充斥着的是小贩的叫卖和行人的欢笑,偶尔飘来一阵食物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她嗅了嗅鼻子,忽然觉得这种生活才是自己向往的。   鉴于尹听风在旁,天印牵着她的手越发用力,像是生怕她被人夺了去。千青心里有些甜蜜,这种滋味从前从未体会过,暗暗惦记着大师兄时,心情多是半苦半甜的,而现在却像是浮在了云端,有人宠着捧着黏着。   可惜尹阁主实在没有自觉,一路走还不忘一路跟她搭话:“青青,你热不热?过来扇个风吧。”   “……”千青斜眼。   “青青,那儿有杂耍,我们过去看看吧!”   “……”继续斜眼。   “青青,我来牵你吧。”   “……”这下连天印都斜眼了。   尹大阁主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提溜着楚泓到旁边咬耳朵去了。   “你快给本公子想想法子,不把人哄走,我何年何月才能回江南呐!”   楚泓下意识地捂了捂头:“呃,公子,您不是不相信属下的话了么?”   “勉为其难相信一次也行的,你快想法子!”   “那就……英雄救美?”   尹听风眼神一亮:“怎么救?”   楚泓重拾自信,眼珠滴溜溜转着,一副机灵相:“不如我去把千青挂到树上,您再去救她下来?”   “……似乎我不该再相信你的。”   “可是没有别的法子啊,又不能伤了她,又要给她制造个险境,属下只想的到树了嘛。”   尹听风一想也是,还真的摸着下巴思索起来。这一耽搁,天印和千青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   “诶?人呢?”他急忙要去追,眼前忽的有什么闪过,迅疾如风。   听风阁靠消息吃饭,自然最擅长轻功。尹听风自问江湖上没几个人敌得过他的脚步,但刚才确实有人从他眼前闪过了,不多不少,就两个。   楚泓也察觉到了异样,可此时毕竟是在大街上,料想不会有人敢大咧咧地对他们阁主下手才是。可惜他错了,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有两道黑影掠了过来,直扑尹听风。   路人四散逃窜,连摆摊的小贩都顾不上货物跑了,很快这一片就空旷起来。尹听风岿然不动,却在他们即将碰到自己时倏然移步,不过片刻便不见踪迹。   两道黑影落在地上面面相觑,忽听有笑声自后传来,如远在山外,又似近在耳边,连练武人最起码的听音辨位也派不上用场。   “看哪儿呢?本公子在这里!”   左右二人分别挨了一扇子,各自捂着脸退开,就见尹听风摇着扇子站在三尺开外,笑若春风,然而不过一瞬他的脸色就变了。   那两个黑衣人忽然动了动手腕便消失无踪,风过处,送来一阵若有若的香气。尹听风脚尖一点,扯着楚泓迅速朝后退去,一手用扇子遮了口鼻,直到百丈开外,才停了下来。   “公子,刚才那是什么人?”   “嘘,别说话,小心吸进毒气。”   楚泓连忙闭上嘴。   尹听风遮于扇下的脸神色沉凝,再不复先前的玩笑之态。   轻功不错,却不出百招就撒毒,该不会是唐门的吧?。   千青跟着天印已经逛到了一座寺庙前,庙门早关了,四周黑黢黢的,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行人。直到这会儿她才感到安静,四下看了一圈,好奇道:“诶,尹听风呢?”   天印哼了一声:“你倒是关心他。”   千青讪讪地笑了笑:“乍一消失有点奇怪嘛。”   “有什么奇怪的,真消失了倒好了,省得以后再来缠着你。”   “咦?师叔你在吃醋吗?”千青忍着笑,憋得脸泛红。   天印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搂住她啃了一口:“敢笑师叔,不怕遭到报复么?”   “什么报复?”千青刚说完就见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顿时不敢再问下去,推开他抢先朝前面去了。   天印嗤嗤笑出声来,缓缓跟上去,没走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四周寂静,却有些微小的响动难以逃过他的耳朵。   已经走出去一段的千青察觉时回身,就见一行人步履轻软,无声无息地朝天印包围而去。   “师叔!”   天印抬手摆了一下,示意她别过来,缓缓扫视了一圈:“几位是不是找错人了?”   全是一身缟素的女子。正对着他的那个女子身形略高,她的脸上蒙着白纱,露在外面的眼睛动人的很,偏偏说话的声音很晦涩沙哑:“阁下若是天印,就没有错。”   “哦?那看来几位是来寻仇的。”   “没错,听闻您内力已失,此时不出手,岂非错失良机?”   天印皱了皱眉,心中暗忖:莫非这些人是项钟找来的?除了身边几人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内力失去的事,而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除了项钟也没有别人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   刚想到这点,身后就有人笑道:“哎呀,这么快就找来啦!”   天印转头看去:“果然是尹阁主透露的消息。”   “这也不能怪我,谁叫你的消息那么值钱呢,我不过是个商人罢了,有钱赚自然不会错过。”尹听风掰着指头一脸陶醉:“一万两啊一万两……”   那女子冷笑了一声:“只要能杀了天印,别说一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两金子,我也会出的。”   那边千青正一边往这边跑一边高喊:“尹听风你快救人啊!”   “救他干嘛?有钱赚吗?”尹听风优哉游哉地赏月亮。   只这一瞬,女子已经拔剑刺向天印,她的手腕极为灵活,短短几步距离,剑花就变化了几种模样,叫人眼花缭乱。天印忽然觉得这招式有些熟悉,正犹豫着要不要暴露身手,已经有人冲了过来,生生挡在他面前。   “青青!”   他吃了一惊,那柄剑在千青眉心处堪堪顿住,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抽了口气。千青自己也吓得不轻,额头都渗出汗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对面的女子眼神怔忪,似被惊住了,忽而收回剑,看看她,又看看天印,半晌才问出句话来:“你是谁?”   “……”现在杀人的还带问名字的吗?。   女子见她不说话,也不追问,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天印,忽然抬手朝身边人挥了挥。   她大概是头目,之前动手时,别人未得命令不敢插手,现在只一个动作,所有人又都悄然退去了。她自己却没走,在千青面前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揭了面纱。   千青明显是被吓到了,死命吞了吞口水才压下心惊。她的左脸颊惨不忍睹,像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块,里面的肉结了痂,扭结着泛出褐色,实在狰狞可怖。   彼此大眼看小眼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您还认得我么?”   千青愣了愣,摇摇头。   女子轻轻叹口气,抚着脸道:“也是,我这张脸您认不出来是正常的。”   “呃……”千青犹豫着是不是该解释一下,就算你的脸好好的,我也不可能认识你啊!   那女子沉默了一瞬,忽然朝她拱了拱手,转身退走,很快便隐入黑暗。   千青挑着眉毛很是吃惊,这什么情况?   “啊,就这么结束了啊?”尹听风一脸失望地叹气。   千青抽了抽嘴角,转身把手指捏的咔咔响:“尹!听!风!”   “等等!”尹听风连忙叫停,看了一眼天印,忽而露出狡黠的笑容:“青青,如果我能说出你的身世,你是不是就肯跟我走了?”   天印猛地看向他。   “啊?”千青愣了一下,很快又不屑:“嘁,你说啊!我看你怎么编!”   尹听风轻轻笑了,神情却疏离起来:“你失忆前叫初衔青,是初家老幺,上面还有个兄长,”他的目光幽幽望过来,有些无法捉摸:“名唤初衔白。”   “……呃,你是不是编过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喂日更太艰辛了,每天摸鱼啊,今儿又被BOSS看到了,就千青被天印啃的那段……   这么和谐的一章,为毛偏偏看到的是那一段啊啊啊啊!!!! 第十九章   谷羽术跟着靳凛几乎快逛完了整条街,百无聊赖。靳凛不知她心中所想,还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但他终究没哄过女子,说的话在谷羽术耳中听来也无聊的很,始终爱理不理。   靳凛多少有些失望,本以为那日她对自己示了好,彼此便能水到渠成,谁知这些日子来根本没有感受到她半分情意,就连现在二人独处,她也疏离的很。他心中无奈,还是决定去找师叔和千青,刚要叫谷羽术一起,却见天印已经朝这边来了,千青和尹听风跟在后面,一个神情怔忪,一个悠然自得。他连忙迎上去:“师叔,要回了吗?”   “嗯。”天印点点头,转头牵了千青的手,顺带瞅了一眼尹听风,后者挑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欠抽样。   千青也不说话,任由天印牵着,时而皱皱眉,时而又发发呆,显然还没从尹听风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初衔白早就死了,可是这个死人的名字在她耳朵里出现过好几次了,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被江湖正道围剿而死的人,现在却成了她的兄长。偏偏尹听风还口口声声说绝不会错,若错了,他的听风阁也没脸再开了,绝对要关门大吉。   一个爱财的人这么诅咒自己的生意,千青觉得也许他的话是可信的。偷偷看一眼天印,她心中悄悄想,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这件事,师父是不是也知道呢……。   一路默默无言地回了金府,过了前院几人就要分道扬镳,天印忽然道:“尹阁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尹听风似毫不意外:“当然可以。”   天印朝千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回去,抬手请尹听风去花园说话。   园中那株丝带琉璃已开到极艳,看样子再过几日就要败了。天印伸出长指捻了一片花瓣在手里,冲尹听风笑了笑:“那日千青一见这花就认出来了呢。”   尹听风毫不诧异:“初衔白在世时,初家也算风光,她会认识这些名品也不奇怪。”   “所以你还是坚持她是初衔青了?”   “她是不是,我想天印兄应该最清楚。”尹听风完全没了先前的玩世不恭,姿容俊雅地站在花边,月下看来,还真有几分缥缈仙气。   “我只清楚你处心积虑地要将她带走,那么随口胡诌也不是没有可能,比如说自己是她的未婚夫。”天印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明人不说暗话,阁主出身富贵,不过化名听风行走江湖,怎么也不可能跟千青这种无名小辈订有婚约吧?”   “她是无名小辈?”尹听风冷笑一声:“就凭那张脸,你就不能说她是无名小辈。”   天印倏然沉默。   “难道你没发现她长得很像初衔白么?”   “呵呵,最近这个死人时常出现在在下耳中,看来还有不少人惦记他呢。”天印嘴角轻勾,笑得嘲讽:“不过即便你是听风阁主,也不能随便指鹿为马吧?世人皆知初衔白除了挑战别人,从不轻易露面,而被他挑战过的人都死了,你凭什么说千青像他?”   “初衔白是杀人无数,但他那柄霜绝剑也有留人的时候,不才在下我便是少数几个败在他手上却未被杀的人之一,所以我见过他的相貌。而当初围剿初衔白,也有一些幸存者见过他,比如我的手下楚泓。”   “江湖人士谁都会一两招易容术,你怎么就确定自己见到的一定是初衔白的真容?”   “天印兄何必一直否认,当初围剿初衔白你也在,最后负责检查他生死的也是你,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有分晓。”尹听风摇着扇子在他身边踱着步:“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他还有个龙凤胎妹妹,听说这个妹妹幼时重病落了病根,练武资质不如他,却极有悟性。传闻她博闻强识,看人舞一遍招式便能勘破其中破绽,并能旁征博引,提出更为精妙的改善之法。初衔白少年成名,独步江湖,有一半功劳就是她的。”   天印冷笑:“只怕听风阁也有收错消息的时候。”   尹听风收起折扇,撇撇嘴:“反正我言尽于此,只是想给天印兄一个交代,人我是必须要带走的。”   “那也得看她自己愿不愿意吧?”天印轻抚着右臂,意有所指:“莫非听风阁改做强盗窝了?”   “……”尹听风抽了一下嘴角,心想原来堂堂第一高手是这么难缠的!他深吸了口气,豁出去般道:“实话说了吧,本来我真不想找什么衔青千青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想必你也懂的,我来此,还抛出婚约来,无非是奉了命令罢了。”   “何人的命令?”   “段飞卿。”   天印神情一凛:“武林盟主?”   尹听风点了点头。   气氛忽而凝滞,月入层云,四下也昏暗了,天印的神情看来有些神秘难测:“盟主想做什么?”   “大约是怕再起纷争吧。千青长得像初衔白,又知晓他的武学精髓,万一将来被认出来,难保不会成为武林人士争夺的对象。”   “她已经失忆了。”   “是啊,可是你知我知,别人不知啊。”   天印冷哼:“如果你不来,就永远不会有纷争。”   “不可能,除非你能永远藏着她,否则她只要长着这张脸,我不来,还会有下个未婚夫的。”尹听风似乎觉得好笑,展开折扇掩了口。   天印稍作沉思,忽的笑了:“那就烦请阁主转告盟主,世上没有一个丈夫愿意平白无故地交出自己的妻子,所以你们谁也无法轻易带她走。”   尹听风愣了半天才明白他的话,后退一步,指着他的鼻尖半天才憋出句话来:“你你你……好无耻!居然生米煮成熟饭了!天殊派竟然容许师叔侄乱|伦吗?!!”   “阁主此言差矣,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何需在意那些忌讳?”   尹听风气得不行,手都哆嗦了,只在口中一个劲的念叨:“无耻,太无耻了……”   啊啊啊啊啊,这下要怎么跟段飞卿交代啊?他想回江南啊   天印笑而不语,径自转身走了,徒留尹大阁主一个人形象全无在原地抓头发,直到忠心不二的楚泓过来,才算解救了他……= =   回到房中时,千青正趴在桌边挑灯芯玩,眼睛虽然盯着蜡烛,却毫无神采,显然是在发呆。天印走过去捏了一下她的脸:“在想什么呢?”   千青吃痛回神,看了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嘴张了张又闭上了,犹豫了好一会儿,站起来道:“我回去了。”   天印拉住她的胳膊,慢慢收拢进怀里:“还回去做什么,在这里睡不是一样么?”   千青吓了一跳,想起那疼痛难忍的经历,连忙推开他就要跑。天印又将她扯回头,憋着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碰你还不成么?就在这儿睡吧。”   “……”   洗漱后上床,天印果真老老实实,甚至还指导她练了一会儿“天印十四剑”的心法。千青吹了蜡烛,在他身边躺下,黑暗里却睁着眼睛。   “师叔,你见过初衔白么?”   天印似乎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回答:“见过。”   “他是不是如江湖传闻那样凶残?”   “我只知道他是个高手。”   “我……真的是他的妹妹么?”   “……”天印忽然沉默下来,一语不发。   “一年前我是怎么到天殊派的?”   “……”   “初衔白既然是被围剿死的,那他身边的那些美貌姑娘们呢,什么下场?”   “……”   “我又是怎么失忆的啊?”   “……”   “还有……”   她的唇忽然被堵住了,天印压在她身上,重重地碾磨着,手直接探入衣襟抚上她的胸。   “唔……”   千青想挣开,又敌不过他的力气,心里还纳闷怎么他失了内力还力气这么大,最后干脆咬了他的唇一下。天印吃痛退开,她喘着气急急忙忙去抽他的手:“你不是说不碰我的么?”   “我改变主意了。”天印的手缓缓下探,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放心,这次不会再疼了。”   “……”   他这次很有耐心,前戏做足,千青早已动情,一触待发之际,彼此都汗水淋漓。   千青喘着气,忽然又问了一遍:“我真的是初衔白的妹妹么?”   天印忽然冲了进去,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又忙捂住嘴,只听见身上的人轻轻说了句:“是。”   “那……”千青扭过头,盯着投在窗纸上的月光:“他死的时候,你也在么?”   天印又撞了一下:“在。”   “唔……你也……出手了?”她问得很小心,像是不敢知道答案。   天印没有回答,他开始掌控力道,轻轻地出,重重地进,直到将身下的人折磨的轻声呜咽起来,才粗喘着回了句:“没有,我只在最后给他收了尸……”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想回留言来着,奈何网速太渣,又或者JJ太抽,始终回不上,坑爹!   摸摸大家,谢谢乃们的评,我都有看的,来,都吻一口╭(╯3╰)╮   也虎摸两个手滑的娃,不是你们的错,是JJ太抽了,MUA~ 第二十章   尹听风近来比较惆怅,每日每日的坐在园子里托腮遥遥望向南方,眼神那叫一个向往。   楚泓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给他出主意:“公子,您不妨给盟主修书一封,阐明其中艰难,想必盟主会理解的。”   尹听风想了想,似乎这个方法也可行,便立即付诸实施。自己这边则依旧密切关注着千青跟天印的动向,恨不得二人早日一拍两散。   奈何不仅没有得逞,那两人反而还越发如胶似漆了。有日锦华夫人安排大家一起吃饭,忽然对千青道:“下人说你的房间都落了一层灰了,干脆你也别单住了,就跟天印一间吧。”   千青当场差点滑倒桌子底下去,尹听风看着天印那欠抽的笑容,狠狠抠了一下桌面。   无耻啊……   到了月尾,段飞卿的信到了。楚泓捏着信飞奔而至时,尹听风已经在考虑着要不要收拾包袱,连跟锦华夫人的告别辞都想好了,急忙接过信拆开,一张脸就黑了。   段飞卿的信只有一句话:“自己想办法。”   尹听风默默把信撕成了渣渣,转头问楚泓:“本公子忽然想退出江湖武林,不再受这混蛋盟主的气了,你觉得如何?”   楚泓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从怀里摸出只小算盘来,噼里啪啦拨了一阵,沉痛道:“公子,听风阁一关,损、失、惨、重!”   “多惨重?”   楚泓凑到他耳边说了个数字。   尹听风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那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TAT   还有几日就快立秋,天气有些反常,时常上午烈日炎炎,下午又乌云笼罩,偏偏挨到最后又没有一滴雨。千青觉得闷热,这几日练功都在户外,占据了花园里的凉亭就盘膝打坐起来。   隐隐传来一阵说笑声,她愣了愣,仔细听听,才发觉那是谷羽术的声音,不过内容实在让人有些尴尬。   谷羽术的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靳凛师兄,你要邀我去游湖么?”   “是啊,不过这是锦华夫人的主意,她说府中客人多,要找些乐子,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谷羽术的声音一下子失望起来:“哦,我还以为是你单独邀请我的呢。”   靳凛似乎愣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原来你……我还以为你对我无意呢。”   “怎么会,靳凛师兄这般人才,是羽术高攀不上罢了。”   “那……你可还惦记着师叔?”   “靳凛师兄这话说的,可别叫人误会,师叔跟千青都形如夫妻了,哪还容得下旁人插足?”   “也是……”   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千青正打算继续凝神打坐,忽然听到谷羽术惊讶的呼声:“呀,千青居然在!”   千青吓了一跳,就见她站在花园入口,捂着脸转过头去了。靳凛站在她旁边,笑了一下,也有些不好意思。   “呃,其实我什么都没听到……”   这话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谷羽术直接扭头跑了。靳凛似乎想要去追,想想又停了下来:“千青,锦华夫人说要邀大家去游湖,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千青的第一反应是这事儿得问问师叔,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样也太软骨头了,遂直接应下了:“既然是锦华夫人的邀请,我肯定会去的。”53e3a7   靳凛点点头,连忙就走,心急得很。   千青歪着脑袋想了想,谷羽术真的放下师叔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大师兄得偿所愿,应该会很高兴吧。   然而此时的谷羽术却并不高兴,原本故意说那番话,只是想试试千青对靳凛的态度,没想到她还真的移情别恋了,如今天印与她蜜里调油,想插脚越发困难了。   靳凛从远处小跑着过来,笑着扯住她的袖口:“走这么快做什么?师叔与千青平常也不避讳外人,你我都是江湖儿女,那些俗世规矩也大可不必理会。”   谷羽术心中冷哼,师叔是师叔,你能跟他比么?面上却笑得娇羞:“靳凛师兄所言甚是,只是璇玑门规矩严苛,你我的事还要禀报过师父方能决断,师兄可否再等等?”   靳凛闻言顿生自责,只道自己给了她压力,自然满口答应。   实际上锦华忽然提起要游湖,倒不是真的为了取乐,而是为了跟某人接头。本想把这事儿告诉天印,但他一早就出去了,谁也不知踪迹。   锦华不免担忧,本想去问问千青,却得知她还在练功。尹听风一听,立即自告奋勇说要跑这趟腿,无非是觉得此时是勾搭千青的好时机罢了。   千青已陷入冥想,脑中杂念都摒除一空,正练到关键处,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啊啾”,惊得她差点蹦起来,连忙收势睁眼,就见尹大阁主凑在她面前揉着鼻子。   “尹!听!风!”   “啊,青青你火气好大啊。”   “……”千青差点没忍住一掌拍上去,总有一天要死在这货手上啊!   尹听风见她不说话,脸色却沉得可怕,嘿嘿笑了:“没事,我就是来告诉你,你师叔不见啦,真是可喜可贺啊!”   “……”   “哦,还有,你这什么天殊绝学似乎来路不正,最好别再练啦!”尹听风说完他转身就走,脚下如风,一闪就不见了。   千青愣了好半天,陡然火了:“你才来路不正!你们全家都来路不正!”   本来还想找机会好好问问他初衔白的事,不想他一出现却是这么惹人嫌。千青心中烦躁,干脆不练了,决定去找师叔。走到回廊上,忽然觉得身后疾风一扫,连忙回头,却空无一人。   奇怪,是幻觉么?   到了前厅,却见天印已经回来了,正在听锦华说游湖的事。尹听风坐在对面优雅地品茶,仿佛之前把人弄得火冒三丈的那个人不是他,千青一进去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天印招招手唤她过去,开口便道:“锦华说要去游湖,你去做些准备吧,我们待会儿就走。”   千青也是伺候他惯了,点了点头就要走,就听锦华嚷嚷道:“哎哟喂,你这完全是指挥自家老婆的架势嘛!”   天印哈哈笑起来,千青已经加快脚步出了门。   锦华也起身去做准备,出门时口中忧伤地念叨:“唉,看来你们好事要近了,我损失了个人还要损失礼金,肉疼……”   厅中没了旁人,安静许久,尹听风抿了口茶道:“不知天印兄打算何时迎娶千青?老实说,我这个‘未婚夫’可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阁主未免管地也太宽了些,不过我方才已出门送信给师父,您不妨耐心等候一段时间。”   “但愿我能等到。”   天印挑眉看他:“阁主此言何意?”   “没什么,”尹听风把玩着茶杯盖,眼神紧盯着对面的天印:“你就当我是看不惯好了。”   天印笑了笑:“好的,尹阁主是小心眼这件事,我记住了。”   “……”   夜间起了大风,却仍旧没雨。平如镜面的湖泊涟漪阵阵,到最后已经是一个一个的小浪头,就连锦华特地雇的这艘大船也摇摇晃晃,船头两盏灯笼飘摇摆晃,像是随时要甩入水里去。   天已黑了,等的人却还没来,天印干脆带着千青去舱外看夜景。两岸之外,灯火十里。千青忽然道:“师叔,以后我们就过这种日子吧。”   天印轻轻笑了笑,吻了一下她的额角。   风声送来远处游船里的歌声,动听却香艳。千青觉得尴尬,只有转头盯着倒影灯火的水面发呆。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佳人,其乐如何。”   她一愣,转过头,却见天印一手轻叩着船舷,轻声哼唱起来。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佳人,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佳人,德音孔胶。”   大风凛凛,他衣带当风,似歌似吟,不像江湖人士,倒像是风流才子。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最后一句唱完,顿了顿,他拍着额头叹了口气:“唉,到底是年纪大了,想当初师叔我少年英姿,这首歌也骗过不少小姑娘的。”   千青忍着笑凑过去:“哪里,唱的可好了,马上就有美人飞扑而来了。”   天印故意转着头问:“是么?哪里?哪里?”   千青顺手掐了他一把。   天印笑着搂着她,安静了一会儿,千青忽然道:“师叔,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吧。”   “过去……”天印轻轻拖出个尾音,却没有继续下去。   身后忽然有人在此时发出一声暴喝:“好你个天印!我还以为青青说谎,原来你真对她下手了!”   二人同时转过头去,一道火红的身影已经大步而来,边走边掳袖子。千青连忙扑了上去:“啊啊啊,师父您来啦!”   玄月被她抱个满怀,前进不了,只有指着天印继续骂。   天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要跟谁接头呢,原来就是你啊。”他撇了一下嘴:“晚上熬夜游湖,只怕对保养不利吧。”   玄月立马安静了,伸手摸了摸脸道:“啊,那我要少生气才行。”   “……”师父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原则啊。﹁_﹁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评论,发现大家看文都好仔细好认真啊,嗷,真开心,群MUA~?(?3?)?   其实有好多想回的,但网速还是不给力啊,摔TAT   PS:师叔的歌出自《诗经?小雅?隰[xí]桑》,但是原词是女子唱给男子的,因此不是“佳人”,而是“君子”,因为师叔是男子,所以他唱的时候改成了“佳人”   附原词: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第二十一章   船舱里备了水酒,锦华夫人没带随从,亲自招待大家就坐,刚要开口说几句客套话,就听玄月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进来:“金花,金花,我来啦!”   锦华咬牙切齿地拍了一下桌子:“是锦华!锦华!”   玄月低头进来,嘁了一声:“金花就金花嘛,那么计较干嘛?”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玄秀的妹妹’!”   “你个臭婆娘!”玄月瞪了瞪眼,终究无奈地摆摆手:“好吧,锦华,锦华。”   “哼!”锦华得意地昂了昂脖子。   千青跟在玄月身后进来,本要坐去天印身边,却被玄月拉住了手腕:“去哪儿啊?就坐在师父身边!”   “哈、哈哈,我本来就是要坐在您身边的呀。”   “那就好!”玄月哼了一声,顺带瞪了一眼天印。   天印掀了衣摆坐下,轻飘飘地说了句:“师姐,莫生气。”   “啊,对,我不能生气。”玄月连忙按了按眼角。   锦华拍了一下手:“好了,既然你也到了,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大概是为了保持情绪平和,玄月坐下时,连表情都没有了:“我长话短说,闲杂人等请回避一下。”   靳凛自然不算闲杂人等,锦华是东道主,又是故交,当然也不算,所以到最后,闲杂人等就剩谷羽术和尹听风了。   谷羽术的脸色不是很好,但她最拿手的就是演戏,一转脸就换了副乖巧模样,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尹听风就比较死皮赖脸了,他整了整衣襟,忽然恭恭敬敬朝玄月行了个礼:“参见师父。”   饶是再怎么端着,玄月的表情也变了:“你叫我什么?”   “师父啊。”尹听风抬头指了指千青:“您不是青青的师父吗?我是青青的未婚夫啊,那您也是我师父啊。”   “尹听风!”   千青刚吼一声,就被玄月抬手打断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尹听风,又瞄了一眼千青:“你是她未婚夫?你什么来头?”   “在下江南听风阁阁主尹听风。”   玄月的表情这下算得上扭曲了。她这个小徒弟走桃花运了?一个天印不够,什么时候又多了个阁主!。   “你……真的是她未婚夫?”玄月悄悄看了一眼天印。   后者似笑非笑:“师姐,淡定。”   “啊,对对,我要心平气和。”玄月又按了按眼角。   尹听风巴巴地凑过来:“师父,久闻您保养得当,形如少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我有个好主意,待我跟青青成亲后,您就将保养之法书写成册,由听风阁出售,届时您必定名利双收啊!您放心,我保证所得利益您七我三!谁叫您是我未婚妻的师父呢,那就等于是丈母娘啊!”说完他还一脸纠结:“不过这么年轻的丈母娘,我是不是该叫姐姐呢?”   “哎哟,瞧你说的……”玄月已经笑成朵花了。   锦华和千青见这二人你来我往,俱是一脸鄙夷,靳凛似乎觉得好笑,只有忍着。天印仍旧是那副表情,敲了一下杯口道:“师姐,淡定。”   “啊啊,是了,总忘了这茬。”玄月连忙又按了按眼角,表情虽没了,看尹听风的眼神已经和善起来:“既然不是外人,那就也坐着吧。”   “谢谢师父!”尹听风又端正坐好,朝对面的天印挤了挤眼。   咩哈哈,看你们天殊派是要一个会赚钱的女婿,还是你们叔侄乱伦的丑闻!   尹大阁主觉得自己这招实在太妙了,表情那叫一个怡然自得,直到千青伸脚踹了他一下,才算安分下来。   玄月饮了口茶,情绪终于完全淡定了,对天印道:“今日来此,是为了武林大会的事,天殊派已经收到武林帖,二师兄提议你我二人去,师父也同意了,你意下如何?”   天印有些诧异:“大师兄对此没有异议?”   “自然有,不过他暂时出不了门了。”玄月叹了口气:“他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居然将念头动到了师父身上,多亏二师兄及时通风报信,师父才没事。但二师兄为救师父受了重伤,去武林大会的人选也就只有你我了。”   锦华闻言,忍不住“啊”了一声。   靳凛已经面无人色:“师父他……不会吧……”   天印皱了一下眉,项钟迟早要栽在金翠峰手里,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只怕对师父动手,本身就是金翠峰怂恿的。现在想想,金翠峰当初给他通风报信,给他机会离开天殊派,本就是计划好的。他走了,金翠峰将项钟引入死局,回头再让他去武林大会,届时内力全失的他成为众矢之的,天殊派再无主心骨,掌门之位自然也就是金翠峰的了。0a09   可惜他不知晓天印的内力已经恢复,何况此事他已在信中透露给师父知晓,所以老爷子会接受金翠峰这个提议,倒也不奇怪。   玄月不知情,还念叨着师父决定的太草率了。锦华也觉得天印此时不适合参加武林大会,二人叽里呱啦讨论了一番,无果,只好又将目光投向天印。   天印微微转了个心思,还是没有将实话说出来。“既然如此,那就我们几个去好了。”   玄月见他面色沉着,以为他有了万全之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尹听风忽然插话道:“此次武林大会还在京城吗?”   玄月摇摇头:“听说是在江南。”   “江南!!!”尹听风激动地站了起来,“嘭”的一下撞到舱顶,又立马抱着头蹲地不起。   千青憋着笑心里暗爽的不行,可是转头看到天印就笑不出来了。   他要去武林大会,那切磋武艺的时候该怎么办?   出了船舱,风已经转小,千青拉了一下玄月的袖子:“师父,您这段时间有空,教教我功夫吧。”   “嗯?你怎么忽然刻苦起来了?”   “哎呀,刻苦是好事啊,难道您还不答应?”   “答应答应,明天就教你。”玄月急着去睡美容觉,敷衍了句就去找锦华了:“哎,金花,快带我回你府上休息呀。”   “烦人!都说了我叫锦华了!”   两人一路笑骂着上岸而去,天印还没出船舱,千青倚在船头等他,看着岸上将熄未熄的灯火,说不上是担忧还是惆怅。身后忽然感到动静,她猛一扭头,却见楚泓从船尾走了过来。   千青暗自纳闷,难道白天感觉有人,也是他么?。   正想着,忽然有人高声叫道:“有刺客!”   千青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时,就见谷羽术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她的身后紧跟着几个黑衣短打的男人,手执大刀,身上还湿哒哒地滴着水,一看就是在水中潜伏久矣。   楚泓好歹是男人,见状脚步一闪就要迎上去,却被急着退避的谷羽术重重地撞了一下,他就站在千青旁边,连忙一侧一让,竟将千青撞了出去。   千青的腰重重在栏边磕了一下,人险些翻摔下湖,所幸被一只手拉住。堪堪站稳,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一柄长剑迎上了那几个挥刀砍至的刺客,剑花凌厉,看似简单,中间却含着万般变化,叫人躲闪不及,瞬间就结果了几人性命。有个男人受了伤,仓惶后退,口中大喊:“初家余孽,是初家余……”   最后一个字没有出口,人已分为两截栽入湖中。   天印与靳凛最先冲出船舱,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吃惊。   千青看着刚才救了自己的人,已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那是个女子,左脸戴着半块面具,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晚要杀天印的人。   女子半挡在千青身前,倏然将剑架在楚泓肩头,冷冷地瞪着他:“方才若是伤了我家小姐,就要你的命!”   “……”可怜的楚泓目瞪口呆。   尹听风在周围查看过一圈后,一脸遗憾地道:“是武林同道,看来天印兄失了内力后,谁都想要你的命呢。”   “那也是拜阁主所赐。”天印冷哼一声,转头问女子:“你怎么又来了?”   女子照旧声音冰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本来要杀了你为我家公子报仇,但念在你救了我家小姐,就先饶你一命。”她收起长剑,转身朝千青跪了下来:“属下折英,近日方知小姐记忆已失,未能近身伺候,万死难辞其咎。”   千青错愕非常:“你……你是……”   折英抬头,眼中隐隐含泪:“属下是初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更的不显示,重更一次!据说JJ最近几天都会很抽,真是坑爹,摔! 第二十二章   难怪千青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原来就是折英。   几人一起回去时,折英并未要求跟随。她认为自己出手已经暴露了初家人的身份,少不了会被武林正道追杀,千青好不容易保住一命,决不能留自己在身边。   千青跟着天印上了岸,转头去看船头,折英窄袖胡服,站在那里,笔直的像棵老松,她犹豫着停下脚步。   “你若想留下她,就去吧。”天印握了握她的手。   千青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跑了回去。   “小姐……”折英见她回头,不免惊讶。   “折英是吧?那什么……”千青没做过小姐的记忆,实在无法适应她这种尊敬的目光,干脆移开视线不看她:“你要是不嫌弃,还是跟我走吧。”   “可是这样会给您带来危险。”   “你武功高强,怕什么?”   折英垂了头:“初家只剩小姐一人了,若您再出什么事,我……”   “就是因为初家人不多了,我才更要留你在身边。”千青直接拉着她就走:“看你出手挺利落的,下个决定怎么这么难。”   折英只好不再说话,埋着头任她牵下了船。   楚泓见她过来,连忙躲到了尹听风身后,头上立即挨了他一扇子:“出息!”   折英大概还对天印带着成见,一起走时,只远远地跟着,并未靠近。   走出去很远,谷羽术悄悄落后几步,扯了一下靳凛的袖口:“你知道千青是初家人的事吗?”   靳凛摇摇头:“我方才也震惊的很。”   谷羽术笑了笑,没再说话,眼神落在天印身上。当初他苦心孤诣地掩盖千青的身份,如今尹听风一出现,到底是怎么都藏不住了。不过,这倒是个好时机。她勾着嘴角笑得很畅快,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憋闷都在得知这消息的一瞬释怀了。c042f4db   回到金府,锦华夫人已经安歇,千青不好打扰主家,便将自己的房间腾给了折英。刚要走,折英忽然叫住了她。   “小姐与天印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千青扭过头来,尴尬的笑了笑。   折英垂着头,长睫覆着眼眸,看不清表情:“当初公子受到围剿,带着小姐与属下逃入密林,若非天印进来,他也许能逃过一劫。”   千青愣了愣,本要出门的脚步再也挪不动了:“我当时也在?”   折英点头:“小姐身子一向不好,那日公子本是要带您去京城就医的,却不想半路遭了埋伏。我们三人逃入密林时都已身受重伤。天印进来的时候,公子已将所有内力都转给了您,油尽灯枯,奄奄一息……”她别过脸,轻轻喘了口气:“小姐既然与天印情投意合,身为属下自然不该多嘴,但我永远不会原谅天印当日的所作所为。”   “……他说他没动过手。”   “是没动手,可是他执意要带公子出去,公子已经只剩一口气,出去后那些武林正道岂会放过他?我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折英忽然转过身去,扶着桌沿轻轻颤抖起来。   千青被她的话吓到了,不自觉地后退着,直到靠上门才回过神来。   她失忆了,所以得知自己是初衔白的妹妹时除去惊讶,并没有多浓烈的感情。初衔白就像个符号,她会将他归为自己的亲人,却没办法找到对待亲人的感情,可是刚才折英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么一个人。   她无法想象被一群人包围在密林里的心情,恐惧,甚至绝望。而那个人人称作魔头的人,至少将生存的机会给了她。   初衔白,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哥哥,血浓于水的亲人。   折英大概平复了情绪,转过头来,粗哑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小姐回去吧,虽然天印的做法我无法接受,但他至少救了你。”   千青脑中纷乱,转身去开门,好半天才抓住门闩。   外面终于下雨了,天印的房里还亮着灯,显然是在等她。千青默默在门口徘徊了一阵,转头去了师父的房间。   真意外,玄月房里居然还亮着灯。   “师父……”千青推门进去,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往她床上一倒:“今晚我跟您睡。”   玄月正在用帕子细细地擦脸,心平气和、面无表情地骂她:“滚走,你自己没有房间吗?”   千青爬起来直接脱了外衫,又倒了下去。   “哎哟真是女大不中留,还会跟为师闹脾气了。”玄月走过来拍了她一下:“睡里面去!”   千青见她同意留下自己了,听话地往里面挪了挪。   吹了灯,一下子安静起来,只能听见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千青伸手搂住玄月的小蛮腰,头埋在她颈边蹭了蹭。   玄月大概是觉得痒,忍不住笑起来,又连忙恢复面瘫:“你还是小孩子吗?还撒娇!”   千青撇撇嘴,忽然问:“师父,您知道我的身世吗?”   玄月一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尹听风说我是初衔白的妹妹。”   “那个臭小子!我就知道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是冲着你这个身份来的!”   “……师父,别转移话题。”   “哦……”玄月干咳一声:“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当初你师叔抱着你来找我,只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我追问再三,他才透露了点。其实我当时并不赞成他这么做,但他执意要留你,我也就只好帮他隐瞒着了。整个天殊派,除了我跟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千青没有应话,像是睡着了。   “对了,你跟天印发展到哪一步了?”   千青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姿势如同缩头乌龟。   玄月只有自己猜:“他摸你了?”   千青摇摇头。   “亲你了?”   千青又摇头。   “啊……原来什么都没发生啊。”玄月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千青无语凝咽……   ※※   折英的出现无疑是个转折,因为她坐实了千青的身份。起码尹听风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身上还沾着雨水,是刚才去折英房外打探时落下的。但他没心思清理,就这么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暗暗思索着。   虽然千青是初衔青的事情是他提出来的,但其实他本人一直带着怀疑。   首先是这个消息出现得很突然,在他发现有一个长得很像初衔白的人出现时,很快就查探到他有个龙凤胎妹妹。顺利是好事,但是尹听风是做消息买卖的,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江湖人,只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但讲究信誉才能财源广进,所以经他出手的东西都必须可靠。这么多年摸索打探,早已寻出规律,越有名声的人,消息卖的越贵,打探起来也就越难。初衔白就属于这种,何况他在世时就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死了却反而很容易就查到蛛丝马迹,怎能不叫人怀疑?倒是天印之前一直极力否认千青的身份,让他加深了几分确定。013d4071   其次是千青练的内功,他无法确切判定那是什么功夫,但可以确定只有内力高深的人才能练,因为看千青的吐纳方式,似乎暗藏几分凶险。如果是并不擅长武艺的初衔青,自然不能练这种功夫,可若是她的体内有初衔白的高深内力,一切就好理解了。   所以经过今晚折英那一番叙述,尹听风不得不信了。   折英是初家人毋庸置疑,甚至她的地位已经算是初家管家,极有分量,不可能作假。   当初那场围剿,段飞卿的本意是“凡江湖人,见初衔白皆可诛之”,却没想到被与初衔白有私仇的门派歪曲利用,最后集结成团,暗中给他设了伏,由此才演变成一场围剿。尹听风得到消息赶去时,恰逢初衔白带着两人逃进密林,他甚至只来得及看一眼他的背影。   之后天印被推举入林查探,他也是知道的,所以折英的话与他亲眼所见并无出入。更何况最后天印的确是带了一具尸首出来,而那张脸也的确是初衔白。当时他还在心里默默惋惜了许久,虽然下手狠戾,但初衔白始终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不该得到这样毫无尊严的下场。   那么看来,是他当时忽略了跟着初衔白的两人中还有他的妹妹了。不过当时那么混乱,会忽略倒也是人之常情。   尹听风叹口气,捏了捏眉心:“罢了,大概真的是我太谨慎了。”   一直站在角落随时待命的楚泓默默想:哦,我家公子又开始装深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一定要更上!!!!! 第二十三章   千青醒来时,只听到玄月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带着让人心安的泼辣劲儿:“什么什么?千青是你家小姐?哎哟,那你赶快叫我一声夫人!”   并没有回应,门已被推开来,折英的身影出现在床前:“小姐您醒了?我伺候您起身吧。”   “呃,不用了,我自己来。”千青讪讪地爬起来,心想自己平时就是伺候人的,哪能叫别人伺候啊。   洗脸时,对着水盆看着自己的脸,千青愣了愣,忽然觉得要是男子有这张脸,还是很好看的,难怪初衔白当初身边有那么多貌美少女。   “对了,当初跟着初衔白的那些姑娘们呢?”   “死伤大半。活着的,基本上都被瓜分了。”   千青挂着一脸水珠愕然转头:“瓜分?”   折英露在面具外的嘴角忽然扯出道诡异的弧度:“是啊,那些姐妹们都很美的。”   “……”   “这便是所谓的‘武林正道’。这一年我走访各地,也找回了几个姐妹,她们有的疯了,有的残了,还有一个被关在密室里充做禁|脔,活活蹂躏而死……哦对了,这些‘正道’似乎觉得公子武艺高绝与这些姐妹们有关联,所以还喜欢拿她们做药……”   “别说了!”千青捂着嘴冲出了门。   折英苦笑了一下,转头时就见玄月倚着门,静静的看着她。   “真巧,我也讨厌男人。”   “我讨厌的是武林正道。”   “差不多啊,武林正道几乎都是男人。”   “……”   玄月撩了一下头发:“我说,徒弟都做小姐了,好歹我也过过瘾啊,你真的不愿意叫我一声夫人吗?”   “……”折英忽然觉得,她家小姐变成这样,大约就是拜错了师父的缘故……   吃了早饭,千青好受多了,开始缠着玄月传授她武艺。   玄月本还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居然是来真的,只好耍了一套剑法,然后用手挡着阳光迅速躲回房间去了。   那一刻,千青忽然很想跟她断绝师徒关系……。   玄月教她的这套剑法算不上天殊派里精湛的,但贵在灵巧。可惜她刚才实在很敷衍,以至于千青舞了几遍就开始迈上了自创的大道,也难为她,居然还能耍通顺了。   在天殊派的时候,她很少练武,偶尔为之也是做做样子。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必须要练好武艺,如果武林大会无法帮到师叔,至少也不能拖累他。   手中的剑越来越快,剑气扫落枝头树叶,纷落似雪。千青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仿佛很久之前也有人在树下陪她练过剑,她甚至都看到了他的白色衣角。阳光穿透枝叶洒在他的肩头,他停了下来,轻轻笑着问:“怎么不练了?”   千青呐呐地张了张嘴,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呢?”   她猛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师叔?”   天印抿了抿唇,看了她许久,才轻声问:“昨晚你去哪儿了?”   “我……去师父那儿了。”   “师姐不让你跟我在一起么?”   “……”千青垂头盯着鞋面。   天印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拿开了她手里的剑:“怎么忽然想起练武了?”   “武林大会要到了……”   天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是打算学好本事保护我么?”   千青抬头讪笑:“……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天印笑着揽住她:“怎么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他松了手,执着手里的剑甩了一下,示意她看:“既然要学,我就把‘天印十四剑’传给你好了。”   千青连忙摆手:“那怎么行,这是逾矩了,被师父知道,我要挨罚的。何况您……也不是我师父……”最后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   天印故意贴过去道:“是啊,我不是你师父,那是你的什么?”   “……”千青觉得她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天印低笑一声,不再打趣,快速舞起剑来。   剑这种武器看似简单,却极其难练,因为是双刃,练得好伤人护己,练得差伤人伤己,练得顶好的,不伤人也能护人。   听风阁曾在武林谱里特地描述过,当今江湖以剑成名的高手寥寥无几,武林盟主段飞卿算一个,他的剑术贵在精,招式不多,却总能击中要害。初衔白也算一个,他的剑术贵在杂,因为采纳众家之长,最后剑法完全无迹可寻,让人难以捉摸,便很难取胜。而天印的剑术则属于快,他的“天印十四剑”曾经被众人讹传的版本很多,有的说只有一剑,有的说有五剑,眼力稍好的也说只有十剑,而对方能感受到第十剑的时候,通常已经瘫在地上了。   关于这段记载,武林谱中第一次摒弃客观,直接用十分叹惋的语气做了结尾:如果这三人能比试一次,哪怕是随便其中两人能比试一次,也、好、啊!。   天印的剑很快舞完,千青看完的第一感觉是,怎么没有内力的人也能将这套剑法舞得剑气四溢呢?不愧是原创的主人啊!。   天印将剑递还给她,笑道:“你可看清了?”   “看是看清了,不过我担心我练了,以后就要改口叫你师父了。”   “不错,你还会打趣起我来了。”天印走过来,双手抱住她的腰拉她入怀:“今晚回来吧。”   千青忽然有种错觉,他说这句话时,简直像是在叫她回家一样。   舞了一通剑回房时,身上已经汗湿了。千青打算去折英房里洗个澡,刚走上走廊就见她站在那里,眼神有些复杂。千青料想她大概是刚才见到自己跟天印在一起的画面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初衔白出了事也许是要怪天印,但天印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到底该恨该爱,她自己也很矛盾。   可能折英也知道她的想法,并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跟着她的脚步。   到房间门口时,千青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她:“对了,以前我经常跟初衔白……我是说我哥哥,一起练武么?”   折英怔了一怔:“小姐想起什么了吗?”   千青摇摇头:“很模糊的片段,只大概记得他似乎爱穿白衣。”   折英轻轻点了下头:“是的。”   晚上到底还是去了天印的房间。千青被他拉着倒在床上时,忽然觉得有些难受,终于还是推开他坐了起来。   “怎么了?”天印从背后环住她。   “我想起了初衔白……”   天印忽然沉默,直到千青觉得被他环着的身子都僵了,才听他轻声道:“不管折英跟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后悔我曾经的所作所为,因为不那么做,你就活不下来。”   千青心头一震,忽然泛出一丝酸楚:“我有什么重要的,值得你们一个个这么冒险。”   天印扳过她的脸吻了一口:“比你自己想象的重要很多。”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隔着一层纱帐,浅浅的倒映入他的眼里,千青忽然觉得自己从没了解过这个人,即使这个人如今已跟她密不可分……   大约是这两天受了一些刺激,夜里千青忽然开始做梦。   一望无际的雪原,有人穿着雪白的衣裳走过来,像是要随时都要融入这片雪地消失不见,他的手里执着剑,到了跟前才看出剑尖上沾着点滴血渍。   “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千青坐在马上,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远处雪地上氤氲着一抹紫色,好半天才看出那是个人。   他似乎很生气,说话时带着重重的喘息:“他输了,该死不是么?”   千青笑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回味:“不能杀他,因为我喜欢他……”   大雪簌簌而下,千青抬手呵了口气,白雾散去时,那抹紫色已经站了起来。她眯着眼睛看过去,想看清他的样子,只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随风远远送过来:“我算不算是唯一一个活着见过初衔白的人啊?”   身边人影一动,似乎又要上前解决了他,却被千青拉住了:“让他去吧,我就喜欢他这份洒脱。”   “哼,手下败将有什么好喜欢的!”   千青又笑了,提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身边的人骑着马跟在她旁边,仍旧在嘀咕个不停,她没有理会,走出老远再回头去看,那抹紫色还在,似乎站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码字,还要跟JJ贴身肉搏啊TAT 第二十四章   从梦里惊醒时,天还未亮,千青直直的盯着帐顶发呆。   这个梦会不会是她以前的记忆?穿白衣的应该是初衔白,那么穿紫衣的是谁?她一遍又一遍回想,希望想起更多,却再也没有头绪了。   身旁的天印动了动,伸出手臂来搂住了她:“怎么醒这么早?”   千青没有做声,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要说:“啊,我做了个梦,这才知道原来我以前喜欢的是一个穿紫衣服的男人呢!呵呵呵……”= =。   她倒是希望那个人是天印,但是整个天殊派都知道天印钟爱黑色,偶尔换一换,也顶多是素白,稍微带点颜色的,他都绝不会多看一眼。   天印尚未完全清醒,之前那一问也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察觉千青半天没有回应,才又睁开眼来看她。千青仍然一副呆愣愣的表情。他忽然起了坏心眼,故意伸出一只手沿着她的腿缓缓游上去,经过胸口高耸时,有意无意地撩拨了一下,千青呆愣的表情顿时被打破,吸了口气,脸已经红了。   “师叔,别……”   “别什么?嗯?”天印的手指在那一处盘桓不去,打着圈圈,故意挑逗她,却是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看的千青气闷不已。   尝过云雨滋味后,她自然懂得天印接下来要做什么。可是千青现在心里纷乱的很,根本没有心情,他搂着她时,吻着她时,只会让她更无法遏制地去猜想自己的过去。   天印已经凑过来要吻她,千青却扭头避开了。她坐起来套上外衫,沉默着一言不发。   “怎么了?”天印跟着坐起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不该这样。”   “不该?”   千青转头看他:“师叔,你了解过去的我么?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而且,我也不了解过去的你……”她垂下眼睛,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衣角:“也许那晚……我们不该那样的……可能我们做错了……”   天印没有说话,她也没勇气去看他的神情,穿好鞋就急急忙忙跑出了门。   天已大亮,她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有了烦恼。这种感觉,就算以前因为天印和大师兄也没有出现过。之前面对天印犹豫不决时,他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就算是意乱情迷也罢,被占了身子,她也不可能再去看着别人。可是现在事情产生了变化,若说折英的出现还只局限于良心上的不安,那以往的记忆则是真正的冲击。如果她以前有过心爱的人,甚至真的有一个未婚夫,那么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简直为世人所不齿。   何况跟自己的师叔……已经很让人不齿。   经过花园时,有人在练功,千青只听到簌簌响动,感觉那动作该十分流畅,一时好奇就走了进去,然而举目四望,却没看见半个人。她的脸色变了变,将军府也闹鬼吗?。   “嗖”的一声,有什么从身后掠过来,千青大惊失色,差点尖叫起来,那道影子已经越过她落在了面前的假山上。   “哟,是青青啊,一大早就来看我吗?”   千青抬头一看,不是尹听风是谁。   “鬼才看你呢!”   她骂了一声要走,转身的刹那却忽然惊呆了。然后慢慢的,用一种近乎凝滞的速度转了回去,眼睛紧紧盯着他身上的衣裳。   紫色的。   她差点忘了,紫色是尹听风钟爱的颜色,当时他从马车里出来时,就是一身紫色,这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标志。   “尹听风……”   “嗯?”   “江湖上还有别人喜欢穿紫色吗?”   尹听风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对她纠结的神情十分不解:“不知道,反正除了我之外,也没有人能穿的这么好看吧?”他故意拂了一下袖子,深沉地眯了眯眼:“难道你不觉得,紫色特别符合我的气质么?”   “……”千青没空照顾他的自恋,急忙问出关键:“那你见过初衔白么?”   “见过啊。”尹听风遥望天际,一脸神往:“我跟他比武输了,但他没杀我,啧,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惺惺相惜吧。”   “……”   千青心头雷声滚滚。   开始看尹听风,他就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金蛋蛋,可等凑近了,才发现他本质就是个粪球球。但是她现在再也没资格嫌弃这个粪球球了,因为她自己就是喜欢这个粪球球的屎壳郎。   冤孽……   千青失魂落魄地出了花园,尹听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楚泓从一边绕过来,给他递了块手巾擦汗,就听他问道:“你说她这是怎么了?盯着我看了半天,又魂不守舍地走了,什么意思?”   “嗯……”楚泓摸着下巴寻思着:“莫非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公子您仪表非凡,从而彻底倾倒于您的风采之下了么?”   尹听风受用地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那我们不如趁热打铁,将她哄走吧!”   楚泓闻言顿时来了劲:“公子所言极是,我这就去给您制造机会!”   “诶?如何制造?”   “把她挂树上啊!”   “……”   楚泓乐颠颠地追千青去了,踏上回廊,刚转了个弯,就对上了冷冰冰的折英。   片刻后……   “救——命——啊——”   尹听风一听,以为那是暗号,喜滋滋地提起轻功就要去救人,帅气地飞掠到了目的地后却目瞪口呆。   楚泓以五花大绑的悲催姿态被挂在树上,摇来荡去,又摇来荡去……   虽然英雄救美计划一再搁浅,但尹听风欣喜的发现千青开始对他没那么抵触了。甚至下午他请她给自己参详一下轻功步法,她也没有拒绝。   二人坐在树荫下休息时,尹听风终于忍不住问她:“青青,你怎么忽然对我好起来了?”   千青看了他一眼,想起自己就是个屎壳郎,满心悲凉:“我想多点刺激,早点回忆起往事来。”   “诶?我有这种效果?真没想到啊!”   千青沉痛地闭眼:“谁说不是呢……”   跟他面对面相处了一天,连吃饭练功也没回避。尹听风也配合,有问必答,看样子似乎比她本人还积极。可惜收效甚微。唯一的进展就是,千青终于确定尹听风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因为说到此事时,折英立即冒出来十分不给面子地拆穿了他。   确定身上没有婚约束缚,千青轻松了许多,回房时才察觉这一天过得有多累。跟过去的自己搏斗,的确不是件容易事。   她靠着房门歇了歇,忽然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回到了天印的房间。连忙想要离开,天印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色有些阴沉。   “你今日陪了尹听风一天?”   “我……”千青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大概说了实话后果会更严重吧。   天印走过来,一手扣了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看着自己:“我太宠你了,所以你学会闹脾气了么?”   “师叔……”   千青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初去伺候他时的心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原来她心里对师叔除了爱意,竟还怀着几分惧意。   然而天印脸上的怒色很快又褪去了,无奈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竟显露出几分失落:“也罢,如果只是我一厢情愿,又何必这般强求。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口口声声山盟海誓的人,终究难以长久。”   千青何曾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心都揪起来了,见他转身要走,想也不想就从后抱住了他的腰。   “师叔,我没有要离开你,真的……”   烛火轻跃,天印没再说话,抬手覆上她的手背,嘴角轻轻牵出抹笑。   ※※   武林大会的日期已定,玄月开始催促几人准备上路了。锦华夫人不开心,成天唉声叹气个不停,见到谁都要问一句:“不多留两天么?”可见她有多寂寞。   谷羽术因为要赶回洛阳与师父会合,无法与几人同行,便提前一天告辞。靳凛万分不舍,一心想找个机会与她单独说说话,可临到分别谷羽术也没给他机会,硬是扯上了千青一起。   三人各怀心思走出城门,再不能远送,谷羽术忽然拉住千青的手道:“我有些话想与你私下说。”   千青诧异地看了一眼身后神情黯然的大师兄,心想她不会拉错人了吧?。   谷羽术拉着她走远了些,确定靳凛无法听到,才开口道:“你觉得眼下的情形,你撑得住么?”   千青愣了愣:“啊?”   “我是说,你是初家人的身份已经落实,万一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情形可能会失去控制,你撑得住么?”   千青张了张嘴,回答不上来。   “天印师叔尚未恢复,本身已三番两次遭遇暗杀,再加上你这件事,只怕到时候会变本加厉啊。”   “可是初衔白已经死了……”   “只要是初家人,有逃得过的吗?”   千青脸色微微泛白,默然无言。   谷羽术将她的神情仔仔细细看进眼里,笑了笑,又握了她的手:“你就当我随口一说吧,我也是担心你而已,你可要千万保重啊。”   千青心不在焉地点头:“你也保重。”   直到此时,谷羽术才转头看了一眼靳凛,却也没说什么贴心话,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奔了出去,干脆的很。   靳凛叹了口气,走过来叫千青一起回去,二人俱是一副霜打的茄子样。   没走几步,就见折英迎了上来,她似乎已经习惯暗中保护千青,总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千青还在想着谷羽术的话,也没心思搭理她,默默无言地走着路,好几次差点撞着人。   经过闹市,折英瞥了一眼旁边的靳凛,忽然凑近千青耳边低声道:“小姐,霜绝剑现世了。”   千青怏怏地地“嗯”了一声,等走出去一丈远才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她:“你说什么?”   霜绝剑?那不是初衔白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跟JJ搏斗输了,今天再战,一定要赢嗷!!!!TAT   PS:正在被追捕,这段时间日更可能有些困难,不过还是会努力码字更的,等我交了其他几篇文的出版稿再回归一日3K郎!!!泪牛>_< 第二十五章   每个武林高手几乎都有一个与之相配的标志,这个标志有可能是一门绝技,有可能是一个名号,也有可能是一件武器。   初衔白遭围剿之后,霜绝剑不翼而飞,很多人都将之抛诸脑后了,却没想到如今会再次出现。折英可没有听风阁那种隐秘的消息来路,所以连她都知道的时候,整个江湖早就风波四起了。只是因为千青等人一直只在将军府内活动,才没有注意到。   这事儿千青免不了要问问天印,但他显然不愿多提初衔白。夜深人静,正是说悄悄话的好时候,他不仅没回答千青的问题,反而一脸哀怨地看着她。   “青青,你很久没让我碰你了。”   “……”要不是下不了手,千青其实很想砸个杯子过去。   你给我正经点儿啊!。   天印走过来搂着她,继续哀怨:“你成日陪着尹听风,却不理我,好不容易独处,又来问初衔白的事,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这种时候千青觉得没必要说话,因为她根本说不过他。   天印也不说了,他开始动作。   千青被他压在床上时,下意识地就又想反抗。女人在这方面要比男人顾虑多的多,千青身上包袱很重,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天印却像是来了兴趣,居然笑出声来,然后抽下腰带绑了千青的手。千青显然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问,他又从她怀里摸出块帕子,蒙住了他的眼睛。   他有足够的时间撩拨她,千青觉得羞愤,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却捏开她的嘴,手指探进去,玩弄她的舌。   千青扭过头回避,天印抽出手往下探去,贴在她耳边笑道:“真是越来越爱你这具身子了,以后会不会被你榨干?”   即使被蒙着眼,千青的脸也忍不住通红一片。天印的手指抵着那一处轻捻着,她起初还算安静,渐渐的,低声呻吟起来,奈何双手被缚,只能轻轻扭动,全身思绪都集中起来,随着他的手指沉沉浮浮,最后呻吟拔高,她忍不住弓起身子,浑身汗水。   “师、师叔……”   “嗯?什么?”   “我……难受……”   天印贴上去,故意辗转不入,灼热的呼吸缭绕在她颈边,说出的话带着几许蛊惑:“你要记住你是谁的人,否则我可不管你了。”   千青被折磨地快哭出来了:“我是你的人,是你的人!”   “这才乖。”   天印冲了进去,如同猛兽,凶狠而激烈。千青想忍,可是忍不住,有一瞬间大脑是空白的,却出奇的愉悦。那种摒弃一切的快感冲刷过来,她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叫声混着天印的粗喘,在夜晚听来尤其的清晰,也尤为刺激。绑着的双手被天印按在头顶,千青丢弃了一切去迎合他,甚至大胆的将双腿缠上了他的腰,媚艳如妖。   这一夜极尽缠绵,可千青仍旧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不过她也没心情去考虑那么多了……   ※※   踏上去往江南的行程后,霜绝剑现世的消息开始在耳边频繁响起。   尹听风早派人去打探过消息,手下禀报说霜绝剑的确是出现了,但并没有人看清执剑人的相貌,所以无法判断那人身份。于是一行人的心思都变得微妙起来。   时已入秋,尹大阁主的马车里却仍然稳稳地放着两大桶冰块。值得庆幸的是他没再带那些美男子,否则这一路还不跟游街似的,如何能够赶路。   千青因为相貌的缘故,被安排与尹听风同车,天印表面仍然是没有内力的,所以也跟着坐了进来,不过楚泓认为他只是来防着自家公子的。说到楚泓,他比较惨,倒不是因为他要负责赶车,而是因为折英就坐在他身边。= =。   玄月是毫不吝啬展露自己外表的,所以跟靳凛各骑一马在前开路。江湖人没那么多讲究,为了赶路一切从简,沿途也没投宿,吃的都是能崩掉牙的干粮。不过连尹大阁主这种金蛋蛋都没开口抱怨,其他人自然也没啥好说的了。   等出了长安到达下个大集镇,尹大阁主才恢复本质,打发楚泓去置办吃穿,一切东西只管往贵的选,因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便宜没好货”   既然要休整,千青就爬出了尹听风的马车。跟“新欢旧爱”同处一车,她还真没办法做到淡定,何况天印总喜欢当着尹听风的面挑逗她,她的定力还有待修炼。   此时马车停在官道,抬头就能看到满眼树木,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十分幽静,周围几乎没有其他行人。   折英正站在路旁远远望着那片山林发呆,千青心生好奇,跳下马车问她:“你在看什么呢?”   折英回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从这里过去十里,就是去往京城的道路了。”   “啊,是吗?”   “当初公子就是在那里遭伏的。”   “……”   折英转头:“小姐想去祭拜一下吗?待会儿我们应该会经过那边的岔口,如果您愿意,我们就停下去上柱香。”   千青点了点头:“也好。”   天印忽然挑开车帘看过来,脸上神情无悲无喜:“需要我陪同么?我知道他葬在哪里。”   千青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愣了愣道:“他有墓?”   “有。”   折英冷哼了一声:“不用了,我知道在哪儿,何况这是初家的事,你算什么?”   天印微微笑了笑,放下了车帘:“也好,随你们便吧。”   马车行到半道,果然看到了折英所说的那个岔口,千青下了车,跟着折英一起朝岔路上走去。看似很好走的路,越往里却越曲折,千青忽然生出一丝熟悉感,这证明她以前的确是来过的。   折英带着千青朝对面树林里走,越走越密集。里面的树木参差林立,高大粗壮,连阳光都被遮住了,很容易就会迷路。折英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看看周围的树,大概是靠标记来认的。   大约又走了几百步,折英停了下来,千青抬头看去,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座坟,孤零零的卧在那里,茅草占据其上,耀武扬威地随风摆舞。   折英慢慢走过去,在坟前跪倒。直到此时千青才想起祭品和纸钱都没带,这样实在不像是来祭拜。于是她走过去,将坟头的杂草都拔掉,就当减少一些愧疚。   忙活半天才有空去看折英,这才发现她在哭,不是悲天跄地,也不是呜呜咽咽,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泪水从面具下面滑出来,落在她的衣摆上,已经沾湿了一大片。   千青想要安慰她,可又不知道怎么说。这情形让她很内疚,因为折英这么伤心,简直比她更像初衔白的亲人。她不好意思再站着,也跪了下去,想起这里曾经发生的惨状,心里的哀戚一点点涌了上来。   待了一会儿,折英抹了抹眼泪来扶她,说回去还要花些时间,现在不走,回到原处天就要黑了。   千青点点头,转身时却忽然感觉有什么从身后一闪而逝,眼角余光只能勉强看出那是道白影。她心里直打鼓,这树林太阴森了,不会是初衔白的鬼魂回来了吧。   折英因为寻找标记,已经走出去一段,千青不敢耽搁,连忙跟了上去。二人一路无话,直到踏上官道,折英忽然拉住了她:“小姐小心。”   千青一愣,极目远眺,马车停离她的位置不过几十丈的距离,能看到一群人手执刀剑正在与玄月和靳凛混战。   “怎么会这样?”   “不是冲着天印来的,就是冲着您来的,我们先看看。”折英环视左右,伸手揽住她的腰,提起轻功跃上了旁边一棵大树。千青连忙抱住树枝不让自己摔下去,担忧地看过去,发现那群人没有蒙面,这么不避讳,必然是江湖散派,因为就算出了岔子也难以被找到源头。   既然是散派,那这些人会对他们发难也就好理解了,江湖太大,总有那么几个是有眼无珠的。   玄月接连杀了好几人,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千青忽然觉得自己从没见识过真正的江湖,或者见识过,也早忘记了。   一个汉子挥刀朝玄月冲了过去,她忽然轻巧的跃起,凌空刺出一剑。   那汉子身材魁梧,又是使刀,可见不擅灵巧,按照预想,这一剑本该正中那人肩窝,之后玄月落地再斜挑一剑,便能轻轻松松将他制服。没想到剑尖即将没入他肌理那刻,他竟脚步往后几个急转,生生退开了去。玄月吃惊不已,发现自己轻敌的一刻,那人的大刀已经从侧面扫来,罡风凛冽,直扑她面门。她只有落地后顺势压低身子躲避,但这样也就必然会让自己陷入死局,因为这会使她背后暴露,届时那人只要转一转刀口,就能解决了她。   靳凛见状忙过来助阵,险险挑开那一刀,很快又被其他人围住。玄月终于站直身子,对尹听风喊道:“臭小子,还不来帮忙!”   尹听风蹲在马车上摸着下巴一脸深思:“我在想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等活捉了他们再慢慢想!”   那魁梧汉子冷笑道:“不用想,我直说就是了,把初衔白的妹妹交出来,我们就饶你们不死!”   千青一愣,这一刻心中所想居然是:谷羽术的话终于应验了。   她连忙去看马车,车帘挑开,天印半边身子露了出来,但楚泓挡在那里,一时半刻倒没有危险。   “呸!好大的口气!”玄月甩了一下剑:“敢当着天殊派和听风阁撒野,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哼,若无把握,我们岂会贸然前来?”他一刀挥过来:“你们天殊派也不过如此!”   那一刀在半道就遇到了阻碍,因为折英忽然杀了进去。听到对方目的的时候,她已经跃了出去,此刻刚好到达战场。自后方突袭,又是从上往下的方向,她占尽了优势,一剑刺出,快而且狠,挑开那汉子的剑后,转瞬就砍了两个人,转身时,脸上的面具在阳光下泛出刺眼的反光:“谁敢动初家小姐,先问过我手上的剑再说。”   那大汉怔了怔,旁边有个瘦小的老头凑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他当即面露恍然:“原来是初家余孽,我说这剑法怎么瞧着这么邪气!”   “邪气?哼,剑邪气不要紧,只怕跟你们一样做人邪气!”   “口出狂言,先杀了你这个丑八怪再说!”   一群人蜂拥而上时,千青很不小心地从树上摔了下来。这群人都不是泛泛之辈,何况千青这一摔动静也实在太大,立即引起了众人注意。   天印一眼就看到远处树下的人,立即对尹听风道:“快去救人!”   尹听风提起轻功掠了过去,那群人也跟着疯狂地冲了过去:“是初衔白的妹妹,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   天印跃下马车,想要跟过去,被靳凛拦住:“师叔,我们去就好,您保护自己重要。”他捏了捏手心,朝远处树林扫了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尹听风已经拉起了千青,但随后就又陷入了新的包围。他正在考虑硬拼和爬上树逃走哪个毁坏形象少一点,那最出风头的大汉就又冲了上来。可是随即,他又直直的倒了下去。   他的背后插着柄剑,几乎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甚至在他一声不吭地倒下去后很久,才渗出一丝丝血渍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有人惊呼出来:“是霜绝剑!”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肥哟,得意地笑XDD   小小透露一下:这文跟我以前的任何一篇都不同,不管是行文还是走向,所以肉肉也会多一些,大家要淡定(其实我写的很含蓄了,乃们“阅历丰富”,肯定会淡定哒XD)   嗯,大家要努力出水哦,我也会努力更新的,群MUA~>3< 第二十六章   几乎是同时,众人的目光便一致投向了剑射出的方向,那是与这里隔着一条官道的树林。   有道身影慢慢显露出来,起初是个大致的轮廓,稍近些可以看出那是个白衣青年。他踩着厚厚的积叶走了过来,却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表明他身怀上乘武艺。   青年提着一只空剑鞘,步伐迈地很慢,可以料想他的内心十分平静,这种平静与刚才掷出的那一剑十分吻合,简直如同老禅入定,仿佛滔天巨浪也无法撼动他的内心。   随着接近,他整个人渐渐暴露在众人眼前。千青顿时懵了,不为别的,只为那张脸。   若不是彼此身材不同,她简直以为那是另一个自己。   白衣青年像是毫不在意周遭氛围,他在一丈之外站定,淡淡看着千青:“阿青,我来接你了。”   “……”   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此时的状况。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再出现,用这样突兀的方式,甚至直接毫不避讳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那些侥幸存活的刺客在见到霜绝剑的一刻就也不敢逗留,连滚带爬地跑了,也没人有心思去追。   万籁俱寂,过了许久,折英才呐呐地叫了一声“公子”,然后她转头看向千青,神情十分复杂。   尹听风被这声呼唤拉回思绪,瞠目结舌地指着他:“初衔白……你你你……居然没死!”   玄月和靳凛已经跑了过来,但他们都没有见过初衔白本人,所以听到这个名字后,除了惊讶地在他和千青脸上来回流连来流连去,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初衔白缓缓接近,抽出霜绝,安静地在死尸衣裳上擦拭干净,收回剑鞘。像是没有听到尹听风的话,他起身后,直接道:“折英回初家山庄待命,暂时不要在江湖行走。阿青跟我走,马上出发。”他的声音不高,咬字却十分清晰,语气平和,但无法忽视其中的威严。   折英几乎立即就要应下,怀疑其中有诈才没有动作。她转头朝后看了过去,天印正迈着步子朝这里走来。   “站住!”一直很平静的初衔白忽然抽出剑指着他:“再接近一步就杀了你!”   “别!”千青终于说出话来,实际上她到现在还没消化初衔白复活的事实,她只知道天印不能死。   “哥、哥哥,师叔……我是说天印,既然你还活着,就只有可能是他救了你不是吗?你为何要杀他啊?”   初衔白忽然冷笑起来,这一笑颇有些邪佞之意,让折英的眼神都有了光彩。因为这就是属于初衔白的笑容,若说之前他的平静是经历过大起大落才历练出来的从容,那这不经意的笑,则将他还原到了过去。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照我的话做。”初衔白照旧剑指着天印,一手揽着千青,神情戒备地缓缓扫视了一圈:“没一个好人,我怎能将你留在这群人中间。”   尹听风顿生不满:“喂,我是好人啊,忘了当初我们比武的事了吗?好歹也算故交啊!”   初衔白挑眼看了看他:“尹听风?记得,你不错,我很欣赏你。”   不知为何,被这人人畏惧的魔头夸赞,尹听风居然生出一丝骄傲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初衔白已经带着千青退出去很远了。   “慢着!”天印上前几步,目光落在千青身上,又缓缓扫过初衔白:“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初衔白?初衔白的尸首当初是我亲手带出密林的,绝不会有假。”   “有没有假要问你。”初衔白冷哼:“我要带走的人,没人能阻止的了,难道你想死在我剑下么?那样也好,正好可以替折英报仇。”   千青一愣,下意识地去看折英,发现她居然也愣了一愣,然后十分突兀的,她忽然朝初衔白跪了下来。   “属下谨遵公子命令,马上就回初家山庄待命。”说完她竟真的直接转身走了,显然已经承认了初衔白的身份。   这么一来,尹听风等人也开始相信了。初衔白刚才的话里必然包含了一些信息,这信息显然只有他、天印和折英知道,而这就是证明他身份的关键。   天印不再说话,表情阴沉的可怕。   千青开始犹豫,其实刚才差点被杀时她就有了犹豫。现在来看,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再留下来,只会引来更多的暗杀和围堵。没想到更糟的是,初衔白竟对天印十分抵触。那么即使她想留下,也没有可能了。   她绝对相信初衔白可以摆平这里所有人。f7e9   “你要带我去哪儿?”   初衔白低头看了她一眼:“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有人暴露了你的行踪,你现在出现在哪儿都很危险,除了跟我在一起。”   跟她想的没有分别。千青看了一眼天印,终于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青青……”   初衔白的速度太快,在她点头后的瞬间已经携着她朝后退去,千青甚至都没看清天印的表情,他那声呼唤也散落在了风里,很不分明。   ※ ※。   往南十里是个很小的集镇,千青跟着初衔白到达时天已黑透。初衔白显然很谨慎,在镇子口雇了两匹马,又跟老板买了些自家做的馒头做干粮,就带着千青上了路。   千青跨上马后,朝东边望去,按照原定路线,天印他们应该已经到达那边的镇子,休整之后,再继续前往江南。不知道武林大会他能不能应付。59   “走了。”初衔白轻拍了一下马臀,哒哒的马蹄声在夜晚分外清晰。   千青跟上去问他:“哥、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她问得很小心,因为仍旧对他带着几许生分。   初衔白转头看了她一眼,可惜神情在黑夜里看不分明:“你以前都叫我阿白的。”   “啊,是么?我失忆了……”   “我猜也是。”   大概因为之前的经历,他的话并不多,整个人都透出一丝寒冽,千青不由得闭了嘴。   “我们去江南。”   “啊?”完全没料到他会又开口,千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们也去江南?”   “嗯,去武林大会。”   “……”   千青现在已经回归平静,所以能清楚地思考很多事情,比如初衔白是不是要去武林大会大开杀戒,一报当年的仇恨?这是非常有可能的,这就能解释他为何忽然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了。   可是,那算是安全的地方吗?   千青忽然觉得他的思维好难理解……。084b6fbb   到了入夜时分,二人不再赶路,但也没有投宿。初衔白在道旁找了个僻静地方生了火,又翻了翻刚才置办的行李,找了件披风给千青披上,然后就坐在火堆边一言不发。   千青吃了两个馒头,怎么也睡不着,悄悄看着他被火光映照的脸,寻思着要不要问一问过去的事,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没开口,初衔白倒先说话了:“你是何时发现自己在天殊派的?”   “啊?哦……一年前吧,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天殊派了。”   “那看来你至少昏睡了大半载。”   “啊,我伤得那么重么?”   初衔白看她一眼:“很重,但后来具体如何我也不知道。”   “呃……也是啊。”千青讪笑。   初衔白用树枝挑了挑火堆,让它烧得更旺,又问:“是天印救了你?”   “嗯……师父是这么说的。”   初衔白沉默着,表情看起来有些神秘莫测:“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啊?”千青一时没回味过来:“你说什么?”   初衔白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我说天印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一点。”   “……”   作者有话要说:   嗷,摸鱼更的,废话不多说,我要赶紧遁!   装作认真严肃的工作ing……   PS:JJ吞章节,希望你们看到的时候不是十年后……= = 第二十七章   按照常理推测,初衔白肯定还是为了当初围剿的事迁怒天印。千青无法解释什么,因为她没有立场,要选择亲人还是爱人,向来是最艰难的事情。她只是在想,为什么初衔白说的理由不是天印跟他有仇,而是他不是好人。这是一个道德层面的谴责,忽然压在一代高手身上,让她很费解。   初衔白说完这话就铺了一块薄毯径自睡下了,千青也躺了下去,默默无言地望着满天星斗。   她必须承认自己此时此刻很想念天印,即使他一点也不受自己兄长的待见,即使明明跟他才分开几个时辰。她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牵肠挂肚,之前一直以为是他硬将自己拉入了他的世界,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还是沉沦了,甚至开始变得离不开他。那他呢,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   大概白天惊吓太多,千青躺着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又开始做梦,梦到初衔白,他远远地在舞剑,剑气煞煞,人影都飘渺起来。显然他那时的脾气远没有现在这么淡定,三不五时就要爆发一下,一通剑舞得乱七八糟。千青先是笑他,然后就开始指点他,梦里的她语气那么淡然悠闲,简直像个尊贵的女王。   然后梦境开始变得乱七八糟起来,一会儿又到了那个茫茫雪原,果然看到了尹听风的脸,千青这时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屎壳郎,悲愤地昂起触角要咆哮的时候,又看到靳凛在练武场带着师兄弟们练剑。接着天印就出现了,他指着她怒叱:“你究竟喜欢过多少人?”千青委屈的想哭,一睁眼又发现周围变成了一片密林。   她坐在那里,只看到眼前都是血,折英捂着胳膊坐在一边,旁边是背对着她的初衔白,看样子正在运功调息。   折英看着她道:“没办法,人太多了,除非上天遁地,否则根本逃不出去。”   她的声音还算平静,但气息已然不稳:“姐妹们呢?能不能搬到救兵?”   “恐怕很难,我只看到闰晴和紫慕冲出去了,但即使她们能搬到救兵,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   “等等!有人来了!”折英忽然打断她的话,转过头去,层层叠叠的树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玄衣随风鼓舞,信步悠闲,如在赏景。   “是前两年刚在武林大会夺了第一的天印。”   “啊,是他啊……”千青的声音居然变得愉悦起来,接着却重重地咳出口血。   折英惊呼出声,还没来得及扑过来扶她,天印已经飞掠到了跟前,他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忽然笑了:“我有法子救你……”   话音未落,一直静坐的初衔白忽然提剑朝他挥了过去。   “别!”千青猛地惊醒,入眼是一蓬树梢,再往上是蓝天白云,天早已亮了。   “做噩梦了?”   她转头,火堆上烤着一只野味,肥油淋漓,溅在火堆上滋滋的响,初衔白的脸在烟雾后朦朦胧胧。   “嗯。”千青坐起来,一摸额头全是冷汗。26   初衔白随手抛过来一只水壶:“洗把脸吧。”   千青接过来时立即就想道谢,可想起太客套就不像亲人了,又没开口。   吃了东西,二人再次上路,但没走多远,初衔白就一勒马头停住了。   “跟了这么久,阁下该现身了。”   千青听他这么说,立即就四下扫视,头转的跟拨浪鼓似的也没发现有谁跟着,正怀疑他是不是想太多了,后方忽然掠来一阵风,接着身后一沉,有人落在了她的马背上,竟连马匹都没惊动。   “哎哟故人,你实在太警觉了,我听风阁的轻功独步天下都逃不出你的耳朵啊。”   千青扭头,对上尹听风那张欠抽的脸,立即就联想到梦境,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担心你嘛。”   “虚伪。”千青用胳膊肘抵了一下他的胸口:“下去!”   “让他跟着吧。”没想到初衔白居然给了允许,千青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已经打马朝前去了。   尹听风笑嘻嘻地跟他客套了两句,低声对千青道:“我来看看情况,你是不是很感动?”   千青抽了抽嘴角:“你,下去!”   ※ ※。   天印那边此时已经行到了驿站。   玄月始终对千青的离去带着不满,三不五时地冲天印叹气,那意思分明就是在指责他连留个人都留不住。   留不住你还招惹她干嘛?招惹了你又留不住!玄月好几次都想摇晃着天印这么吼,实在是对着他那张阴沉的脸没法儿说出口。最后她干脆夸尹听风,还是那小子够义气,立即就追过去了,天印你这么不积极,总有一日会被挖墙脚,我恭喜你啊哈哈哈……。   驿站里有一队人几乎与他们同时到,看样子是个江湖门派,领头的是个眉目温和的中年女子,正站在院内指挥门人卸车喂马,一身藏青素衣,安详的像是个看透尘世的老尼。她转头时,刚好看到大步走进来的玄月,忽然眉眼生动起来,急走几步上前唤她:“月儿!”   玄月的脚步顿了一下,看清她的脸,张口就骂了一句粗话。   老尼身边一个姑娘当即抽了剑上前道:“大胆!居然敢骂我们掌门!”   玄月挖着鼻子说:“是啊,我就骂了,你来咬我啊!”   姑娘气得要挥剑过来,被老尼拉住了,她叹了口气:“月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认我这个姐姐么?”   玄月望天:“我不认识你。”   天印从玄月身后走过来,看到老尼愣了愣:“玄秀,好久不见了。”正准备上前去叨叨几句,却被玄月拦住了。   “你也不认识她。”   “唉,师姐,何必呢?你们毕竟是姐妹。”5f   玄月白了他一眼,径自走进驿馆:“那我也不认识你了。”   “……”   在驿站里换了马匹,又置办了干粮,接下来至少要赶五百里才能到达下个集镇,所以大家多留了一天以作休整。   玄秀与天印是故交,又听谷羽术说了他的症状,便要过来替他看一看。天印本有意隐瞒内力恢复的事,却也想知道真正缘由,便还是悄悄对她说了实情。   仔细听完天印的话,又给他诊过脉,玄秀皱起眉头道:“你这情形,倒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与玄月都钟情同一个男子的事?”   天印点点头,不知她为何会提起这段往事,因为这并不是个让人愉快的回忆。   “那男子是唐门的,你也知道吧。”4f4adcbf   “嗯。”   “唐门善使毒,按照他的说法,他们每隔几年便会研制新的毒药,这么多年下来,一代又一代,如今唐门究竟掌握着多少毒药,只怕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认识他时,他们正在研制一种克制内力的毒药,因为必须要求无色无味无法察觉,所以一直没有成功,彼时他因这事十分苦恼,这才说漏了嘴。如今你这情形,一直查不出缘由,倒让我想起了这个可能,会不会这种毒药已经问世,而且偏偏就用在了你的身上呢?”   天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搁在桌上的那只手紧紧握着杯子,看样子似乎要将它捏碎才甘心。   玄秀道:“你也别太担心,凡事无绝对,待我回去再查查古籍,也许会有什么新发现。”   天印叹息一声,拱手道谢:“那就有劳了,但我内力恢复的事,还希望你暂时别透露出去。”   玄秀诧异:“为何?这个消息虽然还没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只要有点耳力的都该知道了,透露出去不是正好能威慑那些宵小之辈么?”918890   “不需要威慑,我有些迫不得已的缘由,以后再告诉你吧。”   玄秀听他这么说,只好不再强求。临出门前,她忽然又道:“听闻你身边收留了初衔白的妹妹,可有此事?”   天印微微一笑:“谷羽术告诉你的吧?是有此事,但初衔白已经将她带走了。”   “什么?”玄秀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初衔白?他没死?”   “是啊,”天印轻轻呢喃:“他竟然没死呢……”   ※ ※。   当晚谷羽术是想来找天印的,但被靳凛半路拦住了。可怜的大师兄做梦都在等她的“师父回复”,谷羽术要应付他,终究没能去成天印那里。58e4   所幸她没有来,天印今晚有客。   他正坐在桌边摆弄一盘棋局,江湖人士很少有这份闲情逸致,在他做来倒丝毫不觉突兀。   没多久,耳边传来“嘟嘟嘟”三声轻叩,但不是来自房门,而是窗户。并未等他回应,窗户已经被推开,先后闪入两道黑影。   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轻巧的接近,天印却只专注地盯着棋局,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半分反应也无。直到他将一盘子上密密麻麻排满了棋子,左边略高的黑衣人忽然道:“您这局要输。”声音粗哑,难听至极。   “哦?”天印终于看了他一眼。   黑衣人道:“因为您的胃口太大。”8f53295a   天印微微一笑。   右边的矮个显然没什么耐心,直接开门见山道:“武林大会就要到了,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   天印推开棋盘,坐正身子,仿佛就在等这一刻到来,回答的气定神闲:“我如今内力全无,就算回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什么?”矮个惊怒:“那你上次还指使我们对付尹听风!亏我们还以为你回心转意了!”   “是啊,可是你们不也没成功么?说起来,你们到现在才现身,不也是因为忌惮他?”   “你……”矮个怒不可遏地分辩:“我们是为你着想,不想连累你身份暴露而已!”   天印好笑:“我的身份就是天殊弟子,与你们无关,不劳费心。”   矮个还想发作,被高个及时拉住:“江湖上的确在流传你内力已失的消息,不过我们并不信。别小瞧自己,即使你失去内力,也照旧对我们有用处。何况我们跟了你这么久,替你救过人,也替你害过人,不论结果如何,诚意在这里。我还是那句话,相信你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他拱了拱手,算是告辞。二人又退到窗口,天印忽然夹起一枚棋子道:“谁说我会输,你们就是因为小瞧别人,才会落得如今地步。”   两个黑衣人的眼神都变了变,隐隐透出杀机,但终究没有发作,先后跃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章应该会让很多人感到费解,但这是十分关键的一章XDD   昨晚我又试图回复留言,未果,渣受仍然欠-调-教啊!!!   然后我发现很多人的猜想非常有趣,有些设想很精妙啊有木有,哈哈,吻你们聪明的脑袋瓜MUA~=3= 第二十八章   千青最近很不开心,她被初衔白告知的一个事实冲击的头晕脑眩。   那是三人一起午饭时发生的事。尹听风那个骚包有的是钱,显然是冲着初衔白的面子,一到市集便冲进酒楼包了一间雅间,点了一桌的山珍海味,看得千青差点操板凳砸他。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大方啊混蛋!派.