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妖怪日常 作者:草灯大人 文案: 我道:“上次拜访的狐狸呢?” 木叶头也不抬:“炖了。” 我惊讶:“那另外一只山鸡呢?” “炖了。” 我面如死灰:“唔,白泽你总不会也……” 他道:“……没来得及。” 这是一个 (凡是有妖怪接近女主就会被男主炖了的) 治愈故事。 注:腹黑男X呆萌女,围观妖怪八卦的甜宠日常! 注:不坑,双C。背景架空,不喜勿喷,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布衣生活 种田文 主角:木叶,阿渡 ==================   ☆、第1章 【芒目】 【芒目】 这个小镇里面的人唤我——阿渡。 或者就是喊我渡大人,渡那些人看不见的东西,怪力乱神的,或者是带来不幸的。 他们喜欢称其为妖怪,但是我们喊它们为‘物’。 已经是初夏了,蝉鸣阵阵,那些忽吵忽静的小虫子,隐匿在茂密的植被里,用自己熙熙攘攘的声音,点缀着这个世界。看似漫不经心,却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就像是如果我一日没听到他们吵闹,就会少了很多的乐趣。 我坐在楠木搭建的走道上,身侧摆放的是木叶亲手泡的新茶。 木叶才是厉害的人物,我只能发现问题,他却懂解决问题。 木叶知晓所有的事情,但是知晓和告诉是有差别的,他就喜欢打哑谜。 热茶的烟雾缭绕,云里雾里,似乎把我的目光都遮蔽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忽的,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问啊……’的呼唤,低迷细微,如若不注意还可能将其与蚊子声音混为一谈。 不过仅仅那么一瞬息,那呼唤就消失不见,好像是错觉一样。 木叶道:“最近的物真是安静。” 我喝口茶:“别高兴得太早。” 没过多久,屋外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豆大的雨点将地面尘土砸的粉碎,扬起一股腐朽的苔藓潮腥味。 我急忙躲进屋子,木叶早已温好米酒,赤脚走到我的面前。他足有一米九,却成天穿着祭神用的的白色长袍。时而,他细长的眸子微微合上,眼圈两侧却带着两缕细小暗淡的金纹,远远看去,更像是狐妖。 不过他和狐妖一点都不像,因为他没有那么骚包。 他倒了一小杯米酒递给我道:“你还记得上次的雨降小僧吗?” 我把酒喝下了,身子终于燥热起来,驱走那一阵寒意。闭上眼昏昏欲睡,脑海里却不住在回忆:“是那个为了狐狸嫁女儿,执意要下雨,结果差点把自己渴死的雨降小僧吗?” “对,听说它最近在沈婆婆家里出现了,为了解渴,一连把沈婆婆的水缸里面的水喝的精光,结果被发现了,它最近忙着四处打水。只是希望它不要被人们发现,不然光看见水桶在飘,估计会出大事的。” 我问:“沈婆婆不是瞎了吗,为什么还能发现?” 木叶眯起眼睛,似乎喉头有点烧,脸也微微红润起来:“可能是用心看,而不是用眼吧。所以刚出生还不会使用眼睛的小孩,还有老到暮年的长辈可以发现吧。这些心灵纯净,而不用忙于生存的人。” 我觉得那个雨降小僧真是笨到可以,太乐于助人,结果差点害了自己。狐狸就是精明,懂得利用它这一点,开开心心把女儿嫁了,事成之后就没影了,一句谢都没有留下。 或许心存感激,才能活得心无杂念吧。 木叶打开电视,打算看看外面的世界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 虽然古镇还是比较原生态,因为生活的都是老辈人,但是几乎家家户户还是有通电通水,只有沈婆婆这种孤寡老人,生活比较困苦的,才亲自去镇口打水。 那些年轻人要么跑到外地去读大学,要么去城市里面发家致富,以至于连家乡的生活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想,有朝一日,人们不相信妖怪存在的时候,可能连我们也会被埋没和摒弃。 ‘叮铃铃——’忽然有电话打来,木叶心不在焉得开了扩音,想来是被都市新闻里面各种谋杀案所吸引,他总能及时分辨出是人为还是物在作祟。 老旧的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渡大人,快来西塘吧!沈婆婆忽然得了眼疾,医生诊断不出什么东西,我想肯定是中邪了!” 我唔了一声道:“好,这种事还是先去看看医生比较好吧,我马上就过来。” 老一辈的人还是比较信任我们的,毕竟以前的疑难杂症也都是我们解决的。 我在抽屉里翻不出手电筒,只能和木叶一起用老旧的手提灯笼出门。 灯笼发出暗沉的乳色光线,被白雾包裹着,微弱的光线根本不能完全照清道路,石路两侧尽是漆黑茂密的竹木,雨后还有些脆竹的清香,但随之野兽毛皮的骚味也明显起来,活人的气息很容易引来奇怪的东西吧? 我有些胆战心惊,紧紧尾随在木叶身后。 光是注意自己脚下,我就有点慌张,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跳。 “啪嗒”,身后传来若隐若现的骚动,像是什么东西坠地,又像是雨点。 “问啊……”细小的悲鸣,若隐若现。 而且不善。 木叶道:“不要被打扰了,那是物的迷惑。” 我唯唯诺诺称是,随后道:“你我就像是夜行的提灯小僧!” 他语带笑意:“那渡小姐,今晚是谁得死呢?” 我打个寒颤,木叶很喜欢说这类型的恐怖玩笑。 提灯小僧就是喜欢在雨后小路,或者无辜被杀的人的附近出现的,一种善物。通常是头戴斗笠,身材矮小的僧人。曾经有个武士在竹林里见过这种妖怪,还在猜想四周是不是出现了无辜死去的人,结果被暗杀的就是他自己。 山上,果然是离另外一个世界很近的地方。 不消片刻,我们就到了沈婆婆那古旧的四合院内,院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去世了,长者就剩下了婆婆一人。好在街坊四邻都照应着,所以即使不通水通电,也能生存。 “渡大人……” 等我们抵达的时候,在场的只有隔壁家卖刺绣的王叔叔,沈婆婆躺在床上背对着我们,脊背微微颤抖,似乎在沉睡,又似乎是在诡异地笑…… 他闷了一口烟杆子,回忆道:“今天下午沈姨忽然和我们说,她能看见人了。给她认字,她还真能认着,还糊里糊涂说什么看见妖怪了,不过是心地善良的,我想那妖怪哪里有什么好的,难不成是中邪了。结果到了晚上,她就说眼睛疼痛难忍,那眼球,居然还在冒血……不知是什么怪事。” 我沉吟一声:“您先去外面吧,我们看看。” 他应了一声,又侧头望了沈婆婆一眼,似乎是担忧,随后才蹑手蹑手走出门去。 我问:“我们该怎么办?” 木叶没有说话,用纤长的手遮住我的眼睛道:“别用眼看,用心,等会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我顺从地闭上眼,起初是漆黑一片,随后便能感觉到眼皮被光线映得通红的血管,蠢蠢欲动,尽数颤动起来。 闭眼以后,不是黑暗,只有迷茫。 似乎有了灵感,我道:“沈婆婆找不到回家的路。” “找不到吗,那你带她回家。”听得出是木叶的声音。 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起初只能看见两个深色漩涡一样的黑点,慢慢扩散,蔓延,攀爬……吞噬。 我喃喃自语:“不想啊,不想回去。” “为什么不想?” 我无法体会那种心情,无法体会那份深沉古旧,抑或是埋没许久的……贪念。 想要更多更多,不止一瞬间的,光明。 前路逐渐明晰起来,我缓缓睁开眼。 是群山峻岭,眼前由萤火铺就的一路明黄…… 像是星火一般的白光,引路的神明。 像是有好多人在这条路上前行,只能靠触觉拥挤在人海潮潮里。 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眼前是明艳的景色,光一样的河流,远处是亮起红色灯火的庙宇,白墙黑瓦,隔山隔水,层层叠叠,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喃喃自语:“好像是只有眼睛能看见,却什么都听不到,碰不到,像是……” 我只能用心去体会自己唇舌间的一字一句,耳朵里听不到这些自言自语,任何启示都不能传达给自己。 “好像是……心盲了。” 我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醒悟过来。 远处传来木叶的声音:“芒目。” 他像是认定了什么,远远得指点我:是芒目啊,一种像是萤火虫一样的细小妖怪,白光,会随风飘荡,带给盲人光明。 可,芒目,也是盲目。 是形成对立面的东西,眼里有芒,心却盲了。 一样是,体会不到各种人间冷暖的吧? 人群糟乱起来,似乎是木叶影响到了他们。这些应该都是被芒目所控制的人们吧?被芒目所吸引,被芒目外观上获得的光明所吸引,所以就不惜一切代价去掠夺,霸占。 真不是值得同情的残疾人啊,不懂得世界的美好,人心的温暖,只会沉寂在自己内心的痛苦之中,想要贪婪的,获得自己失去的东西……譬如光明啊。 芒目就是利用人类的这种弱点产生的‘物’吧。 有时候,妖怪都是人意识里幻化出的产物。 明明,人类有时候比妖怪更加的强大。 我触碰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还未被吞噬,还残留温暖。下意识的,我拉着那只枯槁的手就往人群外面跑。 这些人发疯似的要挤入那方看似繁华,实则险恶的庙宇里去,甚至还想要连我们一起卷入。 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渴望,急切,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究竟是贪什么啊! 除了光明,你们看不见什么美好吗?! 我的口鼻都像是被密集的丝线围绕住,透不过气,瞳孔放大,像是要被某种情绪活活闷死在内。 我发疯似的大喊:“会死的啊!” 忽然,周边的人群冷静下来。 那层绚丽的光流慢慢沉寂,暗淡下来…… 握着那只手的温度还在,我知道是沈婆婆,她肯……跟我走了吧? 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我拉着人盲目得往和人群逆反的方向奔跑。 视线却逐渐被白光所代替,继而转为黑暗。 隐隐约约,我又听到那句:“问啊……” 细小炙热,缠绵却又不甘。 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我不贪恋那么多,一瞬的光明,也足够了。只有失去了视觉,才能更好,更努力得……去感受这个世界吧。” 我的双眼有点刺痛,等睁开的时候,木叶手心里正捧着一点微弱的星火,似乎是萤火虫,但是它的光线逐渐消弭,像是要死去一般。 我问:“这是芒目吧?” 木叶回答:“芒目,能治疗眼疾,使人获得光明。” 隐隐的,我忽然能够理解所谓‘物’的情感和世界。 明明是想要帮助人类,却适得其反,反而产生了怨念以及贪念。 有时候,善良的相反可能是妖怪吧。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那芒目的动静。 不一会儿,手里的萤火虫就兀自飞起,落在沈婆婆合上的眼睫上一动不动,光芒渐渐消失,然后它死去了。 我和木叶回到了郊外的老屋子,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据说沈婆婆第二天醒了的时候,那双眼还是瞎的,不过眼疾已经好了,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 我和木叶围坐在矮桌前喝茶,这是他新晒的花茶,可惜眼光不好,不是涩就是苦,又一次失败了。 我讽刺:“你怎么就没一次长进?” 他道:“要是一次就成功,生活该多无趣?”随后沉默一会儿,又接嘴:“能去买点豆腐吗,我想吃煎炸煮豆腐了。” 我调侃他:“啊呀啊呀,最后和你讲一个故事,你知道豆腐小僧吗?没准,豆腐就会被豆腐小僧亲手送上门来。” 他斜我一眼道:“你是想我全身都发霉吗?哦,不过你的豆腐,我可以尝尝,嗯?” 我喝了口酒回忆,豆腐小僧似乎是一个捧着豆腐挨家挨户上门打听的小僧人,身材矮小,脸色好像是赤红的,不过我没有见过。但是传说要是它问‘谁要吃我的豆腐?’如果真吃了的话,就是全身长霉的。 我笑笑,于是在木板地上铺就祖上传下来的《百物语》,着笔记录下:芒目——一种星火似的善物,能使人恢复视力。 刚收拾好,栏杆上就站着一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矮人,头戴斗笠,一身红色僧袍,赤脚,不过幸好,脸不是红的。 他手捧一块豆腐,毕恭毕敬道:“你们谁要吃我的豆腐?” 我和木叶都有点气急败坏:“不要!” 他沉默一下:“那好吧。” 于是就神情落寞得走了。 我叹口气,又铺开《百物语》将祖上没有见识过的妖物写上:豆腐小僧——头戴斗笠,身穿红色僧袍的赤脚僧人,脸不是赤红色的,手捧豆腐,挨家挨户上门问要吃豆腐吗,不过我没有吃,我不知道吃了会不会长霉。 在我记录的空当,木叶也只能独自跑去买豆腐了。 不过……今天豆腐坊不是关门吗?   ☆、第2章 【芒目-番外】 注:里面第一人称是芒目。 自我出生起,我就不知道何去何从。 似乎我可以给人带来光明,给那些失明了的可怜人。盲人能看见妖物的,偏偏,这么肮脏的人类可以看见我们。 “做我的眼睛!” “我的!我都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我的啊!” “我的啊!” 他们哄抢我,争先恐后想要来占有我。瞳孔深处的那种蠕动的情绪,或许是被名为贪欲的东西吧? 我很害怕,而且不喜欢。明明我才是妖怪啊,为什么我要害怕卑微弱小的人类。 可能是,我真的很没用,我害怕他们了。 于是我隐匿在深山丛林里,林间灯火里,和萤火起舞,和灯火相伴。 我要躲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傍晚的竹林里。 我想他才五岁啊,这么小,一定很害怕吧。 虽然是可怕的人类,我还是上前去引路,装作一只普通的萤火虫,我的伪装天赋一直是随身绑定的! 可是……他似乎还是看不见路。难道是……盲人吗?我有点害怕他。 忽然他自言自语:“我好像可以看见了。” 我翻了个白眼:“废话,你当然可以看见我啊!” 他很惊喜:“啊,你是妖怪吧?!” “你不怕我吃了你?” 明显就是很幼稚的小孩子嘛,他听了居然犹豫了一下,然后瑟瑟发抖了。 我心里暗爽,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成为他的眼睛:“喂,你要我成为你的眼睛吗?这样你就可以看见回家的路了哦!” 我觉得他一定会马上答应了,却没想到,他犹豫了很久,小心翼翼问我:“你也要回家的吧?你真的可以成为我的眼睛吗?没关系啊,我爸爸妈妈会来带我回家的!我只要,待在这里就好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小孩有病吧?为什么,不要我成为他的眼睛啊。于是我执意钻入他幽深的瞳孔之内,让他看到了回去的路。 他很雀跃,一路欢呼小跑。跌跌撞撞,像个傻子一样差点受伤,我有点担忧他! 然后不知道游荡了多久,我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到家了。 他小心翼翼对我表达感谢:“谢谢你哦!现在你可以回家啦!因为我也回家啦!我没有和爸爸妈妈说我可以看见哦,不然他们肯定不会放你走了!” 第一次有人这么不需要我!虽然很别扭,但是我还是傲娇得飘走了! 但是其实我并没有离开,我一直躲在暗处偷偷看他。 长大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 我想,总有一天,他再次会希望我成为他的眼睛吧?   ☆、第3章 【光宴-1】 最近家中住下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是前几日深夜入宿的,当时明明是滂沱大雨,却发现他没有沾染上一点泥泞,从远处的山雨间一步一步走来,及地的素白长袍。 叮——铜器玎玲作响,有股子腐朽的味道。我才发现,他的脚踝挂着铃铛,好像是天生这么特别。 “是个高贵的客人吧?”我捧着热茶窝在被子里取暖,木叶漫不经心得听着两只小家伙喋喋不休的谩骂声,不住打了个哈欠。 最后,他目光飘忽,抬头疑惑地望了台阶一眼,似乎在打量。那个客人就住在楼上,而且房门紧闭,不明白那个唤作‘光影’的客人在里面做些什么。 这两个小家伙是前几天木叶从深山里捡到的,叫做‘无名火’的小妖怪。 当时他只是觉得有趣,然后就让它们尾随了回来…… 却没有料到,原来是这么棘手,这么让人……头疼欲裂。 实际上,这是传说中能出现在深山老林里的鬼灯。常常有旅客或者住在山上的人深夜看见一盏灯笼独自漂泊在草木之间,却没人敢追过去看上一眼,大概是把它们幻想成了很可怕的吃人鬼吧。 不过实际上它们并不害人,相反的,还有些笨。化作灯笼也是为了急急忙忙去参加一个名叫光宴的聚会。木叶有幸参加过,我通过别人口耳相传也大概了解过,是个……烛火通明的晚上吧? 要是真的说起来,无名火还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占有自己的名字。打个比方,猫又是一种猫妖的总称,只要是猫妖都可以称其为猫又,但是实际上,妖怪就是没有自己的名字。不过无名火非常执着于这点,每一个都认为无名火是自己的专属名字,所以常常会因为抢名字闹得鸡犬不宁。 我有些犯困,看到左侧的那盏淡蓝色的无名火喋喋不休道:“啊,木叶大人,你看看,我比它早两个月入世,无名火怎么可能是它的名字呢?” 另一个又急忙反驳:“大人不能这么看,明明是它看我有了这个好听的名字,这才冒昧抢夺,这是……这是物里面最可耻的手段啊!” 木叶斜靠在柱子上,一手撑着下巴,还是饶有兴趣陪它们争论:“不如,我给你们名字吧。” “名字?可……”左侧那嚣张的蓝色气焰顿时小了下去,微弱的火光似乎体现着它内心的纠结不安。 它吞吞吐吐问:“真的,可以吗?” 木叶笑了笑:“可以的。” 于是他伸手一指蓝色火苗道:“你就叫蓝吧。” “另一位,你就叫红吧。”大概是它的火苗偏向红紫。 于是这两只小家伙满怀感激得拜别木叶,慢吞吞飘回深山里去。 临走之前,蓝还返回邀请木叶:“木叶大人,再过一夜,就是光宴了,您也过去吧?”它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又轻声道:“渡大人,大概也是能去的吧?” 我清醒过来,笑道:“好,我是第一次去呢。” “虽说是人类,但是……能和妖怪亲近的,大概也是可以的吧?” 我点点头。 这时它们似乎才安心下来,相继消失在茫茫夜雾里。 木叶走进屋里,伸手给我理好了被子褶皱:“楼上这位客人,怕是物吧?” 我唔了一声:“看不出,大概是,高贵的客人吧?” 叮—— 一声急促的铃铛声打断了我的睡意,我迷迷糊糊道:“是光影?” 他身上还是那件白色的长袍,像是古时候的贵公子一般,五官寻常,却唯独那一双眼睛,深渊一般的瞳孔内燃着三四点星火,深深浅浅,像是,寂灭了的烟火。 一定是,高贵的客人啊。 他小声回我:“是的,请问,我能现在出门吗?虽说是深夜了,但我也会……”他犹豫了一下,随后承诺道:“尽快回来。” “请便吧,大门不上锁的,所以你可以自行进来。” 他对我点点头,又蹑手蹑脚出去了。 身后飘来一股子甜腥味,唔,是什么呢,不像是果实,也不像是花朵…… 我一觉睡到天明,等醒来的时候,身侧坐着木叶。 他端来一杯牛奶道:“去洗把脸先。” 我觉得浑身酸痛,慢悠悠起身,忽听他道:“光影昨晚没有回来。” “那他去哪里了?会是……被妖怪吃了吗?” “之后去看看吧。” 木叶略有些忧心忡忡,相反的,不是担心,而是疑惑以及害怕会有灾难。 或许,光影是带来不幸的人吧? 我们慢慢吞吞吃过午饭,这才起身换上窄袖,金色花纹的长袍,细心装扮一番,为的就是参加今天晚上的光宴。 出席的是一些渴望光亮的深山妖物,不过大多数都会以最优雅的行装出现,这是千百年来的习俗了,一般只有一些特别的宾客或者物可以出席,类似我这种‘渡物人’,大概,就是千百年来就这么一回吧。 虽然好奇,但是一直都是避讳的,毕竟不能让它们为难吧,出现人类这样尴尬的身份。 至于木叶是什么,我说不上来,不属于物,却不类似于人,而且一直伴随着我族出生,壮大,消弭,寂灭。 于他,可能是一种责任吧,其余的,我并不需要知晓那么多。 我手里提着那盏悬挂红色流苏的宫灯,里面是用捆绑着‘黄明萤火’的网袋照明。 黄明萤火——又算是一种较为寻常的善物了,虽然这样束缚着它们非常心狠手辣。但实际上,它们是物里面较为低级的,甚至有些只知道日复一日照明,四处飘荡,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它们所发出的光亮却是绚丽多彩,常常会吸引那些迷途的路人,使其坠落山崖,但是本心并不恶毒。 有时候,会扭曲误解鬼怪的,觉得它们恶毒的,常常是人类本身吧。 木叶犹豫道:“唔,似乎黄明萤火都不够亮了,等宴会结束,再去换一袋吧?” 我有些无奈:“心狠手辣的,明明就是你了。下次不要再埋怨豆腐坊关门早,是因为那些老板十分恶毒,不体恤你焦急的心情了。” 他轻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搭话。随后望了望湛蓝的天空道:“已经濒临傍晚了啊,还有一段时间能找到光影。” 我这才想起光影失踪一个晚上的事情,内心有些愧疚。 忽的,我又嗅到了那股子似曾相识的甜腥味,到底是什么呢? 是血吗?可是,这么甘甜,或许会找来其他恶毒的妖怪吧? 我急匆匆往前跑,拨开前面密集的荆棘灌木,黑暗的深处,还是黑暗。 遮天蔽日,纵身在漫无天际,嗅不到一丝一毫人气的深山老林里,是会,寂寞的吗? 是一直渴望光明,却无法去窥探,无法去获得,无法去感受。 大概是,很痛苦的吧? 我追寻着那一缕甜味,觉得这像是酒一样发酵开来,酸酸楚楚,泛滥一路…… 像是掩埋着无穷无尽的绝望一般。 就连思绪也被人占领了吧? 我忽的停了下来,脑海里有一小点星火徒然升起—— 细小的,轻柔的,徐徐飘起,裹着一圈毛绒绒的暖色光芒。 一个声音,徒然想起,无声无息—— “想啊,贪啊,无时无刻,都对什么充满渴望吧?” “人一生下来……不就是为了寻找什么,再失去什么吗?” “兜兜转转,还是会找到最开始就得到的东西吧?” “那为什么,一早就不去死呢?” 我好像是无法动弹了,嘴里细细碎碎念叨着这些被强行灌入的思绪。 千年百年的寂寞,我……承受不了了啊。 “已经,受不了了啊!” 我像是要炸裂开来,几股气流从五官内冲出体外,浩浩荡荡,气势凶猛。 叮—— 似曾相识的银铃声。 我知道这是光影,他自黑暗中走来,任何阴影都遮蔽不了他身上的一缕白华。 像是神明一般。 他道:“今天是光宴,我不会……让你们寂寞的。” 那股糟乱不安的思绪顿时安静了下来,我颓然跪在地上,大口喘气,有些体力透支的样子。 光影扶起我,平淡道:“这可不是人类,能够看的东西。” “你是什么人啊,光影,还是,物吗?” 他笑了笑道:“我的一生都在寻找一样东西,却兜兜转转,一直没有遇到过。大概,我是不能够找到了,只能够为那些渴望光亮的妖怪,实现仅仅一夜的愿望吧。” 我问:“是什么东西,有形态吗?” 他望向远方:“可能,今年,不能让它们圆满了吧。” 我一直好奇,他所指的它们,到底是什么? 是那些寂寞的物吗? 木叶提着那盏光芒微弱的宫灯慢慢走过来,微弱的灯火似乎打扰到了黑暗深处的这些精灵。四周隐隐发出一些逃离的骚动,避之不及。 害怕光,却又,渴望光,还是真是有趣的东西。 木叶看了光影一眼道:“今年的铃铛,找不回来了吗?” 光影赫然笑起来:“是啊,怕是会给它们带去遗憾了。” 我问:“什么铃铛?” 看来,木叶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   ☆、第4章 【光宴-2】 光影伏了伏身子,毕恭毕敬道:“我是每一年都会再生的光影,作为掌管这一方的光宴宴主。每一年举行完光宴之后,都会化作影子,埋藏于黑夜里熬过冬天,到春日再重生。如果没有这个铃铛,可能,明年的宴会就会换主人了吧?” 也就是说,铃铛是重生的契机,没有铃铛,就无法重生,就是漫长的沉眠,和死亡吗? 我惊道:“那还不快些找到吗?” 他道:“来不及了,光宴要开始了。” 远处小径尽头燃起星火,赤红色的火焰悬浮于空中,远远的,还是不知名的歌谣若隐若现。 木叶和光影相继要离去,我沉默一下,抬头道:“今年的光宴,我便不去了。我留下来寻找铃铛吧,毕竟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温暖的生命才是可贵的。” 木叶有些不自在:“既然如此,我也留下来陪她。连年都是不变的舞蹈,我早就看腻了。” 这种心底纯良,嘴上傲娇的不良少年戏码。 光影温柔笑笑,消失在我们目光尽头。 木叶眯着眼睛道:“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吧,他会死了。” “你不打算找铃铛了吗?” “找,但相反,这样可能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我忽然想起了在小时候遇到过露灵,是一种小老人姿态的妖怪,拇指大小,他双颊通红,永远都是微笑的模样。 即使至今,他的样貌也历历在目。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人的生命有尽头吗? 我说:不知道。 他犹豫很久:大概是,为了学会好好爱其他人吧,毕竟人是多么脆弱的生物啊。 那妖怪呢?它们的生命漫无边际,是否就少了爱少了情感呢?这仍旧是不解之谜。 木叶害怕我走丢,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往前面那个看似繁华的妖市里去。 妖市,就是妖怪一种以物换物的买卖市场。常常有迷途的路人认为是同伴,误入其中,甚至险些被吃掉的。 入口是阴暗狭窄的深红色神祠,深处有些幽蓝色的狐火,时而幻化成人形的雾霾,时而徐徐缭绕在那些妖怪周身。怪诞诡异的古老歌谣,伴随着稻香以及络绎不绝的鼓点,缓缓传来。 鬼魅纵横,光影憧憧。 即神圣,却又有些可怕。 我惴惴不安道:“木叶,它们会发现我是人类,然后吃了我吗?” 木叶并没有和我开玩笑:“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去什么地方?为什么,来这个错综复杂的妖市?” 说到我使用错综复杂这个词语,也是有一定原因的。因为妖市的买卖并不局限于低级的,甚至没有自己意识的一些善物。很可能还会遇到一些厉害的家伙,就好比传说中的狐妖这类。而我们,打不过这些家伙,因为我们是人类,有血有肉,吸引妖怪的人类。 我甚至能看见好多张陌生的面孔,散发出贪欲的光芒。 木叶道:“或许有些物会知道铃铛的下落。” 这是像曲折街巷一样的地方,妖怪们并不是就地摆摊,反而会有所属于自己的店铺,不过一切都是最古老的样子。黄泥铺就的台阶,低矮的木门店铺,以及悬浮于空中的照路灯笼,一切都像是我们小镇的夜市一般。 但这种亲切感,却让我有些害怕。 毕竟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 木叶紧紧握住我的手,引导着方向,一如既往,就像是小时候。 他的容貌,眉目,都没有更改过。 我进入一家昏暗的小店铺,轻轻走近,那扇可朝左右推动的木门就毫无预兆打开了,虽然有所防备,还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间饭店,店铺很小,里面是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平头,穿着围裙,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容貌,我猜测他就是《百物语》上记载的无脸男。 木叶道:“还是老样子的铁板豆腐,淡一点,我知道你还是会放咸。” 即使看不清那个人的五官,他的声音还是十分悦耳:“带着小媳妇来吃饭啊?” “哦,她是我养了很多年的人。” 无脸男赶紧冲上来捂住木叶的嘴,避开其他顾客如狼似虎的渴求眼神,压低嗓音道:“你疯了?带着一个人类来妖市。” 木叶道:“她可是大名鼎鼎的渡大人。” “也难怪啊……”无脸男这才放下心来,仔细打量我。 铁板豆腐的味道很好,即使这些佐料和我在镇上所吃的有所不同,但是还是别具一番风味。 毕竟是木叶买单,我吃饭。 木叶道:“啊呀,你知道今天是光宴吗?我想知道铃铛的事情。” 无脸男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说铃铛。 木叶无所谓道:“那我就把你暗恋狐小姐的事情,公诸于众。” “似乎落入了稻荷大人手里,其余的,我并不知晓那么多,快快滚开,不要给我生意添晦气。” 木叶看我吃完,小心翼翼又牵着我走了,还吃是的霸王餐。 我问:“为什么,他这么惧怕稻荷大人,它,又是什么人物吗?” 木叶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高贵的客人?” “不要学我说话!” 