派小0说后花园。   初衔白没什么表示,只是默默的吃菜,举止很优雅,尹听风就在旁欣赏。没话说实在尴尬,千青把自己爱吃的都抢光了之后,就开始找话题活跃气氛,接连问了初衔白几个没营养的问题,比如“你之前有喜欢的女孩子吗”,“你为什么喜欢穿白衣服啊”,“初家山庄有多少财产啊”……   初衔白的回答就一句话:“等你想起来自然就知道了。”   千青无奈,抓耳挠腮了一阵,问了个很二的问题。   “阿白,你多大了?”   当时初衔白和尹听风齐齐扭头,俱是一副看傻瓜的表情。   初衔白搁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没人告诉你吗?”   千青想了想,摇摇头:“师父说不知道我多大,知道身份后我也没问过这事儿。”   初衔白又执起筷子夹了口菜:“我今年已经二十有五了。”   千青愣了愣:“啊?那我呢?”   初衔白默默抬眼:“你跟我是龙凤胎,你说呢?”   “……”千青受打击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肌肤娇嫩,顶多十八|九啊,怎么一下子就飙升到了这个岁数了啊!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初衔白成名很早,没有二十五才奇怪呢。千青纠结的是,原来都这把年纪了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纯少女,过往的她简直就是个王婆啊!。   尹听风显然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悄悄挪过来道:“没事,我不会嫌弃你比我大的。”   千青这下真的操起板凳砸过去了。   大概是这顿饭不干净,尹听风这只金蛋的肠胃太娇贵,忽然开始上吐下泻,弄得几人的行程也耽搁了。   过了市集,再往前百里就可到达渡口,届时必须要弃车坐船,因为那是前往江南的唯一途径,也就是说天印他们也必须要走这条路。千青的急切是可想而知的,她其实十分期盼着能有个偶遇,没想到尹听风那货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她跟着初衔白窝在一间茶摊里休息,百无聊赖等待尹金蛋的第二十八次出恭归来。男女有别,她无法亲自去提尹金蛋,初衔白太大神,她又请不动,只好忍耐着,拣了根筷子去拨茶杯里的茶叶玩。   这一拨,她忽然“咦”了一声,抬头扫视了一圈这茶摊。没旁的客人,除了她和初衔白,就是二位老板。那是一对老夫妇,女的面黄肌瘦,佝偻着身子在烧水,她家老伴儿坐在锅炉后吧嗒吧嗒抽旱烟,顶上遮风挡雨的油毡布却是崭新的。   “发现了?”初衔白抬眼看了看她。3dd48ab3   千青点点头,将茶杯往他面前一推,压低声音道:“这茶叶开水泡开后自然透明而偏浅绿,毫不浑浊,一看就是好货啊,可这里明明是个路边小摊来着。”她抬手指指顶上:“油毡布是新的,不会是刚摆上的摊子吧?”   初衔白道:“叫他们过来问一问就知道了。”他抬手敲了一下桌面:“店家!”   “哎!”老妇擦了擦手,立即过来招呼:“客官有何吩咐?”   初衔白忽然端起茶朝她泼了过去。   老妇吃惊,下意识地一偏头,那茶水便泼到了后面一人的身上,淋了一头一脸。   尹金蛋怒气腾腾地走过来:“故人你泼我水干嘛呢!”   初衔白并没有答话,反而一脚踹上他的小腿。尹金蛋顿时栽了个狗啃泥,一柄宽口白刃的大刀将将从他脑后扫来,初衔白抓起霜绝一挡,正砍上剑鞘,滋的冒出一丝火星。他的手却未移动半分,视线顺着刀口移到老妇的脸上,之前佝偻的背早已挺得笔直,枯槁的面貌也显露出了精神来。   “陇西二盗?不想在此碰上。”   老妇的眼睛闪了闪,也不管刀还跟他的剑抵着,惊喜的转头对老汉喊:“哎老头子,初衔白居然认识咱们俩哎!”   老汉手里的烟斗已经直飞过来,“当”的一声撞开纠缠的刀剑,冷哼一声走过来:“出息!被这种魔头认识是好事吗?”   “啊,说的也是。”   老妇手腕一转,握紧了大刀,复又袭来,这次倒不是朝着初衔白,而是冲着尹听风。   尹听风岂是善与之辈,早就提起轻功掠开去了,刀口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但那茶水里显然加了料,他方才被淋了一脸,多少沾了点儿入口,此时一运功就有些头晕,连忙点了周身大穴蹲在一边装冷静。   老妇很不满,便调转方向又去进攻千青,口中还念叨:“先杀妹子也是一样的。”   初衔白拍案而起,霜绝铿然出鞘,旋身疾走,剑尖直指她膻中穴,未等她做出抵挡,剑尖上扬,又去刺挑中府穴。老妇不及他速度,只好不管千青先自保,一面咋咋呼呼叫老汉来帮忙。   那老汉才是狠角色,看着木讷,出手却是又快又狠,从袖中滑出一片三寸来长的薄刀,唰地一捻,一分为二分握在手,便朝初衔白削了过来。他的内力显然在老妇之上,下盘稳实,蹭蹭突进,知道初衔白擅长剑法,便招招直取初衔白下方空门。51   初衔白并不避让,反而直接一剑横扫过去,剑气扑杀,击在他下巨虚,老汉顿时下盘崩溃如散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老妇本要去捉千青,此时见状不妙,只好不再纠缠,忙上前扯住老汉后领,一路急退,瞬间便窜入了道旁的林子。   尹听风蹲在一边,捧着脸看着初衔白将剑收回鞘中:“你不去追?”   “为何要追?”   “初衔白从不留手下败将。”   初衔白斜睨他一眼:“你是说你吗?”5c0492   尹听风被噎了一下,气闷地挥手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不符合你的风格!”   “是啊,我就该杀了那些手下败将,然后再来一次围剿。”   “……”尹听风不说话了。   初衔白叫过看傻了的千青:“走吧,上路。”   尹听风又变成了金蛋,捧着肚子朝地上一躺:“哎哟我肚子又疼了。”   初衔白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并不理他,直接朝前走。   千青则一脸同情地看了他许久,最后送了两个字:“活该。”   “……”尹听风悲愤,没把她哄走就算了,现在还把初衔白这尊大佛给弄出来了,要是再完成不了任务,回到江南也安生不了。谁能理解他拖延时间的良苦用心啊!。   知道胡搅蛮缠没用,他只好又爬起来跟着二人翻身上马,照旧没脸没皮地跟千青挤一匹。   千青摸着马脖子安慰道:“没事没事,你暂且熬一熬,等到了地方让这位尹大阁主出钱给你多找几匹漂亮母马乐乐。”   尹听风抽了抽嘴角:“禽兽!”   初衔白骑着马走在前面,尹听风伸手扯住千青手里的缰绳,示意她慢一点,等跟前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才低声道:“你不好奇那陇西二盗是何人么?”   千青学着他神秘的语气问:“何人何人?”eb   “他们是雌雄二盗,以往常在陇西一带劫杀商旅,被青云派追杀出了边界,许久不在江湖走动了,后来听说投靠了西域的魔教。”   “哦……”千青不解:“那干嘛要杀我们?”   “初衔白人人都想杀啊。”   “……”   “不过……”尹听风摸着下巴盯着前面的白色背影:“他怎么不用自己的成名绝技呢?”   千青疑惑:“他有成名绝技?”   “当然有!千风破霜剑啊!不然他那把剑怎么会叫‘霜绝’?”   “啊……”千青恍然大悟,但随即又开始忧心,初衔白一现身就惹来追杀,前途堪忧啊……   尹听风见她神情有异,趁机道:“不如你现在就跟我走,我带你去投靠武林盟主,绝对可以护你周全,我发誓!”   千青扭头:“你,下去!”   ※ ※。   尹听风的信白日里送到,说初衔白要去江南,那么他们下一站应该就是前方的渡口,天印遂将再次出发的时间安排在了晚上。这个安排没有告诉玄秀,玄月很开心,靳凛却很失望,他本来还以为能跟谷羽术一路同行了呢。显然他家师叔还嫌这个打击不够,又安排他先行一步,务必要在渡口处拦截下千青一行,不管用什么方法。   靳凛默默叹息,初衔白武功那么高,这不是要送了我的小命么?   楚泓照旧是他们的车夫,对于伺候尹听风以外的人,他大概有些不满,一路都没有好脸色,也不开口说话,像个赌气的孩子。   出行当晚,月色有些古怪,照在大道上竟有些泛红,凄凄离离地铺洒了一路,瞧着有些可怖。天印抬头看了看,忽然想起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初衔白,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他抬起左手,想起掌心消失的血线不知哪一日就会忽然再次出现,心里也似照进了这惨淡的月光。算算时间,自己这时候去见千青,时机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勇敢的少女啊,踏上了征途!!!   啊,忘了小千已经25了,多么美妙的数字,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XD 第二十九章   靳凛单人快骑,短短一日已经离渡口仅百里之遥。周围没有可以歇脚的茶寮酒肆,他拴好马,随便找了块路边大石坐了,拿出干粮慢慢填肚子。cc   天殊派讲究竞争上岗,靳凛能在这个年纪就能坐到大师兄的位置,还颇得师祖老人家的赞赏,是相当不容易的。他生性稳重,但少年得志,意气风发,自然还在不识愁滋味的阶段。可自从师父项钟出了事,靳凛就明白,过往自己生活的圈子是多么的单纯无害,或者说表面是多么的单纯无害,这样的反差让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丝丝的忧伤。   于是苍茫古道边,一马踟蹰,一人独坐,大师兄开始严肃地思考人生。   远处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将他的思绪打断,靳凛抬眼去看,一个青衣素面的少女骑着马到了跟前,本一路疾驰,看到他时却忽然“吁”地一声勒了马。   少女看着他道:“这位小哥,往前可是前往江南的方向?”   靳凛点点头,继续思考人生。   少女问了路却不急着走,眼睛在他腰间一扫,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他跟前:“你是天殊派的?”   靳凛又点了点头,继续思考人生。   少女也不介意,在他面前蹲下,托着腮看他:“天印现在走到哪儿了?”   靳凛这才去看她,愣了一愣,这少女相貌平平,一笑起来竟叫人移不开视线,恍恍惚惚那张脸似变了模样,黛眉杏眼,娇俏可人,竟是他心心念念的谷羽术!。   “羽术!你怎么来了?”   少女眨着眼睛一脸天真:“是啊,我来了,你想我么?”   “想!”   “那你告诉我,天印现在走到哪儿了?”   “师叔在后面,我先行一步,按照估算,此时他们距离此处应当还有两百里。”   “嗯,真乖,那么那个女孩儿呢?就是初衔白的妹子。”   “千青吗?”   “对,就是她,她在哪儿?”   “她被初衔白带走了。”   “你不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   少女原本娇笑的脸陡然一冷,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留你也没用!”   靳凛本已昏昏欲睡,忽然被她的话惊醒过来,眼前哪是什么谷羽术,分明还是那个相貌平平的少女,而她早已跃起,眼看就要一掌朝他天灵盖拍来。   靳凛连忙朝侧面一滚,那一掌险险擦过他腰侧,拍在他身下巨石上,竟裂了一道大口子。   靳凛再不敢大意,这女子来路不明,有惑人之术,又内力深厚,下手阴狠,只怕不是善类。   他脚下一划,扎稳下盘,正准备拔剑接招,一柄剑从斜向刺入,扎在那女子身前,阻了她的脚步。   靳凛和少女都一愣,齐齐扭头看去,已有几名彪形大汉飞掠过来。其中一人示意靳凛退后,其余几人围住那少女,剑尖朝里,将她困住。靳凛这才看清这些大汉竟是蒙古装扮。   少女环视一周,冷哼道:“原来是青云派的,呸,这么倒霉遇上你们!”她显然是在他们手上吃过亏的,并不纠缠,足尖一点,冲天而起,脚在其中一人剑上一踏,便直直朝路边马匹掠去。   在她身后停着一辆马车,十几个蒙古汉子团团围在那里,她连看也没看一眼就连忙策马而去,看样子竟有些像逃。   靳凛正莫名其妙间,赶车的大汉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叫他:“这位少侠,请过来说话。”   靳凛走过去,心中多少有些忐忑,青云派是武林盟主的门派,那么车里坐着的人可能就是武林盟主段飞卿了。   赶车的大汉年纪已有四十出头,面目刚正,说话却很温和:“刚才那个少女可是西域魔教的左护法,还好你命大。”他冲靳凛笑了笑,抬手掀起帘子,对立面的人道:“华公子,人到了,你要问什么快问吧。”   靳凛心生疑惑,段飞卿不是姓段么?   立面的人朝外探了探身子,似有些不便,只露出半张脸来,却让靳凛目瞪口呆。   那是个年轻男子,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他靠着车厢,问靳凛:“你是天殊派的?”   靳凛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腰间,默默伸手扯下标志:“是。”   “天印是你什么人?”   “……是我师叔。”   苍白柔弱的华公子脸色沉凝,沉默了一瞬又问:“那他救的那个姑娘,现在何处?”   喂你们不要问题问的这么类似啊,下面不会又来一次突然袭击吧!。   靳凛正色道:“这位公子见谅,为保师妹安全,我不会透露她行踪的!”   华公子一愣,忽然笑了:“看来你待她不错。”他朝后一靠,身子隐入黑暗,忽然说了句:“谢谢。”   靳凛还没反应过来,布帘就落下了。赶车的大汉朝他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少侠了,但烦请别将见过我们的事透露出去。”   他们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点要求,靳凛自然一口答应。   马车缓缓从他身边驶过去,靳凛想起华公子那张脸,始终觉得有些诡异,还是决定加紧赶路去渡口。   ※ ※。   千青和初衔白这一路可谓惊心动魄,继“陇西二盗”之后,陆陆续续各种刺杀他们的人就没间断过。一直蛰伏不动的魔教也纷纷露了个脸,不过一看就是陇西二盗那种的小角色,初衔白往往剑还没出鞘就结束战斗了。   刚开始千青和尹听风还是很紧张很警觉的,可到后来看到初衔白以一当百轻松无比,就放宽心了。   前天又有三个猥琐大叔来围攻几人,千青跟尹听风就蹲在一边围观初衔白以一敌三,还时不时点评两句。   尹听风道:“你看那尖耳朵的脚迈错了,我估计这下要断胳膊。”   千青点头:“可不是,阿白要是下手狠点儿,直接就把他整只胳膊给卸了。”   “那不可能,故人从不用这种法子杀人,他嫌脏。”   “你倒是了解。”   “那是,他有可能是我未来大舅爷呢。”b0b1   千青“啪”的赏了他一记爆锤。   今天更精彩,刚走上大街就有个漂亮姑娘朝初衔白扑了过去:“阿白,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慧莲啊!”   千青“哎哟”一声,急忙招呼尹听风:“快去买瓜子,今天这个戏码好看哎!”   尹听风哪用她吩咐,早颠颠儿地捧着一大把瓜子花生核桃酥来了:“过去点儿,我这位置看不清楚。”   初衔白一掌挥开倒贴女,转头冷冷地扫过来。   “啊,上路上路!”二人连忙丢了吃的装严肃。   感谢苍天大地如来佛祖,美丽的渡口,悠悠的江水哟,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尹听风那边还在跟艄公讲价,千青已经率先跳上了船,粼粼水波荡漾千里,她的目光逡巡过往来船只,忽然想起天印那晚倚舟作歌的场景,心情跌宕。   唉,师叔,你的速度怎么这么慢呐……。875715   “哎呀!”她抱着肚子在船上一躺:“我肚子疼,今天走不了了。”   初衔白默默看着她,不言不语。   尹听风扶额,好歹你想个新招数啊,炒我的冷饭有意思么?故人铁定不会答应你的!   初衔白道:“那就多留一天好了。”28dd2c79   “扑通!”尹大阁主悲愤地栽进了江里。2f88   ※ ※。   天印的速度还算快,靳凛下午到了渡口,他们只晚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   玄月惦记着千青,刚到渡口就问了好几个船家有没有渡过两个一对龙凤胎兄妹,听说二人出现过,但似乎并未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天印多日没等到尹听风的信,知道他大概又想私自把千青拐跑了,便不再依靠他,但楚泓在场,也不好直说,只好暗示靳凛出去打听打听消息。靳凛想起那日遇到的魔教左护法,有些担忧,便将此事告诉了他,谁知天印听后并不惊讶。   “那是魔教的惑心术,意志薄弱者最容易中招,这说明你心里有了缺口,往往见到的是你最想见或者最害怕的人。”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遇到了。”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楚泓,后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哼哧哼哧喘了几口气,愣是没说出句话来。   靳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问,又将遇到华公子的事儿说了。他记得承诺,但师叔不是外人,不过说得也很简略,只说看见青云派的马车里坐着一个男子,与一人相貌有些相似。   “折英……”   刚说出这个名字,楚泓就炸毛了:“什么折英!我才没有看到折英!我会那么害怕她么?哼!”   “……”靳凛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刚才脸色不对了。   天印的神情变得很微妙,但显然不是因为楚泓的话。他仔仔细细将初衔白出现后的事情想了一遍,再联系靳凛的话,忽然明白了:“原来如此……”   起身走到窗边,这间客栈临江而建,一眼便可看见江帆远影,碧水汤汤。他笑了笑,转身朝外走:“靳凛留下,我自己去。”   街边有个首饰摊子,天印从边上经过,又忽然折了回来。他捏起一根簪子看了看,忽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没给过千青什么像样的东西,就算是定情信物也没有一件。   有女子掩口痴笑的声音传来,天印愣了愣,转头去看,跟千青一样爱穿蓝衣,但千青穿的是天殊派弟子的统一服饰,自然没有这般华贵。37f0e884   他忽然有些好笑,难不成自己心里也有缺口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摸下巴,我很正直,我很向上,我根本不是个贪财的人,所以……   矮油,实在太感谢meow投的霸王票了!爱你!【←啪嗒!节操破碎ing   再摸下巴,我很正直,我很向上,我根本不是个在乎留言多少的人,所以……   嗷嗷嗷,不粗水不让他们俩碰头啊,一辈子在渡口唱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摔!!!【←节操神马的已经是过去式了……?_?   JJ又吞章节了。如无法显示,请唱神曲召唤章节。   附:JJ版《你怎么说》   原唱:邓丽君   你说过两天就恢复了   一等就是一周多   三百六十五种抽法不嫌多   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把我的章节还给我。 第三十章【有改动】   千青此时正躺在船上望天。初衔白打发尹听风去租船,她也跟了出来,然后就溜到一边,租了条小船出来泛舟。   好吧,其实是为了找人。   “师叔啊师叔……”她翻了个身,头疼地挠船板:“你怎么这么慢哟……”   两岸盛翠,碧水中流,趴在船头,从这个角度望向远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巨大的镜面上。她伸出手指,闷闷不乐地戳破镜面,看着里面倒映的云彩碎裂拼合,忽然又生出了几许懊恼。   既然下定决心要走,就是不想再拖累他的,为什么还要犹犹豫豫拖泥带水?何况看他这模样,还不如尹听风积极,显然也不在乎,为什么总是她在惦记着!   她哼了一声,坐起身来,摇船回岸。但她显然不擅长做这种事,摇了半天,船也没动几分。之前不曾在意,径自随着水流漂出这么远来,这下要怎么回去?   正盯着岸边傻眼,忽然听到有人在笑,她一愣,循声去看,只见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地从后方驶来,也看不见人,只听见有人在船舱里面轻声哼着歌。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千青的心突突的差点从胸口跳出来,连忙站起身来,却忘了自己还在船上,船身摇晃,险些将她抛下水去。她扶住船舱,小声唤道:“师叔?”   天印从船舱里探出头来,微笑着看她:“姑娘被困住了吗?要不要到在下船上来,我送你回去。”   千青哪用他开口,两艘船甫一靠近,立即就跳了过去。小船吃不住这一下,又摇晃起来,天印赶紧伸手把她扯进怀里,笑道:“姑娘太莽撞,这模样也敢出来泛舟,不怕跌入江中喂鱼么?”   “哪里来的鱼?”千青故作惊悚地推他:“哎呀,公子你是鲤鱼精变的么!快放开奴家,奴家是好人啊!”   天印嗤笑:“我不是鲤鱼精,我是水伯,专门来骗小姑娘下去做压寨夫人的。”   千青嘿嘿笑了,勾着他的脖子道:“怎么办啊水伯,我哥哥是个厉害角色,你敢抓我去做压寨夫人,他要大闹你家洞府的。”   “没事,本座有一骁将名唤玄月,你哥哥敢来,我就放她去对付他!”   “啊……大王不要吃我……”千青捂着脸装柔弱。   天印扑哧笑了起来,点着她的脑门儿夸她:“我看我们以后没饭吃了可以去唱戏,你演的真像!”   千青忽然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那我们就去唱戏吧,别涉足江湖了。”   天印笑了一下,但那笑明显只浮于表面:“人在江湖,岂是轻易就能退出的?别说傻话了,如今你的身份暴露了,初衔白也出现了,整个江湖都已被惊动,甚至连西域魔教都出动了,早就晚了。”天印抬手摸着她的头发:“真希望还把你藏在天殊山里。”   “有什么问题吗?”千青拉下他的手包在掌心里:“我只担心阿白不喜欢你是个障碍,其余并不在意,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别去什么武林大会了,直接逃吧!”   “逃去哪儿?”   “去……”千青语塞,的确,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们能逃去哪儿。   天印将她的脑袋按入怀里,手摸上她的脉息,转移了话题:“心法练到第几层了?”   “啊,还没冲破第四层……”千青嗫嚅:“都怪尹听风一直打断我。”   天印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千青看到他的表情,心生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天印从袖中取出买来的簪子递给她:“我还不曾送过什么给你,这个喜欢么?”   千青接过来,一时怔忪,待回神,心里已满满当当充斥着欢喜。这是他第一次送东西给她,应当算是定情信物了吧。   可是……她摸摸随便绑着的头发,面露尴尬:“喜欢是喜欢,我不会梳头……”   在天殊派,大家都装束从简,她也不觉异常,如今在江湖行走,光鲜亮丽的姝色看多了,有时也生出几分打扮之心,可是她就是笨手笨脚的不会,最后还是老样子。   “这有什么难的。”天印笑着接过簪子,长指挑她的发,曲结环绕,推入簪子:“看,不就行了?”   千青探头对着水面照了照,气闷道:“你还有这手艺,给多少姑娘梳过头了?”   “嗯,我数数……”天印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头:“哎呀,本座抓的压寨夫人太多了,数不过来了呢。”   千青扑过去要咬他,天印仰面被她压倒,连忙道:“嘘——小声些,尹听风来了。”   千青凝神去听,果然听到那厮在岸上喊她。她哼了一声,把头埋在天印胸口:“我没听见。”   天印笑了笑,手掌拍了一下船舷,小舟便晃晃悠悠朝江心去了。   千青浑然不觉,趴在他胸口听着一阵阵的心跳,忽而觉得心安,又忽而觉得烦躁。她想跟这个人在一起,可是兄长不让;她想鼓舞勇气跟他走,可他自己也有些推诿之意。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初衔白的妹妹就要引起这么大的混乱,江湖之大,竟无他们的容身之处么?   天印的手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抚。千青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神情怔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定定的似已出神。她也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低头去吻他的唇。   天印愣了一下,回过神时,她正在笑,颇有几分得意的意味。他的表情却有些恍惚,伸手揽住她就势一个翻身将她压住,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别笑……”   千青以为他被自己取笑了不好意思,伸手又去扯他的手:“为什么不让我笑?”   天印没有回答,他已经俯下头吻住了她。   毫无情-欲的意味,这个吻细致而清浅,带着怜惜,甚至有一丝不敢惊扰到什么的畏惧。对于千青而言,却觉得此刻的他们比任何时候都要亲密。她想要叫他,一声“师叔”已经在喉咙里滚了滚,最后出口时,却变成了他的名字。   “天印……”   第一次这样叫他,千青居然有些忐忑,尤其是在感觉到天印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时。然而下一刻,他却更用力地抱住了她,手臂紧紧卡着她的腰。千青甚至生出种错觉,觉得他浮在茫茫大海,把自己当成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青青……”他的脸埋在她的颈边,轻声问:“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么?”   千青一愣:“当然。”   天印坐起身来,看着她,神情前所未有的陌生。但千青觉得那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他很快又笑了,忽然扭头朝舱外道:“阁主别来无恙?”   “哟,你挺警觉的嘛。”尹听风的脑袋从上面探下来,朝二人意味深长地一笑:“我以为能欣赏到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好戏呢,啧啧啧……”   那一连串的“啧”让千青火冒三丈,爬起来就要去抽他,尹听风已经飞掠到旁边的小船上去了。   “哎呀这位大姐气急败坏啦!哦对了天印兄,恭喜你,你算不上老牛吃嫩草了,这位大姐芳龄二十有五了哦,比你也小不了几岁了哦!”   “尹!听!风!”千青站在舟头指天怒吼:“大姐我要去江南拆了你的老巢!!!”   尹听风伸开双臂热烈欢迎:“来啊来啊,我带你去,快跟我走!”   “……”   四下静了一瞬,天印忽然对尹听风道:“烦劳阁主转告初衔白,千青我带走了。”   他说着就要撑船离开,倒让千青吃惊不小:“你不是不肯跟我一起走的吗?”   “我当然不跟你走,是你跟我走才对。水伯抢了压寨夫人,自然要回洞府享用去了。”   千青咧嘴笑了,忽然又觉得不太妙,万一初衔白追过来……   “站住!”   乌鸦嘴啊————   初衔白立在舟头,白衣当风。话音刚落,长剑已然抬起,剑气在水面带起一道涟漪。尹听风一脸无辜地摊摊手:“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初衔白冷冷地盯着天印:“你要是识相些,就把人留下!”   千青连忙挡在天印身前:“阿、阿白,冷静啊,师叔其实是好人,你别误会……”   “好人?”初衔白冷哼:“误会的是你,好人会随便对自己的师侄下手么?好人会给你练这种功夫么?”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丢在千青脚边。   千青捡起来一看,正是“天印十四剑”的心法。   “这是师叔传我的内功心法啊,怎么会有问题。”   “内功心法?”初衔白冷笑:“这要问问天印大侠了,‘天印十四剑’真的有配套的内功心法么?这套心法,只怕另有来历吧?”   尹听风拍了一下手道:“故人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觉得有古怪啊,可是我死活想不到那是什么内功。”   初衔白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么蠢,当然想不到。”   “……”尹听风没生气,反而愣了一下。   他骂自己的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   天印笑了笑:“是非曲直我不多言,如果你是真的初衔白,我倒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尹听风和千青俱是一怔。   初衔白却已直接掠了过来,一把揽过千青朝岸边飞去,身形如白鹤临水,片刻便落了岸。千青急忙转头要喊天印,被他点了穴昏睡过去。他却并没离开,反而站在岸边,远远地看了过来。   这步法身形实在太有特点,尹听风这才回神,轰的一下炸了:“他大爷的,原来是那小子!”   天印朝岸边遥遥拱手:“看来盟主是铁了心要带走千青了,不过我并不放心将千青交给你。”他勾着唇沉沉笑了:“敬告盟主,这般欺骗别人,可别引火烧身。”   “初衔白”回了一礼,声音清晰地送了过来:“彼此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这章有改动,亲爱的们最好重看一遍哦=3=   公告:本文下章就要入V了,大玉名下无坑,V文绝不拖文,只要没有意外至少保证隔日更,这是惯例。   看V指南:   JJ的V文是千字三分→(PS:请不要轻易在淘宝充值,提防上当受骗。)   赠分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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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面具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托在掌心薄如蝉翼,应当是真正的人皮面具,尹听风与段飞卿认识已不是一日两日,自然知道他并不擅长易容之术,更遑论会拥有这种东西,顿时心生古怪。   “段飞卿,是谁给你易的容?”   段飞卿转过头来,明明生了一张精致的脸,却偏偏半分表情也无:“说了你也不认识。”   “这天下有我听风阁不认识的人吗?”   段飞卿不咸不淡地“呵呵”了一声,其实连眼珠都没动一下。   尹听风又怒了:“老子要退出……”   “准了。”   “你大爷的!”TAT   段飞卿又擦了一遍脸,坐到了他对面:“行了,告诉你也无妨,的确是别人替我易的容,想必你也见过,不过我们现在都称呼他为华公子。我已安排门人保护他前往江南,此时应该快到这里了。”   尹听风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华公子?这么难听的称呼肯定是你取的吧?”   段飞卿知道他是想套话,压根不予理会:“天印猜出我身份的时间,比我预想的早了很多,我想可能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华公子的存在。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尹听风哼了一声:“管他难不难缠,反正千青现在都在你手上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一定要将千青留在身边呢。”   “为了保护她。”   “啊?”   段飞卿看了他一眼:“千青不该死,当初的围剿是我的错,我必须要负起责任。”   “切,难道你觉得她待在天殊派会有事吗?”   “嗯。”   “……”   “跟着天印,她早晚要出事。”   “……盟主大人,请问您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华公子。”   尹听风一怔:“那个华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认定天印会对千青不利?”   “无可奉告。”   “……”   尹听风默默骂了句大爷的,慢慢消化着这个消息。   他也怀疑过,天印这种成名江湖的高手,想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为何偏偏对千青青睐有加?而且根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千青不仅致使天印失去内力,光是身份也足以让他陷入困境。可天印不仅毫不在意,反而还极力倒贴引诱,的确很不正常。   “嗯,段飞卿,我想通了。天印还真有可能是有所图,否则为何他跟千青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也没有提过要娶千青呢?”   段飞卿陡然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天印已经跟她……”他的眉头皱的更紧:“若是千青记起过去,不知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嗯?”尹听风不太明白。   段飞卿没再多言,忽然耳廓一动,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朝右一看,转身道:“不好,千青走了。”   尹听风连忙走过来,果然发现千青的房门大开。   “我去看看。”他当机立断,提起轻功,直接越过栏杆,踏着沿街屋顶飞掠而去。   千青正在奔跑,从听到段飞卿的话后她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对于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最害怕的就是遭受欺骗。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亲人,虽然陌生,但想到那层血脉关系,总还有几分安慰,可现在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什么哥哥,什么阿白,原来竟是武林盟主。她觉得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陷入一场解不开的局里,周遭迷雾弥漫,她看不清所有人的面孔,只有逃离。   至于说师叔会对她不利,她不信。她相信师叔不会骗她,那些情话不会作假,师叔是正人君子,绝不是坏人。   她停下脚步,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好好收进袖中,这才继续朝前跑去。   她要去找天印,也许他还在江上。   “千青!”   尹听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千青心中一紧,知道自己轻功比不上他,却又不想理会,仍旧只顾埋头朝前冲。   已是夜幕初降时,她跑得太急,自然看不清前方情形。一辆马车当街驶来,眼看就要冲撞上去,她吓得倒抽了口气,脚步下意识地一点一移,身子一轻,竟飞身而起,直接越过马车,轻巧的落到了对面。   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   千青站起身来,怔怔地盯着自己的双脚看了许久,直到尹听风的声音再次接近,才又奋力朝前跑去。这次她已经有意识地模仿前面的动作,果然又使出了轻功,只是还不太熟练,加之气息不稳,难免断断续续。   于是沿街路人只见一蓝衣姑娘像升不了天的风筝一样忽上忽下一路飞腾扑跳着过去了,后面几十丈外跟着个紫衣翩翩的贵公子,他飞的倒是够潇洒够利落够飘逸,但偏偏就是追不上那只风筝。   最后贵公子终于停了下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远去的人影喃喃自语:“她什么时候会这么厉害的轻功了……”   天印的确还在江上。他仰面躺在船上,顺水逐流,眼神如暮色四合的天空一般暗沉。   千青的声音顺着江风远远吹过来,他听到时还以为是自己生了幻觉,直到撑船靠岸,才确定那是她本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又不是我哥哥,我怎么能跟着他!”千青的声音已隐隐带了哭腔,要不是考虑到天印如今根本抵挡不了段飞卿,她甚至会责怪他将自己弃之不顾。   天印看了一眼她身后:“他们肯放你出来?”   “我自己跑出来的,尹听风没有追上我。”   天印眼中闪过惊异,不过天色昏暗,千青并没有注意。他叹了口气,似无奈似好笑,伸出手来给她:“上来吧。”   千青立即跳上了小船,一把搂住他的腰:“水伯,你带我走,永远别在人间出现了。”她的头埋在他的颈边,温顺而可怜。   天印抬手抚着她的发,默然不语。   江风大作,船身摇摇晃晃,他这才拉着她走进船舱。   “前些时候我就在怀疑这个初衔白是假的,但我能力有限,无法阻止他带走你。如今你既然回来了,我这就带你离开,我们去别的地方,等你练好内功再计划其他。”   “就我们两个人走吗?不等师父他们了吗?”   “嗯,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千青一句话在喉头滚了滚,想要问他为什么执着地让自己练内功心法,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固执地拉着他的手,不肯放松。   天印叹了口气:“我要出去撑船,你还没吃饭吧?我们总得先找地方吃饭。”千青这才松开手。   小船朝对岸驶去时,尹听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岸边。虽然天色昏暗,天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嘴角露出微微的笑。   对岸只是个小村子,只有一间客栈,小而破败,跟先前所在的镇子一天一地,如同两个世界。   客栈小二说客房只剩了一间,因为白日里来了十几号人,将房都占得差不多了。以天印与千青的关系自然不用介意共处一室,但当着外人,千青还是会不好意思,出于回避,她便先行去找房间了。   整个客栈由四排屋子围成四方形状,当中院子露天,种了不少树木,全被用来拴客人的马匹了。千青进去时,只见一个做蒙古打扮的汉子在喂马,倒没闻到多重的马粪味儿,看来这里平常真的客人很少。   几乎所有屋子都亮着灯,千青朝那间没点灯的房间走,经过一间屋子时,忽然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声音有些居然熟悉。她愣了愣,停下了步子。   “谁在外面?”   有人猛喝了一声,将千青吓了一跳。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蒙古大汉小山般的身子出现在门口:“咦,是个女子。”   有人轻咳了几声,脚步清浅地走过来。大汉立即让开身子,千青便看见门口多了一个清瘦的人影,穿着一身白衣,因为逆着光,叫人看不清神情。   “青、青青……”   千青怔住,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清瘦男子一脚踏出门来,拉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指。   “青青,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是……”   “我是阿华啊。”男子拉着她朝门口凑了凑,侧过脸来,让烛火照在自己身上:“你不记得我了吗?”   千青愕然地睁大了眼睛:“阿……华?”   男子扭过头咳了两声,轻喘着道:“是啊,我是曾经朝夕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啊。”   千青觉得脑子被陡然敲开了一角,有什么开始隐隐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还在跟宾馆内网速巨渣的网线搏斗,嘤嘤嘤~   上一章略有改动,大家不妨重新看一下哦~   PS:阅览本章留言后点击下一章有惊喜哦,噗=3= 32 第三十二章   “青青。”   天印从远处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千青陡然回神,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被这个自称“阿华”的男子握着,连忙松开,走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像是要证明什么,口气急切地道:“我们走吧。”   天印转头瞥了一眼阿华,但他已经转身回了房间,独留一道清瘦的背影,以及门口处那小山般的蒙古汉子。   由青云派护送,看来他就是靳凛口中说的华公子了,真没想到能在此遇上。天印不动声色地揽着千青离去。   小二很快送来饭菜和热水,千青这一天心情大起大落,没想到临晚还遇到这么一出,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天印并没有多说什么,催她吃完饭,又亲手绞了毛巾给她擦脸,然后坐在床头忽然道:“我问过小二,往北三十里有个景致不错的小山,山上有猎户留的空屋,我们不妨去山上住上一段时间,正好你还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练练心法。”   千青抿了抿唇,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一定要我练到第五层?有什么作用吗?”   天印拥着她在床边坐下,笑了笑:“自然,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只是这样吗?”   “不然你觉得还有什么?”   千青垂了眼帘,默不作声。她很想将听到的话拿出来一次问清楚,但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也许师叔会觉得自己不信任他吧。   明明只是自己跟他的事,为什么忽然横生这么多枝节,甚至连武林盟主都要来横插一脚。千青心生不甘,忽然来了脾气,伸手勾住天印的脖子,将唇送了上去,重重地吻他。天印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后仰,人已被千青推着躺倒在床上。被褥太薄,他的背都被床板磕地生疼,忍不住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这一刻,千青居然生出了几许畅快。   什么过往,什么伦常,这些东西也许一辈子都甩不开,但现在她忽然觉得无所谓了。有种东西叫嚣着在她体内冲撞,那是颠覆一切的快感。她转头吹灭烛火,褪去鞋袜爬上床,跨坐在天印身上,一手按住他的肩头,一手去解他的衣裳。   天印明显地愣了愣,之前他看着这个青涩的姑娘如何一步步被他拉入未知的世界,现在她居然已经学会展露风情了。   她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指挑开他的衣襟,用掌心摩挲他胸膛的肌肤,然后低头顺着他的唇吻上喉结。**蚀骨的滋味沿着脊髓直冲到百会时,天印终于明白她是在发泄。但也许也是另一种逃避。   他开始喘息,在安静的夜晚听来像是只隐忍不发的豹子。千青居然很会折磨人,她的唇沿着他的脖子一路下滑到他胸口,手已大胆地滑入亵裤,握住那一处,唤醒他的欲-望,紧接着就是温柔的折磨。因为没有经验,她免不了会弄疼他,天印连抽几口冷气,却没什么痛苦意味,语气里反而透出一丝兴奋。   千青忽然笑起来,俯身轻啄着他的唇,含糊不清地低声道:“师叔,原来你喜欢受虐……”   大概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天印愕然睁眼,含在口中的话在出口时变成了一声喟叹。因为千青已经俯下了头,她居然用口……   天印并不是个正统的人,但与千青欢好多次,也从未提过这种要求。她如今主动取悦自己,让他震愕多过惊喜,怜惜又多过震愕,但最后这些情绪都被席卷而来的火热快感冲刷一空。   千青自然不擅长这样,实际上她做的十分青涩,但这样反而是另一种诱惑。天印已经忍不住抬起腰身,自己动作起来。   刻骨铭心的酥麻袭来,天印已快到极致,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千青腮帮子都发酸,难受无比,忍无可忍地掐了一把他的腰,天印浑身一颤,居然立即释放了出来。   “嗯……”千青连忙擦了擦唇角:“师叔你果然喜欢受虐。”   天印喘着气,低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千青又去挑逗他,似乎故意要看他出糗,可惜很快就引火烧身了。重树雄风的天印揽过她翻身压住,三下五除二冲入她的身体。   千青软媚地呻吟了一声,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只能感觉到彼此,于是干脆什么都不管了,双手扣着他的背,极力迎合,抵死缠绵……   他要她练内功就练吧,反正这颗心已经交给他了,他要自己做什么不行么?   人说小别胜新婚,这一夜几乎是彻夜纠缠,沉沉睡去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   一场久违的梦境造访了千青。她正在树下练剑,阳光穿透枝桠缝隙洒下,被凌厉剑气扫落的树叶似镀了层金,于枝头地下纷落翻飞时,似有了生命的彩蝶。   一剑刺出,有人抬剑来格挡,“叮”的剑吟声中,他的白色衣角落入眼中。千青的剑停了下来,他便也跟着停了下来,轻轻笑着问:“怎么不练了?”   “你是谁?”千青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觉得声音很熟悉。   这是初衔白吗?她一直认为这就是初衔白。   “你不记得我了吗?”他开了口,眼前的迷雾一层层剥去,他略带苍白的面容出现在眼里。   “你怎么会跟折英长得这么像?”千青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初衔白呢?初衔白在哪儿?”   他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凝视着她的眼神带着深深地怅惘:“我是阿华啊,我是曾经朝夕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啊。”   “初衔白在哪儿?”千青提高了声音,阿华却仍然念叨着那句:“我是曾经朝夕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啊。”   她忍无可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就在这一瞬,有些东西忽然在她心头闪过,一个名字在口中呼之欲出。   “做梦了?”天印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侧身看着她,窗外天色已泛灰白。   “嗯……”   “想起什么了么?”   千青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天印没有说话,半晌,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角,起身穿衣:“走吧,我们现在就走。”   拉开门出去时,千青才发现天印早已做足准备,连干粮都已备齐。他行事一向有计划,看来带她来此,再去往山上,也不是临时起意。不知为何,意识到这点,她居然有点不安。   经过那个阿华的门口,她顿了顿步子。房门紧闭,显然他还没起身。千青犹豫要不要将他的事情告诉天印,但他显然也不是很在乎,从小二那里牵了匹马过来,招呼她出发。   刚出了院子走上道,就看见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千青看到车边的蒙古汉子们时就吃了一惊,车帘已经掀开,露出阿华苍白的脸。   “青青,你要去哪儿?”他说话时看也不看天印,简直视他如无物。   千青有些无措,看看天印,却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你怎么堵在路上?”   阿华扯了一下嘴角:“我想跟着你,我说过以前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   “不不,不行,我不需要人陪。”千青回答的简直有些口不择言。   阿华终于看了一眼天印,忽然对千青道:“你方不方便与我私下说几句话?”   千青小心翼翼地看向天印。   他似乎并不介意,牵着马朝前走去:“我去前面等你。”   千青吞了吞口水,朝马车走去。   “上来说。”阿华示意她上车,已经有个蒙古汉子给她放好踩脚的墩子,千青只好硬着头皮上车坐下。   “你还没想起我来吗?我不是骗子。”   “哦……”千青抿了抿唇,她从梦里惊醒时,已经记起他的名字。   折华,折英的弟弟,的确是曾朝夕陪在她身边的人,但难保他不是第二个段飞卿假扮的。也许还有别的无聊人士来趟她身世的浑水也未可知。   大概是看出了她神情里的戒备,折华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昨夜段盟主已经来找过我,但我没有说出你的下落。其实是我将他易容成初衔白的,你别误会,我们并无恶意,我与折英都是初家的人,当然不会害你,相反是要护着你的。”   “怎么个护法?”   “离开天印,他会害了你。”   千青作势要走:“看来你们真是闲的慌,我与师叔如何,轮不到你们操心!”   “即使你被他骗了也不在乎吗?”   千青探出马车的半边身子又缩了回来。   “如果我说天印一直在骗你,你肯定不信。但你仔细想想,他对你的态度正常么?除了甜言蜜语,他有没有给过你什么实际的承诺?”   “……”   “还有那本‘天印十四剑’的心法,我昨夜已看过。”折华的声音微微一顿,严肃起来:“那是转功**。”   千青一愣。   “知道转功**是什么么?修炼之人练到第五层后,就能将一身内力转给别人。转功**保护的是被转之人在转功时免遭外来内力乱走经脉引起的痛苦,防止走火入魔用的。如果天印给你练这套心法,那么他所觊觎的,就是你的一身内力。”   “……不可能,我武功平平,哪来的什么内……”话还没说完她就停了话。因为她想起折英说过,初衔白曾将一身内力都转给了她。   “不,师叔不是这种人,我绝不相信你的话!”她直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快速朝前方跑去,像是要逃开身后的追兵。   “华公子,要不要去追?”一个蒙古大汉问折华。   折华的手紧紧揪着白色的衣摆,许久才摇了一下头:“算了,随她去吧,能说的都说了,我们远远跟着就好。”   实际上没多久,千青就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甚至还像尊雕塑一样呆站着一动不动。   在她的前方,是几个缠斗在一起的人。一个相貌平平的少女,还有之前她见过的陇西二盗,三人围攻的是天印,而后者正有条不紊地见招拆招,长剑在手,玄衫翻飞,身形快如闪电,剑招大开大合,气势雷霆万钧。   总之都不是一个已经失去内力的人能做到的事。   千青忽然觉得脑子有些发懵,师叔真的骗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惊喜就是——我居然二更了!!!嗷嗷嗷啊~~   咬手绢,其实我本来想三更的,原谅我木有时间TAT~~   摸摸爱人们,要乖乖留言哦=3= 33 第三十三章   陇西二盗这次显然比对付段飞卿他们卖力,可能这对老夫妻最擅长的是配合,二人一攻一守左右辅助,那个相貌平平的魔教左护法才是主攻,手里的武器居然是一柄巨大的剪刀,舞起来都带着风声。   天印的剑斜挑过去,恰好被她一剪子夹住,左护法很是得意:“哈,你以为你的剑是初衔白的霜绝么?到了我的剪刀下面,马上就要成废铁了!”   天印回以一声冷笑,忽然手腕一转,那柄剑尖端一抖,居然软如蝮蛇,嗤的一声刺入她的右肩。左护法吃痛,自然大怒,刃口一滑,顺势去剪他的手,但天印擅长的就是快,没等她接近,剑身曲回抖动着抽出,在她左臂上又划了一道。   鲜血顺着胳膊躺下,左护法后退几步站定,连看也不看一眼伤口,反而对着天印柔柔的笑了起来。陇西二盗趁机上来攻击天印,为她的惑术制造机会。天印足尖一点,踩着老妇的宽背大刀冲天而起,居然化守为攻,直接从天去刺左护法的天灵盖。   右边的老汉爆喝一声冲上来,挥着烟斗直袭他中府穴。天印从上落下,本避无可避,手中剑招却变化多端,偏了寸许挑开他的烟斗,剑尖最后刺入左护法的肩胛。虽是赢了,也没能将左护法一击致死。   大概那三人已经意识到天印的狡猾多变,干脆一起攻了上来。天印落地站定,剑尖一抖,正等着拆招,那老妇忽然眼尖瞅到了千青,立即嚷嚷起来:“左护法,先抓初衔白的妹子再说!”   千青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要掉头跑,身后疾风已经袭来,老妇的笑声阴森森地传入耳内:“跑不掉的好姑娘,乖乖死在我们手上吧!”   天印立即提剑掠过来,还没来得及救人,左护法跟老汉紧跟而至,眼看就要顾此失彼,远处忽然飘来一阵甜腻的香味,他一怔,忙对千青道:“青青,快捂住鼻子!”说完自己也抬手紧紧掩了口鼻。   左护法和陇西二盗没他这么警觉,察觉过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无力,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天印退到千青身边,示意她跟自己走,千青来不及过问他内力的事,埋头跟着他朝前冲。之前的打斗将二人的马给吓跑了,现在两人只能徒步奔走。循着上风口一口气走了两里,刚将手拿开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有只手伸到了眼前,手心里有颗白色的小丹丸。   千青顺着那只手视线缓缓上移,那是个一身紫衣的青年,面貌普通,神情却很特别,视线落在人身上,叫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他将手在发呆的千青眼前抬了抬:“吃了这颗药,可以祛毒。”   千青转头去看天印,发现他面前也站着一个同样身着紫衣的送药青年,不过天印没有她这么犹豫,他已经将那颗药丸吞入口中。千青这才意识到刚才那阵甜腻的味道可能带毒,却不知这些人为何会等在这里给自己解药。心中腹诽着,那颗药已经吞进了腹中。   天印身边的紫衣青年长得倒是很漂亮,见千青吃了药,他朝天印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掌门已在此处恭候多时,请随我来。”   千青注意到天印听到这话时,脊背陡然僵硬挺直了一下。然后他转头冲她点点头,跟着那个青年朝前走去。   四周几乎都是半人高的茅草。两个紫衣青年步履款款地在前引路,却俱是一言不发。千青一肚子疑问,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最后只有沉默。   大约行了一里地,两个青年停了下来,面前是一片密集的杂树林,漂亮青年道:“掌门说请天印大侠进去一叙,这位姑娘请在此稍做休息。”   千青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天印的袖口,他转过脸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背,拉下她的手,跟那个青年走了进去。   剩下的青年大约不太好意思单独面对千青,转身朝远处走开了几步。又有几个与他穿同样服饰的青年人过来跟他说话,千青干脆靠着一棵树干坐了,盯着那几人左看右看,猜测这是哪个门派。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跳起身来问那个青年:“这位大哥,请问一下,你们门派里的人都穿紫色衣服吗?”   正说着话的几个青年齐齐扭头看过来,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较小,比较爱说话,补充了一句道:“对啊,我们唐门弟子都穿紫衣的。”   “唐门……”千青喃喃着坐回去。   尹听风爱穿的紫色偏浅,而唐门弟子穿的是偏深的紫色,这紫色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却勾起了千青心里的那个结。   当时在梦境里出现的那个雪地里的紫衣男子,那个她亲口承认喜欢的人,她本以为是尹听风,现在才确定那个人穿的是这种深色的紫衣。难道是她弄错了?她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唐门中人么?   千青无力地往树干上一靠:我到底喜欢过多少人啊?神呐,你带我走吧……   ※ ※   天印此时已经随领路的青年走到树林深处,头顶枝叶盘结,阳光都很难穿入,于是在他对面站着的那道背影便看起来有些模糊。至于背影左右各站着的一个黑衣人,简直就快融入背景消失不见了。天印也不在意,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真是受宠若惊,居然劳驾掌门亲自来见。”   左侧那个稍高的黑衣人开口道:“我说过,你迟早会回来的。”   “可是我也说过,我失去了内力,回来也做不了什么。”   “你刚才已经动过手了。”   天印冷笑:“那不算什么,也许哪天我的内力就又会消失了。”   当中的背影终于转了过来,慢慢走出几步,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面白无须,姿容颇有几分风流味道,可以料想年轻时该是何等英俊。   正是唐门掌门唐知秋。   天印笑着朝他拱拱手:“唐掌门,有礼了。”   唐知秋也笑了,这一笑竟与天印有几分神似:“这么客气做什么,按照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堂叔呢。”   “呵呵,唐掌门千万别这么说,我可高攀不上。”   右侧的矮小黑衣人跨出一步,似要发火,被唐知秋抬手拦住。   “天印,明人不说暗话,唐门如今今非昔比,我希望你回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哦?唐门不是很好么?能下毒,能使坏,我觉得掌门您是多虑了吧。”   唐知秋皱了一下眉,没有计较他言语中的不善:“唐门与青云派向来不和,偏偏青云派连出两任盟主,我们唐门总遭打压,这样下去怎么好得起来?”   天印挑眉:“这些与我何干?”   矮小黑衣人终于爆发了:“天印!你最好合作点儿!小心我们将你当初那段不堪往事抖落的江湖尽知!”   “不堪往事?”天印冷笑:“你随意好了。放眼当今武林,成名的那些正道有几个是干净的?”   “你……”   唐知秋狠狠瞪了黑衣人一眼,打住了他的话头,转头时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天印,你本来就是我唐门弟子,现在回来,也是应该的。”   “唐掌门此言差矣,我可不算什么唐门弟子,十年前我就被贵派逐出门派了不是么?”   唐知秋脸上闪过尴尬,复又笑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整个唐门都希望你回来,你有实力,终有一日会将段飞卿拉下武林盟主的位子,届时整个武林都是你的,唐门也有好日子过。”   “且不论我是否能胜得了段飞卿,我的内力可是会无故失去的,所以我早就言明,我无法帮助唐门光大门派。”   “呵呵……”唐知秋忽然笑出声来,声音阴沉,难得的是表情居然还有几分慈祥:“你有没有听说过鸢无这种毒?我实话说了吧,你之所以会失去内力,就是因为中了鸢无,这毒药出自唐门,也只有唐门有解药,如果你不想最后变成一个废人,甚至丢了性命,最好还是答应我们的要求。”   天印的脸色沉了下来:“说了半天,总算说到重点了。”   “怎样?是否要回到唐门,我现在就要答复。”   天印默然不语。   唐知秋朝林外看了一眼,意有所指般道:“那个叫千青的姑娘,你倒是很重视,她的事情我也一清二楚,你在计划什么我也看得明白,但是这一切能否实现,首先取决于你能否活着。”   天印看着他,许久,微微一笑:“堂叔说的是,我跟你回唐门。”   千青在外等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才总算见到天印的玄黑衣角。   “师叔!”她立即冲上去:“我们可以走了吗?”   天印的视线轻轻落在她身上,又移开:“从今以后别再叫我师叔了,我已经决定叛出天殊派。”   “……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算什么算什么算什么!!!   蹲墙角咬手绢,入V当天三更的荣耀,我找回来了!!!TAT 34 第三十四章   迷迷糊糊的,像醉了酒一样,千青醒来时只觉得脑袋发沉,搞不清自己的处境。   天已经黑了,四周除了风声,就是偶尔的鸟啼和虫鸣。有人扶着她的背帮她坐起来:“青青,你没事吧?”   千青定了定神,这才认出面前的人是折华。   “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远远跟着你,之前发现你跟天印进了这片林子却一直没出来,就找了进来,结果就发现你昏睡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千青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她记起来了,天印进去跟那个什么掌门说了半天的话,出来就说要叛出师门,接着就……   接着她就没有意识了。   她连忙爬起来找人,那些紫衣的唐门弟子一个都不见了,看来是天印故意把她丢下了。   “青青,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折华跟在她左右,说完话就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我不知道……”千青喃喃了一句,揉了揉太阳穴:“不行,我得去找师叔。”   折华见她要走,连忙伸手拉住她:“你一个人去吗?”   “不然还能怎样?”   “我陪你去。”   “……啊?”   折华眼神黯淡:“我知道没办法阻止你,但我想要陪在你身边。”   这语气很不对劲,千青的身上蓦地起了层鸡皮疙瘩,心里生出一个猜想。   折华不会对她……   神呐,您还是带我走吧!TAT   到底还是跟折华一起上了路,不为别的,就冲他有马车。天印大概也就早走几个时辰,有马车的话,赶上的可能要大很多。   千青注意到随行的蒙古汉子们少了不少,好奇地问折华,他解释说:“这些都是青云派的门人,盟主好意派他们保护我去江南,如今我半路改道追着你,自然要给他一个交代,便叫他们回去了。”   千青点点头,讪讪道:“其实我到现在也就只记起你的一个名字,除了你是折英的弟弟外其余一概不知,你能不能说说你以前的事?”   除去好奇,这其实也是在试探,但折华并不介意,几乎立即就娓娓道来。   “我与折英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从小就失散了,所以折英是在你身边长大的,我却一直到16岁那年才被你们找回来。当初流落在外,吃得苦实在太多,进了初家后,你对我百般照顾,我便立誓一生一世都对你忠心不二,可惜后来出了围剿的事……”他垂下眼帘,搁在膝头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显然再也不愿回忆起那段往事了。   千青听得很仔细,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想了好半天才找到症结,原来他说了这么多,却半个字都没提到过初衔白。   可惜她没来得及问,因为去前面探听消息的青云门人回来了,他说发现了天印等人的行踪,不是回四川唐门,而是朝着江南方向去的。   折华道:“武林大会要在江南举行,而且江南有唐门的别馆,他们会去那里落脚倒也不稀奇。”   千青心急难耐,急忙催促大家加快速度追人。折华并未多言,只是神情有些失落。   路不是官道,不算好走,折华身子不好,马车颠簸的厉害,他一张脸惨白的吓人。千青不敢催了,刚好天也黑了,几人便在路边停下休息。   入了秋后,晚间已经带了明显的凉意。折华担心千青着凉,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千青注意到披风的颜色恰好也是紫色,心情有些低落。   “对了折华,我有件事想问你。”千青犹豫着道:“既然你以前一直都陪着我,那你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折华的神情一瞬间黯淡下去,半晌才开了口,语气飘忽:“有过。” 千青的心紧了一下:“是唐门的人吗?”   “是。”   千青的心都揪住了,还真的是搞错了。这一刻的心情居然是喜忧参半,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尹大金蛋那个噩梦,还是该怅惘自己又凭空整出个唐门的家伙。失忆这么久以来,头一回觉得好气又好笑。   千青想问问清楚那个唐门的人到底是谁,但折华又剧烈地咳起嗽来,她只好先忙着给他找水顺气。这一通忙完,也没心情继续跟他一个病人纠结自己的事儿了,只有嘱咐他好好休息。   这一觉睡不好是必然的,千青被折华留在马车里休息,尴尬和焦急让她几乎就没怎么合眼。天一亮,大家又立即上路。沿途终于出现了城镇,在驿站喂马时打听了一下,天印离他们的距离已经不远。   “天印为什么会丢下你?”折华问这话时,显然已经忍耐了很久。   “因为……”千青自己也一片茫然,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大概是不想我再跟着他了吧。”   “不太可能,我猜是有了更重要的目的,天印做事向来都有目的。”   千青又想起他说天印利用自己的话,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说出的话也有些没好气:“你还真是了解他。”   折华愣了愣,喃喃道:“你本比我更了解他。”   “……”   可能是打听来的消息不准,接下来整整半个月快马加鞭,也没看见天印的影子。一直到了江南地界,才总算打听到天印等人身在唐门别馆的消息。   这一路心急如焚,吃睡不好,千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她一跳下马车就要往唐门的别馆冲:“我现在就去找师叔。”   “等等,你这样太心急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折华自己一脸疲倦,偏偏还这般关切地叮嘱她,千青于心不忍,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跟他进了客栈。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客栈内都是往来的江湖人士,一进门会发现桌上的刀剑比饭菜还多。千青没心情管这些,只想好好吃顿饭再睡个觉,现在只要一想到师叔的事,她的脑仁都发疼。   青云派的蒙古汉子们比较扎眼,一进门就引来众人围观,他们便干脆回房用饭去了。折华跟千青在角落里选了个位置坐了,刚叫来小二点菜,忽然听到邻桌的一个中年人说道:“真没想到,青云派的人也来了,看来武林盟主这次要现身了,上届武林大会天印拔了头筹是因为盟主未能参加,若是这次盟主亲自出场,不知结局如何啊。”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年轻人接话道:“盟主若是现身,少不了要跟他比武,可万一输了,只怕盟主的位子也坐不稳了。”   那中年人瞪了他一眼:“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青云派坐镇江湖这些年来,武林可没出过什么大乱子,若是换了天印,那就不好说了。你没听说么?天印都已经叛出天殊派了,这种背弃门派的人,武功再高也没资格做盟主。”   年轻人脸红着分辩:“我听说天印本来就是唐门的人,哪能算是叛出呢。”   “那就更不行了,”中年人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嗓门儿道:“唐门在江湖的口碑可差着呢,天印若是曾经出身唐门,只怕情形会更糟吧。”   年轻人显然也赞成他这个说法,皱了皱眉不做声了。   千青根本没想到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之前天印突兀地说要叛出师门时,她还觉得不真实,现在从别人口中听到,顿时浑身都充满了无力感。她不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更无法接受他因此而丢下自己的事实。这是不是说明,他以后就再也跟她没有交集了?   “原来天印叛出天殊派了。”折华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微妙。   “嗯……”千青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起身回房:“我吃不下,先去睡了。”   折华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实际上千青根本没有回房,在客栈后院溜达了一圈,就从后门出去了。   唐门虽然在江湖上算不上高调,但要找他家的别馆还是不难打听的。千青几乎是一路跑过去的,路上还尝试了几次上次无意间使出来的轻功,开始仍旧跟上不了天的风筝一样扑腾,后来就好多了,甚至已经能在半空凌空踏上几步。不过落地还是有些不稳,险些一个跟头摔个狗啃泥。正无语凝咽的要爬起来,头一抬就看到面前一扇剥了漆的红木大门,两边各站了一个紫衣青年,当中匾额上奔腾的书写了两个大字:“唐门”。   千青激动的热泪盈眶,爬起来就朝门口冲,对两个门神一样的唐门弟子如同见到了亲人:“两位大哥,烦请通报一声,我找我师叔。”   “你师叔?”左边的青年一脸怪异:“你师叔怎么会在我们唐门?”   “啊,就是天印。”   “什么?”青年的表情更怪异了:“你没弄错吧?天印是我们唐门的少主,什么时候成你师叔了?”   千青听到“少主”两个字就觉得难受:“我说真的,有劳您二位给通报一声吧,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他。”   青年可能觉得这姑娘脑子有病,干脆不理睬她了。   千青正着急的不行,忽然看到院内有人走过,正是那日给她和天印引路的漂亮青年,连忙招手叫他:“哎哎,大哥!”   那人见到她怔了一下,朝门口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一见我师叔,请您通报一声行么?”   “这……恐怕不太方便,少主他……不会再见你了。”   千青呆了一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以后都别来找他了,临走时他故意丢下你,就是要跟你一刀两断了。”   “一刀两断?”千青以为自己听错了,胸间腾地窜出股怒火来:“你把他叫来,我要听他亲口说!”   对方显然不想答应,皱着眉不吭声。   千青又气又急,胸腹之间真气乱岔,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爆了,咬了咬牙道:“那好,你就跟天印这么说,他叫我练的心法已经突破了第五层,看他愿不愿见我。”   漂亮青年愣了愣,转头走了。   千青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轻轻吐出口气来,平复下翻涌不息的情绪。   她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用这句话引他出来?如果他真的出来了,是不是就说明他在意内功比她这个人更多?看来自从听折华说过他在利用自己后,多少还是受了影响,因为这话不像赌气,倒像是试探。   “少主,人在那里。”   千青一怔,抬头去看,天印正朝门口走来,仍旧一身玄衣,却与往常大为不同,脸上的表情陌生的几乎要叫她认不出来。他目不斜视,到了跟前,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你真的练到第五层了?”   千青的喉头梗了梗:“果然要这么说你才肯见我吗?”   天印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不然呢?除了这个,我想不到还有别的见你的理由了。”   “……”   作者有话要说:泪流满面的表示明天下午就要回家了~~感谢人民感谢党,俺终于不用再跟这根讨厌的网线搏斗了~~TAT   PS一句:不用纠结文里那些猜不透的秘密,因为都在解开了,大家开心的享受看文过程就好啦~MUA~   PPS:要积分的留言我都送了哦,注意查收哟~~ 35 第三十五章   千青本就对他丢下自己不满,现在又见他是这种态度,心头陡地就窜上了一把浮火,用力握了握拳才将之压下:“师叔,你不能背叛师门,现在外面都传开了,万一传到师祖耳中怎么办?”   天印轻轻一笑,眉眼间尽是促狭,很是无所谓:“既然决定叛出,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名声受损么?”   “名声算什么?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   千青一愣:“那你要什么?”   天印眼神沉如幽潭,轻拂了一下衣摆,端雅地笑了。他相貌虽好,引人注目的却是身上散发出的风度,如山居隐士自有风骨,举手投足间总有一丝道逸仙风,便叫人一眼认定,这是个正人君子。即使此时此刻,身处这诡异的唐门别馆,他也没有被丝毫侵染的迹象,说话微笑,都是千青熟悉的温和淡然,也仍旧是她心目中那个不可动摇的高手师叔。   可他施施然走近,俯头在她耳边低语的却是:“我要你的一身内力。”   千青猛地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他说的还不够清楚么?”院中忽然有人接过了话。千青转头去看,那是个姿容得体的中年人,白袍黑靴,很是精神,表情却带着浓浓的戏谑意味。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人,只看一眼二人身形,千青几乎立即就认出这是当初在天殊山上见过的那两个。   原来天印早就跟唐门纠缠不清了……   左右四周都围了不少唐门弟子,大概都对这位新进门的少主有什么感情八卦很感兴趣。唐知秋也不阻拦,笑容可掬地道:“天印,你布的一场好局啊,人家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看女子才最容易受感情蛊惑,不愧是我唐知秋的侄子,将这宝库养在身边调-教地这么服帖,真有本事。你瞧瞧,现在她都送上门来让你把内力拿去呢。”   天印转头对他笑了笑:“堂叔谬赞了,不是侄儿有本事,”他指了指千青:“是她太蠢罢了。”   千青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师叔,你是在开玩笑吧?”   “玩笑?”天印哈哈笑出声来,甚至一手扶了腰,简直有些乐不可支:“没错,过去我与你说的那些情话的确都是玩笑。”   “……不,我不信。”千青喃喃着后退了一步。   “信不信由你,事实如此。若不是因为你有用,我何必煞费苦心地将你藏在天殊派呢?其实以我现在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取你的内力,所以才将你丢了下来。我猜你根本就没练到第五层吧?这不过就是你要见我的一个借口。”   千青苍白着脸点了一下头:“没错,我的确是在骗你。”   “这说明折华将我要取你内力的事情告诉你了,不然你也想不到这个借口。”天印扶额叹息:“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该取了你的内力,可偏偏现在不是时候,你的内力太霸道,我现在的状况,拿了只会害了自己。不过再等下去,我又怕会便宜别人,看来只有将你这个宝库废了才能安心啊。”   千青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天印随手抽出身边一个唐门弟子腰间的长剑,一步一步接近,目光落在千青身上,温柔似海,如同过去每一次揽着她诉说衷肠时一般。   “师叔……”   尾音还梗在喉间,天印忽然窜到她左侧,白光一扫,脚跟腱处微凉。千青吃痛地单膝跪下,呻吟了一声,鲜血顺着足踝汩汩而出,淌到地上。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喘着气,想抬头去看他的脸,右脚跟腱处又是一凉,顿时失去支撑摔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双脚颤抖抽搐,鲜血在地上弥漫开来,然后彻骨的疼痛侵袭而至。   身上开始大颗大颗地冒冷汗,她哆嗦着,无力大声叫唤,也说不出完整的字眼,只能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连一向以阴毒闻名江湖的唐门弟子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慑的发憷。唐知秋拍了拍手道:“想不到还是个有骨气的姑娘,脚筋被挑断了都不吭一声,天印你的眼光不错啊。”   天印没有说话,他扔了手中长剑,在千青身边蹲下。她只能用手撑着身子后退,看着他的眼里已经染上恐惧。   “青青……”他抬手拂去她额头上的冷汗,笑得很温和:“很疼吧?没事,废武功都是这样的,熬一熬就过去了。”他的手顺着千青的脸轻轻抚摸着,最后滑过她的脖子,落在她的琵琶骨上:“记住,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任何男人的话了。”   话音刚落,那两根修长的手指猛地一用力,“啪嗒”一声脆响,几乎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千青猛地吸了口气,仰起头来,琵琶骨断裂的巨大痛苦连身强力壮、武功高强的成年男子都无法承受,更别说她一个弱质女子。她的喉间压抑着破喉而出的嘶喊,最后却只变成了痛苦的游丝,因为一点点口腔震动也会让她感到莫大的痛楚。   头顶明明是夕阳暖照的蓝天,她却觉得自己身处地狱。从未想过自己付出真心所爱的人,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她……   院落四周围了一圈人,全都鸦雀无声,地上躺着的女子轻轻抽搐着,鲜血几乎要将她身上的蓝衫染透。   天印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转身就走,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好了,这下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了。”   “啧,真是个命硬的姑娘。”唐知秋看着犹自喘息的千青啧啧摇头,视线落在天印身上:“就扔在这儿?不太好吧。”   天印脚步不停:“那就劳烦堂叔派几个弟子将她丢出去吧。”   “行,没问题,不过这半死不活的不是要她受罪么?我可不忍心啊。”唐知秋随手招呼了几个人:“来啊,将那瓶毒鸩丹喂她吃了,早点送她上路吧。”   天印脚步一顿,头却仍旧未回:“堂叔考虑的果然周全。”然后继续朝前走去,不疾不徐,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千青躺在地上,看着他的黑色衣角消失在眼里,喉间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声响,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看起来让人悚然。   眼前是茫茫血雾,心中是沉沉死灰……   麻烦?天印,原来我只是你的麻烦么?   夕阳隐去时,千青被丢到了荒郊。   她能感到身下冰凉的泥土,能感到脸颊边微凉的吹风,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情。感官前所未有的敏感,疼痛铺天盖地的侵袭,身体里有什么在乱走,顺着食道涌上来,在口边溢出,鼻尖弥漫的全是腥味。   她觉得自己一定就快要死了。   真可惜,在最后的时光里,看清了这个男人的嘴脸,却没看清自己的过往,她连当初自己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都记不起来,就要不明不白的上路了。   “咦,这是……千青?”   千青的眼珠动了动,勉强看清身边站着个牵马的少女,杏眼桃腮,美丽如初。没想到再见她还是这么美好,自己却如此狼狈不堪。但她没有时间却理会那些,她只想求生,于是努力地想开口求救,一张嘴却扯动断裂的琵琶骨,浑身痉挛,最后只是无助的呻吟。   有人快步走上前来,大惊道:“真的是千青,怎么弄成了这样?”   千青见到是大师兄靳凛,心中一酸,眼泪滚滚而下。   “千青,你别担心,师兄一定救你。”靳凛知道不是问话的时候,急忙起身对谷羽术道:“我马上回去找帮手来,羽术你会医术,这里就拜托给你了。”说完立即提起轻功朝镇子里飞掠而去。   “拜托给我?”谷羽术在千青身边蹲下来,震惊的表情褪去,居然一片平静。   千青喘着粗气,忍着剧烈的疼痛低吟:“救我……”   “什么?我听不见。”谷羽术做附耳倾听状。   千青只有提高声音,忍着疼痛又说了一遍:“救……我……”   “呵呵……”谷羽术忽然笑了,双手托着腮低头看她,表情很愉悦:“还是听不见呢。真奇怪,千青,是谁将你害成了这样啊?还真是解恨呢!”   千青已经没有力气,只能虚弱地喘气。毒已经发作,口鼻溢出血来,连眼睛都血红一片,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   真是可笑,原来她的身边全是欺骗。段飞卿假扮的哥哥,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师叔,还有这个人前善良,背后恨不得她早点死的谷羽术。   千青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意志也涣散了。   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抛开这一切,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青青!”迷迷糊糊茫然了不知多久,远远传来的呼唤让她蓦地振奋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她听到有人脚步踉跄地跑到她身边来,小心翼翼地托着她坐起,手都在颤抖:“青青,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折华啊。”   千青轻轻闭了一下眼,算是回答,虽然她已经连人都看不清。最后失去意识前,似乎还听到了尹听风的声音,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辨认。   “青青!”折华见她紧闭双目,吓了一跳,颤抖者手去探她的鼻息,察觉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   尹听风将将飞掠到跟前,看到千青躺在他怀里浑身是血,怔愕了好一会儿。靳凛跟在他身后过来,看到眼前状况,惊讶地看着谷羽术:“怎么会这样?”   谷羽术一脸哀戚:“靳凛师兄,对不起,我医术不够高明,只怕……救不了千青了。”   “不行,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折华小心将千青放下,忽然朝谷羽术跪了下去:“求你,她不能死,决不能死!”   谷羽术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道:“你这是做什么?救不救得了哪是你跪一下就能改变的?”   靳凛也急了,拉着谷羽术的胳膊道:“羽术,你想想法子吧,这是我师妹啊,一条人命啊!”   谷羽术委屈地咬唇:“连你也不信我么?我是真的救不了,不是不救她。”   “是么?”尹听风忽然冷哼了一声:“听闻玄秀掌门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原来你的医术也不过如此,看来等武林大会见到她老人家,我一定要请她再好好掂量掂量才行了。”   谷羽术的表情一僵,皱紧了眉头,不甘不愿地看了一眼千青,终究从怀里掏出了银针包:“我只能尽力一试。”   靳凛松开她的胳膊,脸上隐隐闪过一丝失望。   折华连声道谢着站了起来,因为太急,身子晃了晃,被尹听风伸手扶住才站稳。   谷羽术在千青身上几大穴道用了针,又取了粒丹药喂她吃了,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尹听风:“我已经尽力了,她脚上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但断裂的琵琶骨除非找到续骨良药,否则永远都长不好。而且她中了毒,我身上带的解药只能缓解毒性,无法根除。接下来怎样,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尹听风皮笑肉不笑:“如果你早点能施以援手,我想情况应该会好很多。”他弯腰抱起千青,冷笑了一声:“劝你小小年纪不要太阴狠,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总有一日,会有报应的。”   谷羽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靳凛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终究也转身走了:“我去看看千青。”   “……”尹听风是一派之主,谷羽术斗不过他还不算丢人,但连靳凛都这么对她,她就憋闷了。   不过不要紧,她忽而又得意地笑了,千青这样子,定然是活不下来了,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作者有话要说:额,话说,我不是不回评啊,我只是没时间啊,对于一个经常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还动不动就要出差的人来说,挑战**的回评速度真心很虐啊~~我是真心想跟乃们互动,但互动不起来啊哭,每次就一条条看评论,然后看完自己默默意淫啊擦TAT   PS:之前需要积分的都送了,如果有遗漏就顶上来让我知道哈~(默默看,记得打分嘛,孙杨脸︶︿︶) 36第三十六章   吃罢晚饭,有人闪身进了天印的房间,正是那日领他去见唐知秋的漂亮青年。他如今被派到天印身边听候使唤,天印也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叫珑宿。   “少主,都打听清楚了。”天印坐在桌边翻着一卷武学典籍,珑宿俯□在他耳旁低声道:“下午的确有璇玑门人经过荒郊。”   “嗯,那日我们进入江南地界时,她们离我们已不过百里,算算时间,的确是该今日到。”   “千青姑娘……”珑宿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始终看不出什么情绪,便继续道:“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应当被璇玑门人救了吧。”   “那就好。”天印合上书,无奈般叹了口气:“虽然是利用,但我也没那么铁石心肠,做个废人总比做死人强。”   珑宿并不是个恶人,相反还很同情千青。他也耳濡目染过一些男女□,戏折子里那些男欢女爱的调调听得也不少,不觉自发地脑补“少主必然深爱千青姑娘,可能只是忌惮掌门,或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下此重手”,于是忍不住好言宽慰他:“少主不必担心,千青姑娘一定没事,有新消息属下会尽快通知您的。”   “担心?”天印挑眉:“我为何要担心?你不会以为我对她是真心的吧?”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弱肉强食,这便是江湖,她身在其间,却没能力保护自己,能怪得了谁?你身为唐门弟子,倒善良起来了,难怪唐门一代不如一代。”   珑宿不想他绝情至斯,心里一阵阵惊骇,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赶紧附和了一句便退了出去。掩门之际,又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那君子端方的背影黑衣肃杀,在薄薄的暮光里看来,如一把刚出鞘的剑,决绝、冷硬,全然不是外人所传的第一高手正派威严的模样。   也是,这可是他们唐门的少主。   走到半道,有个同门师兄过来叫他去见掌门。珑宿已经猜到会有这一遭,并不惊讶。   唐知秋坐在太师椅里喝茶,见他进来,亲切地招招手:“珑宿啊,天印的胃口还好吧?”   珑宿不傻,知道他是想问天印的反应,老老实实地回答:“好,比在路上时胃口好了许多。”   “嗯,看来今天的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嘛,不过这也是好事啊,做大事的人哪能有牵挂呢。”   “掌门说的是,少主不仅没反应,甚至还……”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接着道:“甚至还有些绝情。”   “呵呵,这说明他学聪明了,十年前他要是够绝情,就不会被逐出唐门了,还好现在知道改了,不然唐门怎么能依靠他?”唐知秋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好好伺候着少主,他可是要成为武林盟主的人。”   “是……”   珑宿离去后,唐知秋摸着手里的茶盏似叹非叹:“可惜了,可惜了,那样一个人物,居然就这么凋零了,呵呵呵……”   ※ ※   尹听风脚程快,先行一步带千青入城去找大夫去了。折华身子不好,落后了一步,心里急得很,偏偏他运气不好,路上竟被几个参与围剿初衔白的武林人士认了出来,差点遭了毒手,好在靳凛及时赶到。   二人脱了险,一起继续入城时已是弦月初上,靳凛扶着他道:“你这样可不行啊,当时折英露面也常遭追杀,我看你还是把脸遮起来的好。”   折华敛目叹息:“你说的没错,我也是怕青青认不出我,却没想到她根本谁都记不起了,偏偏只信任天印。”   说到千青,靳凛不禁叹惋:“千青瞧着迷糊,可对谁都没坏心眼,也不知道是谁会下这么重的手,若是让我知道,一定要替千青讨个公道!对了,师叔宠她的很,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怎么会任由千青遭了这罪?”   折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把推开了他:“你师叔宠她?哼,我看你还不知道他已经是你们天殊派的叛徒了吧!千青忽然弄成这样,十有□就是因为他!”   靳凛愕然地看着他气愤离去的背影,莫名其妙:“叛……徒?”他忽然想起路上听到的那些传言,心中暗叫不妙,连忙回去找玄月商量去了。   这一夜自然没一个人合得了眼。   玄月跟着靳凛去尹听风安排的地方会合时,恨不能生出双翅膀会飞。   楚泓急着见到自家公子,急急忙忙冲到目的地,却发现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在月光下看来颓然地可怜,连屋顶都塌了一大片。他转头看向紧跟而至的靳凛:“你不会说错地方了吧?”   “没有,就是这里,千青伤得太重,无法移动太远,你家公子便就近找了这个地方。”靳凛一边说着,一边引着玄月进了屋。   “青青……”饶是这一路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眼前场景时玄月还是惊呆了。   千青仰面躺在一堆干草上,身上盖着尹听风的袍子,身上的蓝衫露了一些在外面,全是斑驳的血渍,干涸后的色泽在朦胧的烛火下看来如黑色的污浊,将她灰败的脸色衬得越发青白。   “这……这……”玄月按着胸口粗喘了几口气,忽然一把揪住旁边尹听风的衣领:“混蛋,你不是跟在她身边的吗?怎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尹听风的神情少有的沉凝,甚至有些悲戚:“对不住玄月师父,半个多月前她就跟天印走了,是我没看好她……”   “天印……”玄月忽然想起什么,松开手扑去千青身边:“青青,你师叔呢?到底是谁害得你这样?师父一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千青紧闭着双目,毫无反应。   玄月的脸都白了,想伸手去摇醒她,被尹听风伸手拦住:“别碰她,她的琵琶骨断了,一点小动静都会疼的死去活来的。”   “什么?”玄月震惊地看着他:“居然有人弄断了她的琵琶骨?”她勃然大怒,转身就要出门:“我要去找天印,问问他是怎么照顾人的!居然任由千青被害成这样!”   “师叔您别冲动!”靳凛连忙拉住她:“天印师叔内力没了,说不定遇到了更糟糕的情况啊。”   “更糟的情况?”一直没说话的折华坐在破庙的角落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瘦弱的身影,大概是觉得靳凛的话可笑,他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的古怪声音:“你们天殊派尽出些笨蛋吗?难怪天印能骗得你们团团转。难道这一路的传闻还没听够?天印已经叛出天殊派,成了唐门的人了。”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啊,不对,应该说他本来就是唐门的人。”   玄月转头看他,没有驳斥,反而问了句:“你是谁?怎么会知道天印的过去?”   靳凛一愣,她这话显然已经承认折华所说的都是事实了。   折华低咳了一声:“我是折英的弟弟折华。天印此人我早就认识,早到他还在唐门时……哼,那时的他算什么东西,不过一只蝼蚁罢了,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只恨我当时没能除了他,留他如今祸害人间!”   “华公子!”靳凛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打断:“您没有真凭实据,最好不要血口喷人!”   玄月抬手阻止他,紧紧盯着折华:“所以你的意思是……是天印害了青青?”   “不是他还有谁?青青为了追他回头,几乎不眠不休,甚至趁我不注意悄悄去找他,不出几个时辰便成了这幅模样,你说这是由谁造成的?”折华有些激动,倏然站起身来,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掩着口坐了回去。   玄月说不出话来,转头去看千青,眼神沉沉浮浮,似明白了什么,又似不敢相信。   难怪天印会忽然对千青感兴趣,果然是有所图吗?   “靳凛……”她语气低哑地唤了一句:“写信给师祖,告诉他,我天殊派出了叛徒,并向他老人家请示……是否要清理门户。”   “师叔!”靳凛惊讶地看着她。   玄月的目光定在千青身上,隐隐有了泪光:“去吧……”   靳凛终究出了门,玄月在千青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的发:“乖孩子,你一定能熬过去的,你看师父保养得这么好,可不适合演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呀,对吧?”她努力地想笑一下,结果终是没忍住,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在千青染血的衣衫上晕出凄凉的哀伤……   ※ ※   大约第三日的子时,千青醒了过来。   十分突然。   眼睛看不清楚东西,仔细辨认许久才看出是在晚上,有人背对着她坐着,面前燃着一簇篝火。她终于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也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忍不住低嘶了一声。那人转过头来,相貌看不分明,模糊间觉得似乎没什么表情。   他问:“你醒了?”   千青不能说不能动,只能闭一下眼睛。   “你应该记得我的声音吧,我是段飞卿。”   千青又闭了一下眼睛。   段飞卿凑近了一些,俯下头看着她:“我早告诉过你天印不是好人,你现在相信了?”   千青这次没有闭眼,反而抽着嘴角笑了一下,尽管这会引起琵琶骨处的伤疼,却更能表达她的心情。   段飞卿的神情淡的近乎冷漠:“大概诸事皆有因果,你以前也不算什么好人,如今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尽力,也算是还了欠你的债了。”   千青并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他已没了说下去的意思。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什么话要交代么?”   千青于是明白,自己这是回光返照了。   段飞卿坐直身子:“顺气凝神,将气息压在喉间轻吐出来,减少震动,可以缓解你的痛苦。”   千青照着他的话做了,许久,终于说出句话来:“有话说……”   “说。”   “第一,告诉我师父,别替我报仇,这世上……我最不希望的,就是她出事。”   “好。”   “第二,大师兄……叫他离谷羽术远一些,我怕他有一日会被她害了。”   “好。”   “第三,折华,我不知道他是真是假,若是真,叫他和折英一起断了初家人的身份……好好生活;若不是,那就去死吧……呵,我如今最痛恨欺骗了……”   “……好。”   “第四……”她微微喘了口气,这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力气:“我已记不起前尘过往,也不想在这荒诞的世上留下什么,我死后,草席裹尸,就地掩埋即可……”   段飞卿终于忍不住道:“没有话要对天印说么?”   “没有。”千青又喘了口气:“还请你最后替我感谢一下尹听风吧,他是唯一一个骗过我,而我不恨的人了。”   段飞卿默默点了点头。   千青睁大眼睛,盯着黑黢黢的屋顶,那片黑色似乎成了个洞,要将她吞噬吸入,又忽然成了一片衣角,一头乌发,以及那人一转头的一抹笑。   “呵、呵呵……”明知道这样笑会让自己疼得死去活来,她还是忍不住。   迷迷茫茫间,只听一声巨响,似乎是门被撞开了,有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近乎蛮横地把她搂在怀里:“青青,你会没事的,你不能死,你不能再死一次了!”   千青存着的一点怀疑在感到他滴在肩窝的眼泪时忽然消逝了,这应当是真的折华吧。   “千青……”尹听风在她对面蹲下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再撑一撑,你能熬过去的,想想你过去多生龙活虎啊……”话音忽然哽住,他怆然地闭了嘴。段飞卿拍了拍他的肩,微微叹息。   千青忽而笑了一下:“你们……都挡着门,别让我师父进来,她叫起来……我受不了……”   折华更用力地搂住了她:“青青,你不能放弃,再撑一撑,再撑一撑就会没事了……”   千青抬头望向那篇虚无的黑暗,心里蓦地浮出那首歌来。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半刻后,玄月出现在了门口,还没冲进来就被守在门边的楚泓一把拦住了。他略带哽咽,又强作镇定:“玄月师父,节哀……”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其实这压根不是虐文,你要大虐我还写不出来呢,挖鼻孔,你们明明抗虐的能力比我强,还个个装柔弱,咬手绢扭头~~~   PS:明天要去北京出差,后天晚上回来。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都可以跟交通工具过了,赶明儿就跟和谐号扯证去啊摔!TAT   PPS:有些留言碉堡了,我边看边竖大拇指╮(╯▽╰)╭   要JF的已经送了哦,老规矩,没送到的告诉我,我会补送哒,群么MUA~ 37第三十七章   回到唐门后的第七天,天印得到了第一枚解药。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如果仅仅一颗解药就能解了他身上的毒,唐门又岂能操控地了他。   秋日气候越发明显,只是接连好几日都不见太阳,重云层叠,天空阴沉沉的,想下雨又下不来的样子,叫人觉得很是憋闷。   天印住的地方风景独好,推开窗就能看到一汪碧池,岸立假山叠石,常青碧树。虽不及北国雄浑大气,但幽静别致的江南风情,是再薄凉的秋日也掩藏不住的。   珑宿来找他时,他正端着一碟鱼食在喂鱼,看着闲情逸致,却似有些心不在焉,因为那些食料已在窗台上落了不少。   “少主,掌门请您去见两位贵客。”   天印搁下小碟,取了帕子拭了拭手,不紧不慢地问:“什么贵客?”   “属下只看见是两个女子。”   天印失笑:“最近倒总是有女人来找我。”说着人已朝外走去。   珑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腹诽:明明还惦记着千青姑娘不是?   来找天印的的确是两个女子,巧的是还都是熟人。   唐知秋在大厅里陪二人说话,模样恭敬,两个女子却明显态度高傲,尤其是其中那个少女,眼睛就没平视过人。   天印一掀衣摆走入厅内,一眼瞧见那个少女,脸色便有些不好。   正是那日与他缠斗的魔教左护法。   可等他看到右边坐着的女子,脸色就更不好了。   “天印……”她显得很局促,手绞着衣摆,眼神扫过他,又落到对面的左护法身上,颇为无奈。   天印叹息:“金花,没想到你还是回到魔教了。”   左护法忽然大怒而起:“混账!我们堂堂圣教,高居西夜国教之尊,你居然敢称呼我们为魔教!”   锦华连忙起身道:“左护法息怒,这里毕竟不是在西夜国内,天印也是心直口快。”   左护法斜睨她一眼:“哼,不愧是老相好,你倒是护着他。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教主虽然允许你回来继续做右护法,当初你叛教的罪名可还挂在这儿呢,最好别惹怒我!”   锦华的脸色白了几分,不再作声。   天印冷笑:“左护法好大的威风,差点叫我忘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呢。”   “你……”左护法“唰”地亮出明晃晃的剪刀来。   “哎哎,这是做什么?”唐知秋忙起身来劝,堆了一脸的笑:“如今都是自家人了,万万莫要伤了和气啊。”   天印蹙了蹙眉:“什么自家人?”   “啊,忘了跟你说了。”唐知秋笑着道:“我们唐门与圣教早就两家一体,同进同退了。”   左护法闻言,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把唐知秋看在眼里。   天印瞧得真切,所谓的两家一体,只怕是唐门依附魔教,沦为一个踏脚石了吧。很显然,这个在西夜国内举足轻重的魔教已经不满西域一隅,有意拓展中原武林了。   呵,真是痴人说梦啊。   左护法见天印不做声,以为他是怕了,下巴昂得更高了:“实话说,那日与你交手,发觉你还真有几分本事,不过是真本事还是假本事,还要看你之后能否将唐门发扬光大了。教主金口,若你做得好,可以保你做中原武林之主,唐门也能成为中原武林独尊,但若是做的不好,哼,你自己掂量着吧。”   现在就一副万派之主的架势了?天印但笑不语。   唐知秋见他并无出格反应,心中松了口气。   左护法显然就是来放个话的,没耐心再待下去,翻了个白眼便要走。锦华只好跟上,与天印擦身而过时,悄悄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小指。   这是二人年轻时的小把戏,有些人前不好说的话,要约个时间人后说,便需要一些小动作来打暗号。比如捏小指,意思就是晚上三更来找你。   天印自然照做不误,晚上吃过饭便早早休息,半夜却又悄然起身,在屋内点了一支短芯蜡烛,烛火昏暗,但方便锦华找来。   到了三更,锦华果然闪身进来了,整个人罩在一件漆黑的斗篷里,像是个鬼影。   “天印,时间紧迫,我只说几句话。”她掩好门,还不放心地张望了一眼,一走近便急急地道:“衡无现身了。”   衡无是魔教教主,不过不是名字,而是西夜语,相当于“主人”或“主公”的意思,如官职一般是个头衔,谁是教主,谁就是衡无。只要稍微对魔教有些了解的人都知晓魔教教主失踪过一段时间,甚至一些武林正道还因此认定魔教必将一蹶不振,可是现在他又回来了。   然而天印闻言却毫不惊讶:“我知道。”   锦华一愣:“你知道?”   “嗯。”他摆了一下手,显然并不想听这个:“你为何又回到魔教了?”   锦华脸色苦楚:“衡无回来了,我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天印似觉得好笑:“当初你不就逃过一次么?现在再逃一次又如何?”   “不行,这届衡无太强大了,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锦华忽而颤抖了一下:“我已经是中原诰命夫人,还被他死捏在手心里,你可以想象他的手段。”   天印皱了一下眉,没再说话,二人陷入死寂般的沉默里。   “好了,我得走了。”锦华回神,将斗篷遮遮严实,走到门边,忽然又转头看着天印,神情里竟含了几分哀婉:“天印,若是我出事,你会救我么?”   天印走过去,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当然会,别胡思乱想。”   锦华拍开他的手:“鬼才信你,你现在心里只有那个丫头了,男人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   “那个丫头?”天印好笑:“哪个丫头啊?”   锦华跺脚:“千青啊!”   天印无奈摇头:“别人不知道也便罢了,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会对她那样的人动真心么?”   锦华没有说话,反而直愣愣地看着他,分外认真。许久,忽而叹息一声:“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再深的城府,再高明的武功,也总有一样是无能的。”   天印微微一怔。   “你不懂如何去爱人。”锦华转身,手搭上门闩:“我听说失忆的人对身边任何人都很谨慎,如果你能让一个失忆的人相信你还爱上你,那说明你本身已经不是在演戏了。不过,这些也许你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她拉开门,隐入黑暗。   天印怔怔的对着合上的门站着,良久,发出一声嗤笑:“笑话,是不是演戏,我自己岂会不知?”   他有些愤怒地转身,桌上那支顶着微弱光芒的蜡烛忽在此时熄灭,他陡然愣住,就这么默默站了许久……   ※※   武林大会即将举行,此次由江南的听风阁承办。有小道消息称,盟主段飞卿觊觎听风阁那雄厚财力许久,所以这次才将地点定在了江南。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一向爱出风头的尹大阁主居然直到最近才露面,而且面色不善。   后来有人看到段盟主也出现在了听风阁,便猜想这一向不和的二人又闹矛盾了。再说让听风阁出钱,尹大阁主有不满也是正常哇。   唐知秋有意让天印以新身份在众人面前亮相,便让他带了十几个身手好的弟子先行去听风阁。天印恰好不愿卷入他跟魔教的那些破事儿,欣然领命。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的他除了乖乖听话,还能做什么呢?   唐门别馆在金陵城内,而听风阁则位于扬州城,天印只有经由镇江,再渡江去扬州。   天气仍旧不好,到渡口那日,黑云沉沉低垂,仿佛将对岸的山头都压矮了一截。江水涨高了不少,白落落的一片,看着平静,扑入眼帘时却叫人不自觉的噤声畏惧,似横阔白亮的一柄割喉利刃。   珑宿去租船,回来后对天印道:“少主,船家说这天气很古怪,最好别出船,我们要不要再等一等?”   天印正望着江面沉思,珑宿又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嗯,那就再等一日吧。”   没想到这一日耽搁,却意外遇上了故人。   靳凛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江边迎风站立的玄黑人影,身为大师兄的镇定和机灵展露无遗,他立即示意同行的楚泓帮忙遮掩,将玄月带走,以避免造成不可估计的后果,这才小跑着过去。   “师叔……”一声叫出口才觉得不对,靳凛神情尴尬地站在天印身后。   不想他连头都没回一下:“靳凛么?别来无恙。”   “……”靳凛有很多话想问,被他这么一回,居然不知该从何提起。   “今日天气仍旧不好,看来你们也过不了江了。”   靳凛抬头看了看天,忽而惨淡地笑了一下:“是啊,老天爷比人有情有义多了,竟也懂伤怀为何物呢。”   天印自然明白他指桑骂槐,却只是不屑地笑了一声。   若说之前还带着疑问,这声笑已将靳凛心里的怒火全都勾了出来,转头看到不远处谨慎盯着他的唐门弟子,那团火烧得更旺了:“师叔,不,现在我该叫您一声唐门少主了,千青是因为去寻你才落得那般地步,难道您一点都不在意吗?”   天印一手撑在腰间,悠闲地似在欣赏对岸风光:“我向来在意的只有自己。”   “……”靳凛咬了咬牙,不吐不快般道:“尹阁主派门人打探过,听闻那日对千青下重手的人就是你。此事我还不曾告知玄月师叔,请您解释清楚,免得造成误会。”   天印低笑了一声:“没什么误会,的确就是我。”   “……”靳凛脸色铁青,手一把按上腰间长剑,那些唐门弟子立即向他迫近了几步。他闭了闭眼,似在努力克制,再睁眼时,已隐隐含泪:“千青没了。”   天印的背影陡然一僵。   靳凛忽而抽出长剑,愤怒地吼道:“你听见没有?千青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说了,之前有部分要积分的留言没送分是因为留的字数不够,必须要满25字,系统才会生成送分的功能哦~~   另,因为每月积分有限,所以要分的一定要加上JF字样,先到先得,还请大家理解~~   上章留言积分已送~   PS:如果抽的无法显示,就赶紧告诉我,我再在作者有话说贴一次哈~~吻=3= 38第三十八章   三匹快马在土地庙前停下,天印率先翻身下马,丢开缰绳,扫了一眼靳凛:“你最好别骗我,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靳凛苦笑了一下:“如今的你,心中还有旧情一说么?”   天印没理他,大步朝庙里走。身后的珑宿疾步跟上,被他阻止:“我自己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珑宿只好留下。靳凛却是由始至终都一动不动,显然本就打算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土地庙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头,靳凛之前不仅说千青已于前日去世,还说折华在此地守丧,但天印粗粗一扫便发现庙中根本空无一人。正打算出去找靳凛算账,忽而感到有风从神像后方吹来,他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这里还有个后门。   门板已经被蛀得不像话,一半斜挂在门框上,另一半不知所踪。天印身量高,将头低了又低才穿过去。后方竟是一个院子,茅草足有半人高。不过当中一块显然有人清理过,平整的很。   他忽而呆住。   那块地上立着座坟。   新坟,可以看出表面的土还带着湿润的色泽,在周边茅草包围之下,几乎要被人忽略。坟前竖着个木牌,简陋粗糙,连上面的字也粗糙的很——   “千青之墓——师父玄月泣立”。   字用血写成,比平常更加歪七八扭,玄月的字迹向来难以模仿。   天印一步步走过去。   靳凛本身就不会骗人,更别说性情率直的玄月。天殊派号称大派,除了武艺精湛之外,行事作风却简直可以说单纯,只出了一个骗子,那就是他天印。所以他完全可以相信眼前的一切。   千青,确实已经死了,就埋在眼前这片土地之下。   天印几乎面无表情,手搭在木牌上时,除了觉得木头有些刺手之外,心情甚至可以称之为平静。   一年前他抱着她回天殊派时,她也跟死了一般,可后来还是熬过来了。她根本不是个容易死的人,可是现在她就躺在脚下。   “死了……”他盯着坟头,低声喃喃:“居然真死了……难以置信,你熬过了那样的险关,居然会死在我手里……”   手下的触感似乎变成了她的发丝,不久前她还扑进他怀里说:“水伯,你带我走,永远别在人间出现了。”   呵,他没信守诺言,她便自己走了,此后真的不会再在人间出现了……   “咔哒”一声,木牌在他手下碎成两半,颓然地掉在地上。他忽然抽出腰间的剑,几剑削去坟头,然后蹲下去铲土。   死也要见尸!他骗了她这么久,谁知道她会不会反过来骗他一次。   最好是骗他,那样下次见到她还可以好好算算账!   剑并不适合铲土,他干脆丢开剑用手去扒,泥土松散,填的并不严实,比想象中进行得快,不出半刻便深入了一尺。这过程里他几乎什么都没想,思绪是空的,大概根本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手指忽然碰到什么,僵硬冰冷的触感。他的手指滑过那熟悉的布料,蜷缩了一下,缓缓收回来。   手心里躺着那支他送的簪子。   “呵、呵呵……”天印忽然笑起来,像是看到了好笑的东西,那笑声到后来居然变成了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居然真的就这么死了,居然就这么点儿能耐!”   他瘫坐在坟旁,恶狠狠地瞪着坟墓,出离愤怒:“你以为我会伤心么?我怎么会为你这种人伤心?我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就算你孤零零地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想撑着剑站起来,却有些脱力,试了几次才堪堪站稳,正跌跌撞撞地要出去,靳凛出现在了门口。   “千青遗言交待,她既记不起前尘过往,死后便草席裹尸,就地掩埋。”靳凛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本来连碑都不立的,但没人拦得住玄月师叔,她待千青如同己出……”   天印一动不动,似在听他叙述。   靳凛冷哼:“怎么?你不会以为她有什么话留给你吧?没有!半个字也没有!若是我,也断然不会留什么话给害死自己的人!”   天印冷笑一声:“好得很,如此才算断的干净!”   靳凛气急,正要发作,却见到他身后坟墓一片狼藉,当即大怒,抽出剑便朝他袭了过去。然而剑尖还没触到他衣角,人已飞了出去,甚至都没看清他何时出的手。   天印的剑指在他眉心,冷哼一声:“居然带我来看这些无谓的东西,简直半分意义也无!”   话音未落,他已收剑走入庙中,头也没回一下。   靳凛受他一掌,又急火攻心,猛地呕出口血来,转头看着坟头,苦笑摇头:“看看,我们都瞎了眼,他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孤坟残败,无处话凄凉……   珑宿在外等候许久,终于见天印走了出来,却见他衣裳和手上都沾了不少泥土,一向清朗飘逸的姿容现在竟狼狈不堪,赶紧迎了上去:“少主,您这是……”他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身份又要求他必须压抑好奇心,说出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天印面色无波:“回去。”   “啊?哦哦……”珑宿回过神来,连忙去给他牵马,再回来时,却发现天印一动不动地站着。   “少……”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眼前的人忽然栽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倏然喷出口血来。   “少主!”   珑宿慌忙上前扶他,却被天印一把挥开。他拭了一下唇角想要站起来,口中却又溢出血来,捂着胸口跌坐在地。   “我不伤心……我岂会为你这种人伤心……你凭什么值得我伤心!”他喃喃着,抬手擦去血迹,视线扫到左手掌心,上面的血线几乎贯穿了整个手掌,鲜红欲滴。   “哈、哈哈哈……死了的好!反正我身边只留有用的人!你算什么!”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刚朝马匹走了一步,喉间一甜,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少主,您毒发了!万万不能再动心火,属下马上带您回去!”珑宿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揪住衣领。   “今日的事,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便杀了你!”   天印狠狠地瞪着他,浑身是血,睚眦欲裂,珑宿只觉心惊胆颤,连连点头称是。   他这才松了手,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 ※   段飞卿和尹听风大约是半个时辰后到的。玄月不傻,在渡口看见了唐门弟子,接着就发现靳凛不见了,很快便猜想到了几分。恰好段飞卿和尹听风不放心她的状况,特地过江来迎接,得知消息后便立即赶了过来。   千青去世前后还不出三天,他们着急离开,其实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所以这趟来,也等于是祭扫了。   然而刚到庙前,居然发现地上有一大滩血渍,二人感到不妙,连忙冲到土地庙后方,又见靳凛躺在一边昏睡着。   段飞卿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靳凛的状况,对尹听风道:“并无大碍,是受了伤,但没伤到筋脉。”   话刚说完,视线扫到坟上,他的神情忽然生了点变化。   对段飞卿这种面瘫来说,有表情变化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所以尹听风立即就走过去查看,一眼看见坟头,怒火就腾地烧起来了。   “妈的,我要杀了天印!”他怒不可遏,脸都青了:“我马上就发悬赏令,谁取了天印的头,我就给他一万金!”   “别太冲动,搞清楚状况再说。”段飞卿淡淡道。   “我冲动?他害了人家还不够,现在还做出毁墓掘尸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来,你还叫我别冲动?我可不像那畜生一样没良心,就算跟千青泛泛之交,就算冲着她哥当初放过我一马,我也该为她出这口恶气!”   段飞卿仍旧语气淡淡:“你一向自视风雅,忽然脏话连篇,还不叫冲动?”他伸手捻了一小撮泥土,递给尹听风看:“人死了三天了,天气不好,又草草掩埋,照理说该**了,可这土里干净的很,不像葬过人的样子,但是这里面却有尸首……”   尹听风一愣:“你什么意思?”   段飞卿没有接话,自顾将土拨了拨,对尹听风道:“这里面躺着的尸首不是千青。”   “什么?”   “这个人埋下去最多才一天,死期倒是与千青差不多,也是女子,但你看她里面的衣服。”他剥开那层外面染血的蓝衫,露出一角完好崭新的丝绸寿衣。   “……”   段飞卿拍拍手站起来:“我们是在千青去世当晚离开的,玄月师父他们是第二日一早,只有折华坚持要留下守丧,而且玄月师父也说他一直安慰她节哀顺变,催促她上路。”   尹听风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段飞卿点点头:“折华也不见了。”   他转头看向天际,月亮已露出轮廓:“初家有很多不为人道的武功路数,如果有一天死人复生,我也不会奇怪,但前提条件是,这个人至少不能死透,否则岂非颠倒阴阳了。”   尹听风皱眉:“可是我们亲眼看着千青咽气的啊。”   段飞卿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当初你也看着初衔白咽气了不是么?”   尹听风忽而惊骇:“你你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段飞卿负手而立,忧心忡忡:“意思是,武林真的要不太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入V后要保证质量,写的也慢一点,不过即使无法日更,我还是会保证速度哒~~   前面的JF送过了哦,留言也都一条条看过鸟,没收到的肯定是有缘由的,比如字数不够,比如没打分(打滚~~)   长评也都送过分了,艾玛,我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这茬,自抽三百下~~~   另外感谢怡红丶小妖、乐游北溟、长生歌和说故事的猫的地雷哟~~(貌似这个反射弧也有点长= =)   当然还要感谢每一位留言的筒子,这就是俺坚持说故事的动力呀!!!压倒湿吻=3= 39第三十九章   天印躺在床上尚未渡江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唐知秋耳中,他立即派了心腹过来。珑宿在房门口一眼看到那个一身黑衣的高个身影,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黑衣人脚步不停,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推门进了房。   室内昏暗,天印仰面躺着,眼睛却是睁开着的,直勾勾望着屋顶。   “我曾说过你这局要输,看来就要应验了。”   天印眼珠转动了一下,勾起嘴角:“我也说过你们总是小看人,看来至今还没有改掉这个毛病。”   黑衣人清了清嗓子,不过出口的声音仍旧嘶哑难听:“我们是小看了你,当初逐你出唐门时,谁也没想到你会成为一代高手。”   天印冷哼了一声。   黑衣人转头看了看窗户,对他道:“你还要这样半死不活多久?如今要取你命的人多的去了,你要是这样一直躺着,武林大会还是别参加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躺着,你是明知故问么?”天印脸色阴沉地坐起来:“你们最好给我真的解药,否则休怪我鱼死网破!”   黑衣人的眼神明显闪过一丝惊诧:“真难相信‘鱼死网破’会从你口中说出来,你不是一向惜命的么?怎么,碰上什么让你心灰意冷的事了?”   天印岂会不知他是在套话,径自披衣下床,去水盆边洗脸:“随便你们怎么打算,若是一直让我这么拖着,我倒也无所谓,不过所谓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黑衣人笑了一笑,从怀里取出只瓷瓶放在桌上:“我今日来便是来送解药的,之前不过是试探,你是真的听话,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天印用毛巾细细擦去脸上水渍:“接下来有什么事?”   “掌门已经已经安排人对付那些正道人士,接下来可能所有人矛头都会对着你了。”黑衣人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听语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天印走到桌边,取了药丸捏在手里,忽然笑起来:“生和死都是容易的事,难的是生不如死。”他仰脖吞下药丸,朝门外高喊了一声:“珑宿,吩咐上路!”   与此同时,先行一步到达扬州听风阁的各大门派正齐聚一起商议要事。   听风阁的议事厅并不算大,因为尹听风压根不常用,所以此时塞了这么多人进来,便有些拥挤,甚至有很多人都是站着的。   站着的人大多形容各异,坐着的却都是一个模样——都受了伤。   伤得最重的是青城山的尘虚道长,一头的纱布已然看不出原本相貌,偏偏他老人家还端着潇洒的派头正襟危坐在首位,对周围一群人憋笑到脸红的神情淡定地视而不见。   “唐门欺人太甚,居然联合西域魔教来暗算我们,如今我派正道当联合起来,否则还不被他们欺负中原武林无人!”   “没错!”话音未落,下方立即有人接话,人高马大的一个汉子,可怜被人削去了一只耳朵,说话都变了声,只能嗡嗡哼哼,表情却是极其的气愤:“尘虚道长所言极是,唐门此趟来参加武林大会,显然就是来挑衅的,我看八成是冲着武林盟主的宝座来的!”   “哼,想得倒美,唐门如今一代不如一代,还妄想称霸武林!”尘虚道长愤然地砸了一个杯子。   站在角落的听风阁仆从从容地撩起袖子,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开始记录:青城派尘虚道长为耍帅砸坏阁中唐代彩釉祥云纹茶盏一只,折合现银XXX两……   又有一个门派的领头人接了话:“天印虽然武艺高强,但为人实在叫人不齿,先是出身唐门,之后隐藏身份投入天殊门下,如今又背叛天殊回到唐门,此等言行不一、反复无常之人,完全不将江湖规矩放在眼里,依在下看,就该除了他以正风气!”   尘虚道长频频点头:“没错,没错……”   汉子也捂着耳朵附和:“太对了,太对了……”   “各位同道切莫意气用事,就算是唐门和魔教勾结,此事也不该让天印一人承担吧?”   群情激愤间忽然插入这么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众人纷纷不爽地扫了过来,正是沉默已久的璇玑门主玄秀。   “怎么,玄秀掌门觉得我们不该对付天印吗?哼,我看你不是顾念旧情,就是妇人之仁!”   玄秀衣着朴素,面容安静,坐的位置又偏,不开口说话根本引起不了注意。听了这话,她倒也不恼,只叹了口气:“正因为与天印是旧识,我才这么说,天印当年是被逐出唐门的,如今会忽然回去,必然有原因,各位在江湖上都有头有脸,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就轻下论断呢?”   “呸,天印就是个伪君子!”有人啐了一口,笑得很是猥琐:“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他与他那个小师侄的事儿?哼哼,那个小师侄不就是初衔白的妹子么?他当初瞒着我们藏了这么一个人,无非就是贪图初家绝学!据说那姑娘被他始乱终弃,如今可能都被他杀了灭口了呢!你看看,天殊派到现在还没人来呢,指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   千青的身份江湖上早传开了,只是大家都讳莫如深,此时有人开了话头,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接了下去。   “可不是,当初就不该让天印一个人进去查看情况,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我也早就看出天印是伪君子了,呸,真真该杀!”   “……”   玄秀敛目摇头,年轻时总幻想江湖驰骋,那里必定快意恩仇,仁义并重。如今经历过风浪才知道,江湖有的无非是杀戮和谎言。需要你时,说你是高手至尊,不需要你时;你只不过是一只蝼蚁。能决定是非对错的只有一样,就是武力。   而此时,能决定这里是非对错的,只有段飞卿。所以他走进来时,现场立即安静了。   照理说段飞卿这种年轻后辈是很难服众的,但是看着他这个人,大概也没几个人会觉得他是后生晚辈。在他身上,能证明他年轻的只是那张脸,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他都没有年轻人的急进和毛躁,尹听风算是与他一同长大,评语只有一句:“一点都不可爱。”   一点都不可爱的盟主开口后更不可爱,他说:“各位如果要对天印动手,我绝不阻拦,但若是有人再打着武林盟主的口号行动,我便将一年前初衔白的事也提出来算一算总账。”   “……”众人噤了声。   尹大阁主从他身后踱步过来,望着屋顶不给面子的拆台:“我支持对付天印。”   他一开口,马上死灰复燃。   “我也支持!”   “赞成赞成!”   “听凭尹阁主调遣!”   段飞卿白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出了门。尹听风理也不理他,很有兴趣地看着大家加入他的阵营。这群混蛋之前叫得凶猛,一见段飞卿就成缩头乌龟了,此时都把拼命把他拱上来做头领,明显是担心出了事要负责。   尘虚道长俨然已经被拱上了副头领的位置,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冤大头,豪气万丈地一个门派一个门派地问过去,到底跟不跟他们对付天印,非要得出个结果不可。   “天殊派加入。”门口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众人都一愣。   玄月站在门口,穿了身白衣,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但目光依旧犀利。   “啊,原来是天殊派的玄月女侠。”尘虚道长立即站起身朝她拱了拱手,还不忘借此游说别人:“连天殊派都站出来了,在座各位难道还在犹豫吗?”   其余几个没有表态的门派终于渐渐动了心。   尘虚道长又看着玄秀道:“玄秀掌门不会还要偏袒天印那个伪君子吧!”   玄秀看了一眼门口的玄月,蹙紧了眉。她心里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但她门下都是女子,武力方面根本比不上其他门派。这些江湖人士都如狼似虎,顺着也便罢了,若是逆须,只怕倒霉的还是门下弟子。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她这边还在犹豫,身后已有人抢先道:“璇玑门虽然派小力微,但既然是伸张正义,自然义不容辞!”   玄秀诧异地转过头,就见谷羽术一脸凛然,对上她的视线,又立即缓和了神情,凑过来道:“师父,如今就我们没表态,若是不顺着他们,到时候反而麻烦啊。”   玄秀知道她说的在理,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边尘虚道长已经竖起拇指夸赞起谷羽术来:“果然是后起之秀,有担当!玄秀掌门,有这种好徒弟是你脸上有光啊!”   玄秀干笑了一下。   谷羽术笑着道了谢,神色很是微妙。   天印的名声已经臭了,想要得到武林盟主实在太难,她又何必执迷不悟,不如趁机报了当初的羞辱之仇,顺便博个名声。她的视线投到门外,想看一眼段飞卿,却被尹听风坏笑的脸给挡住了。   尹大阁主大爷似的叉着腰朝尘虚道长招招手:“那什么,行动之前,我们先来算一算账吧,你欠我一大笔银子呐。”   尘虚道长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地上的碎瓷片,立时面如菜色。T_T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注意查收JF哟~~~   PS:你们的推测太牛叉了!我很忧郁,比欠了钱的尘虚道长还忧郁……T_T 40第四十章   又过了几天,天印才不疾不徐地渡过了江。   萧瑟秋日已经席卷大地,扬州城的繁华近在咫尺,背后的长江却是“寒水自碧,暮色渐起”。唐门弟子们大约是被这气氛感染了,几乎一路上都维持缄默。   珑宿扯了一下缰绳,打马到天印身边:“少主,要直接去听风阁么?”   天印一哂:“我倒是想,但肯定没这么顺利。”   说话间,前方一个唐门弟子的马忽然前蹄抬起,惊嘶起来。天印闲闲地一抬手,笑了一声:“来的倒快。”   唐门弟子们在他的手势下都停了下来。两边枯草簌簌而动,天印示意所有人下马,背靠聚拢,自己则仍旧悠闲地坐在马上。   “唰唰唰……”有什么游蛇一样从草丛里窜出来,直扑天印,身下的马受惊嘶嚎,癫狂着要将他掀翻在地。天印也不做应对,就势滑摔下去,已经有明晃晃的刀剑朝他身上砍了过来。   这一行大约有十几号人的样子,都潜伏在枯草丛里。草并不高,他们需要匍匐前行才不被发现,从这点来看,道行也不浅。唐门这次随行的弟子也都是门中精英,因此那群人大部分都被阻挡了手脚,只有两三个得了空子,可以专心对付天印。   天印此时背后空门大开,那些刀剑砍过来,本该无法避免,他却一招“龙游浅滩”,险险地旋身折回,手中的剑一并送出,尚未看清路数,已经挑中一人手腕。那人惨嚎着丢了剑倒下去,其他人被这一下打乱,自然就露出了破绽。   先前那如游蛇的东西是条鞭子,执鞭的是个白净后生。天印粗粗一扫,便知道这当中就属他的武艺最高,未等对方再袭,自己就先攻了过去。   后生也不慌张,横跨一步扎稳,身子侧开,可守可攻。天印的剑袭来时,他的鞭子也像是有了意识一般自己缠了过去。   也不知那鞭子是什么材质,缠上了剑刃却未被割裂。天印皱了皱眉,那后生已经灵巧的跃起,人落在他后方,将他整个人都缠了一圈,贴着他的肩笑道:“这也算第一高手?嘁!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旁人见他一击得手,都兴奋地围了过来。大约谁都想争个杀了第一高手的功劳,手中武器紧握,眼睛都红了,生怕慢了一步。但这些人一看就是武林正道。为毛?因为但凡武林正道,都喜欢在杀人前找个正当理由。所以到了跟前,众人既要盯着同伴防止被抢了先机,还要此起彼伏地喊口号。   “哼!天印,你这个伪君子,今日我XXX便要替天行道!”   “今日我XXX要替天殊德修掌门清理门户!”   “今日我XXX要替被你设计重伤的武林同道讨回公道!”   “……”   其实就是报上名号而已,以后说起来,天印这个高手就是死在XXX手上的。当然这个XXX究竟是谁,因人而异。   天印大概是觉得可笑,抿着唇闷笑了两声,忽然斜睨了一眼身边的后生,眼神颇为诡异。后生一愣,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天印竟干脆将自己又多缠了一圈。后生被迫与他贴得更近,后方喊口号的某人大刀已然砍来。后生这才知道自己成了肉盾,暗骂一声,急急推开天印撤开,却不防被他顺势挣脱了束缚。   天印身形如风,疾掠开去,在两丈外停住。古道荒风,他玄衣鼓舞,脸色尚且苍白,瞧着似乎毫无威胁可言,只那唇边的笑让人很不舒服。   那是一种笃定,让任何被这目光注视的人都生出一种感觉,觉得他像是在看死人。   不爽,太不爽了!正道们终于不再纠结先后次序的问题,彼此使了个眼色就一窝蜂上了。   天印岿然不动,握着剑柄的手却紧了几分,第一个冲到他面前的人距离他不出十步时,他出了第一招。被人包围时难免顾此失彼,最好的方式就是先发制人,天印十四剑的快招在此时尤为占优势。   接连摆平了几个人后,后生又来了,鞭子唰的扫过,擦过天印的衣摆,立时拉出一道口子。天印冷笑一声,一招“回山望月”,剑尖上挑,滑刺他紫宫、膻中、鸠尾三大要穴。后生连忙低头避开,鞭子就势一扫,猛袭他下盘。天印只退了两步,并不急着应对,待他招式用老,脚踏上鞭子踩进,制住他行动的同时,一剑滑过。   鲜血如雾,在众人眼前散开。   天印的视线沉沉扫过在场的人,笑意更深,未等其他几人反应过来,剑招已经凌厉地迎了过去……   不出半个时辰,现场恢复平静。   与唐门弟子们缠斗的人大多在外围,见状不妙早就跑了,唐门只折损一人,几人受伤,其余并无大碍。而对方的几大头目都已经身首异处了。   珑宿查点过尸体后,过来跟天印禀报:“看来是散派。”   天印正在用后生那洁白的衣角擦拭剑上的血渍,闻言头也不抬地道:“连散派都这么勇猛,看来各大门派必然已沆瀣一气,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前面好好等着我了。”   珑宿担忧道:“那我们还继续走么?”   “自然要走,别人要杀你,任你躲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追到的,回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他起身将剑收回鞘中,翻身上马:“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还是要先见一下自己的同伙比较好。”   珑宿疑惑:“同伙?”   “是啊,就是堂堂西夜国的圣教同道嘛。”天印嘲讽的一笑。   接下来的路居然出乎意料的顺利。入城后天印果然没有急着去听风阁,反而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按照他的授意,唐门弟子们都除去统一的紫衣,换了装束。最近城中多的是江湖人士,一行人在客栈中进进出出,倒也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天印说要见魔教的人,珑宿本以为他是有门路的,谁知问了才知道他的门路就是一个字——等。   一连等了好几日,都没有结果,武林大会已经迫在眉睫,他有些看不下去,又去问天印,甚至还提议写信给掌门,请他老人家代为联系一下。天印却拒绝了。   “你放心,我一日不出现,武林大会就一日不会召开,如今这大会只有一件事要做,便是除了我。”天印说这话时,正端着茶盏临窗慢品,语气很是无所谓:“魔教的人应该就在附近,不用着急,我们一直不行动,他们少不了要自己找过来。”   珑宿自见识过天印的身手,那点仅限于“少主”的尊重已经泛滥扩张成为对他这个人的个人崇拜,所以当他用这么悠然的口吻下了这样的论断,他几乎立即就坚信不疑。   这一晚睡得很早,奈何客栈里人多客杂,外面仍旧吵闹。   天印又翻身坐起,撩开帐帘便见一地月光,从墙边一直拉长到桌脚。月光里有个人影,他抬头看去,当中窗户大开,有人坐在窗台上,一只脚轻轻晃着,似乎很悠闲。约莫是听到了响动,那人转过了头来,月光倾泻,打在她的脸上,天印的喉头忽然哽住。   那个名字含在嘴里,却终究吐不出来。   那人娇笑一声,跳下窗台,朝他款款走来,脚步清浅,像是个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一到关键章节我就卡,强迫症爆发,总算更了~撞墙ing~~TAT 41第四十一章   天印第一次忘了如何动弹,直到那双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少女柔柔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你可想我了?”   “不想。”   “是么?那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明明就是口是心非。”   “我在看你是人是鬼。”   少女贴着他的脸蹭了蹭:“那我是人还是鬼。”   天印笑了,手却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颚:“左护法,好玩儿么?”   眼前巧笑嫣兮的脸孔忽然变的愤怒,左护法“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哼,别以为装的聪明我就看不出你刚才被我迷惑住了,怎么,你有想念的人了?”   天印皮笑肉不笑:“有劳左护法关心,反正那个人不是你。”   左护法终究是个女子,被这般奚落岂会有好脸色,手又摸到了腰间的大剪刀,被天印抬手按住:“我没空与你动手,既然你出现了,就请回答我几个问题。”   “哼,那要看我有没有心情回答。”   天印披上外衫,起身点亮烛火,在桌边坐下,很客气地给她倒了杯茶:“我想知道,为何贵教要一改常态,这么高调地与武林人士作对,似乎是急着挑起事端的样子。”   左护法的反应出乎天印的意料,她居然笑得有些暧昧:“这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教主有令,只要能将你推到风口浪尖就行。你若有本事以一当百,重挫那些武林人士,那么得利的是我圣教。而你若被杀了,教主本人其实也乐见其成。”   天印微微一笑:“我知道衡无很不喜欢我。”   “错,准确说是憎恨。”左护法站起身来,笑着冲他摆摆手:“听说那些人计划要对你来一次围剿,就像当初对初衔白那样,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还活着。”她走到窗边,刚踏上窗台,忽然又转过头来:“对了,我可以问一下,你刚才看到我的脸时,心里想到的是谁么?”   天印忽然笑出声来,似乎很愉悦的样子:“一个被我杀了的人而已。”   “啧啧……”左护法摇摇头,作势欲跳:“我看不只你杀了她,她也杀了你,真惨……”   声音渐渐远去,天印坐在桌边一动不动,半晌,忽而又笑了。   “惨?”   ※ ※   现在谁都知道天印身在扬州城内,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武林盟主漠不关心,尹大阁主太不靠谱,正道们表示很忧心……   秋阳正好的午后,段飞卿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脸上表情十分明显地写着“生人勿近”。   但显然有人不信邪,步履款款地从他对面走来时,珠钗环佩,香衣云鬓,眉目含情,欲语还休。   二十步……十步……五步……   二人已经近在咫尺,然后……   然后段盟主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谷羽术扭头瞪着他的背影,一脸不可置信。这一路走来,哪个男人见到她不多看几眼,就连听风阁里那些自视甚高的美貌男仆们都不例外,可是他居然……   他到底是不是正常男人!   谷羽术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柱子,咬了咬牙,狠心将脚踝往那石墩上一磕,“哎呀”一声娇呼着坐在了地上。   那姿势必须是非常优美的。   然后她扭头,泪水盈盈地望向段飞卿的背影。就算再无视她的美貌,至少也该有点同情心吧?   谁知段飞卿没有回头,眼前倒出现了另一张脸。   尹听风倒挂着身子在她头顶闪了一下,从上方跳了下来,一脸惊奇朝远处喊:“哎呀段飞卿,快看,这里有人磕自己脚踝玩儿呢!”   “……”谷羽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躲在廊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段飞卿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既然人家要玩儿,你做什么打扰人家?”   尹听风一拍额头,连忙向谷羽术道歉:“啊啊,说得对说得对,真不好意思,我这阁中还有很多回廊,你随便磕哈,尽管用,别客气!”说着人朝段飞卿的方向去了,看他背影,肩膀抖得厉害,明显是在偷笑。   “……”谷羽术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不能闹大,否则被她师父知道就不妙了。   一直走到另一条回廊上,尹听风才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一点门派之主的形象都没有。段飞卿冷冷地看着他:“你躲在廊上不会是想偷袭我吧?”   “胡说!”尹听风义正言辞地纠正:“我那叫挑战切磋!”   “……”   尹听风笑够了,在廊下一坐,缓了缓气:“那姑娘也真有胆子,小小年纪就这么爱耍心眼,还敢耍到你这里来。”   段飞卿道:“千青临终前特地说过这个人,我怎么可能理她。”他在对面坐下,扫了一圈四周:“说正事吧。”   “说正事啊,行!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霜绝剑送去初家山庄了,那里的确有人在,虽然比不上当初盛景,也算是有人气了。”   “然后呢?”   “然后有仆人出来回话,原话是‘我家公子深表感谢,他日将当面向盟主道谢’。”   段飞卿皱眉:“这个公子是指折华,还是别人呢?”   尹听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二人正百思不得其解,楚泓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了过来:“公子,盟主,大事不好,那些人按捺不住,已经全都叫嚣着找天印去了!”   ※ ※   作为一群明事理的正道人士,在包围住客栈后,第一件事是驱散无辜围观民众,以免误伤事件发生,然后再揪住老板说一通大道理,直到老板也“明事理”地表示全力支持,之后众人便坐在堂中边吃喝边等那十恶不赦的天印现身。   人多就是气势足啊,尤其是那些初涉江湖的年轻人们,之前那点紧张全都没了,甚至还主动朝着楼梯叫骂,试图将天印逼下楼来。   老板抱着头在柜台后面暗骂:龟儿子们咋不上去开打?只敢在下面嚎嚎,啊呸!可怜老子的店啊……>_<   楼梯上如愿传来了脚步声,不知为何,众人的气焰忽然被压了下去,甚至整个厅堂里都鸦雀无声。早有人抽出刀剑严阵以待,目光紧盯着楼梯,却见下来的是个容貌秀美的青年人。   “伙计,送点热水上来,我家少主要洗漱了。”他甚至都没看一眼下面的人,传完话就上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反应过来好不尴尬。   摔桌啊,刚才的表现实在太没面子了啊!   店里的伙计早被吓跑了,有个胆大的年轻人急于表现,冷哼一声,提了水壶就要上楼:“待我亲自去给他送水,一探虚实!”   尘虚道长一看这是自己门下弟子,当即竖起大拇指:“去吧,我看好你!”   年轻人大受鼓舞,蹭蹭窜上楼去了。   众人仰起脖子,拭目以待……   空隆隆……   不出半刻,年轻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两个转才停下,被人扶起来时,犹自晕头转向。   尘虚道长怒火滔天地问:“可是天印动手了?”   年轻人捂着脸颊,却挡不住若隐若现的五指印:“唔,是他的随从嫌水冷,删了弟子一巴掌……”   “……”   旁边有人忍无可忍道:“道长不必等了,我们就这么杀上去,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不成?”   尘虚道长抚着胡须摇摇头,指了指楼梯道:“楼梯细窄,我们上去时会分散开来,天印擅长快剑,届时他只消在楼梯口守株待兔,便能将我们重创,甚至一一击破啊。”   众人闻言恍然,但也越发不敢动作了。   此时楼梯上又传来了脚步声。   大家都以为又是那个传话的青年,等那人站在楼梯口,才发现就是天印本人。   他似乎刚起身不久,眼神尚且带着惺忪,身上没有如往常一样着黑衣,而是一身张扬的紫色。乌发也未束髻,随意的披散在肩头。这模样,很容易使人联想起放荡不羁的王公贵胄,又或是藏匿深山的逍遥散客。他伸了一下手,身后的珑宿立即将他的剑奉上。   “不知各位纡尊前来,叫各位久等了。”他执剑抱拳,谦虚有礼:“在下唐门少主,唐印。”   “哈哈哈哈……”有人故意大声嘲笑,指着他骂道:“好个唐印!隐姓埋名投入天殊派,又公然叛出,你当江湖规矩是笑话么?!”   “哼,跟他废话什么,姓唐就不是好人!如今唐门已经成了魔教走狗,祸害武林,我们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叛徒再说!”   天印笑了笑,缓步走下楼梯:“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各位不妨出去再说。”   如此正合尘虚道长胃口:“好!一言为定!”似乎怕他反悔,尘虚道长又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你先请!”   天印点头,径自朝门口走,所经之处,众人都不自觉地给他让开道来,显然仍旧对他怀着畏惧,最后只有用表情尽力表达不屑和愤慨。   除了几个来不及收拾的摊子之外,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珑宿带着其余唐门弟子跟出来,极有气势地道:“若是各位要以多欺少,那就休怪我们唐门无所不用其极了!”   唐门的毒独步江湖,众人闻言不禁有些忌惮。   天印呵呵笑道:“珑宿你这是做什么,别束手束脚的,大家都放开上,他们可以围攻我一个,你们也可以尽情使毒,这才打得畅快嘛。”   尘虚道长抖了抖,心想这人以前见时还觉得是个翩翩君子,不想回到唐门后,都成变态了。以后一定要教育门中弟子对唐门绕道啊!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众人已将唐门弟子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动手,他头转了一圈,心中憋闷,临了璇玑门还是没有派人来!   大概气氛太紧张了,天印不过脚移了一步,就有人咋咋呼呼地朝他冲了过来。不过还没轮到他动手,就被珑宿抢先解决了。   这一下好似炸开了锅,众人都疯了似的朝他们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积分送鸟~   最近忙shi了,都没好好跟大家唠嗑,嗯,其实也不用我唠,我知道你们就等开虐这一刻呢。噗,坏银!>V< 42 第四十二章   天印长剑出鞘,剑花缭乱,顷刻便解决了几人。这些人的门派观念都极强,好几个掌门见自己门人被杀,立即提着剑冲了过来。三年前比试时已经赢了一次,这次应付起来,天印也照旧觉得很轻松,何况珑宿他们真的开始使毒,众人忌惮,他们虽然人少,却也暂时占了上风。   尘虚道长一看这势头就觉得不对,赶紧指挥身边人去对付珑宿等唐门弟子,阻止他们使毒。可惜各大门派明里团结,暗里却谁也不服谁,所以尘虚道长也只能指挥的了自己门下弟子而已。一群清修小道士哪里是唐门的对手,损伤大半也不过杀了对方两人。   尘虚道长眼睛都绿了,甩着拂尘就朝天印冲了过去。天印刚好被有“金刚身”之称的山西武氏兄弟缠着,他这一去,正好可以偷袭天印背后空门。谁知拂尘刚要抽上去,他却像是背后长了眼,倏然低头,这一下就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武家老大的腰上。所幸人家是铜皮铁骨,只不过脸色不太好看就是了。   天印眼尖,注意到武家老大行动有所缓滞,便猜想尘虚道长这一下打在了他的死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讥笑一声,剑花一抖,就朝他腰间刺了过去,转身又是朝武家老二一剑。   武家老大的死穴的确是在腰间,这一下果然倒地不起,但老二却不是。剑贴着腰部擦过,并未给他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激起了他的怒火,一把板斧舞得虎虎生风,誓要为兄长报仇。   尘虚道长正急着扳回颜面,自然加入助阵,二人夹攻天印,终于迫使他落在了下风。又有一个舞双刀的少妇加入,瞅准机会袭击天印下盘。其余几大门派领头的看到,不甘人后,统统都包抄了过来。   天印且战且退,出手的十四剑招招叫人眼花缭乱,虽然处于不利位置,但到目前为止都防守的滴水不漏,毫发未伤。   众人见状虽然心急,但想在自己这方人多势众,待会儿少不了有他力竭的时候,届时再将他一举拿下不迟。这么想着,每个人都精神大振,攻击一轮又一轮,前赴后继。   天印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既然要消耗他的体力,必然也要自己保存体力,所以这些攻击到了后来就会变的保守,而那时,就是他反击的机会。   他估计的一点也没错,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有人懈怠了。天印扫到一个破绽,一剑刺穿那人的喉咙,踏着他的尸体飞身出了包围圈。他本就出的快招,众人回神时,他已落在外围,顺势回身又解决了几人。   鲜血喷溅在他的衣摆上,似泼墨山水里的几朵梅花。剑上的血更多,顺着剑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又融入土地。   尘虚道长被他这模样慑了一下,强稳住心神怒喝道:“唐印你这个伪君子!以前敬你君子风度,不想竟是杀人恶魔!难怪你会私藏初衔白的妹子,呸!你们就是一路货色!”   “道门之人骂起人来还真不含糊。”天印冷笑:“我跟初衔白的确是一路货色,比起你们,他起码从不否认自己是恶人,你们就算作恶,都要披层伪善的皮呢。”   “你还信口雌黄!”尘虚道长啐了一口,自顾叫骂,却不上前:“哼,你为了初家绝学勾引自己的师侄又始乱终弃的事儿可都在江湖传开了,我要是你,早就抹颈自戮了!”   天印的脸忽而阴沉下来。   尘虚道长蓦地一吓,竟噤了声。其余的人大概也被他那模样震慑了,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沉寂间,忽然有道少女的声音穿□来:“师叔!”   天印浑身一震,转头看去,却见一道身着蓝衣的人影朝他扑了过来。青天白日,他看得很清楚,再想多看却又觉得分外模糊。甚至没有多想就伸手去接,背后忽然一痛,冰凉的剑尖已经刺入皮肉。   身着蓝衣的人在他面前站定,笑得明媚天真:“用这招果然没错!天印师叔,看来你很惦记千青嘛!”她凑过来,故意贴着他耳边低语:“可惜我没救她,你是要感激我呢,还是要恨我呢?”   天印忽然伸手扣住她脖子,谷羽术这才慌张起来,连忙支支吾吾地求救。靳凛从对面冲过来,一掌拍在天印胸口,背后的剑又深入几寸,天印闷哼一声,手松开来,谷羽术立即害怕地躲到靳凛身后去了。   背后的剑陡然抽出,鲜血喷洒,天印单膝跪地,眼前出现一双靴子,抬头,是玄月冷漠的脸。   “天殊派玄月,今奉掌门德修之命,清理门户。”   天印呵呵笑了,口中却止不住溢出血来,胸口真气乱走,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又毒发了。他现在必须要为自己刚才的疏忽而寻求对策,但毒发让他内力难续,想要逃脱只怕也难。   报应,这大概就是报应……   远处珑宿的手中已经滑出一枚暗器,尖端泛黑,已淬过剧毒。他悄悄摆好姿势,只要玄月的剑落下,这枚暗器会赶在之前送出。   所有人都停下了械斗,等着玄月出手,有几个没耐心的吵吵嚷嚷地开始催促:“快动手吧!这种人该杀!”   “月儿……”玄秀站在人群中,迟疑地唤了玄月一声,面有不忍。连靳凛都移开了视线。   玄月并没有理会,缓缓举起长剑,对准天印的颈边动脉。珑宿的神经亦绷得死紧。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时,有什么飘摇着落在了玄月的肩头。她微微一怔,侧头看去,是一瓣花瓣。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花瓣落了下来,淅淅沥沥,飘飘摇摇,流连盘桓如绵雪飞絮,落在天印的衣摆上,落在地上的血污中,落在众人惊诧的眼神里。   扩散开的芬芳将血腥气稍稍冲淡,随着风吹来的方向,一群人脚步轻缓地走了过来。   那是两排身着彩衣的少女,左右各有四五人,个个貌美如花,每人都一手提着竹篮,一手从中轻拈花瓣抛洒。在她们之后还有四名少女,一边前行,一边将一卷近十丈长的红绸在地上铺展开来,看这架势,像是要迎接某位圣人降临一般。   大部分人都莫名其妙,只有少数老江湖变了脸色,甚至有的都颤抖起来,连天印的眼里都充满了震惊。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有歌声若隐若现,很低很沙哑,雌雄莫辩,乍一听甚至让人觉得是幻觉,直到越来越近,才确定确有其人在哼唱。   一人一马,由远及近。马蹄踏上红绸那端,不疾不徐,歌声也照旧不急不缓:“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   大红的绸子衬托着来人雪白的衣,看装束是男子,看身形却又太瘦弱。那双脚没有踩入马镫,随着马匹前行轻轻摇晃,有种无力的颓唐感,却又显得无比悠闲浪漫。整个人仿若从云雾里而来,一点一点拨开后,入眼的首先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然后才会注意到那张白的吓人的脸,以及那双黑亮慑人的眼眸。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初、初衔白!!!”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巨大的恐慌已经开始蔓延。   “扑哧!”有个撒花的少女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扭头对马上人道:“公子,你看看这群胆小鬼吓的,就这样,当初还敢围剿您呢。”   初衔白也笑了,朝那边闲闲的扫了一眼,对少女道:“闰晴,上次你与我说过,他们当中有人瓜分了我的美人儿们,你仔细瞧瞧,那些人今日可在啊?”   叫闰晴的少女立即去看那些武林人士,那些人竟像是畏惧这目光,纷纷转移视线,有的甚至拼命往后缩着身子。   “有!喏,公子,我给您好好指一指。”闰晴说着,真的伸出葱白手指指了好几个人。“还有几个当初被折英姐姐杀了,便宜他们了,哼!”   初衔白从背后抽出霜绝剑来,笑眯眯地安抚她:“好了,莫气,公子我这就斩断他们的手脚给你消火。”   “那怎么成!”闰晴娇俏地跺脚:“至少也要先挖出眼睛,再砍去手脚,最好还要拔去舌头!”   “啧,你倒是贪心,公子我重伤未愈,就简化一下吧。”   初衔白叹了口气,抽出霜绝时尚且带笑,眼神扫向那群人时,已森寒一片。   白影冲天而起,没人看清他何时消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觉得身边疾风缠绕,煞鬼般的剑气四面八方地扑过来,使人手脚麻木,动弹不能。等回神时,已经陆续有人倒下。再回首去看马上,那人已经又坐回了马背上,捏着一方帕子,施施然擦拭着长剑上的点滴血渍。   千风破霜剑,剑起,风动,霜扑面;点滴血溅,道枯绝,人踪灭……   不过短短一瞬,他连脚都没沾地,就一下子解决了几大高手,甚至好几人还都是门派头领。   死了的人直到此时伤口才汩汩流出血来,活着的则都脸色苍白,双腿发抖。   初衔白,那个人人畏惧的江湖魔头又回来了……   “跑……快跑啊!”   总算有人不顾脸面地逃走,随着这一生凄厉的喊叫,其他人也纷纷鼠窜而去,前一刻还热闹的大街,下一刻就只剩了几人。   剩下的人也都面带惊惧。   “公子,要不要追啊?”   初衔白轻笑摇头,扯了一下缰绳,打马到了天印身边,微微倾□子,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那张狼狈的脸让他满意的笑出声来。   “许久不见了,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留言减少了呀,乃们倦怠了咩?唔,其实我也倦了,叹气,昨天加班到凌晨,脑子还在浆糊呢,容我好好休息休息,亲吻=3=   PS:JF已送~~   PPS:少盖楼,多奠基,有益身心促消化哦~╮(╯▽╰)╭ 43 第四十三章   十年前,初家山庄。   大厅里跪了一个人,垂着头,任由身后的人拿着鞭子一下又一下抽打在自己背上。   “你不是要背负初家名声吗?那你就继续顶着初衔白的名号活着,谁允许你做回女子了!”   抽鞭子的是个中年妇人,满头白发,乍一看,像是已届风烛残年,但看容貌,观行止,并不觉得苍老。   “怎么,你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跪着的人已然白衣破败,血迹斑斑,却仍旧一言不发。妇人打累了,怒气冲冲地丢了鞭子,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说话!”   “嘿嘿……”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好了好了,母亲大人消消火,我再也不说做回女子的话了,我就是您的好儿子初衔白,好不好?”   她歪着脑袋,一脸不羁的笑,妇人却像是受了刺激,陡然松开手往门边退:“谁是你母亲!我不是初家人!我才不管初家死活!”呢喃到后来变成了怒吼,妇人跌撞着冲出了门,不一会儿后院就传出了她疯狂的大喊大叫。   大厅里很快冲入一道白影,将地上的人扶起来时,一脸心疼:“都叫你别惹夫人生气了,好在她犯病了,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救你。”   “唉,我不是觉得年纪不小了,怕装男人装不下去了嘛,谁知道刚跟她说起这事儿,她就发火了。”初衔白揉着膝盖咕哝:“算了,那我暂时还是做男人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说着她笑嘻嘻地搭住来人的肩膀:“折华,不如你陪我去一趟西夜国吧。”   折华正在帮她检查伤势,闻言愣了一下:“去西夜国做什么?”   “偷药啊。”   “药?没必要吧,夫人不就擅长制药,你想要什么药问她取不就好了。”   初夫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清醒的时候总是一副担着初家重担的模样,疯癫的时候就不肯承认自己是初家人,连带自己的骨肉也不承认。所以初衔白平常也跟着折华叫她“夫人”,刚才也是为了不再挨打才故意叫她母亲。   “你知道我要什么药。”初衔白退开两步,在折华面前转了个圈:“你看看,我都十五了,再往后,装男人肯定装不像了,只有靠药物来维持了嘛,夫人是给我研制了药,可是效果不大啊,她那点本事只能做做伤药吧。”   折华只心疼她的伤,对她的话压根没听进去多少,心不在焉地问:“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去西夜国啊,传说魔教教主衡无忽男忽女,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愚弄民众,自称神子下凡。啧,我要去偷他的药。”   折华这才认真起来:“不行,太危险了,你是初家的主子,哪能冒险做这种事。再说了……”他忽然红了脸,干咳了一声:“你做女人也没什么不好……”   并没有人接他的话,折华一愣,转头看去,初衔白的人已经闪出门去了,老远才抛来一句:“晚上出发哈,别叫我久等。”   “唉……”折华无力叹气。   初衔白说一不二,晚上果然就急着要动身。折英拦着二人,一脸担忧:“公子,我陪您去吧,折华刚回初家不久,我担心他照顾不好您,何况您还带着伤……”   话还没说完就被折华打断了:“谁说我照顾不好她了!”   初衔白提了一下缰绳,径自朝前走:“嘁,这点小伤有什么要紧的?你好好呆在家里吧,两个男人一起上路才方便……”   她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折英追出门望着,弄不懂她怎么能这么洒脱,夫人让她继续背着初家儿子的身份活着,她竟一点不反抗就接受了。   初家山庄在金陵以西,西夜在西域之外,千里之遥。到达那日,累的初衔白伏在马背上不肯下地:“怎么这么远,要了本公子的老命了,比跟人比武还累啊。”   折华只好伸手去抱她:“快下来,前面有客栈可以休息呢。”   初衔白忽然坐直给了他一个爆锤:“休息什么,马上就去魔教拿药啊!”   折华捂着脑门道:“你都不养精蓄锐一下吗?那可是西夜国教,你可千万别轻敌。”   初衔白抽出背后的霜绝,冲他笑了一下:“你等着看好了,我们当天来当天回。”   “……”   的确是当天来当天回,当然是被人一路追杀着回去的。   初衔白边跑边郁闷:“早知道等我把千风破霜剑练好再来了。”   折华没好气地接口:“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太晚了吗!”   “哈哈哈,瞧你那点出息!这群没眼力的西域蛮夷,总有一天会一听到我初衔白的大名就吓得跪地求饶的!”   “……”   逃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关内,本以为那群人不会再追了,谁知他们的毅力比想象中强太多了。   初衔白当机立断,对折华道:“你继续往西,绕个圈子回去,我从塞外这条道走,到了青云派的地界,他们就不敢再放肆了。”   折华担心她安危,便有些犹豫,初衔白哪给他时间耽搁,一脚踹上他身下的马臀,自己也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连日不眠不休,连吃饭都不敢下马,真是累得半死,终于有一天,身下的马先一步支撑不住倒下了。初衔白摔在地上,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就见远处一丛一丛的蒙古包在蓝天白云下像是盛开在大草原上的小白花,顿时激动地泪水长流:“这年头,做男人真不容易啊……”   她在马身上选了几块好肉割下,烤熟了做干粮,剩下部分好好葬了,然后背起行囊继续赶路。倒是有热情好客的蒙古人家留她做客,但她实在不敢耽搁,讨了点吃喝,打听了一下青云派的所在,就又上了路。   到了青云派的地界,也就几乎要到中原了。初衔白并不打算去青云派做客,当然人家也不会欢迎她。初家在江湖上没有地位,她很清楚。不过她坚信这只是暂时的。   她歪着脖子望了半天那扇大门,忽然咧开嘴笑了。   她决定以后一定要找武林盟主比试一场,或许还能把他从盟主的位子上拉下来,呵呵呵呵呵……   已是初秋,到了晚上,温度骤降,叫人浑身都不舒服。初衔白有内力护体也仍旧觉得不适,她开始后悔之前没有问人家要点儿马奶酒带着了。   月光有些异样,诡异的泛着红色,沿着大街一路照过去,惨淡的没有尽头。初衔白抬头看了一眼,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跟她说过,杀人的夜晚都是这种月色。他说的没错,后来他就被杀死在这样一个月夜里了。   初衔白搓了搓手,心想我还没活够,这么早下去见老爹,要被他揍死的。刚这么想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匹膘肥体壮英姿非凡的白马。   “啊哈哈,天助我也!”她欢笑着,飞快地冲过去,翻身而上,就差搂着马脖子吻一口了,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忽然有道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要偷我的马么?”   初衔白低头看去,堆着杂物的墙根边坐着个人,大半身子隐在黑暗里,听声音有些虚弱,似乎是个少年。   初衔白有意逗他,故意勾着唇笑道:“你凭什么说这马是你的?有本事叫啊,它答应了,我就承认这是你的。”   对方忽然笑了一声,有种嘲笑的意味,然后竟真的叫了一声:“小二!”   马忽然前蹄扬起,欢快地嘶鸣了一声,差点把初衔白掀翻下去。   “啊啊啊,还真答应啊!太没节操了!”初衔白恨恨地呸了一口。   “这下你信了吧?”   初衔白冷哼一声:“这么好看的马居然叫小二,你什么脑子,还不如给它取名叫上菜呢!”   “你管我。”少年撑着身子从黑暗里站起来,缓缓走出一步,身形有些不稳,月光倾泻在他肩头,照出他身上的紫衣,有种醉人的朦胧。   “你受伤了?”   “没错,我比你更需要小二。”   初衔白挑挑眉:“它现在叫上菜了。”   “你偷马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必须要带上我。”他说着,又走出一步。   初衔白看到他的脸时,心头只浮出一个字:美。   所以折英时常劝她多读些书是有道理的……= =   “我为什么要带上你”初衔白笑得很开心。   少年也笑了:“那为什么不带我呢?”   “哈哈,说的也是。”她伸出手去:“上来!”   少年握了她的手,翻身坐到她身后。马奔出的一刻,旁边一家酒楼里忽然冲出个伙计大喊起来:“哎呀掌柜的,有人偷了咱们的马了!”   “什么,这不是你的小二吗?”初衔白错愕地扭头。   “其实我只是发现掌柜的只要一叫小二,它就特别开心,大概是知道伙计要来喂它了。嗯……兵不厌诈啊。”   “你相不相信我马上把你扔下去!”   “那我就一直叫小二,它那么开心,你可能就走不了了。”   “去你的,它现在叫上菜了!”   “哎呀……”少年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叹气:“都是你的错,一直说什么上菜,我忽然觉得饿了。”   “……你不会想现在下去找饭吃吧?”   “小二!”   “我X你大爷啊!”   两人坎坎坷坷地在马欢嘶声中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插叙,前尘往事。   PS:前面积分送了哈,爱人们注意查收=3=   检查了一下,排版的时候好多标点符号都没了,真诡异,修改了一下——9.3.晚 44第四十四章   一路往南,二人都没有异议,直到入了山西地界,产生了分歧。   “往西走,我要回四川。”少年道。   “我要往东,你下去自己走,上菜归我了。”初衔白毫不退让。   “你好手好脚,难道不该照顾一下病患吗?”   “大男人开口要人照顾,你不害羞吗?”   少年没有开口,忽然凑近她身上嗅了嗅:“你身上什么气味?”   初衔白毫不在意地望望天:“半个多月没洗澡了呗。”   “不是那个,是……药味。”少年说着,忽然伸手探入她的胸口。   初衔白一把扣住手腕,差点捏碎他的腕骨:“想死是不是?”   少年疼的头上出了层冷汗,拍掉她扣着自己的手,指尖挑着一只锦囊抖了抖:“西夜国的药吧。”   初衔白愣了一下:“你知道?”   “这天下的药和蛊,哪个能逃得过唐门人的眼?”   “你是唐门的?”   “没错。”   “你还知道什么?”   少年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诡异:“用了这药,也许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初衔白扭过头,咬着指头喃喃自语:“不会再也做不了女人了吧……”   少年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的后颈,看到那个纹上去的“初”字,忽然明白了什么,得意地笑了:“对,会再也做不了女人的,不过我有法子……”   他故意拖着调子吊她胃口,初衔白果然急忙追问:“快说。”   “你需要去唐门寻一种药。”   “……真的假的?”   “不信拉倒。”少年冷哼一声,忽然跳下马就要走。   初衔白蓦地抽出剑掷了过去,剑斜插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脚步。   “就算是唐门的,也没几个人能见识到西夜国的圣药,你在唐门是什么身份?”   她声音骤冷,少年也毫不退让:“萍水相逢而已,你还刨根问底起来了。”   初衔白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抽出剑指着他:“就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随时都能杀了你,最好说实话。”   少年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没见识过什么圣药,我只是闻出了一味西夜特有药材的气味才认出它来自西夜国,圣药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啊。”   “……”   “去不去唐门?”   “不去!”   “不去会做不了女人了哦。”   “滚!”   “会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哦。”   “……”初衔白狠狠一脚踹过去,少年身子一歪,倒地不起了。   “装死?”初衔白踢了他一脚,他仍旧一动不动。“嘁,既然你装的这么像,我就勉强相信了。”提起少年丢到马上,她左右观望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四川。   这一路少年几乎就没醒过,初衔白反而要照顾他,看着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好几次都想把他丢在路上算了,但他每次都在她要付诸实施时醒过来,提点几句有关那药的事,她只好按捺住。然后一进了四川地界,他就彻底清醒了。   “啊,要到了啊。”   初衔白磨着牙狠狠瞪他:“要是敢骗我,小心我杀了你。”   少年于是昏过去继续睡。   “……”   到唐门的那日,二人正式分道扬镳,一个要先回去复命,一个要稍后去偷药,各自作别。   初衔白始终觉得这个少年心眼太多,于是并没有按照计划行事,一转身就又折回来潜入了唐门。她运气好,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大厅,那儿灯火通明的,不知道在做什么,反正方便她找东西就是了。   结果几乎翻遍了唐门的药房也没找到少年口中的那种药。初衔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了,想到这点不免起了杀心,那混蛋明显是利用她送自己回唐门!她又不动声色地在唐门游走了一圈,并未找到那个少年,大概也在大厅。   她只好先将这事压下,赶去与折华会合,刚翻过唐门的墙头,忽然见大门洞开,有个人被狠狠的丢了出来。   初衔白缩着身子贴在暗处看过去,借着门前的灯笼,好半晌才看清他们丢出来的那个人正是那个少年。   “哈哈……哈哈哈哈……”他躺在地上大笑着,鲜血顺着口鼻流出来,沾污了紫衣,头发披散,形如鬼魅。   初衔白等大门复又关上,才跳下墙头,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过去。   “你怎么在?”少年看到他,撑着坐起来,靠在门口的石狮子座下。   初衔白蹲下来,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冷笑:“臭小子,有胆子骗我,不怕死是么?”   “呵呵,谁说我骗你了?”   “你不是说唐门有我需要的药?”   “有啊,不过没有现成的。”他笑得很阴险:“我有药方,可以替你配药。”   初衔白一脸了然:“只要我救你是不是?”   “你真聪明。”   初衔白左右观望了一下,提起他的衣领把他丢上马,一连奔到城门外才停了下来,又将他一把拖下来丢在地上,这才道:“我为什么要救一个陌生人?”   少年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道:“好吧……我叫唐印。”   初衔白在他身边蹲下来,抱起胳膊:“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去杀一个人,没完成任务。”   “杀谁?”   “段衍之。”   “什么?”初衔白忽然放声大笑:“你居然要杀青云派宗主?我没听错吧?”   唐印也笑:“呵呵,我也觉得很可笑,可是我不得不去,据我那几个叔叔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惜我连他儿子段飞卿都打不过,就别说他本人了。”   “杀父之仇?段衍之杀了你爹?”   “大概吧。”唐印望着黑黢黢的夜空:“反正对我而言也没什么感觉,我出生不到几个月我爹就死了,压根没见过面。”   “啧,那干嘛要你背什么杀父之仇?”   “因为他前面几个儿子都不在了,我这个唯一有血统的也该消失,这样其他人才能顺利接手唐门。”   “啊,家族内斗。”   “没错,刚才他们一致认定我没能赢段飞卿是没使毒,所以根本不够格做唐门弟子,于是把我逐出唐门了。”   “啧,那你使毒了么?”   “没。”   “嗯?为什么?”   “反正都打不过,使毒又有什么用,说不定把他惹急了,我会死得更早。”   初衔白站起来,踢了他一脚:“贪生怕死,心慈手软,做得成什么大事,活该!”   唐印似乎想笑,脸色一变,却吐出口血来,躺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初衔白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救人。说实话,她还真没救过人。   “青青!”   远处有人策马奔来,夜色里看不分明,但那声音叫初衔白一下子就兴奋起来。   “折华!”   折华到了跟前,跳下马来,就差把她搂在怀里了:“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我好得很。”   “啊,那就好,我们赶紧回初家山庄吧。”   初衔白点点头,忽然想起地上还有个人,还没对折华开口,衣摆已经被一只手扯住了。   “初衔白,你不怕我将你是女子的事情传出去么?”   折华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个人,一听这话就怒了,抽出剑道:“敢威胁我家公子,找死!”   “呵,我死了也没关系,你们家公子就永远做公子吧,吃了那药会妨碍身体生长,从此她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话还没说完,他的人已经被初衔白提起来丢到了马上,被马鞍重重一磕,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她翻身上马,一手提了缰绳,一手按住他的背,像是随便搭了件货物,对折华说了声“走”,就一夹马腹奔了出去,语气说不出的恼火。   初衔白带个人回来不稀奇,稀奇的是带了个男人。以前她出去,如果有人跟回来,通常都是走投无路的女子,而且她只选漂亮的,所以外面都风传初家小公子实在是个风流浪荡子。   而现在,折英看到唐印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这下外面要传他家公子有龙阳之好了。   初衔白对唐印其实算不上好,因为她直接把他丢去初夫人手上了,美其名曰那里药材多,任他选用,实际上就是要他吃苦头。   然而她实在低估了这小子,过了大半月想起这事儿,跑去一看,他不仅已经能走动,还跟初夫人处得很好,看那样子,俨然已经成了初夫人的左右手。   初衔白站在院门边抽嘴角时,唐印正好端着个药盅过来,身上是刚换上的黑衣,那是折华的衣裳,大概是受伤的缘故,在他身上看着有些单薄。   “喏,夫人让我把这药给你,补身子的。”   初衔白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也不接,就着他的手低头抿了一口,又噗的全喷了出来:“这么烫!”   “我也没叫你现在就喝啊。”   “……”   初夫人忽在此时冲出屋来,怒气冲冲地问:“阿白,你的千风破霜剑练成了么?”   初衔白只好不再跟唐印计较,脚底抹油,溜了。   日子似乎发生了些变化,又似乎毫无变化。   唐印跟初家的人都熟稔起来,那些姐妹们甚至已经会拿他开玩笑,他也不介意,总是温和地笑着。生了副好相貌就是占便宜,他一笑总会引来人家姑娘家害羞脸红。   当然那是在初衔白不在的情况下,她一出现,姑娘们怕挨骂,赶紧作鸟兽散了。   唐印坐在廊下,瞥一眼那人。她本就身材高挑,服了药后,声音改变,加上刻意的举止投足,几乎丝毫没有女子的痕迹。   初衔白径自掀了衣摆在石凳上坐了,与他只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折华提着剑过来,扫了一眼唐印,冲初衔白点了点头,便舞起剑来。   时光静好,除了剑气扫落枝叶的声响,整个天地都安静着。   初衔白看着树下人的动作,几乎眼睛都没眨一下,待折华收势回身,她才展开紧蹙的眉,慢条斯理地挑出几个毛病来。   “你太心急了些,而且招式里夹杂了一些古怪套路,与你的气息协调不一致,若是使多了,只怕会导致真气乱走,甚至走火入魔,还是别练了。”   折华乖顺地点头,并不反驳,忽然道:“不如你我比试一场吧,好久没有切磋了。”   初衔白笑着站起来:“也好。”   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阵风一般袭了过去,她的手碰到他的剑,却只夺了他的剑鞘,然后便以这代替兵器,乒乒乓乓地跟他过起招来。一连拆了二十几招,她忽然停了下来。折华也跟着停下,好奇地问:“怎么不练了?”   初衔白扭过头看着廊下的人,他正闭着眼睛在晒太阳,嘴里不知道叼着什么,一半露在外面,像是人参,仔细瞧,又觉得不太像,只觉得他吃得分外有滋味。   她忍不住走过去,踹了一下他的小腿:“喂,你在吃什么呢?”   唐印睁开一只眼,爱理不理:“没什么,养伤的东西罢了。”   初衔白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笑着凑过来:“好东西别一个人藏着,我也尝尝。”说完就直接一口咬下了那外面的一半。   唐印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眼睛都睁大了。初衔白挑挑眉,似乎很得意他有这反应。   “咣当”一声,二人同时看向声音来源,折华已经丢了剑大步离开了。   唐印继续嚼着东西,笑道:“糟了,没分他一口,他生气了。”   初衔白正在品尝那东西,越吃越失望,又踹了他一脚:“这东西这么难吃,能治什么伤啊?”   唐印一脸真诚:“真的啊,我的伤就靠它治的,初夫人特地赏我的好药呢。”   初衔白“呸”了一声,伸手去剥他胸前衣裳:“那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了多少了。”   唐印拍开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有什么,大家都是男人。”初衔白偏就喜欢逗他,又伸手去作弄他。   唐印也不挡了,反而伸出手来也来摸她的胸:“说的也是,那我也看看你好了。”   “啪!”初衔白甩了他一巴掌:“禽兽!”   唐印揉了揉脸,哼了一声:“你还不如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JF送了~~   前尘往事比较重要,插叙完就继续现今的正题~~唔,可是俺忙得现在只要一对着电脑就犯困啊,肿么办~求鞭策~(~ o ~)~zZ 45第四十五章   唐印在初家山庄整整住了两年,但外人几乎不知道初家多了这么个人,因为平常他不是陪着初夫人摆弄那些药材,就是观摩初衔白练武,除此之外,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   初衔白起初很嫌弃他,他心眼太多,看着良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不过随着相处,习惯了他的为人处世,也就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相处久了,她开始跟他推心置腹,陆陆续续地说一些自己的事,唐印这才知道为什么折华叫她“青青”。原来初夫人当初生的是龙凤胎,头胎是个男婴,取名初衔白,后面的女婴取名初衔青,可惜男婴不久就夭折了。初庄主是个把家业看的比什么都重的人,儿子夭折了,他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女儿身上,既把她当儿子,又把她当女儿。加上初衔青后来女扮男装行走江湖也有了一些小名气,初衔白这个名号就死死扣在头上了,等到父亲去世,更拿不下来了。   唐印也终于肯跟她说起自己的事。他其实是私生子,母亲只是个丫鬟,一直到他出生时也没有一个名分,等没多久他父亲被杀,处境就更艰难了,于是终于没忍几年就投了井。   他还说起自己曾相处过的一个女孩子,是从魔教里逃出来的,古灵精怪,可爱得很,虽比他大几岁,却长了一副娃娃脸。本来是不错的,可后来人家一遇上有权有势的将军就移情别恋了。   说到此处,二人齐齐摇头感慨:“唉,女人呐……”   初衔白手枕着头,躺在廊下望天。唐印坐在她身边,瞥她一眼,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单子来:“喏,照这个方子煎药喝下去。”   “啊?干嘛?”初衔白翻身坐起。   “你最近是不是觉得喉咙嘶哑,内力难继?”   “诶?你怎么知道?”   唐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那药那么容易被你偷出来是侥幸么?实话说吧,要是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毒死。”   初衔白愣了一下,连忙接过了单子,扫了一眼后仔细折好收入怀中:“算你有良心,不枉我让你吃了这么久的白饭。”   唐印笑了笑:“我的用处多了,你养着我不会吃亏的。”   初衔白伸出手指勾着他的下巴一脸轻佻的笑:“行,我养你。”   唐印一掌拍掉了她的爪子,她犹自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初衔白终于练成了千风破霜剑,但是谁也没想到声名来得如此容易,不过是打败了一群人,结果那群人居然是声名赫赫的高手,于是她就此一战成名。   她挑战的越来越多,周围的人也对她越来越尊敬,包括折英和折华。只有唐印依旧如故,他不仰视她,也不低看她,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无论周围如何变幻,他还是那个步调,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除了自己的生存大计。初衔白常常觉得,除非自己说把他赶出初家去,他才会有情绪上的波动。   根本不清楚那种心情是何时产生的,初衔白意识到时,就早已存在了。   那日她忽然指着唐印的背影对折华说:“折华,我喜欢他。”她第一次笑得有些羞涩。   折华的喉头梗了梗,良久才生硬的吐出句话来:“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与我是一类人吧。”   初衔白的生长环境让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喜欢一个人,她想得很简单,喜欢了他,那他就是自己人了。于是她开始毫无保留地指点唐印习武。后者当然很诧异,不过她说的很有道理,他也就乐得接受了。   “你是练童子功做基础的呀,这样根本不适合练唐门功夫啊,唐门的人摆明了是不想让你练好武功嘛。我看你有这底子,还不如去练天殊派的功夫,他们家就擅长以气养力,正适合你。”说完这话,初衔白脸上忽然生出了些许向往:“其实如果让我选门派的话,我也会选天殊派,钱多人傻作风正啊,呵呵呵……”   唐印笑了:“那还真适合我。”   “是吧是吧?我给你挑的怎么会错,等着,回头我给你找找看家里有没有天殊派的武学典籍。”   唐印忽然问:“你干嘛忽然对我这么好?”   初衔白愣了一下,刚要回答,折华背着剑走了过来:“公子,我们该走了。”虽然是对初衔白说话,他看的人却是唐印。   初衔白点点头,对唐印道:“你跟折华走一趟,回来我再跟你说吧。”   唐印这才知道折华口中的“我们”是指他跟自己。大概是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吧。唐印现在寄人篱下,少不了要听差遣的时候,他自然不会拒绝。   本以为只是在附近走一趟,结果出了门才知道居然很远,一路往西北而行,策马走了三四天才停下。折华不太理人,唐印本也不想跟他多话,但到此时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我们要去哪儿?”   折华斜睨他一眼,带头朝前走,眼前是一大片荒野,却停着一辆华贵的圆顶马车,上面绘着西域一带流行的线条盘花纹样。两行人站在马车后方,离得很远,根本看不清样貌,越发使这辆马车看起来孤单而突兀。   折华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忽然对他道:“你待会儿别随便说话,从现在起,你就是初衔白。”   唐印一愣,车帘里已传出一阵笑声,似男似女。   “你们初家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本教圣药。哼,你们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们么?就算挖地三尺我也会把你们找出来!”   折华的脸色变了变,却仍旧算镇定:“休要口出狂言,你以为初家会怕你么!”   一只手掀开帘子,探出一张脸来,比起那特殊的声音,这张脸实在有些平平无奇,看不出年纪,只能看出是个男人,可是等他一出手,却让人再也无法小看。   折华躺在地上时,尚不清楚他是何时动的手,而那人已经一脚踩着他的胸口,一手捏住唐印的喉咙。   “初衔白,还好你识相,肯主动来见我,否则我就直接灭了你们初家!”   唐印瞬间醒悟,原来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做初衔白的替身……   那是他第一次见衡无,对衡无而言却是第一次见初衔白。   唐印重伤倒地时,犹豫了很多次想说出真相,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衡无在离去前灌他吃了一味毒药,说自己亲自来,是看重他青年才俊,有意要拉拢他加入圣教,如果不从,以后便会受尽折磨。   唐印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几年后,掌心出现那道血线,心里才开始怀疑。唐知秋告诉他那是鸢无时,他还在奇怪唐门的人是何时给自己下的毒,直到知晓唐门与魔教勾结,才敢确定。   他们之间的联系,早就体现在他身上。   数月后的寒冬,他在雪地里遇到了初衔白。她牵着上菜站在他身后,眉头鼻尖沾了些许的雪花,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   唐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折华,衡无那日临走时,明明已经将他抓去做药引,没想到他命很大,居然好端端的又回来了。   雪下大了,唐印没有做声,只是拢了拢身上已经明显破旧嫌小的紫衣,转头继续走。既然决心要离开初家,就连一件衣裳他也不会带走。   “你要去哪儿?”初衔白叫住他。   唐印停下脚步:“与你无关。”   初衔白陡然来了火,几步跑过来:“什么叫与我无关?我找了你整整几个月了!”   “找我?”唐印冷笑:“找我做什么?我该做的都做了,还你的也还清了。”   初衔白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你这是要走了?”   “当然。”   “为什么?”   “走需要理由么?”   初衔白拉住他冰凉的手:“跟我回去。”   唐印甩开,继续走。   初衔白看出他身上带了伤,有些没好气:“你这种样子,能走去哪儿?”   唐印冷哼:“去哪儿都比待在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身边强。”   初衔白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唰的抽出剑来。   唐印转头:“怎么,要杀我么?”   初衔白咬了咬唇,脸色仍旧不好:“有本事赢了我,我就放你走。”   唐印的表情也认真起来,甩袖站稳:“请。”   初衔白没想到他居然会真的应下,火气上涌,已经有人抢在她前面挥着剑招呼了上去。   那是折华,初衔白急忙出剑才拦下他,即使如此,折华的剑上也已经沾上了血渍。   初衔白有些动容,如果这样都留不住他,那就算了吧……   “为什么不让我杀他?”折华很气愤:“他输了,该死不是么?”   “他与旁人不同。”初衔白低笑,说不出是感慨还是自嘲:“不能杀他,因为我喜欢他……”   唐印捂着伤口站起来,笑声随着风声送过来:“哈哈哈,我算不算是唯一一个活着见过初衔白的人啊?”   折华立即又要上前,被初衔白拉住:“让他去吧,我就喜欢他这份洒脱。”   “哼,手下败将有什么好喜欢的!”   初衔白翻身上马,又变回了一如既往的自在不羁:“我们做个约定如何,下次见面,你功成名就,我也不再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雪地里的人似乎怔了怔,默然不语。   初衔白打马离开,走出很远回头,他还站在那里,如红尘十丈里一个虚幻的泡影……   年华似水,初家的姑娘们已纷纷嫁人,又陆陆续续添了新人,再也没人记得这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个少年,甚至连初衔白自己也觉得已经忘了他,偶尔想起,不过是年少时光里的一个痴梦,付诸一笑而已。   她的名号越来越响,已经开始到了震彻武林的地步,脾气却越来越乖张,下手也越来越狠。终于有一天,连初夫人也劝她别再用药。   几乎瞬间她就想起唐印离去前的话,她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从身到心都扭曲了。   她停了药,身体却不好了,照着唐印当初留的药方调理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决定上京延请名医好好看一看。彼时她已经准备约段飞卿比武,但又犹豫着是不是要收手退出江湖。可惜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就已经被逼入了密林。   折英武艺一向很好,折华那几年一直在外游历,回来后武功精进自不必说,就是她手下的那些姑娘们也都武艺不差,可即使如此,也抵挡不了那么多人。