我常喜欢出于礼貌,把不了解的人,称之为高贵的客人,也算是我的怪癖。 稻荷大人,很可能就是这间神祠的主人吧? 大概,不要介入比较好。 在拐口的方向,我看到一把悬浮于空中的红色纸伞,好像一个隐形的人在拿着这种伞一般。 木叶上前去打招呼:“请问,您知道稻荷大人在哪里吗?” 那伞居然频频点头,传出一个清晰的女声答道:“大概是月楼里面吧,您身后的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她是大名鼎鼎的渡大人。” “啊呀,失敬失敬。” 我有些好奇,原来这是一种看不见的物吗?木叶了解我心中所惑,答我:“这是隐女,一般人是看不见她们的样貌,甚至妖怪都不能看见。传说有个趣闻,就是隐女爱上了人类,人类说不介意她是妖怪这样尴尬的身份,是鬼是动物都可以接受。结果隐女显现出了身体,然后那人类和隐女的二人世界,还是和他之前单身一样,毫无变化。” 我假意笑了笑,有点不能理解妖怪的笑点。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了,但是寻找铃铛却毫无进展。 如果光影死了,我大概会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非常内疚吧。 要是说到另外一个事,我在妖怪里居然还有这么高的威望,真是让我有些难以置信。 木叶对这一带非常熟悉,我却时不时要回头打量四周,由于害怕,或者好奇。 我猜测我是第一个能如此近距离接触妖怪的渡物人,而且也应该算是挺厉害的了,至少我们是祖辈世代承袭下来的。 不过除我们以外的渡物人,我没有接触过,可能是漫画里面的阴阳师,呼风唤雨那一类的吧? 忽然,这些错乱复杂的巷弄就嘈杂起来,似乎是热闹的庙会一样,看不见人影的窃窃私语聚集在身边,即使肉眼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股子人山人海。 眼前出现一名头戴斗笠,胡须黑灰的老人,他站在灯火通明的祭台上大声喊:“啊呀,今年的妖会活动还是找稻荷大人,凡是找到的,都是索求一个愿望!去年哦,隐女不就是求大人显现真身和人类相爱了吗?所以今年啊,大家都有机会!” 醉醺醺的酒气啊,随着它张合的唇舌不住散发出来…… 我捂着鼻子赶紧逃之夭夭,原来是个老酒鬼。 其他稀奇古怪的妖怪似乎也躁动起来,又风一般的四处乱窜了。 木叶还是慢腾腾牵着我走:“不要着急,它们反正也不知道在哪里,没准,我们这样就能遇到了。” 我讽刺他:“啊呀啊呀,有厉害的木叶大人在,哪里又办不到的事情?” “你真觉得我厉害?”他眼底露出一丝光芒。 “假的。” 夜色很昏暗,两侧都是木头房屋的窄小巷弄,甚至像是人家一样,外侧的木栏盘踞着脆嫩的藤叶花草。 路中间,有一只坐着的虎纹花猫。 没错,它是坐着的,两条前腿有些压抑得,搭拢在厚重的腹毛之间,像是坐着的一个小娃娃。 这让我非常好奇,而且它脖子上的红色缎带异常明显,像是血一样鲜艳的颜色。 我扯扯木叶:“这是……猫又吗?” 我可不相信这种普通的地方会出现一只猫,肯定是妖怪。 那猫似乎发现了我们,有些反应,毛茸茸得颤抖了一下,好像是震惊,前爪搭地似乎想逃跑,却又停顿下来…… 我道:“啊呀啊呀,它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啊。” 木叶走近这只猫,蹲下身子一脸好笑:“大人,你是被自己的封印封住了吗?怎么会变成,这种卑微的样子?” 那只猫眼睛是跳动的火焰,趾高气昂道:“若是吾辈从封印中出来,定然要惩罚你。” 我问:“这是哪个大人……莫不是稻荷大……?” “住嘴!”猫咪的气焰异常嚣张:“若是同其他人说起,吾辈定然会惩戒你们的!你……这个可恶的人!啊?!是人类?!我管辖的地方,居然出现人类?!” 全然不顾它自己现在被封印住的猫咪模样,张牙舞爪得像要驱赶我。 我叹了口气,伸手拎起这只花猫的后脖子,它毛茸茸的四肢在空中狠狠挥舞两下,然后颓废垂下脑袋。 我心想:你这个样子,还怎么惩戒我? 木叶却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总之,驯服这只猫的过程异常困难。现在我们三个坐在无脸男厨房的里间,听这所谓的稻荷大人讲诉它悲惨的喵生……   ☆、第5章 【光宴-3】 稻荷大人两只前爪捧着一只竹杯,杯里是刚温好的酒。它就这么醉醺醺的舔着,口齿不清,神情落寞道:“啊……是昨天的事情了,我被人暗算,落入了封印了。反正是,我自己一定不能解除的封印,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呢……” 我道:“一只猫不能做到的事情……难不成是飞上天吗?” 木叶说:“哪里会有这种东西,我猜测可能是,杀死自己吧?” 稻荷大人抖了抖,似乎被吓醒了。 木叶眯起眼睛,眼底都是危险的光芒。 稻荷大人急忙反驳:“木叶,你不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你想我的位子很久了,休想!我告诉你,休想!啊呀,是不是你下的封印?” “不是。” 我又陷入了郁结之中,到底是什么能难倒一只身手矫健的猫呢? 啊呀,我一拍桌子:“难不成是解下项圈?没有一只猫能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稻荷大人仰着脖子,示意我解开。 我白了他一眼道:“不解。” “啊啊,你们这些阴险狡诈的人类,在我身上的封印一定就是你下的吧?!” “解也可以,不过嘛,得答应给我铃铛,光影的铃铛。” 它有些郁郁,用柔软的爪子搭拢着脑袋道:“这个是复杂的事情,是光影自己复杂的事情,不关我的事情。” 猫咪抬起头,软黄的光泽笼罩在它细微的白毛上,像是圈了一层亮粉。它鼻尖朝天,鼻翼微微颤动,似乎在回忆什么。 “那天还有梅花的气息,是个温暖的天气呢。”它自顾自回忆着。 “和往常一样,这个深山里有许多来来往往,背着竹筐的旅客。在那些根木繁杂,植被缭乱的苍天大树底下,人显得异常渺小,微弱。” 它忽然停止了这样诗歌一般的字眼,自顾自裂开白森森的獠牙看我:“还很好吃哦!” 我把手砸在它头上,冷静道:“不要说奇怪的话!” “嗷!!”它龇牙咧嘴扭过头,哼了一声继续说:“而这些人的背后,常常会有如影随形的追随者,我们称其为妖物,也就是想占据这肉身的可怕怪物。” “光影,也是其中之一。那时候,他足足跟踪了一名年轻女孩三天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和往常不一样,他也不能够吃了她,也不能够占据她的身体。” “但在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可能是阳光太强烈了,让他险些失去生命,毕竟光影只有光宴的时候才能化作一瞬的太阳,白天还是影子吧,接受阳光,真的是不要命。” 我喝了口酒,忽然觉得有些饿,端了碗煎蛋吃起来,继续听着下文。 不过这蛋烧除却葱的清香和碎香肠的鲜味,还真是咸得要命。 稻荷大人跑过来嗅嗅我的盘中餐,又叼了一小块咽下去,砸巴嘴继续道:“总之他变成了非常奇怪的样子,救活他以后,他也时不时在深山里经过,望着天,望着雨,望着神祠,望着祭拜的路人。” “忽然有一天,他不远万里找到我,把铃铛保存在我这里,说是下一次复活不要再给他铃铛了,即使是失去记忆的他。你们也该知道,每次重生都会失去记忆,也许,是很珍贵的东西,所以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忘记了吧?” 是什么东西,宁愿带入死亡也不肯忘却。 我有些伤感,却无从发泄。 那些细腻繁杂的,爱慕之心。对自由与蓝天的,迷茫憧憬。 稻荷大人有些诡异得凑上猫脸,细细端详我,忽然问道:“你能体会到吧?有情感的人类,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会这样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寂寞,可能是因为恐惧,可能是因为渴望自由,也可能是因为爱。” “啊呀,我不大懂,你们人类真是啰嗦的东西。” 我伸手替它抽掉了脖子上那艳红的绸带,哗啦一声,仿佛尚在茧中的幼小之物,用有力的羽翼挣破禁锢一般,幻化做漫天飘散的祥云,隐隐约约好一会儿,才出现一身白色毛皮的……猫?!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稻荷大人所谓封印的真身……还是猫?! 它趾高气昂道:“算你有眼光,吾辈这身白华毛,可是比一般黄绿蓝花的杂毛,高贵多了。” 我讪讪一笑:“不也还是猫吗?” 它不理会我的羞辱,用尾巴在空中勾出一个铃铛来交到我的手心上。 随后解释道:“毕竟,是光影的选择,如果你坚持,这就当是实现你的愿望,凡事还是让这一次的光影做决定吧。” 临走前,我吐槽稻荷大人:“说不准是你哪个手下给你套上的封印,毕竟,你就是只解不开项圈的猫。认命吧!” 稻荷大人,极其恼怒。 只有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了吧。我步伐显得异常浮躁,和木叶那种轻手轻脚踏在泥泞的石头路上不同,我是心急如焚,很害怕光影会出什么闪失。 木叶道:“说起来,稻荷大人就是由猫又演化而来的呢,类似‘猫的报恩’这类执念的妖物。” 我问:“算是神明吗?” “不算,不过,也该算是美好的物了,让人心存希翼,对事物有所期待和憧憬的东西。” 两岸蝉鸣不断,身后的妖市却像是六月的浮火,仅仅一刹那,就消弭不见,好像是一场花事一般,繁华的外表,却寻不到踪迹。 两侧有不计其数的物,看不见它们的样子,却能听到那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是尽兴而归吧? 终于,不再寂寞了呢。 眼前,微弱的一点星火,是光影的样子。 气息孱弱,昏昏欲睡。 我将铃铛递给他,他一滞,指尖微微触碰到,却又收了回来。 他依旧笑的很温柔:“如果我还活着,那么是不是代表,我不会忘却了呢?” 他接过铃铛,大概是想通了应该活下去。 之后,就转身消失在微微亮起的夜空尽头。 风声中,仅仅留下一句:“是该,我替她活下去了吧?” 我似乎懂了什么,酸楚迅速蔓延上鼻尖,有种落泪的冲动。 那种,连死去也无法弥补的巨大哀痛。 那种,生无可恋的懊悔以及犹豫。 那种,即使想到世上还有个你,整颗心都会温暖安定的错觉。 那种,如果这个世界上失去了你,便会觉得无家可归的流浪感。 似乎就是,浩浩荡荡,千百年间,一直蔓延在人心头,萦绕在人心头的爱吧? 我别无所求,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 找到你啊。   ☆、第6章 【光宴-番外】 光的河流,由成千上万只萤火组成的巨大温暖。 像是要给予人错觉一般,丝毫感受不到温暖,却让心感觉到温暖。 明明,什么都触碰不到,却能体会到温暖吗? 即使什么都不能做,却重复光宴这种把戏,带给寂寞的妖怪温暖吗? 明明,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光影,就是这么可悲的妖物。 光的背后就是影,没有情感,没有温暖,甚至触碰不到。 这就是,我寂寞的一生吧?可笑的是,我的任务,就是为其他人驱逐寂寞。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游荡在深山里,是每一次重生都会机械性重复的事情,明明这些我都没有记忆,却每次都似曾相识,还是少了许多新鲜感啊。 是我发现的她,穿着裙裾的矮小姑娘,背着巨大的竹篓,已经在深山游荡很多天了。 晕着高原红的女孩子,身上有一种朝气,还有一种冒着白色的雾气,或许这就是传说中,有温度的东西吧。 可惜我触碰不到,所以温暖是什么,我一直无法了解吧。 为自己点蜡,为自己默哀三分钟。 我一步一步跟随着她,人是看不见我的,更何况触碰到我了。 她是唯一我觉得新鲜好奇的事物。 不过这个人也非常奇怪,不像其他人一样颤颤巍巍,惧怕黑夜,逃避黑暗,她做什么都像是心安理得。 甚至观赏花朵,抚摸大树,追赶野兔,甚至连笑都是和她学的。 唔,第一次对一个人类有这么崇高的敬意。 可是她好像迷路了,她走不出这个深山,而我即使心急如焚,也无法为她指点迷津。 不过区区会生老病死的人类,又有何能让我烦恼的呢? 不过想到她会死,我的内心深处总觉得有点酸涩。 我不明白,可能是……她让我印象深刻了吧? 每天,我都会期待她做好多事情。找到野生蘑菇可以果腹啊,喝到清澈的水可以多活几天,总之她能活下来,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咦,我不是不会人类的情感吗?好矛盾。 日复一日,我都会开启吐槽模式陪伴着她,即使她听不到我的声音。 “啊呀,那个蘑菇不是采啊,有毒的啦!”幸好她及时松手,没有采摘。 “笨啊,这个野兔本来可以抓到的嘛!”她好像很沮丧,蹲坐在了地上。 “啊,今晚上不就可以住在这个山洞里面了吗?”她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欣喜若狂。 诸如此类,我是非常喜欢说话的人啊。 可是忽然有一天,山上塌方了,泥石流冲刷下来,她笨的可以,根本跑不了。我急忙冲上去想要拦腰把她抱下来,可是手指穿透过她的身体,完全……触碰不到呢。 我啊,真没用呢。 眼睁睁看着她被活埋在沙石底下,呻吟,挣扎,直至死亡。 我啊,真的,很害怕。 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是不是,她就这样死亡了,肉身会腐烂,被鸦雀啄食,然后只有不会说话的白骨。 好寂寞啊,好寂寞啊,难以抚平的巨大哀伤。 我啊,明明是最喜欢她了。 明明,还来不及告诉她。 明明,还来不及……告诉她啊。 我就这么坐在石头边上整整几天,经受日晒雨淋,风吹雨打。 好想,和她去同一个世界呢。 只要死去,就可以了吧? 一定能,保持着记忆,再次相遇呢。   ☆、第7章 【乌天狗-1】 这是由木叶转述的一个物间传说,类似现在的都市传说一种,也是脍炙人口耳熟能详的段子了。 当然,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传说在奈户时期,一些村镇盛行一种古老的祭祀以及庙会,供奉各路山神。 但其实,并没有神明会庇护,一切只是一种相由心生的信仰而已。 红狐独自在深山中穿行,低迷的矮木,如高墙的荆棘,争先恐后,老遮蔽住弱小的她的视线。真是些糟糕的家伙,还好有类似芒目这样类似萤火虫的孱弱的家伙可以借以照明。 妖怪之间的生存,也一直都是息息相关的呢! 这只红色小狐狸勉强能变成人的样子,毕竟旧时安倍晴明也是由狐妖葛叶与人类所生下的物,也不是无需化作狐狸的样子?所以,能够维持人模样的狐狸,大概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红狐自我安慰,却也不敢接近人类。对于长着人的身体,是如何认知自己是个妖怪的事实,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踏着木屐,手间提着一盏不会发光的草灯,是用干海藻制成的。从她生来便有了,草灯无芯,却又不是什么神秘的武器,不会发光,也没有作用。就好像她一样,生来平凡,却不晓得自己在世界上应该做些什么,永远都是随风流浪,随土而息。 忽的,烟火像是一阵风一样,吹亮了山脚下蜿蜒缠绕的山路,灯火自山顶一路舔到山腰,五彩斑斓,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丝一毫鼓乐齐鸣之声。 红狐眯起眼睛,也只能勉强看到红蓝相交的火光。她哧哧笑起来,急忙跑下去。 是各式各样的小摊子,悬挂着琉璃灯火,江流两岸,树一般几串几串扎在一起的纸灯笼绵长曲折,似乎是光河一般,窝着一股子温暖暗潮。 马头墙上依稀的灯火映衬着沾水的石板路,像是青石上也舔了火焰一般,色彩稀疏,随着人衣辗转变幻,就像是物用幻术捏造出的妖怪世界。 红狐兴奋地连蹦带跳,一路跌跌撞撞,却不想,一下子撞到了人类,一下子摔个满怀。 “没,没事吧?”在红狐之下的青年弯曲起身子,袍子歪歪斜斜,露出了胸膛。 红狐眨眼,从青年的怀里起来,却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年扯好黑色的长袍襟口,纯情到面红耳赤,只能小声再问:“你,没事吧?” “啊!人!”红狐怕得后退两步,手忙脚乱倒像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青年着急,伸手去拉她,却没料到一下子将这个小小的身影裹在了怀里,竟……竟然还像是恋人一般,年轻人还没有和哪家小姐有过男欢女爱,一时间,心绪都有点躁动。 红狐心跳得异常快,但是完全不知道怎么了,是病了吗?她摸摸额头,果然,身体烫的可怕,或者,这个人类是要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吗?她如是想。 但是,但是这里,真是一个百鬼夜行的时刻啊。红狐看见了四周捉弄人类的鬼童,以及各类也摆着鬼摊子的黑心妖怪商人,以及晦暗角落里,那些呢喃作响的鬼神之音,是要寻找那些粗心跌入鬼世的美味人类吧? 一半明,一半暗,互相交织,却又毫不相关。正是现世与鬼世界限模糊的时刻,像她这样能行走于阴阳之间,怕是格外引人注意了。 青年早已大胆地拉起红狐的手,自言自语道:“像小狐狸一样。” 红狐以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份,急忙要躲,却不料对方道:“毛绒绒,小小的女孩。” 他情不自禁发表了评论,却马上就尴尬得假装咳嗽,可不能让小家伙觉得自己有非分之想啊! “要去捞金鱼吗?”青年问她。 红狐回答:“可……可以吗?可我没有钱。” “我带你玩就好了。”他难得笑出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红狐。” “呀,小狐狸。”他眯起眼睛,伸手揉揉红狐柔软的后发,温柔道:“我叫,祥明。” 红狐话不多,听到了这个名字,却不自觉在心里默念三百六十五次,生怕遗漏了什么。似乎能察觉到,从心壁上升腾起的热气,如同翠绿的荆棘一般,饱含生机,攀爬,蔓延,充斥整个心脏。隔着一点温热,五脏六腑都在轻微颤动。 红狐从未有过这种悸动,好像,好像是人的情感一样,她更加兴奋了。 “祥明?” “我在。” 她一字一句呢喃,却被对方听个正着,急忙捂住嘴,偷偷看他一眼,继而又忍不住低语:“祥明?” “我在。”祥明不厌其烦,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祥明。” “我在。” 红狐笑起来,大声喊:“祥明!” “我在哦。”他如是说。 红狐再也没有遇过比这更兴奋的事情,就像是神明忽然给她恩赐,消除她的寂寞一般。 祥明心里觉得,这的确是个容易欺负的小女孩呢,大概得好好保护着了。 他陪着终于不怕生的女孩步行至捞金鱼的摊子前,小心翼翼拿着网教她捕捉。 周围乐在其中的人很多,沸沸扬扬,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五彩斑斓的华袍,但有些碍手碍脚,蹲下来,长长的,及着地。 红狐目不转睛盯着水里游走的金鱼,小小的,悠闲吐泡,时不时还会打转,她从未看过。 “这些能吃吗?” 祥明很喜欢笑,又是笑着回答她:“养起来,会变得很大只。” 红狐不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果腹,那为什么,要抓呢? 祥明问:“要抓吗?” 她不说话,还在费解,虽然绞尽脑汁就想不通是为什么,就好像红豆洗小僧一样,日复一日在山里洗红豆,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为了引诱人,然后吃掉吧?但,但也是有吃人的原因啊。 可能……金鱼养起来,是为了饥饿的时候,再吃掉吧? 红狐这下想明白了,点点头:“嗯!” 祥明探下网,深深浅浅的,跟着金鱼尾摇曳起的涟漪,微微挽起网子打捞,动作一气呵成,直接捕进了可以手提的小袋子里。为了方便饲养,还往里面加了一点水,然后递给红狐。 “拿着,要好好养,不然会死掉的。” “嗯!”当然,红狐想的只是,在它死掉之前吃掉它,这就是狐狸的本能。 红狐提着透明的小袋子观察那只活泼的小宝贝,祥明则绕过络绎不绝的人流,买了两串烤章鱼递给她:“很好吃的。” 红狐满足的咬一口,果然香香软软,汁液粘稠,还有点绿葱末的清香。 “如果我是妖怪,你会怕我吗?” 祥明很认真得想:“你会吃我吗?” “不会!” “那我就不怕了。”他好像怕小女孩不懂一样,又补充:“因为人啊,最怕死了。” 原来人怕死啊,红狐居然有点伤感起来。 可是,可是明明,她很怕活着呢,十年,百年,她一直都,寂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如同陷入深渊,幽暗,没有一点生气。 红狐似乎回忆起从前那稠密却阴暗的过往,隐约间嗅到一丝血气,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大概,大概是一些她自己也不愿知道的往事,与生俱来,伴随着岁岁月月,封尘在记忆里,所被遗忘的东西。 祥明还是像牵着妹妹一样牵着红狐,本来觉得不妥当,可却怎么也松不开手,好像是魔靥了一般,他尽量压抑住自己内心深处温暖甚至滚烫的情绪,可那一丝丝,一缕缕,交织缠绕,像是一根根晶莹透亮的糖浆,逐渐密集成网,了无痕迹,却甜蜜粘稠,逐渐沾满、包裹住他的心脏。 该,该不会是一见钟情吧?祥明心跳如捣鼓,但,这样鲁莽,一定会吓坏小女孩的。 他忍不住偷偷看一眼红狐,却被她的视线抓个正着。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听到她如此率真的问话,祥明强装的镇定外表险些瓦解,急忙摇头:“啊,并没有……” “那?”红狐微微侧头看他,似乎是在担心。 “我,我们去看烟花大会吧?” 话音刚落,祥明就险些在内心抓狂了,这种恋爱邀请一样的东西,到底会不会招小女孩反感啊,虽然是很单纯的要求,但是偷看人家的已经是证据确凿了啊。 红狐没有看出来祥明表面淡定,内心却…… 她傻傻回答:“好。” 但是,这烟花是什么呢?红狐也是有自尊的妖怪,所以必须要不懂装懂,不然容易被祥明所讨厌! 她如是想,于是腹诽:这烟花是什么?又是烟啊又是花啊,哦!鬼婆就常在深山老林里炖着黑漆漆的浓汤,咕咚咕咚冒着烟雾,那里头也常常有加什么花呀草呀的。大概,是食物吧?对,一定就是很好吃的食物了!   ☆、第8章 【乌天狗-2】 沿途尽是星辰灯火,两人各怀心事,紧握的掌心也微微出了一些汗,即使再热再粘稠也若无其事一般,此时此刻的气氛微妙,却没有一个人敢打破这份恬静。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可是,怀着微妙心事的少年少女啊。 红狐终于憋不住心里的猜测,佯装精通‘烟花’这个东西。刚想张嘴,却又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很期待,一定非常好吃吧?” 祥明一头雾水,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难不成,她想的是对面摊子的炒面? 他忍不住想笑,如果喜欢吃,就直接提出来好了,难道是怕他浪费钱吗?真是个体恤别人的好女孩。 祥明自顾自给红狐硬塞上了‘品学兼优,性格温顺’的标签,然后去买了一盒炒面给她:“喏,吃吃看吧。” 红狐疑惑:“可,我问的是烟花呢!” “噗。”祥明险些笑出声,原来她没有看过啊。 他没有戳破少女微妙的自尊心,急忙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先吃吃看炒面哦,待会儿就能看到烟火了,是一大串一大串的火光哦,像是飞上天的一样。” 红狐面红耳赤,尴尬地吃了炒面,其实她一点进食的心情都没有呢! ‘嘭’的一声,流星一样的纤细光点划过天际,顷刻间像在暗黑的夜空背景上拉开瑰丽夺目的画卷。霎那之间,燃烧了整个黑夜。烟火灼灼,此起彼伏,以妙绝的烟火,隔山隔水,隔云隔雾,漂浮于遥远山川。 吵闹的声音,喧哗的人潮。 唯独这两人的心跳,紧密契合,探寻着彼此的温柔。 红狐被眼前的流光溢彩给惊呆了,从未看到过如此美妙的场景,然而这一切,都是祥明赐予她的。 她啊,最喜欢了。喜欢这种热闹非凡,喜欢这种人海茫茫,喜欢这种即使再拥挤再繁忙,也能紧紧相握的归属感。 她啊,大概是最喜欢祥明了! 这一场烟火大会不知持续了多久,从开始到结束,到消弭,到散场,却没有人敢道离别。 “很晚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祥明询问她。 红狐小声回答:“我家就在前面,很近很近。”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妖怪,会不会,讨厌她啊?而且如果要回家的话,其实她的家就在这里吧,所以要回家的话,只需要祥明回到自己的家就好了。 红狐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出来玩,还是要回家的,好像有一个固定的归宿一样,无论多远多晚,都是要回去的。 “祥明回家就好了。”红狐有点难过。 “真的,可以吗?”他很担心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弱小,一定,很容易受伤吧?他的内心好像都被红狐填满了,保护欲,温暖,甚至,占有欲。 “回去就好了,我说过,我的家就在前面哦,很近很近。”红狐笑起来,眉目像是天上明亮的月牙儿。 祥明只能犹豫着打道回府,背对她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响亮清脆的一声呼唤: “祥明!” “我在哦。” “呐,要记得我!” “嗯。” 月色渐渐回拢,变得低迷暗淡,繁华的庙会也逐渐落下的帷幕。远处温柔的青年也小心翼翼下了山路,直到那一点背影慢慢消失不见。 站在原地好久,红狐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明明饥饿,却不想吃掉这条金鱼。原来,养一个东西,并不是为了吃掉它啊,可能是,也单纯是有想养着的心情吧。 之后,山下再也没有出现过庙会,也再也没有上山的祥明,红狐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那只金鱼,则越养越大。 木叶合上话本子,抬眼看着饶有兴趣听故事的我,打着哑谜道:“你猜,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吗?” 我喝了口热酒,望着稀稀疏疏的雨水,狡猾道:“啊呀,这可不是木叶大人以往讲故事的风格,肯定会有大反转吧?” 他眯着眼睛,眼角的金纹忽的闪了一闪,不知打了什么小算盘。 他道:“啊呀啊呀,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快继续吧!”我催促他。 木叶懒散地翻开话本,一手撑着头不厌其烦继续: 约莫几个月后,红狐竟然开始思念起祥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期盼和眷恋。她日复一日想象着随时随地会出现祥明的身影,在山脚,在树后,甚至在水底。 她蜷曲在神祠后面的一方浮草内,却不小心惊动了封在祭坛里面的大妖怪。 大妖怪敲着封绳,蛊惑道:“啊呀啊呀,是什么在烦恼着我们的小狐狸?” 红狐警惕得竖起耳朵,目不转睛,盯着那座神笼。 茂密的植被深处,隐约显现出的一方血红色封绳,足有拇指粗的草绳盘成几个圈悬挂在树木之间。 啊呜,看这排场,封印的一定是厉害的妖怪。 大妖怪喋喋不休道:“吾乃乌天狗大人,若是你放我出来,我定能满足你的愿望。” 乌天狗在这里附近可是从未见到过其他妖怪,更别说活人了,所以这个能重出江湖的机会,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她很容易就被吸引了,如果能再次见到祥明,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关于乌天狗,又得好好详解一番了,这是木叶讲述传说一贯的毛病。这是一种天狗大神,三目狗身,彪悍魁梧,蹄处还有四团熊熊烈火,能上天入地,可谓是当时一等一的大妖怪,至于它是善物还是伪善物,还有待争议的。 据说,它能穿越时空,驾驭时间空间。传说在一个夏日,山中的村民将自己六岁的儿子带到山下游玩。半路把孩子放下休息一会儿,小孩却忽然不见踪迹,村民十分吃惊,无奈之下返回家中,却见孩子乖乖端坐在内。他松一口气,急忙过去询问。小孩说:“休息的时候想小便,就跑祠堂去了,可是有个漆黑脸庞的狗跑过来喊‘小家伙,在这可不行,我送你回去吧。’说完,我就在这里了。” 此后,就有村民将乌天狗供奉起来,尊他为天狗大神。 “可是,要怎样才能破开封印呢?” 乌天狗迫切道:“扯掉绳子就好了!” 