初衔白坐在林中时,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弄得天怒人怨了……   然后她看到了他。   大概是药物关系,她这些年变化并不大,而那个人走来时,早已不复当初少年模样。他深沉内敛,黑衣肃杀,却挡不住眉目间的风致。那是踏着对手肩头一步一步叠加出来的自信。   他已经是一个高手,一个正人君子。   “是前两年刚在武林大会夺了第一的天印。”折英在旁提醒她,生怕她已经忘记。   “啊,是他啊……”天印名声鹊起时,她曾怀疑过他是不是就是唐印,但从未去确认过,而如今见到果然是他,除了配合地惊呼,她又忍不住欢喜,气息翻涌,最后猛地吐出口血来。   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恍如隔世:“我有法子救你,只要有人愿意替你死。”他伸手指了指折华。   初衔白脸色一僵,折华的剑已经挥了过来,但他受伤太重,不出几招就被天印单手制住。   “不愿意么?那就看着她死吧。”   折英尖叫起来:“天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起码我还能救一个,也不算太坏吧。”他不以为意,手已按上折华的天灵盖。   初衔白直视着他的双眼:“你如果这么做,我会恨你一辈子。”   天印笑了笑,手下用力,折华已经瘫软下去。   折英哭叫着扑过去,被天印点了穴。他蹲下来看着初衔白,手搭在她的后颈:“恨我一辈子?那我了结了你的这辈子,给你一个新人生好了。”   初衔白看了一眼地上痛哭着的折英,又看看面前的人,第一次生出心如死灰的感觉。   “真遗憾,你实现了约定,我却仍旧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没事,反正我也不在乎。”天印的手掌拍了下去。   “天印,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折英狠狠地瞪着他,睚眦欲裂。   “随时恭候大驾。”   天印平静的可怕,伸手进折华怀里摸出一块面具,仿佛早就知道他身上有这东西。他一言不发地给折华易容,直到快出去时,忽然对折英道:“如果你够忠心,该知道今日死的究竟是谁。”   折英看了一眼紧闭着眼的初衔白,默默流泪。   直到半月后的深夜,天印才返回天殊派。玄月正准备同往常一样早早休息,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她刚想发火,就见天印神情憔悴地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人。   “师弟,你搞什么鬼?”   天印将人放在床上,又回头掩了门,这才说明来意:“我想请师姐收她为徒,好好照料她。”   “啊?收徒可以,但是天殊派从不收来路不明的人啊,这是谁?是男是女啊?”   “师姐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据实相告,不过还请千万别让她下山。”   玄月被他的神秘弄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答应了,检查了一下那人伤势,忽然道:“你输内力给她了?”   天印坐在桌边饮茶,点了一下头。   “嗯……她叫什么?”   “叫……”天印沉思了一下:“叫千青。”   千青昏睡了几个月,靠玄月每天喂米汤才不至于饿死,她睁开眼时,玄月说的第一句话是:“姑娘,我还没嫁人呐,可为了你都做过一回娘了。”   千青于是眨着眼问:“那你是我娘么?”   “我这么年轻哪儿来的你这么大女儿!”玄月恼火地吼:“叫师父!”   千青瑟缩着脖子,乖乖地叫师父。   玄月开始带着她熟悉门派,逢全派集会一定拉着她参加。千青就是在那时第一次看到师叔天印,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身黑衣隔离开俗世红尘。她觉得那就是高手该有的模样。   但没想到有一天会撞到高手出糗。   她去后山闲逛,忽然看见那小山包上有个人坐着,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一动也不动。她只是好奇而已,蹑手蹑脚地蹭过去想看看这人在干吗,刚接近,那人忽然转过头来。两人都有些发愣,千青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他已经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啊啊,师叔,你怎么了?”她冲过去扶他,却被他扣住手腕。   “你刚才叫我什么?”   “师叔啊……”   天印的神情有些微妙,却微微笑了起来:“没错,我是你师叔。”   “呃……师叔,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能更了!!!   这章太肥了,码了一下午~~是不是被我的勤奋感动了,泪水横流TAT   JF送啦,最近一直在忙这忙那,始终没有时间好好回复留言,实在抱歉~乃们的留言都太厉害了,一窝柯南啊,~   PS:推荐一首歌——《逍遥·红尘笑》,主唱:寒枝、NL不分(这名字真适合我= =)最近码字一直听这个,觉得简直就是青青和师叔的写照嘛(你够了!)咩嘿嘿~~~ 46第四十六章   似有雨声滴滴答答在耳边轻响。天印微微睁开眼睛,入眼的屋顶让他半晌回不了神,他是回到了十年前,还是身在十年后?   撑着身子坐起,才发现自己先前一直躺在门边,门是开着的,从他这里看出去,天刚亮不久,院中雨水积压在墙角,四下落了一层的树叶,整个天地愁容惨淡。他浑身无力,只能靠着门板,忽然感到有人在看他,转头就见离门外廊下,离他几尺开外的地方跪着个人。   那是折英,她正瞪着他,眼神愤恨。   天印扯了扯嘴角:“你这是在做什么?”   折英冷哼:“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   “若不是听信你片面之词,我怎么会去欺骗我家公子?你当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住她性命,我才答应配合你演戏。”折英捏起拳:“是我太好骗了,早知你为人,居然还听信了你的谎言!”   天印微微一笑:“话不能这么说,当时尹听风盯得那么紧,你不作证,谁来坐实她是初衔青的身份?初衔白和初衔青,谁能活命,你清楚得很。”   “可到最后你差点杀了她!”折英猛的站起来,几步冲过来:“今日我就杀了你这个无耻之徒!”   “咳咳……”室内有人低咳,生生阻断了折英的脚步:“谁让你动的,继续跪着!”   “是……公子。”折英垂头退出门外,又恭恭敬敬跪下。   天印转头去看,隔着一道屏风,模模糊糊看不分明,只能看出不止一个人在里面。   果然,折华的声音很快便传了出来:“别高声说话!偷跑出去到现在才回来,若是伤势加重了该怎么办!”   初衔白轻笑:“好了好了,你念叨了很多遍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哼……”   二人絮絮叨叨在里面说着话,像是忘了外面还有人。天印毒发尚未恢复,背后的伤口也还未处理,稍稍一动便疼痛难忍,他干脆不再动弹,盯着屏风,像是入了神。仿佛直到此时才确信之前她的出现不是幻影,更不是左护法或谷羽术。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他回神时,折华已经背着初衔白走了出来。有两个姑娘一步不离地跟着照顾着,手脚伶俐地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放好靠垫,扶着初衔白坐好。她这才抬眼看了过来,比之前消瘦了许多,精神倒是不错。   “哎呀,昨日回来得匆忙,居然将师叔您丢在这里一夜,实在怠慢,您可千万别介意,反正这里您也熟,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里好了。”   天印看着她默不作声。   “嗯?莫非是生气了?”她叹口气,忽然指着他先前躺过的地方惊呼起来:“啊,原来你受伤了呀,流了不少的血啊,是我疏忽了,不该啊不该。”她朝折华招招手:“快去拿些伤药来,这可是我师叔,可千万要小心伺候着。”   折华冷哼了一声:“没有药。”   “怎么会没有药嘛,快去吧。”   折华皱起眉头:“真的没有,你不知道药都在夫人手上吗?现在谁都接近不了她身边,连帮你要点药都困难重重,你还顾念他?”他指着天印,满眼不屑:“就这种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初衔白无奈地拧起眉:“怎么办师叔,我也没法子了。”   天印发丝散乱,沾了血污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无力地靠在那里不发一言,看起来孱弱不堪,却咧开嘴笑了:“初衔白,要折磨我不用拐弯抹角,直接动手就行了。”   初衔白挑眉:“别急,我这不是在想么,就怕我还没动手你就死了,那太可惜了。”她一手撑在座椅扶手上,歪头托腮:“真难想啊,师叔你坏主意多,你给我想想,若你是女子,有人骗了你的感情,又骗了你的身子,你会怎么对他?”   天印盘膝坐直身子,拂了拂衣摆,还真想了想,认真回答:“我会阉了他。”   初衔白惊喜地拍手:“不愧是师叔,真是好法子。”   “这还不够,我还会把他卖去做小倌,叫他任人欺凌,苦不堪言。”   “甚妙甚妙。”   “如若这人是江湖人士,还要将这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到时候叫他跪在我面前求我给他一个了断。”   “嗯?他可以自己了断啊。”   “怎么会,这种会骗人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最是惜命,才不会自我了断呢。”   初衔白恍然大悟,忽然问:“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记得我说过。”天印笑道:“为了你的内力,那样我才有把握称霸武林啊。”   初衔白没有做声,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我曾说过魔教那药有毒吧,你那一身内力留着反而会让你的身体越来越糟,没有解药,迟早要废了武功或者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何不给我呢?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就算以后你成了一个废人,我还是会照顾你的啊。”   他说的很诚恳,初衔白的脸色却越来越冷,甚至连她身边那两个伺候的姑娘都忍不住要上去动手了。折华更甚,脚步已经迈了出去,被初衔白拦住了。   “所以我还要感激你不成?”   “你若有此心,我也不反对。”   初衔白猛地站起身来,晃了一晃,被折华扶住才不至于跌倒。两个姑娘连忙要上前搀扶,被她挥手遣退。天印朝她看了一眼,无波无澜。   初衔白甩开折华的手,缓缓走近,到了跟前,干脆在天印面前席地而坐。“说起感激,你下手很准,没有真的挑断我的脚筋,这点还真要谢谢你。”   天印微笑:“不客气。”   “不过这里可好不了了。”她抬手摸着自己的锁骨:“若非有内力护着,我现在肯定疼得满地打滚你信不信?”   天印默然。   “唉,十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可偏偏就喜欢你,十年后又栽在你手里,说起来,这事完全怪我自己。”   天印的表情忽然变了,即使极力压制,也难以遮掩眼神里的错愕。   初衔白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师叔,你怎么能演戏演的这么好呢?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长了一张好人脸,却一肚子坏水。”   天印喉头梗了梗:“你这种人……不也跟我是一类人么?”   初衔白愣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说的是,一点都没错!”   天印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肩膀:“别笑了!”   “滚开!”折华挥开他,小心地揽着初衔白:“不是叫你别高声说笑吗?你是不觉得疼是不是!”   初衔白仍旧呵呵笑个不停,窝在他怀里斜眼看天印:“我有主意了,闰晴说的那个药呢,拿来给我师叔试试。”   闰晴立即走上前来,笑颜如花:“公子说真的?那药可刚猛,当初那些正道对我们姐妹可没少用这种药。”话说到后来已经变成愤恨,她的脸也扭曲起来。   “那不正好,我师叔就是武林正道,这药给他用正合适,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闰晴掩口笑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来,捏开天印的嘴就要倒。   天印嗅了一下,微笑道:“这是步狱啊。”   “是啊,步狱,谁都受不了折磨要说真话,正适合你这种骗子!”闰晴狠狠地灌下去。   天印呛了一口,伏倒在地。   初衔白轻轻拍着他的背,无比温柔:“果然我还是没你无情啊,这样吧,你若是能熬过去,我就不送你去做小倌,如何?”   闰晴插话道:“自然不能送他去,他伤势一好,肯定会跑的!”   初衔白点头:“有道理,把他关起来,我等着看他的本事。”   闰晴兴奋不已,正要去扯天印,折华已经先她一步拖着天印走了出去。他故意一路磕磕绊绊,天印几欲虚脱,身下斑斑血渍,脸上却云淡风轻,始终带着笑容。   下午吃罢饭,又小睡了片刻,闰晴过来了,笑眯眯地扶起初衔白道:“公子,药效发作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哦?那是肯定要去的。”   天印就在十年前住过的那间房里,里面的东西都没什么变化。初衔白进来时,他已瘫倒在地上,正靠着凳子喘息,手指抠入地面,关节都泛着青白。   “啧,看来很痛苦啊。”初衔白遣退闰晴,自己在凳子上坐了,悠悠倒茶慢品:“不如我来考验考验你好了。嗯……第一个问题,你当时是真想杀了我么?”   天印冷笑一声,口中溢出血丝:“那倒没有,不过我是真心要废了你的。”   初衔白点头:“这我相信,说到杀人,你还不如我。那我再问你,我死后,你可曾后悔?”   天印垂下眼帘,许久才道:“后悔,后悔没得到你的内力。”   初衔白眼中幽光大盛,手掌已经抬起,落在他头顶前却又忽然放柔下来,她缓缓蹲下来,抚着他的脸颊,神情凄苦:“其实我没有告诉你,这次受伤,我失去了一个孩子,那是我们的骨肉……”   天印猛然抬头看她,眼神震惊,连身子都颤抖起来。   “噗,哈哈哈哈……”初衔白放声大笑:“看看,男人实在太好打败了,你们往往在乎的比女人还多。”   天印伸手扣住她肩膀:“别笑了!”话刚说完,又口吐鲜血。   初衔白嫌弃地让开,掏出帕子拂去沾在衣襟上的血渍:“你骗人这么久,居然还容易被骗,真是可怜。”   天印哼了一声,径自盘膝打坐,闭起眼来,不再理她。   初衔白双手托腮,悠然道:“你想逼毒?我听说步狱不能随便逼毒的,不过信不信由你。”   天印仍旧不理她,默默运功,半晌才感到有内力回归丹田气海,可仍旧微弱。此时逼毒实在凶险,但他这种状况,再承受下去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刚勉强有些起色,忽然尾椎处一疼,天印蓦地睁眼,心里咯噔一声。   初衔白还没走,见状不禁诧异:“嗯?师叔,你这是什么表情?毒逼出来了?”   天印的脸色变幻莫定,半晌,咬了咬牙:“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悲苦凄怆狗血天雷虐身虐心氛围就要转变成喜剧了……   撞墙撞墙撞墙…………TAT   PS:积分送了…… 47第四十七章   初衔白见他神色有异,本还想继续追问,门外却响起折华的声音,吃药的时间到了。   “啊,我该走了,师叔你好好休息。”她一副关切的模样,甚至临走还帮他掖了掖衣领。   天印照旧脸色不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门一打开,折华便面带忧色道:“青青,夫人还是老样子,不肯给祛痛散。”   “唉,我这个越老越糊涂的娘啊,真是,连自己骨肉也不认识了,眼睁睁看着我挨痛也不管。”初衔白摇头叹息。   天印在室内将二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心中不禁奇怪,祛痛散虽然不能续骨生肌,但能缓解痛苦,好歹是自己孩子,初夫人怎么会不肯给药呢?   初衔白已扶着折华的胳膊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指着天印道:“对了,我师叔还伤着呢,不如将他送到夫人那里去好好医治一番吧。”   折华凉凉一笑:“没错,真是好主意。”   天印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只是冲二人笑了一下。   折华甩袖冷哼:“死鸭子嘴硬!”   初衔白拍拍他以示安抚:“这样挺好,他若示软了,我还觉得没意思了。”   二人离去没多久,闰晴就带人来了。拖着天印出门时,她故意贴着他暧昧地蹭了蹭:“实不相瞒,我很喜欢你这相貌,若你依了我,我便帮你逃出去如何?”   天印斜睨她一眼:“你是现在就把我当小倌了不成?”他不屑地扭过头:“跟你家主子说,我没那么傻,别用这种幼稚的法子来试探我。”   闰晴“呸”了一声,一把推开他:“生了一张贱嘴,迟早要后悔!”   初夫人所居的院落比起十年前破败了许多,天印见到时有些诧异,初衔白还不至于对母亲苛刻,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替她翻新一下住处?   院门紧闭,闰晴吩咐左右架着天印,自己去拍门,不过看起来有些小心,拍几下停几下,直到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忙不迭远远退开。   院门紧接着被人从里拉开,一声怒吼炸了出来:“又是谁!”   立在门边的人白发杂乱、形容憔悴,手中拄着拐杖,身上衣裳已经脏污不堪,差点要瞧不出原本颜色,但那双眼睛却比过去更加锐利,落在人身上时,叫人无端生出惧意来。   闰晴赔笑朝她行礼:“夫人,是我啊,闰晴呐,您还认得我吧?呵呵……”   初夫人挥着手里的拐杖砸过去:“滚!你们个个都有眼无珠,跟着那个骗子来蒙骗我!”   闰晴抱头鼠窜,连连讨饶:“夫人息怒呀,公子不是骗子,她真的是您女儿呀,您怎么六亲不认呢!”   “呸!她不是我的阿白,我的阿白才不会这么不济,那分明就是个骗子!定是那些武林败类派来夺我初家绝学的奸细!”   闰晴远远躲到墙脚,哭笑不得:“夫人,我知道您这一年过得不容易,但那都过去了,那真的是公子,她回来了!”   初夫人压根不信,挥着拐杖冲过去:“滚!滚!都给我滚出初家去!你这个叛徒!”   闰晴又窜到天印身后来,初夫人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身手却依然矫健,追来追去半天不带喘气的,又几步朝这边冲过来,闰晴也不躲了,干脆招呼左右就逃开了,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天印被她们一带,摔倒在地上,初夫人的拐杖眼看已经要招呼到他身上,却忽然停了下来。   “你是……小唐?”   天印愣了一下:“夫人竟还记得我?”   “小唐?你真是小唐?”初夫人丢开拐杖,拉他起来:“你变化好大,都长高这么多了,我记得你那会儿才这么点高呀。”她夸张的比划了一下。   天印不禁失笑:“夫人,我们十年未见了。”   “啊,都十年了……”初夫人喃喃着,有些失神,忽然又掩面哭泣起来:“我的阿白……阿白她……”   天印扶住她胳膊,语气关切:“夫人怎么如此伤心?”   初夫人忽然反握了他的手:“你是被他们抓来的是不是?那个阿白……我告诉你,她是假的,她才不是我女儿,折华跟折英都不信我,闰晴她们也被收买了,小唐,你可要相信我啊。”   天印看着她陷入混沌的双眼,终于明白前因后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夫人所言极是,我也不信那是真的阿白。”   初夫人眼神一亮,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整个人都焕发出神采来:“还好你是明白人!”   天印适时地闷哼一声,果然引来她的关注。   “怎么了?你这是……受伤了?”   “是,夫人见笑了,是我学艺不精,败在那个骗子手里……”   初夫人大怒:“混账!欺人太甚!”她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跟自己进院子:“无妨,我这儿有上好的药材,一定将你治好,你进来与我好好商议怎么对付那个骗子!”   天印严肃地点头,扶着她进了院门。   墙角边的闰晴偷看了半天,转过脸时目瞪口呆,被身边人连唤两句才回过神来。   “啊!!!这个混蛋,居然又摆了公子一道!!!我要杀了他!!!”她火冒三丈地冲到院门处,又急冲冲地折了回来:“咳,还是先禀报公子知道再说,回去!”   “……”   初衔白此时可没空理会这些,因为刚喝完药就有客来了。   其实初家山庄从她主事开始就没接待过什么客人,初衔白是江湖独侠,从不与人结交,倒总是与人结怨,这是主要原因。不过今日来的两位客人有些特别,特别到她想拒绝也不行。   折英终于被免了跪罚,奉命去迎接贵客入厅,初衔白梳洗整理,换过衣裳,坐在厅中等候,还没看到人来,就听见一连串的笑声。   “哈哈哈哈,千青,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死不了!”紫色人影一阵风卷进门来,几步冲上来,就差把初衔白抱起来抛几下了:“快给我瞧瞧,嗯,还是很精神的嘛!”   折华怕他手下没分寸,想要阻挡,初衔白却毫不介意,笑嘻嘻地道:“你可别失了礼数,尹阁主可是我的未婚夫呀。”   尹听风又哈哈笑起来:“哎呀,我要是娶个男人回去,还真是轰动天下啊!谁也想不到你就是初衔白啊,天印那厮太狡猾了,居然给我下迷雾阵!”他转着头四下扫了一圈:“嗯?他人呢?你不是把他捉来了么?不会已经弃尸荒野了吧?”   初衔白朝他身后努努嘴:“那些话稍后再说,再这样下去,我怕怠慢盟主大人。”   段飞卿淡淡看了她一眼:“无妨。”   初衔白请二人落座,又命人奉了茶,这才又道:“看盟主这样子,像是有话要与在下说。”   段飞卿并不急着答话,捻着茶盖来来回回拨着浮叶,姿态说不出的优雅。传闻他出身侯门望族,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初衔白也不急,一直欣赏着他的动作,直到他自己停下来,慢条斯理地开口。   “初衔白,当初围剿一事,算是因我而起,如今也该让你知晓。”   初衔白点头:“此事我已知道,盟主行事光明磊落,我一向是敬重的。这一年多我失忆在外,初家山庄能得以保全,折华能获救,全都仰仗盟主您,严格论起,我还当道一声谢。”   段飞卿搁下茶盏,站起身来:“我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全看你自己,三日后我再来还你最后一份人情,之后你是死是活,我与青云派都再也不会插手了。”   尹听风大爷似的瞟了他一眼:“喂,身为盟主说这种甩手的话真的合适吗?”   段飞卿不理他,直接转身出了门。   尹听风只好起身告辞,依依不舍地握着初衔白的手,假模假样地挤眼泪:“千青,为夫下次再来看你,等我我我我我~~~”   折华干咳一声,他才收回手,贼笑着飘出门去了。   初衔白目送他离开才敛去笑容,心中纳闷,段飞卿说的三日后,要发生什么呢?   正想着,闰晴进来了:“公子,我觉得天印那家伙有些不对劲。”   “哦?哪儿不对劲?”   “他刚才开了张方子出来,说是夫人吩咐要买的药材,我瞧过了,这些药材分明就是夫人用不到的嘛。”她说着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来,神情有些古怪。   初衔白只是初通药理,但细细看下去还是能看出问题。她丢开纸张,笑着起身出门:“我去瞧瞧他在搞什么鬼。”   天印恰在院门口,所以没等到初夫人大发雷霆地出来赶人,初衔白就成功把他提溜走了。   他身上的伤已经简单处理过,可被摔进房时又裂开了,包扎的布条上渗出点滴血渍来,他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师叔,听闻你开了张药方,上面全是补肾益阳的药材,怎么,你这是肾虚了么?”   天印坐到凳子上,沉下脸,一言不发。   初衔白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圈,忽然想到什么,缓缓贴过去,在他腿上一坐,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朝他下|身摸去,笑得很邪乎:“让我来猜猜,莫不是逼毒时,走的是肾经吧?”   天印咬牙承受着她手下折磨,脸色忽青忽白,说不出什么意味。   “噗!”半晌手下没有动静,初衔白忍不住笑了,俯头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语气说不出的愉悦:“啊,原来你不举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看,喜剧了吧。TAT   PS:积分送了~ 48第四十八章   晚上吃过饭,折华照旧要给初衔白上药,平常这时候她都是忍着痛不发一言,今日却似乎心情很好,嘴角始终勾着,甚至有时还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折华上药的手顿住,皱眉道:“青青,从天印那儿回来你就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初衔白靠在床头,笑得更开怀了:“折华,我从未觉得这般开心过,你想想,我师叔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呐,就算以前颠沛潦倒到寄居初家也端着架子呢。现在呢?居然落到这步田地,哈哈哈哈,我真是开心的不得了啊!”   折华不知她话中意思,也无意探知,伸手按了按她的肩,眉头皱得更紧了:“都叫你别笑,琵琶骨不疼么?”他将药收好,在床边坐下,看了看她的神情,又道:“夫人现在不相信你,却对天印很好,我猜他刻意接近夫人是想寻机逃走,我们不如……”他抬手做了个手刀。   “你又来了!”初衔白白他一眼,收回视线时又笑了:“就这么让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我还没玩儿够呢。他这种人受过的折磨多,心智强大,所以看着他一步步崩溃,比杀了他要有乐趣的多。”她陶醉地眯了眯眼,说不出的向往。   折华垂下眼,没了声响。   初衔白偏头看他,灯火下那张侧脸总算显出一丝血色来,但比起以前还是有些弱不禁风。每到这时她便会想起当初密林里他倒下去的模样,也想起天印所做的一切。   如今的她,对天印有多憎恨,就对折华有多愧疚。   “怎么了?不高兴了?”她抬手抚着他的背,像是安慰一个受宠的孩子。   折华的眼睫颤了颤,忽然转过头来握了她的手,唇抿了又抿,才轻轻开口:“青青,有些话我一直没与你说,甚至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说了,只要能一直守在你身边,我愿意一直这样下去。但是现在我忍不住了,你始终对天印下不了狠手,是不是还对他有情?”   初衔白眼波流转,缓缓落在他脸上:“折华,你要对我说的话,不会就是喜欢我吧?”   折华怔了怔,轻轻点头。   “即使我已非完璧?”   “我只在乎你这个人。”   初衔白扭过头去,盯着在烛火阴影下黑乌乌的帷帐一角,忽然苦笑了一声:“是我有眼无珠,良人在侧,却总盯着那些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折华陡然抬头,眼神里盈满欣喜:“青青,你……”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表达,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拥住了她,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到什么。   初衔白顺势抬手攀住他的肩,灯火下的脸眉头微挑,眼中神色颇有几分兴味盎然。   这种事是藏不住的,第二日上午闰晴她们还只是怀疑,到下午就全家皆知了。   折英从外面回来时,闰晴拉住她一脸贼笑:“折英姐,哟,恭喜呀,这下你要做公子的大姑子啦!啊不对,可能以后咱们都要改口叫小姐了呢。”   折英莫名其妙,转头恰好看到折华扶着初衔白出来散步,手正搁在她腰间,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晚间忽然变了天,黑云压顶,大雨疯了似的往下泼。初夫人所居的院落里积水严重,她自己也不注意,被淋的浑身透湿,缩在檐下冻得直哆嗦。天印瞧见,连忙上前拉她进屋,找炭生火,端水送茶,拖着重伤的身子殷切伺候,一转头却见门口倚着个人,正看着他笑而不语。   “啧,师叔,你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我娘的儿子呢。”   初夫人已经看到初衔白,但她现在没有力气去赶她,手捧着热茶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对天印道:“小唐,不用理这个骗子!”完了又朝初衔白吼:“谁叫你来的?给我滚!”   初衔白靠着门浅浅的笑,有些死皮赖脸的意味:“哎呀母亲大人,庄主夫人,求求您行行好,给了我药,我马上就滚走啦。”   “没有药,滚!”   初衔白像是没听见她骂的话,举步朝旁边的屋子走去:“是在藏书阁里吗?我自己去拿吧。”   “站住!”初夫人站起来就要追,身子一晃,被天印扶住后瘫软在地上,急的脸都白了。天印只好安抚她一番,抬脚追了过去。   藏书阁里常年没人光顾,黑洞洞的,四下全是灰尘。但天印知道,这里是初家重地,初衔白之所以能有如今的修为,全是靠参悟这里的典籍得来的。不过他早在十年前就光顾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些藏书在其他地方也能看见,那些江湖传闻并不可靠。   初衔白正踮着脚在摸一格空着的书架,天印进去时便看到她下摆稍稍提起,一只脚缠着厚厚的纱布,另一只脚却光着踩在木屐里,后脚脖子上蜿蜒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他目光轻闪,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什么都没有,你要摸一把灰尘回去么?”   “哎呀!”   初衔白故作惊怕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他怀里,天印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的手臂已经热情地缠上他的脖子。   “是师叔啊,我道是谁呢,吓着我了。”   天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果然,还没推开她她的手就开始不规矩了。   “师叔,你的病好了么?”她贴在他脸颊边轻轻摩挲,吐气如兰,酥麻地缭绕过耳畔脖颈:“真可怜,以前你还笑我不男不女,却没想到,今后的你也不算个男人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啊,无能!”   天印脸色难看至极,咬了咬牙,忽然将她按到书架上,冷笑着贴上去:“我无能?那当初是谁在我身下娇吟媚喘的?”   初衔白笑得很开心,眼神却冷了下来:“那个人已经被你杀了。”   天印眼神一窒,缓缓松了手,彼此静静地对视了一阵,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若是有选择,我还是会走老路。”   初衔白挑挑眉:“所以你还是会为了得到我的内力下狠手?”   “没错,初衔白,你我是一类人,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是改不了的,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存活罢了。这个江湖,要存活下去,需要的不只是实力,而是至高的势力。一年前的你够有实力了,还不是落得被围剿的境地?何况是我这个大器晚成又被唐门盯上的人。要活下去,只有坐上段飞卿的位子。可惜,最后行差踏错,才落得如今这般地步……”他忽然停住,转过身要走。   “行差踏错?”初衔白不屑地笑了一声:“让我猜猜,有什么脱离你计划的事发生了么?”   天印停下脚步,未曾转身,只冷哼了一声:“没错,就是对你手软,那时我就该杀了你的。”   初衔白忽然一掌拍在身边的书架上,内力震得灰尘四散,巨大的木架倒下,撞上天印的脊背,他整个人冲出去,摔在地上时,口鼻都溢出血来。   初衔白缓步走过去,抬起穿着木屐的脚踩住他的手指:“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等着你用这只手来杀了我。”   天印咳了一口血,闷笑:“只要一有机会,我一定会下手。”   初衔白踢开他,径自出了门。   折华正等在院门口,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怎么样,找到药了么?”   “没有,我早说过祛痛散不会放在藏书阁的,你怎么会想到那个地方?”初衔白摇摇头,转身要走:“对了,天印接近夫人的原因我找到了。”   折华扶住她胳膊,顿了顿,干脆又弯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嗯?是什么?”   初衔白勾着他的脖子咧嘴笑道:“为了早点治好伤能杀了我。”   她的眼神越过折华肩头望向院内,那个人鲜血沾污了紫衣,站在那里,似乎在看着这里。她忽然想起当年雪地里的场景,脸在折华颈边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起了眼睛。   天印受伤后,初夫人免不了又要大发雷霆。她将手上的药材全都找了出来,一样一样照着天印需要的罗列,结果居然罗列了将近百种,一时又火冒三丈。   “这个骗子居然将你浑身上下伤的每一处好的!”   天印坐在桌边,忍着痛摇了一下头:“这是我应得的。”   初夫人哼了一声:“又说胡话!”   天印忽然问:“夫人,不知可否给我一些祛痛散,这些伤口真的痛得厉害。”   初夫人忽然紧张道:“你不会也跟他们一样故意讨好我,其实是为了祛痛散吧?”   天印叹气:“若是这样,我也没必要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呀。”   初夫人这才缓和了神情:“说的也是。”她拈了两样药材放在一旁:“实不相瞒,祛痛散不是不给你,实在是不多了,那药我不会配,是以前留下来的,向来宝贝着。这样吧,我用这两味药代替,虽然没有祛痛散有效,但聊胜于无啊。”   天印眼珠轻转,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整个周末都用来陪同学了,所以只更了一章。   摸摸小蔷薇,不是不理你哟,再摸摸留言的好筒子们,等周末时候好好回复一下留言吧,平常连更文都是挤出来时间,谢谢大家积极冒头啦,吻=3=   PS:前章积分已送~   PPS:前面部分写的不怎么满意,最近可能会小修一下,如有伪更,万望见谅~   (当然我会尽量不伪更的,改动神马的也蛮麻烦的~) 49第四十九章   这晚折英送晚饭过来,初夫人没有拒绝,因为她跟天印都没力气去做饭了。不过吃的时候很小心,天印却吃的心安理得,于是她跟着天印的筷子走,他吃过什么,没事,她才会动筷子。   天印笑道:“夫人未免太小心了,那个骗子披着伪善的皮,不会轻易害你的。”   初夫人恍然般点头:“没错,我这里还有重要东西呢,她不敢害我的。”   天印微微一愣:“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能说,我要留着等阿白回来亲自交给她。”初夫人狠狠扒了口饭,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般。   天印想不出头绪,但暗暗留了个心眼。   初夫人吃饱了,裹了裹衣裳要出门,天印见她步履不稳,劝她好好休息,她却摆摆手拒绝了:“我要去把那只獐子放出来,要拿它试药的。”   天印还想再劝,她已经出门了。没一会儿院内就乒乒乓乓像炸开了锅,天印走到门口一看,天上已不再下雨,院内的积水也退去了大半,初夫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挥着拐杖,追着一只肥硕的獐子满院子跑。   獐子本就善于奔跑,初夫人没一会儿就火气上来了,拐杖成了武器,一下一下砸下去,多亏那獐子灵巧,不然早就被打的吐血不起了。   天印心思一转,忽然快步冲了过去:“夫人且慢,我来帮您!”   初夫人正好一拐杖挥下去,他冷不丁冲过来,正好砸在他伸出的左臂上,骨骼发出一声错位的脆响,天印单膝跪地,捂着胳膊满脸冷汗。   “啊,小唐,你怎么样了?”初夫人没想到会打到他,吓了一跳,再也顾不上追獐子了,连忙冲过来拉他,却刚好碰到他的伤处,天印惨呼一声,脸色煞白。   “这……这……”初夫人慌了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夫人莫担心,不过是断了手臂而已,死不了的。”天印冲她虚弱地笑了笑。   初夫人见状更是自责:“可是你这样很疼啊,身上还有那么多伤……”   天印低笑一声:“不用担心,疼又死不了人,要那么容易死,我十年前就不在了。”   初夫人大概是被这句话牵扯到了软处,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可怜的孩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祛痛散。”   天印连忙扯住她衣角:“夫人,祛痛散实在珍贵,断不可为我破费啊。”   “怎么会,给你也比被那骗子骗去强!”初夫人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快步进了屋里。   天印坐在原地,从衣摆上撕了一角缠住伤处,努力提息护住,好在鸢无的毒渐渐下去了,内力有所恢复,这点痛还能熬住。他抹去额上浮汗,轻轻舒了口气。   初衔白的伤势好了不少,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因为心情好了。不过因为不听劝告,琵琶骨伤口摩擦仍旧疼痛难忍。她平常能做到不动声色,除了内力深厚之外,也许只能归功于自己刻意的忽视了。   折华给她上过药,又忍不住说她,初衔白窝在他怀里,咯咯轻笑,直到他闭了嘴,她也停了下来。   折华叹气:“你是故意的不成?”   “唉,以前你没这么小气的,现在怎么跟照顾孩子的老妈子似的。”   折华只好抚着她的发不再多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道:“青青,明日我陪你去见一见夫人可好?”   初衔白诧异:“嗯?你怎么忽然想去见她?要进她的院子可难。”   “天印不是在里面么?”   “那没办法,谁叫她老糊涂了呢。”   折华将她拥紧些,无奈道:“我们总要试一试,我想跟她说明你我的事。”   “为什么要跟她说?”   “她是你母亲啊。”折华扶她坐起,直视着她的眼睛:“青青,我想把我们的事定了,你可愿意?”   初衔白倏然沉默。   折华见她这样,神情不禁黯淡下去。   初衔白似有些不忍,握住他的手道:“唉……此事暂缓吧,我现在伤势未好不说,内忧外患也一大堆,你该明白。”   折华这才好受了些,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他站起身来,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脸红着出了门。   初衔白抬手摸了摸额头,神色骤冷。没过片刻,她忽然耳廓一动,望向房门,已经有人推门进来。   隔着一扇屏风看不清楚,她也懒得下床,随口问道:“折华?你又回来了?”   来人绕过屏风,身上那脏污不堪的紫衣已经除去,外面裹了一件墨绿袍子,初衔白笑起来,这衣服似乎是她死去父亲的,她母亲对他可真好。   “原来是师叔啊,看来看守的人很不得力啊,居然让你大摇大摆来去自如。”   天印并未理睬她的话,施施然走近,在床边坐下。   “怎么,这是要找我叙旧?”   “你少说话比较好。”   初衔白嗤了一声:“少说话就会忘了疼痛,忘了疼痛就会忘了曾经经历的一切了。”   “你是容易忘记的人么?”   “可不是,否则我如何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天印忽然伸手点了她的穴。   初衔白的脸冷了下来:“看来你的伤还不够重。”   “是我争气,恢复的比你快。”天印强提着内力,脸颊都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却给人一种容光焕发之感。   初衔白哼了一声:“所以你终于可以杀我了是么?”   天印不再做声,伸手入怀取了一只小盒出来,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只小纸包和一小盒晶莹剔透指甲大小的膏体。他走到桌边将纸包打开,倒水和开,然后又回来,挑起膏体就要朝她锁骨抹去。   “这是祛痛散?”   “一盒外敷,一包内服。”   “你怎么得到的?”   “我说过你少说些话比较好。”   “哼哼……”初衔白冷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天印看她一眼:“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原谅?”他的手指按上她的锁骨,初衔白闷哼一声,不自觉地闭了嘴。   伤在内里是看不出有多严重的,只能看出那一块肿得很高。祛痛散不愧珍贵,抹上去不久就消了肿。初衔白虽对他这举动不屑,但也无法拒绝药物带来的冰凉舒适感,受了这么长时间折磨,直到现在才好受了些。   天印始终面色无波,右手挑着药膏均匀地涂抹着,细致地像是在精雕细琢什么。初夫人给他的量并不多,所以这里也只能涂抹一次而已,要尽量抹均匀一些,让药力充分渗透进去,才能持久一些。   抹完药,仍旧相顾无言,天印起身去端桌上的杯子,水已半温,正好可以入口。初衔白这才注意到他始终只有右手在活动,瞄了一眼他的左臂,却也看不出什么。   “张嘴。”天印一手举着杯子递到她唇边。   初衔白早已冲开穴道,却按兵不动,只冷冷地看着他:“你这种施舍的态度,差点要让我以为你是我恩人,而非仇人了呢。”   “抹完外用药后,要立即喝下内服药才会有效。”   初衔白冷笑着看他,仍没有动作。   天印抿唇回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将杯口压上她的唇,用力灌了下去。   初衔白不妨他有此一举,喉间一呛,连带琵琶骨疼痛,便想将药吐出来,还没得逞,已经被结结实实堵住。天印的唇压在她唇上,严丝合缝,右手顺抚着她的脖颈,将药汁引下喉咙。   初衔白并没有多少惊讶,心情也没什么起伏,只是冷幽幽地盯着他的眼睛,即使此刻贴地紧密,也彼此像是陌生人。然后她忽然张嘴,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天印眉头明显皱了一下,血腥味在二人口齿间弥漫开来,他眯了眯眼,本要离开的唇忽然变了意味,更用力地碾磨起来,右手扣在她的后颈,吮吸着她的唇瓣,形如搏斗。   初衔白的眼里忽然盛满笑意,手指挑开他的衣襟,暧昧地抚摸上他的胸膛,身体也放柔下来,甚至连吻都变成了迎合。   二人交缠着倒在床上,她的长发散开,铺在洁白的衣下,天印的眼神渐渐迷蒙起来,仿佛二人不是身在此处,不是身在此时,还在以前,还在那个充满甜蜜的谎言里。他的吻越来越轻柔,刷过她的脸颊鼻尖,落在颈边,又轻轻含住她的耳垂。   初衔白嘤咛一声,手热情地探索着他的胸膛,撩拨着他的下腹和腰侧,媚眼如丝地磨蹭着他的身体:“师叔,给我嘛~~~”   天印一怔,抬眼就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如火的热情褪去,莫大的耻辱已经压了下来。   紧接着是彻骨的疼痛。   刚断骨不久的左臂上扎着一支簪子,那是初衔白刚从他怀间摸出来的。她捏着柄端笑颜如花:“你居然还留着这个,真叫我意外。”   天印的脸色白寥寥的吓人,却很沉静。这痛楚来得正是时候,让他及早清醒。   他随手拔掉簪子丢在地上,看也不看一眼,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问她:“你跟折华在一起了?”   初衔白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悠然自得:“是啊,师叔有何赐教?”   天印的手稍稍一顿,冷笑一声:“你并不相信我,我说什么都没用。”   “这倒是实话。”   天印整理好衣裳起身:“你别后悔,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为什么要后悔?我觉得折华挺好的,”初衔白皮笑肉不笑:“至少他是个正常男人。”   天印脊背陡然挺直,紧捏着拳转身,忽然将她按在床上,人紧跟着压上去,直接去扯她的外衫,眼神阴沉。   初衔白伸出双臂勾住他脖子:“怎么,师叔这是要重振雄风了么?”   天印勾起嘴角:“你一再诚意相邀,我岂能拒绝?”   他埋头去吻她的耳垂颈窝,手指在她胸前缭绕蜿蜒,缓缓下探,挤压揉捻。初衔白配合地呻吟,故意摆出千娇百媚的姿态,手也不安分的挑逗着他,谁也不服谁。   天印挥袖拂灭桌上烛火,陷入黑暗,渐渐的,彼此间的气氛有了变化,衣衫半褪,喘息渐浓,伤痛苦楚都被潮涌而至的情-欲掩盖了。直到那一处勃发抵在入口,初衔白陡然清醒。如果不是他之前太能演戏,就是他现在为了面子死强行疏通了肾经,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招数,还真符合他的性格。   怒火只在心头转了一圈,初衔白伸出双臂搂紧他,动情地唤了一声:“折华……”   天印浑身一震,幽幽看她:“他碰过你了?”   初衔白嗤笑:“我与他好事都近了,睡过也不奇怪吧?当初你一个承诺也没有,我不也任你予取予求?”她贴在他耳边吹气:“谁叫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呢?”她又哈哈大笑起来,身子都轻颤着。   天印忽然一手按住她肩头,迫使她停下,冷不防冲入了她的身体。   初衔白低哼一声,几乎在同时,屈指扣向他的左臂。   断臂的疼痛几乎要让他神智麻痹,背后的伤口似乎也裂开了,全身的伤痛此起彼伏地推挤着涌上来,心却有一处是畅快的。意识已有些飘忽,他的右手始终扣着她的肩头,轻缓进出,温柔地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初衔白咬着牙一声不吭,但终究收回了伤他的手。   极致的快感到来时,她奋力想把他推离身体,天印却紧紧贴伏在她身上,直到余韵方歇,他的气息由粗重变为平缓,忽然无力地叹息了一声:“青青,你赢了……”   初衔白不动声色。   “我承认当时知道你的死讯时我后悔了。”他带着彻底被打败的颓唐,语气低靡:“别嫁给折华,不管你信不信,当初在密林,他就有问题了。”   初衔白无声冷笑,转头盯着窗户,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伸手不见五指。她看不清天印此时的神情,但他贴在她颈边的脸颊很冷,鼻尖有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大概他又流血了。   “你现在说这些,是那骄傲的自尊心在作祟?”   天印沉默许久,低声回答:“也许,但比起我爱上你这点来说,这还不足以践踏我的自尊。”   初衔白怔住。   天印拥着她,长久沉寂的之后才又开口,飘忽的像是在说梦话:“我怎么会爱你?我自己也想不通……”   初衔白冷哼了一声:“我记得你以前就情意绵绵地说过喜欢我,这种鬼话,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一次?”她挥开他的手,一脚将他踢下床去:“伺候的不错,你可以滚了!”   天印半晌也没动一下,初衔白的手落在他刚才躺过的地方,濡湿黏腻,腥味弥漫。   黑暗中两人的影子都沉默而僵持,像是在对峙,直到地上的天印缓缓吐出口气来,另一道影子才微微有松弛的迹象。   窗外忽然有火光闪过,初衔白只注意到那一瞬天印惨无血色的脸。她转头紧盯着窗户,有清浅的脚步声传入耳中,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作者有话要说:要师叔低头真难,这一章折磨死我了(我才不承认是写H疙瘩了的原因呢﹁_﹁)   明后天又要出差,这章多更点,在外如果能更就更,不能的话就等周末哈,抱歉抱歉,其实我内里还是个勤奋的孩纸好么>_< 50第五十章   那阵脚步声虽然急促,却很分散,看来这些人武艺高强,但对初家山庄并不熟悉。   初衔白立即坐起,刚穿好衣服准备下床,已被天印按住手。   “你干什么?”   他拿过靠放在床边的霜绝:“你留在这儿,我出去看看。”   “要你装什么好心,滚开!”   初衔白推开他下床,忽然“嘭”的一声巨响,房间的窗户已被撞开,有人挥着刀过来。窗外火光反照,映出床边两人凌冽的双眼。   来人脚步一顿,显然没想到房内有人,如无头苍蝇找到了目标,几步窜了过来,然而刀刚举起却一头栽倒了下去。   初衔白收回尚未拍出的那掌,人已被天印扯着背到背上。   她忍不住冷笑:“你不觉得现在再来护着我,已经太晚了么?”   天印从那人身上抽出剑:“只要你还活着,就不算晚。”   初衔白不屑地哼了一声。   二人贴着回廊朝火光聚集的反向走,山庄内的人已经被惊动,一时间呼喝之声不断,火光更亮,大概来人已不打算隐藏了。   之前初夫人院前被天印撂倒的几个看守都已醒了过来,严密地护在院门前。其他地方都不重要,只有她住的地方是初家重地。这一年来初衔白不在,打初家主意的人多得是,大家都已有经验,所以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天印背着初衔白一路疾走,路遇拦截,一连斩杀了两三人,才知道这些人是武林人士。   “看来他们这次是打算围剿到我老家来了。”初衔白伏在他肩头冷哼。   天印没有答话,实际上他已有些脱力,只是在强撑着罢了。深知此时不能停留,他一鼓作气背着初衔白走到初夫人的院子,闰晴已经带着几个姑娘跑来。   “公子,忽然来了不少武林人士,看来又是来逞凶的!折华折英已经带人应战去了,我来保护您……”走到近处才发现背着她的人是天印,她的眼神有些怪异:“这是怎么回事?”   “你带姐妹们守在门口,别让那些人进入藏书阁就行了。”初衔白直接忽略了她的问题。   天印正要带她进入院门,一群人已蜂拥而至,火光冲天,为首的正是青城派的尘虚道长。....   “初衔白!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诈死,今日我们要除了你以正武林风气!”   闰晴呵斥上前一步,抽出剑呵斥:“好大的口气,你们口中的武林风气就是大半夜来偷袭,还以多欺少么?我呸!”   尘虚道长还想与她理论,旁边有人插嘴道:“道长无须与她多言,直接杀过去!”   又有人附和:“没错,此等魔头,死有余辜,跟他讲什么礼数规矩,直接杀了便是!”   尘虚道长被说动了,甩了一下拂尘:“好,废话少说,上!”   一群人呼啦啦冲过来,忽然有人眼尖瞄到天印,嚷嚷得更厉害了:“是唐印那个伪君子!果然狼狈为奸!大家一起上,别放过他们!”   初衔白见状仍旧不慌不忙,呵呵笑着对天印道:“你现在肯定是在考虑是否该将我丢给他们,自己好趁乱逃走。”   天印微微一笑:“若在以前,我真的会这么做,但现在不会了。”他将她放下来,握剑挡在前面:“我发现承认要比否认容易的多,而一旦承认,接受起来则要更容易。我知道自己是个坏人,已然无可更改,但我说过爱你的话,也同样无可更改。”   初衔白阴沉着脸不做声。   天印挥剑迎了上去,一旁的闰晴这才惊醒,诧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初衔白,还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天印之前那么骄傲,居然会当着外人说出这番话来,委实教人惊讶。   毕竟是以一挡百,天印浑身是伤,又只有右手能活动,一通快剑使下来,很快就落在了下风,但也没能让他们接近的了。上次和尘虚道长一起围攻过他的“金刚身”武家老二这次下手更毒辣,板斧在手,几次险险地擦过天印面颊,见削了他几根发丝下来,大受鼓舞,周身一转,直砍他后腰。尘虚道长的拂尘从前方扫来,一前一后,天印避无可避,眼看只能弃车保帅,侧身闪避的话,那样虽要被砍断一只手臂,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谁知偏头之际却见初衔白那里也受到了攻击,紧接着眼前白影一闪,身边的武家老二已经倒地不起。   初衔白从他的天灵盖上收回手,一掌拍向身后攻过来的人,顺势夺了剑,与天印退到一处。背部相贴,她低声讥笑道:“师叔是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床上了么?怎么如此不济呢?”   天印低低一笑,眼随心动,忽然沉声道:“你左我右!”   话音未落,二人左右散开,各攻半边,可做的与说的不同,他自己往左,初衔白却是往右。等二人再退回一处,他故作叹息道:“我就知道你要跟我作对,我叫你左,你偏要往右。”   初衔白阴笑着磨牙:“是啊,师叔对我真了解。”   天印抬头看着从天而降的几个高手:“那这次我上你下?”   “呸!你在下面还差不多!”初衔白踹了他一脚,直接踏着他的肩膀冲天而起,一剑扫过,来人如残枝落叶,惨嚎跌落。   天印在下方解决了几人,伸手接住她,顺势揽住,喘着气低声道:“你若真喜欢在上面,下次给你机会就是了,用不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求。”   初衔白一剑挥向他脖子,天印侧头避过,身后来袭的某人已经身首异处。   他长剑撑地,虽然刻意压制,也仍旧可以看出疲态,剑身上血渍蜿蜒,淋漓没入地中,有别人的,但更多的是他自己的。   也许人只有在最后时刻才能剥开迷惘,天印虽然在笑,心里却很荒芜。他算计的,失去的,困惑的,顿悟的……沉沉浮浮,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明白什么才是该珍惜的。   但这份珍惜已无法持久……   剑晃了晃,冲过来的人在微曦晨光里看来像是一分为二了,他的膝盖软了一下,就要倒下去,被一只手拉住。   “果然还是无能!”初衔白一手提着他,挥剑快如闪电,迅速后退。院门忽然洞开,奋战中的护院都吓了一跳,转头却见初夫人站在门口,朝初衔白朗声唤道:“青青,快进来!”   初衔白一怔,转头见她神色清明,心中大喜,扯住天印飞跃过去。   闰晴断后,一剑挥开后路,跟着退入,那些人岂肯放过他们,迅速冲上前来,尚未到门口,忽然地面下陷,全都跌了下去,一时惨号不断。   尘虚道长连忙刹住脚步,拦着后面的人道:“有陷阱!初家夫人果然有一手,难怪初家山庄至今完好无损。”   其余的人见状都有些没底:“那我们要怎么办?”   “等吧,等前院那边的帮手来了,我们再杀进去。”   所谓前院那边的帮手们,此时正在跟折华折英等人混战。初家山庄不比当初了,能派上用场的人并不多。折华武艺虽高,但之前受伤太重,折英又护着他,所以打头阵的几乎就是折英一个人。   双方正厮杀地不可开交,忽然有个白衣翩翩的身影冲入阵中来,大声叫道:“武林盟主到了,诸位快停手!”   折英一听还以为又是帮手来了,心中火起,一剑挥了过去,白衣人轻功不错,险险避开,惊怒不已,反身又朝她袭了过来,一掌还没拍上去,忽然又收了手,在她面前站定,没好气地骂了一声:“原来是你这个丑八怪!”   折英长剑一抖:“你说什么!”   “呃……我什么都没说……”   身后有人不耐烦地嚷嚷:“这不是听风阁的楚泓嘛,你说武林盟主来了,人呢?不会是故意蒙我们的吧!”   “没错,我看盟主和尹阁主都很奇怪,甚至有些站在初衔白那边的意思呢!”   立即有人反驳:“呸,胡说什么?盟主才不是那种人!”   眼看这群人自己就要内斗,楚泓连忙推了一下折英:“快走啊?”   折英盯着他的脸,十分错愕:“你说什么?”   楚泓心想这丑八怪大概是被自己的样貌给迷住了,于是潇洒地旋身而起,简洁明了地说了个字:“走!”顺便补赠一个千娇百媚的回头。   折英皱着眉一脸嫌弃,但还是趁机拉着折华朝山庄里面退去了。   众人见状又纷纷要去追赶,却被一道声音生生阻止了脚步。   “谁再往前一步,就是与青云派作对。”   段飞卿曾答应初衔白三日后来还最后一个人情,便是知道这群人要来袭击初家山庄,但没想到他们会连夜偷袭。他端坐马上,面无表情。正对着他的是初家山庄高悬的门额,在鱼肚白的天色里,肃穆而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啦~~~~~~~~~~~~打滚求出水,表霸王嘛,留言就是动力啊T_T   PS:前面的积分送了哈=3= 51第五十一章   初夫人命闰晴带着人守在院中,只叫初衔白一人随她进屋说话。....天印已经意识混沌,初衔白见他身后沿途都是血渍,料想他身上的伤口已裂开,便随手扯下他的衣角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抬头却见初夫人一直瞧着自己,她立即擦去手上血迹,将天印丢在门口就进了门,竟有些心虚之态。   初夫人将门掩好,叫她走近:“这次我好像糊涂了很久。”   初衔白苦笑:“是啊,您连我都不认识了。”   初夫人挨着桌子坐下,叹了口气:“今日这群人来袭,忽然叫我想起你出事那年山庄遇袭的事,大约是刺激了一下,才叫我清醒了。我现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只怕是大限将至了。”   初衔白在她身边蹲下,手搭着她的膝盖:“怎么会,您刚才叫我‘青青’,不是‘阿白’,这不是说明您越来越清醒了么?”   “但愿吧……”初夫人似乎想摸摸她的头,手抬起来又不自然地收了回来:“有件事趁着清醒我一定要告诉你,但外面不知能支持多久,我只能长话短说了。大概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日折华来找我,说他得到了一本秘籍,里面是至上的武功,他练了一段时间,但你说那功夫与他内力不合,也许会走火入魔,他便放弃了。那秘籍我看过一部分,确实高深,但极其难练,只怕练不好最后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如今折华又几次来询问此事,我总觉得他忽然出尔反尔很不对劲,便想提醒你注意他,奈何我脑子总不清楚。何况这些武林人士一直贪图我们初家绝学,若有一日真被他们攻进来,发现了这秘籍,只怕会惹出大祸。”她贴过来,在初衔白耳边低声道:“那本秘籍我藏在藏书阁下面了,但已记不清具体位置,你知道那里的密道,待会儿你进去避避,顺便把那本秘籍找出来销毁,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初衔白也早就怀疑折华,但从未想过还有这层,来不及消化这消息便急忙道:“您与我一起去么?”   “我要坐镇,如果山庄里两个主子都不在,下面的人会怎么想?”   “那您是要我丢下母亲自己去避难?”   初夫人板起脸来:“谁让你无能,弄得这一身伤回来!”   “……”初衔白赧然地噤了声。   “我没空问你之前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你能活着回来不容易,初家山庄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初衔白还活在世间一日,初家就还能在江湖立足一日。//**//”   初衔白垂着头不做声。   初夫人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我当初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是不是!”   初衔白浑身一震,整了整衣襟,恭恭敬敬朝她跪了下去:“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初夫人的眼神柔和下来,终于摸了摸她的头:“从今天起,你可以不用强迫自己做男人了,过去是我的错,今后的路,你自己走。”   初衔白半晌无言,门外忽然传来闰晴等人的惊呼声,她这才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初夫人,后者朝她点了点头。   外面喊杀声又起,初衔白走到门边时,面色已经恢复沉静。门一拉开便见院门已被攻开,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昏睡的天印,想想还是提起了他。留他在这里,只会惹得这群人更发疯似的攻击过来,初夫人反而有危险。   朝藏书阁退去时,闰晴等人立即退守到门边,严密地护着初夫人。初衔白朝为首的几人看了一眼,一一记在心里,若是今日她母亲出了事,回头这些人谁也别想活命。低头再看一眼天印,她恨意又起,若不是因为他,她又怎会落得如今这种需要躲避的地步?   藏书阁最里层的书架后就是密道入口,极其狭窄,多年无人进入,已经封得很死。初衔白琵琶骨断裂,自然不能用力太过,取了霜绝要借力撬起石板,已有人先她一步握住剑柄。   “我来。”天印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翻身坐起,右手握住剑柄猛一用力,石板翻起,他忍住胸口涌上的腥甜,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初衔白看他一眼,一脚将他踹下去:“你先。”   下面是台阶,还好并不太陡,天印摔得不重,只是更觉头晕了。初衔白下来时,他已经勉强站起,就着口边的光亮取了火把点燃,率先朝前走去。初衔白将石板合上,跟上他的步伐,并不与他说话,但仔细看了他身后,他已没再流血。   密道不窄,不过很低矮,天印和初衔白都必须要低下头才能前行。天印知道长时间做这动作会引起她伤口疼痛,便刻意加快了速度,前方有空气流通,应该是有更宽敞的空间才对。   果然,没多久二人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很幽静的山谷,居然是露天的,中间杂草漫生,却并不潮湿。几棵苍天大树在顶上盘结,亮光投下来,斑驳交叠。   “原来初家山庄有这样的地方?”天印有些诧异。   初衔白白他一眼:“不然也配叫山庄么?”她扫视了一下周围,寻找着那本秘籍可能在的位置。   这里四周山壁都建了暗格,里面的藏书才是真正的绝学。她幼年时就被父亲带入这里参阅无数,受益良多,甚至后来有一些成书是她本人写成的心得,但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带另一个人来这里。   她看了一眼天印,忽然冷笑起来:“师叔,你不是一直想着称霸武林么?看到没有,这里的藏书足够让你梦想成真了。”   天印转头看她:“别的梦想也能成真么?”   “哦?我倒不知道,除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你还有别的想要的。”   “有。”天印微微一笑:“你。”   “……”初衔白冷下脸,转身朝一面山壁走去。   天印见她不理自己,只好转头站到另一面墙壁下。靠着坐下后,随意拍开身边一个暗格,抽出里面的书翻了翻,居然是崆峒派的上乘武学。再拍开另一个,是早已失传武林的顶级轻功罗刹诀。他笑了笑,果然是好地方,难怪外面那群人如此向往。可惜他时间不多了,不然还真想好好学一学。   初衔白已经提起内力飞身向上方探去,天印看到不禁皱眉,一直使用内力终究还是对伤势不利的。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边的山壁,起身提了口气,飞身而上。一口气拍开十几个暗格,大部分都是空的,还有几本都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个十分特殊,天印几乎一眼就看出异常,伸手取过纳入怀里,悄然落地。   初衔白一无所获,转头问他:“你发现什么没有?”   天印眼珠一转,摇了摇头:“没有。”   初衔白蹙起眉头,走过来随意找地方坐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不是说折华在密林里就有问题了么,是怎么回事?”   天印有些意外:“你已经跟他在一起,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吧?”   “哼,是你自己告诫我不要再相信任何男人的话,我当然不会再相信你,但是你可以试着用可靠的理由来说服我。”   “理由……”天印摸了一下胸口,摇了摇头:“算了,你不是个会演戏的人,告诉你只会打草惊蛇。”   “怎么,现在你会用一副好人嘴脸来敷衍我了。”   天印笑了,颇有些情意绵绵的意味:“你若喜欢好人,我也可以扮演,你知道我最擅长这个了。”   初衔白默默看着他,二人忽然就陷入了沉默。紧接着,沉默里又绵延出几分肃然,两人的视线移向来时的通道,再对视一眼,俱是面色凛然。   “他们可能已经冲进藏书阁了。”初衔白起身朝通道走:“我还是要上去看看才行……”   她脚步戛然顿住,转头瞪向天印,他居然趁她不备点了她的穴。   “你不用上去。”天印伸手脱她的衣服,初衔白的脸都绿了。但他脱完她的外衣,只是披在了自己身上。“我替你上去。”   天印已走到通道口,初衔白恶狠狠地道:“我说过了,你现在做什么都太迟了,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   天印忽然折身走回来,揽住她重重地吻了一口,退开时一脸笑容:“我也说过,我并不稀罕你的原谅。”他抚了抚她的脸:“放心,这次我是心甘情愿的。”   初衔白一愣,他已快步走入通道,身影没入黑暗,脚步极轻,很快就听不见了。   外面喊杀声越发激烈,但很快又低落下去,没多久,头顶斑驳的光亮里开始有了阳光。初衔白堪堪冲开穴道便快步冲到入口。   藏书阁里遍地尸体。   她将入口掩好,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天印踪迹,连忙走到门口,折华正带着人过来,见到她很欣喜:“青青,原来你在这里,没事吧?”   “没事,我娘呢?”初衔白脚步不停,一路走出门外,混战已退出院外。   “夫人受了点轻伤,但并无大碍。”   她松了口气,转头去找天印,仍不见他踪迹。   “天……”那个名字在喉间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折华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语气有些心疼:“你怎么了?穿的这般单薄。”   她的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不言不语。   折英快步从院外走来,一见初衔白就长舒了口气:“公子原来在这里,刚才看到那个白衣人,我还以为是你被包围了呢。”   “他怎样了?”   折英摇摇头:“我没看清,他速度太快了,那群人被引出庄外去了,不过段飞卿就在外面,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初衔白拢了拢衣裳,情绪尽敛,伸手搭住折华的手臂,轻哼一声:“那就随他去,死了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也忙得要shi,才码完更上来,来不及回复留言,也来不及抓虫了,不过积分都送了哈=3= 52第五十二章   天印一路被追杀至庄外,已是精疲力竭,却见前方还杵着乌压压的一群武林人士,心中顿感不妙。他现在的情形,能拖住后面的追兵就不错了,前方的人若再出手,届时前后夹击,就真的没机会活命了。   然而奇怪的是,那群人并没有加入的意思,后面的人虽然呼喊了半天,他们也只是观望着,并没有动作。   天印倏然停下脚步,望向人群中央,终于找到了原因。   段飞卿打马而出,背着长剑的身影挺拔孤峭,他什么都没说,只挥了一下手,身边黑影攒动,很快就将天印围入圈子,后面紧追而至的武林人士们都停了步子,发现那群黑影都是青云派的人后,面面相觑。   “到此为止吧各位,如今不是内讧的时候。”   “内讧?”尘虚道长拂尘一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才有力气接着道:“盟主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难不成您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纵容那个魔头吗?”   段飞卿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冷静:“道长为武林除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方法未免太过极端。初衔白身负血债不假,用围剿的方式却实在为人不齿。各位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趁夜偷袭、以多欺少,这种行径若是传出去,只会叫世人看笑话吧。”   众人慑于盟主之威,即使有人不满也不敢多嘴。尘虚道长老脸通红,憋了半晌终是没能反驳,只好避重就轻:“那盟主何来‘内讧’一说啊?”   段飞卿抬手朝西边遥遥一指:“因为中原武林此时不该将矛头对内,而该对着蠢蠢欲动的魔教。你们虽然对初衔白不齿,但放眼武林,她是唯一一个曾受衡无招揽的人,光凭这点,她也有存在的价值。”   尘虚道长有些不敢置信:“什么?”   “衡无会招揽她,说明他忌惮她,而你们现在杀了她,只会帮他除了一个障碍,这种行为等同引狼入室。”   “……”   “而且……”段飞卿指了一下天印:“你们追了半天,都没认出这不是初衔白么?”   “啊?!!!”尘虚道长踮起脚尖朝包围圈里仔细一看,差点厥过去。“这这这这……咳咳咳……其实我早发觉不对了,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旁边的人立即投来鄙视的一瞥:“道长,刚才明明是你追得最急最欢来着……”   “……”   段飞卿拍马朝包围中心而去,青云派的人立即让出道路。他在天印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我知道你能活着出来,或早或晚而已,不然就枉费我等在这里了。”   天印拄剑站着,苍白的脸上笑意不减:“原来盟主现身竟是为了我么?我还以为你是来救初衔白的。”   段飞卿朝初家山庄望了一眼:“她当初差点因我而死,如今债已还清,以后两不相欠。至于你,”他勒马转头,缓缓离去:“一个月后你若还活着,就到青峰崖找我,我给你留条后路。”   天印对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青云派与唐门历来是宿仇,我祖父杀了你祖父,你父亲杀了我父亲……这么多仇怨积压在一起,你居然要给我留后路?”   段飞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留着你自然是有用的,不过那还要看你有没有命来拿了。^//^”   青云派的人毫不拖泥带水,立即随他离去,天印立即就失去了防护。   尘虚道长最先反应过来,精神大振:“盟主的意思我懂了,初衔白暂留一命,天印就不用忌讳了,大家除了这个伪君子!”   众人恍然惊醒,阵势摆开,又冲了过来,天印回身斩杀了几人,身上难免又添了彩。   旁边的大树上,尹听风悬着双腿坐着,边嗑瓜子边催身边的楚泓:“记详细点儿,今年武林大会的看点全在这儿了,回去好好整理整理,这次的武林谱绝对有卖点。”   楚泓下笔如飞,脸上沾了墨渍也浑然不觉,忽然停下来问:“公子,你看半天了,救不救人啊?”   尹听风“嘁”了一声:“为什么要救?他这种混账死了才好,到时候我就大摇大摆把初衔白娶回家,让他到阴曹地府后悔去吧!”   楚泓悄悄咽了咽口水,心想你娶初衔白时能不能不要把那个丑八怪带回阁里,他瘆的慌……   尹听风又优哉游哉地又嗑起瓜子,忽然眼神凝住,老远的,他望见初家山庄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白衣当风,裹在瘦削的身子上,叫人担心她会随时摔倒下去。   “哎呀,我未来娘子来了。”尹听风扶着树干站起来,遥遥朝她挥手:“哎,娘子,你来看为夫了吗?”   初衔白朝他看了过来,脸上露出笑容。   下方顿时传来怒吼:“听风阁主居然在这里袖手旁观!这算什么?”   楚泓埋怨地看了一眼自家公子。   尹听风无所谓地摊摊手,又坐回去,瞅着初衔白继续嗑瓜子,这次没一会儿又停了。   “咦,阿泓,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人啊,还是我看错了?”   楚泓停下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对着他们的树上倚着一个人,枝叶茂盛,只露出他一角紫色衣摆。他担心看错,还揉了揉眼,又在脸上添了几道墨渍。   “没错啊公子,应当是唐门的人。”   “哦……”尹听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醒悟般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那还不快撤,唐门的混蛋肯定又要下毒了啊啊啊啊!”   楚泓忙不迭收起东西跃下树去,偶然间已经瞥见树上的人露出脸来,这张漂亮的脸他见过一次,貌似他一直叫天印“少主”来着。   “走!”四周黄烟弥漫,尹听风果断扯起楚泓的衣领躲远。   树上的珑宿趁着众人七倒八歪之际,甩出绳索缚住天印,将他向上拉起。天印身上又挨了两剑,已经无力厮杀,被吊起来时,颓唐的像是风中残絮。他勉强偏过头望向初家山庄,闭眼之前,视野里只有那身白衣……   “青青,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折华飞身上了屋顶,见到初衔白在,松了口气:“快下去吧,我听说段盟主放话保了你的命,我们现在没事了。”   初衔白的视线落在远处,并没有看他,忽然道:“折华,我记得你说过要把我们的事定了,还算数么?”   折华一愣,几步走过来:“当然记得,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刚好我娘清醒了,改日我便公布我是女子的身份,我们便把日子定了。”   折华喜不自胜,自身后环住她,心满意足地叹息:“我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初衔白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勾着嘴角低声附和:“谁说不是呢……”   天印被珑宿背着一路疾奔,他陷在沉沉的梦里。   十里长夜,伸手不见五指,是唐门训练他的地狱么?啊,不是,前方有光亮。   顺着指引走过去,忽然听到有人叫他。他疑惑地站定脚步,转头去看,有个女子一路朝他奔跑过来,身上一袭蓝衫,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刚靠近就一头扑进他怀里:“师叔,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你是……”他有些迷茫,那张脸很熟悉,他却叫不出她的名字。   “我是千青啊,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居然把我忘了啊。”   “千青……”他心里涌出欣喜,想要抬手摸摸她的脸,那张脸的神情却变了,邪邪的笑着:“千青?师叔,千青已经被你杀了。”   “……”   “太晚了,就算你死,我也不会原谅你!”   她转身就走,天印想去追,却提不动脚步。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遍地鲜血,他早已瘫坐在地,脚筋不知何时已被挑断,喉咙想呼喊,却疼得厉害,手摸到锁骨,琵琶骨也断了……   报应到了么?   “少主!少主!你清醒点!”   似乎有人在叫他,他想睁开眼睛,却没力气。   “天印!快醒醒啊!算了,你让开点,我来!”   身上一紧,有人提起了他的衣领,紧接着一阵凉水当头淋下。天印皱紧眉头,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天印!能认出我是谁吗?”   四周树木环绕,头顶一方天空秋阳高照,应当是在树林里。女子身上的馨香萦绕在鼻尖,他看着那张脸扯了扯嘴角:“金花……”   锦华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反驳说自己叫“锦华”,但终究住了口。不是觉得不合时宜,而是那个名字她已经不配拥有了。   她丢开水壶,将天印拥在怀里,拍拍他的脸:“振作些,我传信给玄秀了,她应该就快到了。”   天印望着头顶蓝天苦笑:“难为你还肯为我奔波。”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心没肺么?”她托着他的头枕在自己双膝上:“怎么样?刚才没吸进毒气吧?”   天印摇摇头:“没什么,暂时还死不了。”   “哼,就知道你这种祸害命长!”   天印笑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指了一下胸口:“我衣襟里有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帮我说说它的来历。”   锦华伸手到他怀里探了探,拿出来一个扁平的方形盒子,表面已经被她刚才泼的水弄湿了。抬袖拂去水渍,上面的花纹清晰的显露出来,她顿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这是圣教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我从初家山庄拿出来的。”   锦华皱眉:“初衔白的事我听玄月说了,你还敢从她手上骗东西?”   天印轻轻喘了口气:“我看到那花纹就认出这是魔教的东西,反正留着对她也不是好事。”   “你总有理由!”锦华瞪他一眼,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秘籍。她刚看到名字就慌张的惊呼了一声,转头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人才低声嚷嚷起来:“化生神诀,这居然是化生神诀!”   “化生神诀?”天印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不解:“什么东西?”   “我初入圣教时就听说过这个传说,圣教的第一任衡无是中原人,曾融会贯通各派武艺练成化生神诀,被追杀逃至西夜国自立门户。他过世时立下门规,要求每任衡无都要练成此功才能登位。但是化生神诀极其难练,后来就演变成只要能练成化生神诀就能成为衡无。再到后来,有居心叵测者练不成神功又想占着位子,便用神子下凡的传说来愚弄百姓,居然还很有效果。不过这种人从不轻易展示武功,生怕被人瞧出来。”   天印仔细想了想,心中已经有数:“那这届衡无练成没有?”   “谁知道啊,他继任衡无时我早就跑到中原了,何况他总是失踪,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呢。不过听说他非男非女,八成也是靠那个神话撑着,应当是没练成。”   天印恍然:“难怪他如今会现身,恐怕就是为了找到化生神诀。”他忽然想起初衔白之前在暗格里寻找着什么,也许就是这个。难道不是她弄到手的?否则怎么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儿。他将秘籍仔细收好纳回怀里,心中已有了计较。   珑宿刚提着水回来,远处便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锦华抬头看了一眼,扶住天印的胳膊:“肯定是玄秀来了,我要走了,若是被左护法发现就糟了。”   天印点点头:“你自己小心。”   锦华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天印,你要好好活着。”   天印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放心,我一向最惜命了,何况现在,我更想活着了。”   锦华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道:“你变了。”说完她又娇俏地笑了,飞奔出去老远才传来后半句话:“变得这么情意绵绵,真恶心。”   天印忍不住笑起来,身后的珑宿忽然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少主……”   他警觉地转头,马蹄声已止,有人踏着树叶缓缓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网络修好鸟,终于能更了,反正只要没意外都会日更哒,有啥情况我会及时在围脖通知的,群MUA~   前面带积分字样的都送分了,有的评写得非常精彩也送分了,如果有遗漏的话就把评顶上来,我会补赠的,摸摸~   唔,下章还没码出来,继续摸鱼去…………TAT 53第五十三章   天印在看到来人的刹那脸色就沉了下来。珑宿也神情不佳,甚至一手已移到腰间取出了暗器。   “呵呵呵……”银铃般的笑声回响着,身着黄裳的少女笑容明媚,将这深秋的早晨的阳光都给比了下去。   “天印师叔,不用这么紧张吧。”   珑宿上前一步,横挡在前:“妖女,那日就是你害我们少主被刺伤的!”   天印咳了一声,暗示他别冲动:“谷羽术,为什么来的不是你师父?”   谷羽术以袖掩口:“师父她老人家太忙了,我觉得这种场合,还是我来比较合适。”她一步步走近,到了跟前,冲绷着脸的珑宿甜甜的笑了笑,眼中媚波如水。   珑宿冷笑:“少给我耍花招,你以为我是那些急色的‘正道’?”   谷羽术这才板了脸:“你可别不知好歹,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们少主。”   珑宿刚要反驳,被天印打断了:“那就有劳了,希望这次你别让我失望才是。”他站起身来,脱去早已残破脏乱的白衣,拢了拢长发,朝谷羽术抬了一下手:“走吧,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谷羽术有些不悦,他这般轻松,倒让自己先前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控制给打破了。不过瞬间她的脸上又堆满了笑:“还是师叔您有见地,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治好你的。”她转头斜睨一眼珑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个稳妥的地方啊,你不会想让你们少主在这林子里养伤吧?”   珑宿忽然出手,快如闪电,左手捏住她下颚,右手塞了粒药丸进她口中。“你最好长点眼力,要是敢再害我家少主,就让你陪葬!”   天印虚弱地一笑,却似极为开怀:“不错,心细如发,珑宿,我很看好你。”   谷羽术捂着脖子咳了许久没能把药咳出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三人一起出了林子,由谷羽术带路,走了不出一里路,便发现有间猎人盖得简易茅屋。   珑宿扶着天印落后一步,低声道:“少主,她这般熟悉路径,会不会有陷阱?”   天印笑笑:“就算有,你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么?”   珑宿咬了咬牙:“回派后我就去学医!”   天印哈哈大笑。   谷羽术转头看过来:“师叔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天印指着茅屋道:“我忽然觉得,与人携手居于青山深处,还真是件逍遥至极的事啊,却不知有谁能看得起我,给我这个机会呢。”   谷羽术眼神微闪,却只是微笑,并不答话,又继续朝前走了。   天印蹙了蹙眉,对珑宿低语道:“看来比你想的还糟。”   珑宿一愣:“少主何出此言?”   “她这个人只会对有利于自己的人亲昵,刚才这番试探,她显然已经不再寄希望于我,却出现在这里为我治伤,只怕是另有所图。*.天印想了想,对他道:“你去找找玄秀,若是找不到,找任何一个武林人士过来也行,谷羽术图名声,不会当着外人惩恶。”   珑宿有些担忧:“可是少主您一个人在这儿……”   “无妨,她一个小丫头而已,我还能应付得了。”   谷羽术已走到门口,遥遥朝他们招手:“快过来啊,伤势拖久了可不好。”   天印拍了一下珑宿的肩:“早去早回。”说完朝谷羽术走去,努力让脚步轻盈,摆出毫无负担之感,谷羽术果然多看了他几眼,似乎在确定他的状况,看来心中还是存着几分忌惮。   进了屋,入眼就是一张门板做成的床,上面铺了层稻草,其余就是一个泥土垒成的灶台,凹凸不平,上面扔了一只破碗,已经落了一层灰。   “咦,师叔您的跟班呢?”谷羽术掩门之际,诧异地问了一句。   “我交代他去置办些东西,好歹是唐门少主,我也是会享受的。”天印伸出跟手指在灶台上一扫,嫌弃地撇撇嘴。   谷羽术在天殊派时就知道他为人有些讲究,此时见他虽然形容憔悴狼狈,却不忘将衣裳整理地齐齐整整,心中自然也就不再怀疑了。她从门后取了早放在这里的包裹,取了一些药品出来,指了指床:“师叔,我先给你检查一下伤口吧。”   天印乖乖坐了,解衣任其察看。谷羽术这次倒完全没有之前对他勾引献媚的种种举动,脸绷得紧紧的,甚至叫人觉得她还真是个救济苍生的好大夫。   “背后中的那一剑最重,伤口还没长好,左臂断裂,需要接骨,其余都是些外伤。”谷羽术不咸不淡地说完,平静地给他上药。   天印也不多言,只是不动声色地在观察四周,既然她早来过这里,有什么企图自然也都该准备了才是。   谷羽术却没什么异常,忙完就去熬药了,为了通风还敞开了门。天印的戒心更重了,她越是表现的寻常,才越不寻常。   屋子实在太小,药熬没一会儿就充斥了满屋药味。天印接连几天没好好休息,原本已疲累到极致,却不敢放松,此时被这味道一熏,竟有些昏昏欲睡。他心中陡然警觉,却已来不及,没一会儿便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师叔?天印师叔?”谷羽术蹲在他身边摇了摇手,见他睡得深沉,满意的笑了笑,起身朝外走去。   这一觉睡到半夜才醒,天印睁眼的刹那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借着灶台上豆大的灯火看清周围,才想起之前谷羽术的所作所为。   显然谷羽术并不害怕自己的行径被发现,因为她此时就坐在灶台旁,笑盈盈地看着他。   “师叔,看来你许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怎么,被千青折磨的很惨么?”话说到这儿,她像是忽然惊醒般道:“啊错了,现在该叫她初衔白才是。啧啧,师叔您真是好谋划,居然还特地捏造个假身份来混淆视线。我说当初见您对她那态度怎么奇怪的很,现在才明白,原来你一早就打着她的主意呢。在您眼里,她应当就是个值钱的宝贝,好好的护着,除了你谁都动不了,是不是?”   天印翻身坐起,理了理衣摆:“说到这个名字,你不心虚么?劝你出行注意些,初衔白可不是善人,你以为她会放过你?”   谷羽术的脸色白了白,却仍旧强撑着:“呵呵,多谢师叔提醒了,这些先不说,我这趟出去,倒是给您带了样好东西来。”   天印凝神听了听四周动静,没有察觉珑宿的行迹,面上却仍是一片风平浪静:“哦?是什么?”   谷羽术从衣襟内取出一只绣着精致花纹的小包,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小包打开,里面是两只小瓷瓶,一只青瓷白底,一只却是黑乎乎的。谷羽术以手半掩,只取了那只青色的小瓷瓶出来。即使如此,天印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唐门的东西。   谷羽术捏着那只小瓷瓶对他摇了摇:“当初在客栈下毒被师叔您识破,我还奇怪,后来知晓你是唐门的人,才明白缘故。既然师叔熟识毒药,该知道这瓶装的是什么。”   “青瓷瓶一般只装解药。”天印淡淡道。   “没错!不愧是唐门少主!”谷羽术赞赏地看着他,表情渐渐转为引诱:“那你可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解药?”   “自然不是普通东西,不过我没心思猜。”   谷羽术故作俏皮地耸耸肩:“好吧,我直说了,这是鸢无的解药。”   天印眼神一亮。   谷羽术见状不禁得意:“师父告诉过我了,您中的是鸢无,这种毒药会让你内力全失,最后成为废人,或者一命呜呼。她老人家一直记挂着这事儿,四处寻找解毒之法,还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猜怎么着?”她像是在对朋友说着什么趣闻,满脸笑容:“师父以前跟贵派掌门交往甚密,此事无需我赘述了,唐知秋还真是有意思,与师父分开时,送了两样东西给她,这两样师父一直没仔细看过,那日忽然想起,翻开一看,居然是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毒药是什么师父没细究,解药却被她勘破了,应当可以解鸢无无疑。”   说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真奇怪,你们唐门的人都喜欢送女子毒啊蛊的吗?也太不解风情了。”   天印细细推敲,按照唐知秋跟玄秀认识的时间来算,那时候应当刚有鸢无不久,唐知秋会给她这瓶解药也有可能,毕竟那时候这算是唐门的珍贵之物。何况那老东西行事向来没有章法,不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地爬上掌门之位,会送这种东西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用脚趾想想也知道谷羽术不会白给他好处,天印静静看着她,坐等后话。   “呵呵,天印师叔,您知道从师父那里偷出这个实在太不容易了,所以要得到解药,您也要付出点回报才是。”   天印点头:“言之有理,那你要什么呢?”   谷羽术心满意足地一笑:“我要你的内力。”   天印一愣。   “不过不是给我。”谷羽术侧了侧身子,她身后的地上,一个人躺在阴影里,不知已睡了多久。   天印一边暗责自己粗心,一边仔细去看:“这是……靳凛?”   “没错,我要你把毕生内力都传给他。”   天印心思一转:“为何?”   “很简单啊,他是好苗子,有希望成为武林高手。”谷羽术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心思太过狡诈,我掌控不了;段飞卿又太冷,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反倒是靳凛师兄一直对我死心塌地。我猜你可能已经得到初衔白的内力,靳凛如今也算是天殊派的准掌门了,再得到你二人的内力,连段飞卿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整个武林不就是他的了。”   天印恍然点头:“让我来猜猜,你大概是这么安排的:先以解药要挟我将内力传给靳凛,再脱光衣服搂着他睡一晚。靳凛是老实人,醒来后必然要对你负责,届时你便能正大光明地控制他。”   毕竟事关名节,被他这样直白的揭露,谷羽术脸上很难看:“哼,师叔真是厉害。”   “不是我厉害,我早就说过,你年纪太小,奢望太多,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天印轻蔑的一笑:“不如我教你一招。你应该等我传了内力给靳凛后,脱光衣服抱着我睡一晚,第二日便在靳凛面前哭诉,说我侮辱了你,唆使他杀了我。这样,一来可以掩盖你的所作所为,二来还能让靳凛博一个为江湖除恶的好名声,三来还能让他对你心生同情,怜爱有加。男人对于女人,只有爱才能长久,责任是长久不了的。”   谷羽术看着他平静的脸,眼里忽然露出惊骇之色:“你是不是疯了……怎么反倒还教起我来了……”   天印失望的叹息:“因为你实在笨的让我忍无可忍了,女人笨不要紧,至少要心狠,可惜你一样都没占。对我跟初衔白这种人,千万不能手软,要一击必中,否则死的只会是你。”   谷羽术又想起当初没救千青的事,手都哆嗦起来。被他这般一刺激,居然畏首畏尾起来了。   二人刚刚陷入胶着,谷羽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瞪他:“你这么说,不过是在故意扰乱我心神以拖延时间罢了!”她霍然起身,朝他走来,眼神已化为凶狠。   天印耳廓一动,忽然笑了一下。   门被砰地一声撞开,珑宿刚叫了一声“少主”,已被人一把推开。身着红衣的女人从他身后闪出,火一般冲过来,狠狠一巴掌扇在谷羽术脸上:“贱人!我天殊派的人你也敢动!”   谷羽术摔倒在地,眼神恐惧,捂着脸战战兢兢:“玄、玄月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憋出来了,一到重要情节就不卡不舒服斯基是肿么回事!   哼哼,不出水的话,我就关门放玄月啦!!!!!!!╭(╯^╰)╮ 54第五十四章   玄月真的是气急了,本来被珑宿这个唐门弟子缠住就够火大的了,到了这地方居然又听到这么一出好戏。....其实她已经算克制了,要是真按她脾气来,就是把谷羽术大卸八块也有可能。   靳凛是被她几脚踹醒的,迷迷糊糊地眨了半晌的眼睛才有些回神:“玄月师叔……怎么了?”转头看到谷羽术,他才算彻底清醒:“诶?羽术,我们怎么在这儿啊?呃……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玄月又补了他一脚:“你这个不争气的,简直丢我们天殊派的脸!”   珑宿移到天印身边扶起他,还不忘落井下石:“就是,大丈夫何患无妻,作为男人,的确丢脸。”   玄月银牙都快要碎了,扭头瞪了过来,视线却是落在天印身上:“哟,我倒没注意到,这儿还有个叛徒呢。”   天印微笑着冲她点点头:“师姐,多日不见了。”   “呸!谁是你师姐!”玄月唰的抽出腰间长剑,眼神忽而朝地上的谷羽术凌厉一扫:“先杀了你这个贱人再做其他计较!”   她的剑已经挑了过去,眼前却忽然横□一人来。   “师叔,千万别!”靳凛跪在她面前,满脸紧张。   “你……”玄月恨不能一剑砍下去:“你要气死我吗?这个贱人有什么好的!你是忘了青青临终对你的交代了吗?”   靳凛面露难色,转头看了一眼慌张的谷羽术,不忍的转过头来:“我想当时也许……也许她是真的救不了千青才……羽术年纪还小,您能不能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玄月气得呼呼喘气,一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字来:“你……你是真糊涂啊……你想想你师妹是什么样的人,她说过别人不好吗?她那时候都要断气了还提醒你提防这个贱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其中厉害吗?刚才我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这贱人为了名利打算利用你呢,你还以为她是真喜欢你啊!”   靳凛惭愧地垂着头:“可是……终究是一条人命……”   玄月一脚踹在他肩头:“你让不让开?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靳凛扯住她衣摆:“师叔,求您千万冷静,如果千青还在,肯定也不忍心的!”   天印看到此时,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以前的千青是不会。”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谷羽术身上:“师姐杀了她是替她解脱,不然就留给初衔白玩儿好了。”   谷羽术杏眼圆睁,惊恐地颤抖起来。*.   玄月越发火大,剑架在靳凛肩上,他却避也不避,僵持许久,她终于恼恨地摔了剑:“随你去!到时候你别后悔!”   靳凛松了口气,连忙示意谷羽术离开。谷羽术悄悄朝门口移动,还不忘担忧地看他一眼。   见她要出门,玄月故意对靳凛冷哼道:“你可以救她一时,却救不了她一世。