红狐小心翼翼爬过去,伸出手指探了一探,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拉住封绳,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解开大妖怪的封印。忽的,地动山摇,一阵强风袭来,透着袅袅雾气,隐约可见一只魁梧的三目神犬腾在半空。 神犬笑道:“小狐狸果然乖巧,你且说吧,有什么愿望,吾辈定能实现。” “我想,我想见到祥明。” 红狐刚说完,就被雾气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纠缠的烟雾才徐徐吐开。她居然站在那天庙会的街巷上,依旧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热闹非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屏息以待,果然,远处缓缓走来一个青年…… 红狐迫不及待喊出声:“祥明!” “我在,咦?”不等祥明诧异这是哪家的女孩,红狐就早已投入那个热切温暖的怀抱里。 糟乱不安的心,一下子被这种熟稔的气息填满安抚,好似一直一直,期待着,盼望着,有朝一日的重逢。原来,自己这么久,一直一直以来,都是为了,等到祥明。 红狐手里的草灯凭空消失了,远处,化起零星光点,像是萤火虫一样,霎那将她的视线点亮。眼里鬼世现世的界限逐渐模糊,那些陪伴自己已久的妖怪全都凭空消失了,好像从未来到过世上一样。 这盏草灯,就好似一个现世和鬼世的抉择,拥有人类的情感,就必须付出一些什么。 红狐早已在内心深处,做出了决定。即使自己没有察觉,那种愿望,也像是一颗种子一般,埋藏在深处,逐渐发芽生根。 红狐小声道:“祥明,我跟你回家吧?” 祥明红了脸,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好。” …… 木叶再次合上话本,故事已经到了尾声。 我满意得伸了懒腰道:“那红狐最后和祥明在一起了吗?” 木叶笑道:“啊呀,那可不就是你的太太□□父祖母?” 我像是被人当头砸了一棒子。原来,木叶在拿我的家族历史来坑我,我居然为了听自己的家族史熬夜不睡。 我白了他一眼,信手翻开《百物语》,书下:乌天狗——三目黑面狗身,蹄下火焰,能穿越时空,善物。 木叶忽的插了一句:“不过,据说红狐回到了过去,也就是一个月前,按照逻辑,之后并没有人为乌天狗解除封印。所以,它大概还被关着吧?” 啊呀,所以说,妖怪非但没有人类的感情,相反,还意外的单纯。 不过针对乌天狗大人之前的嚣张以及后面被困的窘迫,居然意外得让人感觉到很萌啊。 我有些郁结,只能默默在心里同情它。   ☆、第9章 【来自未来的情书-1】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整一个傍晚都没有停。 老人怀里捧着一杯热茶,端坐在可推拉的木扇门前。他身侧是一方相框,泛黄的相片里面是一名面容慈祥的老奶奶。老人小心翼翼捧了一杯茶置放在相框前,与‘她’相视而笑。 “是早晨的露水哦,味道你肯定会非常喜欢的。”老人说话温和轻柔,生怕惊扰到照片里面的人一般。 叮—— 响起特有的清脆之声,却让人难以分辨是何物。 老人眼前忽然出现一名撑着油布纸伞的漂亮女人,她一身旧式长袍及地,却不怕沾染了泥泞,就这么诡异又狼狈地出现在老人面前。 伞面缓缓上移,露出女人似笑非笑的脸,她轻声问道:“能让我留宿一晚吗?” 老人心生疑惑,却并没有拒绝。 木叶拉开新的画轴,这是他近期和妖怪们买的都市八卦,当然,是有关于物之间的故事,据说他为了买这个画卷花了大手笔,反正不是我的钱,所以我并不在乎。 他一手托腮,一手扶着画卷,慵懒道: 南羽弯曲起双手,目不转睛注意着指头上深邃的纹路,似乎对自己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毫无意识。 四周飘荡的鸣笛声,车水马龙的喧闹与繁华,人海潮潮的街巷,以及那些耀眼刺目的灯红酒绿。 南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开始马不停蹄向前奔跑,他心急如焚,嘴里喃喃自语: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然而,电视塔上的时钟缓缓移动到晚上十二点的位置,发出清脆的铃声。 “我该如何找到她呢?”南羽自言自语在都市里面兜兜转转,熬到半夜也不回家。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看起来却又不像是深夜游荡的不良分子。 她是在良作这个城市里吧?但,城市那么大,寻找一个人简直就是海里捞针,可能,到最后还没有机会见到了吧? 南羽想了想,忍不住红了眼圈。他失魂落魄地赶上了最后一班电车,电车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司机与他。 车厢内忽明忽暗,一直在幽深的隧道内穿梭。 南羽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焦虑到难过,又有些懊恼。 直到到站下了车,他还是一人踉踉跄跄往前走着。人海茫茫,他却无处可去。 等等。 南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望去,是一群不良分子围着一名穿校服的少女。 惊慌失措的眼神,微微冻红的鼻尖,是,是她吧? 南羽没有考虑的时间,急忙冲上前去,拽住一个小混混的衣领,朝着对方侧脸就是一拳! 少女已经踉跄摔倒在地,而南羽却和这帮人陷入缠斗。四打一,南羽再怎么不怕死,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这些高中生哪里知道南羽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放了一句狠话也急忙跑了,万一闹出大事,谁敢来负责啊? “你没事吧?”少女走近,想扶南羽起来,却被情绪失控的他一下子紧紧搂在了怀里。南羽泪如雨下,喉咙像是蒙了一把沙子一样,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反倒心如刀绞。 少女着实被吓了一跳,伸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转身跑进了一栋楼里。 估计是被当成流|氓了吧? 南羽放声大笑,咧开的嘴角却牵一发而动全身,皮开肉绽的躯体像是触动技能一样,接连疼痛起来。 当天晚上,南羽就像一只猫一样蹲在那楼下,忠诚地等待主人。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昨晚那个少女像是往常一样要出发去买菜。 南羽望着青涩的少女,一时间有些出神,他好半会儿才回答:“我在等你。” 少女后退一步,开始戒备起来。 南羽急得手忙脚乱:“我,我并不是坏人,昨晚,昨晚那是意外!我,我是从未来回来的!” 少女显然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目瞪口呆道:“穿越?!骗小孩呢!” 南羽支支吾吾道:“你,你叫花吟对吧!” 花吟更加迷茫了:“你在哪儿打听的我?!” “我是从未来来的!” “骗人,那你说,你未来是我的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你的,丈夫!” 花吟一愣。 一阵风吹过,少女鬓边的秀发轻轻扬起,恰到好处遮住了她脸颊上泛起的红晕。 仅仅这么一句话,居然让两人,都不自觉沉默了下来,面红耳赤站立着。 南羽伸手顺着自己的小腹下方轻轻向上游走,指尖停滞在心脏的位置。他屏息以待,似乎在这里,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开始成长,绽放。像是一点暖星深嵌在暗夜之中,以自己微乎其微的力量,散发着温暖安详。 但是看见她,就是美妙的事情了。 南羽紧张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道:“你,你一个人住在良作吧?” 花吟这次没有反驳,若有所思地沉默,却也察觉到了那一丝心悸的滋味。 南羽听她说起过,她从小就一个人住在良作,自高中起,就一人独居,应该是非常寂寞的吧?那段,并没有他陪伴的日子里。 “我得去买菜了。”花吟小声回答。 “那我陪你一起去。”他似乎觉得不妥当,又小声补充:“可以吗?” “哦。”花吟虽然好奇,却也拿捏不准。如果他是坏人,又知道她独居的话,昨晚就肯定会下手了,又哪里会等打败那些收取保护费的小混混后,又不敢跟上来。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花吟心想。 南羽陪着她走近热闹非凡的菜市场,贩卖的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娘大叔,听他们阵阵吆喝,却没由来的很怀念。 脚下的青石台阶坑坑洼洼,积累了前几天的雨水,显得潮湿泥泞,两侧的木栅门都像是浸满了水泽,透着一股腐烂的刺鼻气息。 南羽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照顾不了对方。 随后他道:“这十天内,请让我来照顾你吧?” “就十天吗?”花吟没由来接过话,却又马上闭嘴辩解:“啊,阿咧,我不是这个意思,那,那个,你没有必要照顾我的,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女孩羞得双颊绯红,南羽哈哈大笑起来:“明明连炸肉饼都做不好的家伙,还说能照顾好自己?” 花吟忿忿:他怎么知道? “呐,那我考考你,做肉饼,牛肉和猪肉的比例是几比几?”南羽狡猾道。 花吟不想让对方小看,急得抓耳挠腮:“是,是四比六?” “明明是,七比三啦!”南羽继续道:“那油温呢?” “八十度?”花吟心里没底,试探性回答。 “错了哦!” 她狗急跳墙:“啊啊,我又不喜欢吃炸肉饼,我怎么知道嘛!” “明明是最喜欢吃了。”南羽对她简直了如指掌。 花吟撅嘴,大步往前走去,心里却是想:他,他怎么又知道了? 话分两头,我们且看看那位老者又是如何了: 留宿的女人身上会带着一股特有的花香,忽明忽暗,像是深渊里诱导渔船的星火一般,捕捉不到,却能用五感察觉之。 老人小心翼翼把这方遗照捧入祭台里,燃上一炷香,又斟了一杯香气四溢的桂花酒,这才退出屋内,来到庭院外。 那个女子坐在阴暗潮湿的木栏杆上,像是一点都不怕滂沱大雨。 明明寻求避雨,却一点也不害怕雨水,真是一个矛盾的,有趣的事情。 老人微微一笑,对她道:“喝得惯桂花酒吗?” 女人扭头,依稀能看见她平静无波的深黑瞳孔,像是一滩死水一般,毫无生气。 再怎么漂亮,也不是活泼明亮的样子了。老人想起了遗相里,笑容烂漫的老奶奶,他又微微一笑。 “可以尝试。”女子从木栏杆上下来,拖着湿答答的长袍,缓缓至近。 “我叫伞女。” “叮——”没等老人家回味过来,就响起了那声清脆之声,像是从云端飘忽而来,轻灵的骚动,即使再大的雨声都藏匿不住它的踪迹。 是伴随着伞女的神秘事件吧?有趣至极。 木叶翻开新的卷轴,继续讲述故事: 南羽一直跟随她回到了那栋公寓楼下,却犹豫着不敢上去。 花吟缓慢往台阶上踏了两步,背对着他停顿了下来,迟迟不敢转过身看他的眼睛,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沦陷进去一样。那种从未来穿越过来的情节,怎么看怎么像是小说故事!但,却会激起每个少女的幻想,特别是她这种还没有谈过恋爱的纯良高中生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花吟居然羞怯得将十指交叉,玩弄一般纠合在一起,而臂弯上提着的塑料袋里,一条还未死透的草鱼正活蹦乱跳着,仿佛在提醒她快做出决定来。 她终于自欺欺人找到了一个借口:“喂!你这么厉害,会,会做鱼吗?” 南羽也正苦恼得抓耳挠腮,却没料到小丫头给了他一个留宿的妙绝机会。刚想回答,肚子却由于空空如也,迅速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他红了脸,真是好丢脸啊! “我当然会。”   ☆、第10章 【来自未来的情书-2】 花吟听到他肚子发出饥肠辘辘的提醒,心里觉得好笑,也不再拒绝,直接把鱼的袋子递给他,然后小跑上楼开门。 南羽心想:虽然花吟现在还不熟悉他,但是至少,也并没有讨厌自己吧? 进了公寓,南羽就熟练地围上围裙,开火,起灶,倒油。然后吩咐花吟在一旁帮忙,但是实际上,她也就是个帮倒忙的料,最后还由于办事不力,被一做饭就严肃的南羽赶出了厨房。 她摸摸鼻子,只能灰溜溜跑去洗澡换睡衣。刚洗完,就察觉到自己的粗心大意,放一个陌生的男人进家门不说,还换上这么轻薄的衣服,万一对方兽性大发呢?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似乎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好厉害!” 她被南羽精心制作的饭菜给惊艳到了,没想到这个看似不中用的坏小子,还这么贤惠啊。 “哈哈,你这样的人妻,都能马上嫁人了。”花吟逗他。 南羽道:“我可是要娶你的。” 话音刚落,两人纷纷红了脸,只顾自己埋头吃饭,这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南羽时不时透过袅袅漂浮的热气里,偷偷看花吟,仿佛要记住她所有的眉目,所有的清新,以及天真稚嫩。 又一次相逢在这样温馨寻常的画面里面了,一起吃饭,做饭,生活。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忍不住去想那些心底的焦虑:这种害怕时光流逝的感觉,这种心急如焚,这种迫不及待,似乎都要把他全身心覆盖掩埋,压制于茫茫雾霭里。 他害怕之后就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害怕所有的分别,害怕所有的温馨。原先他觉得能再次见到花吟,就是再美妙不过的事情,可真能见到,却是一种近情心怯的感觉。 那种害怕拥有,之后再次失去的悲痛。那种陷入无尽深渊中,曾留恋过海上灯火的片刻温柔,那种若是得到了星火,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弭寂灭的无奈。 南羽,明明是最害怕相遇的啊! 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人,害怕再次得到幸福。 他忍不住热了眼眶,鼻腔像是涂满了刺鼻的芥末和辣椒,稍微呼吸,就会刺激到头皮,五官,让人憋不住落泪的情绪。若是没有及时忍住,他大概都要嚎啕大哭起来。 “你怎么了?”花吟察觉到他低头的瞬间,察觉到他情绪的波动,却体会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对不起啊。”南羽不知道为何,只能呢喃反复这三个字。 对不起啊,害怕失去你。 对不起啊,害怕和你相遇。 对不起啊,我明明最喜欢你了,却不能好好陪伴你。 对不起啊,所有的遗憾,以及所有的愧疚。 “呐,想哭可以哭出来哦。” 花吟鼓励他,望着他溢出泪水的双眼,轻轻微笑。 然而另外一边,伞女却异常不怕生地和老人一同喝桂花酒。 庭院内,原本倾盆大雨早已停歇,娇艳欲滴的花朵蘸满了厚重的雨水,像是裹入另外一个微观世界一样,所有事物都能透过那一点清灵而映影成形。 庭中小楼,像是燃了生机一般,鸟语花香,配上特意温好的桂花酒,惬意到极致。 伞女道:“她是你的妻子吗?” 老人口吻亲切:“是我的妻子。她叫花吟,是位温柔的人。” 伞女表情冷淡,却丝毫没有被老人炽热的爱意所打动,反而坚持自己一贯疏离的语气回答:“你,有什么愿望吗?” 叮—— 话音刚落,空灵之音再次响起,似隔了两个世纪,遥遥传来。 老人此刻望向这位长袍华贵的女人,却觉她如神明一般,平祥寂静,却,毫无情感。 “神明大人。”老人喃喃出声。 伞女不为所动:“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他的愿望,大概就是再次见到花吟了吧? 那个,曾在樱花树下,眯起眼睛的女孩。 那个,曾在庙会里牵着他跌跌撞撞奔跑的女孩。 那个,曾在年会上对自己表白,却不敢正眼望他的,心口不一的女孩。 当时啊,她才那么一点大,渐渐的变得美丽,成熟,苍老。 春风,夏火,秋日,白雪,年年月月,岁岁年年,都一同陪伴在身边的花吟啊。 老人潸然泪下,自己居然是,如此眷恋,想念她的啊。 “我想要,再次见到花吟。” 伞女饮尽杯中的桂花酒,手指摩挲着杯沿似是思考:“十天,我让你回到过去。” 故事已经接近了尾声,南羽却不知该如何好好道别,在这神明赐予的相遇里,他该如何离去呢? 有时候,神明赐予了我们情感,却没有赐予我们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以及勇气。 没能好好道别是一种错,没能道别,却是一种遗憾了。 接连两天,花吟都不知道南羽白天在忙些什么,只有接近半夜才会脏兮兮地回到她公寓里借宿一晚,这家伙都借宿了好些天了,自己却没想着赶他走,真是奇迹。 不知不觉,相处融洽,如风一般,转眼就到了第十天。 花吟记得很清楚,他说的,只会守护自己十天,那今天,就会离开了吗?她莫名害怕,莫名想哭,也莫名其妙的,相信了那个未来的约定。 成为她的丈夫,然后带她回家的美好约定。 当晚,南羽很早就煮好了晚饭,并且催促花吟快些吃完,然后和他一起出门逛夜市。 “我还没有梳头发!”花吟抗议他心急火燎的催促。 “啊呀,怎么样都好看的,快点走哦,要不然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 南羽急忙闭嘴,糟糕,险些让她发现自己的秘密。 于是这天晚上,花吟跟着一路鬼鬼祟祟的南羽来到了市区中心。 由于是繁华的夜市,这里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小彩灯,几点艳丽,满天繁星一般,密集、耀眼地悬挂在街头巷尾。 一时人山人海,花吟也险些和南羽冲散,要不是紧急关头,被他牢牢拽住了手掌。 花吟心跳加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相握的手。 这是,小情侣吧。 南羽也不想反驳,还是自顾自紧紧握住,那小小的,即将流逝的温暖。 “你要带我看什么?” 南羽:“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话音未落,她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是一颗由数万灯火搭建而成的树,成千上万的萤火盘旋其中,久久不肯消散,光树内侧还有一颗隐隐发亮的红星,像是心脏一样,一下一下,伴随着呼吸,伴随着言语难以表达的心意。 大概是很辛苦吧,如果这一切都是为自己精心所准备的。 即使是为了那个即将到来的离别。 花吟在内心高声呼喊:我感受到了哦,你所有的情绪。 南羽害羞道:“我花了三天打工挣来的钱都用来租这个场地了,还得去抓萤火虫,特别,特别辛苦。哈哈,虽然那点钱,只够租十五分钟。” “很够了哦。”花吟温柔回应他。 很够了哦,你的心意,还远远不止这些呢,可是我能,感受到。 就在这里,左胸偏上的位置,供给全身血液的位置,在心脏这里,我感觉到温暖了。 花吟就这么内心独白着,对他,温柔浅笑着。 似乎有点能理解,未来的自己为何会爱上这样率真的坏小子。 南羽屏住呼吸,一时间也说不出话。他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表:“可惜,快要十二点了。” 还有十五分钟,他就要离开了。 南羽侧头笑道:“听好哦,你这个笨丫头请好好照顾自己。没人在的时候,也不准不吃饭,伤心了想想我就好了,难过的也要想想我。再不开心,也请好好鼓励自己,然后,等到我的出现。” “我啊……”南羽察觉到自己身体逐渐升腾,而四周的人还是眉目麻木,好像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也对,如果看见了这种逆常理的形态,还不知道引发出什么轰动呢。 不过,能成为花吟眼中的,唯一的我,还真是开心。他如是想着。 “我啊,最喜欢你了。” 花吟看到他的躯体变得透明,焦急得用手去捕捉,却捉了个空,她忍不住落下泪来,忘记了应该回应。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南羽害怕她听不清,一遍一遍重复,一遍一遍,让她铭记在心里。 声音一点一点变弱,身体一点一点变淡,变小,变星火,消散。 “我才不会答应你!”她像是吓定决心大声喊起来,随后轻声道:“但,我会在未来,好好问清楚,你喜欢我的原因。” 远处那一点繁星还隐约漂浮着南羽的笑脸,不曾消失。 花吟眼睁睁看着他的离去,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明明才遇见这么短的时间,明明还不曾互相熟悉。 所以说啊,无论何种形式,离别,都是最让人难过的。 而花吟呢,也会好好守望。 在那,遥远遥远,不会错过,不曾经历的未来。 找到他。   ☆、第11章 【轮回-1】 你听说过,轮回吗? 繁茂的枝叶来年又会盘踞而上,越过稀薄的雾气,密切缠绕为茁壮的树木,演绎了生生不息以及,世间万物的循环。 低迷的星火也仍旧悬浮于天,时隔暮光黎明,趋之不去,即使变换了形色貌。那星点蔚蓝印象,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悬挂于空中,存活于有心人的记忆里。 大概,能证明万物存在,能证明日夜交替的,只有记忆吧。 即为,轮回。 我和木叶打算去拜访一位不寻常的朋友。 “这样好看吗?”木叶早早起床,换上他唯一一套正常的灰色长袍,可惜骚包的是,他在朴素的灰色系外又加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纱外套,若是没有日光照射,灰蒙蒙的却也平凡。虽然是旧时的打扮,但我们要去的那个城市比较注重国粹以及各类历史文化,一些城市人对于穿旧时衣着比较热爱,也变成了一种潮流。 我毫不客气回答:“可惜留长发的男人现在不多了,看起来像娘娘腔。” 木叶哼了一声,转身用一根红绳把长发束在脑后,看起来就像是电视里那些演员一样。 “该出发了。”木叶牵起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眯眼笑道:“啊呀啊呀,阿渡大人也不是像那些三流演员的打扮?” 我挑了一身较为华丽的振袖短袍,长袖及腰,袖囊呈方形,湛蓝色几缕星火点缀在长臂布料上,身上的白袍仅仅到膝盖过,坠下两枚金黄铃铛。这算是我较为稚嫩的打扮,咳,好吧,我承认是因为要去拜访好友,一时兴奋导致的结果。 我白他一眼:“你懂什么?” 随后我们就抄近路启程,他所在的城市并不远,如果是步行加上交通工具,大概深夜就能到了吧?所幸他的小店也正是深夜十二点才开始经营,俗称深夜食肆。 但是听说,晚上的客人也不少呢,正是个听趣闻的好去处,而且适逢夏日,彻夜的烟火也能吸引不少的路人。 店主就是我们要拜访的友人,时人称其为阿刀,可他的真名乃:轮回。 能抵达店的通道是一条黑得伸手看不道五指的巷弄,只能依稀看到漂浮于屋檐底下的那些艳丽红光,是几盏红罩黄芯的灯笼。越往深处,人就越多,还有一些酒吧舞厅时不时照射出白炽灯的光亮,沿途还有些低迷的暖黄灯火透出窗沿,是沉寂古老的旧式民居。总之是一个让人感觉到怀念的地方。 我双手握住木叶的手掌,险些把脸也贴在他的后背上,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怕黑…… 当然,为了我的尊严,我不会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世,不然会被木叶耻笑一辈子,他这种事可没有少干。 我问:“你有多久没见到阿刀了?” “有二十年了,他啊,估计一点都没有变。”木叶回忆起来:“不过经历这么多年,大概会很寂寞吧?” “才不会,他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故事,只怕比我们还活的开心。” 木叶忽然问我:“如果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会难过吗?” “当然会,即使我天天和你吵架,但如果你忽然离开了,我会很不开心。” “那如果失去了与那个最重要的人所有关的记忆,再失去那个最重要的人,会难过吗?” 这样不就是等于从未认识过吗?我哑口无言,答不上来。 大概,消失了记忆,身体却熟悉那种存在,可能会莫名其妙地心疼吧? 那间小店仅有一盏白色的灯笼照明,门槛很低,屋檐也很矮,推拉式的木门,还需要人低头进入。 刚坐在椅子上,黑色布帘内的阿刀就走了出来。他依旧一副白色围裙配粗布长袍的模样,利落干净的短发,单眼皮,有皱纹,面目带些沧桑的样子,是个不折不扣的三十岁稳重大叔。 他看到我们有些惊讶,笑着问:“唔,稀客,今天吃些什么吗?” “小葱豆腐,炸鸡块,再来一杯啤酒。”木叶迫不及待道。 我慢腾腾补充:“炸鸡块,我也要一杯啤酒,加冰。” 木叶悠悠然:“小孩子也要喝酒?” 我没理会他的嘲讽:“我成年了。” 他很快端上啤酒,澄黄的酒水里反射出屋顶摇晃的灯泡,还能看到蚊虫不停旋转。 我问:“阿刀最近生意如何。” 他回:“客人还不少呢。大概再过五分钟,就有老客人来了。” 我期待已久的炸鸡块终于上了桌,刚出锅的鸡块还冒着热腾腾的油泡,色泽金黄,齐齐摆在吸油的绿色沙拉菜上,显得一点都不油腻。 我将碟子里的芥末以及酱油调好,夹住鸡块迫不及待咬了一口,果然鲜嫩美味。 木叶冷眼看着我狼吞虎咽,连哼都不哼一声。我知道,这厮一定是很想吃,于是我更开心了。 合拢已久的木门忽的被人推开,我扭头望去,原来是个少年,他身着黑色浴袍,脸上还戴着长鬼角的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半的眼睛。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在他进门的一刹那,好像能看见一缕蓝色火焰从他仅剩在外的右眼飘忽而出,很快又消融在空气了。 我心存疑惑刚想开口,木叶就微微抬手拦住,他轻声耳语道:“是个厉害的家伙。” 我张了张嘴,终是忍了下来。连木叶也有些忌惮的家伙,还是小心为妙。 那少年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扭头望了一眼,他的目光冷彻,给我一种深渊的刺骨之寒意。 阿刀问他:“阿粮,近来怎么样?” 那位名叫阿粮的少年异常冷淡回答:“阿雨还是不知所踪。” “大概细心留意就好了,今晚还是海鲜汤面吗?” 阿粮点点头,迟疑一会儿补充:“多加点虾片。” 我心里暗暗存了个疑惑:看来阿粮是要找人,并且是一个叫阿雨的人,粮,雨,粮雨,总觉得那么熟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啊,是了! ‘山有粮田,四季落雨。’我忽然想到这句旧时的谚语,话说很久很久以前,人们靠农作为生,为祈求四季丰收就日夜供奉一名掌控粮食的神明,时人称其为食物大神。然而光有丰收却也不够,还许上供很多水果用来讨好那名食物大神最疼爱的妹妹,专门掌控雨水的神明。 甚至有人看见过他们:温柔的食物大神身后常常尾随着活蹦乱跳的小女孩。 然而有一天,食物大神的妹妹忽然不知所踪了。食物大神就离开了那个年年都有好收成的乡村,开始日复一日游走在世界各地。他沿途经过的地方都会有好的收成,可惜他为了寻找妹妹,只能一直一直前往不同的地方,于是形成了春播秋收的四季。 所谓,只要有雨水的地方,就有食物大神经过,就能有好的收成。也可以说是有丰收的地方,必定有雨水充沛。以前,人们都说这是食物大神在追随着妹妹。其实按照现在的观点来看,只不过是雨水充盈利于农作物生长罢了。 “你也想到了吧?”木叶喝了一口啤酒,嘴里都是麦子酒的清香。 “略知一二。”我打了个哑谜,大概了解了阿粮是怎么一回事。 阿粮吃完了汤面,付了账便走了。 阿刀收起他用过的碗筷,叹口气道:“每年他都会经过这里,吃一碗汤面,然后启程,也不知何时才能发现。” 我问:“发现什么?” 阿刀点了一支烟,也不回话。 没过多久,我身后忽然又出现了一名客人,是包裹在层层布料里的少女。她浑身湿漉漉的,走起路无声无息,只能听到噼里啪啦落地的水声,像是刚从海潮里爬出来的人鱼一般,神秘而妖冶的美丽。 她小心走到柜台前,用手指抵在唇齿中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阿粮刚走。” 她点点头,又小心翼翼退出门外,尾随着阿粮的路途。 她恐怕就是阿雨吧?但是明明在自己的身后,却要这样穷其一生去寻找。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请教木叶。 