休想我会让她好过,我马上便去找玄秀,问问她是不是眼睛瞎了,才收了这个徒弟!”   谷羽术顿时慌乱,折回来跪在她脚边声泪俱下:“玄月师叔,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玄月连个眼神都懒得丢给她:“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下次遇到,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谷羽术吓得不知所措,只好又以眼神向靳凛求救。   靳凛对上她的视线,终究还是移开了。虽然不知道事情经过究竟如何,但玄月的为人他是相信的,加上之前千青那事他还有些疙瘩,心中也认同让谷羽术吃些教训是好事,便没再求情。   谷羽术见再无希望,只好起身出门,转头之际,眼中的愤恨太过猖狂浓烈,终究还是不小心泄露了出来。   玄月并未注意,她已转身看向天印,不言不语,就这样与他冷冷对视了许久。   天印失笑:“师姐看来是有话要与我说。”   玄月手叉着腰,眼神蔑视:“是啊,真意外,你居然还活着。”   “实不相瞒,我自己也很意外。”   玄月哼了一声:“正好,上次没能清理门户,今日就解决了你!”她的脚尖挑起地上的长剑,横握在手,直刺他咽喉。   珑宿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招,根本来不及阻挡。所幸天印反应很快,侧首避开,就着空门突然贴近,左手扣住她手腕,右手化掌,当头就要拍下,却在她鬓边几寸堪堪停住。   玄月惊怒交加:“杀啊,为何要停手!”   “我不会杀你,”天印挑了挑眉:“且不说你是我师姐,初衔白太在乎你这个师父,为了她我也会留着你。”   “……”   天印撤回手,朝珑宿看了一眼:“走。”   玄月武功不敌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脸色难看至极。靳凛本想宽慰她几句,又怕再惹她生气,只有默默站在一边,神情尴尬。   玄月转头看到他,又是一肚子气:“还不走,留在这儿过年吗?”   “……”   珑宿随着天印一路疾走,直到横穿过林子上了官道,才停下来。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天印走得这么急切,甚至像在躲避一般,可刚才明明是他赢了啊。   “少主,怎么了?”   话音未落,天印已经软倒下去,珑宿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   “撑到现在了,看来我熬不过去了……”天印望了望夜空,黑浓如墨,无星无月。“如果我死了,一个月后你替我去一趟青峰崖,带一句话给段飞卿……如果可以,请他把那条后路留给初衔白。”   珑宿有些慌张:“少主,你怎么说这话?”   “你记住我的吩咐就行了。”天印喘了口气,又笑起来:“我当然会努力活着,说这些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珑宿这才连忙应下,还想问一下他接下来的安排,他已经晕过去了。   正是夜色最浓之际,荒郊野外的,想要找个落脚处也难,珑宿又怕再遇上玄月,只好取了烟火发了个暗信,召唤其他师兄弟前来会合,然后背起天印朝唐门别馆的方向走,能走多远是多远。   其实他这次是奉掌门唐知秋的命令来救人的,不过他跟着天印久了,比起其他师兄弟多少要积极些,当时其他弟子都埋伏在初家山庄后方,他独自一人去前方查探情形,刚好发现天印跑出来,这才有了机会。之后又遇上锦华,也是幸运。   这一路走到天亮,居然看到了集镇,珑宿松了口气,这里必然离初家有段距离了,玄月应当是准备去初家山庄的,当不会来这里才对。   天印仍旧没醒,珑宿试探了几次,还有呼吸,只是微弱。他睡得也不安稳,好几次呢喃梦呓,奈何听不清在说什么。   师兄弟们还没到,珑宿正打算去找间客栈住下,忽然看到当街有人骑马飞奔而来,青色素衣,面容沉静,不是玄秀是谁。   他本想开口唤住她,却见她身后又紧跟着来了几个武林人士,连忙背着天印闪身避到了旁边的客栈里。   那几个武林人士大概是刚从初家山庄过来,见到玄秀还对她未曾参加的事挖苦了几句。玄秀并未多做分辩,反而急切地问了句:“几位可曾看到在下的徒弟谷羽术?”   那几人俱是摇头,她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珑宿见没机会与她接触,只好先去问掌柜要了间房让天印休息,打算稍后出去跟着她。也不知唐知秋这次是不是善心大发了,不仅派他们来救人,还给了他一颗鸢无的解药带来给天印。奈何天印昏迷不醒,光是喂他服药吃饭就费了不少时间,珑宿自己又要休整,这般耽搁,出门时已经难觅玄秀踪迹。他只好原路返回,只要能找到谷羽术,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玄秀。   这一趟出去居然耽搁了一夜,天印也就安静地睡了一夜,最后是被小二敲门的声音给吵醒的。一醒来浑身都疼痛难忍,骨架像被拆散了一般。好在鸢无的毒性暂时又被克制了,少了几分痛苦。   珑宿不见踪迹,天印也没细究,拉开门,小二开口不是问他可要用饭,反而问了句:“这位客官可是姓唐?有几位公子找您呢。”   说话间,已经有几人走了过来,天印认出那是唐门弟子,冲小二点了点头:“对,是找我的,多谢了。”   小二离开后,那几人进门来,一一朝天印行过礼,也不多话,只等他吩咐。   天印问:“我们现在身在何处?外面情形如何?”   离他最近的一人道:“禀少主,此地离初家山庄三十里,那些武林人士已经离开初家山庄,暂时看来是风平浪静了。”   天印点点头:“那初衔白没事吧?”   “说没事也没事,说有事……也有点事……”   天印挑眉:“什么意思?”   那人皱起眉头:“我们来此时听说,她忽然广传消息说自己是女人,又说要下嫁他人。此时整个江湖都传遍了。”   天印愣住:“什么?”   “少主震惊是必然的,现在整个江湖都震惊着呢。”   天印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   她真打算嫁给折华了……   珑宿还没回来,众人都在客栈等待。有乖巧的弟子给天印熬了药,他喝完后回房休息,却没有躺下,在床边静坐了许久,伸手入怀,取出了那本化生神诀。   “也许我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你了。”他轻轻摩挲着书皮:“衡无……”   念出这个称号时,手指已经翻开扉页,岁月的印记扑入眼帘,泛黄的纸页,间或晕开的墨渍,极其简洁的文字记载,却也极为深奥艰涩。初夫人当时说的重要东西,应该就是指这个了,至于怎么落到初家的,他并不清楚。   练,还是不练。对现在的他来说,这太冒险,全看是否值得。   “少主!”外面忽然传来珑宿急切的声音:“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想睡觉,好想睡觉啊啊啊,抓个美人来侍寝啊~~~~~   唔,那啥,上章的JF送了T_T   美人儿来嘛~~~ 55第五十五章   “滚!滚开,你们这群骗子!”   初家山庄里又炸开初夫人疯狂的咆哮,初衔白在院外捂着耳朵无奈地望天叹气。”   闰晴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老远就唤她,见她没反应,只好小跑到跟前,拉开她的双手:“公子,啊不,是小姐。”她吐吐舌头,朝初夫人的院子努努嘴:“夫人还没同意您跟折华的婚事是不是?”   “唉,她要是能说句不肯倒好了,刚好没几天又犯病了。”初衔白拍了拍额头:“我是拿她没办法了。”   闰晴也跟着叹气:“那还真是没办法。哦,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派0派小.说后花园声音都高了一截:“刚才有人来找您呢。”   “嗯?谁啊?”   “嘿嘿,是个很白嫩的俊小子,叫什么靳凛。”   “啊,大师兄啊。”初衔白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小色胚!不过大师兄是长得不错,当初我还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呢。”   闰晴笑嘻嘻地道:“那后来你怎么会看上天印啊?”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又讪讪的闭了嘴。   初衔白倒并不介意,摸了摸下巴,似回味一般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家师叔有时候还真挺迷人的。”她摆摆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靳凛人呢?”   “哦,他走了。”   “走了?”   “是啊,他说是听说初家被偷袭才赶来的,听说您没事就放心了,还说如果您有空就去一趟市集的悦宾楼,您的师父想见一见您。”   “师父?”初衔白脸上扬起笑容:“是我师父玄月?”   “是啊,那日我们把天印截回来时,她一直看着您呢,可惜您都没看她一眼。”   “啊,是我疏忽了,那时候我一心想着对付天印呢。难怪她不肯上门来见我,多半是怕我不认她呢。”初衔白笑着推她:“快去准备份厚礼送去,我明晚就去见她。”   闰晴哪用她开口,早伸手来扶她了:“知道啦。”二人说笑着走了一段路,她忽然看了看初衔白:“小姐,您是真心要嫁给折华的么?”   初衔白捏捏她的脸:“傻丫头,这世上很多事,不是光靠一颗真心就能决定的。”   ※ ※   天印和珑宿一人一骑飞驰在路上。珑宿担心他伤势,几次提醒他慢些,天印却丝毫没减慢速度,一连过了两个时辰,实在是道路颠簸地忍耐不住,才放缓了一些。   “少主,快到了。”珑宿指了指前方,热闹的市集已在眼前。   “玄月人呢?”   “在客栈。”   天印立即拍马而去。   珑宿昨夜在这附近发现了谷羽术的踪迹,暗暗追了一路,没有找到玄秀,反而见她鬼鬼祟祟进了一家客栈,他跟进去,才发现她居然是去找玄月的。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将玄月从房里引了出来,二人在客栈后院的马厩旁碰头,谷羽术哭哭啼啼地求玄月千万别告诉自己师父,玄月自然会严厉地斥责她。二人你来我往了好半天,珑宿都快不耐烦了,忽然见玄月倒在了地上,他一愣,连忙仔细去看,谷羽术正忙不迭地收着东西,借着马厩旁的灯笼,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只黑乎乎的瓷瓶。   他没有打草惊蛇,待谷羽术逃走后才去看玄月,她果然是中了毒,脸色乌紫,已然不省人事。   珑宿并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他很讨厌谷羽术,而且天印也说过为了初衔白要留玄月一命,他便将玄月扶回了房里,胡乱用了颗祛毒丹给她吃了,就急急忙忙赶回去通知天印了。   此时还在敏感之时,天印却没时间管客栈里有没有武林人士,按照珑宿的叙述,谷羽术用的应该就是唐门的那瓶毒药,那毒药连玄秀都看不出来历,只怕不是一般凶险。   二人连小二也懒得理就直冲玄月房间,拍门而入,她果然还睡在床上,脸色已转为青白,天印叫了她两声得不到回应,又伸手探了探她鼻息,已很微弱。   “少主,这毒似乎很难解啊。”   天印点头:“恐怕只有唐知秋一个人能解。”他看了一眼紧闭双目的玄月,忽然问:“唐知秋现在人在何处?”   珑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掌门现在还在别馆,从这里赶过去,最快也要半天时间,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得住,而且少主您还有伤……”   “那我们现在就走。”天印背起玄月出门:“如果见死不救,初衔白非杀了我不可。”   珑宿叹气,只怕还没等到她杀你,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出客栈门时,靳凛刚好从初家赶回来,心中还想着玄月师叔怎么睡得这么死,临走时怎么也叫不起床,也不知现在起身了没有。谁知抬头就撞上了天印,他已用绳子将玄月与自己捆绑在一起,正准备走。   “师……唐印!你这是要做什么?”他急忙冲上去拽住缰绳。   “靳少侠快放手,我们没时间跟你耗!”珑宿冲他吼道。   靳凛一看玄月脸色不对,心中大惊:“你们对玄月师叔做了什么?”   天印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踢开,转头对珑宿说了句“拦住他”,便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靳凛又惊又怒,又要去追,被珑宿缠住,一连拆了他几百招也未能脱身。珑宿也嫌烦了,随口道:“真担心的话,过几日来唐门别馆接她好了,烦人!”说完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靳凛心中一阵阵骇然,去了唐门别馆?那玄月师叔岂不是凶多吉少?   大概是颠簸的太厉害,玄月途中醒了一次,吐了一口黑血,好在天印穿的是黑衣,不至于被弄得太难看。看出自己的处境时,她立即挣扎着要下去:“你要带我……去哪儿?滚开……”   天印头都没回一下:“你中了剧毒,最好别乱动,我带你去唐门解毒。”   “唐门?”玄月怔了怔,挣扎地更厉害了:“放我下去,我不要见到唐知秋!”   天印压根不理她,将绳子又紧了紧。   玄月浑身乏力,阻止不了他,更加气愤:“你别假好心……我不会感激你的……”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本来也就是在利用你而已。”天印笑了笑:“救了你,初衔白也许会对我改观也未可知。”   玄月被他这话气得说不出话来,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急火攻心之下又昏了过去。   天印抚了抚胸口,顺下喉间那阵腥甜,忽然抽出剑在马臀上刺了一下。   马狂嘶着绝命飞奔,后面的珑宿看见,连忙加进速度跟上,万分无奈。   初衔白正在试嫁衣,这还是折英和闰晴连夜去集市给她置办的。她坐在镜子前看折英给她梳头,笑道:“早知道我早些准备了,赶出来的东西到底是要次一些。”   折英是老实人,立即问:“那要不要再送去改?”   初衔白失笑:“不用了,我随口一说而已。”   折英看着她镜子里的脸,神情有些复杂。她终于恢复了女装,虽然之前已经看过,此时给人的感觉又不同。折英忽然希望她还什么都没记起,至少那时候她过得很开心。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她一无所觉地按照天印的计划将内力都给了他,也许会比现在好受。人活得糊里糊涂,有时反而会觉得幸福。   初衔白从镜中看到她的表情,有些意外:“你这是怎么了?”   折英回了神,讪笑道:“大概是有些紧张吧,以后主子成了我的小姑子,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呢。”   初衔白只是微微一笑。   “小姐!”   外面忽然传来闰晴的呼喊,初衔白面露诧异:“这丫头又怎么了?”   折英道:“我去看看。”   闰晴提着裙摆直冲过来,险些在门口撞上折英,来不及道歉就冲初衔白嚷嚷起来:“小姐,出事了出事了!”   初衔白转过身来:“怎么,你把给我师父的礼品弄丢了?”   闰晴大口喘着气,连连摇手:“不、不是,你师父她……她被挟持了!”   “什么?”   “我刚去客栈没看到靳凛,掌柜的说他留了话给您,说是玄月被挟持到唐门别馆去了,他已赶去营救。”   初衔白霍然起身:“谁做的。”   “天、天印……”   初衔白脸色一沉,手紧捏成了拳。   折英见状有些担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大步朝外走去。   “小姐这是打算亲自去吗?您身上还有伤……”   初衔白朝前院走,脚步不停,老远就在高喊:“备马!”   “哎哎!”闰晴追出去,已不见她踪影,无奈地跺了跺脚:“好歹换件衣裳啊!”   “怎么了这是?”折华刚好过来找初衔白,见她和折英都堵在门口,有些诧异,探头朝屋里看了看,奇怪道:“青青人呢?”   “唔……她……出去了……”闰晴瞄瞄旁边的折英,心想,在他面前,还是别说出天印的名字比较好吧。= =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到了,大家好好嗨皮哦,这个周末要加班,俺只能尽量更了,么我勤劳的爪,诅咒上司一百遍啊一百遍!!!~~t_t   ps:上章jf已送=3= 56第五十六章   初衔白出去的消息初夫人很快就知道了。现在的她比小动物还警觉,一点风吹草动都敏感的很,不过是送饭来的人在院子外面八卦了两句,她就记在心里了。   她一边数叨着“骗子”一边扒完了饭,记忆越发混乱了,竟又担忧起那本秘籍来,正想要去藏察看察看,院门被推开了。   “夫人,我来看您了。”折华笑盈盈地看着她。   初夫人见到他立即露出了笑容:“啊,折华,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想起那本秘籍,也不知道被我藏哪儿去了。”   折华扶着她的胳膊一脸关切:“真巧啊夫人,我也想问,您究竟把它放到哪儿去了呢?”   “我这不是想不起来了嘛,你那会儿说给了我就任我处理的,我就……”她话头一顿,醒悟般道:“诶?不对啊,你不是说从此都不再过问这本秘籍了吗?还骂它是邪功呐!”   折华故作讶然道:“我何时说过?没有啊!”   初夫人却不信他了,推开他的手就跑:“你又来逼问我了!我知道了,你是骗子,我才不会上当!”   折华抬袖掩口轻笑:“跑吧,之前我还没有方向,上次见天印和初衔白在藏藏身避难我已有数,想必阁中有密道吧?”他一步步朝初夫人走去,她的背后正是藏。   “也是,偌大一个山庄,即使已经凋敝的不成样子,总还有些可取之处,不然就培养不出初衔白这种人物了。”他盯着藏的匾额双眼微眯:“夫人,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我可是快要成你女婿的人了。”   初夫人眨着茫然的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要做我女婿?我有女儿吗?”   折华无奈地拍拍额头:“是我犯傻了,没事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径自抬脚朝藏而去,初夫人忙冲上去阻拦他,却不是他的对手。她本就武功平平,又荒废许久,此时疯癫更无章法,不出三招已经被折华挥开,倒在地上口溢鲜血。   折华瞥了她一眼,正要举步进入,忽然听她哈哈笑道:“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已经让青青把秘籍毁了!”   折华一怔,转头看她,发现她似乎又清醒了些,手臂动了动,却没爬起来。   “是我大意,然忘了你时好时坏。”折华眼中厉色一闪,屈指做爪,已要袭向她,忽然脚边“叮叮”作响,飞来一排暗器,止住了他的步子。紧接着院外传来闰晴的呼唤:“折华,折华,快去招待人,听风阁主来了!”   他皱眉抬头,那位需要他招待的人已经蹲在院墙上,正眼神幽深的看着他。   怎么也没想到尹听风会忽然来搅局。折华看了一眼晕死过去的初夫人,既不慌张,也不纠缠,忽而轻一甩袖,提起轻功朝庄外掠去。   既然初衔白已经知道秘籍的存在,也许还没被她毁掉也未可知,先找到她才最重要。   院墙上的尹听风目视他离开才放松下来,抚了抚胸口长舒口气:“还好没跟他动手,看起来很厉害啊……”他望了望地上躺着的初夫人,脑袋耷拉下来:“我怎么来的这么巧啊!”   ※ ※   唐门别馆目前处于萧瑟状态,比这深秋的天气还萧瑟。据说掌门唐知秋前几日刚被魔教左护法教训了一顿。那位脾气火爆的少女来传教主口令,挥着大剪刀叫唐知秋立即派人把天印从初家山庄弄出来,死活不管,反正不能让他再待在初家。有唐门弟子八卦地说,哎哟喂这比我们掌门还像是少主的亲人呐!   天印一脚踹开别馆大门时,已是晌午时分,他的亲人唐知秋刚去小睡,被他捶门叫醒,差点惹得那两个黑衣人心腹对他动手。   “怎么了?”唐知秋打开门时已经整理过仪容,虽已年届中年,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注重外表,这大概是年轻时风流倜傥遗留下的习惯。   天印回答的言简意赅:“请你救人。”   唐知秋对他忽然回来不惊讶,反倒对他的话惊讶:“救人?唐门是有救人的本事不假,不过传到我们这几代都荒废了吧。”   天印懒得跟他废话:“玄月中毒了,你救不救?”   “玄月?”唐知秋一手扶了门框,看不出是想进还是想出,顿了顿才道:“那就去看一看吧。”   玄月被安置在偏厅的软榻上,唐知秋进去时,她还没醒。先前他的态度一直很轻松,见到此间情形后的表现却让人觉得很不妥。   ——他一个字也没说,眉头皱成了川字。   天印和珑宿都被他赶了出去,看着门掩上后,珑宿小声道:“少主,恕属下多嘴,看掌门表现,只怕凶多吉少啊。”   天印点点头:“我也看出来了。”他略一思索,吩咐道:“你再去找找玄秀,或许会有她的踪迹,有她在,胜算会大些。”   珑宿忧虑道:“您要不要先治伤?已经拖很久了。”   天印摆摆手:“我有数,你去吧。”   珑宿知道他脾气,只好照办。   天印见偏厅里安静的很,只怕唐知秋还在想法子,估计没有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遂决定先去药房给自己找些伤药。   其实唐知秋不是在想法子,而是没有法子。   这毒药他已认出来,是他当初送给玄秀的。当时唐门刚制成鸢无不久,这毒药是在练鸢无时偶然淬炼出的剧毒,因是意外,连名字也没有。当时发生了很多事,玄秀要与他分别,他将鸢无的毒留给自己,解药给她;这毒给了她,解药却放在自己手里。   那时候的他大约有些天真,以为这也是种联系。也许哪天他跑去找她说自己中了鸢无的毒需要解药,也算是个借口。他甚至幻想玄秀离不了他,服了这毒用性命来威胁他,也会有再见的机会。   可惜一样都没如愿。鸢无的解药他掌握了方子,玄秀也没有寻死觅活地服毒要挟他,反而成了璇玑门的弟子,更不止一次公开说有向道之心。于是终于在成亲哪一晚,他将这毒的解药扔进了池中。   她既已放下,他也不用纠缠。   只是造化弄人,现在她的妹妹却中了这毒来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玄月醒了过来,脸色已经从灰白转为红润,这是不祥的征兆。   她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仿佛还在二十多年前,那个少年一点也没变,仍然是那身紫色袍子,侧脸的弧度好看的叫人移不开视线,眼帘微垂时,长睫似遮住了她柔软的心底。直到他转过头来,看到他额间的几条细纹,方觉岁月如梭,黄粱一梦。   “月儿,还记得我么?”   声音倒是变了,玄月想,变得低沉多了,果然不是当年了……   唐知秋见她不回答,皱眉低语:“不记得了?”   “唐知秋……”玄月闭了闭眼,别过脸去:“我不想来见你的。”   “哦?我以为你把自己保养得这么美,就是为了来见我的呢。”唐知秋低声说着,像是在跟老朋友打趣。   “我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罢了,这世上能对自己好的,就只有自己。”玄月轻轻喘了口气,终于又看向他:“我是不是快死了?”   唐知秋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点了点头:“若是常量,至少可以拖延数月,我就是立即着手研制解药也有可能救得了你,但是你被灌了一整瓶……应该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了。”   “是么……真意外……”她有些怔忪:“怎么也没想到我会死在唐门的毒上……”   唐知秋问:“是谁做的?”   “玄秀的徒弟。”玄月咧开嘴笑了:“这是不是报应?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玄秀可能不会跟你分开。”   唐知秋抿唇不语。   “你大概也很不喜欢我,我自己是有数的。我向来泼辣任性,过去玄秀一直让着我,但在你这件事上从不肯让步。若不是后来她险些失手杀了我,也不会下决心跟你分开……”一连说了一长串话,她有些粗喘,停顿了一瞬才又接着道:“其实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她,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唐知秋仍旧只是沉默。   玄月忽然问:“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他这才开了口:“还不错,成过亲,丧了偶,做了掌门,也做走狗,日子一样过。”   玄月笑了:“我终于理解我徒弟的心情了。”   “哦?什么?”   “你不是好人,我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你……”   “……”   “越是喜欢,越是憎恨,越是在乎,越是放不下……”她睁大眼睛瞪着屋顶,眼里的光芒有些涣散:“真好,我可以解脱了……”   “没这么容易的。”唐知秋叹气,语气里终于有了遗憾和无力的情绪:“这毒在最后还会让人全身溃烂,饱受痛苦,你的折磨还没开始。”   玄月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她可以对生死豁达,却无法承受自己变成那般不堪入目的模样,尤其还是在他面前。   “那就帮帮我……”她看着他的眼睛,深棕色的瞳仁,曾是她最着迷的色彩。“让我走得体面些。”   唐知秋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俯下头贴到她耳边:“对不住,救不了你,若有来世,我一定喜欢你,只跟你在一起。”   玄月“呸”了一声,有气无力,话里却带着笑:“男人说什么来世的承诺都是骗人的,图自己心里安稳罢了,我不稀罕!”她伸手抚住他的脸,脸色忽然认真起来:“替我跟玄秀说一句,对不起……”   唐知秋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咽喉:“你说的和我说的,我都记住了。”   玄月眨了眨眼,一直微笑着,直到抚着他脸的手垂下去,也没有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_<)   整个周末都在值班,所以没能更,抱歉   PS:JF送了,但晋江貌似吞回复,有的评没回复成功(>_<) 57第五十七章   “真是羽术做的?”   再没几里就要到唐门别馆了,玄秀急勒住马,看向珑宿。   “没错,骗您我又没有好处。”珑宿急匆匆地催她:“玄掌门请快些吧,我们掌门似乎没什么把握。”   玄秀眼里闪过惊惧,重重地拍了一下马背,冲了出去。   不久前她收到锦华的飞鸽传书,要她一起去营救天印。她出发前发现信已被拆阅过,还只是揣测,紧接着就得知自己珍藏的药被偷了。   能拦截她信件,接近她房间的人只有谷羽术。她以前一直很器重这个徒弟,但这段时间已渐渐发觉她的异常,加上之前在听风阁时又听尹听风提点过几句,很难叫人不心生怀疑。   玄秀去了约定的地点却没见到天印,心中已料到几分。她一路打听着谷羽术的下落,本已有了眉目,谷羽术却像刻意躲避她一般,她扑了个空,忙折回原路再找,便遇上了珑宿。   路上听说了谷羽术的所作所为,她很震惊,实在很难想象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会这般心狠手辣。但珑宿所言有理有据,时间也吻合,让她不得不相信。   现在她唯有祈求上天能宽容些,别夺走她唯一的亲人……   时间已过去太久,天印已经换过药,又在院中盘桓了几圈,仍不见有动静。他走到门口询问过几次,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开了门。   “如何了?”   唐知秋从榻边起身,脱了外裳盖在玄月头上,转身朝门口走:“我会厚葬她的。”   天印伸手拦住他,眼里全是震惊。   “我只是帮她解脱而已。”唐知秋显然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跟你我没必要说假话,我真救不了她,但也不能看着她受苦。”   天印看了他许久,沉着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玄月终归是他师姐,如果唐知秋真的下了狠手,他定要讨个说法。但他也相信唐知秋犯不着置她于死地,且不说玄月对他一往情深,就算有什么亏欠他的,唐知秋还不至于锱铢必较到这种地步。   他走到榻边,将唐知秋的衣裳丢开:“她是天殊派的人,由你处理后事会落人话柄,我带她走。”   他背起玄月要出门,经过唐知秋身边时,只听见他微乎其微的一声叹息:“希望你别再变回十年前的模样。”   天印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话,径自出了门。   日头隐入了云层,沉闷异常,大概是要落雨了。   天印走出别馆大门时偏头看了一眼玄月,她很安详,唇边甚至带着笑。   “对不住,师姐,没能救你……”他轻轻将她往上托了托,朝市集方向走去。   刚走出没多远,有急促的马蹄声踏着青石板街哒哒而来,天印抬头,很远就能看到马背上一袭蓝衫的人影,是靳凛。他本还想去找他,他倒自己来了。   “玄月师叔!”靳凛急勒住马,翻身下来,几步跑到他跟前:“唐印!你把我师叔怎么了!”   天印微敛下眼。   靳凛不等他答话,伸手去接玄月,碰到她时才发觉不对。   “这……玄月师叔她……”   “她死了。”   靳凛双眼圆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他扶着玄月平躺在地上,唤了她两声,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才终于相信:“你……玄月师叔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连她也不放过!”   天印抬眼看他:“清醒点,她是中毒死的,我没事杀她做什么?”   “不是你还有谁!她的喉间有明显的伤痕,怎么会是中毒!”   天印皱眉,尚未来得及分辩,身后又传来了马蹄声。他转头看去,来人大概是怕颠簸,略微抬高了身子,人几乎没有沾到马背,那一身红艳的嫁衣便肆意地随风张扬开来,脸色却苍白如雪,每接近一分,就让他怔愕一分。   她在几丈之外停住,目光落在跪着的靳凛身上,又缓缓移到平躺着的玄月身上。   有一瞬,她觉得时间是静止的。当初在天殊派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那个差点被她认作母亲的人,就躺在下方,毫无生气。她无法相信,一个如此鲜活的人,有一日会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她面前。   靳凛强忍着眼泪看向她:“千青,玄月师叔已经……”   初衔白似乎被这一声惊醒了,几乎是从马上翻滚了下来。天印下意识地接近了一步,却没有伸手去接,因为她已经站直身子,目光扫到了他的身上。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如今,天印从未见过她露出这种眼神,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又似乎带着任何一种情绪。   “青青……”   “这么难吗?”初衔白像是在说梦话,一步步走过来,右手无力地拖着剑,甚至让人觉得她单薄的身子随时会一头栽倒下去:“不害别人……真的这么难吗?”   “你误会了。”天印有些挫败:“是谷羽术给师姐下了毒,我带她来这里是想救她……”   “救她?”初衔白笑得有些虚无缥缈:“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本来就是个骗子。”   “……”天印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措,甚至可以称之为不安。他给自己织了个死局,天意在最关键的一刻捅了他一刀,他已百口莫辩。   初衔白已经走到他跟前,彼此相距不过几步,却像隔了几个尘世。手里的剑似从濒死焕发了生机,一点点扬起,指向他。   “是我错了,不该留着你,是我害了师父。”   “不是……”   “我”字还含在喉间,已经戛然而止。天印诧异地看着她,缓缓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霜绝。   冰凉刺骨,寒彻四肢百骸。等这感受侵入心头,剧痛才开始蔓延。   初衔白再近一步,长剑又送入几分,彼此甚至都能听见剑锋没入皮肉的轻哧声。她凝视着他的双眼,从他沉黑的眸子里看着自己的苍白面孔,情绪渐渐褪去,只余木然。然后陡然抽手,剑身撤出,鲜血飞溅。   天印捂着胸口,甚至连一个字也说不出,便颓然倒地。   初衔白手里的剑也跟着摔落到了地上,她瘫坐在地,视线扫过他鲜血漫溢的胸口,人似行尸,心如死灰。   “千青……”靳凛根本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发难,一个接一个的震惊让他愣在原地。可等他看清初衔白的脸,越发怔忪了。   她居然在流泪。   “真奇怪……”初衔白盯着天印的眼睛喃喃:“你杀了我,我没哭;你杀了师父,我也没哭;我杀了你,反倒哭了……”她伸手捏着他的下颚:“难吗?不害身边的人真的这么难吗?是不是杀了你,一切就结束了?”   天印用力扯住她嫁衣的袖口,说不出完整的字来。   初衔白伸手抱起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膝间,亲昵的像是回到了从前:“好了,师叔,一切都结束了……”   鲜血沾污了她的嫁衣,她却一无所觉。周遭幻灭,爱恨消弭。他害了那么多人,现在被她解决了,一切都结束了……   点滴雨珠落了下来,她拥着他,不言不动,似已风化成石,像正在跟他一起流失着生命。   视野里的色彩消失了,白茫茫的一层雾。她几乎忘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忘了发生过什么,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抹紫色扑入眼帘,她指尖一动,被人一把推开,怀中顿空。   她看见珑宿惊慌失措地背着他朝别馆方向跑去,一路呼唤着帮手,这一幕像是在做梦,分不清虚实真假。   耳旁响起了哭声,遥远地像是来自天边。她转头看过去,好半天眼神才有了着落点。玄秀搂着她的师父满面泪水,身子都在哆嗦。   “果然是那毒……是我害了你……你终究还是死在了我手上……”   靳凛本还忍着悲伤宽慰她,闻言不禁诧异:“玄秀掌门,我师叔真的是因为中毒死的?”   玄秀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忽然苦笑起来,自言自语的喃喃:“是我瞎了眼,仗着羽术聪明便一直纵容她,才害了你……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都是我……”   “谷羽术?”初衔白的意识终于有些恢复清明:“你说是谷羽术做的?”   珑宿已带着人冲了过来,老远就指着初衔白喊:“掌门有令,抓住初衔白,替少主报仇!”   霜绝上还沾着血渍,证据确凿。   初衔白没有动,她居然笑了,甚为荒唐的笑容。   “骗子……如今再没有人会信你,活该……”她自言自语着,拄着霜绝站起来,手上身上全是血,大红的嫁衣上暗红大片大片地斑驳交替。   靳凛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切真的是谷羽术所为,见千青神思恍惚,大有自暴自弃之态,连忙上前阻挡。   “千青,快走!”   “走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珑宿对靳凛也满心是火,朝身后挥了下手道:“这也是个坏事的,一并杀了!”   靳凛早已心生愧疚,被他一骂,更是惭愧。当初玄月说他留着谷羽术一定会后悔,不想竟是一语成谶。现在能补救的,只有救走初衔白了。   然而千青并不用他相助,已经自己翻身上了马。   “千青,你要去哪儿?”   “去取谷羽术的命。 58第五十八章   这段时间的修养,初衔白身上的伤势都已好的差不多了,唯有琵琶骨却是始终好不了的。之前一路赶得太急,即使注意了还是难免会引起疼痛,如今再次上路,越发明显。   已经一连奔出十里,她终于熬不住,勒住马打算稍事休息一下,刚停下不久,却看到前方两人一骑快速地朝她这里冲了过来。   “喂喂,你这个丑八怪,别乱摸啊!”执缰绳的白衣美男一脸嫌弃地扭着上身,顾不上看路,反而一直怨念地盯着扣在他腰边的手。   “闭嘴!谁摸你了!快点赶路!”坐在他后面的女子恶狠狠地瞪他,脸上的伤疤越发狰狞难看了。   二人惊险万分地横冲过来,初衔白遥遥唤道:“折英,你要去哪里?”   马被急忙勒住,悬着前蹄一阵惊嘶。折英从马上跃下,大步朝她走来:“总算找到您了,小姐,山庄出事了。”   初衔白心头一紧,师父已经没了,她实在无法想象家里再出事会怎么样。   “折华人忽然不见了,怎么也找不着。听风阁主来拜访,却把夫人接走了,我也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所以连忙来找您回去。”她朝马上的楚泓翻了个白眼:“他是来替他们阁主传信的,可能知道什么。”   楚泓下了马来,从怀间取出一封信递给初衔白:“我家公子的亲笔信,请您务必一个人拆阅。”他意有所指地瞄了一眼折英,后者立即狠狠回瞪过去。   初衔白没在意二人如何用眼神厮杀,接过信三两下拆开,迅速浏览了一遍,这才知道大概。   她压下心中惊讶,将信收好,尽量让语气平静:“尹阁主是受我所托才去接我娘的,没事。至于折华……他会回来的。”   折英对这回答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问。旁边的楚泓则是一副得胜的嘴脸,颇为骄傲地冲她挤了挤眉毛,却听初衔白忽然叫了他一声。   “楚泓,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件生意要与你们听风阁做。”   “啊?”   “以你们听风阁的实力,找个人应该不难吧?”   “那是自然,有名字有样貌的,不用过夜就给你找出来。”   “好得很。”初衔白微微笑了:“只要你们能把谷羽术送到我面前来,我可以用一本江湖失传的上乘武功秘籍来换,早一个时辰,就加一本,如何?”   楚泓眼神一亮:“真这么大方?”   “说到做到。”   “好!成交!”   折英忍不住插话:“你嚷嚷的这么干脆,做得了主么?”   “废话,这么划算的生意不做,我家公子的脑袋肯定是被门夹了!”楚泓翻身上马:“你们说个落脚点,最迟今夜子时,必定将人送上!”   初衔白道:“这附近有集镇,我在最大的客栈里落脚,敬候佳音。”   楚泓朝她拱了拱手,一勒缰绳,调转马头离去。   说是到子时,其实是楚泓谦虚了。这里可是江南地界,听风阁的老巢,要找什么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初衔白不过才在客栈里由折英伺候着换了身衣服,抹了个药膏,那边就有两个白衣翩翩的听风阁美男来汇报进展,说谷羽术的行踪已经差不多确定了,不出意外,三个时辰以内就能见到她人了。   初衔白点点头:“转告尹听风,他想要什么秘籍先想着,只要我拿得出,一定给。”   二位美男得到这种答复,都很满意,欣然告辞。   折英见人都走了,才捧着那身染满血的嫁衣小心翼翼问她:“小姐,你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初衔白倚在床沿,目光投向灰蒙蒙的窗外:“杀人去了。”   “……”   一直不干不脆的雨滴终于在夜幕初降时分化为瓢泼大雨。雨点从屋檐坠下,溅上窗台,噼里啪啦的响,叫人难以清净。   初衔白捧着盏茶,披衣坐在窗边观雨,什么都看不清楚,反而叫她心底澄澈。   “笃笃笃——”房门被轻叩三声,折英冷硬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姐,人到了。”   初衔白倏然转头:“带进来。”   门被大力撞开,一个少女被推搡着跌倒在她面前,仓皇的抬起头来,将一室宁静搅得支离破碎。   楚泓本人没来,押人的两个听风阁弟子退了出去,折英横挡在门与谷羽术之间,防止她逃走。   “千、千青……”   “嗯?你叫我什么?”初衔白悠然地摩挲着手中茶盏,嘴边轻轻浅浅浮着一抹笑。   谷羽术哆嗦着改口:“初衔白……”   初衔白点点头:“羽术啊,很久没见了,我们之间似乎还有账没清呢。”   谷羽术的脸唰的一片惨白,连忙跪爬着上前:“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是真的救不了你,真的……”   “啧啧……我才发现,你骗人的本事也不差嘛。”初衔白捏着茶盖抹去浮叶,品了口茶,才又道:“是我疏忽啊,你欠我那么一大笔帐没有及时收,现在欠的更多了,一时半会儿还怕收不齐了。”   “……你、你说什么?”谷羽术微微瑟缩,眼神闪烁的厉害。   “我师父被你害死了。”   折英闻言不禁讶然,这时才知她忽然要抓谷羽术的原因。而谷羽术已经面如死灰,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惊动初衔白,事情必然败露了,她接下来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不是这样的!”现在的她,只有拼命否认这一条路能走了:“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别紧张,”初衔白安抚地看着她:“我这儿还有个问题要请教你呢。”   谷羽术一怔。   “你我皆知,但凡练内家功夫的,一旦被人下毒,首先会用内力护住心脉,借以保命。当初我被唐门下了毒没死成,也是因为内力不弱,这没错吧?”   谷羽术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只有战战兢兢地点头。   “我师父武功不差,为人也不至于毫无警觉,你是如何给她下毒的?”   谷羽术又忙不迭否认:“真的不是我!你千万别听信别人的谎言啊!千青,你忘了我们过去的情谊了吗?我怎么会害你师父,她是我师父的亲妹妹啊!”   初衔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朝折英摆了一下手:“切她一根手指,再不说就继续切,直到她说实话为止。”   谷羽术惊惧地瞪着折英,连滚带爬地想逃,被折英一脚踹倒在地,手中剑锋一挥,惨叫已经响起。   谷羽术捂着左手小指疼的浑身抽搐,看向初衔白的眼神已经转为明显的愤恨。   “真可惜,美人儿少了根手指,可就不美了呢。”初衔白又戳了口茶:“怎么,还不说么?那继续……”   “我说!我说!”谷羽术干嚎着后退,直缩到桌脚才停下。   “我事先准备了沾了麻药的银针,趁抱着她腿求饶时刺入了她膝阳关,她无力瘫倒后,我又封了她几大要穴,给她灌了毒药……”   “原来如此……”初衔白握着杯子的手撰得太紧,甚至都发出了声响:“步骤不错,就算是武林高手,也很难有反应的机会呢,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   谷羽术咬了咬牙,忽然豁出去一般嚷道:“既然落在你手上,你杀了我算了!”   说完这话,大概手指又疼了,她捂着伤处垂下头去,几乎要将自己折成一团,紧接着却又猛一抬头,手中飞出什么,直袭初衔白。   “小心!”折英急忙提醒,东西已被初衔白当头接下。   她夹着那两支银针饶有趣味地端详着:“你当我还是以前那个千青?”   谷羽术眼睛大睁着,甚至忘了动弹。   “只是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初衔白朝折英招招手:“给她在颈后刺一个‘初’字,然后放话出去,就说初衔白几年前曾将十分宠信的一个少女送去璇玑门做内应,这个少女后来背叛了他,带着初家绝学跑了。如今初衔白正在四处追杀她,就是为了夺回千古难得的武林绝学。”   她的视线冷幽幽地落在谷羽术脸上:“记得补充,此少女名唤谷羽术,貌美,已被人斩去一指。”   “……”谷羽术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绝望来形容,这个人仅三言两语就将她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她很清楚那些武林人士的嘴脸,初衔白刚才说的这些话,那些人一定会相信,届时她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姐好谋划!”折英觉得大快人心,立即上前点了谷羽术的穴道开始动手。她没刺过字,随手拿了谷羽术先前做暗器的银针就动手,也不管上面是不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谷羽术被按倒在地,脸贴着地面,恨得银牙几乎快要咬碎:“你不是人……初衔白,你不是人!”   “比起你,还差得远呢。”   折英歪七八钮刺完了字,问初衔白要不要上色。   “不需要,不用太明显,那些人自有方法看清楚。”   谷羽术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禽兽!初衔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恐怕不行,你做了鬼,应当是在第十八层,我这样的,顶多也就到十七层吧。”初衔白搁下茶盏,起身走向她,亲切地拍拍她的头:“待会儿记得跑快些,离我近的话,也许我会突然改变主意,让你现在就送命。”   谷羽术眼里又闪过惊惧,折英伸手解了她的穴道,她连忙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朝外冲去。   初衔白走到窗边,凝视着大雨倾落中的夜色,冷冷的笑了:“师父,我很快就带着祭品来祭拜您……”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该送分的都送啦,本来想回复的,奈何无线网的速度不给力啊,抱歉抱歉~~   最近气候反复无常,容易生病,大家注意健康,这样才能宽心看文哦,爱乃们=3= 59第五十九章   虽说江湖人士不重繁文缛节,玄秀还是将玄月的后事办的有模有样。她给天殊派掌门发了信函,又通知了几位与玄月生前交好的友人。墓地的位置选的尤其的好,背后是天殊派方向,正对着的,是她们幼年时的家乡。   初衔白也收到了邀请,但是没有去。   江湖上又热闹起来了,这个世道,越离奇越不可思议的事情反而越容易被相信。谷羽术已经成了整个江湖争夺的目标。折英幸灾乐祸地道:“她不是一天到晚就期盼着江湖中人围着她转么,这下算是得偿所愿了。”   初衔白笑了笑,吩咐她收拾东西:“我们可以出发了。”   谷羽术被逮是迟早的事,因为要参加武林大会的缘故,几乎所有江湖人士都集中在了江南。一群人先后在天印和初衔白的事情上没占到便宜,此时来这么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消息,全都卯足了劲去追人了。   听风阁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说某个小门派的弟子抓到了谷羽术,于是这个弟子也成了众人追逐的对象。初衔白刚上路去祭拜玄月,又来了新消息,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已经包围了谷羽术,后果可以预料。   初衔白遂吩咐折英朝谷羽术的所在地而去,二人骑马而行,一路越走越偏,真是惨烈,随处可见打斗的痕迹。   “看来这一年来江湖实在太太平了,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大家这么激动。”初衔白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坐在马背上一路走一路看。   “哼,这群人唯恐天下不乱呢。”折英颇为不屑:“真正的高手才不会掺合这些,当今武林,醉心武学、高风亮节的没几个了。”   初衔白忽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遥遥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折英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忽然怔了怔,示意她等在原地,提了提缰绳,打马过去。   荒凉的郊野,在这秋冬交接的时节里全是惨淡枯黄的杂草,灰茫茫铺陈过去,绵延过几块农田堤埂,直连接到远处山脚下的树林。一具血迹斑斑的尸体躺在田埂边,头朝下趴着,半边身子掩在杂草里,指甲狠狠抠入地面,发丝脏乱,衣裳不整。周围随处可见大滩大滩的血渍,渗入土中,泛着黑褐色。折英看到尸体颈后已经溃烂的“初”字,立即认出那是出自自己手笔。   “小姐,是谷羽术。”她转过头,高声禀报。   初衔白挑了挑眉:“真是死的太容易了,便宜她了。”她冷笑一声,勒马转头:“把她的头割下来,带着去祭拜师父。”   “是。”   玄月的坟墓建于青山半腰的一处山坡上,土垒的高厚,一眼就能看到。周围很僻静,背后的山林里常青树木掩映遮盖,仿似守护。坟墓不远处盖了间草屋,简易的很,大概是守丧用的。   初衔白一手握着霜绝,一手提着谷羽术的人头,沿着前人踩出的小径走到墓前,盯着墓碑静静看着。   折英将准备好的祭品摆好,见她目光凝着似入了神,不便打扰,朝墓拜了拜,便退到远处去了。   初衔白好半天才回了神,将人头随手丢在地上:“师父,我来看您了,来得匆忙,没能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下次一定补上。这个您收着,先消消怒火吧。”   她走近一些,跪下来,手指缓缓抚过上面的刻字:“我只在您身边待了一年,还总让您操心,有来世的话,千万别认我这种人做徒弟了……”顿了顿,她忽然惨淡地笑了:“不对,若有来生,我也不想认您,不认识你们任何一个……”   “初衔白……”   身后有人唤她。初衔白转头,玄秀一身素缟站在她身后,形容有些憔悴,鬓边明显添了几丝白发。她的视线扫过地上谷羽术的头,嘴唇哆嗦了一下,垂了眼没有作声。   “我杀了你徒弟,你要想报仇的话,我奉陪。”   玄秀摇摇头:“羽术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什么都不想管了……”她的神情很疲惫,宠爱的徒弟害死亲姐妹,如今又被虐杀致死,哪一件都是打击,也许最好的态度就是不问不管。   初衔白转过头,看见墓碑下方的立碑人上有自己的名字,轻轻道了声谢。   玄秀又扫了一眼谷羽术的头,终究有些不忍:“我能不能……葬了她……”   初衔白刚刚软化的声音立即冷硬起来:“行,摆三天,野狗都不要的话,你就葬了吧。”   玄秀轻轻叹了口气,走近几步,在她身旁蹲下,忽然问:“你能不能去见见天印?”   初衔白一愣。   “他……他在我这里……”   本来唐知秋想让她在唐门别馆为天印治伤,但玄秀说什么也不肯见他,唐知秋只好让珑宿将天印送来这里的草屋安置。   初衔白站起身来,轻轻拂去衣摆上的污渍,转头要走。   玄秀连忙追出几步:“他快不行了!”   她倏然停步。   “他之前的伤太重,又挨你那一剑,伤及五内,我也没有法子了……”玄秀看着她的背影,雪白的衣裳挂在单薄的身子上,却叫人感觉不出半分柔弱,生硬而冷漠。   玄秀叹了口气:“我认识天印时,他刚入天殊派不久。有次我问他为何半路选择拜入天殊派,他说是你的提议。当时我还很吃惊他居然跟你相识,谁知他又说,他很恨你。”   初衔白的嘴角弯了一下:“他恨我?”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他一直记挂着你,如今人之将死,你能不能去送他一程?”   “恨我,却记挂我?”初衔白好笑地摇头,口气森冷:“他有什么资格恨我?又有什么资格记挂我?”   玄秀想起天印的情形,心中不忍,语气近乎恳求:“就算是泛泛之交,临终时送一送,也是应当的。”   初衔白沉默着,看着夕阳正缓缓坠入山下,暮色四下合拢而来。生命也是这样,消逝时无声无息,也许在下一刻就戛然而止。   她霍然转身,朝草屋走去。   玄秀跟了几步,想想又停了下来。折英已经走了过来,她温言阻止:“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吧,最后一段时间了。”   折英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草屋极小,没有窗户,光线非常暗。进门就见一张简易的木桌上摆满了药材和食物,想必唐门的人刚离开不久。木桌后是一张小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应该是玄秀的。后面用布帘隔出了一小间,初衔白伸手揭开帘子,扑鼻便是一阵浓郁的药味。   床上平躺着的人在昏暗中看来像是虚幻的一个影子。初衔白走过去,看着他紧闭的眼,苍白的唇,一副毫无生气的场景。   她在床沿坐下,很意外现在的心情居然是平静的。此时的他不是意气风发的第一高手,也不是天殊派里让人顶礼膜拜的师叔,只是一个男人,给过她宠爱,也给过她痛苦。就算什么痕迹都消弭了,也会让她记住的一个男人。   “太失败了,你算计着,图谋着,就是为了好好活下去,怎么现在熬不下去了呢?”初衔白俯下头,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像是很久以前还在他怀里天真地说着情话时一样。   “好了,我来送你了。生和死其实没什么分别的,开始会难受一些,以后将是漫长的解脱。你就是一直不懂,所以才会活得这么辛苦。”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死了,我也挺寂寞的,因为武林里的坏人少了一个,我没有同伴了。本来还想着将这话带去你墓前告诉你的,现在告诉你也一样。”   心跳越发微弱了,她坐直身子,手贴在他胸口,静静感受着。   一切都要结束了,他死在她的手上,算是报仇了……   天色越发昏暗,她几乎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太过安静的环境,仿佛能听见那心跳一点一点趋于平缓。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轻轻叹出口气,全是无奈:“罢了,你救我一次,杀我一次;我杀你一次,如今再救你一次,如此才算两清。再不相欠,也再无瓜葛。”   她扶起天印,他的头无力地歪在她肩头。她贴着他的耳朵低低笑起来:“我成全你的美梦……”   ……   弦月初上,屋内仍旧没有动静。折英有些按捺不住了:“我进去看看。”   玄秀也有些疑惑,跟着她要进去,门已经被推开了。   初衔白走出来,白衣在月光下旖旎出温润的颓唐。她倚靠着门,朝折英笑着招招手:“愣着做什么,快来扶我一把。”   折英连忙上前,握住她手时感到轻微的颤抖,不禁疑惑:“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初衔白跨出一步,顿了顿,手捂了捂锁骨,好一会儿才又迈出第二步。   折英看出异常,柔声问:“是不是琵琶骨又疼了?”   “有一点,无妨,我们走吧。”她走了几步,却受不了疼痛,身子缩成了一团。   玄秀本要进去看看天印的状况,见状立即走了过来,手搭上她的脉就愣了。   “你……你不会把你的内力都给天印了吧?”   折英也呆住了。   初衔白站直身子,轻轻缓了口气:“我有点后悔了,啧,真疼……”   她说的轻描淡写,折英却立即湿了眼眶:“小姐你……你怎么这么傻……”   “好了,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初衔白白她一眼,率先朝前走,折英只好连忙跟上。   玄秀这才回神,赶紧返回屋内去看天印。   到了山脚,折英实在看不下去初衔白故作无谓的模样,不由分说背起了她。她在月光下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折英似乎听过,但想不起来,本想阻止她,但又想她可能是在转移注意力,只好随她去。   对靠内力行武的人来说,废去武功最有效的法子就是使其琵琶骨断裂,从此一旦动武,就会万分痛苦,而要续骨则是万分艰难。   初衔白之前几次动手,已是倒行逆施,那里的伤只会更重,但她有深厚内力护着,再配合药物克制,只要此后不再动手,正常生活也无障碍。可如今一旦散去内力,那些痛楚就会彻底失去压制,从此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可能让她锥心蚀骨,这种生活没几个人能熬得下去。   折英憎恨着,憎恨初衔白居然为了天印要忍受这种痛苦,她觉得太不值!   已经走出去很远,初衔白嘴里的曲子早停了,轻微的喘着气,显然也在压抑着痛楚。   折英眨眨眼,让自己能看清脚下的路,忽然瞥见前面站着一个人,仔细一看,顿生惊喜:“折华!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忙!”   折华脚步轻快地走过来,笑着道:“青青,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初衔白忽然一手按住折英的肩膀:“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任我行貌似就是被东方不败锁了琵琶骨吧?还有那谁,许仙也被铁钩钩过琵琶骨吧(啊咧?为毛这里会出现这位?( ⊙o⊙ ))……   前面的留言JF送啦,要过节了,大家双节愉快~   愉快……= =唔,貌似我又给大家添堵了……TAT   总之,请科学的看待这场感情纠葛(严肃状……) 60第六十章   折华今日似有些不同,不知从何处而来,身上穿了件簇新锦衣,月色暗淡,映在上面似粼粼波光,漾出其上古朴别致的纹样,颇具几分异域情调。   大概是看出初衔白情形不对,他加紧几步走了过来,眼带关切:“青青,你怎么了?”   折英不知初衔白心思,只想赶紧带她离开这里去找大夫,便插话道:“别问这么多了,你来背着她,我们赶紧回客栈去。”   折华伸手要来接初衔白,她却始终不伸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她从折英的背上下来,避开折华朝前走,手腕却被他拉住。她立即要挣脱,却没有了以前的力气,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折华的手指扣在他脉上,神情变了,慢慢浮出一丝惊讶来:“你的内力呢?”   初衔白冷冷地看着他。   “我听说你杀了天印,特地追来玄月墓地找你,你却成了这幅德行,怎么,你不会改变主意又保了他一命吧?”   折英听出他口气不对,怕初衔白生气,连忙低声阻止:“折华,你怎么跟主子说话呢?这时候别吃味了,快带她去看大夫才要紧。”   “主子?”折华垂下头肩膀微微抖动起来,最后实在忍不住,哈哈放声大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也配做我的主子?”   “折华!”折英连忙喝止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初衔白。   折华就势将初衔白往身前一扯,空着的那只手压住了她的琵琶骨。初衔白脸色一变,冷汗涔涔而下。   “初衔白,把化生神诀交给我,我就饶你不死。”   变化来的太突然,折英都惊呆了,甚至忘了该如何应对。   初衔白忍着剧痛看他:“你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演戏了。”他冷哼一声,声音忽然变了,音质特殊,竟叫人听不出男女:“我是你的债主,你从我手中偷了圣药,又偷走了化生神诀,如何,知道我是谁了么?”   “衡无……”   “没错,我就是衡无。”他冷冷笑着:“要不是为了秘籍,就凭你也配让本教主藏头露尾地陪在身边?”   初衔白的眼里露出莫大的震惊:“我一直以为是折华变了,或者是带着什么阴谋,却没想到你根本不是他……”她忽然屈指扣向他颈边,衡无下意识地闪避,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出虚招,手下一松,就被她钻了个空子避开了。   折英这才惊醒,匆忙跑到初衔白身边扶起她:“到底怎么回事?折华呢?”   “折华?”衡无幽幽笑着,伸手摸了摸脸:“除了这张面皮,早八百年灰飞烟灭了。   “……”折英身子一颤,险些摔倒。   初衔白一手撑着剑勉强站着:“你把他怎么了?”   “怎么,你很在乎他?”衡无显然很不屑。   初衔白咬牙:“如果你还想得到化生神诀,最好告诉我实话!”   衡无面含愠色,但事已至此,不差一时半刻,便耐着性子与她继续周旋:“好吧。实话就是,当初得知圣药被盗之后,我觉得你有些本事,便发信到初家山庄要求见你,本意是要笼络你为我圣教所用,谁知折华那家伙居然让人假冒你来骗我!”   大概是觉得气愤,他哼了一声才继续:“我起初并不知情,喂假初衔白吃了毒药,便等着他上门求我。作为教训,我将折华抓了回去,居然发现我教圣典也被盗了。折华受不住折磨,终于承认神诀是他偷药时无意中发现偷走的,我问他原因,你猜他说什么?”   初衔白苍白着脸回望他。   “他居然说,武功练好了,才能配得上你。”衡无嗤笑一声:“愚蠢,我从没见过这么傻的小子!”   “……”   “此事非同小可,我焉能饶他?折华怎么死的,我想你大概不愿意听了,老实说,我也不想细说。”他撩起耳后一缕发丝,笑容诡异。   初衔白恨恨地看着他,折英终于承受不住跌坐在地。   “为了夺回神诀,我取了他的脸皮易容成他的样子来找你,直到入了初家山庄才发现之前遭了骗,折华将你护地可真好啊,为了保住你,居然让天印做你的替身。”   初衔白倏然抬头:“你说什么?天印?”   “是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七八年了吧。”衡无似乎不太耐烦她问题那么多,抱着胳膊,回答地心不在焉,模样却显出阴柔的风情来。   七八年前……初衔白细细回想了一下,已经猜想到大概。折华与天印只一起出去过一次,当时他说天印懂药理,要带他去买些药材回来,但那之后过了几个月,却见折华一个人回来,之后再见天印,就是诀别。   “难怪他恨我……”初衔白怔忪着,忽然又笑起来:“折华……果然傻……”   衡无压根对他们的纠葛没兴趣,翻了个白眼接着道;“我假扮成折华跟着你,为防你看出异常,经常借口游历外出,好不容易摸到初夫人那根线索,你又忽然决定上京求医。哼,就是那次,差点让我死了。”   他眼中露出愤恨:“天印居然让我假扮成你去死,若不是我受伤太重,岂会让他得逞!好在他下手前我用龟息**护住经脉,这才逃过一劫。但就是因为他,让我从坟里爬出来后,这张脸皮再也扯不下来了!”   他动了动手指,关节咔咔作响,脸上的神情反而越发妖娆起来:“说来也巧,段飞卿刚好闻讯过来查看情形,救了我一命,真是好笑,居然是中原的武林盟主救了我,哈哈哈……看来上天也认为我命不该绝呢!”   初衔白终于吃不住瘫坐在地上,头垂着轻轻喘息。天印说过,他早在密林里就发现折华有问题了,应当早就看出衡无的身份。他却只字不提,甚至她在密道里追问起此事,他也不肯说。他说得对,她没有他会演戏,如果知道折华早已被眼前人折磨致死,她一定会忍不住杀了他,届时也许是两败俱伤,也许是同归于尽,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她死。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她从低笑转为大笑,身体的疼痛似乎都察觉不到了。   初衔白的名号是够响,震彻武林,人人惧之。那又如何?她连身边人都护不了,折华受尽折磨而死,她居然都不知道,就连天印为什么恨她都不知道。   她恨天印,恨衡无,最恨的却是自己。有个人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事事以她为先,宁可算计别人,宁可失去性命,她却从没给过他一个正眼。   “你的内力都给天印了?”衡无叹了口气:“要不是看在他现在回到了唐门,我早杀了他了。既然你将内力给了他,似乎对我而言,也是好事一桩。那就赶紧把神诀交出来吧,我可没时间再跟你继续闲聊了。”他摊了摊手,像在跟老朋友闲话家常:“快呀。”   初衔白笑着朝他招手:“我走不动了,你过来拿吧。”   衡无眼神一亮,立即朝她走来,刚蹲下来,她的剑已经刺向他颈侧。   失去内力的她气力难继,衡无一偏头就避开了,眼神一冷,手指捏住了她的咽喉。   “找死是么?哼,拿不出秘籍,就早点送你上路!”   斜向里挑过来一柄剑,挡开他要拍下的掌。折英悲愤欲绝,下手全是狠招。衡无险险避开,下摆还是被割裂了一道口子,他不禁蹙起了眉,挑眼看过去,已动了杀机。   “唉……”   忽然凭空传来一声长叹,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声音似乎来自很远之外,又似乎近在耳边,只有轻功卓越的人才能做到:“玄月师父真命苦,刚刚入土为安,一群小辈就在这儿打打杀杀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衡无倏然转头,盯着黑黢黢的后方,那里只有茅草在月色下摆动:“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初衔白一声低笑:“是神仙呢。”   紫衣翩翩的人影飞掠而来,到了跟前,步履化为悠然:“是啊,我是神仙啊,专门克魔的。”   衡无不屑地看着他:“尹听风,就凭你也想克我?”   “哎呀,我又没说你是魔,太不谦虚了你!”尹听风小挪着的步子到了初衔白身后,嘿嘿干笑:“劝你别轻举妄动,我有帮手哦。”   初衔白转头见他一只手悄悄对自己摇着,就知道他在说谎。也是,就凭他这招摇的性子,若是真的有帮手,还不早就拉出来遛了,这模样显然是单枪匹马故弄玄虚。   折英见衡无一脸鄙夷,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持着剑挡在初衔白身前,神情微微露出不安。   “看来今日真的要见血了,唉,初衔白,好歹跟你相处过一段时间,我对你还是挺有感情的。”他一步步朝初衔白接近:“折华生前常说起你的事,当然他除了说你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我知道你很多事情,也很欣赏他对你的情义,有时候甚至想,我自己似乎真的在代替他守在你身边了呢……”   “闭嘴!”初衔白忽然忍无可忍地吼出来:“你也配提感情?”   衡无冷笑一声,脚步一动便朝她袭来,肩头忽然一沉,森寒的剑尖已经压了上来。他心中暗惊,旋身避开,反身送出一掌,来人并不迎接,退后几步,又迅速挥剑而来,招招挑他大穴。屡次三番被打断,衡无已怒从心起,立即追了上去与之缠斗,二人你来我往谁也没讨到便宜,不一会儿就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了。   尹听风见状长舒口气:“还好段飞卿及时来了,我们快走。”他拉起初衔白要跑,却发现她手心冰凉,被他一拽人就摔倒在地。   折英忙道:“尹阁主当心,她已没内力了。”   “什么?”尹听风错愕:“难怪她被衡无逼成这样……算了,赶紧跑吧,其他事稍后再说!”为防初衔白疼痛难忍,他干脆点了初衔白的昏睡穴,一把抱起她提起轻功飞奔:“去听风阁,快快快!”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铺垫够多了,大家的推理也够给力,这章衡无的身份揭晓应该说毫无悬念啊~   上章谷羽术那事儿吧……真不能说太细,本文作为纯洁清新系,我怕黄暴指数超标,会把我和谐啊,所以她是真挂了,不是假的,江湖险恶,慎入啊亲们……   ps:记得求jf一定要留言满25字哦,不然后台无法生成送分按钮,送不起来分的,虎摸~   再次恭祝大家节日快乐,要吃月饼哦,一定要吃莲蓉和五仁馅儿的哦!!!!>_< 61第六十一章   天印仍旧没有醒。初衔白的内力极其霸道,她的转功大法又没练成,天印要完全接收并不容易。玄秀只有用针灸给他疏通经脉,这见效比较慢,但以他现在的情形,只能用这种温和点的法子了。   体内似燃起了大火,天印觉得自己的心肺都在烈火里焚毁殆尽了。意识却是清醒的,他还能听见玄秀的声音,她叫他忍一忍,等疏通经脉,两股内力相融,就会没事了。他恍惚间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哪儿不对,昏昏沉沉间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感到了清凉舒适,天印睁眼,却发现自己竟身处天殊派的后山上,他正在修炼天殊心法,第九重极其重要,周围不能有丝毫干扰。他调息打坐,已进入空境,身后忽然传来窸窣清响。知道有人正在接近,他微微偏头去看,眼里落入一身蓝衫,她的脸依然是少女模样,眼神里全是兴奋和好奇,但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就慌了。他还想再细看,场景换了。   派中集会,他坐在上方,阶下各门弟子齐聚,他的视线扫过去,看到她缩在角落里心不在焉的开小差,有时候会偷偷笑起来,眼神落在前面的靳凛身上,满是爱慕。   眼前似落了雪,他低头看了一下衣摆,黑色的衣角沾了鹅毛雪花,黑白分明,分外夺目。再抬眼,居然又变了地方。前方白衣胜雪的人影背对着他离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远。他想开口呼唤,她已自己停了,转过身来,簌簌落雪隔开她的表情,分外平淡:“你我两不相欠,从此再无瓜葛。”话音未落,白衣已经隐去,再不复见。   天印猛然睁开了双眼。   耳边传来敲木鱼的声音,玄秀正在外面念一段经文:“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他的意识渐渐归拢,坐起身来,抬手摸了摸胸口。伤口仍旧疼痛,但显然已经不足以让他丧命。体内感受有些不同,他摊开左手掌心,血线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醒了?”玄秀听到响动进来,看到他坐着,惊喜地走了过来:“怎样,好些没有?”   天印怔了半晌才嘶哑的开了口:“我还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是啊,凶险的很,多亏了……”玄秀怕提到初衔白的事影响他养伤,想想还是住了口。   天印追问:“多亏了什么?”   玄秀打岔道:“对了,你试试看鸢无的毒有没有解,你体内两股内力相抵,我便干脆借力使力,试着将毒引入经脉导了出来。”她指着床下的一只木盆,里面黑乎乎的半盆黑血:“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你快试试看。”   天印并没有动,反而蹙起了眉:“两股内力?我怎么会有两股内力?”   “……”玄秀一时失言,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自圆其说。   天印提了提气,的确没再感到压制,反而感觉真气源源不断,愈发奇怪。   玄秀见他神情有异,怕他再追问,连忙起身道:“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珑宿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呢,你先补一补身子吧。//   “初衔白……”天印忽然开口,阻断了她的脚步:“她是不是来过?”   玄秀并不擅长掩饰,讪讪地别过脸出门:“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天印坐在床上没动,他想起初衔白似乎在他耳边说过跟梦里一模一样的话。玄秀又说他体内有两股内力,梦里的煎熬如同置身火海,难道……   但以她对他的憎恨,没道理会这么做。   他披衣下床,玄秀已经端着东西进来:“哎,别动,你现在还不能随便走动。”   “没关系。”天印指了指帘子:“去外面坐吧,我许久没有下床,实在难受。”   玄秀只好同意。   外间香烟缭绕,天印走到小桌前翻了翻那几本经文,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玄秀:“你有心向道,怎么读起佛经来了?”   “为月儿念的。”玄秀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忽然想起初衔白,似感慨般道:“其实直到她走了,我才算真正勘破。天印,我们都活得很艰苦,世间万般无奈,挣不脱,只有熬。奈何你我都是一叶障目,从未看清楚所图所想,最终失之交臂,唯有扼腕。你比我年轻,早日看透,才会解脱。”   天印微微偏着头,似听得入了神,半晌才低声道:“我就是看透了所图所想,才无法解脱。”   “……”   在床上又躺了两天,天印已觉身子好了许多,趁玄秀收拾时便出去走了走。日头刚刚西斜,洒下来毫无温度,看来今年的冬日会格外寒冷。他裹紧外衫,踱步到了玄月墓前。祭品已经落满了灰尘,看到一碟形状奇怪的糕饼,他微微晃了神。   很久之前,在天殊山上,她做的糕点也是这样毫无卖相可言。   不远处又添了座新坟,他疑惑的走过去,看到碑上的名字居然是谷羽术,立时愣住。   “天印!天印!”玄秀在草屋门口唤他,见他不动,只好自己走过来:“我忘了告诉你了,靳凛回天殊派去了,德修掌门听他说了你们发生的事,来信说你可以回天殊派养伤,至于你今后要去要留,可以再作计较。”   天印并没有答话,只是快步进了屋,很快再出来,手里提着剑。   玄秀以为他这就急着要走,忙道:“不妨多养几日再动身,不然长途奔波反而对身子不利啊。”   “不用了,”他有些急切地打断她:“替我转告师父,多谢他老人家好意,我现在要去别的地方。”   玄秀伸手拦住他:“你要去哪儿?”   他转头看过来:“她来过是不是?”   玄秀一愣。   “她把内力都给我了是不是?”   “……”   天印握紧了剑,立即就要动身。   “你不用担心,”玄秀叫住他,微微叹息:“她当晚离开时跟别人动过手,我听到响动赶去时,她已经被尹听风救走了,现在一定没事。”   “不管有没有事我都要去找她,当初是我要废她武功才造成如今的后果,这一切自然该由我承担。”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望向山下荒芜的天际:“你有没有念过这样一句佛经?‘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玄秀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的确,这世上,善报恶道,恩爱苦乐,自己造就,也只有自己能承担。   天印转过身来,朝她拱了拱手:“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他又朝玄月的墓拜了拜,转头离去。   听风阁里现在聚集了一批江南最好的大夫,几日下来开销可观。楚泓拿着点算好的账目悄悄问尹听风:“公子,这些钱都你出?”   尹听风大义凛然地瞪他:“你这是问的什么话?难道要初衔白自己出吗?别说初家就是个空架子,就算有钱,她现在都回不去了,你居然还问这种不合时宜的问题!”   楚泓顿生惭愧,心想自家公子都改了锱铢必较的毛病了,自己居然还这么不上进,实在不该啊不该!正想改口,却见尹听风摸着下巴贼兮兮地看着他道:“听风阁是我们大家的嘛,当然是我们大家出啊。”   楚泓差点一头摔死,眼泪汪汪地拔腿就奔。   看来这几个月的工钱都别想要了……>_<   初衔白的伤目前还是只能用镇痛的药物压着,折英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动了,非要她躺在床上静养,自己寸步不离地看着。   尹听风其实是个大忙人,到处忙着赚钱,只能偶尔过来一下,怕她疼,也不敢逗她笑,就跟她说些闲话。这日难得有空,刚坐下没多久,楚泓风情万种地撩进来了:“公子,又有名医要结账了,您不去过问一下?”   也不知有意无意,说完这话他还故意瞄了一眼折英,那表情仿佛在说她们是来吃白饭似的。折英自然气闷。   楚泓又风情万种地撩出门去了。尹听风啧啧道:“这小子一在折英面前就路都不会走了,明显是找抽嘛。”   折英冷哼一声,跟了出去。   楚泓那边刚好遇上两个新来的弟子,端着架子教育新人呢,忽然后领一紧,人已经被提了起来,吓了一跳,回神时已经被高高挂到树上了。   两个新弟子眼似铜铃,都看傻了。楚泓深感丢人,一低头看到那醒目的伤疤,顿时火大:“丑八怪!你怎么又把我挂树上了!!!”   “看你不顺眼。”折英飞身而上,一脚踩在挂他的树枝上:“以后再摆脸色给我家小姐看,就摔死你!”   楚泓的身子晃了几晃,咬着牙欲哭无泪,谁让你家主子害的我没钱赚嘛……>_<   正考虑着要怎么挽回自己丧失的颜面,上方的人忽然身形一闪,朝前院方向掠了过去,楚泓愣了愣,猛然回神,朝下面两个新弟子狂吼:“看什么看?都没事做吗?!”   新人吓得作鸟兽散,他这才手忙脚乱的开始解救自己。   丢人啊……   折英之所以忽然跑去前院,是因为她在树上看到听风阁大门外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如今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她落在那人马前,冷冷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天印翻身下马,朝她走过来:“她在哪儿?”   折英“唰”地抽出长剑:“滚!你以为你是如何能站在这里的?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条命是她给的,除了她,谁都拿不去。”天印用剑鞘挡了一下她的剑,折英踉跄着后退两步,心中暗惊。   天印径自走到门口,向守门说明来意,那人见他与折英之间有摩擦,稍稍迟疑了一下才进去禀报。   折英走回门内:“哼,她不会见你的,你就是等到死也没用!”   天印淡淡道:“那也是我的事。”   折英被噎了一下,恨恨地转头走了。   没一会儿,守门回来了:“初庄主只叫在下转告一句话给阁下,她与你已经两不相欠,再无瓜葛,阁下既然已经平安无事,以后不用来找她了。”   天印并不意外这个回答,稍稍站了一会儿,也不做纠缠,转头就走了。守门松了口气,看他刚才出手似乎武功很高,还好这不是个难缠的主。   初衔白收到他离去的消息时,表情跟听到他来时一样平淡,仿佛真的与他已是陌路了。折英仍旧气愤,见她这模样也不好多言。   傍晚时分落了入冬第一场雪。雪花并不大,但没什么风,所以看起来很美,纷纷扬扬似三月柳枝头上的白絮,倘若不是感到寒冷,甚至叫人分不清季节。   初衔白见折英不在,被屋外两个丫鬟说的心痒难耐,便自作主张下床坐到窗边,想要看一眼外面。窗户是单扇上翻的,她倒是推开了,撑子却总撑不上去,又不能太用力,一时好气又好笑,当初连杀人都不在话下,现在居然被听风阁的一只小窗户给弄得束手无策。   她收回手,干脆不看了,窗户眼看着就要合上,却没有传来预料中的响声。初衔白看过去,一只手扣在下方,轻轻抬了起来。   她一点点看清窗外的人,心里有些惊讶,表情却仍旧镇静。他的黑衣黑发上都沾了雪花,有些狼狈,看起来又有几分洒然。   初衔白收回视线,搭在窗边的指尖已被他握住。她皱眉,要抽回来,他却握的更紧。   “跟我两不相欠了?”   初衔白根本没有看他。   “可是你不觉得,你把内力给了我,就是又添了一层瓜葛么?”他探身过来,拢紧她的衣襟,静静抬眸凝视着她:“初衔白,你我之间,到死都分不清的。”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   明天要去参加好友婚礼,我尽量晚上写好新章放在存稿箱,如果第二天没看到……唔,那一定是抽了,不怪我,望天……   嗷,jf送过了哟=3= 62第六十二章   折英去探视初夫人,直到晚饭时分才回来,进房第一句话就问初衔白:“天印来了?”   初衔白窝在被子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卷书:“嗯。”   “然后呢?”   “没然后了。”   “你没跟他说什么?”   “无话可说。”   折英本还带着气愤,见她这模样,顿时没了气焰,终究是闭了嘴。   没一会儿,尹听风火燎燎地冲了进来。   “天印来了?”   初衔白正在喝药,四平八稳,捏着帕子擦拭过嘴角,才抬了抬眼皮子:“嗯。”   尹听风还等着下文,见她竟直接阖目养神起来,不禁心急:“然后呢?”   “没然后了。”   “哈?你没骂他?没揍他?”   初衔白睁开眼睛:“为何要骂他揍他?”   “是他害你这样的啊!”   “我早说过跟他两清了。”   “……”   初衔白仰面躺下去,舒服地叹了口气,悠悠道:“所谓无爱亦无憎,无惧亦无怖。我初衔白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很清楚,说没瓜葛,就不会再有瓜葛了。”   尹听风走过去,在她床边一坐:“那他说什么了?”   “他也没说什么,就问我是不是要看雪。我没理睬他,他默默陪我看了一会儿雪,后来就走了。”   “……”尹听风听得嘴角直抽,心想这人恶劣就不说了,倒是好歹表现得好一点啊,简直是无可救药了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初衔白已经闭起眼睛,只好作罢。   第二日天气放晴,昨日还未来得及堆积的细雪很快就消融了。折英背初衔白去初夫人那里坐了一会儿,那次受伤后,老人家意识已越发不清楚,情形不太妙,初衔白回来后便情绪恹恹。   折英在廊下放了张太师椅,摆好软垫,让她坐在上面晒太阳,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让她分心,她却仍旧没有什么兴趣。过了许久,她忽然道:“好像很多人都离开了。”   折英愣了愣:“什么?”   “师父、折华,当初跟着我的那些姐妹们……很多都离开了,也许我娘她很快也……”   “小姐这是说什么话,夫人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一次。折英站起来朝外走:“我去端药来,你千万莫再胡思乱想了。”她小跑着出了门,一直到拐过墙角,才悄悄抹了抹眼睛。   初衔白怎会不知她这点小动作,她手臂环在膝头,怔怔地望着墙角刚结苞的腊梅。   “你这模样,让我想起曾经的千青了。”   身侧忽然暗了暗,初衔白这才发现身旁多了个人,没有内力,果然如同聋子瞎子了。她收回视线,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   “夫人出事了?”   初衔白依然不理睬他,这与他无关,也没必要让他知道。   天印也不在意,在廊下坐了,自顾自地与她说话。他知道初衔白不会理会,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仿佛来这里就是为了跟她耗时间。初衔白自然听得心不在焉,她的心思还在母亲身上,何况也根本有意要忽视掉他这个人。   过了好一会儿,天印站了起来,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一个连毕生内力都能随手散去的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放宽心些,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他笑了笑,竟真的起身走了。   初衔白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   什么叫明日再来看她?他还打算天天来?   果然,再到第二天,他又出现了。仍然是老样子,初衔白不理睬他,只偶尔看他两眼,他也不介意,陪着她说些闲话便起身告辞。   这之后似乎形成了一个习惯,他每日都来,时机掐的极准,都是折英不在的时候。初衔白虽然有意要忽视他,可也忍不住奇怪他究竟栖身在何处,为何每日都能来来去去的。   既然每日都来,总会有被撞见的时候,有一日尹听风哼着小曲悠悠然地逛进屋来,就刚好看到他坐在初衔白床边,顿时惊得唱走了调。   初衔白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端着阁主的架子吼一句“大胆狂徒竟敢擅闯我听风阁”之类的话,谁知他竟直接扭头就走了,快走出院子时,那调子又哼回道上来了。   她有些无力,但经此之后,似乎真的彻底可以无视眼前这个人了。无爱亦无憎,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大概那些浓烈的,炽热的情绪早就被一桩桩前尘往事消耗殆尽了。   又过了几日,天气已经越发寒冷。初衔白已经彻底离不了被子,屋子里也燃起了炭炉。折英白日里就没有出去过,她觉得这下他大概不会来了。   到了晚上,外面寒风刮过都带了声响,初衔白早早睡了,窝在被子里想着,今年冬日这般寒冷的情形,以前只在地处长安的天殊派能感受到,没想到江南地头也这样,只怕北方已经落了好几场大雪了吧。   这样想着,竟然觉得有些冷,似有冷风灌了进来。她想叫来折英看看是不是窗户没关好,刚坐起身,却见床边站着一道人影,心中一惊,人已经被她拥住了。   “外头真冷……”他的衣裳很单薄,抱着她,凉意投过衣裳渗入肌肤,她微微哆嗦了一下,他注意到,松开了手。   “躺下吧,着凉的话,折英会杀了我的。”他笑了笑,按着她躺下去,给她掖好被子。   黑暗是最好的掩饰,初衔白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低沉轻缓,这让她觉得他变成了温柔和煦的人,竟叫她生出几分安心来。又或者是她如今没有了内力,连戒心也一并没有了吧。   天印跟她说起昨日回去时遇到了尘虚道长,跟他过了几招,赏了他个大花脸就回去了。后来又撞上唐门的人,他暂时还不能回去,便悄悄避开了。后来天印又说了些什么,初衔白就不清楚了,因为她就那样睡着了。   她睡得很安稳,呼吸均匀轻浅。   天印在她身侧躺下,拥着她,脸埋入她颈窝,深深嗅了一口,再缓缓呼出时,气息微带颤抖:“对不起……”   他从没跟她说过这种话,因为他知道初衔白并不稀罕他的道歉。实际上他也不指望她的原谅,这一切是他造就的,结果也是他应得的。只不过看着这样的她,他唯一能说的,就只有这句话了而已。   初衔白动了动,似乎被他惊动了,天印吻了一下她的额角,贴在她耳边道:“我走了,有段时间不能来陪你了,你自己好好的。”   他像是临别的丈夫,殷切的嘱咐道别,虽然没有回应。   出了院子门,却见有人站在门口等他,手里一盏灯笼在寒风里飘飘荡荡。   “天哪,你有完没完,这半天才出来,我快冻僵了。”尹大阁主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呵气搓了搓手。   天印走过去:“有话要跟我说。”   “是啊。”   “洗耳恭听。”   尹听风立即道:“你还真奇怪,要么就大大方方地让我收留你住下,要么就走的远远的,这样每日探视,当我看犯人呢啊?”   天印微微一笑:“以你的耳目,肯定知道我住的离这儿不远。我最近在练功,只能抽空过来看她。”   “练功?你练什么功?”   “恕我不便透露。”天印指了指胸口:“如今她的内力都在我身上,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浪费?”   尹听风顿时气结:“你坏也就算了,都到这地步了,好歹给我做出点儿改邪归正的模样来行吗!说点好话会死吗?啊?”他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利用她的内力去吧,等我把初衔白治好了就让她做阁主夫人,气死你!”   天印挑眉。   尹听风忽然想到什么:“等等,你刚才说初衔白的内力都在你身上?”   他点头。   “啊!大侠,其实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的,完全是出于江湖义气而已呀。”   “……”   “咳咳……”尹听风讪笑着后退半步:“其实我来找你是想提醒你,段飞卿跟你的青峰崖之约就要到了。他那日跟衡无交手,至今未归,我看他当时不像恋战的样子,应当没事,到现在没回来,很有可能已经去青峰崖等你了。”   天印打断他的话:“你刚才说谁?衡无?”   “是啊,就是折华啊!唉,我真没想到折华是衡无假扮的。还好那日我挨不过初夫人催促去找初衔白,不然她可能都被衡无咔嚓了呢。”   天印暗暗寻思一番,既然衡无会暴露身份,想必是知道秘籍的线索了。他不再耽搁,立即抱拳告辞:“其实我已经打算去青峰崖赴约了,多谢阁主提醒,有劳费心照顾青青,他日必当重谢。”   尹听风看着他飞身离去,翻了个白眼:“真不要脸,说的她跟是你老婆似的,切!”   天印尚未走远,远远踢过来一块瓦片,在他脚下嘭的砸的粉碎。尹听风跳了一下脚,忙扬起笑脸:“哎呀大侠,慢走不送啊~~~”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啊,奋起吧!!!!orz   上章jf等我回来送哈~~ 63第六十三章   天印一连三天没有出现,初衔白虽然不愿承认,有些不习惯却是事实,但这点不习惯也只是在脑子里浮出“他是不是出事了”这个疑问时戛然而止。她觉得庆幸,活得越来越清醒理智是件好事。   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接连的晴天让人心情愉悦。初夫人的情形稍有好转,偶尔也会来初衔白的院子里坐坐,大多时候还是神志不清的,神志清醒的时候却是比任何人都精明睿智。   她坐在太师椅里,身上袄裙厚重的累赘,却端坐得笔直,仍旧有着当年庄主夫人的高雅端庄:“青青,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你的伤势是如何落下的,那日才问过折英。”她稍稍一顿,叹了口气:“十年前我就看出你对唐印不一般,但也看出他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良人。我一直以为让你把所有精力放在重振初家上,你就没有精力去儿女情长,却不想十年后兜兜转转,还是造就了这样的孽缘。如今你弄了这样一身伤回来,也只有尹阁主能扶持着你了,如果他有那心思,你们之间也不失为一桩良缘。”   初衔白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说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以前的她绝不会管这些,何况自己早已过了嫁人的最好年华,现在说这些委实有些晚。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初衔白心里有些慌:“娘,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尹阁主对我无意,难道人家救了我,我还要逼他娶我?”   初夫人怔了怔,叹息更深:“也是,他这种性子的,应当不会找你这样的做妻子。”   尹听风刚好从外面进来,才跨进来一只脚就笑嘻嘻地问:“那我适合找什么样的人做妻子啊?”   初夫人转头冲他笑了笑:“找你能掌控的了的人。”   尹听风抚掌大笑:“夫人高见,我也觉得,你们家青青明显就是养不家的那种,对她再好也没用啊。”   初衔白有意转换气氛,故意跟他开玩笑:“我养的家的,承蒙阁主大恩,如若不弃,小女子愿以身相许,如何?”   “……”尹大阁主忽然折回门口探头探脑地朝外看了一眼:“天印不会这时候来吧?”   初衔白微微一笑,轻敛眉目,镇定自若地端茶啜饮。   来了又如何?从最初的心潮翻涌到如今的处变不惊,终有一日会无挂无碍,无悲无喜。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放不下的,何况还是他这样一个根本就不值得付出的人。   ※ ※   江南地界其实很难找到真正的山,青峰崖因此有些名不符实,只不过因地形陡峭得名。山体却舒展绵延,自有开阔之态,其上覆盖青葱树木,丝毫没有冬日凋蔽之感。   天印到时,段飞卿果然已经等候多时。   “你迟了两天。”他正盘膝打坐,睁眼看了天印一眼又闭上。   “抱歉让盟主久等了。”天印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听闻盟主与衡无交了手,情形如何?”   段飞卿睁开双眼:“他武功在我之上。”   天印微微皱眉。   “以他现在的实力,也许你我加上初衔白三人联手才有绝对的胜算。”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一定要找到化生神诀?”   “原来你知道他的目的。”段飞卿伸手拂开沾在衣摆上的一片落叶:“化生神诀丢失不能泄露,否则会威胁衡无的威信,所以他之前寻找秘籍都按部就班,计划行事,到他在密林假死后被我救起,几乎已经放下此事,之所以会忽然再出山找初衔白,并且如此急进行事,是因为西夜国内政局有变。”   天印有些疑惑:“西夜发生何事了?”   “衡无支持的太子在宫变里败了,当今新王有意除了他这个国教教主,不知如何得知了他没有练成神功的事,对此大肆宣扬,激起民愤。衡无当时已在青云派养伤近一年,行动无碍,便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他再次跟唐门接上头,计划掌控中原武林,是想给自己开拓一条新路。正是因为外忧内患,他无人可用,才会留着你。之后故意让你成为众矢之的,也是方便遮掩他行事。但他没想到你跟初衔白之间的牵扯会成为阻碍,我猜他原本是计划让你们二人都成为他手中棋子的,但你跟初衔白都不是容易掌控的人,又成了敌对,反而阻挠了他的进度。”   天印忽然问:“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可靠么?”   段飞卿道:“他回初家后,我让尹听风去查了折华的事,才发现折华根本不会易容术,由此才开始怀疑。但西夜的王室秘辛不是那么好查的,我动用了很多关系才了解前因后果,加上那日与他交手时套来的话,基本上推测出来的就是这样。”他敛眉叹息:“事情弄成如今这步田地,责任在我,当初我不该不查身份就出手救人的。”   天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初衔白带着他在雪地里拦下我时,我就知道他不是折华。”他将当初被折华骗去做初衔白替身的事说了出来。   “折华被他捉走是我亲眼所见,那么快就平安回来,以他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做到。何况他当时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极其狠戾,也不像平时的作风。他与我交手时,我看到他左手虎口有颗小痣,这颗痣很不明显,但衡无之前灌我毒药时被我注意到了,由此便确定了他的身份。不过当时我正恨着初衔白,有意隐瞒此事让她自食恶果,当然也是怕死。”他笑了一声:“所以要说责任,源头在我这里,盟主勿须自责。”   段飞卿难得有些吃惊:“你早就知道他身份?那在密林里是故意对他下手的?”   “没错,我当时想留着初衔白为我所用,必须要有人替她死,衡无是最好的人选不是么?”   段飞卿细想了一下,已然明了,却更添几分心惊:“恕我直言,你后来对初衔白下狠手,那么突兀地让她跟你成为敌对,是不是也有衡无的原因?”   “有,但不是全部,最主要还是我想废了她省的便宜外人,我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这的确是私心作祟,我没有借口回避。至于衡无,我骗过他,又杀过他,他既然没死成,那么死的肯定是我。但是表面上,他的行动还受制于初衔白,以初衔白的为人,要杀我绝对不会假以人手,有她压着,就轮不到衡无下手了。而初衔白既然被我废了,即使有能力杀我,也必然有一段时间不能行动,只要有喘息的机会,我就能想到脱身之法。”   段飞卿表情漠然,心中却波澜起伏,这个人的心机远比他想的深沉。   “实际情形有利于我,唐门成了魔教附庸,那意味着我可以为衡无所用,他会留着我的胜算也大了许多。只是没想到,初衔白差点因此而死……”他苦笑了一下:“更没想到,我会那么在意。”   “既然如此,现在她的生死,你是否还在意?”   天印抬眼:“盟主见笑,不止在意,她已是我的死穴。”   段飞卿稍稍沉默,继而点头:“那我找你来就对了。”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你知道青峰崖是什么地方么?”   天印跟着起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圈:“如果没记错,是当初武林各派结盟的地方。”   “不错,天印,今日我要用盟主身份与你订立盟约。”   “什么盟约?”   段飞卿转头看他,表情前所未有的冷肃:“记得我说过给你留的后路么?”   “愿闻其详。”   “你现在在江湖上已毫无地位,人人得而诛之,如果我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一个让武林同道认可你的机会呢?”   