他道:“若是留恋一处的美好,怕是形成不了四季,也无法体谅其他人渴望丰收的心情吧?” 所以就必须迫使他不停走,不停寻找,不停前往世界各地,给那些忙碌的农民带去生机与希望。 人啊,似乎从一出生就在不停寻找着什么,所以一路前行,直到消失。 那么,如果他能稍微停下焦躁的心情,观赏沿途的风景,抑或回过头来看看自己走过的道路,或许能找到自己起初就遗忘的东西吧? 好像现在看来,有些事情还是慢点比较好。 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人的一生都是在忙碌中,不停得到,又不断失去,到死,也仅剩下遗忘了。 我有些唏嘘,默默喝了一口酒。不过没料到,这种繁华都市内也能看到阿粮的身影,不过也总有人渴望他的出现的。 阿刀端上了解酒的绿茶:“这顿饭我请。” 木叶一点都不羞愧:“我本来就没带钱。” 阿刀对于木叶的胡搅蛮缠早就习惯,只能抱臂闷闷抽一口烟,在云里雾里的景象中装深沉。 阿刀道:“保存着记忆才能一直寻找,即使漫无目的,但是能依靠着记忆中的轨迹去探寻,也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他忽然间的心情吐露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因为这真不像是平日里那个看破红尘的阿刀。不过很快,他似乎发现自己失态了,急忙哈哈一笑用来掩饰方才的尴尬:“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感慨啊。” “所言极是。”木叶也搭了一句,却不知道是回答哪句的答案。 没隔多久,又来了一位,不,是一群客人。 他们里里外外簇拥着一名香肩裸|露的妙龄少女,阴面而来就是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急促的人来来往往占着便宜,还险些撞到我,要不是木叶急忙把我半带入怀里,隔开这面人墙。 “都是些什么家伙?还醉的不轻。”木叶面露鄙夷之色,急忙拉着我往左面的桌台挪去。 阿刀忙着招呼客人:“艳小姐,今天也是酱油拌饭加米酒吗?” 那名少女这才用兰花指轻推开人墙,她顺了顺长发,慵懒地半趴在桌面上,轻声回答:“阿刀,他们真是太讨厌了。我都下班了还要跟着我呢,我呀,还是最喜欢你了。” 阿刀完全无视了诱惑,淡定道:“好的,那就老规矩酱油拌饭,米酒我热好了再端给你。” 说完,阿刀就逃之夭夭了。 我心想:这艳小姐是何许人?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单看她身旁里里外外对她献媚的人便知,呃,估计是红灯区的职业吧?可是她又说自己喜欢阿刀,既然喜欢一个人,也能和这么多人纠缠不清的吗? 木叶目不转睛盯着那名少女的一举一动,我怀疑他也是对那女人有兴趣。 于是朝他玩味一笑:“原来木叶大人好的这口啊?” 木叶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明明我最喜欢你了。”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急忙灌了口绿茶压压惊。 我道:“这位小姐好像人气很高。” “她可是大人物呢。”木叶眼里流露出一丝光芒,我怀疑他又看破了什么天机,反正这方面他一直比我有天赋一些,从小庙会猜灯谜也都是他打头阵我吃糖。 我问:“你怎么又知道了?” “因为你傻傻的啊。”木叶靠近我后颈,忽的嗅了嗅,皱起眉头。 我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狐狸的味道。”他有些焦虑,反而靠的更近了。   ☆、第12章 【轮回-2】 “你就是阿渡呀?”那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逼到我的身侧,就这么居高临下望着我,虽然脸上还挂着迷惑众生的笑容,但她的眼底尽是打量以及冷淡,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为什么,物里能容下你这种东西呢?”她似乎在朝我发问,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木叶挡在我们之间,不许她太接近,那股若即若离的香味还残存,并未被满屋的饭菜香给遮挡住。 “你们吵死了!”艳小姐忽然发怒,对那些喝得烂醉的中年大叔们道:“快滚,不然明天就别想看见我了。” “啊?!” “艳小姐,这……” 众人对视几眼,这才用残存的理智迫使自己离开,似乎很害怕她真的遵循这样的‘近乎残忍’的承诺。 仅仅五分钟,原本满满一屋子的的醉汉,就都恋恋不舍离开了。一时间,四周又回归了沉寂。 艳小姐将挂下的吊带衫又拉紧了一点,白皙的肌肤在轻|薄的雪纺纱里若隐若现,她一手撑头,另一手端着酒杯小口抿着,好半会儿才开口发话:“可真是烦人呀。” 阿刀打破了这等烦闷的气氛,端上浇好酱油的黄油饭以及滚烫的米酒。 他不经意接话道:“每天忙碌工作,不也是很充实吗?” “可我啊,好久没有再看到了。”艳小姐近似撒娇一样朝阿刀抛媚眼。 阿刀答:“昙花一现吗?如果有心,一定会再次看到的。” 我不免好奇起来,到底是想看到什么呢? 艳小姐忽然望向我,微微一笑:“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啊,可是会读心术的哦!”她又转过头,手指抵着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抚着,似乎还在苦恼。 我问:“那到底是什么呢?” 她语速缓慢:“我记不清了,可总想着记起来。似乎是漫天繁星的样子,总觉得,还能察觉到什么温暖,还有一个人。但是,想不起来那个人的模样,总觉得拥有他就拥有了全部,一定还能再次相遇的样子。呐,当然那个人也可能早就死了哦。” 艳小姐扭头朝我浅笑,满满的甜蜜。 “其实啊,无论如何还是想再看一次那样的场景。” 木叶道:“是狐困吧?艳鬼大人。” 艳小姐并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而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没料到阿渡家的木叶,也懂狐困啊?” “有听说过。” 狐困所指狐狸变成人形之时,必须经过的类似星河一样的迷惑之境,若是不能安然渡过,就会被星河吞噬入内,成为千万颗星火中的一枚,物间称之为困,也譬如猫困,鸟困,诸如此类。 然而,明明是一人的困,为何还会出现其他人的景象? 我道:“是你的错觉吧?怎么可能会出现其他人?” 艳小姐反驳:“我很肯定!” 木叶端详着自己手间的酒盏,故弄玄虚:“我倒是听闻过狐火。” “哦?愿闻其详。”艳小姐答。 “相传狐火是由狐尾发出一团火,是一种障眼法,若是晚上有人看见狐火就很容易走失或者迷路,遗失东西,甚至变成狐狸。但,狐火对于人来说是诱导,对于狐狸来说,却是引路的说法。” 艳小姐敛起笑容,若有所思。 木叶继续补充道:“若是坠入狐困之中,很容易迷失,相反,若是有人以身化作狐火,为其引路,反倒能让坠入狐困之人脱险,但是那个人可能就永远停驻于狐困之中,化作万千星火中的一枚。” 艳小姐道:“我想再入狐困之中,见那人一面。” 木叶道:“既然已经出来了,又何必再进去?他以身换你新生,你不应该辜负他的心意。” 她抿唇,似乎记起了一些,久久未曾开口。 我心想:看来她是被狐困剥夺了记忆,以至于连谁救了她的命都不知道了。 相反,那份珍惜她的心情,反倒是很难能可贵的吧? 倒像是一盏长明的灯火,深渊中不灭的灯塔,岁月静止,山河变迁,还能长长久久,以珍爱的心情所守护着,那些最重要的事物。 等我们喝完了第二杯茶,艳小姐就离开了,背影有点失魂落魄,倒和刚才那样嚣张跋扈有些格格不入。 阿刀掐了烟头,小声道:“又一个寻找记忆的人。” 我阴阳怪气回答:“老说别人寻找记忆,阿刀你也不也是吗?” 木叶道:“他可不是寻不了记忆,而且自己不去寻吧。” 我发表评论:“好古怪啊。” 至于阿刀,我说过了,他叫轮回,也是这家店的老板。甚至从旧时开始,这家店就一直开到至今。只不过每隔一段时间,有关于这间店的记忆就会从人们的脑海里剥离,以至于大家都会重新去认识这里,大概的概念就是:这是一间新开起来的店,之前倒是从没有来过。 不过这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人们不也是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自己所经历过的事物吗? 然而,维持着漫长的记忆,也是很痛苦的事情吧?那些所悲伤的事不能遗忘,那些所欢喜的事,却又短暂。 阿刀就是铭记着一切事物的人,像是一部摄像机一样,记载着那些至关重要抑或微不足道的,所经历过的岁月。 即为,轮回。 对于阿刀本身来说,他记载了记忆,是以为永恒。 对于他人来说,阿刀记载了记忆,见证着更替变迁,是以为轮回。 所以说啊,那些一次又一次经历了轮回,得到新生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不比阿刀这样长生不老的人幸福呢? 但是,在阿刀成为轮回之前,他也是拥有过属于自己的记忆的吧? 我认真问:“阿刀,你以前的记忆是什么?” 阿刀被我眼里真挚的光所震慑,迟疑两秒,才回避了我的目光。 他侧头钻进帘里捣鼓,大声喊:“阿,阿渡,你要吃土豆炖肉吗?” 我才没有那么好糊弄,不甘心喊:“喂!你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样的?” “啊?风太大,我有些听不清,等我弄好土豆炖肉!”他故意喊得很大声,明明和我只隔了两米的距离,而且门窗紧闭,哪有风? 木门发出哗啦的推拉声,有客人进来,发出轻微的脚步声,看来是对方刻意放慢脚步,为表示礼貌。 “打扰了。”女孩微微低了一下头,礼貌笑着。 这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穿着一身白色呢绒大衣,长发微微蜷曲,拢在耳后,灯光下,她浑身都像是笼罩了一圈毛绒绒的金边。这样的装束显得这个年纪的少女,既青春又靓丽。 “青春啊。”我不禁感慨。 木叶斜睥我一眼:“你才刚成年的。” 我恼羞成怒瞪他,这个专门拆台的家伙。 “阿刀在吗?”她望着我们,咯咯笑起来,充满了朝气。 “嗯,我在,今天还是饭团吧?”阿刀这次倒是十分及时从里头走出来,端上已经准备好的海苔饭团加一杯啤酒。 我心想:偏心,原来把其他人的喜好记得这么牢,一早就准备好了。 他慢悠悠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今天毕业了吧?祝贺你毕业,千,不,小秋。” 小秋并没有在意阿刀之前停顿了的字眼,反倒是眯起眼睛,笑的更甜:“啊呀,你们不知道,阿刀以前啊就老是把我喊成千田小姐!明明她应该会比我成熟很多嘛,哟哟,难不成阿刀看起来三十多岁,找的还是我这样的二十岁大学生吗?哈哈,你脸红什么呀!” 阿刀急忙挡住脸,假装咳嗽一声,灌了一口啤酒。 我饶有兴趣看小秋调侃阿刀,真是郎才女貌啊。看来阿刀对她有兴趣,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过这千田小姐又是何许人呢? 小秋豪爽地喝了一大口:“唔!阿刀,平时都承蒙你的照顾,如今我终于毕业了,可少不了你的功劳。” 她忽然弯下腰,低头朝向阿刀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关照。” 阿刀温柔笑笑,那股柔情都要从眼底溢出来了。 我不禁感慨:真是思|春的老男人。 “呐,不过今天,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小秋假装神秘,轻拉开门,对着外头虚晃两下手臂喊:“进来吧!” 那个人才从漆黑的外头蹑手蹑脚走进来,朝我们打招呼:“初次见面,我叫阿力,现在医院实习,是小秋的,小秋的……” “是我的男朋友啦!” 这个害羞的大男孩这才鼓足勇气把话说完:“是的,我是小秋的男朋友,小秋平时承蒙大家照顾了。” “啪。” 忽然传来重重的一声,原来是阿刀不小心把手里的酒杯砸在了地上。他赶紧弯下腰,手忙脚乱收拾,把整个身子都埋在了柜台里边,瞧不清动静。看得人提心吊胆,生怕他被割伤。 “啊!”果不其然,阿刀的虎口处被划开了一大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掌清晰的纹路滴落在地,他盯着自己的伤口,目光呆滞,竟一时间有些出神。 我忍不住开口提醒:“阿刀?” “嗯?啊!疼……”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从柜子里拿来了纱布清理伤口。 小秋担心询问他:“阿刀你没事吧?” 阿刀抬头望她一眼,眸光暗了下来,低声道:“没事。” 我暗暗思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阿刀暗恋小秋无果,所以看见她找了男朋友,一时间悲痛欲绝? 我不免有些同情起他。 小秋抱怨:“明明都是中年大叔了,怎么还是那么莽撞?” 阿刀微笑,嘴角却带着一丝苦涩:“啊呀,真是恭喜你了,小秋也终于成为大人了。” 隔了两秒,他又低声呢喃了一句:“我爱你啊,千田。” 似乎除了我以外,都没有人注意到阿刀这样伤情的语句。 我叹了口气,似乎能够体会到他的无奈以及辛酸。 没过多久,那个元气满满的小秋就和男友一同离开了小店,临走时还打包了一份饭团。 而阿刀又点上了一支烟,闭眼闷闷抽着,眼角还有一点水光。   ☆、第13章 【轮回-番外】 我原名叫阿刀,是住在这个乡村里的人。 千田是我的邻居,是一位爱好做菜的女孩。但是喜爱并不代表有天赋,相反,她就是毫无天赋的代表。 “阿刀,那,那个,你知道酒酿圆子该倒什么酒吗?”她又是这样紧张,生怕让我讨厌。 明明已经指导过她,我也只能这样不耐其烦,一遍一遍教导她。 “是用酒酿而不是酒啦,笨蛋!” “你这样,以后可怎么会有人要娶你?” “不不,别说娶了,就连养活你自己,都是很困难的事情吧?” 我喜欢用温柔的语气挖苦她,她也常常会委屈着回答:“可,可我还是想尝试。” 我被她这般锲而不舍学做菜给打动了,于是问她:“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还记得,那是个冬天,窗未合严实,像是绒毛一样的雪粒飘入屋内。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略显干裂的脸颊上泛起一缕红晕。 她小声说:“因为,因为我想让阿刀喜欢上我啊。” 就在那个冬天,总觉得心里有明艳的花绽开了,可明明是腊月严寒,春天都还未曾到来。 我想,我是爱上千田了。 之后,我和千田一同生活,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 然后一同苍老,却没能够一同死去。 当我意识到那个笨手笨脚的千田已经死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是我第一次真切感觉到恐惧,明明前一秒还有自己思绪,心跳,温暖的人,现在一动不动,再也不能够发出声音,睁开眼睛。 她是真真切切步入漫长的沉眠,而我还活着,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再也没有千田的地方。 我害怕之后没有千田的那些日子,所以离开了乡村,开了一家深夜的食肆。 因为只有夜晚,才能够避开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才能让我少一些痛楚。 一日,两日。 一日,又一日。 在我以为,这次真的能隐藏心底所有伤痛之时,我又看到了千田。 可她不叫千田,她叫小秋。 长得一模一样,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是转世吧?或者真的只是有如此相像的人。 即使会心疼,会悸动,可她啊,毕竟不是千田。 千田早就在那个夜晚死去了,我不过是,借助她的模样来思念千田吧? 我记得那天对我表白心迹的千田,而自己却没能够好好回应过她。那一时未来得及回答的话啊,如果还能有机会再遇见。 还是想告诉她一声:我爱你啊,千田。   ☆、第14章 【白泽-1】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家伙,快放老朽下来!” “啊呀,这是做什么啊,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那,那看在阿渡的面子上,快放老朽下来啊!” 木叶徒手抓住这家伙的小粗腿来回晃荡,我有些汗颜,却不想打扰木叶难得的雅兴,毕竟这家伙,太烦人。 “阿渡,你们要尊重神明啊!怎么可以,如此无礼!”那家伙奶声奶气朝我诉苦,明明都是一大把年纪的家伙了。 我面无表情答:“没有三两天,木叶是不会玩够的。” 那身穿红色肚兜的胖婴儿哇呀一声惨叫,晕厥过去。 我用手掌遮住半张脸,表示这家伙真丢物的脸。它唤作子泣爷爷,旧时是深山里的神明,也算是山神。据说没人见过它的真身,但是传说它喜欢变成穿红色肚兜的婴儿藏匿在枝叶茂密的树下哭泣,如果有路人或者樵夫受他欺骗,因为心软而抱起它,那它就会紧紧抓住那个人不放,比牛皮糖还要糟糕。而且会变得越来越重,最后连性命都会被夺走。 沿袭至今,还有一些神社塑子泣爷爷的神像用来供奉。估计它把木叶当成深山里隐居的人,一时心痒就想恶作剧,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对于木叶这种毫无同情心的人,子泣爷爷也就只有被玩弄的份吧?谁叫木叶还有一项本领,是分辨好人以及坏人。 虽然他从我三岁起就常常告诫我: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是坏人,来,小阿渡,到我怀里来。 唔,现在想起来,总觉得他居心不良。 我钻进屋内翻开《百物语》,执笔小心记录下:子泣爷爷——从未见过其真身,我猜测应该是小老人的模样,身着红色肚兜。性贪玩,善物。现发现,只要不同情它,就能免于祸事。 天色渐晚,木叶早已将子泣赶出庭院。他自顾自摸到后院的储物室内打开地窖里的尘封已久的高粱酒,为了庆贺今日是冬至。 素有:“冬至到,吃水饺。”的民俗,寓意为驱除寒冷。据说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发现的,是旧时用土圭观日所拟定的。 俗称:“冬至大如年。”不止是我们有一些特定的民俗用来庆贺冬至,甚至在物里,也一直沿袭着冬至拜访亲朋好友的习俗,这点倒是和人看重思念的情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然,妖怪其实并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 说起冬至,又不得不谈到一些轶事趣闻了。传说很久以前,妖怪是没有过冬至的习惯的,那时候连冬至,他们都称其为冬到,意为:冬天快到了,又轮了一年。 但冬到毕竟是个节日,就有一些小妖怪成群结队给山神送礼,当天晚上大家欢聚一堂,喝酒聊天,据说酒意正酣,就有小妖拍马屁道:“山神大人,您是伯夷山最尊贵的神明了。” 大家一同附和,你一言我一句,简直要把山神捧到天上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赐两个字给你们带回去,好彰显我山神之威。哈哈哈。”虽然我怀疑这就是子泣爷爷,也就只有他能二到这种程度。 但是正当醉醺醺的山神提笔要写,它这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大字不识一个,却又不敢在小妖怪面前丢脸,只能草草写下:冬至。 因为‘到’字的另外一半,山神大人并不会写。 “这一定,一定是冬到二字吧?”小妖怪们欢呼雀跃,气氛更加热烈。 “正是正是,今后你们就把冬到当作一个节日来好好庆祝吧!”山神见没人拆穿,又沾沾自喜起来。 于是冬至就这么被传承了下来,下属拜谒上司也被巧妙转变成了访亲友的习俗。不过据说,冬至的念法,还是后来某个误入深山的书生告诉它们的。 所以说啊,没有文化就一定要少说话,不然丢的可是全部物的脸面。 木叶已经擅自把封纸揭开了,一股浓郁的酒香被凉风吹袭,迎面扑来,似是还有些湿濡,粘稠的酒气沾了满身,倒像是刚从酒缸里爬出来。 酒面上还悬浮着一层亮莹莹的事物,我惊讶得喊了一声。 “这是什么,有东西漏进去了吗?” 木叶抚了抚下巴:“我猜是高粱所变的化光吧?” 我疑惑道:“这又是些什么?” 木叶朝酒缸里放入一把木质的酒捞,少少舀上了半罐品尝。 他笑道:“今年的酒真是不错,这化光啊,是比较有趣的东西。传说真正爱酒之人,连制酒的高粱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种植的,他们觉得,即使高粱被做成了酒,也会不住生长,因为有酒神的庇佑,运气好的话,化作酒也会发光和成长,以至于悬浮着这些星火一样的东西。” 他稍微停顿一下,补充:“实际上,这是一种弱小的物,唤作酒灵。酒灵并无自己的意识,只会在酒面上漂浮,实际啊,是在偷喝美酒呢。甚至有人以此来评判酒水的优劣,毕竟这是种嘴刁的小家伙。” 我心觉有趣,也不把酒灵打捞出来,任它们品尝。但这些家伙很精明,等到酒捞一放入就纷纷退开,倒也不怕误食了它们。 木叶像是从前一样,捧着酒瓮,头上戴着斗笠,领我出门。当然,按照我们的习惯,此时也得去拜访好友。不过嘛,这位好友有些特殊,只需找块空旷之处,打开酒盖,他便会闻香而来,呃,狗一样。 “谁骂我狗?!”未见人影先闻声。 我和木叶站在河边面面相觑,呃,我刚才就说过了,这位好友比较特殊,而且能通万物,读人心。 月色如辉,草浪连绵。 木叶端坐在柔软的长草之上,揭开盖子,一阵酒香被劲风打乱,四散在周围,引得那些黑暗深处的物虎视眈眈,也想来分一杯羹。 “我看谁敢抢我的酒!”那声音又隔山而至,吓退了那些妄想喝酒的妖怪们。 忽的,河面上腾起一团雾霭,苍白柔和,缓缓浮现出人影。是名手执纸扇,穿金纹白袍,腰系艳丽红绳的贵公子,他眉目被白气遮了几乎一半,但我依稀能分辨出,他乃白泽。 这就是今日我要和木叶一同访的好友,善物白泽。 据说在旧时,这是昆仑山上的神兽,通体雪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很少出没,有圣人治理天下才奉书而至。譬如从前黄帝巡游东海,偶遇白泽,问他:你知晓世上有多少种妖物吗? 白泽懒得搭理他道:你问我便说? 当然,黄帝也非常知晓如何逼供,于是威胁道:若是不说,我有千军万马,一人一笔能将你浑身染黑,哟,黑狗可丑了哦。 于是白泽被吓退,服气之,遂作鬼神图鉴,名为《白泽精怪图》。 当然,这是我道听途说的版本,具体如何,白泽至今也不肯讲。但是实际上,白泽是这块山头的大王,所以这方圆百里的部下叫什么名,他自然都是知晓的。 “木叶今年带来的酒,莫不是酒灵也痴迷上的,百年难得一见的化酒?”白泽一抛他先前清高冷艳的形象,两眼放光舀酒喝。 没错,这货就是个酒鬼,而且痴迷于木叶的制酒技术。以至于威胁我们,若是每年冬至不奉上好酒来,他就召集部下去给我们添乱…… 白泽大大,你知道你自己如此歹毒吗? 我道:“作为交换,你得给我们讲故事。” 白泽赖在地上,酒意正酣,脸颊被酒熏得泛红。他眯起眼睛道:“啊,那就说一个前几日我拜访竹姬的事情。” 木叶喝了口酒,吐出一口白气:“哦?愿闻其详。” “大概就在一个星期以前,我按照往常一样去拜访竹姬。” 我打断他的话:“我听说你和竹姬关系并不好,难不成私底下其实是交好的?” 白泽恼羞成怒:“好吧,我承认我是垂涎她的美色,单方面去拜访,都是我一厢情愿行了吧?” 他哼了一声,继续道:“当时我站在竹林外唤了一声,没敢进去,因为擅自进去一定会被乱棍打出来。结果竹姬一反常态,居然邀请我进去喝酒,我心想,没准追她这么久,还是被我的一片痴心给征服了,正兴高采烈进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听的入神,不满他突然的停顿。 白泽继续道:“结果正巧撞上她泡在小潭里洗澡,我心想现在这妖之间谈情说爱都如此开放了?结果又给她乱棍打了出来。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发现躲在竹林的呼子,肯定是它干的好事,于是我把它打了一顿。” 我听得有些无语,沉默了片刻。 呼子是个单眼单脚的小妖怪,总是穿一身大大的蓑衣,据说生性害羞,若是被人发现,就会慌里慌张用瘦弱的小脚彆扭地跳走。而且喜欢对回音恶作剧,传说如果在山中出现没有回音或者传来不同回音的情况,就是它在作祟。看来当时是它在假扮竹姬回话,从而误导了白泽,使他惨遭殴打。 我安慰他:“没关系,只要你……坚持,就一定能得到竹姬小姐的芳心。” 白泽不为所动:“但是,我在昨天已经暗恋上月姬了呀。” 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   ☆、第15章 【白泽-2】 木叶又大口饮下两碗酒,他面色潮红,隔着半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发出的热气,像是燃烧后起的烟雾一般,怪异地从躯体里面散发出来。 他喝酒一向如此,看起来好像后劲很大,但一点都不会醉,那双眼又清澈又明亮,直勾勾望向我。 “怎,怎么了?”我有点奇怪。 木叶一喝酒,性格就会变得非常温柔,他轻轻笑了笑,摇摇头。接着又板着脸看白泽道:“那月姬是何许人?” 白泽脸色黑了黑,抱怨道:“啊,真是差别待遇,你偏偏和我说话就是这张死人脸,吓都吓死了!” 看起来就好像白泽超会撒娇,是猫系的少年。 白泽笑得像朵向日葵,除了黄还是黄:“这个月姬啊,可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哦!” 我对他这种‘故事还没说包袱就甩了三个’的习惯十分鄙夷,白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拖拖拉拉。 白泽又喝了一大碗酒才心满意足继续:“当时啊,我正在去妖市的一间酒馆喝酒,你们不知道,那间新开的店可不止是酒好喝,连什么火锅啊小吃,都是一绝的,当然嘛,我的目的就是先喝美酒!” 我皱眉问:“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我就看到一位穿着黑袍的小姐,虽然看不清眉目,但是体态婀娜,我对她几乎就是一见钟情!”白泽犹豫一下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发现她长得不好看,我就马上移情别恋。” 每次听白泽说这些桃色趣闻都得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因为这货太容易喜新厌旧。 木叶眼睛亮了亮,自言自语道:“哦?黑袍小姐?有趣有趣。” 白泽懒洋洋躺在草堆上,慵懒道:“我当时正想该如何近小姐的身,却没料到,她就这么一招手,叫我过去和她一起喝酒呢。” 木叶道:“这位小姐可是手臂两侧的外袍皆有一只眼睛的图案?而且胸口的绘有一张赤目獠牙的虎面?” “你怎么知道?” 木叶打了个哑谜:“继续说吧。” 白泽有些不甘心木叶竟比他早些认识美人,只能哼了一声,不满道:“然后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那声音嫩得像孩童一样,娇滴滴就这么告诉我,她叫月姬。我猜测,说不准是月光化作的妖怪,怪不得长得如此妖艳!然后嘛,她就和我谈天说地,论及美食。” 我问:“都谈了什么美食?” 白泽对美食毫无兴趣,只能断断续续说:“就什么……狗肉火锅?鱼肉火锅?我对那些吃的没什么兴趣,倒是她后来又开玩笑问了一句,如果拿我做一道白泽火锅,定然美味异常!你们说,这是要约我的意思吗?难不成这是共沐爱河的暗示?” 我沉默了片刻,总觉得这个月姬有些不对劲啊。 木叶捧腹大笑,也不知道打了什么名堂,笑过之后,才道:“她是不是还约你几天以后再见一次面?” 白泽诧异:“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好像也明白过来,无语道:“蠢货白泽,那是饕餮啊!” 白泽震惊:“什么?那么貌美如花居然是饕餮?!” 饕餮在旧时乃是传说中龙的第五子,其形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当然,这是以前的说法,据最近了解,这是一种嗜吃如命的物,但是嘴刁得很,只吃那些看似鲜美的东西。最近物里老是流传有关于她的可怕消息,估计她这么接近白泽,是把他当成一只肥美鲜嫩的白狗,满脑子就只有白泽火锅了。 我道:“重点不在这里吧?