天印眼珠微微一转:“那想必我要做一件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大事才行。”   “不错,我要你与我合作,对付衡无。”   “合作?”   “是。”   天印沉默着,许久才又开口:“如何合作?”   “衡无已经回了西夜,魔教擅长用药用毒,中原武林在这点上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唐门。我要你引领唐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届时与我集结的人里应外合,荡平魔教。”   天印一愣:“所以你要的是整个唐门的势力?”   段飞卿点头。   他嗤笑:“那你应该去找唐知秋合作。”   “不可能,且不说唐门与青云派的恩怨,唐知秋这个人,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威胁利诱的把柄,哪怕是玄秀。”   “难道我有?”   段飞卿出乎意料的扯了一下嘴角,看起来应该是笑容:“死穴。”   “……”   “魔教有她需要的东西——虚谷膏,你应该比我清楚,杀了衡无,你就能治好她。”   天印抿唇不语。虚谷膏是谐音,博风雅而已,用处就是续骨生肌。此药在中原早已失传,只在西域还有一些,而天印知道确切有的地方,就是魔教。他陪着初衔白时已经打算去魔教走一趟,但并无胜算,却不想段飞卿找他来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你要我从唐知秋手里夺得掌门之位?”   “如果只有这样你才能控制唐门听你调遣,那么是的。”段飞卿看他一眼:“很难?”   天印冷笑:“不难,唐家人最擅长内斗了。”   段飞卿略带嘲讽地轻哼了一声。   “虽然我很动心。”天印挑眼看他:“但是敢问盟主,胜算多大?我并不在乎什么武林正义,魔教该不该铲除,正道该不该维护,我更不关心,我只在乎我能不能拿到虚谷膏。”   “所以如果现在衡无拿着虚谷膏让你为他效命,你也会答应?”   “自然,神应我,我奉天;魔助我,我堕狱。只要能救初衔白,就算做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差这个头衔。”   段飞卿冷冷地看着他:“我以为经过这些你已有心向善,还想给你一个重立江湖的机会。”   “如果这个江湖随时都会来一群人围剿初衔白,我想不立也罢。”   段飞卿皱着眉不言不语。   “或者……”天印勾起嘴角:“盟主可以给我一条更安心的后路。”   “什么?”   “你的盟主之位。”   段飞卿一怔。   “如果你给我保证,只要赢了衡无,就把盟主之位让给我,我应该会答应与你合作。”   周遭忽然陷入死寂,段飞卿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缓缓伸手,从背后抽出长剑:“天印,我总算见识了你的手段,你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处在不利的位置。”   天印并没有拿出要应对的态度,只笑着点了点头:“盟主谬赞。”   段飞卿伸出剑来指着他:“我答应你。”   天印这才抽出剑,与他的剑轻轻击了一下:“就知道盟主不是贪图地位的人,多谢成全。”   段飞卿收剑入鞘,转身朝山下走:“我要联络各派,三个月后动身。”   天印立即道:“太迟了,最多两个月。”   段飞卿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他:“你是担心初衔白的伤,还是急着做武林盟主?”   天印笑着冲他抱了抱拳,避而不答:“两月后再会。”   “两个月内你能做成唐门掌门?”   “我能做的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天印拨了拨手指:“夺位,练功,陪初衔白,三件呢。”   段飞卿哼了一声,转头继续走:“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定不负盟主厚望。”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呢留言呢留言呢留言呢……掌声在哪里里里里里???踹腚!   俺步子piapia地又肥来鸟,前章和上章的留言都回复了也送分了,大家继续给力哟,假日期间要嗨皮哟,飘=3= 64第六十四章   段飞卿回到了听风阁,尹听风八卦的很,立即跑去打听他跟天印都说了啥,结果却见他已经收拾东西要走了。   “这么急?”   “我有事情要做。”段飞卿将要对付魔教的计划透露给他,至于跟天印的合作,除了让出武林盟主之位这个条件外,也都一五一十说了。   尹听风一听就后悔了,这事儿告诉他,八成是要拉他下水。他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损失,为难地问:“盟主,您看……我现在退出江湖还来得及么?”   段飞卿瞄他一眼,背起剑出门:“两个月后动身。”   “……”看来是来不及了。尹阁主无力扶墙。   段飞卿临走前特别叮嘱尹听风要留意唐门的动静,尹听风一听天印要夺掌门之位就兴奋,这记入武林谱可是卖点啊!于是连忙加派好手夜以继日地注意着唐门别馆的动静。谁知一连好几天过去,也不见任何动作,尹听风甚至都怀疑天印是不是还没动手就被唐知秋给咔嚓了,但转念一想,也许他又来自己这儿找初衔白了也未可知,儿女情长什么的……把正事儿给忘了也有可能啊。   尹听风遂跑去初衔白那儿打听,她现在真是越来越安静了,对着一页都能看上半天,连折英都说她这些日子读的比她前二十年读的都多。   炭火很足,烤久了让人昏昏欲睡。尹听风坐在床边,看看她的脸,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最近可有老朋友来看你?”   初衔白从里抬起眼,表情似笑非笑:“你认为我有朋友?”   尹听风抽了一下嘴角,也是。“好吧,我是说,天印来过没有?”   这下初衔白连眼皮子都没抬了:“没有。”   尹听风叹气,看来那个坏种真的是被咔嚓了。他站起身来,摸了摸初衔白的头发,颇有些伤感:“唉,节哀吧……”   初衔白干脆丢开看着他,他却没再多说什么。虽然他的神情里根本半分伤心也无,但她还是有些意外,难道天印这些日子没出现,真的是出事了?   正疑惑着,折英慌慌张张地冲了进屋:“小姐,夫人她……”   初衔白心一紧,坐起身来:“我娘怎么了?”   “她不见了。”   “什么?”   尹听风一拍脑门懊悔道:“是我的错,我以为初夫人已经清醒了,便没再叫人看着她,没想到出事了。”   初衔白很快就冷静下来,掀开被子,边穿鞋边问:“知道她去哪儿了么?”   折英急急道:“我问了守门,他没敢拦她,只知道她出了听风阁,具体去哪儿了也不知道。”   尹听风立即走到门口高声唤楚泓去找人。   初衔白回想一下母亲近日来的反常,忽然道:“折英,回初家山庄!”   尹听风并不赞成她赶路,但初衔白执意如此,他也没办法。   刚要上路,楚泓就带着消息回来了:“公子,初夫人回初家山庄了。”   “果然。”初衔白眉头皱的更紧:“她忽然回去,恐怕要出事,我们快些。”   到了初家山庄天已黑了,初衔白被折英背着进了门,直朝初夫人的院子而去,结果找了一圈,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也许是去祠堂了。”一路颠簸,又心急如焚,初衔白伤口疼痛,忍耐着拍拍折英的肩:“我们快去。”   折英点头,快步朝祠堂方向去了。   尹听风见初衔白这般担忧,心也提了起来,但毕竟是人家祠堂,不便叨扰,便吩咐楚泓守在外围,有情况再过去。   祠堂内黑灯瞎火,在夜幕里看起来有些吓人。初衔白并不喜欢这里,以前只要做错事,或者荒废练功,她就会被关在这里反省。所有跟这里有关的记忆都是不好的。她知道母亲有时会在这里坐上一天,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折英小心放下她,初衔白扶着门框朝里望了一圈,跨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娘?”   角落一阵窸窣的响动,初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青青?”   初衔白总算松了口气,缓缓移动过去:“您怎么自己回来了?”   “我昨晚梦到你爹了。”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初衔白看见初夫人跪坐在靠边的蒲团上,上方供奉的就是她爹的灵位。   “梦到就梦到了,忽然跑回来做什么?”初衔白在她旁边跪坐下来。   “我觉得是时候了。”   初衔白的眼皮跳了一下,故作镇定地问:“什么?”   初夫人没有作声,好半天再开口,却答非所问:“其实我以前并不愿意嫁给你爹。”   “……”   “阿白夭折后,我以为他会为了子嗣纳妾或者干脆休了我,结果他还是没有放了我,宁愿把你当儿子养也不放了我……我一生都恨他,他死了,初家的责任就都成了我的,我更恨,最后把这责任变本加厉地都压在你身上,最后折磨的却是我自己。”她叹了口气:“直到你不在的这一年,我才知道自己其实一无所有,等你回来,再后悔以前的所作所为,已经来不及了。”   她伸手握住初衔白的手,忽然笑起来:“你猜现在如何?我以前也梦过他,但昨日再梦到他,然没了往常的恨,甚至觉得我还有些想念他。”   初衔白觉得她的手异常的冷,用力握了握,勉强笑道:“那不是很好么?你们一笑泯恩仇了啊。”   “是啊,真不可思议……”初夫人的头歪在她肩头,声音有些虚弱:“也许我错了,说不定我以前就不恨他了,说不定我早就喜欢他了。”   初衔白的眼眶有些湿,稳着发颤的声音道:“这是好事啊。”   “嗯,带着恨去见他不好,不恨了的确是好事……”   初衔白一惊,连忙扶起她的肩,她却已经软软地躺倒在她膝头。   “折英!快去找大夫来!”   “不用了。”初夫人按住她的手:“让我安静的走吧……”   初衔白的喉头哽住,越发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折英小跑过来,见状立即跪了下去,不敢哭出声来,只有拼命压抑。   初夫人的呼吸越发微弱,说出的话要贴近了才能听清,她冰凉的手指抚过初衔白的脸颊,许久才说出完整的话:“以后……保护好自己……”   作为母亲,她本该在得知初衔白受的伤害后怒不可遏地惩治天印,或者痛骂女儿有眼无珠,勒令初衔白从此再不能跟天印来往。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有这句嘱托。   她曾说过让初衔白过自己的人生,也再没左右过她的决定。她就这样彻底抽身事外了,再也不用以前的方式禁锢初衔白。以前的错她自己承受,以后的路也由她自己去走。   初衔白静静搂着母亲,直到她彻底没了声息。   “折英,去告诉尹听风,我们不回听风阁了。”   尹听风当时怕衡无回头找麻烦,闰晴等人不愿去听风阁,都被他劝说着离开了,初家已经没有别人,所以如今要办丧事,连帮手也没有。折英忙里忙外,尹听风帮忙自不在话下,连楚泓也难得正经起来,不再跟折英针锋相对。初家山庄这场白事办的很体面,但也办的悄无声息,一如初夫人在世时般低调。   初衔白很平和,经历过这么多后,她已经看开很多,不再执着。母亲临终时跟她说起往事,应该是彻底放下了,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晚上天气寒冷,折英要伺候初衔白早早休息,她却执意要在祠堂待一会儿。折英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加了件披风:“那就待一会儿,我过会儿再来。”   初衔白答应了,折英才退了出去。   烛火有些昏暗,这让祠堂里的牌位看起来有些叫人发憷,初衔白干脆拂灭了灯火,在黑暗里反而觉得安心。她现在有时间对着祖先们忏悔了,一身内力给了别人,再也没有能力光大初家,的确要忏悔,但忏悔完了就会按照母亲说的那样去过自己的生活。所以她跪在这里,其实是在思考接下来要走的路。   室内的安宁很快就被打破,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初衔白以为是折英,头也不回地道:“不是说了过一会儿再来么?”   来人却脚步不停,直走到她身后,蹲下来搂住了她:“对不住,我来晚了。”   初衔白愣了愣,伸手推开他。   天印并不纠缠,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去听风阁找你才得知消息,节哀顺变。”   初衔白照旧不理他。   彼此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天印忽然伸手抱起了她:“别一直跪着,我送你回房。”   初衔白的头被压在他胸前,忽然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怔了怔,没再挣扎。   大约是怕她疼,天印抱着她走得很慢,到房间门口时,恰好见折英朝祠堂方向去了。虽然不是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进房后,将她放上床,就势贴在她耳边道:“我怎么觉得我像是把你偷了出来?”   他身上的气息混着那股血腥味在鼻尖缭绕,初衔白转头避开。   天印知道她不会理自己,将桌上烛火点亮,在床头坐了一会儿,终于起身告辞:“我明日再来看你。”   “天印。”   天印脚步顿住,倏然转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初衔白倚在床头,表情平淡:“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我说跟你两清了,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了你。”   天印沉默了一瞬,笑了:“我知道。”   “那就别再出现了。”   “没人规定说两清了就不能来往。”   “可是我不想见你。”   天印怔了怔,并未答话,手扶在门上看了她许久,默默转身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睡了十几个小时的后遗症就是卡文吧- -   望天,总算出来了……   假期都过了一半了,好虐啊,我还没休息够,想每天都睡十几个小时啊讨厌>_<   PS:JF已送 65第六十五章   天印果然没再出现,初衔安心下来,但她觉得最安心的应该是折英。   折英的武功不弱,有人来来去去,瞒一两次可以,次次都想瞒住可不容易。初衔白知道折英并不是反对她跟天印旧情复燃,她是怕天印再伤她一次。   初家山庄如今可以用荒凉来形容了,初衔白行动不便,这里又没有听风阁的下人们帮忙,衣食住行都落在折英一个人身上,而她能做的,只是坐在廊下晒太阳。   那棵大树的树叶已经枯黄残败,落了一地。初衔白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跟折华在这里比武,天印懒洋洋地坐在廊下观望的场景,时间真是可怕,物是人非事事休。   折英从前院过来,手里捧着两只长形木盒,脚步很快,脸色似乎不怎么好。   “小姐,方才有唐门弟子说奉掌门之命送了这些药物过来,据说可以镇痛。”   “唐知秋?”初衔白诧异:“他还有这好心?”   “我也问了,不是他……”折英咬了咬牙,没好气道:“是天印,他现在是唐门掌门了。”   “什么?”初衔白惊讶地坐直了身子,忽然想起那晚他身上的血腥味来。   他究竟在做什么?   天印做了掌门的事发生的极其秘密而迅速,除了密切关注他动静的尹听风外,几乎没有其他人知晓。   唐知秋神情颓唐地靠在榻上,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黑衣人尸体,昨夜他们试图杀了天印扭转变局,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天印就坐在他对面,身上是簇新的紫色锦袍,腰间配着掌门令牌,正撩袖给自己倒茶。唐知秋看着,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真没想到,你的武艺然一日千里。”   天印抿了口茶,抬眼看他:“实不相瞒,侄儿最近在练神功,你这两个心腹,刚好给我练手了。”   “神功?”唐知秋皱眉:“什么神功?”   天印并未回答,只勾着唇角笑了笑。化生神诀极其难练,时间仓促,他心中有数,恐怕是练不成了,不过用来内斗却是足够了。   唐知秋心里转了一圈,忍不住道:“你这么做,是想反衡无?”   “我只是想拿到他手上的东西。”   唐知秋并不傻,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几分:“我听说是初衔白救了你,你现在做的事情,不会是为了她吧?”   天印并不遮掩:“是啊。”   唐知秋哼了一声:“儿女情长,难成大器!我还以为你学聪明了,结果反倒又活回去了。”   “对,我以前就是一心想着要成大器,才落到如今这地步。”天印不以为意,捏着盖子轻轻刮拨着茶水上的浮叶:“试想一下,如果玄秀被你害的生不如死,结果还是拼着命救了你,恐怕你也无法无动于衷吧?更何况初衔白救了我之后,比起之前更加生不如死。”他顿了顿:“她如今这样,等于是拿自己的命换我的命,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唐知秋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天印冲他笑起来:“堂叔,其实你该感谢我,我接手掌门后,一定帮您达成所愿,不仅会脱离魔教控制,还会让唐门发扬光大,也许再过几个月,坐在您面前的就是武林盟主了。 ”   唐知秋怔忪着,忽然笑起来:“这可真是好消息,要我将掌门之位拱手让出也值了。”   天印笑着起身:“堂叔好好养伤吧,绝对值。”   ※ ※   尹听风遵照段飞卿的吩咐,在派中做了些准备,只待他一声令下就能动身。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他就想起了初衔白。   怎么说把她放在初家山庄还是不妥,万一遇到什么事就糟了。但接来听风阁也不好,听风阁得罪的人也不少,到时候他带着好手都走了,要是有人上门寻仇,还是得出事。   楚泓取笑他真把初衔白养家了,出趟远门都要把她的事情给照顾周全了。尹听风拍着额头道:“哪儿啊,我简直把她当女儿养了,只有爹爹才会这么宝贝女儿啊!”   正说着,折英一脚跨进了门:“尹阁主倒是会占我家小姐便宜。”   尹听风见她冷着脸,连忙赔笑,把楚泓往她面前一塞:“误会误会,这话其实是阿泓说的。”   楚泓:“……”   折英翻了个白眼:“今日来此是替我家小姐送封信给阁主,她说请阁主务必帮这个忙。”   尹听风不闹了,接过信拆开,原来初衔白已经决定了接下来要走的路,她打算找一个地方安心养伤,彻底远离这些江湖纷争,所以想请他帮忙物色。   “她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正好也打算给她找个安身之所呢。”尹听风捏着信敲着手心,喃喃自语:“到底哪儿适合呢?”   “初家山庄百里之外就有温泉山,最适合她静养了。”   忽然插入的声音让几人一愣,齐齐转头,就见紫衣乌发的男子倚门而立,竟没惊动他们任何一个。   “谁让你来的?我们初家的事不劳你费心!”折英立即就要发作,被旁边的楚泓拉住。   “怎么,天印大侠打算让初衔白去温泉山?我记得那里是官家地盘。”尹听风被他一提醒,也觉得不错,面上却没有表露。   天印笑道:“实不相瞒,她已经去了。”   “什么?”折英大惊,立即明白过来:“你趁我不在绑架了她是不是?”   “我是用铺了十几层软垫的马车送她去的,如果这样也叫绑架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了。”天印转身朝外走:“我只是来通知你们的,初衔白的所在,只要你们不透露出去,没有人会知道。”   几人都有些发愣,尹听风最先回神:“好像……这还是绑架啊……”   “……”   “……”   初衔白的实际情形非常好,五六个人伺候着,端茶送水,好吃好喝。外面是寒冬,但这山间有温泉,舒适的很,似乎连镇痛药的效果也被催发的淋漓尽致。总之这地方对她而言,是个胜地。   起初她以为是尹听风的安排,等到了地方看到一群垂手而立的紫衣弟子就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了。但到现在也没看到他现身,也许他已彻底听进去她的话,再也不会出现了。   “千青姑娘,该喝药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婢女端着药进屋,刚开口就让初衔白愣了。   “你叫我什么?”   “哦,忘了知会姑娘了,这是掌门吩咐的,他说不能用初衔白这个名字,免得有心怀不轨的人得知消息追到这里来闹事。”   初衔白默默无言,半晌才问:“你叫什么?”   “回姑娘的话,奴婢叫采莲。”   “好,采莲,你去告诉你们掌门,我要折英贴身伺候,否则就走。”   采莲听她言语森冷,连忙搁下药碗退出去了。   折英下午就到了,当然不是天印的安排,她是自己来的,就算天印不允许,她也会杀进来,结果到了门口刚好碰到珑宿,对方大大方方让她进了门。   “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他们对你还好吧?”折英一冲进门就将初衔白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一遍。   初衔白看着她焦急的脸笑了笑:“没事,老实说,住在这里还挺舒服的。”   “……”折英扭头看了一眼门口,小声问:“天印有没有耍花招?”   “他就算要耍花招,我现在也没法子反抗了啊。”   折英一把抽出腰间的剑:“我去杀了他!”   “好了,好了。”初衔白按住她的手:“他根本没来过。”   折英这才缓和了脸色。   初衔白往软榻上一靠,转头望着窗外,一处泉眼正汩汩流出泉水,在那里蒸腾翻滚如云似雾。一抹紫色衣角若隐若现,很快又消隐不见。她收回视线,叹息一声:“既来之,则安之吧。”   待了几日,折英发现除了几个婢女,唐门的人并不会在她们面前走动,这让她打消了一些抵触的心思,何况天印也一直没有出现。   天气晴朗的时候,山中温度升高,更觉温暖舒适,初衔白便想趁机沐浴清洗一下。折英便去问采莲哪里适合洗浴,采莲手脚麻利的很,没一会儿回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初衔白见采莲她们足足五六个丫头,伺候自己绰绰有余了,便让折英也去沐浴一番,这些日子一直劳累,难得有机会,享受一下也是应该的。折英拗不过她,再三叮嘱了采莲小心她的伤势才放下心来。   泉眼在室内,整间屋子都热烘烘的。初衔白到底不习惯被人围观,最后只留了采莲伺候。她在池边坐了,觉得有些热,便褪去了外衫,本想先洗个头,但一低头一歪脖子琵琶骨都疼的很。采莲也没法子,急得脸都红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姑娘,我去给你拿镇痛的药膏来吧。”   初衔白点头:“好吧,多拿点,起码要能让我把这个澡洗完了。”   采莲连忙出去了。   初衔白在池边坐了一会儿,伸手去试水温,的确舒适,在这炎炎冬日简直是无上的诱惑,听说这地方是官家的,那些官老爷的确会享受。   她干脆在池边横躺下来,头搁在边沿,让长发落入水里,笑着自言自语:“这倒是个好法子。”就是身下的砖块冰冷坚硬,让人很不舒服,应该让采莲带一块垫子过来的。   刚闭上眼睛,身下忽然一空,有人将她托了起来,搁在了腿上。初衔白立即要睁眼,却被一只手轻轻遮住:“既然不想见我,就别睁眼了。”   她错愕无语,发上已经感受到了温热的水流,他一手抄着水,在给她洗头发。   没一会儿采莲进来了,惊呼了一声又跑了出去。初衔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现在的场景有多暧昧,纵使再淡定,她脸也忍不住红了,干脆闭着眼睛随他去了。   天印慢条斯理地给她洗好了头,这才看向她,她的眼睛被他的手遮着,只露出挺立的鼻梁,脸颊因为热度熏出了微红,嘴唇上沾了一滴他不慎甩落的水珠,她抿了抿唇,将水珠舔去。   天印呼吸一紧,俯下头去,几乎要贴上她的唇:“你说过不想见我,应该没说过不可以做别的吧?”   初衔白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扭头要避开他的气息,他的唇已经先一步压了下来。   轻柔地接触,一点一点变成吸吮舔舐,他的呼吸越来越灼热,从她的唇蔓延到下巴,直到耳垂时,初衔白微微颤了颤,伸手推他。天印已经停不下来,挡着她眼睛的手撤开,握住那只推着自己的手,唇吻上她的脖子,最后落上锁骨,初衔白忽然发出一声呻吟,他才陡然惊醒。   初衔白睁开眼睛,从他手里抽回手:“唐掌门是想用强么?”   天印稍稍平复了喘息,凝视着她的锁骨:“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好了我也不会忘记曾经的疼痛。”   天印抿唇,许久才道:“那也要先好起来。”   初衔白冷着脸没有吭声。   二人僵持着,只有泉水流淌的声音在耳边。初衔白想坐起身来,却被天印按着躺回他腿上。   “你怎么能用温泉山?”   “金花好歹是诰命夫人,我请她开了口,这里是官家地盘,你在这里会很安全。”   “哼,有唐掌门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只怕想不安全也难吧?”她故意强调“寸步不离”这个词,语气颇为嘲讽。   “但是两个月后我就没办法再守着你了。”   初衔白怔了怔。   天印的手掌轻轻贴在她脸上:“金花以前说我不会爱人,我不承认,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你我走上了歧路,越行越远,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到十年前你我初识的那刻。”   初衔白别过脸去:“痴人说梦。”   天印笑起来:“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以为我希望变成一个痴人?”   初衔白默然无言,好一会儿,挣扎着又要起身摆脱他。天印伸手从后紧紧搂住她,贴在她肩头低语:“就这段时间,让我陪着你,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你们这群坏银!别再YY我家盟主和阁主了讨厌!!!(>_<)   PS:JF送了   哦,可怜的假期,还剩一口气了,我爱乃,表离开我,55555 66第六十六章   “小姐,你怎么了?”   折英已经看了初衔白很久,从沐浴回来后她就坐在窗边发呆,到现在也没开口说过话。   初衔白转头看她,神情犹豫,好一会儿才道:“折英,你去请尹听风打听一下,两个月后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折英听她说起这个,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那日我去听风阁,听楚泓说他们在做准备,似乎就是说两个月后要出远门什么的。”   初衔白喃喃:“那看来只有我不知道了……”   折英刚去听风阁不久,珑宿就过来了,他对初衔白还是有些抵触,但看到她弱不禁风地窝在软榻上,忽然又生了恻隐之心。他想起了当初她被天印重伤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也想起她一招千风破霜剑把天印劫走的场景。软弱的和强势的,最后归结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居然成了现在这般安宁平和的模样,多少有些难以适应。   “咳,初庄主……”他清了清嗓子,道明来意:“掌门说他今日要来和你一起用晚饭,叫我先来知会您一声。”   初衔白忍不住笑起来:“我还没答应他呢,他倒不客气。”她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这里他是主,我是客,我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珑宿朝她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采莲拿着块湿帕子来给她净手,很兴奋的样子:“姑娘您来了真好,掌门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他做少主的时候,我们都很怕他的。”   初衔白接过帕子边擦手边问:“他长得很吓人?”   采莲“扑哧”一声笑出来,已经失言了,哪敢再嚼舌根,笑着转移了话题:“姑娘,我给您梳个头吧。”   初衔白“啧”了一声:“你这是要把我打扮漂亮了去伺候你家掌门呢,忒坏。”   采莲扶她坐到铜镜旁,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姑娘真有趣,难怪我们掌门独独喜欢你。”   初衔白的眼神暗了暗。镜子里的人苍白孱弱,不是曾经一剑破霜叱咤江湖的初衔白,也不是天殊山上无忧无虑的千青,只是朝不保夕,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的废人一个。她嘲讽地哼了一声:“你们掌门的口味真是独特。”   采莲听出她语气不对,再也不敢说话了。   到晚上折英才赶了回来,采莲已经在摆桌,她有些诧异,转头看到初衔白又是一愣。初衔白身上穿着白底缀花的袄裙,外面罩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头发只在脑后稍稍束结,其余全都披散在耳后,脸上淡施脂粉,没了先前的苍白和英气,女儿之态尽显,竟有几分惊艳。   “这是……”折英有些摸不着头脑。   初衔白冲她笑笑:“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女人了?”   “小姐本来就是女人。”   初衔白哈哈笑起来,折英忙走过去阻止她:“快别笑了,我这儿还有消息要告诉您呢。”   初衔白看了一眼忙着的采莲,招手示意她凑近,自己坐正身子,附耳过去……   天印来时,折英已经退了出去,他颇有些意外,还以为要在她这关耗费些时候呢。   初衔白就坐在桌边,他的脚步迈进去,一眼看到她的装束,顿时眼神一亮。   “这打扮好,我敢保证那些江湖人士看到你这模样,绝对认不出你是初衔白了。”他走到桌边坐下,执筷给她夹菜,忽然声音忽然低了许多:“不过最好还是别给他们看到。”   初衔白迎着他的视线笑了一下:“即使藏得再好还是会被挖出来,你忘了我是怎么从天殊派回到这险恶江湖中来的了么?江湖上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如果他们知道我的内力给了你,我应该会死得更快吧。”   天印手里的筷子忽然“啪嗒”一声折断,脸上却堆起笑容:“不用担心,等我做了盟主,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盟主?”   “对,段飞卿亲口答应我的。”   “等你帮他荡平魔教之后是么?”   天印脸上笑容敛去:“谁告诉你的?”   初衔白静静地看着他:“我说过,你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我不可能原谅你的。”   “我也说过,一定会治好你。”   “你以为魔教是什么地方?会任你来去自如?”   天印笑了:“你这是在担心我?”   初衔白神色无波:“我只是不想跟你再有其他瓜葛。”   天印的神情顿时晦暗下去。   二人相顾无言,许久之后,天印才又恢复常态。他举杯小酌了一口,笑意盎然:“其实今日是我生辰,你应该说些好话。”   初衔白只是冷冷的回望他。   “好吧,我承认又骗了你,私生子哪会知道自己是哪天生辰。”他自嘲地一笑。   初衔白忽然端起面前的酒杯朝他举了举:“恭贺。”   “……”   离去时已是月上中天。天印出了门,珑宿立即迎了上来。   “别跟着我,我要练功。”   珑宿愣了愣,连忙退开,半个字也不敢多言。本以为他今晚会高兴些,不想却见他神情萧肃,恐怕与初衔白相处不洽吧。   折英又回到了房内,站在一旁看着窝在榻上的初衔白,似有话说,又有些犹豫。   “我猜你一定是要劝我别再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初衔白好笑地看着她。   折英抿了抿唇,不做声。   “其实他没说什么甜言蜜语,倒是我一直在刺激他。”初衔白拿过一张薄毯盖在腿上,往后靠了靠,人沉入黑暗,只有侧脸露在烛光里。   折英终于忍不住问:“那小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初衔白沉默许久,低低呢喃:“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看着他痛苦似乎很畅快,但那畅快只浮在表面,内里全是无奈。她不明白,都到这一步了,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放,毫无瓜葛才是最好的结果不是么?   这夜睡的很浅,半夜时分,初衔白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她坐起身来,窗外灯火通明,一群人聚集而来,时不时还有惊呼声。   折英推门进来,边穿外衣边道:“小姐,外面好像出事了,珑宿带着人守在了你的门口。”   “难道那群人又围剿到这儿来了?”   “不知……”折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一声惊呼给打断了。   初衔白套起外衣:“我去看看。”   “小姐不可,如果那群人连这里都能闯进来,只怕不是泛泛之辈。”   “无妨,我不会走远的。”   起身才发现镇痛药的药效过了,初衔白只有忍着疼走到门口。刚打开门,珑宿就大步过来挡在门口:“初庄主,请别出来,掌门吩咐有任何事情都要先确保您安全。”   初衔白越过他扫了外面一圈:“有人偷袭?”   “不是偷袭,是……”珑宿欲言又止。   初衔白微微蹙眉:“是什么?”   珑宿忽而正色:“初庄主请回吧,这里很快就会没事了。”   初衔白总算察觉到不对,外面并没有刀剑喊杀声,这么多人拥在她门口,全都神情戒备地盯着一个方向,不像是防着一群人,倒像是防着一个人。   初衔白推开珑宿朝外走了几步,望着那个方向,她记得采莲说过,天印住的地方就在那里。   “珑宿,你们掌门在哪儿?”   珑宿默然。   初衔白忽然道:“折英,我们去看看!”   珑宿慌忙拦住她:“初庄主留步,掌门正在练功,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练功?练个功需要叫你们都这么防着他?”   “掌门只是有备无患,万一走火入魔,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看你们现在这样子,只怕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珑宿泄气般点了点头:“请初庄主回房休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掌门会没事的。”   初衔白冷笑一声,转身回屋:“你误会了,我不是担心他,只是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而已。”   珑宿没时间跟她争辩,忙转过头去,又聚精会神地盯着天印的住处。   这之后再难睡着,初衔白辗转反侧,直到天亮时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脸上喷薄着别人的呼吸,她心中一惊,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还真喜欢用强啊。”   天印抿唇笑了笑,眼下有些青灰,精神却是很好:“听闻你昨晚很担心我?”   “……那是珑宿的耳朵有问题。”   天印又笑起来:“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初衔白的脸色却丝毫没有缓和:“你在练什么功?”   天印的笑容慢慢敛去,不言不语。   “以你现在的修为,很少练功会再走火入魔了,到底是什么武功让你这么没有把握?”   “你不会想知道的。”   “你应该很清楚,一种功夫如果练的时候就问题不断,就算练成了也很有可能出事。你为什么还坚持要练?”   天印坐直身子:“如果我说是为了你,你信么?”   初衔白冷哼:“你觉得我会信么?”   “说的也是……”天印叹了口气,紧盯着她的双眼:“我以为得到了你的默许可以陪着你了,实际却发现你根本不允许我接近一步。”   初衔白咬了咬牙:“我没有默许。”   天印垂下眼盯着她搁在床沿的手指,忽然道:“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初衔白手指一动:“如果你彻底跟我断了来往,一切不就结束了。”   “那应该是更大的折磨。”   初衔白闭起眼睛,不再言语。   天印坐了一会儿,终于起身朝门口走去。   “听采莲说山顶有仙人修炼的仙洞,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天印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去,初衔白背对着他躺着,刚才的话像是一场幻觉。他笑出声来,大步折回,伸手将她抱起。   “你做什么?”   “带你去看仙洞。”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了,我不开心~~~~(>_<)~~~~ (踹醒!) 67第六十七章   山顶因为常年无人踏足,唯一的小道已被树木杂草掩盖。天印背着初衔白走走停停,她没睡好,居然还在他背上补了一觉,结果醒来还没看到那个所谓的仙洞,顿时有些没好气:“你是打算走到白发苍苍不成?”   天印将她往上托了托,语气里染上浓浓的笑意:“我倒希望那样。”   “……”   好不容易到了顶上,只看到枯败茅草遮掩下的一道豁口,天印放下初衔白,抽出腰边的剑将草斩去,才终于看到完整的洞口。   初衔白颇为失望:“我忽然不想进去了。”   天印比她还失望:“本来还想赏采莲的,现在我又想罚她了。”   两人终究还是走了进去,洞口有些潮湿,往里却很干燥,只是黑幽幽的看不清楚,天印点燃火折子才发现里面空间很大。   “好吧,还是赏采莲吧。”   这里明显留着人住过的痕迹,已十分破败简陋。正中摆着石块垒成的石桌石椅,后面有块平坦的大石,上面杂乱的铺着枯断了的茅草,初衔白伸手摸了摸,发现里面还有些发黑的棉絮,应该就是床了。   “不就是住了个人么?怎么就成仙洞了?”她拍拍手,已经想走了。   天印道:“常有人为得道成仙隐居山洞不吃不喝,估计这里的这位最后飞升成仙了,才有了仙洞一说吧。”   初衔白仍然觉得无趣,她会说起这个地方不过给天印一个台阶下,本就没打算真来。谁知刚要走,伤处的阵痛药效过了,琵琶骨一疼,她连话都不想说了。   天印看她脸色不对,上前扶她在大石上坐下:“伤口疼了?”   初衔白狠狠地瞪着他,每到这时候就让她想起曾经他的所作所为,也让稍稍软化的心又变得坚硬。   天印知道她的心思,也只能当做没看到。他从袖中取出药膏,刚要给她涂抹,就听初衔白冷冷道:“你居然还随身带着。”   他笑笑:“是啊。这是仿照祛痛散做的,效果应该一样,就是没有它持续时间长。”   初衔白听了这话,忽然又没了火气。   原本安静的抹着药,天印却没来由地笑了起来,初衔白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上次给你抹药时发生的事了。”   初衔白起初不解,反应过来后脸忽地就红了:“下流!”   天印扶着她的双肩按她躺下,手指又抹上去,却渐渐变了意味:“哪儿下流了?”   “你……”初衔白气结,他已经解开她身上的大氅,手指渐渐探入她的衣襟。   “对着所爱的人坐怀不乱才叫下流呢。”   “……”   那只手渐渐往下,越来越暧昧地蜿蜒攀登,直到被初衔白一手按住才稍稍停歇。   “你别得寸进尺!”   “你每让一步,其实都对我更防备,我发现对你除了得寸进尺之外,还真找不到其他好法子了。”   “……”   天印扯了扯大氅盖住她:“冷么?”   初衔白瞪着他不说话。   “那看来是不冷。”他又揭开大氅,手抽开她的腰带。   初衔白终于有些慌了:“你疯了吗?现在是白天!就在这个洞里……”   天印的手抚上她的胸,打断了她的话。   胸口暖呼呼的,但比不上他的手掌。这只手似乎已经燃起了火,她微微战栗,想要骂他,开口的声音却有些变味,最后只能紧紧咬住唇。   天印低头吻她,一遍一遍轻舔着她的唇,直到她放松牙关,手指陡然加了力道。   “唔……”初衔白皱起眉来,睁眼却看见天印坏意的笑容,于是重重地咬了他一口。   天印退开,舔去唇上血渍,笑意不减。   初衔白哼了一声,故意讽刺他:“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受虐。”   天印低笑两声,没再吻她,却仍旧贴着她的脸:“你这么说,我也想让你尝尝这种滋味了。”   初衔白一愣,还以为他要对自己怎么样,谁知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刚刚放松一些,他的手指竟直接往下,越过小腹,探入腿间。   “你……”她恼羞成怒,忽然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   天印愣了愣,抬手揉揉脸颊,并不以为意,说出来的话却反而更温柔:“是不是伤处还疼?”   初衔白扭过头:“不疼,我就是不想让你得逞。”   “恐怕不行,我刚刚……”他的笑容有些诡异:“给你下药了。”   “……”初衔白愕然转头。   天印埋首在她颈边呢喃:“谁让我这么想要你呢……”   初衔白觉得说他“下流”简直是侮辱了这个词,又伸手去推他,却被他压着动弹不了,那只手已经又开始肆虐。她夹紧双腿,却被他用膝盖顶开。他的视线牢牢锁在她脸上,似乎故意要看她如何难受。原来他要她尝的滋味是这个……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要开口就会忍不住呻吟。他的手指在湿热的入口撩拨,掀起惊涛骇浪,偏偏他还故意那样盯着她,眼睁睁看着她如何沉沦。   初衔白想要反抗,又宁愿臣服,无奈地闭起眼睛,那感受却越发明显。   “唔……嗯……”   唇齿间终于泄露出细碎的呻吟,天印吻了吻她的鼻尖,笑道:“反正都熬不过去的,还要忍下去么?”   话刚说完,他修长的手指忽然探入她体内,初衔白终于按捺不住呜咽一声,额上已经浮出一层薄汗,肌肤微微泛出粉色,紧贴着她的天印看见,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算了,她心想,既然被下了药,就当做是放纵好了。于是不再抵抗,她微微张唇,逸出低低的呻吟。   天印感到她身体放柔,脸上笑容加深,手下动作却渐渐激烈起来。初衔白喘息着,眼里迷蒙起一层水雾,手攀住他的胳膊,紧紧扣着,如同溺水。天印犹不放过她,忽而抽出手指,俯下头去。   初衔白浑身一颤,有震惊又有害怕,想要躲避却被他牢牢扣着双腿。唇舌代替了手指,却是更大的刺激,她口中说着“别”,却忍不住挺起了腰。像是溺水的更厉害,却没人能救她,她粗喘着,琵琶骨那里又有些细微的疼,但这疼痛显然压不住快感,她忘了身在何处,也忘了和他的恩怨,只想搂紧他缠绵至死。   大概药性发作了,她想。   更大的快感潮水一般呼啸着拍过来,她有一瞬间几乎失去意识,清醒时天印的脸已经贴了过来。灼热的勃发抵在湿润的入口,他的眼神晶亮,带着戏谑,更多却是喜悦。   “我喜欢你刚才的声音。”他贴在她耳边低语。   “住口!”初衔白刚喝了一声,他已经狠狠冲入她体内。   “唔……”她闷哼一声,天印有些慌张,不敢动弹,忙抚着她的锁骨问:“疼么?”   初衔白抿着唇别过脸不看他。   天印这才松了口气,却不敢用力,深入浅出,极尽温柔,却对彼此都是莫大的折磨。   初衔白很难受,终于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天印有些意外,欣喜若狂地反搂住她,吻着她的眉梢眼角,低声唤她:“青青……”   初衔白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忍无可忍地张口咬在他颈边,天印动作一僵,接着却忽而加重了力道。初衔白这才后悔,她忘了他最爱受虐了……   沉沉浮浮,如坠梦中,她呜呜咽咽地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天印如同不敢伸出利爪的困兽,忍耐着驰骋,一直到彼此汗湿衣襟,他忽然搂紧了她,紧贴着她的身体,恨不能融进去。滚热洗刷过来,初衔白忽然惊醒,连忙推他,推不动又改为捶打。   “你快退出去!”   天印牢牢扣着她,沉沉黑眸凝视着她,直到喘息平复,得意般勾起嘴角:“为什么要退出去?”   “你……”初衔白喘着气,气愤的说不出话来。   以前他故意勾引她时,欢好到极乐也总及时抽身而出,从没有半分停留。她开始不懂,后来才明白那是他不愿给她机会怀孕。但那晚在初家山庄,她要推开他,他却偏偏不肯离开她的身体。事后她还有些忧虑,直到这么长时间过去,没有怀孕迹象才放心下来,不想他这次又来这出。   “你是故意的?”   天印摩挲着她的脸:“什么故意的?”   她咬牙切齿:“万一我有了身孕怎么办!”   天印温柔地笑了,轻轻摸着她的脸:“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能放下过去了?”   初衔白一怔,恍然大悟:“你果真是故意的,怪不得要给我下药!”她的神情忽而变的屈辱,重重地推了他一下:“滚开,别痴心妄想!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会拿掉!”   天印脸色一白,僵着身子看着她,好一会儿,默默坐起身来,给她整理好衣裳。   “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别伤了自己身子,我本来就是痴心妄想。”   初衔白看着他的背影,强撑着哼了一声。   天印穿好外衣,伸手过来要背她,初衔白却不领情,坐起身来整理衣服,连头都没抬一下:“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回去。”   天印收回手,看了她一瞬,只好转身出去。到了洞口,他忽然停下,低声道:“其实我刚才说对你用了药,是骗你的。”   初衔白手下一顿,愣在当场,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手指轻颤,衣带竟怎么也系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H写的出乎意料的顺畅,摸下巴,咩哈哈~   PS:JF送过了哟~~   别说我没提醒,实际上已经进入完结倒计时了……>_< 68第六十八章   终于穿好衣裳出去,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初衔白才回到住处。折英正好端着药过来,她连忙将手里抱着的那件大氅塞到角落。之前太过激情,大氅铺在石上被蹭破了好几处,又沾了不该沾的痕迹,要是被折英发现,她就别想做人了。   折英不疑有他,扶她在桌边坐了,端过药碗递给她:“小姐出去了吗?先前来找您没见人啊。”   “嗯……随便走了走。”初衔白抬起碗喝药,心虚地挡住她探究的双眼。   折英大概是猜到她跟谁一起出去的了,没有追问下去。自从得知天印要为她去西域,她心底那些抵触多少也缓和了一些。如果天印真能除了衡无,至少也算是给她报了仇。   初衔白喝完了药,觉得浑身黏腻,便叫折英去唤来采莲来带自己去洗浴,再回来便感到累了,一言不发地躺到了床上。采莲本还想打趣她几句逗她开心,见状跟折英对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初衔白坐起身来,刚想唤折英,却见屏风旁的圆桌边坐着一道人影,一看那身紫衣就知道是天印。他正对着一盏烛火洋洋洒洒写着什么,半张侧脸浸在烛光里,长睫微颤,唇线紧抿,认真时的他其实十分内敛,整张脸都不见任何情绪。   她拢了拢外衣,起身走过去。天印已经听见响动,停了笔看过来,没有笑,但眼神里透着暖意。   “起来了?该吃晚饭了。”   初衔白默默看着他,忽然有点弄不懂他,几个时辰前他才一副落寞模样的离开她的视线,现在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在这里等她醒来。   天印起身牵了她的手朝外走,桌边已经摆好了饭菜,定然是采莲刚刚放好的,还冒着热气。这丫头看眼色行事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   “采莲说你吃的太素,所以今晚的菜只有荤的。”   饭桌上果然都是荤菜,光是肉就做了好几个花样,初衔白皱着眉,一副没胃口的模样。   “别不情愿,你太瘦了,要好好补一补。”天印递给她筷子。   “我不想吃这些。”   “不好吃?”   “嚼不动。”   这是实话,这里环境是舒服,但做的肉实在难以恭维,都是硬邦邦的,初衔白用力嚼时琵琶骨都觉得疼,这么痛苦当然不想再吃。   天印显然也明白了,夹了筷子鱼肉放在她碗里:“那就吃鱼。”   初衔白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鱼里下药了没?”   “……”天印的筷子顿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   初衔白竟不再苛责,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安静缓慢,一言不发。天印也不再多言,但坚持朝她碗里夹菜,她实际吃的不多,但也没有拒绝。   吃完饭采莲进来收拾,初衔白一见她便想起那日在温泉边被她撞见自己跟天印在一起的暧昧画面,万分尴尬,不愿跟天印坐在一起,便起身踱去桌边,刚好看到天印写的东西。   那是一封书信,极其正式,收信人居然是衡无。   她转头去看天印,他正站在门口嘱咐采莲吩咐厨房以后要把肉炖烂了再端过来。她又扫了一眼那信的内容,天印恰好回头,见状走了过来。   “那是写给衡无的信。”   “看见了,你要去拜见他?”   “这是个好借口不是么?我已接任唐门掌门,他是唐门幕后的主子,新的走狗上任了,得去主人面前叫唤两声以示忠诚。”   “衡无没这么好蒙骗。”   天印微笑着走近:“你终究还是担心我。”   初衔白扭过头:“我要睡了,你请便。”   天印伸手拉住她:“才醒的,怎么又睡?别睡了,我带你出去走走,这山里还有不少好地方你没看过呢。”   初衔白像被蛇咬了一口,连忙甩开他的手:“不看了!”   天印看到她酡红的脸,笑了起来:“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他唤来珑宿,将信封好让他送出去,又回头来牵初衔白,终于磨着她跟他一起出了门。   二人沿着走道走过山庄大小的亭台楼阁,渐渐到了树木丛生的山道。天印牵着初衔白,沿途将那些好玩的地方指给她看,奈何月光下看起来都一个样,不觉美丽,反倒有些可怖。初衔白有些累了,挣开他的手扶着道旁一棵树干休息,抬头看了看月亮,忽然问:“你突然写信给衡无要求见他,是不是计划有变?”   天印笑了笑:“怎么又说起这个?”   “你也可以不回答。”   他叹气:“好吧,你说对了。唐门之前跟魔教联系那么紧密,掌门换了的事情瞒不了多久,金花告诉我那个左护法已经悄悄在盯着我了,我不得不主动走一步棋。”   “段飞卿知道你的打算么?”   “有尹听风这个耳目,很快他就会知道,而且我相信他也赞成我的做法。”   初衔白盯着月亮喃喃:“你们两个都疯了……”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你杀了衡无,记得帮我把他脸上那张皮带回来。”   天印点点头:“好,只要回得来,一定给你带回来。”   初衔白微怔,默默无言。   第二日一早,贵客临门。   尹大阁主风骚的大步迈进初衔白房内,尚未说话,先把正在打扫的采莲迷了个晕头转向。   他自然是有这资本的,本就生的俊逸,今日又不知何故,没有穿平时钟爱的紫衣,倒着了一件宝蓝底的素面锦锻袍子,外面披着墨绿色刻丝鹤氅,连发髻也中规中矩地绾入了金冠。再一开口,珠圆玉润的嗓音,采莲神魂颠倒地就快要用抹布直接擦鼻血了。   初衔白听到响动出来,见到他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看来今日有幸得见你真正模样了,尹阁主这是从家中回来还未来得及换衣?”   尹听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露出恍然之色:“我说刚才经过的人怎么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呐,这身行头确实不够江湖做派,你说对了,我真是从家里赶回来没来得及换衣裳。我哪来得及换衣裳,我是半道来的,连听风阁都没回!”   初衔白请他入座,瞄了一眼旁边傻愣愣的采莲,指望不上,只好自己动手给他沏茶:“怎么了?何事如此焦急?”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来替段飞卿传个口信。”他端着茶杯抵着唇,眼睛瞄着旁处,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又道:“反正主要就是来看看你,你现在如何?天印有没有欺负你?要是有,未婚夫我去揍他!”他说的实在慷慨激昂,早就忘了当时谁一口一个“大侠”的叫天印了。   采莲显然是听到“未婚夫”这个称号了,诧异地看了几眼初衔白,一脸受伤地出门去了。   初衔白觉得好笑:“你可真行,还没揍到唐门掌门,先弄晕了人家一个小弟子。”   尹听风满脸无辜:“什么?有吗有吗?”   初衔白摆摆手:“行了,我很好,你有什么事要找天印的话,就去吧,不用在我这儿耽搁了。”   尹听风咂嘴:“他在练功呐,神秘的很,不然我早去了。”   初衔白皱了皱眉,没有接话。刚好珑宿来了,站在门口恭请尹听风去见天印,看来他已经练完了。   尹听风站起来整整衣裳出了门,初衔白无事可做,又不愿猜想他们那些烦心事,便走出门闲逛。   天气晴好,昨晚天印指给她看的那些景观现在总算是能看清楚了。她一路走一路看,不多时便到了昨晚休息的地方。依旧在那棵树边靠了,她眯起眼睛看着太阳。光线炫目,容易叫人分不清虚实,如梦似幻的时候往往是最舒服的时候。   忽然,那阵炫目的光里出现了一张脸。初衔白怔了怔,反应过来时浑身都开始颤抖。   “折华……”   不是衡无易容的折华,这张脸很青涩,左边眼角处有一块很淡的疤痕,那是他十六岁时刚被接回初家时的模样。那时候的他在外吃了很多苦,身上有很多伤痕。初衔白一直内疚于自己太过忽视他,但现在见到这张脸,才恍觉自己原来也记得他很多事情。   “你……你怎么……”她想问他怎么会来,这不可能,他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可是她的脑袋却有些不听使唤,想问的话问不出口,只能傻傻的看着他,意识渐渐混沌。   折华冲她笑了,过于甜腻的笑容,但她觉得很美好。   “初衔白,是谁带你来这里的?”他开了口,声音有些古怪,不是记忆里那很干脆的充满男儿气概的声音,反而是带着口音类似女人的嗓音。   疑惑在初衔白心中转了一圈,觉得不安,想问,却只能呆呆地顺着她的话回答:“师叔……”   “师叔?天印么?”   “是。”   “哼,忽然做了掌门,又把你扣在这里,不知道在搞什么鬼。”他低声念叨着,忽然狠狠一眼扫向初衔白,杀机顿现。   初衔白被这眼神惊了一下,霍然回神,阳光依旧炫目,但面前的脸根本不是什么折华,而是一张平平无奇的少女面孔。   “你是谁?”初衔白只在天印和她还有陇西二盗交手时见过她一次,并不知晓她的身份。   “哟,醒了?听衡无大人说你没了内力,居然醒的这么早啊,真叫我意外。本姑娘是圣教左护法,知道了?”她从腰后取下大剪刀,笑着很诡异:“现在我总算知道天印那个难缠的家伙心里住着谁了,不过真可惜,我就要动手杀你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最好是有关化生神诀的,如果交不出,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   初衔白盯着她手里的剪刀:“有话说,杀我可以,能不能换个武器?”她摸了摸脖子:“我可不想自己的脑袋被剪刀剪下来,那样未免太过难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世上最虐的事情不是无法相爱,而是……卡文……   撞墙!   有想看的番外咩?我提前准备准备(别要求太多哦,也别要求BL番外,我没写过,写不好,我家好男人还是留给女人蹂躏吧﹁_﹁) 69第六十九章   尹听风坐在天印对面,他似乎刚沐浴过,还在整理外衫的衣襟,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浮着一层水雾,不知是汗水还是没有来得及擦去的水珠。   “啧,看起来你有些不妙,不会是练了什么邪功吧?”   天印掀了掀眼皮子,抬手给他倒茶:“你今日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尹听风有些意外:“哦?说说看。”   “我此行去西域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拿到虚谷膏。你门下之人个个轻功独步江湖,能不能调两个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啊,既然是帮初衔白的,自然没问题。我给你选两个轻功最好的,楚泓怎么样?”   “如此甚好。”天印口上答着,看着他的表情却颇具深意。   尹听风是人精,一下子会意,忙堆着笑摆手:“大侠饶命,我答应的这么干脆全是出于义气,绝对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我发誓!”   天印笑了笑,忽然朝他拱手道谢:“多谢你之前对初衔白的照顾,如果不是你,她可能已经死在我手上了。”   尹听风忽然见鬼一样看着他:“你怎么会说人话了?戾气少多了,被初衔白磨平了?”   “差不多,她现在可是比以前厉害多了。”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尹听风翻了个白眼,这会儿倒是不怕他了。   天印只是笑笑,神情却有些惘然。   题外话都说完了,尹听风开始直奔主题:“对了,我今日来找你,是替段飞卿传个口信。”   “洗耳恭听。”   “衡无与西夜新王矛盾缓和了,如今魔教风平浪静,甚至新王最近还召见了他好几次。我也派人打听了一下,似乎是衡无放低了身段,做出了点儿牺牲,所以现在又取得了新王的信任了。”   天印皱紧了眉:“那岂不是更加棘手。”   “没错,毕竟是国教。”   “可是我不能再等了。”   尹听风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一下,没有平日的玩世不恭,很是认真:“看着现在的你,虽然还是无法改观,但至少有些人情味了。”   天印斜睨他一眼:“我只对初衔白一个人这样。”   尹听风立即变脸:“啊大侠,我再也不随便说话了!”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尹听风忙端起架子,就听珑宿在外禀报说初衔白出去了。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天印只是在这周围遍布了眼线照看她,却从不限制她的自由,所以她出门闲逛到任何角落都可以。但是接下来珑宿的话却让屋内的二人都怔了一下。   这里闯入了外人。   毕竟是官家地盘,很多外人看不出来的地点却是监视出入通道的暗岗。左护法的轻功其实属于上乘,但不知道此地究竟何处藏着眼睛,又究竟藏了多少双眼睛,别说是她,就算是听风阁的人,也无法做到来无影去无踪。   天印不担心初衔白在周围闲逛,但如果有外人闯进来,结果就不可预知了。他立即起身出门,连跟尹听风招呼一声都顾不上。尹听风自然也跟了过去,若那闯入的人是趁着他进来时钻了空子,那他就责任重大了。   天印调集了所有人去找人,又叫珑宿去好好问问折英,也许她知道初衔白的去向。结果折英一听也慌了,她还以为初衔白在天印这儿呢,彼此大眼瞪小眼,最后各奔一方苦寻。   初衔白毕竟对这里不熟,所以要走动也是去去过的地方,天印稍微排除了一下便有了计较。尹听风的轻功最好,被支使去山顶的仙洞找人,天印自己则提起轻功迅速朝昨晚去过的几个地方找了过去。   化生神诀一直练得不顺,每次练完后都需要休息很久才能让内力恢复顺畅,他此时一提息便有些不稳当,加上心中焦急,额头竟浮出冷汗来。   一路找到昨晚谈话的那棵大树旁,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看到了初衔白,但也看到了迫近她脖颈的大剪刀。内力一岔,他险些摔倒,抬头时察觉已来不及阻挡,冷汗涔涔而下,竟脱口而出了一句:“住手!”   左护法也是没想到会忽然被人打断,还真的停了下来,眼神扫过来时,脸色已沉了下来:“嗬,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新任唐门掌门啊。”   天印强稳住气息站起来,冷眼看她:“你想做什么?”   “废话!你没眼睛看吗?”   天印忽然踢起脚下一块小石,直飞她面门。左护法自然不将这雕虫小技放在眼里,冷笑着用剪刀来挡,却猝不及防被震着后退了好几步,正错愕着,眼前人影一闪,初衔白已经被天印携着退到远处。   “天印!你耍了什么花招?我才不信你有本事用一小块石头就击退我!”左护法气得脸都绿了。   天印将初衔白揽至身后,冷笑道:“既然不服,那你我比试一下好了。”   左护法正有此意,剪刀口一张,朝他袭了过来。天印有心护人,自然不会留在原地,立即迎了上去,只一个起式便携着威压铺天盖地直倾而下。左护法心神一震,想回头已没有退路,只有硬战。她本不是天印对手,但一直都以为是天印狡猾取胜而已,刚才看出他气息不顺,下盘虚浮,甚至连脸色也有些苍白,才会这般爽快地出招,现在心中已再不敢轻敌。   初衔白退地远远的,她知道自己现在跟普通人无异,保命是第一位的,但退得再远,还是忍不住看着天印,因为他的招式太不寻常了。以她对各家武艺的阅历,没有一家的套路是这样的,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能使出这样毫无章法又万般牵连的招式。   这是一套无比精妙也无比危险的武功。精妙在你以为静时,他乍起雷霆万钧;你以为动时,他稳如大海归息。出手时明明已猜到他的套路,应对时他已变幻莫测。而危险则在于这是套太过分散的招式,要求每一个感官都无比协调迅速的做出反应,才能连贯相融,对内力是一大考验,甚至对人自身的肢体器官也极具考验。   初衔白无法看出详细,但她知道这是套有自己意识的武功,它会挑人,你若适合它,它会与你万般契合,天人合一;你若不适合它,结果无法想象。   她紧盯着天印,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驯服这套武功,结果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天印的招式已经到了乱花迷人眼的地步,左护法早已落在下风,而且不是防守地位的下风,那种下风是天印赐予的,他像是捉到了老鼠的猫,早就能一掌拍死她,但偏偏就要看她做困兽之斗,似乎这万分有趣。   初衔白皱眉的原因也就在此,她看出天印的表情变了。他的脸色很古怪,眼神露出难以抵挡的狠戾光芒。   “天印!你……你难道真的想杀了我吗?不怕衡无大人追问起来吗?”   左护法已经慌不择言,不惜搬出后台保命。可惜天印连句回答都没有,当然也没有表情,他淡漠地用手夹住了她刺过来的剪刀,然后轻巧地将之捏断。   “不可能……”   左护法盯着自己心爱的武器一脸震惊,未及回神,已被一只手捏住喉咙。她看见天印的脸,平静的骇人,眼神幽沉,一丝一丝蔓延出凶戾,视她如蝼蚁。   “将魔教机关设置和教众排布告诉我。”   左护法紧紧咬着唇,不予配合,却见他仍旧面无表情,手一用力,她脚尖离地,整个人被他举高起来,她感到窒息,脑袋嗡响,头疼欲裂。   “我说……”她憋出两个字来,天印才稍稍放低胳膊,让她的脚接触到地面。   尹听风已经找到了这里,刚好见识到这一幕,大为震惊,天印听完左护法断断续续的话,头也不回地问他:“阁主都记下了?”   “是是。”尹听风连连点头。   “那就好,我怕我会忘了,回头你再写下来给我。”   “……”   左护法艰难地吸气,脸肿胀成乌紫色:“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吧……”   天印没有动,口中忽然溢出口血,骨骼咔咔作响,眼神越发凶狠,手上一用力,已经重重地捏了下去。左护法几乎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尹听风更震惊了,戳戳初衔白道:“你看他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我劝你别说话。”初衔白眼睛盯着天印,悄悄后退,低声道:“别惊动他,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什么?!”尹听风低吼,夸张地睁大了眼睛。   身后疾风掠过,珑宿停在了初衔白旁边,急急对尹听风道:“烦请尹阁主快带初庄主离开,我家掌门有交代,他走火入魔时容易伤人,若是伤了初庄主,谁都无法交代……”话还没说完,初衔白忽然指了一下天印。   他缓缓转过身来,正午的阳光倾洒而下,在他的紫衫上镀了道薄薄的边,那张脸越发苍白,眼睛却鲜红一片,似要滴出血来一般。   “快走!”珑宿低低嚷了一句,蓦地甩出支暗器。那是事先准备好的,上面涂了麻药。   然而没有用。天印连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轻轻一抬手就夹住了那支暗器。长风劲吹,衣衫翻飞,广袖鼓舞,他的发丝微乱,贴在额头,只露出双眼,沉沉然望过来。   “他他他是不是不认识我们了?”尹听风惊骇地问珑宿。   “应该是。”   “!!!”尹听风一把揽过初衔白就逃。   天印立即就要去追,珑宿忙上前阻挡,被他一掌拍开,张口就吐出一大口血。本以为已无法阻挡,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手指在眼前抹了抹,再也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愉快哟,我还没睡够呐,真是难得的补觉时光啊,啧啧=3=   PS:JF已赠 70第七十章   谁都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耗心耗力的恶战,结果尹听风和初衔白居然成功逃脱了,彼此都很诧异。二人坐在房内,神情严肃,完全没有放松下来。   没过一会儿,珑宿过来了,他的嘴角还挂着血丝,脸色苍白如纸,开口便道:“掌门清醒了,但是情况不太好,现在闭门不出,初庄主能不能去劝劝?”   尹听风立即起身挡着初衔白,一副护短模样:“不行不行,你们掌门忽然不认识人了,跟耍酒疯似的,万一再来一次,失手杀了青青,醒了又后悔,还不折磨死个人啊!”   珑宿叹息:“掌门练功没多久就发现了这个弊端,之后每次练功都要我们在外严密把守。之前虽然也有过这种情形,但都不严重,掌门也没伤过人,一般练完功后休息足够便与常人无异,刚才定是急着跟那女魔头交手,一时内力乱岔才引起了乱子。”   “是他资质不够。”   珑宿一愣,转头看着初衔白。她倚着桌沿,眼睛盯着脚下铺着的砖块:“这武功要求太高,除非是天生筋骨奇佳,否则很难协调驾驭,最后说不定会致使感官损坏,甚至殒命。而放眼武林,近百年内能称得上筋骨奇佳的人,我只知道一位,就是现任武林盟主段飞卿的父亲段衍之。”   段衍之此人珑宿和尹听风都不陌生,正是他一手创立了如今的青云派,也只有他当初以一人独大的局面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据说他在弱冠之年便已融合百家之长成就一派宗师,武功臻至化境,居然叫人看不出一点练过武的痕迹,又因长相阴柔俊美,一直被认为软弱可欺,甚至后来还被人家强抢回去做了相公,一度传为各派笑柄。   珑宿和尹听风可没心情笑,筋骨奇佳历来可遇不可求,天印没有这资质,也就意味着他难以驾驭这功夫。结果会很不妙,因为他能伤得了敌人,也能伤得了自己人。   “或许……我们干脆将他抛到荒郊野岛比较安全?”尹听风颇为认真地问初衔白。   “你没看到他之前出手时的模样,至少要是四面环海的荒郊野岛才能困住他吧。”   尹听风默默擦汗:“还好先前跟他说话时没刺激到他,万一他那会儿对我出手,那死的不是左护法,就是我了啊!”   “我猜他太心急了些,这么短的时间,根基未稳,除非他最后能顶着硬冲过去,否则别说练不成,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珑宿万分无奈:“初庄主,掌门日夜苦练此功也是为了您,您有没有法子帮帮他?”   “为了我?”初衔白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我连他练的是什么功夫都不知道,如何帮?何况你知道他的为人,如果轻易就能劝回头,他就不是天印了。”   尹听风揪着初衔白的袖口扮柔弱:“哎呀青青,此地不宜久留,你居然跟一个随时会魔化的人住一起呀,算了算了,还是跟我回听风阁吧,实在不行我让段飞卿送你去他爹娘那里待一段时间,有筋骨奇佳的前武林盟主在,保你无事。”   初衔白微笑点头:“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能有机会跟他好好探讨一下武学奥妙,不错不错。”   珑宿终于忍无可忍:“初庄主!我们掌门的眼睛看不见了!”   “……”   ※ ※   初衔白径自推门进了天印的房间,他仰面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均匀平缓,说明他现在很平静,完全没有珑宿那般急躁。   “谁?”比以前警觉了百倍,果然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都特别灵敏。   “我。”   初衔白走到床前看着他,他身上的白色单衣将他的脸衬得一片惨白,双眼还睁着,已经不再鲜红,但毫无神采。她现在终于知道之前为何会看到他眼睛变得鲜红,那只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流出了血。   “看来损坏的是你的眼睛,不过后期也有可能会变成别的地方,我听说以前有人练功时先是失去了味觉,后来终于练成了,味觉好了,却又成了聋子。”   天印扯了扯嘴角:“如果让我选,我还是选失去味觉好了,口腹之欲可以舍弃,不能看不见听不见,那样会很折磨人。”   初衔白在床边坐下,摸摸微微泛疼的琵琶骨:“嗯,说的有道理,但有的人宁愿失去所有感官知觉也会拼命冒险,因为练成之后即使缺失感官,也是杀人高手。所以他们失去的是做人的乐趣,而将自己变成了一件危险之极的武器。”   天印安静片刻,低声道:“我现在就是这种人。”   “看出来了。”   “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清楚失明是暂时的,我没能压住内力上窜,阻滞了经络,一旦疏通就没事了。”   “那看来你连大概失明多久都算好了,难怪这么平静。”   “呵呵,没错,也许就四五天的事吧。”   “真可惜。”   “是可喜,至少我还能再看到你。”   “看到我又如何?没什么意义。”   “有。”天印忽然没了表情,睁着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缓缓道:“看见才能记住。”   初衔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脸。   “我还记得在天殊山上第一次看到醒来后的你,穿着跟其他弟子一样的蓝衫,头发绑的像个假小子,其实我那时候在心里悄悄嘲笑了你很久。”   “……”   “不过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很久以前你的样子,你肯定不记得了。有次你跟我说到什么,起了争执,你越说越激动,一把提起我的衣领瞪着我,当时离你太近,我看着你的脸,竟忽然觉得很好看。以后每每想起,先浮进脑海的总是这张脸,真是古怪。”   “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初衔白恼了,声音提高了许多。   天印淡淡一笑:“我怕我会忘了。”他动了动脖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像是随口感慨般道:“青青,你失忆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你说是不是真有现世报?也许哪一天我也会跟你一样失忆,然后被你狠狠欺骗利用一次。”   “那我真是万分期待。”   “哈哈哈……”   他大声笑起来,却忽然被初衔白一手提着衣领拽起来:“你怎么这么聒噪!”她忽然堵住了他的唇。   天印的手指微凉,穿过她的脖子绕到她背后,扣着她反客为主。亲吻,吸吮,啃噬,直到不小心撞到她的鼻子,他才停下,喘着气道:“看,就冲这点,我也选失去味觉,眼睛看不见确实太折磨人了。”   初衔白捂着鼻子瞪着他,但他看不到,还在笑,笑着笑着眼里又缓缓流出血丝来。她不动声色的看着,直到他自己察觉到,抬手抹去。   “桌上有湿帕子,能不能拿过来给我?”   初衔白拿过来给他,沉声问:“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么?”   “当然来不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做到这一步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练什么功?”   “能不能不说?”   初衔白忽然来了气,转身就出了门,珑宿已在外等候许久,一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   “我劝过了,他不听,那就算了。”她径直朝住处走去,珑宿怎么也叫不住她,只好作罢。   晚上吃饭时,折英心有余悸,在初衔白身边絮絮叨叨叮嘱了很久,直到她嫌烦才住嘴。刚安静一会儿,尹听风又来了,坐在她对面也不吃饭,搓着手一脸纠结。他想回听风阁去,但看着天印这样,又不放心将初衔白一个人丢在这儿,带她走吧,又怕被天印捏死。   “要不你请前武林盟主来这里做客?这样就可以放心了嘛。”初衔白优哉游哉的吃菜。   “我也想啊,可你不知道段叔叔的为人,忒洒脱,他现在连自己儿子的生死都不管了,还管你?”尹听风啧啧摇。   “行了,我随口开玩笑呢。天印虽然先天条件不行,但克制力还不错,他对自己情形很了解,下次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尹听风还想再说,初衔白怕折英听多了又要罗嗦,连忙拦住他的话头:“别说了,吃饭吃饭!”   “已经吃上了?怎么不等我?”   二人愣了愣,齐齐扭头看向门口,珑宿扶着天印站在那里,他的眼睛上蒙了一根白布条,老远就能闻到上面散发出的药味。   他不让珑宿跟着,自己走了进来,没走几步就差点撞到桌子,还是旁边的折英伸手扶了他一把,但他刚说个谢字,她就扭头出门去了。   “今晚吃什么?”他在桌边坐下,看不到尹听风已悄悄从他身边挪到了他的对面。   “采莲有没有照我的吩咐做肉给你吃?”他又问。   初衔白夹了一块肉碰了碰他的唇:“喏,你自己尝尝你们唐门的厨子是什么手艺,这也叫炖烂了吗?”   天印一口咬下,嚼了嚼,含糊不清地回答:“还不错啊,比之前好多了。”   “哼。”初衔白冷哼,夹了一筷子青菜吃了。   天印忽然偏脸对着尹听风:“尹阁主怎么不吃?”   尹听风呵呵讪笑:“我不饿,你们吃你们吃……”   “我现在吃不了,等青青吃完了喂我吧。”他笑眯眯的。   “咳咳……”初衔白一口饭呛在喉咙里,好一阵咳嗽。“没事吧?”天印忙伸手摸索过去要拍她的背,被她一手拍开:“谁要喂你!珑宿!”   “别叫了,他吃了我一掌伤的不轻,让他歇着吧。”   初衔白义正言辞:“我也有伤!”   “那你慢一点,别牵动伤处就行,我不急。就像刚才那样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   尹听风来回扫视着二人,终于识趣地起身:“我还是回客房去吃吧。”= =   作者有话要说:哦,一个周末又过去鸟,大家嗨皮不?╮(╯▽╰)╭   JF送过啦,我努力保持日更吧,么~=3= 71第七十一章   初衔白到底还是喂了天印几口饭,因为她急着打发他离开。天印知道她的心思,纠缠无益,无奈之下终究还是把重伤中的珑宿拖过来做苦力。   初衔白有些同情珑宿,便道:“你可以让采莲照顾你。”   天印摇头:“我身边从不用女人伺候。”   她冷哼:“你当初倒是会使唤我。”   “那不是有所图么?”真难得,他还能说得这么正大光明,“再说了,我那会儿也没把你当女人。”   初衔白把手里的杯子在桌上重重一磕。   “我把你当……嗯……师侄。”   “哼,早点吃完离开,我要休息了。”她穿过屏风去了床边,随手拿起卷靠在床头打发时间。   过了一会儿,天印大概是吃完了,传来收拾东西的声响和离去的脚步声。初衔白这才起身,打算叫采莲送水来给她洗脸,谁知转过屏风竟看见天印还坐在桌边。   “你……你不是走了么?”   “没啊,那是珑宿。”   “你怎么还不走?”   “我留下不行么?”   “当然不行!快走,我要洗漱了。”   “反正我又看不见。”   “……”   初衔白只好去唤采莲,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再转头发现一盆热水已经放在桌上,看来采莲刚刚来过,定是被天印支走了。   她不想管他搞什么鬼,径自端着脸盆去了屏风后面。天印有所察觉,还关切地问:“重不重?琵琶骨会疼吧?”   初衔白根本不理他。   洗完脸出来,桌上又多了盆水,旁边放着药瓶和干净的白布条。天印冲她笑着:“我该换药了,能帮个忙么?”   “你是故意的吧!”初衔白走到门口叫:“采莲!采莲你回来!”没有回应,只好改口:“珑宿!来接你们掌门回屋!”   “别叫了,他们不会来的。”天印优哉游哉的。   “……那我叫折英来!”   “你要是想让她不痛快我也不介意。”   初衔白恨恨地走过去,用力扯下他眼睛上的布条:“你就是要使唤我才开心!”   天印但笑不语。   初衔白抿抿唇,拧了帕子在他眼睛上擦拭,一手托着他的下巴固定着他的脸,一手执着帕子,本很认真,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这张脸了,比起在天殊派时,他瘦了一些,轮廓线条越发明显,下巴也尖了许多,有时看他的侧脸会觉得比往常更加冷硬,但现在看又觉得实际比以前更为柔和。长睫轻掩,他的眼睛闭起来后的弧线很优雅,眼角上扬得明显,如他性格里那抹桀骜跋扈的一面。其实他说的没错,看得见才能记住。而现在看着这张脸,她才知道自己从未忘记过他,虽然她一直在努力。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天印忽然开口,初衔白才回过神来,她的手指正轻抚着他的脸,毫无意识。   “没什么。”她安静地给他抹好药,换上干净布条。   “我累了,先睡了,你自便。”   她净了手便转身朝床边走,表情的确很疲惫,但这些都抵不过内心的无力。仿佛一件努力了很久的事情,终于要实现了,却发现根本是徒劳。很累,要想彻底摆脱掉这样一个人,也许只能再失去一次记忆。   侧身躺在床上,耳朵却还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起了身,脚步声响起……她一愣,本是离去的声音怎么现在越来越接近?刚要翻身坐起,一双手臂已经圈住她,在她身侧躺下。   “……你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没有啊,我只是去关房门而已。”   “……”真难为他,看不见还知道关门。初衔白气结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睡吧。”他伸手摸索着,没摸到她胳膊,反倒摸到了她的脸,愣了愣,笑了起来。   初衔白拍掉他的手:“马上走!”   “别这样,我怕晚上有事,我眼睛看不见,一个人多可怜。”   “你可以找个弟子贴身伺候。”   “不行,毕竟是掌门,可不能被他们发现我的秘密。   “你有什么秘密?”   “其实我……”他皱着眉头,装模作样:“怕黑。”   初衔白来火了:“你当我三岁小儿?你怕黑?你连心都是黑的!”   天印愣了一下,竟笑起来:“这话回得真不错。”   “……”初衔白无力,要越过他下床:“算了,你喜欢睡这儿就睡吧,我走还不行么?”   哪知刚要越过去却被他趁机搂住翻身压住:“你怕什么?我现在看不见,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初衔白瞪着他,现在就压着她呢,这叫不能把她怎么样?   “我保证绝对不碰你,怎么样?”他松开手乖乖躺到外侧去了。   初衔白无言以对,但转念一想他可能是失明了还无法适应才会这样,干脆随他去了,反正这个借口也顶多只能用几天。她朝里挪了挪,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天印很快就睡着了,似乎比谁都疲惫。桌上的烛火没人管,终于燃尽熄灭。初衔白在黑暗里听着他的呼吸声,怎么也睡不着。   后来实在困极了,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到后半夜又惊醒过来。天印一手捏着她的手腕,用力的让她疼痛。他自己毫无意识,似乎是做了噩梦,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初衔白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揉揉手腕,推了推他,叫不醒,又去拍他的脸,却摸了一手的汗水,连忙坐了起来。   “天印!”她摸着他的额头、脸颊,很热,出了一身的汗,怎么也叫不醒。她想下床去叫人,又被他拉住了手臂,想挣脱,他整个人都压了过来,山一样,怎么也推不动。   “算了,病死你活该!”她狠狠地低骂了一句,不管他了。   再次睡着已经快天亮了,天印始终死死压着她,所幸没碰到她伤处,不然还不疼得死去活来。   初衔白在睡着前再三叮嘱自己要一早就醒,不能睡太死,采莲一早会来伺候她起床,没多久折英也会过来,要是被撞见就完了。   但是很可惜,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立即转头,松了口气,他已经走了。   “姑娘,您要现在起身还是再睡一会儿?”采莲笑着进来问,不知道是不是初衔白多心,她觉得那笑颇有几分暧昧。   “现在就起吧。”   采莲过来扶她:“姑娘脸色不好,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掌门走时特地交代了呢。”   初衔白如遭雷击,这会儿真是连杀了天印的心都有了!   吃早饭的时候尹听风又溜达过来了,心情似乎不错,甚至还跟采莲打趣了几句,惹得人家俏脸绯红,不好意思地走了。   初衔白边吃早饭边问他何时走。他说刚才看到天印,发现他气色如常,应该是稳定了,所以自己也快走了。   “反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初衔白想起昨晚天印又是发热又是出汗的,恐怕反而是对恢复有帮助。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你要不要亲自去西域?”   “要啊,武林盟主的命令,各派都要遵守的啊。”尹听风很懊悔:“早知道我就早点退出江湖了,段飞卿那个臭小子就喜欢把江湖大任挑在肩上,还要拉我下水!”   初衔白道:“你擅长的是轻功,如果有危险,最好还是别逞强。”   尹听风满脸感动:“还是你最关心我,不过放心吧,天印跟段飞卿似乎商量好了对策,打头阵的不是听风阁。”   初衔白点点头,没说话,神情却丝毫不见轻松。   晚上吃饭,天印准时到达,带他来的珑宿伸了个头影子就不见人了。   “今晚吃什么?”他抬脸对着初衔白,蒙着白布条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天真。   她没好气:“自己尝。”   “好,等你待会儿喂我。”   “……”   吃完饭后跟昨晚一样,爬上她的床,死活赶不走。   “你又得寸进尺!”   “你每次说这个词,我就想起仙洞里……”   “住嘴!”   “好吧。”他轻轻笑了笑。   初衔白睡在里侧不理他,恨不能贴到墙上去。他也不造次,乖乖睡在外侧,很快就入眠。本相安无事,到了半夜,初衔白忽然被喘息声惊醒,睁开眼就瞧见眼前一团黑影。   “醒了?”天印问她。   “你干什么?”   “该我问你才对,虽然今夜特别冷,但你未免抱我抱得太紧了些。”   初衔白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手脚都缠在他身上,侧着睡容易琵琶骨疼,现在醒来就感受的更为明显,连忙要退开,他却反手搂住她一翻身,在上面压住她。   “既然醒了,想不想……”他埋首在她颈边,低低耳语,暧昧非常。   初衔白脸上滚烫:“不要脸,滚开!”   “这不怪我,都是你害的,我忍很久了。”他动了动腿,下腹的□让她面红耳赤。   “……”   “不说话就等于默许。”他摸索到她的脸,找到唇的位置,立即吻上去,不给她机会申辩。   大概是眼睛失明的缘故,他省了前戏,直奔主题,初衔白好不容易摆脱他的唇有机会说话,张口却只是闷哼一声,他已经冒失的冲了进来,略微疼痛。   “你不是说不碰我的吗?”她气得几乎要叫起来。   “所以我早就告诫过你别再相信男人的话了。”   “……”   如果只是一天两天这样,初衔白还能安慰自己他是没有适应,但是接下来他显然上瘾了,开始只是一起吃晚饭,后来是一起吃早饭,现在是一日三餐,最后他几乎整天都跟她耗在一起。几天下来,连折英都习以为常了。尹听风本来还多留了一天,实在腻歪,忍不住溜走了,连招呼都没打。   初衔白自然不肯再让他上自己的床,但他有的是花招。最烦的是他精力好得很,几乎每晚都缠她,有一次完事后见她还醒着,竟好意思问:“要不再来一次?”   要不是她的伤处疼了,她绝对相信他会照办。   所有人都觉得二人关系缓和了,连折英都以为初衔白已经原谅天印了,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彼此相处时,从心到身都是一场搏斗。   天印的心情很好,对谁都笑脸相迎,虽然眼睛缠着白布条有些损坏形象,但明显大家都比较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只有初衔白看出他有些不同。   她早就奇怪为何他会忽然这么黏着自己,之前他行事还算有原则,就算是用尽一切欺骗引诱也不至于强迫她,或者说强迫的不那么明显。而现在却恰好相反,她拒绝的再强硬,他还是会一意孤行,这恐怕不是双目失明这个原因能解释的了的。他现在的行为有些像在放纵,不顾一切地将她扣在身边,简直像是把现在当成最后的日子在过一样。   这晚天印再来时,眼睛上的白布条已经取了下来。   初衔白刚好抹完药,擦着手冷冷扫了他一眼:“眼睛好了?”   “是啊。”   “那你还来?”   天印紧挨着她坐着,捧着她的脸啄了一口:“没办法,我离不开你了,满脑子都是和你的事……”   “你就不能说点正经的!”   “这不正经吗?”   “你倒是会装疯卖傻。”   初衔白丢开擦手的湿布,表情既气馁又愤懑。她从来就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人,天印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让她没有招架的能力,但她就是死守着心防不肯低头。   天印看出她的不快,无奈道:“这几天惹你不快了?”他叹气:“好吧,我跟你道歉,你别怪我,其实我只是想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而已。”   初衔白微怔:“为什么?”   天印静静凝视着她的双眼:“我要走了。”   初衔白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回神:“去西域?”   他点头:“就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_﹁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是忘了要说啥才发这个表情的呢! 72第七十二章   这么快就走自然是因为计划提前了。不仅仅是因为左护法已死,拖下去容易引起衡无怀疑,天印本来就答应段飞卿去做内应,理应早于其他各派出发。尹听风之所以来此,也是这个意思。   实际上衡无的回信还没到,但天印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他太过自负,不管天印怀着什么目的去拜见,他都自信有把握能将对方牢牢捏在手心,何况天印还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蝼蚁一般匍匐在他脚下的可怜虫。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激情过后还有心情唱歌的人绝对是奇葩。初衔白侧着身子背对着天印,装作已经睡着,其实只是不想说话。   他的歌声在背后断断续续响起,忽然停下,凑过来道:“我有没有说过每次唱起这歌,其实想的都是你?”   初衔白嫌他肉麻,故意冷言以对:“你唱你的,扯上我做什么?”   “我又没有龙阳之好,总是念叨着君子,自然是指你。”   “别说得好听,你唱这歌的时候,应当还恨着我吧?”   “的确,我真正意识到喜欢你,还是在破土地庙里看见你的坟头时。”   初衔白冷哼:“只有蠢货才会在人死了再去后悔。”   天印笑笑:“不,真正的蠢货是我这样,即使后悔也不肯说。”   初衔白默然。   他侧身搂着她,低声道:“天要亮了,我走的时候,你可别来送。”   “你未免自作多情了一点,谁要送你。”   天印笑起来:“也是。”他吻吻她的额角,坐起身来穿衣服。   初衔白跟着坐起,看到天印转头看她,白了他一眼:“我起来擦药。”   “是我不好,弄疼你了?”他揶揄地一笑:“我帮你擦吧。”   初衔白穿好衣裳,外面已经泛出鱼肚白。天印扶她坐到梳妆桌前,取了药膏坐在她身旁轻轻在伤处涂抹,偶尔看她一眼,神情很轻松,似乎根本不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初衔白故意不看他,涂完了药又拿起梳子给自己梳头,天印看到她总举着手臂,怕她扯到伤处,抢过她手里的梳子道:“我来吧。”   虽然初衔白不愿承认,但他的手的确比她自己灵巧多了,他甚至还给她盘了个头发,接着又变戏法般从怀里袖中摸出一支簪子插入发间。她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正是当初他送给她的那支。   “这簪子你不是随手扔了么?”   天印笑道:“是啊,可是想到买的时候还挺贵的,我又捡回来了。”   初衔白翻了个白眼。   他忽然又道:“多亏了这支簪子,不然我也不会知道我爱你。当初正是在你的坟里看到了这支簪子,我以为你死了,才明白自己的心思。”语气颇多感慨。   初衔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抿紧了唇。   天印忽然俯下头贴着她的脸,从镜子里望入她眼中:“你会不会怪我?明知道此去凶险,还是占着你不放手。但是没办法,我就是这么自私,即使无法永远陪着你,也不情愿将你拱手让人。”   初衔白迎着他镜子里的视线,语气淡淡:“何来怪一说?我一直对你只有恨而已。”   “唉……”天印垂头叹气:“真是厉害,我磨到今日,你还是不退步。”   “你不也厉害,我不退步还非要磨下去。”   天印闷笑两声,环着她万分亲昵,镜子里的神情渐渐认真:“我曾经的所作所为,你都记着,我爱你,你也记着,好不好?”   初衔白敛目:“没必要,因为我不信。”   天印微微一愣。   “你太会演戏,也太有心机,即使你现在跟以前相比转变了很多,我还是无法断定你现在说的话是真是假。以前的我还有一身内力,现在只有一条残破不堪的命。”她抬眼,静静看着他镜子里的脸:“天印,我输不起了。”   “……所以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是不是?”   她移开视线。   没想到她终于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却是更坚决的拒绝。   天印的神情有一瞬很暗淡,但很快又扬起了笑脸,拥紧她故作轻松道:“没关系,就算是假话,你也记着吧。”   初衔白神色微动,不言不语。   “笃笃笃——”门扉轻响,珑宿压低嗓音在外道:“掌门,都准备好了。”   天印松开初衔白,理了理衣襟走去开门。毕竟是掌门,无论人后如何,人前总还要端着一本正经的架子。   门打开,珑宿着了短打劲装,随时可以上路的打扮。   “诸位师兄弟都已准备妥当,留了足够的人手在此看护,采莲那边已仔细吩咐过,镇痛药膏也留了足够分量,我们走后会有人交给折英。”珑宿一一禀告完,问道:“敢问掌门,可还有疏漏?”   “没了,其余的事我已交托给别人,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他故意没有回头,径自举步出门,抬头看到天,忽然顿住。   初衔白走到他身后,倚着门框抬头看了一眼,也有些意外:“下雪了。”   “是啊。”他转头看她:“我们第一次诀别,就是在雪地里。”   初衔白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看了珑宿一眼,后者会意,悄悄退去,她这才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当初你去做我替身一事,我并不知情,如果我知道,不会让你去的。”   天印笑着点点头:“没关系,反正现在对我而言,那件事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你后来说过你十年前就已经喜欢我,我也猜到那时不是你的主意了。”   “不错,我曾经很喜欢你,喜欢到满心满眼都是你……”初衔白的语气比呼出的白气还要飘忽,像是不是发自自己口中,她忽然再也说不下去,唇颤的厉害,唯有紧紧咬住。   最不愿触碰的就是十年前的时光,他少年时的模样,那一幕幕总盘桓在她脑中的片段,越简单美好,越是穿肠毒药。而他们如今越是疏远,那些记忆反而越发清晰。   她总无法遏制地想起曾经,在那段灰败的记忆里,那时故作洒脱的生活里,有那样一个少年给她带来过希冀和期待,满心的愉悦和憧憬,让她第一次有成为正常少女的渴望。纵然那时的她仗剑驰骋江湖令人闻风丧胆,但无人时对着镜子里苍白英气的面孔却会难受的想哭。他从不知道是他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她自己自然不会说起,也许失忆后在天殊山上的千青才是真正的她,敢于毫无保留地对他掏心掏肺。   虽然最后都被他亲手捏碎了……   天印几乎在听见她话时便立即转过身去,留给她唇角绽放的笑,没有泄露自己神情里遮掩不住的悲怆。他深吸了口气,强笑道:“所以我才说希望回到初见时呀。”   不等初衔白再说话,他连忙摆摆手:“好了,不是说好不送的嘛,我走了。”   “我们再做个约定如何?”初衔白忽然道。   他止住步子。   “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原谅你。”   天印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初衔白眉目安静,坦然地迎着他灼热的目光:“但是原谅你不代表还能跟你在一起,你应该明白,我可以放下过往,永远放不下戒心。”   “一言为定!”天印大步折回,迫不及待地拥她入怀,像是担心她反悔,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一言为定。”   她顿了顿,低低回应:“驷马难追。”   他情难自抑,亲吻着她的发、侧脸,密密麻麻,一路蔓延过耳垂再到脖颈才停下。   “我走了。”他抵着她的额头,黑眸凝着她的双眼。   “不送。”   “照顾好自己。”   初衔白嘴唇翕张,退出他的怀抱,终于说出两个字来:“保重。”   天印微微颔首,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初衔白跟出门外,目送他走到走廊拐角,似有所感,他忽然转头,对上她的视线,露出笑颜。大雪纷纷扬扬,他紫衣乌发,在拐角那一格天地里似入了画,舒展的眉目和嘴角的微笑都镌刻成了永久。   远远传来马嘶声,她才察觉自己已经站了很久。走出廊下,抬眼看着落雪,天空阴晦,寒风刺骨,雪落在她的眉梢眼睫,乍生的冰凉,很快就在肌肤的温度下融化。缘起缘灭,情生情长,也不过如此,初时叫人惊颤,有些转瞬即逝,有些了无痕迹间沁入人心。   她吹了许久的风,像是想通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转过身,折英抱着披风站在她身后,显然已经很久,肩头都担了一层薄雪。   初衔白笑笑,主动走过去让她给自己披上披风。   “折英,你以后想做什么?”   折英诧异:“小姐问这个做什么?我自然是要一直跟着您的。”   “你总要为自己想想,包括终身大事。”   折英摇头:“我没想过。”   初衔白笑笑,转身回屋:“那就现在想。”   折英觉得有些不对劲,忙快步追上去:“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过全新的生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晚上有事,请个假,后天回来更新哈   前章留言字数够的都送分了,最后阶段大家也要继续给力哦,么=3= 73第七十三章   大雪一连落了三日,温泉山室外和室内的温度简直犹如一冬一夏。   初衔白待在屋内几乎没挪窝,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让人担忧的情绪,折英原本还小心翼翼盯了她很久,后来又忍不住嘲笑自己想太多了,她的主子从来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在她身上早就找不到半分千青的影子了。   初衔白开始紧锣密鼓地计划接下来的日子,她现在有的是时间。   闰晴她们都用不着她操心,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折英。除去折华,折英对她最为忠诚,但也就是这份忠诚禁锢了她。她做什么都要以初衔白为先,这样下去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生活,就更别提嫁人了。   将天印带来的书和尹听风特地送来的书都看完之后,初衔白已经无事可做,本打算趁机找折英好好说说她的事,谁知她竟一早就不见人影。刚好采莲进屋来,初衔白看见她手里的小筐里放着绣绷子,忽然来了兴趣:“采莲,你要绣什么?能不能教我?”   采莲吃了一惊,张着嘴巴愕然了半晌:“啊?姑娘您要学绣花?”一代高手忽然不再拿剑改去绣花,会让江湖人士都吓呆的吧?   初衔白本还不觉得有啥,被她这么一嚷嚷才感到尴尬:“嗯……寻常姑娘家不是都会这个的么?”   “话是没错,可是姑娘您又不是寻常人。”   初衔白笑道:“我现在就打算做个寻常人呢。”   于是折英回来时就看见初衔白用那只曾斩杀了无数江湖人士的有力右手捏着绣花针,摆着扭捏的姿态在采莲的指导下上下穿梭于绣绷子上,多少有些笨拙。   “这是做什么?”她的错愕不下于采莲。   初衔白见到她来,越发尴尬,丢下针干咳了一声:“看来寻常女子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折英忍不住有些想笑,上前道:“小姐不用做这些,反正有我呢,我替您学。”   “说起这个,我刚好有话要与你说。”初衔白摆手示意采莲出去,端起茶盏喝了几口茶,又招呼折英在身旁坐下,刚要开口,眼睛恰好瞄见她肩头沾了点尘土,不禁好奇:“你方才去哪儿了?”   “哦,我去了趟听风阁。”   她顿时恍然:“又跟楚泓动手了?”   “……”折英赧然。   “你们俩还真是……”   初衔白有些哭笑不得,这对冤家,简直没有一刻是消停的。不过想到楚泓,她忽然又明白了什么。折英其实是个挺稳重内敛的人,却总是在楚泓面前发脾气,这似乎说明他是与众不同的。再说楚泓平时为人也挺温和,对折英针锋相对,说不定也有那意思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初衔白忽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折英,你觉得楚泓为人如何?”   “哼!”折英几乎立即就要开口数落,忽然意识到她问的是楚泓的为人,只好又不甘愿地改口:“为人的话……还行吧,总不至于太坏,有时候还算有良心。”   “那你觉得他长得可好看?”   折英的脸蓦地红了一下:“呸,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小白脸一个!”   “那就是好看了。”   “……”   初衔白一手支着额头,看着她微红的脸颊笑起来:“我怎么这么大意呢?他跟你倒是挺般配。”   折英慌忙站起来:“小姐这是说什么话?我跟他一点都不般配!”   “你是指你脸上的疤吗?”初衔白笑着摇摇头:“折英,如果楚泓是那种看人外表的人,他应该理都不会理你的。”   “……”折英心中嗫嚅,他每次见她骂丑八怪骂得欢着呢!   “我总算放心了。”初衔白松了口气,起身时还轻轻伸了个懒腰。   折英有些心慌,一把揪住她的袖口:“小姐,您忽然说这些是要打发我走吗?”   初衔白拍拍她的手背:“想什么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做老姑娘而已。”   折英还想说什么,她摇摇手直接越过屏风进去内室了:“好了我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吃饭时再叫我吧。”   后来来叫她的不是折英,而是一个完全想不到的人。初衔白盯着那张笑盈盈的脸惊讶了许久:“锦华夫人?”   锦华珠钗环佩,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外罩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贵气逼人。她毫不见外地站在床边:“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还不错嘛。”   “还行吧。”初衔白忙起身招呼她就座:“夫人怎么会来?”   “闲来无事,来看看你啊,我还以为你正以泪洗面呢,唉,看来天印在你心中也没那么重要嘛。”   初衔白莞尔:“原来我在夫人眼中这般娇弱。”   “是啊,我又不认识身为初衔白的你,只认识叫千青的你嘛。”锦华一如既往的活泼,别人眼里的禁忌,她却一点也不在意,说起时还故意冲初衔白眨眨眼睛。   初衔白被她逗乐了:“好吧,那看来我还要跟夫人重新认识一次才行。”   “免了吧,我最怕麻烦了。”室内暖和的很,锦华却像很冷,双手捂着热茶杯不停摩挲着,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问她:“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初衔白稍稍一愣,颇为意外:“夫人怎会关心这个?”   “哎呀,闲得慌嘛,跟我说说呗。”   她稍稍沉吟:“其实也没什么具体打算,就是想过寻常日子而已。趁着中原武林倾巢而出,我还是赶紧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这样他们回来就找不到我了。”她学着锦华的样子眨眨眼:“是不是有点像过街老鼠?”   “哎呦你就别寒碜老鼠了,有你这么瘦的老鼠吗?”锦华翻个白眼,又道:“你是得找个去处,这地方可用不了多久,那群官儿都很小气的。”   初衔白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说起来,我听说夫人有个魔教右护法的身份,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衡无放过你了?”   “对啊,所谓事在人为嘛。”锦华站起身来,显然不愿多说:“反正我现在是自由身啦,现在正四处游山玩水呢!以前我家那个死鬼在世时就想着四处走走,结果不是他有事就是我有事,现在有时间了吧,又只剩我一个人了,唉……”   她的语气并不悲戚,初衔白却难免感慨万千,锦华夫人也是个苦命人,若不是生性开朗,没几个人能挺过这么多难关。   二人又闲话了一阵,折英进来了,原来初衔白睡得太久,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为了招待贵客,采莲动手做了一桌的好菜。初衔白尝了之后悔不当初,天印定是整她,放着这么心灵手巧的姑娘不用,非要留个肉都炖不烂的厨子在这儿!   锦华兴致颇高,甚至还要了点小酒,初衔白不能饮酒,她也不介意独酌,几杯下肚就开始海天胡地地说起一路上的见闻。初衔白过去二十几年都跟武学打交道,唯一清闲的一点时光也都待在天殊派里,如今听起这些,顿觉新奇,连一向淡定的折英也眼神发直,颇为向往。不过初衔白并未表现出来,始终表情淡淡,偶尔看一眼折英,若有所思。   吃完了饭,锦华有点喝高了,非要留下来跟初衔白同床而眠,折英跟采莲用拽的也阻挡不了她。初衔白叹气,难怪以前跟天印是一对,原来俩人都同一个喜好。   二人熄了灯后躺在床上,锦华又开始唠叨,这次说的是陈年往事,大部分都是那位金将军的事儿,初衔白同情她年轻守寡,自然给面子,但时间长了不免昏昏欲睡。   她强打起精神,岔开话题:“夫人方才将外面说的这般有趣,我也想去瞧瞧了,不如我们俩搭个伴,一起找个地方隐居去吧?”   “啊?”锦华吃了一惊:“你要跟我一起去?不行不行,你身上带着伤呢,才不带你!天印不是这么嘱托的,我要这么做了就不守诺言了。”   初衔白愣了愣,完全清醒了:“天印嘱托夫人什么了?”   锦华蹬了一下脚:“哎呀说漏嘴了,天印说你难缠真是一点不假!”   “夫人别打岔。”   “唔……”锦华支支吾吾了几句,挫败地叹气:“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托我给你寻个安全妥当的地方住下来呗,他也清楚这里待不长的。”   初衔白干笑:“他安排的可真周到。”   锦华撇撇嘴:“可不是,什么都给你想好了。我这儿还算担子轻的,听说尹阁主才是责任重大,简直连你的后半辈子都负责了。”   初衔白心里一沉,默不吭声。   锦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我不是说天印一定会出事,我只是说他考虑周全。你也知道他的为人,就是这样的嘛,什么都计划得好好的。”   初衔白安静了一瞬,开口道:“我也有安排,刚才与夫人说的结伴同行并非玩笑。”   锦华露出疑问之色,意识到在黑暗里,又赶紧补问了句:“什么安排?”   “夫人看见折英了吧?她一直被我拖累,我想偷偷跟你离开,这样她才有机会过自己的日子。”   “啧,你是个狠心的主子。”   “我也是为她好。”   锦华似乎酒完全醒了,口齿清楚了许多:“我不是不带你啊,说实在的有人陪着也有意思,但是现在不成。这样吧,这里再住几个月还是没问题的,我到时候再来找你,届时春暖花开,路上也好走嘛。”   初衔白觉得这话也有道理,遂答应下来。   二人再无他话,安静半晌,她忽然问道:“夫人究竟是如何摆脱魔教的?”早就觉得这次见到锦华很不对劲,在她身上似凝着一种气氛,那种气氛让初衔白很不舒服,像极了离开前的天印。   锦华许久没有作声,直到初衔白误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低声道:“以后再告诉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又开始忙了,看来以后写文得全文存稿,这样才能保证正常更新哇~   好了不多说鸟,滚去忙了,虎摸各位,上章的分送过了哈~~=3= 74第七十四章   锦华在温泉山一住就是半月,期间尹听风来过一次。 .]他消息灵通,知道锦华在这里,特地带了两件上好狐裘过来送给她与初衔白。锦华芳心大喜,直夸他少年英俊,将来必定家财万贯、福寿延绵等等等等。   初衔白挑眉:“原来夫人竟这般好哄。”   锦华附和的叹息:“可不是,所以当初才被天印那生了花的舌头给骗去了呀。”   尹听风和折英在旁听的心惊肉跳,不该说的词她都说了,但悄悄去看初衔白,她似乎也不在意,神情很安然。   这几天总是落雪,尹听风担心路不好走,早早辞行。初衔白撇开他人亲自送他出门,走到无人之处,拉着他悄悄将折英跟楚泓的事说了。   尹听风闻言惊叹不已:“这个臭小子,然不动神色地勾了你身边的人,啧,不愧是我听风阁的人!”接着又拍着脑门后悔:“早知道我不派他去协助天印了,万一出了事,折英还不怨死我了。”   说完话瞥见初衔白的脸,他蓦地惊醒:“我不是说天印会出事,我是说万一而已。”   初衔白淡笑:“不用这么忌讳,其实你我都有数,我知道你们还有事瞒着我。”   尹听风的神色蓦地僵了一下。   “锦华夫人也是话里有话,不过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她转身往回走,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下道:“你快出发了吧?保重。”   尹听风默默点头,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有一瞬间让初衔白以为又见到了曾在金将军府的墙头上坐着的那个神仙。   “需不需要我将西域的消息送回来?”尹听风忽然道:“我可以派专人时时送消息给你。”   “不用了,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我只要兑现我的诺言就行了。”初衔白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没两天天气转晴,锦华很快也告辞离开,急不可耐地踏上了下一段行程。初衔白又闲了下来,跟着采莲学了一段时间的绣花,成天让折英猜是什么。自从折英将她绣的一截树枝认成了剑,她就不再坚持了。   做什么都需要天分,她觉得自己的天分只在武学这块。   江南之地大雪不多,天气湿冷起来却也要命,连出门也不愿。人太无聊就会想着法儿找事做,初衔白开始裹着厚厚的衣裳围着炭火埋首卷。她找到了新的事情做——把自己以前在武学上的感悟都记录下来,包括让她一举成名的千风破霜剑。   折英皱着眉说:“小姐,这不好吧,要是让贪婪之辈知道了,保不定又要来夺,届时您会有危险的。”   她大笑:“那我就叫人誊抄个千份百份,人手一册。抢什么?谁有本事谁练好了。到时候大家武功套路都一样,还打得起来吗?只能打外人去了吧。 .]”   折英忍不住被逗乐了:“也只有您舍得。”   初衔白怔了怔,似叹似诉:“如今对我而言,再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了……”   记录东西其实是件费时费力的事,光是零零散散地对各派武功做了总结就花去不少时间。   初衔白在武林各派之中首推天殊派的武艺,倒不是出自私心,而是它更适合普通人,这也是天殊派人数最多的原因。不说别的,就说这次天殊派去往西域的人数,随便点了点就超过了好几个门派的总和,领头的正是靳凛。   初衔白估计自作聪明的二师伯终究是没能赢在最后,天殊派的掌门之位应该只等着靳凛回去坐了。不过出了谷羽术那档事,她再也不会跟他联络了,见了面彼此都膈应。   其次当推青云派,不仅武功奇巧,轻功也是上乘。只是他们的武功对练武者资质有要求,门槛比较高。初衔白自幼师百家之长,最不重门第之见,自然有些轻视。   颇为意外的是唐门然排在第三位。虽说时至今日各大名门渐有衰微之势,但怎么着也该轮到武当少林崆峒青城峨眉之类的吧?折英见到时,下意识就说她怀了私心。初衔白万分无奈:“我真是冤枉。唐门的武功其实招数套路在各派中最为蹊跷难辨,诡谲非常,只是如今一代不如一代,愈发荒废了而已。”   折英遂不屑道:“那是自然,不是想着内斗就是想着害人,能不荒废武功么?”   初衔白笑道:“你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犀利了,莫不是跟楚泓斗嘴练出来的吧?”   折英说不出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忙完了这个,初衔白又将曾经看过但不幸遗失或毁损的武功秘籍记录了下来。这个比较耗费心力,何况记忆有偏差还会导致练武者走火入魔,遂很快就告停。   最后她才开始记载千风破霜剑。这本足足写了几百页,包括练功时需要注意的部分都描述的很详细。折英帮她装订成一册,问她要不要署上大名。初衔白想了想,随手在末尾签了“唐印”二字,顺便将其余写就的册子也加了同样的名字。   “小姐?”折英惊诧莫名。这不流入外人之手也便罢了,如果流了出去,人家还以为这是天印的功劳呢。   初衔白无所谓地摊摊手:“我都置身江湖之外了,要那些虚名也没意义,他以后要是还在江湖行走,说不定就需要这些。不过谁说的准呢,只要你收好不让它落入他人之手就可以了嘛。”   折英心中腹诽,那也要天印活着回来才有用吧。想起今早收到听风阁悄悄派人送回的消息,她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开口。   事情比预想糟糕很多,那里几乎已经形成一场战事。段飞卿似乎有意突袭,行事迅速猛烈。天印目前倒还没暴露目的,是衡无的左右手,但最后临阵倒戈能否成功还是未知。   初衔白毫无所觉,她也不关心,每日照旧写写画画,实在无事可做了,开始写一些零散的事情,多半是以前的回忆,头一篇写的然是那匹叫上菜的马。   她写的太过随性,甚至连那匹马难产的事也一并说了。当时情形危急,后来还是她学着天印叫了一句“小二”,上菜才一个扑腾将下马驹生下来。彼时她早跟天印决裂,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后来上菜老死了,她坐在马厩边默默无言了许久,直到折英派人将它拖出去埋了。   当时她觉得有关那个人的一部分回忆也随着上菜的离去埋葬了。   当笔下出现这个名字后,一切就顺其自然了,初衔白几乎将十年前的事情都回顾了一遍,有时候写到气愤处会潦草地加一句骂人的话,墨点子都溅在了旁边。写到难过处又像是下不了笔,轻飘飘的,字像是随时会脱离纸张飞出去。   这种东西自然不能给折英看到,她每次写完就丢进匣子里,那里除了这些,还静静躺着天印临走前插在她发间的簪子。   还好她有所准备,以至于折英忽然撞开房门时,不至于被逮个现行。   初衔白故作悠然地擦去指尖的墨渍,抬头问她:“什么事这么慌张?”语气平静,内心紧张。   “锦华夫人她……”折英喘了口气:“她晕倒在了大门外,刚被抬进来。”   不知道为何,初衔白闻言后的第一反应然是松了口气,然后才赶忙随折英去看锦华。   离上次见面不过才两个月,锦华看起来很不好,不仅瘦了一大圈,脸色还分外苍白,躺在床上像个纸人。采莲拿出唐门弟子的魄力,一连灌了她三大碗汤药,才将她弄醒。   “哎呦,苦……”她开口的第一句竟是埋怨:“你们给我喝的什么?我嘴里全是苦味。”   初衔白不想让她难堪,遣退折英和采莲后才问她:“夫人,你如何中的毒?”   锦华闻言脸色微变,只一瞬,又堆起笑来:“被发现啦,唉,看来瞒不下去了。”   初衔白紧盯着她。   “好了好了,我直说好了。”锦华挫败地摆摆手:“其实我活不久了。”   初衔白愕然,半晌才回神:“衡无做的?”   锦华点点头:“我终于有勇气求他放我离开魔教,他却给我两条路选:一条是继续做右护法,直到死;另一条就是服下毒药,等死。”她竟然还笑得出来,不觉得悲哀,反而有些轻松。   “……天印知道吗?”   锦华摇头:“他还不知道我已经脱离魔教的事,只是借着我有诰命夫人这个身份,才将你托付给我罢了。”   初衔白皱眉。   锦华立即道:“千万别可怜我,我高兴着呐,就算活不久,也比一辈子没自由好吧?”   她只好舒展了眉头,尽量做出无谓的态度,许久又道:“我总觉得事情并非这般简单。”   锦华长叹口气,似极其疲惫:“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好了。人人都知晓魔教是西夜国教,但它实际上远没那么简单。衡无之所以不肯放过我,还有个原因,他希望我利用身份给他们制造方便。也许衡无的目的只是中原武林,但背后的西夜朝廷想要的可不止这些。”   初衔白陡然一惊:“你的意思是……他们甚至连我中原江山也想染指?”   “中原富庶,地大物博,哪个国家不想染指?”   “……但西夜这般行事,未免太过冒险了吧?”   “所以才需要从武林这边来试探啊,如果中原武林还像以前那样有志之士辈出,人人同心,又岂会让魔教有得逞的机会?”   初衔白默然。许多外患皆起源于内因,自身崩如散沙,当然容易招来觊觎。她无力反驳。   “以前西夜饱受欺凌,如今壮大,这些年又一连吞并了周边好几个小国,便如人欲壑难填,自然图谋更多。而魔教不过是个幌子,打着幌子做事情,一旦不妙便能弃车保帅。总之不管如何,朝廷是没有亏吃的,成了,是他们的功劳,不成,是魔教的错。”   初衔白蓦然心中一寒。   锦华苦笑:“衡无也是高估我,我虽为诰命夫人,却一点实权也没有,哪来的途径帮他们?再说我要是真帮了,到了地下见了我们家那位死鬼,也别想安生了。”   初衔白忽然喃喃:“段飞卿……”   “盟主?”锦华一愣:“他怎么了?”   “段飞卿是有朝廷背景的,他忽然想荡平魔教,会不会就是因为这点……”   锦华恍然:“这就不知道了,据我所知段家早就脱离朝廷了。不过魔教有这个意图已非一日两日,青云派离西夜比较近,可能早就洞察也未可知,何况段盟主看着也的确是那种心系家国的人。”   初衔白终于明白尹听风未曾言明的秘密是什么了。也许天印早就知道,虽然他的目的比起家国大业实在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说自私,但他还是做了段飞卿的车。   难怪尹听风说派了楚泓给他做帮手,听风阁的人轻功卓越,如果他回不来,至少药可以送回来……   锦华倚在床头静静观察着她变了色的脸,忽然道:“春天快到了,你还愿意随我走么?”   “等夫人好一些再说吧。”她如同梦呓。   锦华微微一笑:“你是想说等到天印的消息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筒子问还有多久结束,快了快了,大概还有一两章就结束了吧拥抱   PS:JF已送=3= 75第七十五章   中原江湖已陷入死寂,这死寂市井小民感受不到,巍巍庙堂更感受不到。世人过着该过的生活,没人知晓正发生什么,当然也没人在意。   春日将至时,道路好走,西域商旅开始大批涌入中原。直到此时,有关那里发生的一切才陆陆续续传到众人耳里。   茶馆酒肆的说书人逮到了最为传奇的题材,大肆渲染,门庭若市。什么“聚侠客江湖游龙三千,降魔门枭首敌众万百”,“昔年青峰崖结盟豪志,今朝玉门关荡平雁山”……   听者不过当个故事,只有那些传播这些的商旅清楚当时的情形。其实他们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何中原武林人士会忽然做出这种两败俱伤的事,难道他们的圣教碍着中原的事了么?还是说果然舞刀弄枪的人都脑子不好使呢?唉,只盼不影响他们做生意就好……   到了阳春三月,温泉山里草木齐发之际,折英惦记着西域情形,打听过后回来,第一次跟初衔白禀报:   “小姐,前武林盟主,就是段衍之,忽然前往西域了。”   初衔白心里咯噔了一声,扭头去看正安心养病的锦华,她的脸色也不太好。   如果连段衍之都惊动了,一定是很难收拾的局面。   诡异的是,大家都有数,却谁都没有开口言明。   虽然已经等待了很久,但事到如今,到底会觉得有些难熬。本以为还要等待下去,实际情形往往出乎意料。温泉山里绽放第一枝桃花时,折英喘着气跑进门叫初衔白:“小姐…他们回来了……”   初衔白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回廊拐角,忽然想起天印离去前最后一个笑容,再也走不动了。   一定有许多人涌了进来,她听见了声音,甚至还有马嘶声,但没有到达这院里。很快,有人沿着回廊走了过来,初衔白的视线在强烈的阳光下有些模糊,只看见那身紫衣,心慢慢揪紧,待人走近,又缓缓松开。   尹听风站在她面前。   他走上前来,鬓角发丝被风吹得微乱,手里还握着马鞭,风尘仆仆,显然是返回时直接来了这里。   “青青,我来接你了。”他的嘴角挤出微笑。   初衔白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尹听风仍旧笑着,招手唤来一人,那是楚泓,完好无损,只是脚踝处缠着厚厚的纱布,走路微跛。他脸色沉凝,甚至都没看一眼折英,慢慢走过来,从怀里取出一只包裹。   初衔白伸手接过,手没有颤,脸色也很平静。   打开,里面一只瓷瓶,一只小盒。竟毫不意外。   “这是虚谷膏,红丸内服,白膏外敷,快去用,你会好起来的。”尹听风催促她,笑容比任何一次都灿烂。   初衔白没有动,语气平静地像是局外人:“所以这就是结果?”   尹听风笑容敛去,眼神有些黯淡:“能不能过段时间再说?我现在实在不想说起当时的情形。”   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初衔白的手指不禁颤了一下:“没关系,我并不关心那里发生过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天印……是死是活。”   四下有一瞬的寂静,尹听风疲惫地笑了一下:“我们能不能私下说?”   人在得到一个期待久矣的结果之前,总会像是被线悬着喉咙,而一旦有缓和的空隙,这种感觉就会稍稍缓解。初衔白自认已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这种感觉已不明显,但她如今面对的是尹听风,又有不同。他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认真时可以端着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羁时又叫人啼笑皆非。   在初衔白眼里,尹听风是个可以化解痛苦的人,任何苦乐在他眼里都可以成为一个玩笑,但他若正经起来,那就说明事情必然很严重。而在这种情形下,初衔白感到的不是寻常的紧张和不安,反而陡然跃入一种空白的状态。   他们远离众人,站在一处泉眼边,盯着那升腾的热气在眼前幻化成各种形状。初衔白其实已经做足了准备,她只是在等尹听风证实而已。   “天印没有死。”   她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比起最坏的那个,这个答案反而将她拉出平静,让她震惊和惶惑。   尹听风冲她咧了一下嘴,有些自嘲的意味:“起码我最后见他时,他还活着。”   “那他为何没有回来?”初衔白这才想起,不止他没回来,整个唐门都没回来。   “也许……”尹听风有些踌躇:“是回不来了吧。”   初衔白皱眉:“什么意思?”   “段飞卿失踪了。”他忽然道。   初衔白愣了愣,忽然明白为何段衍之会忽然赶去西域了。   “怎么会这样?”   “到达西夜后,段飞卿将魔教的目的告诉了各派,但相信的并不多,大部分人都认为西夜不过一小国,不可能有如此滔天横胆,所以最后打头阵的只能是青云派,这也没什么,但我们没想到衡无早有准备,所以……”   “衡无怎么可能早有准备?”她意外地打断他的话。   尹听风静静抬眸:“所以所有人都怀疑是天印做的。”   “……”初衔白脸色微变。   “天印跟我说过,他只在乎能不能得到虚谷膏,我也知道他跟段飞卿的交换条件是得到盟主之位,而且也的确只有他最有机会这么做。”   “所以你也信了?”初衔白不禁扬高了声音。   尹听风看着她:“你呢?难道一点都不怀疑么?”   “……”初衔白无言以对。   一个连自己都承认是坏人的人,怎么能够让别人相信他是好人?   尹听风长叹一声,眉头紧锁:“创立听风阁以来,我第一次这般挫败,挚交失踪,我竟一点消息都寻不到。至于天印,他得到药后本要离开,但摆脱不了衡无……”   像是害怕刺激初衔白,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叫楚泓带着药先出来,自己断后。所有人都觉得他咎由自取,当然不会出手相助。我赶过去时,只来得及接应楚泓,最后只看见他与衡无拼杀着坠入了地下,后来问魔教俘虏,才知道那里是通往西夜王宫的暗道,而且……他那时已经走火入魔了。”   “……”初衔白呆站着,脑中如空了一般。   原来不是没死,而是生死未卜。   意识像是细沙一般崩塌散开,再一点一点聚拢起来。她回过神来,并没有多言,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忽然转身缓缓离去。   “你要去哪儿?”尹听风连忙问。   “去用药。”初衔白停下脚步:“我说过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尹听风上前握了她的手:“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初衔白惨淡地笑了一下,竟没拒绝:“好,那就等我几天,我想收拾一下。”   尹听风松了口气:“那我暂且住下,三日后我们一起走。”   初衔白点点头,挣开他的手离去。   尹听风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未曾挪步。佛曰: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大抵就是如此吧。   在温泉山待的这三天,尹听风几乎没有见到初衔白的人,但楚泓从折英那里探来的口风显示一切都很好,她乖乖吃药,乖乖擦药,安静温和,如同天印不在时那般,似乎已成习惯。她的确不是那么脆弱,却让身边的人心疼。   到了出发当天,天气有些阴沉,尹听风命人套好马车,特地在里面垫了厚厚的软垫以防颠簸。万事俱备,随时可以启程,却久等不见人出来,他只好派人去请初衔白和锦华夫人。   然而最后出现的却只有折英,她惊慌失措地说:“我家小姐和锦华夫人都不见了!”   “……”   ※ ※   初衔白以前的认知是,要忘记一个人,只能靠失忆。但是锦华告诉她,很容易,只要认识更多的人,就可以办到。   她们结伴上路,开始早就说好的行程,但锦华每每看到她慢吞吞的模样都很嫌弃,然后无奈地雇辆马车。初衔白却浑不在意,自觉精力充沛。她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跟锦华夫人走得这么近,甚至可以算是相依为命。   锦华与她想法差不多,有一日忽然说:“你说天印要是知道我们俩这幅德行会怎么说?”她说这话时已经瘦得脱形,而初衔白正处在恢复阶段。   天气越发暖和,二人敢于露宿了。燃着的火堆映着锦华瘦削的脸颊,有些凄凉,偏偏她笑的很温暖。   初衔白捡了根树枝拨了拨火:“我猜他会有些得意,‘看,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现在处得这么好,还不是因为我?’”   锦华哈哈大笑,笑到狂咳不止:“这话没错呀,我跟你之间的联系也就是他了而已。”   初衔白笑笑,不置可否。   锦华忽然凑过来戳戳她的锁骨:“还疼么?”   初衔白摇摇头。   “啧,不愧是拿命换来的药,奇效!”   刚说过不疼,初衔白忽然又觉得疼了一下。   锦华忽然低声问:“你想他么?”   初衔白凝视着火堆,眼珠里闪烁着跃动的火苗:“有一点。”   “只一点?”   “他曾说过,看得见才能记住,这么长时间不见,我终有一日会忘记,也就谈不上想念了。”   “似乎有点道理……”锦华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振奋了精神道:“我想好下个地方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   关于结局一直在纠结啊,唉……   JF送过了哈=3= ————下接书版内容———— 第74章 小元   尹听风找到初衔白的所在并不费力,但考虑到她有意躲避自己,也不好上去劫人,毕竟那就违背天印的嘱托了。虽然因为段飞卿的事对天印有些怀疑,男人之间的承诺却是重于泰山,何况他也是真心想帮初衔白,自然不会食言。本来他想派人暗中保护初衔白,后来一想锦华夫人的朝廷背景,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再说寻找段飞卿也需要人手。   就在这当口,珑宿从西夜回来了。他领着唐门弟子在那里多留了几个月,始终未曾寻到天印的踪迹。西夜王最近在都城加派了兵力巡查,他们便不得不回来了。   唐知秋的伤势尚未痊愈,披着件袍子坐在堂中听他禀报完情形,桀桀冷笑:“魔教是那么好除掉的?段飞卿比他老子可天真多了。哼,天印也是个蠢货!居然为个女人送了命!”   珑宿本想告诉他前因后果,不过结果都一样,想想也就无力反驳了。他行礼告退,刚到门外,有个弟子来通知他,听风阁主希望见他一面。   珑宿颇为意外,他与尹听风几乎没有接触过,而且严格算起来还是对立双方,他居然会来找自己,真是意外。   尹听风没有进唐门来,珑宿出了大门,便见路上停着一辆夺人眼球的华贵马车,八名白衣翩跹的美男子垂手而立,果然符合听风阁主的招摇做派。   楚泓走了过来,引着他登上马车。尹听风端坐车内,姿态优雅,神情却很焦急。   “你来了就好,快点告诉我,这几个月西夜形势如何?”   珑宿有些好笑:“以听风阁的耳目,完全用不着问我吧?”   尹听风皱眉:“难不成你想要我出钱买你的消息吗?”   珑宿翻个白眼,决定还是直接说好了,省的跟他在钱的问题上纠结。“衡无已经死了,西夜王特地出来宣布了他的死讯。”   尹听风有些诧异,好一会儿才开口问:“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珑宿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死在王宫里的,西夜王的说法是,他在王宫里宴饮时突发重病而亡。”   “也就是说,西夜王压根没提到中原武林?”   “是的。”珑宿刚才见识过唐知秋的态度,也不会再指望跟他探讨出什么解决之道,便干脆将知道的都告诉了尹听风:“我们回程途中,听说西夜还曾借此事派专使去玉门关找西域都护使理论过,甚至扬言要中原皇帝给个公道。谁知西域都护使闻言只不轻不重回了一句:‘绿林之事罢了,何须置于庙堂?若都如贵国插手武林是非,岂非徒增纷乱?’专使大概是听出他反要怪罪西夜挑起事端的意思,不敢多言,便灰溜溜回了都城,此事不了了之。”   “也就是说……”尹听风斟酌着道:“西夜王其实是想拿中原武林大做文章的,既然如此,如果衡无真是死于天印之手,那他肯定不会遮掩,反而会大肆宣扬才对。”   珑宿皱着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般看来,衡无应该是死于西夜王之手。也是,此次中原武林集中扑过去,西夜王对衡无那点刚建立的信任必然土崩瓦解。假若天印和衡无在暗道中一路斗到王宫,那么最后必定会被西夜王一锅端。毕竟王宫有千万禁军,他们武功再高,也有力竭之时。”   珑宿叹息,显然已是默认了他的推测。衡无死了至少还有个冠冕堂皇的宣告,天印死了,谁会在意?   他们都很清楚,天印此次,绝对是凶多吉少了。   话已说完,不曾有进展,心情倒是更加沉重了。尹听风趁机又问了段飞卿的消息,珑宿道:“未曾收到他的死讯,我想他必然还活着。”   尹听风自然相信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身处何方而已。   再无他话,珑宿便要告辞,下车前忽然问他:“初庄主现在如何?”   尹听风长叹口气:“这个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任何惊心动魄或是跌宕起伏都经不起时间的涤荡。中原武林元气大伤,江湖归于太平,似乎已经无人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   所幸有所回报,过了一年,皇帝下旨在玉门关增兵驻守,也许目的是为了约束中原武林进入他国“作乱”,但至少也威慑了西夜,使其彻底收敛。   尹听风仍旧不断一直打听着段飞卿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结果。这期间倒是传来了魔教复苏的消息。   衡无生前跟教内的四位长老多有隔阂,所以当初中原武林与之对决时,几位长老并未出现帮助,反而带着分坛主们退隐不出。此时想来,倒像故意借中原武林的手除了这个衡无一般。如今衡无一死,群魔无首,几位长老便又回来主持大局了。   魔教毕竟在西域百姓心中地位极高,指望将之连根除尽也不可能,所以尹听风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初衔白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她走遍了名山大川,人像是也成了其中的一草一木,看透了生死无常,觉得一切不过就是世事运转。   锦华的身子越来越颓弱,但她的精神永远是旺盛的。那一日二人乘舟渡江,她忽然问初衔白:“你想不想去西域?”   初衔白扭头盯着水面的倒影:“去西域干什么?”   “你知道干什么,也许他并没有死。”   “他若没死,应该会回来,若没回来,那便是不想回来了。”   锦华深深叹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如果我的身子不是一直拖着,你应该可以去找他。”她说着朝初衔白怀里看了一眼。   初衔白的怀里抱着襁褓。   “孩子总要见自己的父亲。”   初衔白垂头看着怀中孩子熟睡的小脸,不发一言。   没多久二人靠了岸,在一间茶摊里休息时,只听旁边有人在说着江湖各派的八卦。   初衔白怀中的孩子醒了,忙着照顾,本来并没有在意,直到锦华推了她一下,低声说:“没想到靳凛居然真做了天殊派掌门了。”   初衔白这才凝神去听,果然有人在说此事。不止天殊派,其他门派最近也都有变动。   今年刚入春的时候,德修掌门以年事已高为由,退隐不问世事,靳凛便继任了天殊掌门。之后是青城山的尘虚道长,他从西域回来后受了伤,一直不见好,便也传位给了得意的弟子。没几个月又轮到了璇玑门,玄秀忽然隐退,出乎意料的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徒弟继任掌门,此举甚至惹得几个年长的徒弟闹了许久的情绪。这之后便是唐门,天印既然还没回来,自然是尘埃落定,唐知秋笑话一般在悬空了这么久之后又坐上了掌门之位。   不过他不怎么高兴,因为对应着的,老对头段衍之又回来重掌青云派了。虽然他们现在似乎更应该为同样的不幸而握手互相宽慰一番才是。   “看来我们真的太久不问世事了。”锦华看看初衔白的神色:“你想不想回天殊派看看?”   初衔白想了想:“还是算了,那里于我,本也没什么意义。”   锦华只好不再多言,她明白,初衔白不去,是因为那里有太多的回忆,不是有关天印,就是有关她师父玄月,都会叫人伤感。   时已入秋,用不了多久便会渐渐寒冷,二人此时还处在北国,锦华便提议接下来去南方过冬。初衔白欣然应允。   可惜并未能按原计划踏上南下之程,上路的前一天,锦华猝不及防地病倒了。初衔白只好守在客栈里,既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她,忙得脚不沾地。   锦华一直昏睡,叫了好几个大夫来都直摇头,初衔白的心沉了下去,反而异常平静,她知道这天迟早会来。   天上落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锦华总算醒了。初衔白的孩子趴在她身边揪着被子玩耍,小娃娃还不会走路,但已会咿咿呀呀地学语。锦华宠溺地捏捏她的小脸,对站在旁边忙着把药倒进碗里的初衔白说:“我昨夜梦到了我家那个死鬼了。”   初衔白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连忙放下碗过来,要抱走孩子,锦华却拦着她:“没事,让小元待在这儿,我好久没跟她玩儿了。”   初衔白的孩子是个女儿,小名叫小元。锦华一向喜欢孩子,比初衔白还宠她,刚出生那会儿,简直天天抱在怀里不撒手,“心肝儿宝贝”的叫个不停。   初衔白见她精神不错,便随她去了,在床沿坐下,问道:“什么样的梦?”   “只怕说了你要骂我。”锦华笑言。   “你倒是说说看。”   “我梦见他来接我了。”   初衔白沉默了。   锦华握紧她的手:“不过是场梦,别太忌讳了。”   初衔白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这番话的影响,这一晚,她自己也做了个梦。   泛红的月色撒了一路,她靠在路边,想动一动身子,却觉得锁骨疼得厉害。四周悄无人声,她猜想自己终究是要死了。那也好,死了就能解脱了。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在恍恍惚惚间勉强睁眼去看,有人驰马而至,黑衣黑发,凛冽似风。本以为他就要径自经过,谁料到了跟前,他居然一勒缰绳停了下来。   初衔白终于有机会看清他的脸,清亮的眸子,略显瘦削的脸庞,微微带笑的嘴角。似乎有些变化,又似乎毫无变化,他依旧是仗剑江湖的第一高手。   “青青,我来接你了。”他微微俯身,伸出手来。   初衔白低低地笑了,将手放进他手心…… 第75章 镖师   那是四月天里,折英忽然从楚泓那里听说了初衔白现身的消息,一路追了过去。   楚泓之所以会知道,自然是尹听风说的。早于折英行动,他已经守在了金将军府。因为初衔白这次既没有回初家山庄,也没有去温泉山,而是一路前往长安,径自去了金将军府。   一晃便是几年未见,尹听风对初衔白这些年的生活一无所知,如今即将再见,唯一期盼的就是她别太惨,万一弄得面黄肌瘦或者一身是伤,他会十分内疚。   他提起轻功,翻上将军府的墙头,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来偷偷观察她的那个夜晚,眼神一扫,院内那株丝带琉璃竟还娇艳的开着。   听风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时却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感慨。   老远便听见一阵恸哭之声,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那里竟然是金府祠堂,不禁错愕。只见一群人堵在那里呜呼哀嚎,看样子都是金府家奴。   一个圆乎乎的小女孩儿梳着羊角辫,穿一件嫩黄的短衫,可能是嫌吵,坐在走廊尽头,离众人远远的,低头晃着脚丫子,自顾自地玩耍。   尹听风实在忍不住好奇,飞掠过去,倒挂在廊下,贴着窗口探头朝内看去,只见一人奉着牌位安放到桌上,然后默默退到了门外。   不是初衔白是谁。   她做了寻常妇人打扮,不仔细看没人能认出这是当初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魔头。尹听风发现她面色红润,甚至还养胖了一些,心中稍宽,这才扭头去看室内,一阵惊愕。   牌位上的名字赫然是锦华夫人。   他实在震惊非常,决心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转头,却发现初衔白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口中唤了声“小元”,一直坐着的小女孩儿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朝她走了过去,直到小小的手递在她手心里,步子才算迈稳。   尹听风连忙去追,刚到门外,却见她静静站着,似乎知道他会出现。   “阁主别来无恙。”   “呃,别来无恙。”大概是被逮个现行,尹听风有些尴尬。   初衔白笑笑:“几年未见了,你一切可好?”   “谈不上什么好坏,你呢?”   “我一切都好。”初衔白忽然想到什么,将小元拉到身前:“这是我的女儿,叫小元,三岁了。”   尹听风送虚谷膏给她时便已看出她有了身孕,早已有数。他向来锱铢必较,对朋友却大方得很,闻言立即从腰间解下块玉佩送到小元面前:“权作见面礼,快叫声叔叔。”   小元看看母亲,又看看他,正迟疑着要不要开口,他又改了口:“算了,我不要跟你爹攀亲戚,你还是叫舅舅吧。”   初衔白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对小元道:“那就叫舅舅,这个舅舅有的是钱,给你什么你都大大方方收下便是。”   小元得了允许,真的立即接过了玉佩,奶声奶气地唤了他一声舅舅。   尹听风没好气地瞪初衔白:“你可真会教孩子。”他站直身子,“对了,锦华夫人这是……”   初衔白笑容敛去,微微叹息:“她之前就中了毒,这几年一直拖着,如今才算解脱了。也许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吧。”   尹听风惊讶之后微微叹息。   “对了,”初衔白忽然道:“千万别让折英知道我的下落,除非她跟楚泓成亲了,否则永远别想见我。”   “……你还真是狠心。好吧,那我回头一定好好催催。”   “如此就有劳阁主了,折英嫁入听风阁,身为娘家人却出不起嫁妆,还望莫怪。”初衔白笑起来,稍露腼腆,竟显露出几丝风情。这几年在外,不是完全没有变化的。   尹听风故意皱眉:“算了,我不会让楚泓亏待她的,以后多生几个胖小子抵回来就是了。”   初衔白笑意加深:“这倒是个好主意。”   看看天色,时候已经不早,初衔白正打算告辞,忽然想起段飞卿的事,忍不住问了一句:“段盟主至今仍无下落么?”   尹听风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反而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纠结:“很奇怪,并不是完全没有消息,可是循着消息找过去,却又总是扑一场空。以听风阁找人的实力,不该是这个结果才是。”   “你的意思是……”   “我猜段飞卿不是遇上了麻烦事,便是自己还不想回来。”   初衔白微微沉吟一瞬,又问:“知道他的大致所在么?”   “好几次收到消息都是在西域一带,只怕还是西夜附近吧。”   “那就奇怪了……”   初衔白微微留了个心眼,其实她已经打算去西域走一趟,本打算替他打听打听,但连听风阁都找不到的人,自己若是斗胆揽下,届时又是一场空,非但帮不到尹听风还徒增一场空欢喜,于是终究还是没有作声。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阁主保重。”她朝尹听风郑重地拱了拱手。   尹听风的表情也肃然起来,回了一礼:“但凡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初衔白感激地点头。现今江湖多薄凉,唯有此人,看似势利却最重情义,能使人回忆起往日江湖的侠气风范。难怪连段飞卿那样清冷严肃的人也愿意与之深交。   走出去很远,小元边还走边回头张望:“舅舅不一起走吗?”   “舅舅还有大事要做。”   “那锦华姨娘呢?也不一起吗?”   初衔白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姨娘累了,要在这里休息很久。”   她并没有急着上路,她带着女儿特地去拜祭了母亲和师父。只是初家山庄,始终不曾踏入一步。那些纷纷乱乱的开始和结束,似乎都和那个养育她长大的地方有关。   这之后母女二人沿着长江又去了几个地方,然后才开始辗转着西行。她似乎还保留着和锦华在一起时的习惯,不挑路线,说往西就往西,遇山翻山,遇水过水。   尹听风实在讲义气,在她临行前居然托人送来了丰厚的盘缠。初衔白也不拒绝,当初跟着锦华四处跑,盘缠都来源于朝廷俸禄,尹听风很清楚她现在没了这依靠。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而她恰好又需要钱,养孩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一路到达玉门关前都很顺利,初衔白这几年在外跑惯了,知道分寸,偶尔遇上难走的路需要跟别人搭伴时,也很本分。   从玉门关到西夜还有很长的路程,这段路一向只有跑丝绸之路的商人们在走。有人见初衔白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便建议她跟商队走。   初衔白于是请客栈掌柜给她介绍了支商队。那是一队押货的镖师,初衔白见他们个个都懂武艺,觉得比普通商队更为安全,自然没有意见。   镖头是个中年汉子,答应的毫不犹豫。初衔白起初觉得他是豪爽,后来接触了几次总发现他眼神黏在自己身上,便有些不悦了。   出发当日天气好得出奇,虽是初秋的天气,阳光却比中原的盛夏还来得强烈。初衔白将小元遮挡的严严实实,抱着她跟一批货物挤坐上马车。   那镖头居然还关切地过来询问了几句,初衔白保持着该有的距离礼貌地道了谢,他竟仍旧不走,大概是觉得彼此已经熟稔,渐渐没了顾忌,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她的肩:“你挺厉害的,我从没见过像你这般白嫩的女人敢独自带着孩子赶那么远的路。”   初衔白的脸色猛地一沉,牢牢盯着他的手,不动声色,直到他讪讪移开。   独身在外的女人总是蜂蜜一般诱人,就算没有蜜蜂,也有大群苍蝇涌过来。何况她还带着一个孩子,这说明她很柔弱,任何人都能欺负。初衔白忽然很后悔,这几年跟锦华一起习惯做女装打扮了,若是一早便以男装示人,以她的扮相,应当不会有这困扰才是。   她摸了摸绑在背后的条形包裹,很久没用过了,但愿这次也用不上。   货物是运往若羌的,大约再过一两座城就到了,所以很快就能跟他们分道扬镳,初衔白心想以他们的速度不出一月便可到达,还是忍耐下去好了。但她显然高估了镖头的忍耐力,还没到若羌,他便露了原形。   那夜他们一群人烤肉喝酒到很晚,初衔白便已有些担心,抱着孩子早早回到马车,将门帘又厚加了几层,边角紧紧系在车厢上。   然而不过片刻,便有人跳上了马车,初衔白吃了一惊,连忙爬坐起来,借着外面微微透入的火光紧紧注视着帘子。   外面的人已经在用手扯动帘子,但初衔白之前系得很紧,那人扯了许久也没能扯动。初衔白见状微微放松了些,以为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尽早放弃,谁知没多久,眼前竟出现了一截锋利的刀锋。   门帘被刺啦一声划开,初衔白想要去挡已经来不及,一道黑影直接就朝她扑了过来。不用猜就知道是镖头,初衔白被他死死压着,一边扭头避开他满嘴酒气,一边伸手去摸武器。   “嗝……”镖头打了个酒嗝,猥琐地笑着来拨她的衣服:“推什么,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装什么纯呢!”   熟睡中的小元忽然被惊醒了,呜哇一声哭了起来。镖头大概是怕引来别人,急忙堵住孩子的嘴,大手紧紧压在孩子的脸上,哭声果然小了,小腿却狠狠蹬了起来,显然已经感到了窒息。   初衔白陡然火了,恨不能将此人碎尸万段,趁他稍有放松,用膝盖顶上他的要害,一把抽出身边的霜绝。   “把你的脏手拿开,否则叫你死无全尸!”   寒风随着破碎的门帘不断卷入,外面的火光也照了进来。镖头佝偻着身子抬起头来,就见一柄长剑在眼前幽幽泛着寒光。初衔白的一半侧脸若隐若现,犹如地狱修罗。 第76章 新衡无   镖师们终于赶来,却根本不是因为他们。   在这当口,忽然有队人马冲了过来,一时间喊杀声四起。有人大声叫着镖头的名字,初衔白才知道他们遇上此地的沙匪了。   可惜镖头此时正对着初衔白手里的剑冒冷汗。   他看着初衔白握剑的手,这架势绝非外行,这女人是个练家子。何况这剑也绝非凡品,这说明她很有可能还是个高手。   初衔白叫了一声“小元”,女儿立即机灵地闪身到了她身后,甚至连包袱都吃力地背在了小小的肩头。   “败类,我今日不杀你,他日自有人收拾你!”初衔白冷哼一声,一手夹起女儿,踹开他,迅速跳下车朝混战的人群跑了过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镖头酒醒了大半,犹自惊愕,刚想起自己刚才被她气势所慑竟忘了还击,大为懊悔。外面又有人叫他,他这才想起正事,连忙跳下车去迎战。   沙匪可以说是沙漠之地的特产,近几年来西域各国都不怎么太平,匪患便越发严重了。   初衔白并没有走远,因为这种情形下根本走不远。她抱着孩子缩在最远的一辆货车后方,暗暗自责。边疆一向混乱,她自己不要紧,没有内力,至少还有招式可以唬唬人,但她现在是一个母亲,必须要为女儿着想。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大概是从小就四处闯荡,小元比同龄孩童要稳重许多,知道此时情形危急,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睁着漂亮的眼睛机敏地扫来扫去。   那沙匪头目长得人高马大,跨在马上,挥舞着弯刀凶神恶煞,忽然用西夜语高喊了句什么,一时呼应不断。更多的人策马奔来,之前还能抵挡抵挡的镖师们此时已如猪猡一般被赶着蹲在一起不敢抬头,大批货物已被沙匪夺去,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初衔白担心自己身边的这车货物也要被拖走,连忙抱着孩子翻到旁边一块荒地里。此时还有些茅草,她缩着身子窝在用来引水灌溉的沟渠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那边的动静。只要一有机会,就要赶紧离开。不管是镖师还是沙匪,她如今一个也不想招惹。   那沙匪头目又招呼了一声,众人终于策马准备离开。那群镖师全都跪在一旁,抱头点地,不敢抬头,生怕自己送了性命。   刚走出一段,沙匪们却忽然又停了下来,然后十分诡异的,赶车的全都退到道边跪了下来,骑在马上的也都立即下马跪了下来,就连那个头目也不例外。   初衔白探头去看,原来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黑夜里看不分明,到近处才看到为首的几人高头大马,手执灯笼,中间是一辆圆顶马车,车后又是一队骑马之人。   这群人并不是朝初衔白所在的方向而来,而是横着经过,看方向,是从邻国而来,方向却也是西夜。他们都很有纪律,一路经过目不斜视,也悄无声息。此地人仰马翻,乱作一团,他们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一直到那群人彻底离开,劫匪们才敢起身,急急忙忙离开,似乎很害怕那群人。   初衔白觉得奇怪,那队人马看起来并无特别之处,何以叫彪悍的沙匪也如此畏惧?不过现在能走了,她也没心情考虑这些了。   她松了口气,起身要走,却听远处一个镖师问道:“刚才那群是什么人?怎么这群劫匪这般害怕他们?”   一个年长的回道:“那是西夜圣教的几大长老,听闻他们最近刚立了新教主,连西夜王都忌惮几分,魔教,啊不是,圣教似乎要重整雄风了。”   “啊?不会吧,当初被我们中原各派重创,这才几年,又死灰复燃了?”   “嗨,你懂什么,国教能是随随便便就被剿灭的吗?”   “也是……哎呀,快去清点货物,这下糟了!镖头!镖头您人呢!”   初衔白趁乱离开,寻思许久,还是决定将这消息尽早通知给尹听风。虽说听风阁耳目众多,但此地与江南相距甚远,难免有疏漏的时候,为防魔教卷土重来,还是提醒一下好……   经过这次,初衔白也不敢再和任何人搭伴,她找客栈落了脚,立即置办了男装,连小元也被打扮成了小男孩的模样。   小元还是第一次见她女扮男装,惊喜地拍着小手说:“娘是我见过第二好看的男子啦!”   初衔白故意逗她:“那第一是谁?”   “舅舅。”   初衔白想起尹听风那骚包的外表,心想他还真有这资本,只好无奈屈居第二了。   小元绕着她转了两圈,又问:“娘,你做了男人,我还能叫你娘吗?”   初衔白严肃地摇摇头:“要是不想再遇到上次那个坏人,就不准叫娘,要叫爹。”   小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爹跟娘长得像吗?”   初衔白愣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是哪个爹,想了想,将她抱起来,举到铜镜前:“想知道爹长什么样子,看你自己就好了,你跟他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真的?”小元觉得很神奇,双手扒住了镜子边缘,左瞧右瞧。   初衔白看着她的脸,微微失神,小元的确和天印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此地虽然离西夜已经不远,但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赶路终究不容易,终于踏上西夜国土时,已是一月后。初衔白感慨万千,多年前她来这里时,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从未想过会有再来的一日。   距离那场恶战已经过去几年,那些事情似乎已经不是那么难以面对,但实际上在她走入边陲一间客栈,迎上西夜人警惕的目光时,多少还是有些触动。他们对中原人的戒心并不是随着时间流逝就能洗去的。   而这里,就在这块土地上,流着许多中原武林人士的血。不管他们生前是否卑鄙无耻,是否贪得无厌,在他们同意随段飞卿踏上这段征途时,就已经算是英雄。   也包括那个人。   初衔白不会说西夜话,但好在西夜百姓大部分都会中原话,这客栈又地处边陲,往来的都是各国商旅,掌柜的中原话说的更是地道。他见初衔白一个人带着个孩子,颇有几分同情,每次都叫小二多送点饭菜热水给她们。初衔白很感激,无论在哪里,百姓总是怀揣着善意的,而帝王们总擅长用欲望将这种善意挑成仇恨。   小元大概不适应沙漠气候,有些水土不服,怏怏地吃不下饭。初衔白心疼得要命,恨不得立刻抱着她回中原去。实在无法,只好去问掌柜附近有没有药铺。   掌柜面露难色:“有是有,可是离这里远着呢。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客人当中有没有做药材生意的吧。”   初衔白连连道谢。   结果一连三天过去,一无所获。掌柜的很不好意思,说平常往来商旅做药材生意的挺多的,最近怎么这么少呢。初衔白闻他有自责之意,连忙宽慰,已经麻烦人家很多了,哪敢再苛责。   这时客栈里唯一的小二忽然凑过来说了句生硬的汉话:“实在不行,就去求一求圣教吧,这里不是有分坛嘛。”   初衔白还没明白他的意思,掌柜的已经狠狠一眼剜了过去:“胡说什么!圣教最近要做大事呢,哪有空闲理会我们?若是惹恼了护法们,死得更早!”   小二瘪着嘴不敢做声了。   初衔白问:“怎么魔……圣教还施药的么?”   掌柜道:“这……有的衡无大人是好人,偶尔会有此善举。”掌柜的表情有些尴尬,之前初衔白问药铺的事时,他就没好直说。圣教会给西夜百姓施药,可不会理会围剿过他们的中原人啊。   初衔白自然也明白,既然如此,也只有带着孩子去大集镇了。   将这想法跟掌柜的一说,他也同意:“这样,你沿着大道走五百里,看到岔道走右边,很快就是皮山了,那里人多物多,也有好大夫。”   初衔白连连点头,立即就要回房收拾东西。掌柜地忽然又叫住她,叮嘱道:“你注意些,听闻衡无大人刚到那里,没事千万别在街上乱跑。”   初衔白听到这名字就下意识心里一紧,随之反应过来是新上任的衡无,才微微松了口气,赶紧应下,再三道谢。 第77章 重逢   掌柜的实在细心,初衔白不认识西夜文,完全是按照他说的距离计算着到了皮山。对于西夜这个小国而言,皮山的确是大城镇了。初衔白住的那间客栈老板是个女人,见她相貌堂堂,还以为她是个俊俏男子,对她颇多照顾,时不时还卖弄一下风情,弄得初衔白万分尴尬。   小元意外地好了,好几次趴在窗口看着热闹的市集心生向往。初衔白想起她刚出生那会儿身子也是弱的可怜,当时锦华就说孩子身子骨弱,可能是因为她以前用药太多的缘故。初衔白还因此内疚了很久,现在想想,小元虽然有时候有些小病,却从未生过大病,而且聪明伶俐,一张嘴巴口齿清晰像是个小大人,兴许是她小题大做了。   看着女儿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初衔白有些好笑,上前拍拍她的头:“走吧,先去吃饭。”   “吃完饭能出去逛逛吗?”小元扒着窗框,睁大双眼看着她,明明是谈判的架势,还装的特无辜。   初衔白可不能让她养成讲条件的习惯,牵起她的小手说:“走吧,吃完再说。”   正是贸易往来频繁的时候,虽说中原人不讨魔教喜欢,但做生意的中原人还是很多。初衔白和小元坐下不久,就发现邻桌的两个商人是江南人士。异乡相遇分外亲切,初衔白便用乡音跟他们交谈了几句,听他们说了一些沿途见闻,也得知了一些魔教的事。   原来西夜的国都离这里已经不远,魔教总坛原本在国都,但几大长老可能对西夜王近年来的冷落不满,找到这个新衡无后就立即宣布将总坛迁至皮山,并且大有脱离朝廷的意思,甚至为此还特地出游了周边几国。说是切磋武艺,实际上是展示新衡无的实力。   他们说的是乡音,又压低了声音,倒不怕被周围的西夜人听见。初衔白打算多打探一些,好写信告诉尹听风,便追问了几个有关新衡无的问题。   其中一人道:“这个衡无来的很蹊跷的,听闻没人知晓他的来历,他一出现便已会了圣教的至高武功,众人自然拜服,还宣称他是天神派来光大门派的呢!”   初衔白恍然,难怪有底气要跟西夜王掰了。   那人见她似乎很感兴趣,又道:“再过几日便是衡无继位的日子,听说会游街的,你要是真好奇,就去看一看那衡无到底是何方神圣好了。实在担心就把脸遮一遮,其实西夜百姓挺纯善的,只要你不惹圣教的人就行了。”   初衔白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   果然,没几日就明显感到了气氛不同,一早整条街便沸腾了。初衔白是被外面唧唧哇哇的人声吵醒的,推开窗听到人们在叫着“圣教”什么的,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她连忙叫醒小元,迅速给她穿戴整齐就出门上街,连饭也顾不得吃。   人群如潮水一边推挤着,但只围在道路两旁,大道中央是通畅的,真是热情却恭谨的一群人。初衔白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魔教在西域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虽然此时已近初冬,当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时,竟叫人觉得热。初衔白抱着小元挤在人群里,怕孩子晒到,掏出一方帕子给她遮住头脸。   终于,身骑高头大马的队伍出现在街头,为首的四人都穿着墨绿衣裳,花纹繁复,初衔白见过,在假折华的衣服上见过。旁边有人高声呼喊着什么口号,大部分是用西夜语,也偶尔有人说几句中原话。初衔白听到“长老”这个称呼,这才知道四人身份。倒是比想象中的年轻许多。   队伍并没有想象中长,也没有那晚见过的马车,初衔白甚至怀疑那位衡无根本就没出现。有些失望地转头要走,忽然身边的人都躁动起来,疯狂而热情地朝前方涌去。初衔白被逆向冲着倒退,一个不慎就被冲到了大道上。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游街的队伍,眼神随即凝滞。   队伍中间,一个人骑着马缓缓随着队伍前行。   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黑衣黑发,除了发式和衣裳上的花纹不同,几乎和在天殊山上一模一样。   大概是因为她忘了退回去,引起了队伍的注意,一直目不斜视的人忽然转头朝她看了过来。那道视线原本很平静,却陡然积聚起诸多情绪,凝着在她身上,直到渐行渐远,也始终没收回。   彼此错身而过,短暂不过一瞬,初衔白却感觉像是经过了一生。   他还活着,就在刚才一瞬,从她身边经过,毫发无损。   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欢喜,或者是否应该欢喜,唯有愣在当场,直到有人朝她喝骂,才想起来要退避。转头看过去,他已经收回了目光,只有发丝随风轻轻扬起,她却因这短短一瞬的间隔而生出怀疑。   刚才见到的,真的是他,亦或只是自己的幻觉?   小元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看了看远去的人,又看看她:“爹爹,那个人一直在看你呢,他认识我们吗?”   初衔白被她的称呼惊醒,涩涩地笑了一下:“不认识。”   如果认识,他应该会叫住她。   游街队伍里,走在末尾的是分坛主独木,他观察衡无许久,忍不住悄悄上前,叫住护法颜阙:“哎,我是不是看错了,刚才衡无大人一直盯着那个小子看,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啊。”   颜阙像看白痴一样瞪了他一眼:“你眼花了吧?难不成要说衡无大人有龙阳之好?再说了,他不会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却还是朝初衔白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去看前面的衡无,眼神意味不明。   这一晚的夜空出奇的美。漫天星河灿烂,倒扣下来,不知为何,竟叫初衔白想起年少时追逐过的萤火虫。   小元趴在窗户边上,奶声奶气地叫她:“娘,老板娘说今天这些星星比往常都要大要亮呢。”   “是吗?”初衔白心不在焉。   “老板娘说这是因为圣教的衡无大人是神子下凡,星星们都出来恭贺了。”   初衔白又抬头看了一眼星空,有些好笑。这些人真是对魔教够崇拜的。如果是别人,这种话她可能还会相信,但是那个人跟她纠缠过那么久,居然会有被捧成神子的一日,还真是神奇。   “好了,该睡觉了。”   初衔白伸手搂过女儿,顺手在她腋窝下一阵抓挠,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在她身上滚作一团。初衔白也跟着笑起来,抱紧女儿贴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角,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在这么多痛苦折磨经历之后,她有了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陪伴,而他还活着,还有什么好怨怪的?   然而再满足,这一夜却怎么也睡不安稳。初衔白陷入纷乱的梦境,在初家山庄的时光,在天殊派的时光,还有在温泉山里,他最后离去时的那个笑容……   她猛地睁开眼睛,窗外月光透亮,还是半夜。   初衔白缓缓吐出口气,转头去看女儿,眼角余光无意中一扫,顿时心中一紧,倏然坐起,从枕头底下抽出霜绝剑。   “什么人!”   小元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喊她:“娘……”   站在墙角的那道阴影似乎有一瞬的凝滞,然后慢慢走出,月光洒在他的肩头,一如十几年前初遇那晚,如梦似幻。   “是你……”初衔白先是惊愕,慢慢又平静下来,执着霜绝的手垂了下来。   天印走到她跟前,安静地看着她,光线太暗,无法看清他的神色,但能听见他的呼吸不再平静,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却又徒劳无功。   “看来你还记得我,”初衔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真是意外。”   天印默默无言。   “听闻你已经练成化生神诀,真是恭喜你了。如今你成了衡无,也难怪整整三年都不曾回过中原。想必这西域圣教的教主之位,要比你向往已久的武林盟主之位还要坐的舒服吧。”   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天印的手贴着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都震了震,仿佛直到此刻才确定他的的确确还活着。   他一句话也没有,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像是要将她这几年经历的时光都刻入骨髓。   “娘?”不明所以的小元最大的感觉其实是害怕,这种诡异的场景她承受不了,忍不住一手扯住了初衔白的衣袖。   天印这才回神,转头看向她,然后猝不及防的,忽然伸手将小元抱了起来。   “啊!”小元吓得一声尖叫,又连忙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又瞄瞄母亲,不知道他会把自己怎么样。   天印仰头看着她,脸浸在月光里,眼神波光流转,说不出的光彩动人。渐渐的,眼眶中又添了一丝湿润。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无奈闭上,按着她的小脑袋凑近,额头相抵,轻轻摩挲。   初衔白所有的冷漠姿态在看到父女亲昵的一瞬全都解除了,甚至觉得这一刻一直就是自己心底所期望着的。可是想到他既然活着却又一直不回中原,仍旧觉得不舒服。现在看到她们来了,这才要过来认亲么?   初衔白掀开被子起身,一把夺过小元抱在怀里:“你想干什么?”   天印有些怔忪,只是无言地看着她防备的脸。   “这是我的女儿,跟衡无大人你无关!”   天印微微一愣,又看一眼孩子,似乎有些惊讶,接着又像是忍不住一般笑了起来。白天看到孩子的打扮,他还以为是个小男孩儿,原来是女儿。   然而这点愉悦在迎上初衔白戒备的视线时便慢慢褪去了,他很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静静地看着她们母女。   两人如同对峙一般站着,直到天印忽然转身,看向窗外。   初衔白皱眉:“怎么了?”   天印回头看她一眼,食指掩唇示意她噤声,又看向外面。   初衔白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天印微微一愣,转过头来。   初衔白忽然明了:“难道是练功走火入魔导致的?”   天印并未做任何表示,只是牢牢看着她的脸,似乎在观察她对此结果的反应。   初衔白咬了咬唇:“我早说过你资质不够,如今弄成这样,值得么?”   天印微微笑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一拍窗沿,跃了出去。   初衔白抱着小元默默站着,视线落在他放在站过的那片月光里,心里五味杂陈。   “娘……”小元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您不是说不认识那个人吗?他究竟是谁啊?”   “是……是你爹爹。” 第78章 颜阙   空旷的街道上,缓缓走来一行人。天印当街而立,静静候着。几人见到他都有些惊诧,立即加快步伐,上前行礼。   为首的颜阙道:“衡无大人竟亲自前来,想必也是因为得知了段飞卿现身的消息?”   天印微微颔首。   颜阙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是一间客栈,探子明明说段飞卿现身的地方距离此地至少百里,他却出现在这里,只怕有别的缘故吧?   他暗暗留了个心思,又立即恭谨地道:“属下已经察看过,那人并非段飞卿,看来是我们的探子看错人了。不过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下次见到任何像段飞卿的人,都立即斩杀,不可放过。”说到这里他稍稍顿了顿,似试探般看着天印:“敢问衡无大人,属下这番安排,您可还满意?”   天印的眼神轻轻斜睨过来,面无表情。   颜阙清楚他口不能言,但也恰恰因为这点,叫人猜不透他所思所想,此时此刻,竟觉得有些惴惴不安。直到天印点了点头,他才有些放松,可这种心情又让他很恼火。   天印转身就走,颜阙和其他人都赶紧跟上。独木凑过来拉拉他的袖子:“你是不是还怀疑衡无来自中原武林啊?”   颜阙白他一眼,没有回答。   这是明摆着的,需要怀疑吗?   当初中原武林与圣教大动干戈之际,四大护法都不在教中。颜阙是在西夜王宣布上任衡无死讯后才匆匆赶回的。他特地赶在其他三位长老前面,是以为衡无一死,他有机会继位,却万万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天印。   总坛的弟子几乎都被剿杀殆尽了,独木只好将手下的分坛弟子们调来清理总坛的一片废墟。那日已是最后扫尾之时,颜阙正计划着稍后便向其他三位长老提出自己继位的要求,还计划好要把跟自己交好的独木提拔为左护法,便有弟子仓皇来报,在密道深处发现了个活人。   那条密道是连接圣教和西夜王宫的通道,平常只有衡无才有资格进入。所以即使未曾见识到实际情形,凭直觉颜阙也能断定这人就是除了衡无的人。   那人虽然还活着,但已等同死人一个,心跳缓慢地几乎叫人听不出来。颜阙最先赶到,仔细检查过他的情形后暗暗心惊。   此人不是快死了,也不是成了活死人,而是正从死亡渐渐苏醒。这说明当时他在受到重创后是故意自己封闭了经脉,让自己龟息休眠,待到慢慢恢复之时,再苏醒康复。   颜阙震惊不是因为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神奇的武功路数,恰恰是因为太熟悉了。因为这套龟息之法正是来源于圣教绝学《化生神诀》。   化生者,化死为生也。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逆天的武学。可是这人居然练成了!   他故意将此事隐而不报,请来其他三位长老,商议要如何处置此人。西夜王已然宣布了衡无的死因,他们又和衡无素来不和,没理由替他报仇雪恨,如今此人既然半死不活,那便随他自生自灭好了。颜阙同意了,主动提出由自己将这人送出总坛,暗下决心在路上将之除去。   就在结果出来后不久,有幸存的弟子认出了这人,说此人乃是唐门掌门天印,之前投靠了圣教,却在最后关头对衡无倒戈,是个细作。   颜阙闻言自然兴奋,当即提出要将之诛杀。其余三位长老虽然对衡无没有好感,对圣教却是忠心不二。天印的所作所为是造成圣教遭受重创的主要原因,自然该杀,他们并无异议。   可惜老天爷又一次开了他的玩笑。颜阙还未动手,天印就苏醒了。没人来通知他,因为天印直接一路杀到了他面前。   没有一个人能治得了他,教中弟子几乎蜂拥而上,无一人可近其身百步之内。   其余三位长老见到他出神入化的身手,才惊愕地发现他已经练成化生神诀。且先不说教规,如今西夜王正对圣教大加打压,他现身地如此及时,不是上天恩赐是什么?   长老们当即跪下叩拜,山呼“衡无大人”。   天印仍处在走火入魔的状态,浑浑噩噩,口不能言,只知杀戮。众人退避了几日,他水米未进,因体力透支才倒下,醒来时虽是清醒了,却已完全忘记前尘往事。   就算他是中原武林的人,三位长老也不愿意放弃这么一个强大的武器,何况如今这幅光景,他们愈发放心了。   颜阙恨得咬牙切齿,可情势所逼,终是不得不承认新衡无的身份……   每次回想起这段往事,他的心情都变得很不好。但独木对此毫无所觉,一起回教中时,他还好几次夸赞了衡无的身手做派。   “你说,衡无大人记起往事没有?他若是记起了自己是天印,届时找到了段飞卿,指不定会手下留情呀。那可不妙,段飞卿对魔教动了一次手,难保不会有第二次,此人还是除去的好……”   “你说的没错。”颜阙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其实要想知道衡无大人有没有记起往事,也并非难事。”   独木一愣:“你有法子?”   “你可还记得白天见过的那个男子?”   独木回忆了一番,点点头:“自然记得,我当时就觉得衡无大人对他欲言又止,但你不是不信的么?”   颜阙转头,又朝客栈方向看了一眼,幽幽笑了:“信不信,要证实了才知道。”   “嗯?你要怎么证实?”   颜阙白他一眼:“你太笨,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给我泄露出去。”   “……”   自从在魔教落脚后,天印就养成了就寝前检查房间一切事物的习惯,因为他不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今夜亦是如此。确定周围一切无异常后,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想起初衔白问的话,才陡然记起,自己真的已经三年未曾离开西域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才好,在温泉山里走火入魔那次,他曾跟初衔白说,也许有朝一日他也会失去记忆,也会被人欺骗利用,没想到一语成谶。   直到去年,魔教方才开始渐渐脱离朝廷,而他的记忆也是从那时起才渐渐恢复。那还要拜段飞卿所赐,一直失踪的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探子来报时,他觉得这个名字分外熟悉,渐渐的,那些前尘往事也被牵扯出来了。   他当然想立即就赶回中原去,但魔教岂是这么好脱身的。如今这几个长老之前虽然都不曾见过他,他在魔教做内应的事也就会被一并挑出了,想必也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没有心腹可用,无法探知中原具体情形,连初衔白的情况也一无所知,但又想到尹听风必然已经将虚谷膏送到她手中,这才放心一些。   本来还想着要寻个好时机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但今日见到了初衔白,他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他们的女儿。   天印想到孩子那张小脸,心里似涛天巨浪般翻滚不息。从不知道她的存在,这三年来他未曾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光是这一点也让他按捺不住了。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天印收敛情绪,正襟危坐,便听外面有人恭敬地道:“衡无大人,小的来伺候您洗漱。”说完停顿一瞬,径自推门进来。   天印不能说话,下人们一直是这么伺候的。他起身自己脱去外衫,刚要去接毛巾,忽然脸色一沉,拿起被他随手扔在床上的外衫放到鼻下嗅了嗅。   “衡无大人?”下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天印压下情绪,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待门一关上,手指便紧攥着外衫,脸上隐隐露出怒气。   有人给他下了子母香,他今晚去过的所有地方,只怕都已落入他人眼中。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天印将衣服丢入炭盆,看着它焚烧殆尽,眼神忽而一转,微微笑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借你这把东风,送我回归故土…… 第79章 是段飞卿!   第二日颜阙便去了客栈。他原本就生的眉目温和,看起来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是个读书人。今日他又特地着了一袭普通的白袍子,加之最近正值贸易高峰期,客栈里商旅增多,人来人往的,他并未多受注意。   他在堂中站了一会儿,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只小瓶,拔开塞子,将里面的母虫放了出来,很快那东西便循着淡淡的气息一路爬行而去,他立即跟上。   一直到了后院客房,虫子顺着楼梯一路往上,爬上了一间客房的窗台,停着不动了。   颜阙侧身缩在走廊拐角,静静等待,未多时,便有一个年轻男子牵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男子做中原装束,木簪束发,一身白衣,颇有风致,只是眉目间神情似有几分女气。然而听他说话又觉雌雄莫辩,举止间也颇为英气。他一边走一边与身旁的孩子说笑着,那孩子口口声声叫他“爹爹”,看起来只是对寻常父子。可是颜阙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肩后背着个用布条缠住的条形器物。   只一眼,他就断定那是剑。   他仔细辨认了一番,认出这男子就是那日与天印对视良久的人,此时又见他是汉人装束,心中已料定这二人必有关联。待他看清男子身边的孩子相貌,更觉诧异。   游街当日这孩子脸被遮着,未曾瞧清楚,今日一见,居然发现这孩子和他们衡无大人的相貌相似地简直过分。莫非这孩子的父亲不是眼前这个男子,而是天印?那这男子与天印又是什么关系?   父子二人已经要到跟前,颜阙一时想不出头绪,便琢磨着是否要将之擒下,但又考虑到不知对方武功深浅,一时间犹豫不定。就在此时,楼梯下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分坛主独木蹬蹬蹬上了楼来,看到他就在拐角,一把拖住他胳膊:“你在这儿呢,快走快走!”   颜阙连忙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对父子没发现自己,先一步拉着独木下了楼,这才没好气道:“何事如此惊慌?”   独木的神色很是严肃:“衡无大人来了,说要见你,我还奇怪他是如何得知你在这儿的,没想到你还真在啊!”   颜阙心中微微一震,楼梯上已传来那对父子的脚步声,只好硬着头皮跟独木去了大堂。   大堂里此时早已安静一片,所有客人都还坐着,却都没了声响。   天印就坐在靠门摆着的桌边,白肤黑眸的中原脸,却束着西夜男子发式,一半头发拢起结辫,一半长发散在脑后,在当地人看来,便觉俊逸之外又添几分异域风情。那身绣满了神圣纹饰的玄黑袍子穿在历届衡无身上都是遥不可攀的象征,到了他身上却成了个点缀。   女掌柜亲手奉了茶,躲在柜台后面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位衡无大人仙人之姿,脸都红了。恰好这时候同样让她觉得俊俏非凡初衔白也出现了,她不敢接近衡无,便把所有热情都用到了她身上。   初衔白在楼梯口便已看到天印,身边的小元还惊讶地“咦”了一声,激动地摇了摇她的胳膊,看样子很想上去认这个爹爹。不过有魔教的人在,初衔白是不会让她去的。   好在女掌柜来了,迎着她们就近坐下,小声叮嘱:“那位就是圣教的衡无大人,你可得小心些,特别是要把小孩子照看好了,别惊扰了他,否则谁也担待不起呀。”   初衔白道了谢,点了几样清淡食物,装作并不关注的样子,女掌柜似乎心满意足了,这才走了。   颜阙此时已经站在天印面前有一会儿了,刚才见天印身边只带了两三个普通弟子,身上又换了衣裳,他便微微不安,现在行了礼后又迟迟不见天印给他反应,心中越发七上八下。   天印慢条斯理地端杯饮茶,看也不看他一眼。   颜阙想起他刚做衡无时,有个弟子藐视他,他也是这般看也不看他一眼,许久之后只是轻轻抬了抬手,那个弟子便口吐鲜血倒了地,再也没有起来。   他的武艺虽然不至于像那弟子那般不济,但他很清楚,眼前的人若真想要他的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想到这点,他的额上几乎要滴出汗来。   天印忽然抬起了手,颜阙一下子就紧张地提住了气,待见到一名弟子恭恭敬敬地奉上块手巾给他擦手,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后怕地闭了闭眼。   一旁的独木大约是看不下去了,躬身问天印:“衡无大人,将近午时了,若不嫌弃,便在此用饭如何?”   初衔白听到这句话,不禁朝天印看了一眼,他仍旧只是饮茶,并未表态。她不禁疑惑,他突然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看起来并不像是为她来的,起码到现在也没过她一眼。   小元也不动不作声,因为每次她母亲沉默着一言不发便证明又有危机出现了。她已经学乖了,一边握着筷子默默扒饭,一边悄悄去看着那个据说是她爹爹的人。   怎么办,爹爹出现了,娘就只能排第三了,他好像要更好看一点呀!唔,这句话还是别告诉娘了……她继续扒饭。   天印这时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朝初衔白的方向看了一眼。   先前他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偏偏众人又都将视线凝注在他身上,此时他这一眼看过来,便立即引得所有视线都朝初衔白投了过来。   初衔白诧异地搁下了筷子,因为他这一眼居然带着十分明显的嫌恶。   颜阙也发现了,悄悄转头看过来,发现是之前见过的男子,心中又生疑惑。难道衡无很讨厌这个人?那之前在街上一直看着他是何缘故?   在这当口,客栈迎来了新客。一队镖师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小二连忙迎上去,却发现他们没有随身货物。而这几位镖师看起来不仅疲倦,还很狼狈,有几个衣衫都撕得破破烂烂,身上还挂了彩。   这么长的商路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有,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并未多加关注,只是初衔白的神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甚至都来不及回味刚才天印那个眼神的含义了。   进来的那群镖师就是之前与她搭伴同行的那群人,那个禽兽镖头亦在其列。他们的目的地明明是若羌,怎么会来西夜?   小元也看到了那人,害怕地缩到了初衔白怀里。初衔白一手揽着她,一手解下背后的霜绝,靠在腿间。   那群镖师本也没注意到她们,初衔白的男装扮相又不太容易看出破绽。只是因为周围都没有了空位,而天印那边又明显是惹不起的主儿,那几人便将视线投到了初衔白这里。结果越看越熟悉,不出片刻,镖头便怒火滔天地冲了过来。   “是你!臭婆娘,居然还女扮男装!”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凶神恶煞,全然不顾店中其他顾客错愕的眼神。   当然最错愕的是女掌柜和天印,只是谁都没有表露出来。天印甚至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你说!那日的沙匪是不是你引来的?!”   镖头又吼起来,其余几个镖师也跟着围了过来。他们没了货物,这趟便是白跑了,回去还无法交差,现在正在气头上呢。如今找到初衔白,便要当她是出气筒。   初衔白忍着怒意不发一言。   镖头火了,忽然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大刀,狠狠劈上桌面,碟子立时碎裂开来,碎片飞溅。初衔白怕伤到女儿,连忙将她护在怀里,手背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小元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乱作一团。   初衔白自己可以忍,最受不得女儿被欺负,一把抽出腿边的霜绝,照着桌面便劈了下去。镖头的大刀尚未抽离桌面,耳边只听一声轻吟,刀背发出“喀拉”一声脆响,应声而断。   镖头愣住,想起那夜见到这剑的场景,这才开始忐忑。   初衔白口中发出一声冷笑,若她还有内力,别说刀背,连桌子也会四分五裂。   “滚,再敢寻事,便要了你们的命!”   店中四下无声,所有人都将这把声音听入了耳中,心中已然料定这是个不世高手。   颜阙在一边看到此时,总算有了些头绪,原来这是个女子,那一切就清晰了。他偷瞄一眼安稳坐着的天印,只是他刚才那嫌恶的一眼是何意思?   那镖头本也忌惮初衔白手中长剑,但现场这么多人,他们人多势众,要是退缩不免落了笑话,于是又劈手夺了身边一人的刀,壮着胆子道:“休要口出狂言!不过是个妇道人家罢了,哼,当日念你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才收留你同行赶路,不想你竟引狼入室,害我货物尽失!”   初衔白还未说话,小元已忍无可忍地跳了出来,哭着骂他:“你胡说!你才是坏人!明明是你要欺负我娘,还要闷死我,居然还骂我娘!”   四周开始想起议论声,镖头被一个孩子当众指责,颜面无存,勃然大怒,举着刀便要动手,初衔白一脚揣上桌子,将他撞翻在地,牵着小元退后几步站定。   她虽无内力,招式还在,这镖头若不是练内家功夫的,未必能赢得了她。   但她忽视了人数,这群镖师都不是善茬,见头目受辱,也不管对方是弱女幼小,便要群起而攻之,将初衔白团团围住。   颜阙低头轻声问天印:“衡无大人,可要施以援手?”   天印直到此时才抬头朝初衔白那边看了一眼,眼神有些不屑一顾,十分明确地摇了摇头。   颜阙微微一愣,就算他跟那女子有点不对头,总不至于不管自己的骨肉吧?   应当不是他弄错了,看来这其中还有内情。   他心思微微一转,干脆袖手旁观。没有一个男人会眼睁睁看着妻女受辱,我就看你是否能忍着不出手。   初衔白抵挡了一阵,气力难继,渐渐体力不支。小元躲在她身后,越来越害怕,终于忍不住朝天印喊了起来:“爹爹,救命!”   “小元!”初衔白立即阻止女儿,却也抬头朝天印看了一眼。   颜阙双眼一亮,立即去看天印,却见他只是阴沉沉地抬眼朝那边扫了一眼,接着霍然起身出门。   他错愕不已,没想到居然真有这样绝情之人,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想象中亲密?   独木也讶异非常,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要跟出去。   初衔白怔怔地看着天印离去的背影,似不敢置信。就算没有指望他正大光明的出手相助,也不至于这样决绝的弃之不顾吧?   好啊,天印,你心中重视的果真永远是地位和权势!   镖头趁她分神,立即一掌劈来,初衔白回神时想挡已经来不及,只有生生挨下,谁料那掌并未到跟前。   镖头忽然吃痛收手,口中呜呼哀嚎不断。众人都错愕不已,就连走出门外的天印等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却见他手心上插着支精致的暗器。   初衔白看清楚那暗器形状,心中一震,转头四顾,却不知暗器从何处发出。   “谁!是谁暗箭伤人!有种出来一战!”一个镖师转着头朝在座的客人们怒吼。   “在下不屑与宵小之辈一战,各位还是趁早离开,在下今日不想伤人。”淡淡的声音如三月春风,却冷如冰雪。   初衔白听到这声音,说不出如何惊讶,转身看去,坐在角落里的人缓缓起身,揭去毡帽,露出了精致的脸,依然什么表情也没有。   “初衔白,许久未见了。”   门外的颜阙看到这张脸,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入怀,摸出那张一直随身带着的画像。   “段飞卿!衡无大人,是段飞卿!”   天印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蓦地飞掠而入,朝那人袭了过去。   谁也没想到衡无会忽然加入战局,而对象还是刚刚救了人的年轻侠客。   初衔白最为惊愕,但根本无法阻止,天印武功已臻化境,段飞卿这几年不见,竟也大有长进,二人过招速度快如闪电,旁人连看都觉得眼花缭乱。   那几个镖头见到天印出手的刹那就赶紧溜之大吉了,段飞卿抵挡了他近百招,大约是渐渐不敌了,忽然跃入后院,掠上墙头,很快便不见了。   天印自然立即就追了过去。颜阙和独木也立即跟了过去。   初衔白也想跟去看看,但以他们的速度,自己是肯定赶不上的。   小元拉拉她的手:“娘,那个人是谁?为什么爹爹要打他?”   初衔白一时不好解释,干脆说:“那也是舅舅。”说完想起刚才天印的所作所为,气不打一处来,叮嘱小元道:“以后不许叫他爹了!”   小元大概也想起来了,瘪着小嘴点了点头。 第80章 交换身份   天印和段飞卿混战着离开后,谁都没再出现,初衔白想打听一下消息,对上女掌柜那古怪的眼神,又觉得尴尬,一直忍了好几天,最后还是从小二口中听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传闻。   “那个段飞卿不是当初要捣毁圣教的主使者嘛,现在已经被衡无大人抓回总坛去了。”   初衔白皱紧了眉,天印不会真的要对段飞卿下手吧?可是看他之前对自己的决绝姿态,这也并非没有可能。此时对他最重要的,也就是衡无的地位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探探情况。尹听风极其重视段飞卿这个朋友,而这两人又都对自己有过恩惠,置之不理岂非小人行径?不过她毕竟没了往日的身手,为了保险起见,只有将小元托付给女掌柜。   总坛距离客栈并不太远,初衔白依旧做男装打扮,只是梳了西夜男子的发式,稍稍修饰了一下容貌。她并不打算混进去,当然也没可能混进去,总坛守备森严,简直如同皇宫大内。   初衔白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只觉其中一片平静,也不知道段飞卿究竟如何了。   她想了想,决定去一趟驿站。   驿站虽只负责传递官家消息,但初衔白知道要请他们送信给尹家也并非不可。   恰好也巧,刚好有份重要文书要递往中原。初衔白将此地情形详细写入信中,一并寄出,应该很快就会送到尹听风手中。   出驿站的时候,她仍旧忧心忡忡,想起好不容易故人重逢,却毫无惊喜,反而局面越来越乱。   迎面走来几人,听说话声似有些熟悉,初衔白抬头看去,居然又是那日碰到的镖师,心中暗叫不好,立即加快脚步越过他们离开。   这群镖师正打算离开皮山回中原去,盘缠用尽,只好来求助驿站,不想又遇上了初衔白。本来几人还有些忌惮,但之前已动过手,她孤身一人并不能以少胜多。镖头与几人略一合计,决定将她身上的盘缠夺来,总好过觍颜求官老爷们去了。   “站住!臭婆娘!”   初衔白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一群流氓地痞般的人逼得走投无路,一手握了霜绝,转头四顾,加快脚步朝远处的集镇跑去。   镖头见叫不住她,岂能让她混入人群,立马吩咐身边的人上前包抄。此地还算僻静,若是入了集镇,便难下手了。   一群人追了过去,初衔白没来得及跑进市集,先被堵在了一条巷子里。   “行了,我们就要回中原了,也不想为难你了,你将身上盘缠交出来,我们便放了你。”镖头一边注意回避她手中利剑,一边招呼众人上前:“快点,别逼我们动手。”   初衔白作势伸手入怀取荷包,忽然一剑挑了过去,正中镖头胸口。   “你……”镖头捂着伤口气急败坏地挥了一下手:“妈的,杀了她!”   众人虎狼一般扑了上来,初衔白正要抵挡,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有人从天而降,挡在了她身前。   “你……你是……”镖头脸白了几分,后退两步,惊惧地看着来人。   “头儿,这不就是那个魔教的衡无吗?”旁边一个人小声嘀咕:“我们还是快走吧。”他们已经在客栈里见识过衡无的身手,自然惊惧。   镖头的眼神动了动,脚已经在后退,却不敢明目张胆地跑,生怕惊动了眼前的人。   天印静静站着,根本看也不看几人,在他们快退出巷子口时,忽然抬袖一扬,凛冽的内力如迎头狂澜,将几人悉数震翻在地。   他根本不给几人喘息之机,猛然掠过来,一掌拍在镖头身侧。   镖头噤若寒蝉,浑身颤抖不止,身边的人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没了声息,他甚至感觉身侧的地面都四分五裂了……   “衡、衡无大人饶命……”   天印的眼神沉沉然看下来,他正打算找这几人呢,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在他在总坛附近发现了初衔白的踪迹,便一路跟了过来,否则还不知道这群屡教不改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抚了抚衣襟,衣带当风地站着,像是在赏景,手却屈指做爪,一把将镖头提了起来。其实看起来他根本没怎么动作,镖头的脸却忽然扭曲起来,痛苦万分地挣扎着。   天印面色无波地看着他,忽而松开他,未等他落地,又一掌重重拍出,镖头浑身骨骼发出一声错位的脆响,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旁边几人都看呆了,为了活命已顾不了太多,爬起来便跑,但根本没能成功,天印广袖无风自舞,内力铺天盖地而来,几人根本未曾反应过来便已没了气息。   初衔白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虽然已经料到他的身手,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惊讶。   天印转过身,慢慢走过来,眼神里含着一丝愧疚。   “多谢衡无大人出手相救,再会。”   初衔白要越过他出去,错身而过时手却被他拉住了。   她侧头,他也看了过来,嘴唇动了动,忽然生硬地发出一个字音:“青……”   初衔白愣了一下:“你能说话了?”   他又张了张嘴,似乎终究说不出来,摇了摇头,将握着她的那只手摊开,在她手心缓缓写了几个字。   “你是说你在治?”   天印点头。   初衔白觉得不明白,既然能治,为何一直拖到现在。“谁给你治?”   天印在她手心写了个名字。   “段飞卿?”她惊愕。   天印笑了笑,神情似乎也有些怀疑,看来段飞卿忽然有这本事,他也很意外。   “那他人呢,你真抓了他?”   天印牵着她的手又写了一行字:“一切都是计划,此事一了,我便带你们远走高飞,相信我。”   