那饕餮是要吃了你呀,小心被人涮火锅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泽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估计他每天每夜被各式各样的美人抛弃,幼小的心灵一定饱受创伤。 我叹口气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他有点纠结:“好像有吧?前几日去了一次妖市的夜店找骨女,她还要我下次再去。”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皆不作声。 喂,这完全不算吧?既然是客人,哪有不招呼他下次再来的道理啊! 我若有所思道:“说起来骨女为什么会去夜店工作呢?” 白泽道:“哎呀,我怎么会知道嘛,但是骨女长得还真是漂亮呀,怪不得是店里的头牌呢,光是聊一个小时的天就花了我不少宝贝交换,但是为了美人嘛,都值得啦。” 木叶似笑非笑:“哦?既然如此,想必你一定见到店老板了吧?” 白泽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忽然神色大变,大声喊道:“啊呀,你快闭嘴,我一定也不想提到那个变|态。” 我开玩笑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才会让白泽大人如此害怕?” 白泽又急忙站起来反驳我:“都说了没有害怕!那是个变|态啊,变|态啊!” 夜风拂来,吹散了方才尚且浓郁的酒味,隐匿在草丛中的萤火这才悄悄然飞出,掠过如镜般明澈的湖面。 白泽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草堆上,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不耐烦拨着茂密的枯草。 他嘟囔道:“啊,那个,那个老板一定是个同性|恋。” 木叶又不经意插嘴道:“据说老板是个颠倒众生的美人呢,好多客人都慕名而来,听说骨女混进夜店,也是为了偷窥老板呢。” 白泽炸毛:“什么?!我最爱的骨女居然是为了别的男人在忍辱负重?绝对不能原谅,这个人|渣。” 我吐槽:“你确定说的不是你自己吗?” 白泽道:“总之当时我正在和骨女美人喝酒聊天,美人还答应要给我脱衣服散散热,呵呵呵呵呵。” 我吐槽:“你确定不是自己装热吗?” 白泽炸毛:“过程一点都不重要好吗?” 他眯起眼睛,一脸享受样回忆:“总之正当我想好好醉倒在美人乡的时候,就有一只恶魔推开了包厢门,我和我家小骨女的羞|耻事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眼前了。” 我吐槽:“首先那是老板吧?其次,骨女不见得就乐意和你做那些事。” 白泽炸毛:“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吧?重点是,那家伙居然在紧要关头打算赶我出夜店。” “为什么?”我道。 “因为聊天时间到了……我当然得反抗啊,他居然说:‘如果要拖延时间,就让我来陪你聊吧,免费哟。’还没等我反抗,他就把我绑在沙发上了……” 白泽像是想起什么耻|辱的事情,嘴角抽了一抽,脸色发黑。 木叶若有所思道:“听说那个老板可是个厉害的家伙,还是稻荷大神的辅佐官,上次那只猫,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木叶补充:“据调查,项圈封印就是他闹着玩给稻荷大人上的,被发现的时候,他就只说了一句‘是不是项圈的颜色,大人您不太喜欢?’于是稻荷大人就再也没敢审讯他了,要真说起来,掌管食物收成原本是稻荷大人的职责,现在也全权交付给了那位老板呢。” 我感慨:“可真是个腹黑的家伙。” 白泽脸色铁青,仿佛更加害怕了。 我逼问:“那位老板,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白泽顾左右而言其他:“这酒味道真是不错啊哈哈,比那家夜店的强多了。” 木叶道:“哦,那家夜店也是我酿的酒,老板和我关系匪浅,算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了。” 白泽一口酒喷了出来,满脸震惊。 我问:“要么就说,要么我们就自己去问。” 白泽好像能想象到什么可怕的结果,只能硬着脖子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把我捆住之后,就好像要对我上下其手,我当然不从,于是挣脱了绳子就逃跑了。” “就这么简单?” 他咽了咽口水:“当然不是,之后他就经常会出现在我面前,譬如这样,譬如那样巴拉巴拉巴拉。” 此处白泽表达能力有限,我尚且做个简易的小话本方便理解。 某年某月某日天晴,白泽在家门口晒太阳。 不知从哪蹦出老板一只,他提着几条新鲜的黄鱼和白泽说:“哟,白泽,好巧啊,这里能遇到你,我有两条黄鱼,你要吃还是不吃?” 白泽腹诽:这明明就是我家门口吧。 于是白泽无视了那只老板。 某年某月某日天晴的下午,白泽在家门口晾衣服。 不知从哪蹦出老板一只,他提着一缸酒和白泽说:“哟,白泽,又路过这里了,好巧,我有一缸酒,你要喝还是不喝?” 白泽无奈:虽然你是刻意经过我家门口,但是有酒,那就免为其难…… 于是白泽和老板迅速喝完了一缸酒,在老板想和白泽聊天之前,白泽跑了。 某年某月某日天晴的晚上,白泽在家里呼呼大睡。 不知从哪蹦出老板一只,他爬到白泽家的窗台上戳白泽的包子脸。 他惊动了白泽,之后说:“大晚上要和我一起去看星星吗?” “不要。”这是白泽和老板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然后老板被打飞,变成一颗星。 某年某月某日天多云,白泽外出,回家就发现一封拜访信,落笔:老板。 诸如此类,巴拉巴拉巴拉。 木叶道:“据说这位老板在幼年时期遭遇过狼的袭击,反而是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雪白色大狗给救了,得以逃生。” 白泽惊讶:“说起来,我从前倒是有一次喝的烂醉从山头滚下来,碰巧压晕过一只饿狼。” 我嘲讽道:“啊,可喜可贺,这正是老板的报恩呢。” 白泽冷汗直冒:“你是说,他没报完恩就不走了?你是说,他之后会赖上我了?”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一同点点头。 此时此刻,对面山头遥遥传来一声呼唤:“哟,白泽,好巧,我又在对面山头看见你了,稍等片刻,我马上来!” 白泽喝完了酒瓮里剩下的一缸酒,躺在地上装死。 我和木叶起身打道回府,心里想的却是:白泽的恋爱果然非常失败。   ☆、第16章 【腊月小年-1】 从腊月二十三起,木叶就忙里忙外,为了过好春节。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节,按照我们的习惯就要开始‘忙年’——打扫屋子,洗头沐浴,准备一些列年节器具,为的就是过个好年,寓意:辞旧迎新。 当然,‘物’也有过春节的习惯,不过和我们不同,它们辨识过年仅仅靠:粮食都找不到了,整个山林都是白皑皑的雪,哪里的妖怪又偷偷住到暖和的人类家中了,真是没有出息等等。 自古以来,妖怪就和人的生活密不可分。特别是过年,针对外面单调的银白世界,反而会有妖怪突破两个世界的界限,隐居在人类的身边,都有点像是大雁南飞,动物冬眠等等,总而言之,都是要逃过‘年神’的魔爪啊。结论就是,人们一心盼望的春节,对于妖怪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到年神,我倒是得介绍一下,虽然说这只是妖怪们面对腊月严寒的恐惧所幻化的一种传说,但是总有几个添堵的要证明自己确实见过,而且说得绘声绘色:是一个浑身雪白的大家伙,像是雪球啊,有胡子,肯定会有一张隐藏在厚厚积雪里面的大嘴,专门是用来吐出这些鹅毛大雪的,可怕极了。 虽然那个目击者最后的结论就是:不行,我得躲到人类的屋子里取取暖,咄!我这是战略性撤退,哪里是因为怕冷,你可不知道在深山老林里遇到那种妖怪有多可怕! 木叶把这个所谓的纪实事件称之为——妖怪们堕落的又一新借口。 唔,那我姑且再介绍一番那位神秘的年神大人吧。据说这是一种远古的妖怪,只在冬季出现,所有的雪都是它吐出来的,妖怪们由于敬畏它,就称之为神明大人,典型的欺软怕硬。据说每到春节,就是年神大人的生日,所以妖怪们也会找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物品或者吃食用来供奉年神大人,实际上它们是恶毒地诅咒年神,希望它今后都不要出现了。所以说,缺乏科学知识,不了解雪形成的妖怪们,也是迷信得可怕。 接下来我们就采访一下,那些弱懦的妖怪们住在人类屋子里,又发生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采访者一号: 我问:“为什么今年这么早就搬进了人类的家中?” 酒灵躲躲闪闪,不想直面回答我的问题,它吞吞吐吐回答:“因为,因为今年的春节特别冷!” 我怀疑道:“是真的吗?” 酒灵身上的光辉都微弱了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它说:“好吧,我承认是因为小年节开始,他们就会拿出开封的好酒御寒,再,再晚些可就喝不到了!” 我无语,果然是一群喜欢撒谎的家伙啊! 采访者二号: 我问:“老板,你为什么又这么早搬入了白泽的家中,他家明明不暖吧!” 老板半睡半醒回答:“春节不就是白泽故乡起源的吗,我猜测他可能知道更多御寒的办法,毕竟,我这么怕冷。” 他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我甚是无语:“喂,明明你的夜店更加暖和,而且还有上等的好酒。” 老板一点也不想配合我的提问,他打了一个哈欠,又钻入白泽家的被窝中。 我无语,果然是一群喜欢占便宜的家伙啊! 采访者三号: 我问:“阿刀,你这里怎么这么多奇怪的家伙?” 阿刀端出几盘酒蒸蛤蜊,心不在焉道:“因为它们说会付我很多钱,只要我能做出好吃的就行了。” 我瞥向那一群酒意正酣的家伙,无奈道:“可别被它们吃霸王餐了,要狠狠宰它们一顿!” 阿刀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没错,我早有打算。” 我沉默,果然是一群好吃懒做的家伙啊! 情况大体一致,所以说啊,妖怪的时代也在发生变化,从过去的惧怕春节,变成了现在的享受。虽然它们还是死鸭子嘴硬,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因为贪恋卑微的人所创造出的有趣事物。 当然,你以为我们家里就没有这种情况吗?太天真了,这些妖怪几乎是无孔不入啊,全都渴望尝上木叶酿的一手好酒,虽然在我和木叶的守护之下,已经没有奇怪的家伙妄想入内了,除了……我身侧这个特殊的客人——鬼混老。 “啊呀,我可知道你在心里打小报告哦!”怪老头不满嘟囔着,却怎么也不肯放下手里抱着的那个衣柜。 我被他搞的非常烦躁:“你为什么就缠着我们家?” “木叶的酒哪里是随便就能喝到的?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进来!我可是尊贵的客人,还不好酒好菜端上来!”他朝我吹胡子瞪眼,还真把自己当作厉害的大人物了。 在此,我警告各位,任何一个月底的夜晚,对于来访的陌生人,最好当心一些!特别是那种衣着光鲜,有着高贵面孔的老伯来访,而且要求进去你家里的,一定一定要阻止他。因为这家伙会一屁股坐在客厅里,再也不起身了!即使你怎么赶,他都一动不动,死皮赖脸待在家里,就是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妖怪。 不过据说,他以前还是某座山的老大,甚至有人为了美化他,还擅自加上了他是在三不五时得探访民情,明明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讨厌鬼呢! “你今年收到贺信了吗?”鬼混老见我不驱赶他,慢悠悠坐在地上,擅自喝起我刚泡的花茶。 我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回答:“还没有,我并没有太多朋友。” 他发出两声奸笑:“哦呵呵,原来如此啊,老朽可是收到了不少呢!” 鬼混老扯开外袍,从毛绒绒的袖囊里掏出好几叠崭新的信封陈列在桌上,边拆边道:“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得热情好客一些嘛,哪里要这么吝啬,咄!这都是些什么鬼……” 他神色大变,急急忙忙把拆开的信纸拢到怀里藏好。结果速度不够快,被我一把抢了过来。 我看了看信封上工整有力的字迹,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就勉强举一些所看到的内容吧: 山脚的神社看护者特别敬上新年祝福——请您老今后不要再来了,这是送给您的新年祝福。 隔壁村的杂货铺老板——要到您的联系方式可真是不容易啊,希望您今后不要光顾,您喜欢的金枪鱼罐头从昨日开始就禁止进货了,请放心离开,这是送给您的新年祝福。 伯夷山最尊贵高尚的山神大人——我和你才不是什么兄弟,所以不要擅自来我这混吃混喝,谢谢!送给你新年祝福。 诸如此类,我同情地看鬼混老一眼:果然是招人惦记的家伙! 但相比之下,从未收过新年贺信的我,反而有些可悲呢。 木叶似乎收拾好了里里外外,推门而入道:“阿渡,是你的贺信,信鸟刚送来的。” 我愣在原地,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木叶又一次提醒,才慌慌张张跑去拿信。 居然有人惦记着我吗?送贺信一直是妖怪间的春节传统,难道有哪些妖怪好友惦记着我吗? 我心急火燎撕开信纸,上面写着:阿渡,送给你一年四季都存在的星辰大海。 言下之意就是:即使没有及时送到问候,也可以看到星辰深海,随时随地能回忆起对方的心意。 我心里甜滋滋的,想看看是谁这么温柔,却发现这是一封匿名信! 我苦恼道:“这可怎么办?到底是谁呢?” 木叶心不在焉:“哦,这个,可能是你以前遇到过的,或者是身边就能经常看到的!” 我斩钉截铁:“肯定是阿刀,前几天才去拜访过他!” 木叶皱眉:“不太像他……” “一定是他啦,其他人好像没太大可能。” 木叶沉吟了一会儿,似是失望:“哦……” 我发现了木叶的不对劲,迟疑道:“怎么了?” 木叶眸光闪烁了一下,似欲语还休,别过脸道:“没事,今年也得提前一个星期去找年货。” 妖怪里面有‘筹备年货’的习俗,类似人们,每逢年过节会送礼或者筹备一些当下时令必备的特产或者小吃为了庆贺节日,特别是春节,还会去各地置办很多特色小吃或者年货存在家中,像是仓鼠囤粮一样,这也是一些妖怪为何要待在人类家中的原因了,我说过,绝大部分都好吃懒做。 而且现在是信息时代,不像从前那么盲目,还会存一些贡品祭拜深山老林里的妖怪,现在大家都饿的下来找年货了。 而妖怪里的‘找年货’和你们所想的可不一样,我们得花七天时间去各地妖市寻找合适的三宝,然后带回家中储藏,寓意是:供奉年神,祈求家族兴旺。 至于是哪三宝,还得先打个哑谜。 我忧心忡忡望了鬼混老一眼:“这家伙一个人在家里,你真的放心吗?” 鬼混老喝酒喝得不亦乐乎,醉醺醺道:“放心吧放心吧,老朽一定替你们看好家!”   ☆、第17章 【腊月小年-2】 木叶与我面面相觑,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拜托鬼混老不要放奇怪的东西进入家中。 我道:“首先要去哪里?” 木叶:“得先去租一个负重童子吧。” 负重童子,几乎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但是却有成千上万的人经历过它的骚扰。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在室内熟睡,就会有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探入,然后一屁股坐在人的被褥之上,直到被压得喘不过气惊醒,以为是做了一个以假乱真的噩梦,或者活生生被憋死。所以现世里才会出现那么多梦里猝死的事情,实则都是负重童子干的缺德事。 但负重童子不只是给别人增加重量,实际上它自己就能够背负许多东西呢,所以在现世混不了饭吃,就来妖市里打工,像是马匹一样被店老板租出去帮客人背负包裹,以苦力换钱,甚至有些还当上了快递。 不过适逢春节,租个负重童子可不便宜,木叶的钱可不多了。 “那我选一个便宜的吧。”木叶随我一同走到后山的神社里,对还在呼呼大睡的山神喊道。 没错,就连山神都干起来了商业,可以看出,现在神明在现世混得是有多差劲了。 “咄,不租不租,租给别人,我还能换取更多钱财呢!”山神躲在神社里继续偷懒,并不出来见客。 木叶无奈:“这坛化酒,就当我孝敬您老的。” “啊呀,何必这么客气。”山神两眼放光,急忙从神社里跑出去,怀抱着那坛酒,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酒坛,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我的负重童子呢?” 山神面露难色:“还剩下一个,但它虽然是负重能力最好的,却异常话多,木叶你确定要吗?” 木叶作揖:“时间不多了,将就用吧。” 没过多久,山神像是驱赶瘟神一样,从里头推出一个书童模样的家伙。 “什么?我又要负重?工钱呢?啊呀,死老头你真是讨厌,推推搡搡的,小心我晚上趁你睡觉压你身上哦!” 山神揉揉额头:“木叶,你快带走它吧!” 木叶淡定看了一眼,并没多话,牵起我往山路上走,身后尾随着不情不愿的负重童子。 “小姐,先生,你们走这么快是做什么,办年货,这次又该去哪呢?小姐,先生,你们倒是说说话嘛,我好无聊哦……”负重童子喋喋不休,倒像是出来游玩的,一点也没有正在工作的自觉。 木叶轻声说道:“本想着去别的地方,如果你再多话,就先去鬼府,虽然现在众鬼们生活富足,但被你压死,私心想报复的,肯定不在少数吧?” 负重童子吓得两眼浑圆,咽了咽口水。 我心里满足,负重童子果然‘深明大义’:如果去鬼府,一定会被撕碎的吧? 我嘲讽一句:“要记住顾客就是上帝哦,小家伙。” 于是它垂下脑袋,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呐,威胁纯真的妖怪,果然很好玩。 ——稀里哗啦。 不知是哪打乱了玻璃制品,好似脆了一地。 我像是狐狸一样,竖起耳朵聆听。 天色渐晚,枫叶一般红润清透的云朵交织在天尽头,,隐隐熨贴着昏暗天色,红灰交融,点缀着蔚蓝星辰。 蜿蜒漫长的山路似是没有尽头,黑洞洞的前路,还以为是次元裂缝。 木叶拉着我往里头踏,他面色从容,像是早已习惯一般。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这个地方,这是妖市,众多暗夜潜伏者聚集的地方。像是从前,都是木叶一个人去置办年货,我只要在家中吃木叶早已准备好的食物就行了。这两年不一样,像是家族规定一般,木叶上哪都带着我。 ——稀里哗啦。 我总算看清那声音的来源,是一辆在狭窄街巷里穿行的风铃车,木质车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风铃,密集着,缠绕着,琉璃色的玻璃口悬挂着无数黄铜铃铛,风吹过,玎玲作响。 “浑身似口挂虚空,不论东西南北风,一律为他说般若,叮叮咚咚叮叮咚。”拉车的人发出低迷碎语,这句是佛学里面的解说,要说奇怪的话,妖怪有大部分也信佛呢!可惜佛并不比妖怪来得真实,佛学只是一种信仰。 “老板,我要一串风音!”我高声大喊。 却不知从哪起,也有无数声音争先恐后上来抢夺,屋檐上,店铺里,天空中,甚至青石板下。 ‘风音’便是三宝之一,是一串比较特别的风铃,据说能够吓退年神,而且能分辨年神的脚步声,这可是一种寓意吉祥的好东西。 “老板,你怎么能卖给那个人呢!卖给我啊!我出好价钱!” “老板,我都这么辛苦找到你了,你可不能给那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咄,老板,你得给我啊,我可你三外甥的舅舅的小姨夫的爹!” 总之,每次抢年货都要变成这种‘攀亲戚,走后门’的古怪模样。 木叶翻找那些交付给负重童子的货品,找了很久才提出一坛酒来,他抱着酒装作很沉,踉踉跄跄走上前去。 老板扭头,原来是无脸男,他没有任何五官,模糊的一张肉色大饼脸,看起来甚是吓人。而且,他的声音是从肚子发出的,可想而知那肚脐眼的地方,就有一张狰狞的大嘴。流传古时候,无脸男就是专门吃小孩头颅的。 木叶道:“老板,这是我今年唯一酿出的一坛化酒,除了白泽,山神,就只有你有份了。” 老板发出粗犷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木叶大人果然守信,咦,这一次,小姑娘又变成这幅稚嫩模样了?” 他扭头盯着我,搞的我浑身不自在。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有其他模样吗? 木叶打断他的话,把酒搬上无脸男的板车上,又取过一副风铃给负重童子,估计这就是年货——风音。 “啊呀什么嘛,倒霉,又给人抢了先机!” “真是的,每次都走后面!” “能不能让我好好过个年啊,我可不想像那些没用的家伙一样躲在人类的家里。” 没等妖怪们抱怨完,老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那些妖怪们不注意,急匆匆逃走,原本愤愤不平的妖怪们见状,也没有心情冷嘲热讽,赶紧追上,生怕买不到年货一样。 要真说起来,木叶所酿的化酒也正是年货之一,但是木叶比较不好接触,以至于妖怪们只敢议论不敢肖想。 至于这风音,相传也有个有趣的说法:据说很久以前,在伯夷山上有个漂亮的女人叫做阿风,整日整夜坐在桥边哭泣,因为她心爱的人出轨了,结果日复一日,把眉毛鼻子眼睛都哭掉了,成了无脸女。碰巧这天,一个贩卖风铃的小贩经过那条长长的陡坡,见阿风的背影似是窈窕女子,还长袖掩面哭泣,一时心软问:“姑娘,你为何哭泣?”阿风扭头,是一张没有五官,光滑如蛋壳的脸蛋,小贩吓得拔腿就跑,身后板车上的风铃发出紊乱的撞击声。阿风本想追赶,却被那声音吓退。 以至于现世流传,悬挂风铃是驱邪的象征,而贩卖风铃,现在又变成了无脸人的专利。 我唏嘘了好一阵,才问:“木叶,那个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还有其他模样吗?” 木叶别过脸道:“大概是前些年,我送他酒的时候,旁边正巧站了什么奇怪的女鬼吧。咳,不说这些了,倒是雪狗该去哪里找?” 没错,这就是年货第二件——雪狗,专门用来驱逐年神,看家护院,当然,过完年后,这狗就会遁入地里长眠,是一种奇怪的妖怪,但是一旦被认领,就会非常忠心呢。若是把雪狗想象成狗的模样,那你可就错了,雪狗是一种纯白色的小毛球,像是兔子的圆球尾巴一样,毛絮纯白,长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不会说话,但很黏人,喜欢往人怀里钻,平时超级怕生,却面对年神的时候英勇无畏,保护大家的安全,是一种很有趣的妖怪。 我苦恼道:“唔,所以说,每次都得找雪狗,真是棘手。” 木叶道:“还是先在附近的旅店里留宿一晚吧。” 妖市的旅店早就习惯像是我们这样找年货的旅客,所以早早就准备了许多设备齐全的空房间,但无奈人多,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也只留下一间空房了。 我有点尴尬:“这该如何是好?” 木叶神色如常,但耳根却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他一旦害羞就会变成这种奇怪的模样。 他目光躲闪道:“又有什么关系,你再小的时候,也不是和我一起睡的吗?” 这倒是事实,木叶像是长生不老一般,我是他从小带大的,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但是也不能把他当作爸爸一样来对待。 我仔细考虑了五秒钟:“那好吧,我并不介意。” 他又不知为何忽然害羞了,轻声回答:“哦……” 妖市的旅馆大致都和民居类似,是旧时建筑的小客栈一样。 我拿了钥匙和木叶一起上楼找房间,楼上酒气熏天,原来喝醉酒到旅馆留宿的妖怪也不在少数。说起来,美酒还真是妖怪的一大杀器,有多少民间故事记录了妖怪喝醉酒露出真身被煎炸煮。 我跨过那些地板上横陈的‘尸体’,小心翼翼走进房内去。 木叶道:“楼下还有澡堂,你要下去泡一会儿吗?” 我问:“出现人,会不会被他们吃掉?” 木叶沉吟一会儿:“你说你是阿渡就好了。”   ☆、第18章 【腊月小年-3】 于是我兴高采烈拿着旅馆提供的浴衣下楼,临走之前,还是还察觉到木叶的眼睛难得闪现了一丝亮光,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不过想到要和一群奇怪的人一起泡澡就很可怕,而且,不会是男女混浴吧? 此时木叶也抱浴衣走下楼梯,他疑惑道:“怎么了?” 我回:“会不会是,混浴?就,就是男女同浴?” 木叶也忽然呆滞了,他这次害羞得不那么低调,生涩的红晕顿时刷上脸颊,他支支吾吾道:“大概不是吧……再者,有,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混浴没有关系的话,那还有什么有关系? 我干咳一声,觉得脸颊发烫。耳朵尖像是烧了团火苗一样,持续升温。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浴衣站在昏暗的楼道口,一动不动,大概是谁也不敢去确定澡堂到底要怎么沐浴。 我舔了舔下唇,觉得口干舌燥:“要不,先去看看?” 木叶没有开口,大概是觉得尴尬到了极致,只能慢吞吞尾随在我身后。 我好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身后的木叶一直默不吭声。我也好似在故意放慢脚步,这样古怪的少女情怀我倒是第一次感受到,大概是以前见多了男欢女爱,并不是很稀奇,如今对木叶也能害羞起来,真是一件古怪的事情。好比你看你爸爸觉得不止是父女之情,或者是你觉得你叔叔长得很帅。 等到了澡堂门口,我走近一看才发现,门上挂着标明了性别的牌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木叶也呆呆站在原地,似乎看到了牌子,眼里有放松的意思,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不过像他这样慌张的情绪,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心里觉得有趣,嘴上逗他:“啊呀,刚才的木叶大人难道是害羞了?” 他又摆出那副神色如常的样子:“并没有,我去泡澡了。” 我摸摸鼻子,灰溜溜跑入屋内。 明明已经避免了那种尴尬场面,胸口却依旧有些喘不过气来,像是被无穷无尽的情绪挤压着,从下面又细细抽出一支鲜嫩欲滴的小藤来,慢慢抽芽,生长,微乎其微,不为人知。即使不看,也能猜测到那引人注目、挠人痒处的一点嫩绿。 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自言自语道:“大概是今天太累了。” 大概是夜深了,人并不多。我解下衣服,刺溜一下就钻入了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顿时觉得浑身肌理都舒展开来,整个人很放松。 我昏昏沉沉,险些就睡着了。 迷糊间,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害怕时光流逝,反复做着,似曾相识的事情…… “阿渡?” 梦的尾声,像是有人轻轻呼唤,要把我从梦里叫醒一般。 “居然睡着了……”我睁开眼,伸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收拾好一切,回到订好的房间。 木叶很识相打地铺,把大床留给我睡。 我把整个人都裹到厚实的被褥里,倒是回忆起小时候一直把被窝当作最坚固的堡垒,在我还害怕那些妖怪的时候。 对于还未曾接触过的东西,人都是心生恐惧的,即为情感。 我遇到无脸妖怪的时候,曾经吓个半死,虽然是我一个人偷偷跑到深山里,结果却迷了路,被心急火燎的木叶找到时,他似乎也没有责怪我,而是害怕地把我抱在怀里,顺道拿着木棒揍了无脸男一顿,让我知道妖怪并没有那么强大。 我遇到狐火的时候,还以为是鬼怪要吃人了,所以得先用火把我烤一烤,结果还是木叶点着真火把,吓得狐妖现形来给我道歉。 我遇到白泽的时候,是在一次木叶去置办年货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看家。当时闯入家中的是那么大只的猛兽,我吓得嚎啕大哭。木叶也会急急忙忙赶回来,先安抚我,再硬生生驯服对方,用以来证明有他在,我一定是安全的。 春雨,夏日,秋叶,冬雪。 我六岁,我七岁,我十二岁…… 直到现在,我好像一直是活在木叶的庇佑之下。 ——羽翼下的稚鸟。 这是我依赖木叶的原因。 木叶也缩进被窝里,却久久未曾关灯,估计是看我还没有熟睡。 我趴到床沿,居高临下望着木叶:“喂,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木叶诧异:“我的,事情?” “在遇到我之前,你在做什么?” 木叶道:“大概,是在寻找你,一直,一直,在寻找……” 我心底一陷,隐隐抽疼了一下:“别开玩笑了!我可是说认真的!” 木叶呢喃:“这可不是玩笑。” 话音未落,他就关掉了灯,这是催我睡觉的信号,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临睡之前,我又自言自语:“分明就是个玩笑……” 翌日,我睡醒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木叶。 而屋内屋外静悄悄的,仿佛没有活人的生气,也对,这里除了我,大概也没有活人。 刚出门,我就发现房间门口摆着一小樽桃木雕刻的小兽,黑目獠牙,虽小,却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弱小的身躯隐匿在漆黑的暗影里,几乎要融为一体。我环顾四周,别的房间门口没有,仅仅在我的门口。 我随意看了一眼,并未多在意,等到走了两步想再扭头看看之时,那小物件已经不翼而飞了。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稀里哗啦。 有什么在不经意间破碎了。 说起桃木,倒是让我想到了桃符,传说是对联的前身。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鬼府,适逢午夜都会让百鬼出行,也就是所谓的百鬼夜行。而靠近鬼府之处,有一棵覆盖三千里的桃树,桃树下居住着两名看守鬼府的鬼差,分别是:神荼、郁垒。每当有鬼在现世捣乱,破坏秩序,神荼和郁垒就会去把它捉回来,用藤条绑起来,再给恶兽食用。结果这一幕,不知道被现世哪个有阴阳眼的人看见,流传入世,人们就习惯于拿桃木雕刻神明的模样,摆放至家门口,驱阴辟邪,称其为桃符。 不过妖怪里面倒雕刻的不是这两个鬼差,而是一些有名气的远古神兽,用来看家护院。 “你起来了?”木叶从门口走进,身后跟着疲乏不堪的负重童子。 “小姐,先生一大早就带我出去,毫无半点体恤我的心情!这,这可是罪过啊!” 我径直无视掉苦力童子,对木叶点点头:“之后要去哪里?找雪狗吗?” 木叶道:“不用找了。” “为什么?你已经找到了?” 木叶笑而不语,低声唤道:“出来!” “喵。” 奶声奶气,尚且还幼小的兽类。 我扭头望去,那一团雪白色的东西躲在门内,却不知暴露出了自己毛绒绒的短毛,只敢奶声奶气叫唤。 木叶竟觉有趣:“我早上就看见它被封在桃木之中,本想救它出来,结果它不领情,怕是看不上我,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喜欢妙龄少女。啧,真是世风日下……” 我无语望了一眼木叶,看这雪狗的模样,八成才刚刚出世,不知道被哪路神明误封入桃木内,不过想想昨天那些胡作非为的醉鬼,再怎么也能猜到一二。 我朝它招招手:“你过来。” 雪狗从门缝里滚了出来,迟疑一会儿又缩了回去。见我还目不转睛盯着它,这才壮了胆子滚到我怀里来撒娇。 “喵。” 我把它塞怀里收好,生怕小家伙冻着,余光望去,倒是木叶的脸色不大好看了。 我道:“你有意见?” 木叶道:“没有。” 我与木叶一道和旅店老板道别,他原本恹恹的眼睛却忽然瞪得如牛眼一般大,他惊声道:“这,这……才刚!一个晚上就这样了?!木叶大人果然不同凡响啊!” 他指着我那塞了雪狗圆鼓鼓的袍子,望了木叶一眼,又死死盯着我,不止一遍嘟囔。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为何说木叶厉害了?” 木叶干咳一声,牵起我便往街上走,看来并不是涉入旅店老板的‘秘密’中。 负重童子狡猾得打了哑谜:“小姐,先生可不是个老实人哦……” 木叶不知是伺机报复还是真心所想:“这次得去鬼府了。” 但负重童子还是很诚实哀嚎了一声,一路上无精打采。 其实木叶所言非虚,接下来的确应该去鬼府寻找牡丹灯笼。这就是最后一宝了,样样都是提防年神的宝贝。传说年神怕光,而牡丹灯笼能够彻夜长明,当然是难能可贵的珍品。不过据说牡丹灯笼是鬼怪所化,后来被鬼差惩罚,变成无意识的牡丹灯笼,而且不是灯笼形态,而是一撮小火球的模样。它只会在整个鬼府内颠沛流离,甚至无人知晓它的下落,能不能找到还得看运气呢!   ☆、第19章 【腊月小年-4】 大概了解我性格的都知晓,提及牡丹灯笼,那铁定也有一段奇闻轶事。牡丹灯笼前世是一名有着花容月貌的美丽小姐,名唤小唯,她生前爱慕自己的丈夫,直到死去,也不甘心一人长眠于地下,于是化作灯鬼,夜夜凭着一盏牡丹灯笼来寻自己的丈夫,然而这夜夜欢声笑语却被邻居家听到,邻居急忙找到了法术高超的天师前来降服,天师对丈夫道:“你近日可有异常?” 丈夫道:“并无异常,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死去的妻子,还夜夜归来看望我。” 天师大惊失色道:“那今夜你可千万不要放她进来,这女鬼是要拉你到鬼府做伴呢!” 丈夫虽然疼爱妻子,但也确实不想死,于是在当天夜里,他将门堵住,不让屋外苦苦哀求的妻子入内,只听闻妻子哭声哀切:“我与你相爱多年,怎会害你,过了今晚,我便要回到鬼府,再也不能归来,你忍心,你忍心让我连你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吗?” 丈夫心软,放妻子入内。几日之后,邻居家只闻得腐肉酸臭,原来丈夫早已烂成了白骨,身侧还有一盏破败的牡丹花式的灯笼。 然后,牡丹灯笼就被现世的人流传成了一则凄美爱情故事,传至今日。 虽然实情是:丈夫贪生怕死,不肯让妻子入内。妻子一怒之下扔了灯笼就走,丈夫见没有哭声,出来查探,一不留神被灯笼绊了个正着,摔死了,而那盏灯笼也承受不住丈夫的体重,压了个稀巴烂。 我不禁感慨:现世的人,果然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鬼府最近也在筹备春节,毕竟在里面受罚的孤魂野鬼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以更好的状态对待明年的炼狱惩罚。 于是整个鬼府张灯结彩,和我那里的小镇并无一二。 偏黑蓝色的青砖黑瓦,像是萤火虫一般的锦鲤灯笼,透着团奶白色的雾气,忽散忽聚,时浓时淡,似深夜里的渔火,鲜明点缀在屋檐之下。偶有亮色磷光,熙熙攘攘,缠绕于竹里花间。 甚至连众鬼们都换上了新衣新裤,自顾自举行着庆年庙会。 可能会有人好奇,为什么这些灯笼都是锦鲤的样子?其实啊,阎王大人,他属鱼! “居然有人属鱼?” 肯定会有人这样询问,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相传是有内幕的,有的说是阎王大人一生下来,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原来,我属鱼!” 也有的说,是阎王大人暗恋锦鲤大人,所以故意每年把鬼府置办成锦鲤的灯会,为的就是吸引她前来观赏。 说到锦鲤大人,又有不少关于她的轶事趣闻了。 但最古老的版本,则是对锦鲤许愿便能心想事成,所以被现世供奉为一尊许愿的神明。 但也有一种比较八卦的说法就是,锦鲤大人原先是在阎王大人麾下办事,是正儿八经的辅佐官。却不料她一日洗澡,发现阎王大人在门口恶趣味偷看,一怒之下离职,浪迹天涯。而变|态大叔——阎王,还自以为十分深情,每年置办锦鲤灯会,希望她能够回来。 “真是变|态的相思之情啊!”我不禁感慨。 木叶扭头:“你是在回忆锦鲤吧?” “正是正是。对了,负重童子呢?” 木叶转身,指着巷子尽头道:“看,在那!” 我踮脚眺望,只见可怜的童子正被众鬼团团围住,群殴。 索性不再理他,我嘟囔:“倒不知锦鲤大人现下去了哪里。” 木叶若有所思:“据说前些日子,她又去了狐仙神社当辅佐官了。” “那阎王大人不得伤心死了?” 木叶微笑:“喜闻乐见。” 我与木叶走到一方短桥之上,桥与下面湍急的河水不过半米的高度,可无论怎样都看不清楚水里的事物,仔细盯着好像还能看见无穷无尽交叠在一起的人脸。 而桥边却有一名小童在用捞金鱼的渔网打捞着什么,他头上长了两只鬼角,好像是十分稚嫩的鬼差,这让我十分好奇。 我问:“你在做什么。” 小鬼差头也不抬:“捞小孩鬼。” 我吓得急忙后退两步,没料到鬼府里的鬼差,心理素质都这么好,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小鬼差这才抬头看了看我们,他红润的脸上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睿智成熟,他朝我们作揖,面不改色道:“我乃鬼府0234号鬼差。近日不知众鬼们从哪里听说的,只要跳入这河,泡个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投胎转世,以至于最近都发生了好几场集体跳河的事件,搞的大家工作量增加,一时半会还捞不上来这么多,喏,你刚才也看到了吧?那层层叠叠的都是鬼,光是人数填埋在河床里,就使水位涨了这么高。” 小鬼差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补充:“原先这里就只有桥姬居住,为的就是点缀一下鬼府的环境风貌,这下倒好,众鬼都被洗脑了要待在里面,怎么劝都不肯出来,实在头疼得很。” 我道:“那桥姬去哪了?” 小鬼差翻了个白眼:“压在底下出不来了。” 我心想:原来不止是现世有那么多踩踏事件,致使人员伤亡,原来众鬼也有这等嗜好。 我问:“桥姬,就是那个传说中貌美如花,在桥下痴痴等待自己情人的怨女吗?” “正是正是,没料到阿渡大人也有所耳闻?” 我点点头,这桥姬的传说,在现世名气可大了,算是怨妇中痴情的代表,还长得一副好容貌。 忽然,远处急急忙忙跑来几位提着木桶的鬼差,他们不由分说,将木桶里鲜红的辣酱倒入河内。 “滋滋——”像是烤肉一样,发出了奇怪的味道。 顿时,所有装死的鬼都忍不住扑腾起来,像是被烈火燃烧了一样,失声哀嚎。一时间,整条河变成了新的炼狱场,众鬼们又重新被辣晕,倒在了河底。 我咽了咽口水:“鬼府果然名不虚传。” 小鬼差明显觉得很开心:“得阿渡大人的夸赞,实在是荣幸!” 我望了腥红的河面一眼,叹一口气。 小鬼差看着河面冒起了沸腾的水泡,面无表情道:“木叶大人也是来找牡丹灯笼的吗?” 木叶道:“正是,阎王大人还为我收着吗?” 小鬼差面露难色:“这个嘛……还是请木叶大人自己去询问好了。” 木叶在置办年货的时候是个狡猾鬼,每次提前几个月就和其他人说好了,论抢年货,他是妖怪里面出名的终极boss,而且是隐藏型的。 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因为上次阎王大人办事不力,他的下属也是这么回应的。 我在脑海中,罗列出几条罪证来—— 罪证一: 小鬼差面露难色:“这个嘛……还是请木叶大人自己去询问好了。” 阎王大人:“木叶,刚才本王就去个厕所的时间,一回来,牡丹灯笼不翼而飞了!” 木叶毕恭毕敬:“那请大人再三检查,是不是在马桶垫下面压着。” 小鬼差:“木叶大人果然英明!” 罪证二: 小鬼差面露难色:“这个嘛……还是请木叶大人自己去询问好了。 阎王大人:“木叶,本王不是存心次次刁难你,今年我都把牡丹灯笼垫在枕头下压着,生怕它跑了,结果今天一觉醒来,他又不知所踪了!” 木叶伪装恭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哦?那是不是不小心塞入枕头套里了?” 小鬼差一检查:“啊!木叶大人果然英明!” 之前几年,诸如此类。 果不其然,这次阎王大人也一脸难色,他身材魁梧,穿着宽大的麒麟云纹袍子,两撇王八似的黑须随着他一张一合的厚唇摆动。 他踌躇道:“啊呀啊呀,木叶你消消气,这次真不是本王故意的!” 木叶脸色发黑,抢过狱卒手里那一根黑得发亮的皮鞭,他似笑非笑道:“哦?你是说,又找不到了吗?” “啪啪啪!”皮鞭在地面上连抽出三声巨响,扬起尘土万丈!风烟散尽,木叶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阎王大人咽了咽口水,内心肯定在仰天咆哮:嗷呜~木叶女王! 我站在木叶身侧一言不发,随后打个哈哈:“要不,阎王大人再仔细找找?” 阎王大人急忙道:“本王刚才就让属下去查找有没有遗漏的地方,一定,一定会像前几次那么顺利找到。” 木叶勾起嘴角:“顺利?” 阎王大人汗如雨下:“稍微有那么一丢丢费力!” 小鬼差手忙脚乱跑回来复命:“大王,这次是真找不到了!” 阎王大人一下子从椅子上摔到地面来,支支吾吾道:“那,那不如这样,木叶,本王把今天所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写在纸上,你们也当锻炼锻炼智力,顺便好好游玩一番。本王,本王事务繁忙,待会就得去处理一些机密!” 木叶无奈道:“既然如此,还请阎王大人写得详细一点,如果有半件事遗漏……” “啪啪啪!”又是三声皮鞭抢地,却在发出最后一声抽打之时,一根完好无缺的皮鞭折成了两段!到底是有多大力气,才能硬生生抽断一条皮鞭啊! 当然,再怎么迟钝的阎王大人也能感受到木叶君散发得如此明显的怨气,以及威胁。 于是可怜的阎王大人正手执毛笔,颤颤巍巍书写每一个字,写完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发条叠在纸张上,用订书机打了个印! 小鬼差毕恭毕敬把那两张字条递到我手上,垂着头不敢直视木叶的目光,估计是他杀气太甚,他们能对付的就只有我一个了! 啊,一群欺善怕恶的鬼差呀!   ☆、第20章 【腊月小年-5】 当然,没过多久,我们就被以‘到了下班时间,地府统统关闭,请闲杂人等迅速出去’的好理由给轰了出来,阎王大人只有被恐吓的时候办事效率才算高。 我打开字条,发现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早上起床去暮色早点店里吃了包子、饺子、馄饨、馒头、炸牛肉饼……等等。 我抽搐嘴角折好字条,不想让以下三百字食物洗脑,勉强让自己只记住了‘暮色早点店’这个信息。 我道:“我们先去暮色早点店看看。” 木叶实话实说:“嗯,虽然我对他提供的信息能找到牡丹灯笼,不抱有任何期待。” 时值深夜,但整个鬼府彻夜长欢,车水马龙,灯花江火,仍不见消停之势。 我和木叶走到那间早点店门口,正遇上老板要关门睡觉。 我喊:“老板你先等一等,问句话我们就走。” 那位老板一头细碎黑发,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他打趣道:“姑娘家晚上拦我入睡,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有些尴尬:“今天白日,阎王大人是不是在你这吃过早点?” 他似笑非笑道:“这里阎王可多了,倒是哪个阎王?” 他这话没错,整个鬼府可是由十殿阎王所管辖的,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块就是由那个二货大王管的!所以他这是,存了心思要坑我,或者调|戏我。 木叶拦下我,对那小白脸道:“前世就是诈骗师,被判入鬼府了,嘴皮子还耍不够吗?” 小白脸笑道:“真可谓是冤家路窄啊,你想知道牡丹灯笼是吧?我偏偏不告诉你。” 即使这两人都一副好来好往的样子,但他们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就悄然散开。这一股子火药味虽不动声色,但也点燃了的炮仗,迫在眉睫,到处都冒着烟火味。 小白脸似乎受不住长时间和木叶对视,眨巴眨巴眼,顺势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咿咿呀呀叫唤:“你说是不是见鬼了,大晚上还得见着你,今晚我是别想睡个踏实觉了。” 木叶道:“要是你好好回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睡个安稳觉。如果不肯嘛,那就……我记得你之前判刑的时候,和阎王大人说的信息,十有□□都是自己瞎编的吧?啧,我可是有点证据,毕竟是旧相识,要不,送你一程?” 小白脸铁青着脸色道:“你想怎样!都是陈年破事了,你还斤斤计较?那不如这样,你回答我一件事,我也回答你一件事。” 木叶默不作声,但也没有拒绝。 小白脸又处于被动的姿态,他哼了一声道:“在我还是孩童的时候,我母亲就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故事是说一位姑娘吃了人鱼肉,结果长生不老,那么我想问的是,那位姑娘至今还活在世上吗?” 我目瞪口呆:“我当是什么问题,原来就是这个啊?” 小白脸不以为然:“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故事,自然要打听清楚,而且那女人如果还活着,并且不让人怀疑的话,岂不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诈骗师?” 木叶欲言又止:“这个……唔,还是不说的好。” 小白脸与我异口同声:“到底怎么了?” 木叶道:“那便是锦鲤大人,这可是她死守多年的秘密。” 小白脸忽然崇拜起来:“原来,锦鲤大人是个乔装成鬼怪,还当上阎王的辅佐官的人类啊!实在是佩服佩服!” 我不耐烦:“那你该说牡丹灯笼的下落了吧?” 小白脸:“其实啊,阎王大人在我店里吃早点时,那牡丹灯笼还隐匿在他口袋里。”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原来是骗我们的故事!没劲!” 要说这个小白脸,有听木叶说起过,在现世的时候是一个诈骗师,手段非常高明,结果他正好遇到了木叶,想逗木叶玩,结果一贯严谨周密的骗术被木叶拆穿,转眼就被扭送到警察局去,这才变成到了鬼府还对木叶怀恨在心。 在木叶把小白脸胖揍一顿的期间,我早已打开另外一张□□,因为我还没有勇气继续面对那三百字早点清单。 我扬扬手,示意木叶跟上来:“蜜饯,花生糖,鸡排面包……这些得在哪找得到?” 木叶把挂彩的小白脸丢尽屋里,拍干净手掌道:“去甜品屋看看,据说是蛇姬新开的店。” 蛇姬是鬼府有名的美人,长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甚至阎王大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而且据说在旧时,蛇姬还是某代君王的宠妃,结果太过于蛇蝎心肠,毒害贤臣,扰乱朝纲,被某个道行高深的天师打入鬼府。 但是实际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请允许我们再次夸赞现世人民的想象力。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蛇姬边抽烟边黯然道:“明明我在现世当宠妃当得好好的,大王非得我给他生孩子,生孩子就算了,还得生人,这可难倒我了,我顶多生出一堆半人半蛇的‘女娲’啊!所以我打算离家出走了来到鬼府,但没想到我家亲爱的还亲自追下鬼府,现在我俩夫妻同心经营这间甜品店,大家欢迎捧场哦!”说完她拉过自家当服务生的大王,狠狠亲了一口,秀了个恩爱。 内向的大王面对众鬼的掌声,俏脸微红。 木叶曲起手指敲了敲我的发顶:“又在想什么?” 我吃痛道:“疼疼疼,我在想蛇姬。对了,你还记得鸡排面包吗?” 木叶似乎想到了什么羞|耻的事情,耳根绯红。 他斩钉截铁道:“忘了!” 明明我还记得很清楚,木叶亲自为我*排面包的场景。 当时我才……五岁? 那时候小镇里面有比较简陋的幼儿园,木叶从不在镇子里抛头露面,好像是在忌惮什么。而我的家族背景,镇子里的老人都知晓,所以对我也百般照顾。 当天,幼儿园里面有一个有钱人的孩子刚从外地旅游回来,他对我们讲述着深山外面的万千世界:“外面的大城市有超级超级多的好吃的哦,还是大车,就是老师给我们画的那种啦!黄色的,警察车你们看过吗?就哔咕那种叫声的哦!还有还有,鸡排面包你们吃过吗?” 各位小朋友,包括我,异口同声道:“什么是鸡排面包啊?” 他抓耳挠腮:“就是,一块鸡肉排,外面是金黄色的哦!再加入面包里面,加一点番茄酱,超级超级好吃的!” 哇,吃到世界上最美味的鸡排面包,不要太幸福! 这是我当时最崇拜的小朋友,以及最崇拜的事情。以至于当天放学回到家,我就和正在做饭的木叶说:“木叶,我要吃鸡排面包!” 他好脾气问:“什么是鸡排面包?” 我手忙脚乱比划:“大概,这么大,黄色的,是鸡肉的,夹在面包里,还要,还要番茄酱?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番茄酱……” 木叶若有所思:“嗯,那我试试看。” 于是当天晚上,我吃到了一个夹着剁碎的番茄以及碎鸡肉饼的馒头。当然,我还觉得十分之美味。 花了五分钟,我回忆完了温馨事件,对木叶笑道:“啊呀,其实当时你做的鸡排面包很好吃。” 木叶闷声回答:“哦。”但说不准啊,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我问:“木叶,你小时候爱吃什么?” 木叶陷入了思考:“大概是,蜜饯吧?” 我欣喜若狂:“你也爱吃蜜饯?!不对,好像就是你教我吃的蜜饯……” 他淡淡扫我一眼,默不作声。 蜜饯的做法还是木叶教会我的,当然,在第一次吃蜜饯的时候,还发生了非常有趣的事情。 在深山里常常会发生野生动物窜入家中讨吃食的事情,如果主人不肯给,甚至有些家伙,还会明目张胆做出过分的事情。 就譬如在我七岁的时候,有只不识好歹的狸猫闯入了家中。 它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附近随处可见的流浪猫,并不大在意。它缩头缩脑藏在椅子底下,似乎发现家里就我一个小孩子,于是不再有所顾忌,直接冲向藏着蜜枣的小坛子那撒欢了吃。 我当时也不过是七岁的小娃娃,哪里敢和这种像是野兽一样的东西对抗,只能苦恼地等木叶回来。 狸猫吃饱后就大摇大摆离开了,那满满一坛蜜枣居然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木叶知道后非常生气,于是把粘性超强的浆糊倒入蜜枣内,再混上蜂蜜,不仔细观察还以为是色泽芬芳的蜂蜜蜜饯。 于是第二天,狸猫又悄悄拜访,见我一个人在家,也不再害怕,手忙脚乱冲到坛子那偷吃。结果没吃几口就挣扎着倒在了地上,估计是被浆糊黏住了喉咙! 看来是中了木叶的计了! 果不其然,木叶一直躲在后院里等其就范,他走进屋内,用一早准备好的铁钳子把狡猾的狸猫夹起来,一把扔出墙去,从此之后,没有狸猫敢上门来闹事了。 事后,木叶亲自取了新鲜的蜂蜜混入仅剩的一些蜜枣,做成了甘甜美味的蜂蜜蜜饯递给我品尝。当然,绝对会比混上浆糊的好吃一百倍!   ☆、第21章 【腊月小年-6】 我偷偷看木叶一眼,他瞳眸清亮深邃,在光晕的笼罩之下,像是闪闪发光的珍奇宝石。似拥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一般,我险些要随之深陷进去,直到他瞳孔深处忽然闪现一缕金芒,瞬息之间,便无影无踪,但还是让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木叶像是察觉到我的异样,侧过脸问:“怎么了?” 我强忍住心底的悸动:“木叶,你其实,不是人吧?” 他眯起眼睛,带着一丝打量:“你是想到了什么?” 不知为何,我心跳如鼓:“并没有,但是,我总觉得奇怪……” 他气息有些紊乱,不自觉逼近我。呼出的白气,透着炙热的温度,徐徐缭绕在我颈侧,额角,他全然不顾现在的尴尬姿势,眼里的金色光芒更甚。 他一字一句问我:“奇怪,什么?” 我难得语调温柔:“总觉得啊,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 总觉得,不是日夜相见的熟稔以及依赖。 总觉得,一举一动都,似曾相识。 他不知为何,轻轻笑起来,映着繁华灯火,眉目上都似染上了色彩,浅灰,亮粉,色调内敛,明明是最不显眼的样子,却一举一动都让人,移不开眼。 我道:“所以说,你并不是人吧?” 如果似曾相识,如果能停滞在漫长的岁月里,一定,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问:“还记得很久以前,那个卖花生糖的老爷爷吗?” 我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记得这件事,从以前开始,我都一直偷偷瞒着木叶。 他无奈道:“每天都少了一管牙膏,是个人都会发现。” 我忽然有点害羞,是那种被人识破小聪明的窘迫。 说到花生糖,不但阎王大人爱吃,我也爱吃。 大概我九岁的时候,镇口有个卖花生糖的老爷爷,他不用钱买,就用两管空牙膏壳换几两花生糖。 我常常趁着木叶不注意就把牙膏挤光,然后屁颠屁颠跑去换糖。那时候也是天真年少,要是现在,用脚丫子想想都知道,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啊! 那个爷爷知晓很多的故事,都是一些道听途说来的故事,无论遗憾或是缠绵,都是那些世人臆想出的鬼怪形态。 我曾经缠着他要听各种故事,他只会抽着水烟道:“小娃娃买糖,爷爷就给你说。” 我当然有所准备,掏出牙膏管子,换了二两花生糖,坐在板凳上听他讲故事。 他吐出眼圈,眼睛眯成一条缝,活似一只老猫。他带着浓厚的口音道:“我给娃娃讲个柳树的故事,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名官家人在深山里迷了路,那是风沙蒙眼,积雪覆路。明明只要一个星期的脚程就被拖到了一个月还没完,估计是给鬼怪迷上了。也好巧,就在官家人心灰意冷的时候,居然看见一座小木屋堆在深山雪地里,矮小的屋檐像是被雪压低的!” 我拍掌道:“哈,肯定是遇到吃人的妖怪了!” 老爷爷说得绘声绘色:“可不是哩!官家人一进屋,就看见一对老夫妇在围火取暖。那个老太太就请官家人坐下,好吃好喝奉上,还有个年轻貌美的小女儿服侍官家人喝酒吃菜,结果这俩人就好上了。那个官家小公子执意要带走小女儿入京都享福,老夫妇也没有再劝。这两人生活幸福美满,在生下二女一男的娃娃之后,那小女儿忽然病怏怏喊‘我是不行哩!我快要死哩!我乃是那屋前的一颗柳树,爱慕公子才化作人性与你长相厮守,可如今有人砍我树身,我必死无疑了!’说完,就化作一股青烟,小公子悲痛欲绝,回到以前那个相遇的屋子前,噫!也就剩下三颗被拦腰砍断的柳树了。” 我拍手叫好:“敢情是柳树精啊!” 老爷爷总有说不完的轶事趣闻,那段时间,我甚至冷落了木叶,连他都有些抱怨我老往外头跑。 直到有一天,大雨过后,一路上湿漉漉的,连野花野草都沾染了露水,带着两分鲜嫩欲滴的模样。 我按照往常去看老爷爷,可到了那儿,却一个人都没有看见。等了好久也不见踪影,我只能失魂落魄往回走。若是平日,无论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老爷爷都守时候在那,今天倒是怎么了? 就在我纳闷不已的时刻,爷爷却忽然出现在我家门口,他脸色发青,强牵出一丝笑意来:“小娃娃,爷爷得好好休息哩,来和你说一声。” 我道:“爷爷什么时候休息好了,我还来买糖!” 话音刚落,那老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凭空消失,不着一丝痕迹。 后来听镇上人说,爷爷是在一场大病里过世的,而我遇见爷爷的那天,正巧是他头七。 至于当时是真看见了,还是诡异事件,至今也是个谜呢! 木叶打断我的思绪道:“所以啊,人是获得爱的力量,才得以鬼的模样存活在漫长的岁月中。” 他这话像是要点醒我什么似的,言辞恳切,可我榆木脑袋,愣是没懂。 只能兀自点点头作答:“大概是它们心里有愿望吧?” 言语之间,我们就到了蛇姬的甜品屋。 刚踏入门内,我们就被一旁窃窃私语的鬼们拉入阵营。 独目鬼眨巴眨巴他脸上唯一的一只大眼,小声道:“木叶大人,可别进去,里头出大事了!” 我好奇道:“什么大事?” 众鬼你一言我一语:“可不就是那个凡间君王的母亲来了吗!可出大事了。” 我惊讶道:“啊,婆媳大战啊?” 众鬼拦下我的口无遮拦:“可得小声点,都闹两个小时了!” “噔噔!”忽然从厨房里飞出两把叉子,有力的钉在桌面上,众鬼咽了咽口水,谁都不敢出声,别提催甜点了。 木叶腾地站了起来,不顾众鬼阻拦,三两步踏入厨房,我也紧跟而上。 这婆媳战争,自古以来便是存在的。别说现世人,就是古时候注重贤良淑德的妇女,也常常在暗地里过招,表面上还要摆出一副孝敬公婆的虚伪模样,而婆婆就更是看扮善的媳妇不爽,以至于丈夫在其间再怎么周旋,都是治标不治本。 当然,为何我了解得这么透彻,都亏了前几日陪木叶看晚间八点档的好习惯。 