初衔白觉得手心有些发烫,他骗过她这么多次,现在还要她相信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该走了。”她退后一步,抽出手来。   天印抬头看了看天色,大约也在考虑是否该走了,他垂眼看着初衔白的脸,想伸手轻轻抚她的脸颊,她却偏头躲开了。   “得知你还在人世,已经无憾。你本没必要给我什么承诺,就算你一辈子留在西域做衡无,也是你的选择。如果你因为看到了小元就想对我们负责,大可不必。我初衔白既然生了她,就一定能把她抚养成人。”她说完便走,似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天印忽然追了上来,一把拉过她,将她按在墙上,重重地吻了上去。   初衔白愣住,他的手已轻抚上她的脸颊,蜿蜒过脖颈、肩头,滑到腰侧,扣着她贴入自己怀中。唇始终未曾离开,开始的急切和压迫渐渐放缓,变成温柔地轻啄和舔吮。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渐渐迷失了方向,终于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放任自己跟他缠绵。   直到气喘吁吁地分开,天印抵着她的额头,终于叫全了她的名字:“青青……信……”   这些年的纠缠和伤害,似乎都源于这个字。初衔白看着他的神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信你这次。”   天印笑起来,吻了吻她的鼻尖,将她按入怀里。   段飞卿被关在只有衡无能进出的地方,此事虽然引来颜阙等人的不满,但天印一意孤行,他们也没办法。   三年未见,段飞卿的经历显然比天印还要跌宕起伏,从他那一手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医术就知道了。若是天印还能说话,定要劝他去跟玄秀切磋一番。   天印回到总坛后,立即悄悄去见他。段飞卿这几日在给他施针,希望打通他因练功而堵滞的筋脉。   暗道就在天印房间下面,尽头是一间极小的石屋,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一张床,别无他物。段飞卿正安静在床上打坐。他之前受过重伤,如今每日都要打坐调息。   天印坐在桌边等他,一直段飞卿结束,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条形木盒放到桌上。   “怎么,这是要给我诊金?”段飞卿走下床来,连开玩笑都面无表情。   天印微微抬手,示意他打开。   段飞卿坐下,掀开盒盖,顿时一愣:“人皮面具?”伸手轻轻捻开,愈发惊讶,“还不止一张?”   天印点头。   “你想干什么?”   天印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蘸了杯中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四个字:“交换身份。” 第81章 金蝉脱壳   初衔白一早起床便听到楼下大堂吵闹一片。   她替还在熟睡的小元掖好被角,下楼去看是怎么回事,还没走下楼梯,就听到小二的大嗓门在嚷嚷着说:“真没想到啊,原来衡无大人是中原的武林盟主假扮的,这下好了,肯定要被圣教处决了。”   初衔白听得云里雾里,衡无明明是天印,怎么成段飞卿假扮的了?   她走下楼,叫住小二:“小二哥,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说错名字了?”   小二正说到兴头上,立即回道:“不会错的!现在这件事都传开了,昨日总坛里四大长老处理了此事,衡无大人原来是段飞卿假扮的,那个被抓走的段飞卿其实叫天印。”   “……”初衔白莫名其妙,怎么回事?这二人的身份怎么换了?   她揣着疑问回到楼上,小元已经醒了,正在自己穿衣服。初衔白看她穿的乱七八糟的,赶紧上前帮忙。   小元揉着眼睛说:“娘,刚才爹爹来了。”   初衔白一愣:“哪个爹爹?”   小元一下反应过来,捂住嘴摇摇头:“我忘了,以后再也不叫他爹爹了!”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小元想了想:“爹爹说让我们快收拾东西,他马上就来接我们。”   初衔白又愣了一下,天印能说话了?   算了,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立即起身收拾东西。趁着天印没到,又赶紧下楼结账,顺便买了一些干粮。再回到楼上时,天印已经等在房内了,身上穿的却不是彰显衡无身份的那件玄黑袍子。   “快走,颜阙应该很快就会带人追来这里。”他朝窗外看了一眼,抱起小元。   初衔白并未多问,立即跟他出门。   天印在前带路,挑的都是僻静路线,但看起来并不熟悉,走走停停,时不时观察一下再继续。   初衔白有些意外,他在这里都待了三年了,怎么会不熟悉?回想他之前说的话,流利自然,恢复得未免也太神速了。   她留了个心眼,又仔细去看他的身形,果然发现了一点不同。其实差别很小,但初衔白对天印的身形太过了解,自然注意的到。   “天印,”眼看就要到驿站,初衔白叫了他一声:“你是怎么出来的?就这样一走了之,不会有问题吗?”   “等上了路再说。”   初衔白只好不再多言。   雇好马车就要上路,“天印”将小元先送上车,孩子仍旧在生他的气,之前趴在他身上半天也没说句话,这会儿立即钻到车里面去了。   初衔白跟着上了车,待马车驶动,揭开帘子问赶车的人:“段盟主,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天印”转头看过来,神情并不意外:“我就知道你猜到了。”   “到底怎么回事?”   段飞卿道:“天印的主意,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脱离魔教,所以想出了跟我互换身份的招数。”   天印想的其实并不复杂,他只需要找个理由让自己“死”在众人眼前,从此自然就脱离衡无之位了。   颜阙无疑是这场计划最好的推动者。为了让他不起疑,天印故意让独木先发现段飞卿的藏身之处。独木果然告诉了颜阙,待他到了,却听到段飞卿正义愤填膺地指责天印。   “你根本就不是天印!哼,若是被这里的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怕就再也做不了衡无了吧?”   天印自然一言不发,但神情微动,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心虚之态。   颜阙心中激动不已,朝身边的独木轻轻摆手:“快去通知另外三位长老。”   不等三位长老赶到,石屋中的二人已经缠斗起来。颜阙暗暗心急,生怕段飞卿被灭口,那岂非功亏一篑。好在他武功不弱,拆了天印数百招,也未曾落在下风。   二人眼看着就要斗到眼前,颜阙立即退出了暗道,这才发现三位长老已经到了衡无房内,正准备随独木下暗道。   颜阙立即将事情解释与几人听,话没说完,下方一阵塌陷巨响,两道人影冲出暗道,落在了眼前。   显然没有想到房内有这么多人在,天印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   几位长老恭敬地朝他行了礼,只是神情间已经有了戒备。   段飞卿哈哈大笑,指着天印道:“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今日就揭穿你的真面目!”   天印立即又要来袭,被他闪身避开。   “你们都听好了,这人的真实身份,不是什么唐门掌门天印!而是中原武林盟主段飞卿!我才是天印!”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颜阙也不例外。虽然兴奋,他还是要做做样子:“阁下切莫胡说,我圣教衡无岂容你肆意诋毁!你方才说你才是天印,而我们奉为衡无的人竟是毁我圣教的元凶段飞卿,有何证据?”   “天印”发出一声冷笑:“当年在行动之前,段飞卿与我商定,他借我之名入魔教做内应,而我则替他引领武林同道与之里应外合,只要成功除去魔教,他便将武林盟主之位让与我。我以为他是为大事着想,岂料他之所以要做内应,是为了要得到化生神诀!如今中原的人都认为是我害他无故失踪,却不知是他自己想让自己失踪。哼,他得了化生神诀便弃正道于不顾,如今成了衡无,更不想回去了,便干脆继续充作我的身份招摇撞骗下去。”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很惊讶会有这样的事,可这也并非说不通。   颜阙见长老们已被说动,心中暗喜,很想卖力鼓动他,却又不敢表露太明显,便拐弯抹角地套他话:“你这么说只是一面之词罢了,还是要拿出切实的证据才行,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这话,他偷偷看一眼他们的衡无大人,那位倒是仍旧四平八稳,好像周围正在讨论的中心不是他一样。   “天印”又道:“我自然有证据,我的脸便是证据!”   颜阙一惊,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莫非始终面无表情,便是因为面具之故?   果然,他伸手入怀,拿出只瓷瓶:“我的脸上有人皮面具,不过揭开后也没什么惊喜,因为下面这张脸你们日日瞧见,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自怀间取出帕子,将瓷瓶中的药水倒上去,在脸上轻轻揉搓片刻,果然揭下一张面具。   众人看见他的脸,顿时惊愕,居然跟旁边的衡无一模一样。   “都看见了吧?我才是天印!段飞卿!你敢不敢把你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来!”   众人俱是一愣,齐齐转头看向衡无。   “哼,我故意易容成你的模样出来,便是做足了准备要揭穿你。果然,你之前四处搜捕我也就算了,那日一见我便要抓我,还真是担心秘密泄露啊。若非我能治你的失语症,怕是早就死在你手上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颜阙和三位长老这下看向天印的眼神已经完全是怀疑了。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个长老没忍住:“衡无大人,为证明您的清白,还请您用药水拭脸,以示清白。”   天印微微抬眼看他,神情已明显不悦。   那长老微微后退一步,硬着头皮继续道:“虽然您练成了化生神诀,但是否能做衡无,还要看身份合适与否。段飞卿与我圣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将此等仇人奉为主子,吾等便是死后,也难以向历届衡无交代。”   颜阙见状,走到“天印”跟前要了他未用完的药剂,倒在帕子上,亲手拿了过去。   “衡无大人,请。”   天印抬眼看着他,眼神冰冷彻骨,手捏成了拳,似在挣扎。   这下其余三位长老,连同独木全都走了上前:“衡无大人,请!”   天印垂眼盯着帕子,终于接了过来,轻轻擦了擦脸。   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慢慢被捻了下来,他抬起脸来,是与对面站着的人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果然是段飞卿!”颜阙立即退后,眼中杀机顿现。   “哼哼哼……”面前的人忽然冷笑起来,声音带着一丝邪气。   这下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了。   “你……你居然能说话?!”   “段飞卿”眼神睥睨地看过来,如同看一群蝼蚁:“你们既然揭穿了我的真实身份,那就都得死。”   虽然有些含混不清,众人还是听清了内容,大惊失色地后退,纷纷摆出防卫姿态。颜阙已经高声召集门中弟子。   “段飞卿”缓缓起身,看着对面的“天印”,继续指鹿为马:“天印,我真后悔刚才没杀了你妻女。”   颜阙一瞬间将所有事情贯通起来,难怪他会丢给那女子那般嫌恶的眼神,见她遇险也不肯出手搭救,原来是因为那人根本与他无关!想必那晚他去客栈,本就是要除去那双母女的。   他一时间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得意,唰地抽出腰间佩剑:“段飞卿,你毁我圣教,盗我圣教神功,还欺骗我教中上下弟子这么久,每一样都该死!”   “段飞卿”冷冷一笑:“你们没人能除了我。”   颜阙闻言,忌惮地后退了一步,与其他三位护法交换着眼神,已是投鼠忌器。   这时“天印”又开了口:“段飞卿,你太高估自己了,若无把握,我岂会出现在你眼前?”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当日在客栈里的那杯茶,可好喝?”   “段飞卿”的脸色唰的变了。   “别忘了我天印可是出身唐门,要给你下个蛊,还不是轻而易举?”   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一切又是那么天衣无缝。颜阙和三位护法立即冲了上去,“段飞卿”刚要运功,动作却一下子凝滞起来,生生挨了一剑,跪倒在地。   他恶狠狠地抬头:“天印!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天印”大步上前:“那我就亲手除了你,还可以占个头功!”   他一掌要拍上天印的天灵盖,却有人先他一步,将剑狠狠地刺入了“段飞卿”的身体。   颜阙似笑非笑:“这是我教内之事,天印大侠还是不要参与的好!”他猛地抽出长剑,鲜血溅了一地。   “段飞卿”捂着胸口,恨恨地看着他,倒地不起。   “天印”转头走出大厅,为防止露馅未曾回头看一眼,心里却很忐忑。颜阙这一剑是必杀之势,也不知道他能否熬过……   “你是说,你跟天印彼此交换身份演了一场戏,就是为了让他金蝉脱壳?”初衔白有些担心:“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段飞卿的表情永远一片平静,只有语气微带忧虑:“他被刺了很重的一剑,只怕已伤及心肺……”   “……” 第82章 一家三口   大漠之地的经常出现异常可怖的夜晚,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似要将人的灵魂掳走。   颜阙对此却已习惯,他的脚边放着一只灯笼,烛火被狂风吹得飘摇动荡,每次都几乎要熄灭,却又总在最后关头亮起。   眼前已经隆起一座坟头,他最后抛下一铲土,用铲背将坟头拍拍严实,口中念念有词:“段飞卿,不管怎样,你总算还做过衡无,而我则还要为此继续谋划下去,所以比起这点,你死的也值了。”   他丢开铲子,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坛酒拍开,边洒在地上边笑道:“托你的福,如今圣教再不用受王朝挟制,那几个长老都势利得很,见你没了用处,自然也就不会保你了。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以后做上衡无,替你整治整治他们便是了。”   一坛酒洒进,他五指一松,丢了坛子,愉悦地笑着离开:“安息吧,你早该安息了……”   人已走远,狂风依旧。   不知过了多久,坟头似乎也被这狂风撼动了,猛地一震,裂开一道豁口。   一只手探了出来,牢牢扣住地面……   段飞卿担心颜阙会追来灭口,快马加鞭,行了一日才稍有停歇。可怜小元还小,一路被颠簸便不舒服了,吐得厉害,一整天什么也没吃,小脸都瘦了一圈。初衔白将她抱在怀里,又开始心疼了。   段飞卿看这样也不是办法,便将车赶离官道,停在一片林子旁,跳下车道:“你们等在此处,我回去找天印,他若能回来,你们才能尽早离开。”   初衔白想跟他一起去,可是小元这样她又走不开,只好作罢。   段飞卿这一走,直到天黑也没回来。初衔白不禁开始担心,但又想以他的武功修为应该不会有危险,才稍稍心安。   没多久,前方传来明亮的火光,初衔白探出身子,以为是段飞卿回来了,却发现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个个手执火把。   她知道追兵到了,连忙抱着小元跳下车朝林中跑去。   这不过是片杨树林,树木都很整齐,想要藏身也困难。她一直跑到尽头的一条小河边才停住,转头去看,火光又近了许多。   这样下去迟早要被捉住。初衔白咬了咬牙,忍着刺骨的冰冷,抱着孩子趟入水中。   水不深,却很湍急,下面又都是石块,并不好走。初衔白的脚扭了一下,不禁有些恼恨。自己如今这般柔弱,实在让她挫败。   后面的追兵又近了,小元听到动静,害怕地往她怀里缩了又缩:“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她只凭一张脸认人,并没有弄明白段飞卿并不是她爹。   “小元别怕,爹爹很快就来了。”   “爹爹这次会救我们么?”   “会的,放心。”   初衔白已趟到河中心,双腿都冻麻了,咬着牙朝岸边走,身后传来了呼喝声。   “天印的妻女在那里!拿弓来!”   初衔白心中大惊,连忙加快速度上岸,后面已传来羽箭破风之声。她本想蹲入水中躲避,却有人凭空掠来,一把挟起了她。   后方人声高呼不断:“快去禀报颜阙长老,找到天印了!”   声音很快就退远了,初衔白被他夹着飞掠出很远才停下,牙齿已忍不住打颤:“还、还好你回来得及时,天印如何了?”   段飞卿没有回话,转头看了看,指了一下右边:“走这边。”   他看出初衔白体力不支,从她手中接过小元,一手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面走去。   初衔白本觉得不妥,但自己实在是没力气了,只好任由他去了。   走了一段,发现已经到了小河的下游,水浅的几乎只是一个小水滩。   段飞卿观察了一下周围,大概确定了安全,找来干柴生了火让初衔白取暖。初衔白刚坐下来,小元就又开始呕吐,她想去处理,段飞卿已先一步抱着孩子到了水边。   他将小元放在膝上,小心翼翼地抄了点水给她漱口,待她舒服了些,又脱下外袍将她仔仔细细裹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甚至还低头靠了靠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神情才放松。   初衔白有些意外,搓着手说:“没想到盟主这么会照顾孩子。”   段飞卿抬起头来,有些怔忪,忽然又笑了,并没有接话。   “怎么,我说错了吗?”   他摇摇头,抱着小元坐到火堆边,看了看她:“饿不饿?”   初衔白摇头:“我现在……也跟小元一样没胃口了……”她狠狠打了个喷嚏。   段飞卿立即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动作做得太自然,初衔白却吓得一下子推开了他:“你……你这是干什么?”   “你要病了。”   初衔白微微一愣,就着火光才发现他的脸上有些细微的伤口,眼神扫过小元身上的那件外袍,正是天印做衡无时总穿的那件,一下子明白过来。   “你……你……”   她实在是意外,还以为他是段飞卿,没想到却是本尊回来了,难怪他每句话都说的那么短。   “连我都认不出了?”他的眼里带着微微的戏谑。   初衔白的脸有些泛红,唇有些发烫,嘴唇翕动,忽而有些头晕目眩。   天印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将她拢入怀中:“果然病了……”   小元怏怏地探出脑袋,担忧地看着初衔白,又看看天印:“爹爹,娘要紧吗?”   “不要紧,有爹爹在。”天印眼神发亮地盯着她的小脸:“再叫一声爹爹。”   小元撅了撅嘴,似乎不太甘愿。   “娘醒了我再叫。”   天印失笑,拥紧了母女二人。   第二天初衔白醒来,第一感觉便是浑身疼得厉害。头顶有声音低低地问:“醒了?饿不饿?”   她抬头,天印脸色温和地看着她。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些伤痕怎么来的?”   “面具。”天印说太长的话还有些不流利,所以句子都很短。   之前为了跟段飞卿互换身份,又不引起他人怀疑,他们每人都要戴上两张人皮面具,第一张易容成对方,第二张再易容成自己。但是用药水卸下时颇为费力,一不小心便会两张同时取下。唯一的解决方法是将第一张面具贴得十分牢固,几乎与肌肤不分彼此。不过这样一来,取下的时机就有限制了。   取早了伤了自己的肌肤,取晚了又有可能再也取不下来。   天印便是取早了。   他也是没办法,若是再顶着段飞卿的脸在外行走,被魔教的人发现,事情便泄露了。而颜阙他们追杀自己应该不会太执着,只要回到中原,不影响他做衡无就行了。   初衔白虽不知详细原因,多少也猜到了些,微微叹息:“这么多的承诺,这次你总算没有食言。”   天印笑着起身,拉她起来:“走吧。”   “这就走了?段飞卿还没回来。”初衔白转头看看来路,有些不放心。   “他已经回去了。”   “什么?”   “我们分头行动。”   初衔白这才明白。   段飞卿这三年在外也不容易,之前在路上,初衔白问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他说的轻描淡写,却还是叫初衔白心惊。   当时青云派出了奸细,他中了机关,又被衡无重伤,在地下困了很久。后来终于被一双兄弟救起,那二人却又是贪财之辈。他当时一身的伤,眼睛失明,双腿尽断,甚至连容貌都毁了,只剩任人宰割的份。还好后来遇到贵人相助,那人甚至还传授了他一身奇门医术……   也难怪尹听风那样找他都找不到,想必他就是要等到自己完全康复才肯现身吧。   初衔白跟着天印走出林子,又上了官道,将这段经历说给他听了。天印想了想,问道:“那个贵人是谁?”   初衔白摇头:“我问了,但他似乎不愿说。”   天印笑了:“那也许是个女子。”   初衔白一愣:“你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   天印伸手搂住她:“我的贵人只有你。”   初衔白瞄一眼小元,轻轻埋怨:“当着孩子的面别这样。”   天印忽然想起什么,轻轻托了托小元的身子:“你娘醒了,可以叫我了吗?”   “……”初衔白莫名其妙,你们在玩什么……   官道上往来商队很多,他们跟着其中一支,终于进入了于阗境内,颜阙的追兵始终没再出现,看来可以放心了。   为了给小元看病,三人在于阗多待了几天,再启程时,天已经开始落雪了。   初衔白有些担心:“这天气不好赶路吧?”   天印道:“始终要走,西域不宜长留。”他看了看天:“雇一个有经验的车夫吧。”   “这位公子要雇车夫,我手上倒多的是人选。”   天印和初衔白俱是一怔,转头看去,金冠束发,紫衣翩翩的贵公子站在客栈门口,笑颜如花。   “舅舅!”小元亲昵地扑了过去。   天印的嘴角有些抽搐:“为什么我的女儿跟他这么亲昵?” 第83章 团圆   托尹听风的福,天印和初衔白总算顺利回到了中原。   段飞卿已经到绕道去了塞北,给几人递来书信,说要直接上京去见父母,如今归心似箭,只能以后再聚了。   天印看到信时已经在前往江南的路上,神情颇为遗憾:“本来还想请他过来,不想他那么着急。”   初衔白道:“你有什么事要他帮忙么?”   “那倒没有,只是经历了这些,也算是朋友了,办喜事总要请他过来。”   “喜事?”   天印忽而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眼:“自然是你我的喜事。”   初衔白的脸一下子红透了:“说什么呢,孩子都这么大了!”   尹听风在旁边插了句嘴:“不想我有生之年竟真的喝到你们的喜酒了,唉……看来我以后再也不能说自己是青青的未婚夫了。”   天印微笑:“阁主似乎很失望啊。”   尹听风想起此人已经练就神功,严肃认真地告诉他:“不,我会献上我最诚挚的祝福。”   “那就多谢了。”   “呵呵……”   小元忽然疑惑地问了句:“爹娘到底要办什么喜事?”   天印抱着她放在腿上:“爹娘要成亲了。”   初衔白的脸又红了。   小元又问:“什么叫成亲?”   “就是在一起。”   “那我也要成亲!还要叫上舅舅,还有那个冷脸舅舅,我们一起成亲好了。”   “……”   初衔白一把抢过小元:“你给我好好教孩子!”   天印干咳一声,这方面他却是要好好学一学……   初家山庄多年没有人气,已经越发颓败。初衔白一直不愿再回到这里,可是天印提议以后就在这里定居,再不四处奔波了。她的心境也已变了,终究点了头。   成亲的消息并未昭告天下,如今二人都想过隐居生活,不再涉足江湖,所以只通知了几个友人。   尹听风、段飞卿自然在列,折英和楚泓也来了。唐门原先只有珑宿知道消息,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唐知秋竟也现了身。   尹听风有意捉弄他,叫来小元耳语了一阵,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小元就热情地扑上去叫了唐知秋一声“爷爷”。   若有可能,尹听风真想把这一幕记入武林谱去叫卖。唐知秋当时的嘴脸实在是太滑稽了,说不上是尴尬还是喜悦,最终只能乖乖掏出见面礼。大   大概实在是不习惯这种场景,唐知秋终究未等新人拜堂便匆匆离席而去。   尹听风悄悄对段飞卿说:“看,以后小元可以替你整治你对头了。”   段飞卿斜睨他:“那不就是你吗?”   “……”   没多久,又有两个稀客到了。其中一人便是玄秀,她当初对天印有救命之恩,如今他成亲,自然要请她过来。好在唐知秋已经走了,不然还不知道场面是如何尴尬。   唯恐天下不乱的尹大阁主对此深表遗憾。   最让人意外的当属另一位客人,居然是天殊派的师尊德修。   天印亲自迎他进了门,将他奉上首座。众人这才知道德修是来主婚的。   天印一身大红喜服,越发衬得黑发如墨,眸如点漆。他施施然站在厅中,看着折英搀着那人凤冠霞帔慢慢走入,立即上前接过了她的手。   折英忽然开始抹眼睛,恶狠狠瞪了一眼天印:“以后你若再敢对不起我家小姐,我就……”   楚泓赶紧上前把她拖走。   尹听风淡定地敲敲手里的折扇:“折英,不用担心,这里坐着两个大舅子呢,他不敢的。”   段飞卿“嗯”了一声,出乎意料地附和了他一回。   天印笑了笑,也不理会他们,搀着初衔白走到德修跟前,深深拜了下去:“天印资质愚钝,品行顽劣,承蒙师父不弃,收留教导,却终究未能走上正道,背弃师门,罔顾道义,一错再错。如今师父不计前嫌,肯出面为我二人主婚,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   德修微微叹息,虚扶一下二人:“往事不必再提,江湖纷争,家国征伐,其实背后都只是藏着人欲罢了。你二人也算历经坎坷,无需我赘言,今后当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天印和初衔白又拜了一拜。   德修忽而没来由地笑了起来:“世事真是难言,当初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你二人会有今日啊。”   天印也跟着笑起来:“师父说的是。”   那些折磨和痛苦似乎还在昨日,现在却已全都被抚平了。   夫妻二人行了拜天地,便要被送入洞房。尹听风又开始使坏,叫来小元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番。   天印回到洞房时已是微醺之态,挑起初衔白的盖头时,觉得是梦,直到摸到她的脸,才放了心。   “我等着日等了很久了。”   初衔白垂着眼,脸颊微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已做了母亲,到了成亲这日,却还是觉得赧然。   天印盯着她的脸,不知不觉便凑了上去,刚要触到她的唇,门被一下撞开了。   “爹、娘,我要跟你们睡。”小元大咧咧地走到两人中间。   初衔白有些尴尬:“你先前不是说自己可以一个人睡一间房了吗?”   “可是我现在又害怕了。”   天印拍了一下额头:“我知道了,定然又是她那个好舅舅做的事。”   小元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爹爹怎么知道,我又没说。”   “……”初衔白无言。   天印想了想,叫过女儿说了几句话。小元点点头,又跑出去了。天印立即走过去栓上门。   初衔白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分开睡对她有好处。”   “什么好处?”   天印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我们可以早日给她生个弟弟出来,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   眼见洞房内烛火熄灭,尹听风遗憾地扶额:“元儿啊,你也太令舅舅失望了!” 番外一:段盟主的失踪经历   段飞卿失踪时的经历让所有人都感到好奇,但更好奇的是他那一身精湛医术从何而来。   虽然他学东西快是出了名的,但能让他从门外汉变成一代圣手,背后一定有个名师级别的人物指导。   尹听风对此最为好奇,几乎每天都要骚扰他一番,实在打听不出来就装病,跑来让他给自己治,趁着治病的时候再追问。   于是段飞卿下令只要是尹听风上门求医,一概闭门不见。   后来还是初衔白探到了点口风。   她带着小元去青云派拜师,要让段飞卿收小元为徒,不仅要学他的武术,还要学他的医术。   段飞卿却说:“教武功可以,医术绝不外传。”   初衔白意外:“为何?学医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应当发扬光大啊。”   段飞卿淡淡说:“我曾答应过一个人。”   那个人是他在于阗遇到的。   三年前他被派中奸细出卖,身中魔教机关,被困地下,后来被一对畏兀儿兄弟挖宝挖了出来,但已浑身重伤,不仅容貌因为戴人皮面具太久而被毁,还双腿尽断、眼瞎口哑,等同废人。   那对兄弟开始还好好养着他,但段飞卿很快就知道他们是打算把自己卖去做奴隶。   他要逃跑,又要隐藏身份,于是故意捏造了一个假身份,说自己是蒙古土尔扈特部有钱的公子哥,名叫俄日敦达来。   俄日敦达来在蒙古语里就是珠宝如山如海的意思,畏兀儿兄弟相信了他的话,将他好生供养起来,准备送他回蒙古去换赎金。   兄弟俩有点势力,组织了一支小商队赶路,路上经过于阗,一名女子加入了队伍。   段飞卿并没有见过她真容,因为眼睛根本看不见。他只知道此女应当很妖媚,因为时常听到她与别人调笑,笑声如银铃般脆响传入他独坐的马车内。   但很快他就发现此女还心狠手辣。   车马迷路,不慎走入大漠深处,迷失在了沙海,还遇到了狼群。   马被吓跑,车队还没被狼吃掉就要内斗而亡,段飞卿只能显露身手,听音辨位,一举斩杀了数头野狼。他眼睛看不见,坐在沙丘旁,想问狼王位置又无法开口,这时有道柔媚的声音告诉了他答案。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他将怀里的飞镖投了出去,正中目标。   但狼群并未离去,它们饿极了,很快便挑选出新的狼王继续攻击。   畏兀儿兄弟终究不敌被拖去。女子吓得跑到了段飞卿身边,紧紧贴着他说:“保护我。”   段飞卿拿出另一只飞镖,朝畏兀儿兄弟大喊大叫的方向指了一下,示意她说明具体位置,因为太嘈杂了,听音辨位也怕有闪失。   女子闭口不答。   段飞卿再示意,她还是不答。   远处已传来人惨叫的声音,接着回归沉寂。女子这时忽而冷笑起来:“那二人贪财好色,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若非我要有人护送,才不会跟他们虚以委蛇。”   段飞卿蹙眉,鼻尖忽而弥漫出微微的馨香。那女子又道:“你以为狼是怎么来的?我想要它们来便来,想要它们退便退,只要有我手中药物即可。”   段飞卿于是知道她还会制药。   那女子又道:“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虽然受伤却被那群人严密提防,必然身份不低,现在又显露了身手,我要留着你保护我去镜城,而作为报答,我会治好你的伤。”   段飞卿尚未有所表示,她又补充:“我是指所有的伤,如果我无法让你恢复如初,你便亲手杀了我。”   这是个太诱人的条件,他算是默许了和女子合作,随她前往那传说中的镜城。   之后的岁月段飞卿开始与各种药物为伍,每日喝下味道各异的汤药。沙漠缺水,他们所携带的水已不足,但女子胸有成竹,说三日内即让他眼见光明,到时候便可专心赶路了。   段飞卿以为她是吹嘘,可是结果真的是他的眼睛复明了。   还不是完全康复,但已经能看见大概景象。他心里震惊非常,难怪此女毫无武艺却敢独自行走大漠,她控制药物的本事简直出神入化,而论行医救人,只怕连整个璇玑门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一个。   女子妖媚,利用美色很快引起经过商队的注意,他们很快就摆脱了困境。在随商队前进的路上,女子把段飞卿的双腿也治好了,他终于又可以站立,除了容貌和口哑之外,已与往常无异,现在不妨碍赶路了。   镜城这地方他从未听过,只从女子的话里得知了大概。镜城既不属于中原,也不属于西域任何一个国家。它位于西夜和若羌国附近,距离嘉峪关也并不算远,但很少有人知道有这个地方,因为去的路线太隐蔽了。   女子有次说漏了嘴,段飞卿才知道镜城城主是她的师父,难怪她执意要去那里。   对这样一种三不管的地带来说,城主等于是皇帝了,她看起来很受她师父宠爱,在镜城的地位应该很高。   因为要给他治病,这一路走走停停,几乎花了半年才到若羌国内。段飞卿的眼睛终于完全康复,女子的容貌他也终于看清了,五官果然很美,但出乎意料的是身材却很肥胖臃肿。   她似乎毫不在意,每日都要定时吃一颗药丸,后来发现段飞卿在看,笑着说:“这是可以增肥的药物,你想试试?”   没有人会刻意丑化自己的外表,段飞卿明白,她必然是为了隐藏自己。   她有太多的秘密,不过,段飞卿自己又何尝不是。   本来他已经和女子建立起尚算友好的关系,但这次她又犯了老毛病,她又为了私利害了无辜的人。   段飞卿是个极其正直的人,差点就要对她动手,但她轻轻巧巧地告诉他,那些人意图对她不轨,不是他们死,就是她死。而她死了,估计段飞卿一辈子都得做哑巴。   她有本事,所以敢这么骄傲。   段飞卿决定不再依靠她,暗中偷学她的医术。她察觉到了,也不遮掩,甚至大大方方地说:“我收你为徒吧,这样关系更牢靠,等到你把我安全送入镜城,我们便两清了。”   段飞卿没有拜过师父,他的师父就是他的父母,但此时好像别无选择,因为他无法说话。   女子自顾自答地说:“不说话就算默认了,好的,我收下你这个徒弟啦,哦对了,我叫师雨。”   认识那么久,段飞卿才知道她叫什么。而她也丝毫不在意他叫什么,每次都是叫“喂”或者“哎”。从收徒之后,她开始叫“徒儿”、“乖徒儿”或者“宝贝徒儿”……反正段飞卿无法说话,没有人反驳她。   他们终于到达镜城,师雨甚至有自己的府邸,段飞卿得到了妥善的照料,她每日陪伴在她师父身边,只有晚上回来才会动手教他医术。   但凡江湖中人,都多少会点儿简单医理,因为久伤成医。但是师雨教他的方式非常独特,不是按部就班,也不见常见的药材理论,所有东西对段飞卿而言都是新奇的,治病方式也是他从未见识过的,但在她那里偏偏都敢用。   镜城似乎并不安宁,师雨却好像毫无所觉,反而更加肥胖了。有一天段飞卿听到她府中的下人议论说西夜即将攻过来拿下镜城,而城主忽然把在外游荡的徒弟师雨叫回来,就是打算将她作为义女送去给西夜王做妃子去的。   段飞卿似乎明白了什么,师雨故意丑化自己,也许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不管整座城如何不安,段飞卿的日子过得很安稳。他很多年没有这么平静的生活了,远离了刀光剑影,只有药香陪伴,偶尔摆弄摆弄草药,居然渐渐习惯了。   有一天师雨回来告诉他,城中来了陌生的中原人,四处打听一个叫段飞卿的人,城主因此很生气,因为他觉得中原也在打镜城的主意了。   段飞卿几乎立刻就猜出那是尹听风的人,听出她言辞里的杀意,他立即主动接下了驱赶这群人的任务。   这件事之后,远在中原的尹听风发现了他的踪迹,但也对他不肯回来的举动感到诧异。   段飞卿不是不肯回去,只是伤还没好。他不知道为什么师雨忽然放慢了医治他的速度,明明他都已经在镜城待了一年多了。   师雨似乎压根忘了这件事,她带着他出去给人治病,即使别人被段飞卿的脸吓得脸色发白也毫不在意。   她像是变了个人,没有了路上的狠辣,会给穷人治病,分文不取,也会好心地把仅剩的干粮送给乞丐。   段飞卿发现这个人骨子里不坏,但她睚眦必报,一旦被得罪或者自身受到威胁,就会痛下狠手。   镜城住的其实大部分是汉族人,也不知道怎么会被西夜盯上。像是要满足大家的不安,西夜的使臣终于到了。师雨这晚回来,没再继续吃增肥的药物,她对段飞卿说:“我恐怕迟早要被送去西夜。”说完她又笑起来,“临走之前帮你把伤医好吧。”   段飞卿见她强作欢笑,居然有些不忍心,可明明这人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柔弱可欺的。   那张戴了太久的人皮面具终于成功被取下,他的容貌开始显山露水。师雨给他用药水洗了最后一遍脸,看到他的原貌,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她忽然贼兮兮地笑起来,“不如别做徒弟了,做我相公吧。”   段飞卿皱起眉,他太正人君子,和她以前见过的那些轻浮男人完全不同。   但就是这点让师雨喜欢逗他,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碰一碰他,看他立即守礼地避开,又哈哈大笑。   城主果然收了师雨为义女,她就要去做西夜王的妃子了,所以段飞的口哑必须要赶紧治疗了。   师雨不再出门,她的反抗似乎已经彻底被城主镇压,也已经认命地接受了安排。她的身段渐渐恢复了窈窕,可是没了神采,反而没有以往的艳光四射了。   她把段飞卿叫到跟前,交给他自己精心编著的“医书”。哦,她管那个叫“圣典”。   可是段飞卿觉得那根本连书都算不上。里面记载的东西虽然都是让他叹为观止的医术精华,但她写的太乱了,像是随性为之,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好在他跟她相处久了,还能看懂。   这样东西似乎很珍贵,段飞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交给自己。原本以为她只是为了寻求他的保护才用教他医术牵绊着他,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在用心教,有时她甚至还让他独自代替她去给别人治病。而如今既然她要离开,他的伤也要痊愈,那么一切就该按照她当初所说两清了不是吗?   在这之后,师雨似乎渐渐沉默起来。段飞卿开始练着发声,她开始闭口不言。段飞卿注意到了,却也没有在意。   直到有一天,师雨试了西夜国送来的华衣美服,跑来给他欣赏,却忽然说:“你带我走怎么样?”   段飞卿愣了愣。   “就算你不带我走,迟早我也会自己逃掉。”   段飞卿用还不太顺畅的句子问她:“为什么?”   “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说的也是。   师雨道:“我不能陷我师父不义,所以我会到达西夜国境后再逃跑,你武艺高强,一定能帮我。”   段飞卿考虑良久,点了点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你。”   师雨笑了笑:“不止,我还是你的师父。”   “……”   前往西夜的送亲队伍多了一个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因为他的相貌太过惹人注意。   师雨坐在车里,身着白色二十四褶玉裙,外罩黑面云锦褙衣,眉目温润,双唇饱满润泽,总让人联想到香甜诱人的蜜桃,颇为妩媚。围观的路人偶尔瞥到一角,赞不绝口。   队伍进入西夜国境内,天气有些反复无常,师雨忽然把段飞卿叫到跟前,告诉他可能会出现风暴,这会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果然,不出三天就出现了风暴天气,狂风席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师雨撒了药粉,送亲队伍包括前来迎接的西夜士兵误吸入鼻中,立即行动迟缓起来,段飞卿趁机带着她跑了出去。   狂风呼啸,这样的天气,连骆驼都只敢趴在地上,马是骑不了的,所以要想走快很难。师雨也不敢再用药,因为大风肆虐,撒出去的药粉很容易让自己也中招。   原本一切顺利,他们顶着风往中原方向走了将近五里路,没有追兵。可惜再往前,他们遇到了阻截。   段飞卿在镜城生活了两年多,第一次见到镜城城主,他并不苍老,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带着一队人马拦在后方,似乎早就料到师雨会有这招。   师雨惊叫一声,转身往回跑,她的师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命令左右下手去抓她。   段飞卿替她挡住了那些人,师雨不敢停下,她像是十分害怕自己的师父,一路往大漠深处跑去。   段飞卿斩杀了追兵,要去救她,她已经跑出去很远,几乎在他眼里只是个黑点。   这时后方的镜城城主忽然大声叫嚷:“回来!你想死吗?”   段飞卿感到不妙,愈发加快了速度,但终究没来得及,师雨像是故意为之,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纵身跃进了流沙里……   段飞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她是可以逃掉的,可是她却选择了一条死路。   镜城城主显然也没想到会这样,带着仅剩的几个人远远看着,大概是忌惮段飞卿的身手,始终没有接近,许久才顶着风沙离去。   段飞卿在师雨落下的地方挖了很久,没有找到人。一种从未有过情绪在他心里泛滥,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其实他们之间还经历过很多事情,还去过其他很多地方,但段飞卿都刻意忘记了,那段时间他接受治疗本就痛苦不堪,要忍受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在身边对自己指挥来指挥去更加痛苦,但最后给他这种痛苦的人居然忽然就消失了。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探知她的过去,除了知道她叫师雨外,对她的一切毫无所知。   曾经有一次,她半开玩笑般说:“如果以后你伤好离开了,不要对外人说起我,也不要到处显摆从我这儿学去的医术。”   段飞卿正疑惑,她又笑着说:“不过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他记得这句话,所以遵守诺言。   “若是只教武功,我可以破例收她为徒。”他坐在青云派的大厅里,对初衔白说。   初衔白笑了笑,点头道:“也好,或许等那位贵人出现,可以让她亲自来教小元医术。”   段飞卿并没有说什么,只告诉她有个贵人救过他,还教过他医术,但关于那个贵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概未提。   她还能出现?段飞卿不置可否:“若你愿意,那就等着看吧。”   初衔白又笑起来,然后命小元跪地拜师。   “对了,我带小元来这里拜师的事,还没告诉天印。”   “哦?”段飞卿难得开玩笑说:“那我得赶紧收下这个徒弟,免得她父亲到时候反悔。”   “哈哈,说得没错。”   小元双手高举茶盏,恭恭敬敬给他磕头:“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番外二:尹阁主的桃花   “公子,属下有事要禀……”刚晋升为听风阁总管的楚泓已经在尹听风的书房里站了很久,久到鞋底都快将地面磨出个坑来。   “什么事儿?说呗。”尹听风正忙着对账,头都没抬一下。   楚泓的鞋底又忍不住蹭地:“防、防风想要离开听风阁了。”   “嗯?”尹听风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防风是谁?”   “就是我们阁中最厉害的那个探子啊,轻功出神入化几乎无人能及的那个。”   “……那应该是公子我吧。”   “不,公子,我负责任的告诉您,是防风。”   尹听风脸黑了一下,“哦”了一声:“要走就走呗,本公子从不强留门人。”   “不能就这么放人啊公子!”楚泓的嗓门儿忽然拔高了几个调,一下扑到尹听风跟前:“您当初不是规定探子的收入按办成任务来算提成的吗?为鼓励他们,您还加了个条件,若是有人三年内每样任务都完成了,就在总收入上翻一番!”   尹听风点点头:“对啊,怎么了?这个条件没人能实现吧?连我都无法保证每个消息都能成功打探到呀,哈哈哈……”   “可是防风做到了呀!”楚泓激动地捶桌:“她现在说要嫁人了,要您把她的收入一次性付给她!公子您算过么?您没算过我算过呀!那可是一个天大的数字啊!!!”   “等等!”尹听风竖手打断他:“你刚才说……她要嫁人?她是个女子?”   楚泓点点头。   尹听风眯起眼睛:“所以这个防风是要带着我的钱投入别的男人怀抱里去了?”   “……公子,请别说得自己像是个被抛弃的怨夫一样成不成?”   一盏茶的功夫,防风就被叫到了尹听风的书房。彼时尹听风紫袍宽着,正襟危坐,优雅地品着茶,誓要在对方面前展示一下身为阁主的威严。   小样儿真不懂事,还取个名字叫“防风”,防谁呢这是!   楚泓在门外通报一声,他将将抬头,一眼看到进门的人,喷了。   江湖盛传听风阁内多美男,虽然他这个阁主还是头一回知道阁中第一好手是个女子,但料想样貌绝不会差,可是眼前这位少侠你怎么回事?赚了本公子这么多钱却穿的跟三天没洗澡一样是想哭穷?   “你是……防风……姑娘?”   防风点点头,脱下头上的毡帽,谢天谢地,总算长了张不错的脸。不过,如果能把外面那件看不出颜色的披风也一起脱了会更好。尹听风不动声色地抬袖遮了遮鼻子,心想味儿有点大啊……   “见过阁主。”   防风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动一下,也瞧不出多恭敬,站在那里就像根木头。尹听风觉着不对劲,抬眼朝门口的楚泓看了一眼,后者伸手指了指脑袋,又指指防风,意思是你懂的。   尹听风懂了,这姑娘脑子不太好使,难怪不修边幅。   “呃,防风啊,你入阁几年了?”   “来见阁主时刚好满三年。”她似乎刚刚想到什么,转头对楚泓说:“哦,我刚从天牢带了消息出来,最后一笔大单,你也给我记在册上,待会儿一起算账。”   “好……的。”楚泓受尹听风影响,也是个抠门儿的主,回答的相当哀怨。   防风总算脱了披风,连外面那件黑袍子也脱了,露出一身雪白的窄袖胡服,行走江湖的多穿此类服饰,图个行动方便。只是她这么不避讳,倒把尹听风和楚泓给弄得尴尬非常。   尹大阁主举着衣袖遮了眼,好半晌悄悄探头,见她衣裳齐整,这才松了口气:“咳咳,我们接着聊哈。那个,防风啊,你要嫁的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防风身材清瘦,不苟言笑,瞧着像个少年。听到这话,她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羞,仔细想了一下,回答说:“好人。”   “……能不能具体点儿?”   防风又想了想:“好男人。”   “……”尹听风痛苦地抱了抱头,耐着性子微笑:“我的意思是,他年纪多大收入多少本地可有家宅出入可有车马?你们这些姑娘年纪小,太容易上当,我做阁主的,一定要给你们好好把把关!”   防风这次想得比较仔细,因为耗时比较长,然后回答说:“说不清楚。”   “……”谁来教教这孩子怎么说话啊!!!   楚泓眼见尹听风快要暴走,连忙伸手指了指腰间钱袋。   钱钱钱!一切都是为了钱啊公子!   尹听风深吸口气,决定改个问法:“这样说好了,那人是做什么的?”   “跟阁主一样,做消息买卖的。”   “……”尼玛这是娶媳妇儿还是挖墙脚啊!!!   防风朝他拱了拱手,拿起脚边的脏衣服出门:“时间到了,该算钱了,我先走了阁主,后会无期。”说完到了门边,也没用什么力气,竟把楚泓给直接提走了。   “少侠留步啊!!!”尹听风一个箭步冲出门去,使出独步轻功追啊追……   可是,他爷爷的,怎么追不上啊!   跟防风这次见面后,尹听风饱受打击。想他一手创立听风阁,轻功卓绝、独步江湖,居然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傻丫头给完败了,实在是丢脸丢到了家!   楚泓得了他的命令去查防风未婚夫的资料,尹听风过目后哈哈哈仰天大笑:“原来是路无名那个混帐家伙!就知道防风是被挖墙脚了!”   他一撩衣摆出了门,决定把防风给挖回来!   第一步当然是跟踪路无名那个混帐,这家伙看听风阁赚钱就也效仿着开了一家追风阁。呸!明明是跟风阁!   尹听风知道这货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主,也不知道防风这老实巴交的娃是如何被他拐的,他得把她给拐回来,啊不是,是把她给拉回正道!   头一天跟踪路无名,看路线是要往那片胭脂花巷去的,可是他偏偏方向一转去了吃饭的七味居。尹听风纳闷,难道这小子学乖了?   第二天继续跟,他这次果然进了青楼,但还没等尹听风去把防风拽来看看他的真面目,路无名就急匆匆地出来了。   第三天就别提了,路无名居然陪防风买布做衣服去了。   咦,难道这小子真为防风改邪归正了?尹听风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讪讪而归。   这时楚泓跑来找他,还没开口说话先喊了一串“完蛋”:“公子,你爹喊你回家成亲。”   “哈?”尹听风的表情扭曲成了个囧字:“公子我风华正好,为何要此时成亲啊?”   楚泓一脸苦相:“公子,这话您得回去跟您爹说呀,跟属下说是没用的。”   “……”   尹家远在京城,大概是觉得独自于江南创业的儿子至今单身太可怜,父上母上决定给他定门亲事。   回去的路上尹听风无精打采,他行走江湖正开心呢,哪能这么快就成亲,也太辜负大好青春了!   楚泓给他出主意说:“公子,您不如找个姑娘假扮是您相好,回去给二老瞧一瞧,他们安心了也许就不催您啦。”   尹听风正在皱眉思索这个主意靠不靠谱,就见旁边有人一人一骑缓缓经过。   “防风!”他这声叫地那叫一个清亮亲切,可惜防风转头看过来时却面无表情:“阁主?好巧。”   尹听风讪讪地收回舞动的手臂,心想好冷漠啊好冷漠,一点不给他面子啊,好歹也是老东家啊!   防风一勒缰绳靠近,今日身上穿了一身黑衣,绑着男子发髻,看起来颇有英武之气:“阁主叫我有事?”   “呃……”尹听风只能没话找话:“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防风也是去京城的,路无名让她替自己探个消息去。   尹听风一听这话就想掀桌,果然是诱拐了他门下一个好手去给自己使唤了,路无名这个臭小子,总有一天要抽他!   心里狠狠地腹诽,面上他却很冷静:“哎哟,既然这么巧,不如同行吧。”   防风想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也行。”   “……”要不要这么勉强啊!   当晚三人宿于一家客栈,防风到底是个姑娘,也有细腻心思,见夜晚星光大好,便倚在窗口看着。忽然偏头见到隔壁窗户露出一截衣角,探头一看,刚好瞧见尹听风坐在窗边看着夜空,半张脸浸在星光里,俊美不可方物。她呼吸一窒,收回了视线。   初见时也是夜晚,他身形轻移而过,她还以为是影子,连忙运功去追,却见是名紫衣翩翩的佳公子,顿生爱慕。   回去后师父哈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若喜欢便去找他吧,记得在外一切小心便好。”   过去师父总说她呆傻古板,不讨男子喜欢,她也颇为苦恼,奈何再苦恼面上也静如死水。她能做的就是拜入听风阁中,努力完成任务,不过是为了引他多看自己一眼罢了,可惜入阁两年也未曾见过他一面。后来听说他已有了未婚妻,她也只好压下了那点儿旖旎心思了。   路无名出现那晚她正攀上大内宫墙,他在旁轻笑,赞了句:“好俊的轻功,这位小哥入我门中如何?”   她呆呆地看着他:“我是女子。”   “什么?”路无名惊得从墙头翻了下去,惹来一大群大内侍卫。   二人一路奔逃,路无名趁机揩油,然后说:“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以后你只能嫁我啦!”   防风大惊失色:“有这说法?”   “那是自然!”他笑着说:“你叫防风?是味中药啊,专门医我相思之症的药。”   防风呐呐:“相思?莫非你喜欢我?”   “是呀,我一看到你功夫就喜欢上你啦。”   防风想了许久,既然阁主不可能喜欢她,那她便也不喜欢他了,她要喜欢路无名,因为他喜欢自己。   将此事告诉师父,他笑着说:“也好,女子嫁给爱自己的比嫁给自己爱的要好的多。”   防风纳闷,爱又是何种滋味?   “防……风?”尹听风幽幽拖着调子,叫唤傻站着的人。   防风回神,吓了一跳,只是面上仍旧傻傻的没什么表情:“阁主?你怎么来了?”   “我观星时见你也在,便过来瞧瞧。”尹听风负手在屋内转了一圈,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说:“防风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喜欢路无名哪一点啊?”   防风说:“因为他喜欢我。”   “呃……就这么简单?”   “嗯。”   尹听风内心好挣扎,要不要骗她说自己也喜欢她?也许能把她挖过来呀!   “敢问阁主此次入京所为何事?”   “啊?哦,回去谈亲事的,不过……”尹听风刚要接着说自己打算拒绝,那边防风已经跃出窗外:“诶?防风你去哪儿啊!”   “我还有事,就不与阁主一路了。”   “……”切,还想与你推心置腹一番拉近关系呢!尹听风懊恼地捶了一下窗棱。   防风这晚飞鸽传书给师父:好奇怪,为何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听到他要成亲的事心里还揪得慌呢?   尹听风没想到会在京城遇到路无名,更没想到他会光明正大地进了妓院,还不止一次。   哈,臭小子本性暴露被逮到了吧!   尹听风立即传令叫门人去把防风找来,自己则守到了妓院附近。这次路无名要是再跑,他就逮住他一顿胖揍!   听风阁不愧是业界龙头老大,一个时辰便把防风找来了。而路无名还没出来,看来是要在妓院过夜了。尹听风心情太好了,拉着她就往妓院里冲:“来来来防风,今日便让你瞧瞧你那未婚夫的真面目!”   防风一路都大张着嘴呈呆滞状。   路无名果然被逮了个正着,他倒不慌不忙,边系裤子边走出来说:“防风你怎么来了?交代你做的事都做完了?”   “没……”防风其实知道眼前这场景是什么情况,但她居然不知道该作何应对。   “没你还跑来这里干什么?真是个傻丫头!”路无名数落完了又拉拢她,好言好语道:“回去吧,不是还要准备婚事嘛。”   尹听风觉得自己不便插手人家私事,便让防风自己进去,自己站在门外,此时听了这话却是按捺不住了,一脚踹开门就对着路无名挥出一掌:“混帐!我听风阁的人也是你能骗的!本公子今日抽不死你!”   第二日尹大少为一女子和旁人争风吃醋大闹妓院的八卦传遍整座京城。   尹听风揉着被父亲踹疼的屁股问楚泓:“防风人呢?”   “不知道啊公子,从妓院出来后就没见到她人呀。”   “哎哟喂,我爹以为我看上了个花楼姑娘,我本来还指望着她出面给我澄清一下呢!”   楚泓抄着手点点头:“最好再知恩图报假扮做您的相好让您度过这一劫。”   “那不可能,防风是个一根筋的,不会答应我骗人的。”   “那公子您可以用别的理由把她骗过来帮您嘛。”   尹听风敲了一下他的脑门:“防风老实的很,被路无名骗的够凄惨了,公子我哪能再落井下石?忒无耻忒没品!”   楚泓揉着脑门想您抠门儿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大义凛然呢!   路无名又找到了防风,肿着半张脸求她原谅自己,大概是因为尹听风插手后意识到了危机。   防风当然也不愿意回去,她倒是好脾气,傻兮兮地说:“既然你不喜欢我了,也不用勉强,我也不喜欢你好了,就此散了吧。”   路无名拉着她对天发誓:“我当然喜欢你,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啊!那些女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何为逢场作戏?”   “就是……在一起玩玩儿。”   “那也没有脱了裤子玩儿的。”防风嘀咕一句就要走人,路无名还要再追,她用了轻功这才甩开他。   路无名追不上,气得在后面大喊:“你会后悔的!!!”   左右没了去处,防风孤身一人在城头顶上坐了半晌,最后决定回师父那里。   师父住得很远,但防风轻功好,不出三日便到了地方。   “哟,这不是防风嘛,怎么会回来瞧我?”师父披着件青衫在身上,也不系带子,懒懒散散地笈着木屐往门口一只小瓦罐里添药材。   “师父又在研制新药?”防风蹲在他身边看着咕噜噜响的瓦罐。   “可不是,我想试试能不能治好你嘛。”师父说着摸了摸她的头:“当然啦,师父并不嫌弃你,只是希望你能更聪明点嘛。”   “嗯。”防风点点头。   师父忽然问:“你这次回来,莫不是要请师父去吃喜酒的吧?不是说要嫁人了嘛?”   “我不嫁了,”防风摇摇头,偎进他怀里:“我就陪着师父隐居吧,再也不出去了。”   “那怎么成啊?女大当婚嘛。”师父叹口气,爱怜地摸摸她的额头,忽的一愣:“你额头怎么有点烫啊?”   “有吗?”防风摸摸额头:“可能是因为我回来的比较急吧。”   “是挺急的,叫我好找。”尹听风摇着折扇款款而来,看的师徒二人一愣一愣的。   “阁主?”   “是我没错,不用这么惊讶吧?”   防风再惊讶也没表情,尹听风主要说的是她师父。   “呵呵,”师父笑着起身,请他进门:“尹阁主请进来坐吧。”   “多谢多谢。”尹听风大大方方进去了。   这一进门可算开了个坏头,他从此就盯上了防风,防风往东他就跟到东,防风往西他就跟到西,防风住一间房他就睡隔壁。终于到最后师父忍不住了:“尹阁主,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家防风了啊?”   尹听风摇头,郑重其事地说:“咱们听风阁需要她啊!”   “那你自己呢?”   尹听风还没回答,他就笑着说:“你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这般上心吧?奉劝您一句,若是没有那心思就早日离去吧,防风心仪你已久,我不想你给了她希望再让她失望。”   “哈?”尹听风手里的折扇“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防风最终还是随尹听风回了听风阁,居然是她师父鼓动的。他也是见防风成天的心情沉郁,便猜想她是因为尹听风在眼前的缘故,因为她自回来后就未提起过路无名。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回去专心干活。她回去了尹听风也就不缠在这儿了,那也就没那么多接触机会了。   尹听风千恩万谢,把防风领回阁中时就跟打了胜仗回来的将军似的,不过一回去就避开了防风。自从得知防风喜欢自己,他就觉得跟她独处万分尴尬。   防风拿着新写成的契约去找他,开口便道:“阁主,可否将时限改成一年?”   尹听风纳闷:“为何?你还是要走?”   防风摇摇头:“师父说要给我治病,我不放心他操劳,一年后便洗手不干了,回去专心伺候他老人家。”   尹听风这才知道她傻是因为落有病根,寻思片刻,伸手将契约接过来,当真提笔将时限改成了一年,还将薪酬翻了一番。   “这……”防风蹙眉,她知晓尹听风爱钱,所以十分不解他为何要这么做。   “给你就拿着。”   防风看着他的侧脸,心口暖融融一片,拱手道了谢便要出门。   “防风,”尹听风忽然叫住她,认真道:“以后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防风怔怔地看着他的双眼,忽而笑了一下:“多谢阁主。”   尹听风一张脸倏然红透,呆住了。防风人都走了他还没回神,直到楚泓进来找他:“公子,京中尹宅又有您的信函,估计还是催婚的,您还是回个信吧。诶?公子,公子?您发什么呆呢!”   “呃……”尹听风揉揉脸,干咳两声:“好了我知道了。”   楚泓退了出去,他又开始发呆。刚才是怎么回事儿?没有过啊,不就是笑一下嘛,她从没笑过,所以他才比较震惊吧。对的对的,就是这样!   晚上有灯会,防风突然跑来说要请尹听风出去游赏。其实她的本意是感谢他在契约上放宽条件,但因为周围都是男子,见他们邀了女子去同游,便也效仿着来邀请尹听风。   尹听风却不知情,还闹了个大红脸,但半推半就,总算是去了。   二人都轻功卓绝,躲避拥挤的人群还不是小菜一碟?一前一后穿梭过人海,寻了一处酒楼刚坐下,便见路无名左拥右抱醉醺醺地迈入楼来。   “哟,这不是防风嘛!”他没在意尹听风,一眼就看见黑衣萧瑟的防风,推开身边美人儿走上前说:“听闻你回听风阁了?真是不知好歹,亏大爷我那么器重你!哼,不过就是个傻丫头!”   防风被他如此奚落也面不改色,尹听风却听不下去了,特别是此时周围的人都对防风指指点点,他忽而就来了火气,一拍桌子道:“好你个路无名,警告过你又来挑事!”   路无名转头见到他,酒醒了大半,人倒是更怒了:“嗬,原来是尹大阁主啊!怎么,那日从我手中夺了她去,莫非是看上她了?哈哈哈哈,像你这种吃家产的公子哥,不就有几个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尹听风的名号一出,在场的只要是江湖人士便生出了几分忌惮,偏偏路无名还如此大言不惭,众人都已为他捏了把汗。他还不解恨,忽然迈着醉步上前拖住防风的手臂:“哼,你个傻子,若不是看你有几分能耐,当真已为爷会看上你?呸!你还不识相,既然毁了约,如今便该还钱!”   防风傻愣愣地看着他:“还什么钱?”   “你之前与我签的契约里提了,毁约走人要还资十倍!”   防风还没开口,尹听风便用折扇打开了他的手,人挡在了防风身前:“二十倍又如何?本公子替她还!”   “好啊,看来你果然是看上她了,哼,眼瞎了吧!”路无名脚步一动袭了过来。他近日有一大堆闹心事堵在胸口正无处发泄,此时刚好借着酒劲泄愤。   防风不愿尹听风因自己的缘故受伤,一把推开了他,路无名一掌便拍在了她肩头。她轻功虽好,武艺却不精,踉跄着后退,吐出口血来,生生跌出了窗外。   尹听风连忙跃了出去,扯了腰带拉住她胳膊带入怀中护住,一手还不忘将腰带缠好。   “好险!好险!”他舒出口气,刚想叫防风,却见她不省人事,面色苍白如纸,再摸摸额头,烫得吓人。   尹听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抱着防风不管不顾赶了两天去见她师父,期间竟像是脑袋空了。   时值深夜,师父慌忙披衣开门,又是施针又是喂药,防风就是不醒。他负着手在房内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眉心皱成了川字。   尹听风忍不住问:“是缺药材吗?缺什么药材您告诉我,我一定给您找回来。”   “以尹阁主的能力,在下当然对此深信不疑,不过这并不是难处。”师父叹气,又开始踱步,时不时看看床上的防风,拧紧了眉:“她被人下了毒,我有药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救她。”   “什么?”尹听风拍案而起:“定是路无名那个臭小子!”   师父点点头:“我猜也是他,八成是为了控制防风,只是不想他这一掌加速了毒性发作。”   尹听风焦急万分,他听防风说过她师父的医术如何如何了得,不然也不会一见她不对头就往他这儿送,可他居然说没把握?   “也罢,总要试一试。”师父叹气:“如果结果不好,那也是命。”   尹听风抿紧唇,转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忽而心潮涌动,久久难以平静。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放过路无名!   师父忙了一整夜,第二日出来时精疲力竭,却见尹听风衣裳齐整坐在厅内,愣了一愣:“尹阁主一夜未睡?”   尹听风微微颔首,表情少有的沉凝。   师父脸色顿生温和:“若是防风醒后知道尹阁主对她如此情深意重,定会心怀感激。”   尹听风腾地站了起来:“她醒了?”   “还没,不过醒了也有遗憾。”师父长叹一声,转身出去做早饭了。   尹听风独自纳闷,什么遗憾?只要活下来还有什么遗憾?   他进了房间,恰好防风翻了翻身。窗外晨光透入,落在她身上,安宁似梦。尹听风不禁放缓了脚步,轻轻靠近,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眉眼,微微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防风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睁眼看到尹听风坐在身边,眼神闪了闪:“阁主?”她坐起身来:“这里……我怎么回来了?”   尹听风握住她的手:“你中了毒,现在感觉如何?”   “……”防风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他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了他与自己接触的手上,忽而一愣,挣开他的手,将手臂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尹听风莫名其妙。   “师父为我下了药引,在手腕这里有根经脉微凸瞧得分明,今日却见不着了。”   “药引?什么药引?”   “治我痴傻之症的药引啊,师父说没了便再也治不好了,一辈子都会这么傻着了。”   尹听风张了张嘴,总算明白她师父刚才说的那个遗憾是什么了。路无名没有剥夺她的性命,却剥夺了她恢复本性的机会。   防风有些懊恼,因为师父常说治好痴傻才会有个好归宿。想来阁主不喜欢自己一定也是因为自己太笨的缘故吧。   尹听风这次是真火了,回去先叫人端了路无名的追风阁,又叫人追捕路无名本人。这也便罢了,他居然还动用了官府之力彻底将追风阁彻底封了。官府介入,竟又查出追风阁许多阴暗买卖来,甚至连路无名本人也出身旁门左道,难怪会有毒药在身。   楚泓急得不行,好几次劝尹听风:“公子啊,您一向低调,为何此次这般动用家底啊,这不是把您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家世给掀出来了嘛。”   “哼!本公子就是难咽下这口气!”尹听风气得折扇猛摇。   楚泓顿生惊诧,琢磨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公子,您是不是对防风……有意思啊?”   尹听风手下一停,“啪”地敲了他脑门一下。楚泓以为他是要责骂自己胡说,岂料他竟开口道:“这么明显的事儿还要问吗?真没眼力!”   “……”楚泓惊得一下瘫在地上。可是看上一个傻丫头的公子您又哪儿有眼力了啊!   尹听风起身去了书房,提笔蘸墨,给父母写了封信,告知二老不必为他婚事烦忧,因为他已有了意中人。   “可能会与你们所想的……略有不同。”他表达的相当含蓄。   的确不同,在他眼里,她比其他女子更可爱。   防风站在树下仰着头研究树叶,尹听风走到了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笑着说:“改日随我上京一趟如何?”   防风呐呐转头看他,皱着眉摇头。   “不愿意?”尹听风受挫:“为何?”   “阁主……想必是要回去成亲的吧?听闻阁主早有未婚妻了。”   “啊?”尹听风想了又想:“没有啊,不过以前为了完成个任务,倒是假扮过人家的未婚夫来着。”   防风眼神微微一亮:“未婚妻是假的?”   “对啊。”尹听风左右看看,干咳一声,凑近她小声道:“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防风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我痴傻之症未愈,长留在阁主身边不好。”   “你怎么会有这想法?”   “我……与常人不同,会让阁主招来笑话。”   “胡说!”尹听风眼珠一转,忽而满面忧愁:“我知道你是嫌弃我轻功不如你才不肯的,算了,怪只怪我没用。”   见他失魂落魄地要走,防风连忙拽住他衣袖:“阁、阁主严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尹听风转头:“那你是同意了?”   “呃……嗯。”   尹听风凑近些拥住她,心想谁说傻丫头不好了,多么好骗啊,省力气的很呐! 番外三:唐门往事   深夜时分,唐知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向掌门居住的正院。秋意正浓,他未带一个随从,孤身提灯,脚步声踩着落叶,沙沙作响,分外寂寥。   刚踏上回廊,拐角阴暗的角落里闪出一道人影,几步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扯了过去。唐知秋站定,眼前站着的是他的两个兄弟,唐知夏和唐知冬。   哥哥唐知夏显然是已经睡下再起身的,此时身上衣冠稍为不整,发髻也未束起,却越发显得他那张脸俊美不可方物。小弟唐知冬正当少年,虽比不得唐知夏的成熟风韵,却也白面朱唇,潘安之貌。   唐知夏是唐知秋的亲哥哥,唐知冬则是三叔家的独生子。三人上面还有个堂哥名唤唐知春。现任唐门掌门正是唐知春的父亲,三人的大伯父。而为表示亲昵,他们堂兄弟之间都按序称大哥二哥三哥……其实唐知春身为下任掌门继承人,从未正眼瞧过他们。   “知秋,你知不知道大房里那位发生什么事了?”唐知夏瞥了一眼不远处掌门灯火通明的房间。   唐知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你说大伯父?他被段家父子弄成废人一个已经好几年了吧?有什么好说的。”   “谁说那个!那是他咎由自取,没事去找人家麻烦,怪不得人家下狠手。”唐知夏拢了拢衣襟,凑过来,神情微妙,唇边浮出点点笑意,在唐知秋手中的灯笼下看来有些可怖。   唐知秋干脆灭了灯火:“那你说的是什么事?”   “我说的是唐知春啊,你知道他这段时间消失,去了哪儿么?”   “八成又是去花天酒地了吧。”   唐知夏摇摇头,笑意更浓,吐出的话忽而有些阴冷:“他去送死了。”   唐知秋微微一怔。   唐知冬年轻气盛,受不了唐知夏一直卖关子,径自拉了一把唐知秋道:“三哥,我告诉你。大哥他投靠了首辅,结果被段衍之……”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衍之?”唐知秋皱眉:“青云公子段衍之?”   唐知冬点头,嘴边也微微噙笑:“三哥,这可是你们二房的好机会,大伯父如今生不如死,又断了后,掌门之位必然是属于二哥的了。”   唐知夏又拢了拢衣襟,黑暗中看不出神情,但唐知秋琢磨出他这个细微动作的含义。像是从天而降了一个机会,他肯定满心欢喜,却又隐隐慌张。唐知秋不动声色,唐知冬这么识趣的将机会拱手相让,倒是让他很惊讶。   “大房并未断后,你们忘了堂嫂生了两个儿子么?”   唐知冬嗤笑:“嗬,两个娃娃而已,也要大伯父有那么长寿,能等到他们有本事继任掌门啊。”   唐知秋淡淡道:“大伯父叫我们过去,只怕已经有了计较,大哥已死,我们做兄弟的万万不可表现的太出格,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底是自家亲兄弟,唐知秋免不了要提醒唐知夏一句。后者也明白,点头附和之后,整理好衣裳,示意二人随他去见大伯父。   唐掌门全身瘫痪,被下人扶着坐在太师椅里,刚年过五旬,却颓然似行将就木。而有关于他的境况,则要追溯到数年前江湖上发生过的一件以多欺少的秘事。   中原武林日渐颓废,彼时有志之士希望各派结成同盟,选举盟主,以达到振兴武林的目的。这样的位置必然会为有心之人觊觎,于是纯粹的武力比试,比起用虚无缥缈的道德资历来衡量,要实际的多。   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横生出一个新门派。这个门派名号青云,据点在塞外,宗主是个年纪未满弱冠的小子。他在塞北和西域一带名声愈闯愈响,也就愈发引发中原武林不满。而其门人多为蒙古族人,又让朝廷倍加重视。   让人惊喜的是,青云派宗主居然跟朝廷有关联,他们的政敌出面召集江湖人士剿杀此人,正中一些人的下怀。   青云派宗主,年纪轻轻的段衍之以为自己身份并未暴露,与父亲——开国功臣定安侯的世子,仅二人一起上路,从塞北返回京城,夜宿驿站时遇伏。   段父为保护儿子身中剧毒,不治而亡。段衍之盛怒之下血屠各派,而直接造成其父中毒的唐门掌门自然没有好结果,浑身筋脉尽被挑断,成为一个瘫痪的废人……   这之后段衍之一人独大,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不过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从未召集过下面门派聚集过的盟主,也是唯一一个从不把自己当盟主的盟主。   经此之后,段家算是与唐门结下了仇怨,然而谁会想到如今掌门的独子唐知春又死在了段衍之手里呢?这又是一笔血债,雪上加霜。   大概是一向放荡不羁,唐知夏一直为长辈不喜,唐知秋却因恪守本分而很讨掌门喜欢。于是唐知夏一进门,首先就以眼神示意唐知秋上前问候掌门。唐知冬到底年少,对掌门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有些害怕,居然站得老远。   唐知秋放下手中灯笼,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注意到周围没有一个下人,心中百转千回。   “掌门,侄儿们疏懒,此时才来,您身子可有不适?”唐知秋恪守本分的地方就在于此,他从不叫伯父,只叫掌门。   唐掌门抬起眼皮子,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忽然溢出泪水来:“知秋……你若是我儿子多好……知春有你半分懂事,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唐知秋故作慌张地跪下:“掌门何故如此?堂兄发生何事了?”唐知夏和唐知冬见状也连忙跪了下来。   “他步上了我的后尘啊……”唐掌门以手捶腿,仰面痛哭,威严退去,俨然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老人。   唐知秋心中悄悄思索着,他知道他的伯父定然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否则这样情绪失控的表现是不会这么轻易展示给他们小辈瞧的。这屋中一早就没有下人,想必老人家是早就准备好要演这一场了。   “如今出了这事,我唐门之中,能担大任的也就你们几兄弟了……”唐掌门果然切入正题,在此之前免不了要插叙一下上一辈的手足之情。想当初他们三兄弟如何相亲相爱携手同心共同投身光大唐门的伟大事业中等等……   唐知秋注意到他哥哥唐知夏整理衣襟的手改为紧紧揪着领口,知道他是在压抑情绪。虽然当初年幼,但所谓上一代的兄弟之情究竟如何,他们并非一无所知。除非他们三兄弟是傻子,才会觉得父辈三兄弟一个做掌门,一个英年早逝,一个重病卧床还常年隐居,就是兄弟情深。   唐掌门插叙完毕,继续正题:“……如今你们堂兄不在了,我痛不欲生,但好在他还留有血脉,我时日无多,你们堂嫂妇道人家一个,我只有指望你们了。”   唐掌门坐直身子,朝唐知夏看了一眼,他不能动,后者接到眼神示意,立即会意,屈着膝盖挪上前。   “伯父有何吩咐尽管说。”   “知夏,你成亲至今还无所出,不如将你堂兄长子过继给你如何?”   唐知夏猛地抬头,唐知秋已经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裤脚,他这才隐忍着称是。   “知冬,你虽未成亲,但谁都知道,你堂兄家那小儿子最喜欢你,我本来想将他过继给知秋,不过一想,还是觉得过继给你最好。不过你要是嫌弃会妨碍你成亲,就不勉强了。”   唐知冬忙道不敢,恭恭敬敬称是,并且再三道谢。   唐掌门交代完毕,摆摆手示意二人出去,却独独留下了唐知秋,脸上还在流泪,看起来似乎只是留个贴心人,权作安慰。   唐知夏和唐知冬二人退出门外时尚且恭敬,转过回廊就各自愤懑地低咒起来。   “老不死的,这是以退为进套着我们呢!”   “可不是,分明是怕孙子出事,干脆塞到我们手里,万一出事,我们都得担着责任!”   唐知冬瞅了瞅唐知夏,又回身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房间:“二哥,你说大伯父独独留下三哥,是不是有别的交代?为何他没有摊上这等差事?难不成,堂兄死了,伯父看上的是三哥?”   唐知夏的脸色忽而有些难看,快步走出去几步,忽儿回身低语了一句:“我跟知秋是亲兄弟,相依为命过来的,你少挑拨生事!”   唐知冬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连道歉。唐知夏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唐知冬目送他背影消失,又回头去看掌门的房间,隐隐灯火倒映进他眼中,似入泥潭,幽暗明灭。他在廊下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唐知秋出来,咬了咬牙,终于离去。   连续五年相安无事,第六年时,唐知夏开始悄悄安排心腹插入各堂口事务,唐掌门并未察觉,于是他一发不可收拾。   唐知冬这年成亲,新娘家颇有背景,但对方一听他已有个养子,居然不愿意。唐知冬当着所有人的面义愤填膺地退了婚,转头娶了唐门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弟子。   据说唐掌门因此甚为欣慰。   唐知秋倒是一如既往,恪守本分,但常年在外,当时有人风传他与江湖上一对姐妹花交往甚密,但他每次回来,都对私事绝口不提。   到第七年,唐掌门身体状况忽然急转而下。唐知秋这次回来,没有再出去,有关他与那对姐妹花的传闻已经了无后续。   没过一年,他娶了个富家小姐。开始似乎挺美满,但没过一年新婚妻子就颇多怨言,似乎怪他冷落自己。不过并没有他金屋藏娇的传言,当然也没有他有断袖之癖的传言……   随后事情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娇妻与人有染,败露后自杀而亡。他当然隐藏了消息,只说她是重病不治。   有段衍之在,唐门想出头是越来越难了。唐掌门已到了最后时刻,虽不是英雄,却迟暮之态尽显,终日唉声叹气,似乎颇为不甘,颇为担忧。这些年,他两个孙子武艺修为毫无进展,坏毛病倒是学了一大堆,他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至少能保住命。   然而事与愿违。没多久,唐知春刚满十岁的长子被人发现溺毙于后院池中,几乎片刻后,众人就发现了袖口湿透的唐知夏。   但唐知夏对此事矢口否认,坚持说自己袖口湿透是巧合。但是几大堂主收到密报,发现了他安插心腹的事,怎么可能相信他?   唐掌门急火攻心,盛怒之下叫人给他灌了剧毒。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唐知冬。   唐知秋赶到时,兄长已经辞世,唐知冬倒在一旁痛哭流涕,双手颤抖。而唐掌门仍旧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气愤难掩。   他走过去,收敛了兄长尸体,第一次没有恭敬地对掌门行礼。   最多就是半个月的事,唐知春的幼子吃了掺毒的糕点,毒发身亡。   唐知秋被推到风口浪尖,因为那毒药只有他有,据说是他一手研制的。而作为少主之一,他当然也有本事让糕点不经过下人之手直接送到小侄子手中。   唐知春的发妻一连失去两个孩子,得了失心疯,开始成天咒骂诅咒,却是口口声声骂她的死鬼丈夫。众人只有随她去,谁让唐知春生前风流成性,又一肚子坏水。谁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   唐知秋被带去见掌门,这属于家事,除了几个堂主,没有人知道内情。唐知冬这次还没被逼着灌人毒药就开始痛哭流涕,望着唐知秋泪如雨下,似乎失望痛心到了极点。   唐知秋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三哥……我知道二哥去了你心有不甘,但他那是咎由自取,你何必想不开要替他报仇……”   “这倒是个好理由。”   唐知冬似乎察觉他话中有话,猛地停下了话头。   唐知秋忽然道:“你当初挺有魄力的,居然舍得主动断了那么一桩好姻缘。”   唐知冬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猛地叫起来:“不是我主动断的!是她们家嫌弃我收养了大哥家的儿子!”   “出嫁从夫,这有什么好嫌弃的。除非你故意说了什么,人家姑娘衡量再三,觉得还不如早点退婚的好。”   “……”唐知冬脸色微微泛白,悄悄看一眼唐掌门,他双目微合,似乎已经睡着。   “三哥,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今日你在此是要替自己做过的事赎罪来的!”   “我不曾做过,为何要赎罪?”   唐知冬一声冷笑:“可是那毒药出自你手不是么?”   唐知秋点头:“不过一月前我那里失了窃,什么都没丢,唯此毒药丢了一瓶。对了,当日弟媳去过我那里,说是思念亡嫂,要去她房中凭吊。”   “……你什么意思?”   唐知秋缓缓抬起眼眸看他,过往的淡然和平静似乎随着这个动作揭去,像是从幽深洞中吐出信子的毒蛇,只一眼就叫人觉得阴冷。   “知冬,二哥出了那事后,我就把所有手上的毒药送过来给掌门了。是他最信任的刘堂主去取的,检查干净,亲手点算。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发现那毒药会少了一瓶?”   “……”   唐知秋从袖中取出一瓶毒药,冲他微微笑起来。唐知冬蓦地后退,他觉得这笑容与唐知夏颇有几分相似。   “这是来此之前,我去问弟媳要来的,她该说的都说了,你做丈夫的,也要有担当些。”   唐知冬双目睁圆:“你把她怎么了?”   唐知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轻轻摇了摇瓶身,轻声道:“少了些计量,到底已取了两条人命了……”   唐知冬骇然地后退一步,猛地扭头扑向唐掌门:“大伯父,您千万别信他的话!他这是嫁祸啊!”   瘫痪的唐掌门浑身无法动弹,只双目愈发合紧,不言不语。   唐知冬的肩头被一只手扣住,那只手顺着他的锁骨移到他下巴上,拇指与食指猛地按住他下颌,迫使他张嘴。   他惊慌失措地仰头,看见唐知秋阴沉沉的双目,奋力挣扎却浑身软绵没有力气,唯有气愤地大喊:“你这个骗子,一直在演戏!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装的跟什么都不在乎一样!好了,这下我们都死了,掌门之位就是你的了!”   唐知秋微笑:“谁说你们都死了,大哥还有个儿子你不知道?”   唐掌门猛地睁开双目:“你胡说什么!”   唐知秋的视线移到他脸上,笑意更浓:“不是掌门您那晚亲口告诉我的么?”   “没有!我何时说过!”   “您叫我找个机会,把大哥院中一个丫鬟处理掉,这件事我处理的挺干净的,您当时还夸我了。不过事实是,我去时她已经准备投井,临死前将手中襁褓交给了我。别的倒没说什么,只说了句‘大少爷一死,我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不是大少奶奶来找我,就是掌门来找我’。我觉得这个丫鬟挺聪明的,所以那孩子断断是不能留下了。”   唐掌门身子一抖,似乎想要站起来,但努力也是徒劳,嘴唇翕张,喉中怪声嘶嘶,半晌说不出半个字来。   唐知秋安慰般看了他一眼:“我刚研制的软筋香,是不是挺有效果的?”   唐知冬似乎又想骂,但已经软糯似泥,说不出话来。唐知秋蹲下身去,捏开他的嘴,注视着他惊恐的双眼,将毒药送到他唇边。   “大伯父,看着我们兄弟相残,你是不是觉得很安慰?这种事情都是代代相传的。”   “……”唐掌门喘着粗气,双目通红。   “知冬,去吧,不过我不会替你哭的,假哭也不会。”唐知秋随手丢开空瓶,站起身来。   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门被撞开,几位德高望重的堂主闯将进来,见到现状,首先就是围到唐掌门身前护驾。   唐知秋数了一下来的人,有些讶然道:“竟然有六个人?我一直觉得以唐门的现状,顶多四个堂主就够用了。”   六位堂主俱是一愣,面面相觑。唐掌门终于在此时憋足劲吼出声来:“给我把这个孽障杀了!”   堂主们立即要上前,一运功却觉乏力无比,顿觉不可思议。   唐知秋在几人面前踱着步子:“其实这几年唐门里拿得出手的毒药都是出自我手,也只有我能制出让你们都察觉不出的毒来。我刻意隐瞒着,不过是自保罢了。其实仔细想想,如我这般,才适合做掌门吧?大伯父,您说是不是?”他走到唐掌门跟前,从他胸口摸出掌门令牌:“此后我就不再叫您掌门了,因为掌门马上就要换人了。”   唐掌门浑身颤抖,双目似要凸出来,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唐知秋拍了拍他的肩头,举步出门。从外涌入几人,为首二人一高一矮,黑衣蒙面,来势迅速,后面跟着四个年轻弟子,见到他都立即行礼,对屋中其他人却视而不见。   “处理了这里的人,明日新掌门与四位新堂主一并上任。”   “是。”   他走出门,在池边凉亭站定,月上中天,茅草上寒霜粼粼映波。他脱去沾了些许毒液的外衫,露出簇新的紫色锦袍,将令牌别在腰间。   池水在夜色中仿佛是面黑色的镜子,嵌着天上圆月,他的脸在下方若隐若现,竟已隐隐露出沧桑。   高个黑衣人率先处理完事情,回到他身旁。   “我改变主意了。”他轻轻摩挲着手下栏杆:“把那个孩子除了。”   “属下正是来禀报此事的。”黑衣人的声音粗嘎难听,却异常恭敬:“那个孩子……今日趁我们调派人手控制此处时,逃走了……”   唐知秋手下一顿,意外地笑起来:“还挺聪明,看来我当初留他是个错误。”   “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不过才几岁的孩子,跑不了多远。”   唐知秋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望着池水喃喃自语:“当年大伯父除去我父亲时,哥哥看到了一切,他缩在角落里,但还是被找到了。大伯父死死盯着他,我从昏睡中醒过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指着我哥哥说:‘伯父您看,哥哥胆子一直最小,我丢他一个人在这里,他就吓得尿裤子了。’然后哥哥开始抽搐颤抖,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我就冲过去大哭,说:‘哥哥别死,爹爹说大夫说你活不过二十岁的话是骗人的,你千万别信。’然后我跟哥哥就活下来了。”   黑衣人垂着头,默默无言。   “哈哈……”唐知秋忽然大声笑起来:“当然是骗人的!我哥跟我合起伙来骗人的!我们甚至后来还故意装作中毒,买通大夫说我们失了幼年记忆。不然以伯父的心狠手辣怎么可能留下我们?千万别小看小孩子,他们最懂得如何自保了!”他忽然转身就走:“我亲自去将那小子捉回来。”   他带着人急匆匆地出了大门,正要跨上马,寂静的街道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黑衣人松了口气,对唐知秋道:“看来已经有人先一步找到了他,掌门可以放心了。”   唐知秋拧摇摇头:“不像。”   脚步声很孤单,轻浅而缓慢。月色下,渐渐露出一道纤瘦的小小身影。   唐知秋一直耐心等待着,直到孩子冻得乌紫的小脸出现在眼前。   “怎么,没跑掉,你又回来了?”   孩子看看他,似乎有些害怕,后退几步,停住,摇摇头。   唐知秋见他不说话,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灯笼,视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注意到他浑身脏兮兮的衣裳,脚上却穿了一双新鞋,而且是成年人的大鞋。   “你这是什么装束?”他有些好笑。   孩子缩着脖子看他,黑亮的眼睛在灯火下怯懦而害怕:“她给的……她说你不会杀我的……她叫我放心回来……”   唐知秋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是谁?”   孩子摇摇头:“我不认识,女的……”   唐知秋已然猜到大概,估计这小子逃跑出去时怕有声响没有穿鞋,后来半路遇到一个女人,人家把给自己丈夫做的鞋给他穿了。他的手按在腰间匕首上,似漫不经心般问他:“那看来是她救了你了,怎么反而叫你回来了?”   “她说你不会杀我的,她说你不坏……”   “嘁,这么说,她还认识我了?”   “我不知道……”孩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捏在手心里,小拳头因为格外用力,还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你手里拿着什么?”唐知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孩子又后退几步,但身后站着唐知秋的手下,他退不了太远,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浑身直哆嗦:“不能给你……她说这个可以保我命的……”   “哈哈,除非她是观世音下凡,能将你救出这修罗地狱。”唐知秋看到他这模样就想起年幼的自己,心烦气躁地叫人上前去查看。   高个黑衣人上前,强行掰开他的手,月光下,半块玉玦躺在小小的手心里,因为孩子握得太用力,不算齐整的断口已经刺破他的手心,沾了一些血渍。   “这是……”唐知秋心神大震,一把夺过来,放在眼前凝视:“这是谁给你的?”   “一个……女……女……”孩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姓玄名秀?”   孩子摇头:“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唐知秋怔忪着,又去看孩子脚上的鞋。   他想起就在分别之前不久,她还笑着说他脚上的鞋破成这样了还穿着,改天一定给他做一双新的。然而没几天,她就与妹妹发生了一场生死决斗。   那天晚上,他刚想给她看他制成的新毒药,她却找到他,跟他告别。   “我已经没有其余亲人,只有这个妹妹。可是为了你,我差点杀了她……我们还是……”她眼中盈盈带泪,最后的话没有明说,早已不言自喻。然后她从怀中取出当初他赠送的玉玦还给他。   唐知秋默默地看着她,忽然将玉玦一磕两断,捡了其中一半:“我没有你这么蠢,亲情这种东西谁会在意?你若是想通了,就带着另外半块玉玦来找我。”他甚至连新毒药的解药也一并送给了她。对于制毒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解药更珍贵?   他没有说过他等她,不过直到成亲之前,甚至入洞房之前,他都在期望她的出现。   唐知夏曾经嘲笑他说:“你是不是因为咱们娘亲去世的早才看上她的?那女子忒没情趣,性格温吞,倒适合做人母亲。”唐知秋没理睬他,但从那时起就不再告诉他关于自己的一切。   唐知夏后来逢人就说:“我家知秋什么都好,就是眼神儿不好。不过年轻人嘛,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唐知秋没想通,穷其一生也陷在里面不得挣脱。他握紧玉玦,咬牙切齿地看着孩子:“算你狠,我终日想见都见不到的人,你不过跑出去了一趟就遇到了!天都要留你呢!”   黑衣人凑近,低声询问:“掌门,不作处理了?”   “当然处理,不是说我不坏么?我会好好把他养大的。”唐知秋冷笑着转身往回走:“他太瘦了,找一套强身健体的功夫给他练,再过几年就丢进暗门去训练。”   黑衣人闻言立即了然,强身健体的功夫……那便是要这孩子一事无成了。到时候进了暗门,还能活着出来?   唐知秋忽而停下,背对着孩子冷声道:“你若有本事,可以再逃一次试试,看还有没有人来救你。”   孩子只是瘪着嘴,盯着他的手心,小声呢喃:“保命的……”   唐知秋转头瞥他一眼:“你这样子是装的最好,若不是真痴傻懦弱,那看来我将来只有任倒霉了。看就看你我叔侄,谁的命更硬了。”   这时有人快马而来,凑近唐知秋小声禀报,西域圣教派人来要答复了。唐知秋无奈一笑,举步进门。他借魔教势力夺到掌门之位,如今当牛做马的时候到了。   值得么?他捏紧手心里的半块玉玦。   值得么……   十年后,唐门成为魔教附庸和被青云派打压的现状让所有人渐生不满。此时唐家另一个族人又出来跟唐知秋争夺掌门之位,如火如荼之际,从暗门里出来不久的少年唐印有了喘息之机,他被随便指派去做各种任务。   某日重伤,遇到一个好心的朴素女子施药相救。唐印始终对人怀揣戒心,但表面却要表现的毫无心机,他很快就跟女子混熟,问其姓名,答曰:玄秀。   唐印怔了怔,忽然笑起来:“若他日有人问起你我何时相识,你能不能不要告诉他?”   玄秀不解:“你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年纪轻轻背着这么多负担,不累么?”   “你可答应?”   玄秀对他的执着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保证不说。”   唐印点头道谢,忽然说了句:“多谢你当初的救命之恩。”   玄秀错愕不已:“我曾经救过你吗?”   唐印笑得意味深长:“你的一个影子,就足够救我了。”   “……”   其实那夜他并没有遇到玄秀,没有遇到任何人,除了唐知秋派去杀他的人。之所以回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爬进一户人家,偷了主家一双新鞋套在脚上。而手中那半块玉玦,是他逃走时从唐知秋房中偷出来的。只是因为时常见唐知秋没事就将这玉玦握在手里出神把玩,便觉得这东西他定然十分宝贝,以为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来要挟他以保命。不过生平唯一一次见识过唐知秋醉酒的过程后,他就明白唐知秋在乎的不是玉玦,而是玉玦的主人。   那是一个女子,一个答应为他做一双鞋的女子。   他当然不明白唐知秋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女子,他甚至觉得唐知秋脑子有病,但这个病人控制着他的生死。再小的年纪也拥有活命的欲望。   他不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谁,不知道她长得是美是丑,对着唐知秋撒谎的时候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只用一个“她”代指。怕唐知秋认出玉玦来,故意刺破手心沾上血渍,起码可以在夜色下蒙混过去。至于之后唐知秋再找不到另外半块,他可以另想办法。而脚上的鞋子却是他最担心的,唐知秋走近他时,他几乎颤抖地浑身哆嗦。   他担心唐知秋脱下鞋比划大小。如果是为唐知秋做的,却又不合他的脚,那就败露了……   那日与玄秀相谈甚欢,成了莫逆之交。临别之际,他忽然很想弄清楚十几年来的疑惑:“你说,如果一个男子心狠手辣,却独独在乎一个女子,是为什么?”   玄秀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那自然是情深一片,再狠毒的人,也有真情实意。”   唐印意味不明地笑,心想看来这真情实意会左右人的判断,只怕之后唐知秋会抱憾终身呢,不要也罢。   玄秀看他笑,也忍不住笑了:“你才多大,别急,以后遇到了就知道了。”   唐印笑而不语,也不反驳,告辞离去。   这之后没多久他就遇到了金花。他的第一感觉是,这姑娘真美;第二感觉是,她跟之前唐门中接触过的女子不同,率真可爱,敢爱敢恨。然后他得出结论,所谓男子对女子的感情不过如此,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牵肠挂肚的,唐知秋简直连他还不如。   他以为他已尝到世间情爱滋味,但忽然有一天,金花无奈地跟他说,她要跟别人走。他问为什么,她什么也没说。   很多年后,她才告诉他缘由:“你不会爱人。”   那时候他正一步步将另一个女子推入深渊。而多年前,他还在廊下跟她一起晒着太阳,眯着眼睛自觉懂得一切一样感慨:“女人呐……”   当时间掩埋一切,回首再看,原来他自以为是的隐忍和深沉也不过是一场轻狂。不过他仍旧觉得唐知秋不如他。   眼前烛火的灯芯被伸过来的一只手挑亮,初衔白看了他一眼:“你傻坐着想什么呢?”   天印微微一笑,没头没尾地问:“晚上吃什么?”   “鱼。”   他立即蹙眉。   “哦,我又忘了刮鳞去肠了……” 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