不过这君王的母亲,就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吧?乖乖,这可是权倾朝野啊,要是在现世,哪有蛇姬拌嘴的份,但到了鬼府,那可就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那位可怜的君王就默默蹲在角落里观望,而蛇姬持锅,贵妇人拿刀,两人气势不相上下,就这么原地僵持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躲到木叶身后,可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木叶开门见山:“蛇姬,我想向你打听牡丹灯笼。” 蛇姬哼了一声:“你要是帮我杀了这个死老太婆,我就告诉你。” 角落里的君王连忙挥舞小手,示意木叶不要照办。 木叶不知为何高呼一声:“胡了!” 老妇人条件反射:“诈胡!” 于是我沉默了,于是木叶对蛇姬窃窃私语:“我有办法赶走她,但你得告诉我牡丹灯笼。” 蛇姬不耐烦道:“牡丹灯笼躲到阎王大人袖口里去了!” 木叶也如她所愿:“众鬼说她麻将又输了,给点钱就万事大吉。” 于是我们就这么果断地离开了甜品屋,根据下面几条信息继续寻找牡丹灯笼的去向。至今为止寻找的地方,牡丹灯笼都还在阎王大人身上,所以得寻找到哪条是表明了牡丹灯笼遗落之处。 我们来到了笑话坊,坊主道:不说一个超级好笑的笑话让众评委开怀大笑,是不会回答我们的问题的。 于是木叶大声喊道:“谁敢不笑,我就杀了谁哦。” 于是众鬼捧腹……苦笑,我们得到信息:牡丹灯笼飞到阎王大人领口里面去了。 这条信息无效,木叶脸色黑了一层。 我们来到了豆腐坊,豆腐坊主道:如果不帮我把这些做豆腐的黄豆碾碎,我是不会回答你们的问题的。 于是豆腐坊主被木叶用皮鞭抽打着……快速推动石墨碾压黄豆,我们得到信息:牡丹灯笼飞到阎王大人鞋垫底下了。 这条信息无效,木叶的脸色又黑了一层。 我们来到鱼店,鱼店老板道:如果不帮我卖掉这些鱼,我是不会回答你们的问题的。 于是全部鱼都被木叶以最低价销售一空,鱼店老板留着宽面条泪道:牡丹灯笼一直留在阎王大人鞋里啊。 这条信息无效,木叶脸色已经变成锅底那般黑了。 一通乱找之后,我们只剩下最后一个猫小姐的信息了。猫小姐是鬼府的全民偶像,是鬼尽皆知的歌手,就连阎王大人也是她的超级大粉丝。她长着软萌的猫咪耳朵,声音也如深谷黄莺一般清脆。甚至有鬼把她的声音比喻成清晨沾了露水的李子,忍不住咬一口,脆嫩清爽。 我和木叶拜访了猫小姐的住所,她正巧在家,猫本来就是夜行动物,而且鬼本来也不需要睡眠。 她打开门,还未褪下演出服,华丽的妆容以及粉嫩的裙裾。 我作揖:“深夜拜访,实在是打扰了。” 猫小姐温柔笑道:“不碍事,我正巧睡不着。阿渡大人,木叶大人,请进,喝花茶还是绿茶?” 我和木叶异口同声:“绿茶。” 猫小姐娇滴滴笑着:“还真是同一种口味啊。” 她一边为我们斟上热腾腾的茶水,一边寒暄:“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们和她是旧相识,应该说,当时还是木叶给她介绍到鬼府居住,所以阎王大人惧怕木叶的原因还有是:害怕木叶给他最心爱的猫小姐打他的小报告。 不过,阎王大人最心爱的难道不是锦鲤大人吗? 对于这种八卦,我向来是搞不清楚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男人都是朝三暮四。 木叶喝了茶,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猫小姐,你还在寻找吗?” 其实猫小姐前世就是一只猫,据她说,当时世道不好,世人更是爱狗胜过爱猫,流浪猫不计其数。她当时实在是饿的受不了,偷跑入一户人家想寻找吃食,但又不敢被人发现,不然一定会被活活打死的!她就这么提心吊胆寻找着,忽然发现木板地上放着一碗浇了酱油的肉末炒饭,她哪里忍得住,当时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吃到一半,不知从哪跑出一个小毛孩子,她很害怕,急忙跑了。结果一天,两天,三天,每天,那里都放着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酱油饭,由于饥寒交迫,她只能壮着胆子上去偷吃。而那个小孩每次都在身边静静看着她,目光柔和,也不吵闹。 时间一久,猫小姐就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孩没有警惕心,甚至还会想讨好他。忽然有一天,猫小姐在偷吃的时候被仆人抓个正着,她被打得遍体鳞伤,身上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处,大概,是要死了吧? 而那个孩子终于找到了猫小姐的所在,抱着她血迹斑斑的猫身就痛哭失声,眼泪啪嗒啪嗒落了猫小姐一身,陷下深浅不一的水窝子。 猫小姐心想:可真是奇怪的人,为什么会为一只猫哭呢? 好像,隐约间能够明白,这种感情的强烈了。 然后猫小姐就变成了现在鬼怪模样,或许是人类的情感帮助她渡过了困的阶段,得以新生吧?但是,又有谁能解答呢? 然而猫小姐就在鬼府一直等待,一直寻找那个,曾经赐予她温柔的人。 猫小姐对木叶道:“每个人都有值得自己等待的人,木叶大人也有,对吧?” 木叶默不作声,倒是我提问了:“猫小姐,我们此番前来是想询问牡丹灯笼的下落。” 猫小姐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们早拿到了呢,阎王大人,这次又忘记给你们了吗?明明,明明就放在他口袋里了呀。” “啊?”我被绕晕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木叶怨念的气息已经隐藏不住,我们匆忙向猫小姐告别,深夜闯入地府。 罪魁祸首——阎王大人正翘着二郎腿剥瓜子吃,见我们来,手一抖,险些要把瓜子壳也吞下去。 他道:“怎,怎么,没找到吗?” 木叶上前去抓住阎王大人双脚,像是抖落玩具一样使劲摇晃。咕咚一声,一枚火球就从阎王大人口袋里滚了出来,这不正是牡丹灯笼吗? 于是木叶松手,阎王大人就这么直勾勾得头着地。落地之前,他也发出一声惊叹:“呀,居然在这?” 木叶用眼神杀死了死不悔改的阎王大人,忽然有鬼差闯入,大声喊道:“大,大王,我查到是谁散布泡河水能投胎的消息了!” 阎王大人吃痛道:“谁这么胆大包天?” 鬼差欲言又止:“正是,正是锦鲤大人啊!她是存心想报复大王,扰乱鬼府秩序吧?” 阎王大人眼前一亮:“啊,没料到锦鲤居然默默在暗地里关注着我,你们别插手这事,不能辜负她对我的一番爱!” 于是阎王大人磨拳搽掌,准备着新的一轮告白方式。 而我和木叶带着三宝,还有被玩|弄得奄奄一息的负重童子,心满意足离开了鬼府。   ☆、第22章 【春节-1】 木叶把负重童子身上的大包小包卸下之后,就给钱打发它离开。因为木叶有个怪癖:凡是过年,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入侵者,死死死死死! 要说前几年,我们都做了什么,那又得好好回忆一番了—— 某大年三十的晚上,木叶做好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和我一起享用,结果被偷溜进来的妖怪胡吃海喝,仅仅在木叶调醋的期间就吃了个精光! 随后被木叶扔进大锅里狠狠煮,险些变成一道美味的妖怪汤。当然,它能死里逃生的原因是:妖怪怎么煮都死不了,而且肉质太老了。 某大年三十的晚上,木叶谨慎看好外面丰盛的年夜饭,并且像是母鸡护崽一样把我裹在长袍之下,生怕那些偷溜进来闹事的家伙喝醉了酒,顺道也把我扛在肩上带走,随之献给伯夷山的好色山神。 这群无恶不作的家伙啊,我如是想。 果不其然,又有一群鬼鬼祟祟的妖怪偷溜进来,刚爬到椅子上打算吃,就发现脚下的椅子凭空断开,底下像是触发了机括一般,升上来一口热水沸腾的大锅。妖怪们哀嚎一声,落入其中,溅起水花万丈! 这次的木叶准备把妖怪从那一年煮第二年,他一直认为煮不烂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 某大年三十的晚上,木叶在门口挂上牡丹灯笼,贴上对联,装作喜庆过年的样子,实际上他早已把年夜饭的位置转移到了深山某座神明的庙宇之内,而等待妖怪们的只有那一口巨大无比的热锅。 于是这一年,我和木叶回到家时,只看见了一只只落入圈套的奄奄一息的妖怪。 甚至还有妖怪把这个故事流传至现世,被世人编成:“年夜饭,热锅汤,咕咚咕咚。煮妖怪,煮豺狼,咕咚咕咚。煮汤圆,保团圆,咕咚咕咚,年夜饭,年年尝。” 世人把这首诗当作年夜饭祭祀妖怪的曲子,在北方边塞地区几乎是耳熟能详,当然,这是几年前的故事,现在又变成什么养,我也不得而知了。 我唏嘘道:“真不知道这些家伙今年又要做什么。” 木叶神色如常:“或许应该把他们切成小块再炖汤吧,或许那样能煮烂一点。” 聚集在家中的妖怪们,集体打了一个哆嗦。 沿路亮起了类似烛火一样的火光,近看又像是无数黄明萤火聚集在一起铺就的光路,直直抵达家的方向。 木叶忧心忡忡,似乎发现了异样。 我也忧心忡忡,似乎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种,类似讨好意味的装饰品,难道是…… 果不其然,我推开家门就看见那些簇拥在厅堂里面的妖怪们。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鬼混老从众妖怪里走出来,抬头挺胸道:“恭迎木叶大人回来。” 我怀里的雪狗滚落到地,代表我出声:“喵!” 木叶面色发黑,喊道:“都给我,滚出去!” 众妖怪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先放一个粉红香屁来缓和气氛。 我扯了扯木叶衣角道:“不如今年就一起过年吧?” 实在是因为时至年关,再怎么赶一时半会也赶不走,还不然慷慨一些,邀请它们一同吃年夜饭。而且原先也是我们疏忽,居然让鬼混老看家,他这个吃里爬外的家伙,一看见妖怪送礼就腿软了,不放进来就怪了。 木叶好像也察觉到这个问题,无奈叹了一口气。 于是原本可怜兮兮的妖怪们,顿时欢呼雀跃,如蒙大赦。 而我和木叶则是头疼欲裂,趁着下午时间及时挂好风音还有牡丹灯笼,这两件事物一左一右悬挂在檐角,大小不一,毫不相称,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曼妙风味。 今晚就得好好置办年夜饭,这可难倒了木叶,而且是这么多胡吃海喝的家伙,幸好有擅长厨艺的红伞女帮忙,不然的话,可真是遭殃了。 我望着红伞女头顶上漂浮的那把透明的艳红纸伞,脑海内浮想联翩。 据说红伞女生前是某制伞坊的千金,她绘在伞面上的画栩栩如生,就好似能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和传说‘叶公好龙’有的一拼。相传很久以前,红伞女画了自己的画像制成纸伞,自她死后,这把伞流传到民间,由于画工上乘,虽然不实用,但也真心是惹人喜爱,后被某书生买走。那个书生见画上的红伞女娇憨可人,对她朝思暮想,夜不能寐,于是得了相思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某天,有名游历山水的和尚途经此处,见书生这幅憔悴样,于心不忍,便告诉他,只要书生取了百家米制成饭菜摆在伞面前,再轻声呼唤画中女子,没准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于是,书生照做之,红伞女从画中出来,与其结为夫妇,恩爱百年。 当然,这仅仅是我道听途说的版本。至于真相如何,连红伞女都不肯说。 忽然,我感觉到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回头望去,正是以长颈女为首的妖怪们对我殷切招手,这可是人间怪诞故事专属的派别啊! 我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苦笑朝他们走去。 长颈女施施然缩回自己的脖子,眼冒金光道:“阿渡大人,在现世可是有守岁的习惯?” 我点点头:“正是,今晚需要熬夜等到黎明,午夜十二点还有烟火大会。” 一众妖怪听得如痴如醉,异口同声道:“竟是如此有趣!” 长颈女道:“那岂不是可以说一个晚上的鬼故事?好似夏日祭一样。” 手执纸扇,赤面独目的露神道:“不然不然,我以为啊,是应该玩一个晚上的麻将!” 鬼混老趾高气昂道:“你们这些庸俗的妖怪,人类守夜可都是玩赌博游戏啊!” 没等说完,厨房里正在忙活的木叶就高喊一声:“开饭!” 先前还在讨论守岁事宜的妖怪们,此刻都你争我抢,齐齐围坐在那一张足有两米宽的楠木圆桌上。 桌上摆满各色山珍海味,一些珍奇的食材还是妖怪们从各自的山头取来,特意供奉给木叶的见面礼。菜肴的清香纠缠缭绕成一团雾层,热气腾腾,看得人垂涎三尺。木叶手拿长铲,徐徐拨开雾气,云淡风轻道:“如果想吃,就得选一道菜,讲一个相关菜色的故事,算是你们不请自来的惩罚。” 妖怪们垂头丧气,没想到在食欲喷张之时,还得自己忍耐,木叶大人,果然是名至实归的腹黑君啊! 不知大家可否记得无名火红以及蓝,此时他俩正争先恐后要说故事呢! 红体内的火焰忽的暗淡下来,焰苗随风跃动,像是不断擂动血脉一般,它故作神秘道:“诸位大人,可曾听说过饺子的故事?” 木叶饶有兴趣:“哦?愿闻其详。” 一众妖怪屏息以待,对此次讲食物故事的游戏,正是兴趣盎然。 红忽然压低声音,四周光线暗了下来,像是围炉光辉一般,所有光线尽数笼罩着它,正是讲故事好氛围! 它有板有眼道:“相传在鬼府,曾经有过不能被降服的野鬼!” “竟然是野鬼?” “啊,略有耳闻,莫非是有内情吗?” “着实有趣呀,这可许久未曾听说过了!” 一众妖怪的八卦心起,兴致勃勃讨论着相关的信息。他们这般举动,都归功于平日太寂寞了,以至于现在发展成上一个山头刚发生过的事,下一个山头早就讨论过了,但对于不为人知的内情八卦,还是蠢蠢欲动想要窥探,这点和现世的人们并无两样。 说起野鬼,倒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存在!不属于死去的世人,也不属于活着的世人,是一个偶然进入鬼府却不肯遵守鬼府的规矩,好好居住的半鬼!由于这类人非常棘手,一般都是在现世犯下滔天大罪却死不悔改误入鬼府的,不能算是活人,也可能说是偷渡客,总之他们没有鬼府的身份,却因在现世逍遥法外,或者有极大的怨念,以至于到了鬼府也不肯乖乖听人命令。 木叶道:“倒是有听说,当年野鬼的猖獗,连一贯有手段的锦鲤大人也被气走了,而她离开的真正原因却也不是因为阎王大人偷看她洗澡。” 一众妖怪异口同声道:“有趣有趣。” 我不经意回想起,当年的鬼府每天每夜都用野鬼捧着奇形怪状的东西在街巷上骚扰原住民,甚至还被木叶揍了一打有余,因为那蠢货居然拎了一条内裤跑来恐吓我:不给钱就套你头上哦。 总之那段时期,鬼府的风气实在很差。 红故弄玄虚道:“但是这次的野鬼有点特别呢。” “哦?怎么特别?” “啊,你快说吧!” 一众妖怪又急不可耐,紧张催促着。 红道:“这个野鬼啊,是特意进入鬼府的,但是是个疯子呢!” 我皱眉道:“特意进入?可从来没有听说过特意进入鬼府的吧?” 它纳闷回答:“那我就不清楚了,据说她是来找一个鬼的!好像是她的儿子,据说她儿子临终前说很想吃自己母亲亲手包的饺子,或许是怀着这样的愿望,才会拎着饺子误入鬼府,挨门挨户问‘是否要尝尝饺子’吧?” 我有些伤感,一众妖怪也唏嘘不已。 木叶将一叠饺子端到红的面前,示意它随意品尝,这种举动令一众妖怪眼馋不已。 红愣了半天也没有开筷,我诧异问道:“你不尝尝看吗?好不容易通过惩罚了!” 红支支吾吾道:“该,该怎么吃?” 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红压根就没有嘴巴,就是一团火的形态,年夜饭怕也是其他妖怪怂恿它来吃的,但是实际上,无名火根本不需要进食呢!真是一个令人无奈的大乌龙!   ☆、第23章 【春节-2】 鬼混老也自告奋勇,他张望了一圈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选定元宵道:“你们可知汤圆的故事?” 木叶道:“愿闻其详。” 鬼混老道:“汤圆啊,在古时候就有团圆的意思。可其实啊,是仿照中秋满月捏造的。” 我诧异道:“这倒还真不知晓,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 鬼混老摆动手中的筷子,神色倒是不像起初那么温和,略有些严肃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被当作神明供奉着呢。当时有一名身着秋菊云纹的华袍女子让我印象深刻,当时山头里尽是狐仙神社,甚至连雨露都有自己的神龛,所以要想在那种年代分一杯香火羹还是十分困难呢!” 我吐槽道:“莫不是你尽干坏事,才没人给你上贡品吧!” 他吹胡子瞪眼道:“咄,才不是呢!不过当时,我的神社就只有那名女子一直潜心供奉,一直给我奉上小蝶的炸汤圆。但我并不是什么能实现愿望的神明,只能听懂她内心的愿望,所以才会觉得无奈以及伤感吧?这就是妖怪和现世的人们所不同之处呢,妖怪并没有现世的人们那般如柳絮一般细腻柔软的内心。” 我差点被鬼混老那种诗一般的文字给感染了,就连妖怪们都有些陷入气氛里,红伞女早已小声抽泣起来,可能是想到了前世一些伤心事,只有木叶还是面无表情。 我迫切询问:“到底是什么样的愿望呢?” 他道:“年头有些久远,我都快要忘记了。好像汤圆也是从她这里流传于世的。那时候现世并不太平,偶有军事纷争是常事,她的丈夫好像参军了,可并不是传统故事里面的那种生离死别,她的丈夫非常有才干,后来当上了大将军,却再也没有回到故乡来找她。每逢中秋满月,她便会做貌似月亮的炸汤圆,端放在我的神社前与我一齐享用,大概是希望在远方的丈夫能够望着天上的圆月,借以思念她吧?但谁又能保证那个大将军是否已变心了呢?” 鬼混老忽的叹了一口气,小声道:“若是不说起来,老朽都快要忘记了。那个女子应该是十分想念丈夫的吧?而每逢中秋只能独自在神社前为丈夫祈福,盼他归来,并且与人类看不见真身的我一同享用贡品,应该也是非常寂寞的吧?” 我和一众妖怪唏嘘道:“人啊,果然是非常温柔呢。” 鬼混老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不过啊,她常常会自言自语,我猜测她可能是说给我听的,即使她看不见我,听不见我的劝慰,只能依靠逐渐减少的炸汤圆来辨别我的存在。呐,后来啊,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虽然那之前的一天,她好端端朝我微笑,自言自语道‘谢谢你的陪伴,我大概,能够释怀了’,我想,当时的她一定是幸福的吧。” 木叶递给鬼混老一个瓷碗,代表他已过关。而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里,木叶显然也没有为难的心思,只能闷声道:“好了,诸位都开吃吧。新年快乐!” 一众妖怪兴高采烈,纷纷举起酒杯欢呼:“新年快乐!” 我偷偷瞄一眼木叶,发现他微微侧头,朝我笑了笑,不知是何深意。 当然,即使在这样温暖热切的环境里,也有个别闹别扭的分子,譬如三尾猫与蓝就争吵个不停。 三尾猫愤愤道:“你这个没有嘴的家伙凭什么抢我的年糕?” 蓝也气得火焰高涨:“你这只猫吃什么年糕,你是人吗你吃谷物,不该吃耗子吗?!明摆着是装人的样子,谁不知道你妄想当人的那点小心思?!” 三尾猫嗷嗷两声交换,就扑下桌与蓝厮打在一起。 而桌上的我们,毫无劝架的心情,只顾自己品尝美味,就连不胜酒力的我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只因气氛太过于温情。 酒酣耳热间,木叶早已不见踪影。我环顾四周没发现他,只能下桌,步伐踉跄寻找。 屋内的妖怪们还在高声攀谈,明显没有尽兴。而我则吃饱喝足,避开喧闹的欢声笑语,缓缓行至屋外。 此时冬风凛冽,吹到脸皮上都有些刀刺般干涩的触觉。而我眯上眼睛,透着浓密的眼睫窥视天上明月,高山远水,似是寄托思念一般,内心有些沉重。 叮—— 风音不知为何,奏响了清脆的银铃,这是说雪神将至吧? 果不其然,凉风袭来,缠绕着细碎的雪粒融入地面,淅淅沥沥,像是雨水一般遍布整个山野,却无声无息,连坠落都如此温柔,不着痕迹,害怕打扰到团圆的人们一般。 我不知道为何,忽然笑出声,发自心底的喜悦。望着那绒毛一般的六瓣菱花,说不出的喜欢。 飘零的雪絮已覆盖了庭院屋檐,与月融为一体。 “嘭!” 忽然从院外响起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震耳欲聋,惹得一众妖怪出来围观。随之而起的烟火遍布了整个夜空,熙熙攘攘,大放光彩,像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金菊,秋风一度,便盛开在遥远天际。 忽明忽暗的烟火点燃了眉目、鼻尖、双唇,光影陆离,使得仰头遥望的人都像是被神明庇佑一般,镀上了一身祥云金芒, 木叶从院外走来,原来是去燃放爆竹了。他并肩与我站立在一起,好一会儿,才附耳小声对我道:“不如许个愿吧?” “许愿?” 他道:“很灵验吧,大概。” 我双掌合十,闭上眼许愿,而耳畔烟火依旧,余火燃尽了深邃夜空。 我在内心默念:希望我和木叶一直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我睁开眼,发现身侧的木叶也在虔诚许愿。他的侧面在星火照映下,棱角分明。让我好奇的倒是,一贯不信神明的木叶,在此时此刻,会许着什么愿望?会期望什么样的未来? 他见我盯着,一时间有些分神,轻声道:“怎么了?” 我笑道:“我在想从不信鬼神的木叶大人,此刻会许什么愿望?” 他也不反驳,继而朝我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样认真的态度反而让我更在意,但既然是不能说的秘密,我也不好执意逼问,何况,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吧? 鬼混老此时也在指挥着一众妖怪们许愿,瞧他们认真的样子,倒是真心在按照现世人们的方式生存呢。 明明张牙舞爪的恐怖妖怪,这时候也单纯得像一个普通婴孩。 木叶轻声道:“你这么温柔的性格,作为渡物人倒是不知是福是祸。” 我调|戏他:“哟,一贯毒舌的木叶大人,此刻竟然是在夸赞我的好?是不是风太大,我听错了?” 他无奈摇摇头,难得露出一丝宠溺的神情:“作为监护人一直陪伴你,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头疼的事情了。” 我嘟囔着不服,刚要作声反驳,就听他呢喃自语道:“不过,大概也是我最幸福的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木叶表白心迹,不论深意如何,都让我的心微微一窒,险些透不过气来,不知为何。 他却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干咳一声恢复了镇定,方才的那丝温柔也不见踪迹,好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但是刚才察觉到的温柔,应该不是错觉吧? 我张着嘴微微喘气,吐出白茫茫的雾霭,又缓缓吸入冷彻的空气,随后默不作声。 其实每一年,木叶都会对着烟火许愿,但每一次都不肯承认罢了。我曾经很认真问过他在许什么愿望,但是木叶都面无表情不作答,像是许愿都是我的错觉一般。 或许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心底期盼着什么吧? 可到底是,默默希翼着什么呢? 我不由陷入深思,似乎只有在这一刻,自己才能清晰察觉到,木叶的内心世界,我还丝毫未曾踏入过。 木叶道:“在想什么?” 我实话实说:“似乎我并没有好好去了解过你吧?木叶大人。” 他喉头滚了滚,似乎有话想说,却强行咽下。目光直勾勾盯着我,却什么都没有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闷声道:“雪下大了,我们进去吧。” 等到烟火寂灭,我披上艳红裘衣,与木叶一起走入屋内。而那群原先嚷嚷着要守夜的妖怪们,却早已东倒西歪。一时间,呼噜声遍天响,它们借着酒劲陷入沉沉昏睡,把之前承诺要守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无奈摇摇头,只能蹑手蹑脚离开此处。 所以今年的春节,就在这样并不完美的尾声中结束了。 今夜过去,便是来年。 新的一年,也请大家好好打起精神期待。 所有不能相见,抑或是朝思暮想,甚至是萍水相逢的人,可能此时此刻也在缅怀一些流逝的岁月。 浮生未歇,感激过往,静候当下。 所有因果注定的缘分,或许已开始,悄然萌芽,等待某日的破土而出。 毕竟,世上万物,甚至是人,也都在故事中生息、流离。   ☆、第24章 【寂夜-回忆录】 寂夜,是个漫长而又亘古的梦。 亦是,梦靥。 我呼吸急促,从梦中错愕惊醒。像是要猝死一般,大口汲取空气,唇舌间分泌着粘稠的津液,却不能够解渴。 我好像就快要死了一般,被困在这里,已经将近一个多月了。 别说木叶会不会来救我,就连他存在过的记忆,都要被寒冷寂静的夜晚强行抹去一般,若隐若现,那些残存的温暖都有些模糊不清。 到底现在是梦,还是拥有过与木叶一起的岁月,是梦? 而我,又是如何进入这里的? 不得而知。 我用手背擦拭了额头上咸涩的汗液,环顾四周。 还是这间破旧的庭院,外面是深山老林,布满雾气以及不知名的飞禽走兽。 但是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寂静的让人无法不去害怕,无法不去渴望光明。 但是无论沉睡多久,这里就好像没有太阳一样,从未有过白日。 我从走廊上站起,小心翼翼走出庭院。 即使再害怕,这次也应该去探寻一番,或许能找到出路,或许永远被困死在这里。 我自言自语道:“究竟是怎么被困在这里的?” 我头疼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进入这里的画面,好像在脑海里被强行切除一样。 外面的森林狰狞恐怖,山路几乎没有人踏过的足迹,长满了茂密的杂草野花。 忽然有一个带粉色光晕的事物从眼前晃过,像是慢镜头一般,幽灵一样轻盈飘过。 我大声喊:“请等一等,救救我!” 那事物又倒退回来,轻盈飘到我的眼前,是长相怪诞的穿西装的兔子,它和常人一样高,面无表情,冷峻的眉目让人忍不住发颤,这样绮丽的梦境,竟然是真实存在。 “求求你,带我出去。” 它并不出声,直勾勾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已经比困在这里走不出去强多了,至少看见一个好像可以沟通的妖怪?这也不算是妖怪吧? 我颤抖道:“我该怎么出去,这是什么地方?” 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用爪子搭在嘴巴上,表示封住嘴。 这里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还不能发出声音吗? 我很害怕:“到底该怎么做啊,我要出去,我想见木叶,我想回去!帮帮我啊!” 它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左侧,我循着它的手势望去,那里是更深的树林。 我逃也似的朝那里飞奔,不管对错,我也不想和它待在同一个地方,这样的恐惧,不亚于我第一次看见妖怪。 是那种完全陌生的恐惧感,不是害怕伤害,而是发自内心的孤寂,而是害怕会永生永世陷入这种孤寂里面。 不知跑了多久,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事物,带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我忍不住沿路在树木上刻下木叶的名字,一笔一划,一字一句,都是我要说的话,都是我将木叶的存在强行刻在脑子里,不想让唯一的希望失去。 木叶,一定在辛苦寻找我。有朝一日,他会带我出去。 我漫无目的行走,终于发现一座偏僻的小寺庙,但是毫无灯光,也对,这个世界就是毫无光亮。 从寺庙里走出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孩,她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是远远就朝我做了噤声的动作。 不能说话?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是不能说话? 我走近她,端详她那毫无表情的面容,轻声道:“为什么不能说话?” 她没有看我,眼眸像是一滩死水,毫无生气。 我几乎要发狂了,歇斯底里喊:“放我回去啊,我受不了了啊!” 她忽然牵起我,带我朝一个山崖走去。 山崖下望不见底,似乎是海,腥咸的海风从底下呼啸而上,吹拂着我的面颊,火辣辣的,让人睁不开眼。 她手指着山崖,示意我跳下去。 这是要我死吗? 我拔腿就要跑,她强行按住我,生拉硬拽把我推了下去。 无边无际的海潮将我覆盖,生涩的海水灌入我的鼻腔,紧紧塞住我所有能呼吸的地方。我施展不出力气,只能随波逐流,隐约间好似看见一双透明的手不住打捞我,却只能硬生生从我的躯体内穿过,像是水中捞月一般的幻觉,完全触摸不到我。 我就这么晕厥过去,又陷入那个似曾相识的梦靥。 “水月镜花,即是,寂夜。” 光亮汇聚至我的胸口,我睁开眼,仿佛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光辉。 “你醒了?” 居然是木叶,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却不知是为的什么,好像做了一个恒久漫长的梦,抑或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旅途。 木叶屈膝跪在地上,俯身轻轻搂住我,温声道:“你陷入寂夜了。” 我止住不断下滑的眼泪,轻声问:“寂夜是什么?” 木叶若有所思:“我似乎说过光影这种妖怪,它为的就是驱逐百物寂寞而存在,而寂夜则是一个汇聚了百物所有寂寞的思绪的困,如若沉迷其中,则无法自拔,而且难以逃脱。” 木叶挑了挑那盏油灯的灯芯,让火光再亮一点,好似就能够安抚我躁动不安的内心。 我甚至不敢去眨眼,生怕合上双目就会再次陷入那个地方。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眉峰微蹙,似乎在尽力安抚我的情绪。 他小声道:“我啊,曾经也进去过。” 我揪住他衣角:“然后呢?” “然后,很害怕,好像就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但是我得出来,我得找到你,所以就自|杀了。” 我心头一跳:“只要死了,就能够从里面出来吗?” 木叶道:“寂夜就是这么可怕的地方,有人穷其一生寻找出路,有人受不了孤寂死去,此间循环,是为寂夜。” “那有过特殊的例子吗?不死就能出来,有过吗?” 木叶迟疑了一会儿道:“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对深爱的恋人。一天深夜里,男子在山上不小心误入寂夜,女子到处寻找,却不见男子踪迹。但是他们深爱的情绪仍旧在,即使隔着不同世界,也能彼此感应到,终于男子用温暖的内心打破那层困,得以逃生,两人又幸福生活在了一起。” 我紧攥住木叶的手指,认真问他:“心里有爱的人,真的能够不惧怕任何阴暗吗?” 他的侧脸在烛火下愈发显得柔和,木叶轻声道:“真的哦。” 水月镜花,是为寂夜,无处逃脱。 那年,我才十二岁。   ☆、第25章 【秘窗-回忆录】 每当午夜十二点,密封的小阁楼里就会传出悠扬的乐曲,低沉轻柔,若隐若现,如果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走一般,根本听不真切。而这样的动静,仿佛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一般。 但实际上,阁楼里只有一扇布满灰尘的窗,常年密封着,根本没有人进入过。 屋外旧时种植的藤蔓早已抽出嫩芽,像是一张蜘蛛网,紧密纠结着那一扇不曾开启过的秘窗。 像是不许人触碰,抑或是,不许人窥探。 这是一扇,藏匿着秘密的暗窗。 绿皮火车呼啸而过,鸣笛声吓退了我和木叶。 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这样古朴的火车。不过现在各个大都市发展旅游业,综合利用资源,以旧代新,反而更加能吸引到那些慕名而来的游客吧? 我被木叶打扮成普通小女孩的样子,红色呢绒冬裙配上纯黑小皮鞋。而他也穿上西装打领带,只是那一头如云的深黑长发,说什么都舍不得剪去,只能随意用一根颜色低迷的红绸带绑住,松散慵懒的样子,倒像是一位厌世的艺术家。 我望着字条上的地址,呢喃出声:“祥云路23号,是在这附近吗?” 木叶笔挺的西装倒是吸引了许多来往的路人,那些女孩对着木叶指指点点,小团聚集在一起八卦着,又纷纷抬头瞧一眼木叶,迅速扭过脸逃开。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我没由来觉得有趣。 我笑道:“啊呀,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木叶大人,现在也成了小姑娘的梦中情人了?” 他玩味道:“这小姑娘的名单,是不是也包括你?” “想得美。” 木叶领着我在一座别墅面前停下步伐,他按了门铃,很快有一位眉目温婉的夫人打开门,她站在玄关处客气笑道:“是阿渡大人吗?” 没等我开口说话,木叶就伸出手,极有教养道:“您好,我是木叶,她是阿渡。” 夫人迟疑了一秒,仿佛是不相信我这样一个小丫头是阿渡。她与木叶握手,很快恢复了略带些刻意的笑容道:“请进,我家先生正等着二位。” 我们朝屋里走,很快有一位中年人迎上来。 他叼着烟斗,眉头紧缩,时不时有形态扭曲的烟圈从烟草燃烧的口子那冲出,仿佛能够以此来表露他焦急的心情。 木叶温声道:“这么急切找到我们,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声音饱含磁性,优雅地像是有魔力一般,引诱人吐露实情。 他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们家里有妖怪。” 木叶眯起眼睛:“哦?愿闻其详。” 这位先生将烟斗熄灭,下意识望了一眼客厅正对面那幽深的台阶。缓和了好久,才压抑住自己声音的颤抖:“这件事,要从我父亲去世前说起。” 他好似终于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道:“我父亲和母亲很久以前就离婚了,在那个封建的时代,离婚可是大事,而他们也是年少轻狂,父辈家境很好,母亲家境也非常富沃,像是毫无沟通一般,说离婚就离婚了,那时候我才小学,母亲像是狠了心一样,再也不来看我。大概隔了一年,母亲就在其他城市安家,父亲却一直孤身一人,这样分成了两个家庭,就几乎断绝了来往。大概是寂寞吧,父亲总会深夜将自己锁入楼上那个阁楼里。” 木叶道:“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吗?” “我并没有说完故事,请再耐心等待一会儿。父亲上个月去世了,去世之前很安详,只是一直叮嘱我,不要去打开楼上的阁楼,想着是父亲的遗愿,我也就不再追问。可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之后接连几个星期,每周六的十二点,阁楼里都会传出若隐若现的音乐,可那窗以及门都上了锁,绝对不可能有人在里面,但是,这样诡异的乐声又是从何而来?” 木叶不自觉笑道:“深夜歌声,有趣有趣。” 先生并没有理会木叶的打趣,忧心忡忡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开吗?是父亲有什么遗愿未了吗?” 我道:“我们可以打开那扇阁楼的门吗?” 他犹豫道:“可父亲的遗愿……” 木叶道:“今天就是周六,等晚上让我们去看看吧。也不用打开,一切都会明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打开,又该如何进去呢? 我道:“是物在作祟吗?” 木叶又打了个哑谜:“算是,也不算是。” 这户人家招待我们极为客气,好吃好喝,应有尽有。但我其实毫无心情吃饭,只是猜测着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东西,毕竟深夜歌声这种怪诞事件,可从未发生过。 等到晚上,得到了这户人家的许可,木叶就领我蹑手蹑脚攀上那看似破旧的楼道。木叶没有点灯,似乎是觉得并没有必要,我也就不在意这样的琐事,毕竟处理物上面,木叶比我有经验。 这台阶像是怎么都走不完,之前目所能及的一段路刚抵达,很快,从前面黑影里又探出一段,像是越陷越深的漩涡中心,又像是被困入其中。 我的掌心都不由地出汗,由于看不清事物,愈发害怕起来。心脏不住在胸腔里悦动,炙热,急促,好似也在担忧之后发生的一切。 木叶安抚我道:“之后可是会出现有趣的事情呢!” 我好奇道:“有趣的事情?” “你看。” 我闻声望去,黑雾之中,腾升起一点幽蓝色的粉尘,带着皎洁的华光,迎面飞来一只墨蓝色的飞蛾。 木叶终于停下脚步,任飞蛾在他发顶盘旋,随后轻盈飞往黑暗之处。 木叶伸手推了我一把,平静道:“要去看看吗?” 我犹豫望着木叶:“我怕。” “是很有趣的景象,并不会伤害到你。” 我踌躇着,迈出了第一步。而那飞蛾似是通了人性,游走一番又渐渐飞回来,栖在我的肩上,隔着衣料,我都能感觉到那透入肌肤的一点冰凉。 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它扇出条流光溢彩的边纹,腾空跃起,指引我朝更深处走去。 我越走越远,耳旁不再是万籁寂静,而是像万千小虫钻入一般,无穷无尽的细微骚动钻入我的双耳内,毫无遗漏。 风声,雨声,包子开笼的声音,折下野花的声音,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无穷无尽,成千上万的声音,像是世间万物一齐私语,将我死死裹入那个时代。 等到我有意识之时,我早已坐在一名少年的自行车后座上。 自行车吱呀吱呀朝着蜿蜒的田径而去,我如鲠在喉,并不能发出声音,像是一缕幽魂,只能眼睁睁盯着不属于我主观意识想要做出的动作,以及发出不属于我的娇媚笑声。 “你家快到了吧?”骑车的少年像是被晚霞镀上了一层金光,发梢上也染了无数雾气,他的眼睫毛上沾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泽,微微一闭眼,眼眸都像是要从水中化开一般。 “啊呀,这么快就到了?那,那明天课上见!” 我从自行车上下来,不由自主朝他笑了笑。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能感受到她心境的甜蜜。 隔日,我送给那名少年一个铜制的精细音乐盒,虽然并不比现世里,我所看到的那些更加美观一点,少年还是很开心收下了。 当时,野玫瑰的味道,被凉风吹拂至我们的脸颊上,淡雅的清香,持续了好久好久。 我猜测,这一定就是先生父亲的美好回忆。 不消片刻,画面便跳转成阁楼里的画面。 那个高大纯真的少年两鬓斑白,他坐在椅子上翻弄破旧的音乐盒。台灯的暖黄色光束下,他双目紧闭,静静聆听着那早已熟稔到骨子里的小调。 明明是如此耳熟能详,他都不厌其烦,一次一次聆听着,说不上原因。 我呢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要和那个少女分开呢?” 可画面里的少年忽然睁开眼,他直视我的目光,像是能看见我一样,温声道:“人可不能为自己而活啊。” 我心头一惊,顾不上他能够看见我的事实。 只见他的胸膛深处,像是有些什么从土里破茧而出,迎风飞舞。是一枚幽蓝色的飞蛾,与引导我过来的那只一模一样。 这恐怕就是,遗憾吧? 因遗憾而化作的飞蛾,像是赋予了新生一般,周而复始,做着生前最心心念念的事。 人可不能为自己而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如若人不是为自己而活,而顾及到身边的风景,事物,是不是,就会被束缚住了? 人生而得名,名字,也是一个人的束缚吧。 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活在这个世上,与世间万物息息相关。 而人,一直都是存活在无穷无尽的束缚之中,方能算存活。 然而遗憾,也是一种束缚吧? 少女有了自己的家庭,而少年守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 既然已是截然不同的轨迹,毫无叠加的束缚,何必再去自寻烦恼。 人可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自你从母体脱离就已注定这一生,无穷无尽的束缚。 我闭上眼睛,似还要深思。 木叶已用一个响指将我惊醒,我环顾四周,那飞蛾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那扇紧闭的阁楼门。 木叶低声呢喃:“以遗憾化作的飞蛾,无解,周而复始做着生前所遗憾的事。也称为,飞蛾扑火。” 而阁楼内,乐声依旧。 这事发生在,我十五岁的时候。   ☆、第26章 【花音-1】 从古至今,美酒与花一直都是人托付情感的代表。 由此看来,人可谓的最多愁善感的动物了。 而那些纷扰细腻的思绪融入万花之中,可否使得花也赋予情绪呢? 若是能够静静聆听,定能发现,那隐藏在万千世界中的,花音。 悠扬的歌声自屋外传入,带着一种远古的绵长之音,似是野花杂草一般,就着□□郁郁葱葱,泛上一层生机。 我踩着院子旁的那把小木椅,攀上墙沿眺望。 即使傍晚,天色微沉。那隐匿在晚霞中的零星星火,也足以照明,更使得一切事物都笼罩上灰蒙蒙的几缕雾气,透着一股子神秘。 那歌声不断,轻柔得恰到好处。 被曲调包裹住的,是一座镂空的藤木轿子,两端分别有一只身着锦袍的妖怪驮着,就好像那用枯槁的藤木拧成的圆形轿子内,是什么高贵的人物。 这使我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贵客,才会深夜路过此处呢? 那轿子外面还裹着一层白纱,由远至近。轿内似乎坐着一位裹了面纱的美貌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眼即使在暗处,也透着不同寻常的霞光,像是一缕火苗一般,却不让人感到害怕。 “真是个漂亮的人。”即使看不见脸,我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木叶不知何时蹲坐在墙沿上,他一手托腮,居高临下看我:“竟被你看到这样有趣的场景。” 我有点不服气,听他这么说,就好比我多没见过世面一般。我嘟囔道:“那就请木叶大人来说说,这轿子中坐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眯起眼睛,又远远望了一眼。但没过几秒,那轿子就像是昙花一现,急匆匆消失在云端。 而在销声匿迹的那一刹那,有一团白色绒毛的事物,从轿子上滚落到地,没等我反应,那团白毛也一齐消失了。 我惊讶道:“那又是什么?” 木叶嘴角微翘,心情很好道:“你可听说过嫦娥?” 我道:“当然,就是那个抱着玉兔奔月的嫦娥?这可是传说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饶有兴趣:“哦?那你给我说说这个传说。” 我不信木叶这么见多识广,却连这样的故事都不知道,一定只是想诈诈我,如果不说的话,就显得我孤陋寡闻,这样让他得逞,也太让我不爽了。但如果是他真不知道,我又错过这样可以嘲笑他的机会,也实在是可惜。 我迟疑了一会道:“传说嫦娥从前只是一个凡人,和后羿是一对情深似海的夫妻。结果妖物作乱,天上多出了几个太阳。后羿有神力,拉弓射日,得了大功,上天特赐他可以升仙的丹药,结果被好奇的嫦娥误食,之后嫦娥升天成仙,一个人抱着会捣药的玉兔住在广寒宫内,和后羿天地相隔。” 木叶道:“这只是世人编的故事,你可知道实情?” 我疑惑道:“这还有实情?” 他微笑道:“正是。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嫦娥只是某方仙湖的神明,她一个人居住在湖底,异常寂寞,所以会时常探出水面,看渔民亮起渔火,在湖中捕鱼。更有传,她是鲛人的化身,关于鲛人的传说,是从她身上起源的。” 木叶停顿了一会儿,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玩,琢磨了几秒,继续道:“我们话归正题,据说某日,十五满月,渔民趁月色皎白而出游捕鱼,因为晚上夜深人静,适宜猎捕这些困顿的水鱼。当时明月当空,正巧映在湖心,收获颇丰的渔民在渔船上喝酒,酒酣耳热之间正巧碰见了在湖面下要出水的嫦娥,他们醉眼惺忪望去,嫦娥就在那月影之中,而水面平静,毫无起伏,好像不是水底的事物。他们就猜测这是天上的月神下凡,却没想到还有湖中神明这一钟可能。” 我转念一想:“这样说倒也对,现世的人就喜欢在这些奇闻轶事里面加一些唯美的爱恋桥段,都到了不加不爽的程度,很像是他们做事的风格!” 木叶难得感慨一句:“这也正是借嫦娥,来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吧?想远在天上的月神,寄托给世界各地那份属于他们的,别有的思念之情。”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文艺了!” 木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听说过李白吗?相传他是醉酒跌入湖内淹死,有邀月的美丽传说呢。” 我皱眉道:“难不成也是看见了嫦娥的真容,结果贪恋美色想要捞取,结果醉醺醺就跌入湖内淹死了?” 木叶玩味道:“谁又晓得呢?不过据说,自此之后,嫦娥出游都带上面纱,不让世人瞧见她的真容。” “看来太漂亮也是一种罪过啊。” 木叶从墙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平稳落地。他又伸手将我抱下来,像是对付小孩那样的熊抱。当然,这样把我当作未成年人的后果就是,被我揍了一顿。好吧,这些都是我的臆想而已,厉害的木叶大人,并不会被我揍到。 他道:“说起来,去年秋天,山脚的那颗桂花树并没有开花吧?” 我忽然想起来,这也的确是我非常在意的地方。因为那棵树上细碎的桂花气味芬芳,甚至本该带着苦涩的桂花,也夹杂了一丝甜美的滋味,用来做酒酿圆子的配料,再好不过。 而且那颗年迈的桂花树,一到秋天,抽新的枝桠上就沸沸扬扬,盛开一树金黄。 木叶又打了个哑谜:“花,也是有心的。” 我并不明白:“有心?指的是什么吗?”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像是要表达什么,郑重其事道:“会愁苦,会困惑,会悲伤,甚至会欢喜。这就是所谓的,草木之心,而‘人非草木’这句话,说草木无心,并不像人那样有情感,这是错误的。” 我辩驳:“它们并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说话,你在开玩笑吗?” 木叶道:“哦?是吗?那我问你。” 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关于草木有心这种鬼话,我才不信。 他站直身子,微微低头看我。他那袭长发被春风吹拂,飞腾着,卷入花香,甚至将脸也染上了一层晦暗的影子。 木叶道:“你还记得你五岁时候,站在那颗桂花树下吗?” 我仔细回忆,确有此事。当时我还岁小,想着一睹桂花盛开的美景。 他道:“而那桂花树却迟迟不肯盛开,你坐在地上祈求了半天,忽然本该含苞待放的桂花,刹那之间都开了,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桂花听到你心中所愿,为满足你的愿望呢。” 我反驳道:“这不过就是巧合而已!” 木叶道:“那我再说一个例子,还是你五岁的时候,漫山遍野想要寻找铃兰花,却怎么也寻不到,心灰意冷到家之时,却在家门口发现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大概是花体恤你焦急的心情吧。” 我被木叶的例子堵得死死的,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私底下做的,木叶怎么会知道?难道…… 我捂住嘴,震惊道:“啊啊啊,你这个跟踪狂!” 木叶顿时面红耳赤,干咳一声道:“这是巧合,是巧合,偶遇而已,偶遇而已……” 我依旧对他这种恋童癖有着强烈的鄙视,但另外一方面又想:花,真的能听出人们心中所愿吗? 我偷偷看一眼木叶,他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望天。 我无奈道:“好了,那我问你,桂花不开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见我把话题岔开,急忙道:“唔,据说是有隐|情的。这桂花啊,爱上了一个人。” 我又惊讶了:“桂花还能爱人啊?” 他打着哑谜:“世间万物,无不拥有感情。” 我来了兴趣:“那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事情?” “相传桂树第一次开花的时候,就是被这位少女所注视,而它一直记得少女见到花开时,那眼睛里面所饱含的喜欢。然而,一年又一年,它像是有了心愿一般,都只想再次见到少女眼中的那份珍爱,然而就在去年,那名变成老妇的少女,已经去世了。桂树再没有花开的理由,于是把自己封闭起来。” 我唏嘘道:“那岂不是没有桂花可以做酒酿圆子了?” 木叶微笑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咬牙切齿道:“这似乎,不是重点。” 说话间,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有规律(并不)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击有力,并且杂乱无章,很快,门上被敲出几道裂缝,嘭的一声,凿穿的那个洞露出一把锤头。 木叶皱起眉头,似乎对这样的不速之客非常不满。 来人,不对,来妖的一只背着锤头的小兔子。 它浑身雪白,兔耳高高竖起,像是两根狭长的叶子。它鼓着腮帮子道:“打扰了,我是嫦娥的玉兔。”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搞不清楚状况。 玉兔说话像是在吃东西一样,整个腮帮子鼓弄着,显得异常有趣。它毕恭毕敬道:“我是在嫦娥出游途中,不小心遗落在此。请两位帮我寻找回家的路,感激不尽。” 木叶愣了几秒,斩钉截铁道:“不要。” 玉兔又用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们:“请两位帮我寻找回家的路,感激不尽。” 我面对它的死缠烂打,只能叹一口气,请这位贵客到楼上入住。   ☆、第27章 【花音-2】 傍晚,木叶就多做了一人份的晚餐。对于他这种酷爱烹饪的人,多做点饭或者搭配食材实在是不算什么。 甚至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木叶忙得热火朝天,两眼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道:“难得又有一个挑战者,吾辈一定会尽力满足对方的胃,这种猜谜式的做菜过程实在是有趣至极!” 每当木叶进入厨房,就会出现久违的食神人格,不过还算是……极好相处的吧? 容我列举一些例子—— 其一:某年某月某日的早饭时间,他偶遇一名饥肠辘辘即将昏死在地上的老爷爷。 一向没有同情心的木叶居然扶起他,两眼冒金光碎碎念:“快要饥渴而死的人,做饭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对方就会饿死。而要补充水分,又不能让对方挨饿,那就是充满了奇怪豆子的八宝粥吧?!” 于是他默默握拳,冲回家去煮粥,在二十分钟内将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端到老人面前。 其二:某年某月某日的午饭时间,他撞上远道而来拜访的深山贵客,于是两眼冒光碎碎念:“吃惯山野清淡的人该对什么感兴趣?大概是真正美味的荤宴吧?一定是!” 于是他默默握拳,花了三三得九个小时熬制了一锅连肉都化入汤內的妙绝鸡煲。 其三:某年某月某日的晚饭时间,我吃积食了,木叶忧心忡忡碎碎念:“吃了太多油腻东西,结果又狼吞虎咽,食物无法消化,无法排出,那大概就只能喝一些清淡的饮品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已冲入厨房忙碌起来。 所以说啊,木叶这种人,就是贤妻良母的典范。 当然,今天晚上他也没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清一色全挑了素菜做成精美的饭菜,甚至为了表示友爱,还用小刀雕了一只兔子形状的萝卜块。 但是木叶的食神人格在他做完饭后就会消失,所以当他醒悟过来自己雕刻了这样一尊小兔子表示友好,立马冷哼一声。 他手起刀落,一把水果刀闪着银色的光芒直直插在桌上,而刀尖精准,眨眼间,他将兔子雕塑横切成两节,表示不满。 言外之意就是:给我滚! 所以当玉兔下楼吃饭时,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形。它盯着那两块不明物体,陷入了沉思。我猜测玉兔是在想,如果把这兔子拟人化,那将是两截鲜血淋漓的尸块啊,嘤…… 我保持着僵硬的微笑道:“玉兔,请不要客气,当作……自己家一样。” 玉兔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它毕恭毕敬道:“请二位,不要杀我。” 我在心中翻译了几个版本—— “大王莫急,别误杀我!” “臣罪该万死,大王别动!” “大王今天玉树凌风,不适宜杀我!” “大王你当真要杀?容我逃个两天。” “大王,我没给差评,你别误伤!” 诸如此类,云云。 木叶忍不住笑出声:“噗哧,大名鼎鼎的玉兔大人,就这么点胆子吗?” 我岔开话题道:“玉兔,你说让我们送你回家,可你家在遥远的仙湖,我们又不认识路。” 玉兔鼓着腮帮子道:“两位送我回鬼府即可,我已经决定要跳槽当阎王大人的新一任辅佐官了。”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原来跳槽到哪,就把哪称为家吗?何况辅佐官一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吧? 木叶端起热茶,狭长的眼眸在袅袅升腾的雾气里略显迷离,他迟疑道:“为什么要跳槽?” 玉兔圆溜溜的红眼转了转,低声道:“实不相瞒,世人对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只会拿锤头捣药的兔子以及只会拿锤头捣月饼馅的兔子’,这样的名声可一直都不是我想要的。凡是温婉贤惠,冰清玉洁这种评论都非嫦娥莫属,我实在是看不出在她手下做事有其他的发展空间,于是我决定趁出游时离开,去鬼府顶替锦鲤大人的位置,耀武扬威,啊不,狐假虎威,啊不,这……尽心尽力为广大鬼府人民服务。” 木叶道:“哦?据说要当上新任辅佐官还需要经过一番试炼,我倒是可以领你去试试。” 玉兔道:“多谢二位。” 于是这一顿饭,还算吃得安稳,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小插曲。 可我却挨到半夜才昏昏然入睡,可能是天气湿寒,屋外含苞待放的梅花挨过了腊月严寒,终于在梦寐之间,悄然绽放。 翌日清晨,屋外就伏跪着一位陌生的客人。 她微垂着头,纤长的发丝如瀑布般直至木板地面上,旧时的百花软袍,她正是如春花般烂漫的年纪,看似和我一般大应该是镇上的人。 我端了一杯清茶递到她眼前,微笑道:“天气潮湿,这样跪着会难受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抬头望我,纤细的睫毛如蝶翼般微颤,像是发现了什么令她好奇的事情。 “你便是,阿渡大人吗?”她犹豫着问我。 我点点头,也跪坐在她的正前方,将摆在地面上的茶朝她的方向挪过去,轻声道:“先喝一口吧,有事喝完再说。” 她点点头,小心尝了一口,惊喜道:“是刚摘下的梅花吗?” 我温柔道:“正是,明明没有花沉淀在其中,你是怎么尝出味道的?” 她身体微微放松下来,侧脸笑道:“我母亲从我小时候就在家中置放各式各样的花,那些世人能说上名字的花,我几乎都记得它们的味道。” “还真是了不得呢,不过,你母亲为何置放这么多花在家中?是开花店的吗?” 女孩指尖摩挲着杯壁,欲言又止道:“并……不是,而是母亲酷爱插花艺术,是近乎痴狂的状态,所以我有幸见到那些珍稀的品种。阿渡大人,我此番前来,也正是因为这些花,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哦?花闯下的祸事吗?有趣有趣。”不知何时,木叶已走到了我的身后。 女孩朝木叶颔首,回忆道:“我叫沈月,是镇里的人,住在这里长达十几年,而我的父母,据说是从另外一个山镇迁移过来的。母亲很有艺术天赋,在无数插花艺术比赛里面获了奖。在我看来,没有人比母亲更加爱花了,直到父亲去世,她就更加痴迷于插花艺术,好像是要把自己封闭在那个世界忘记伤痛一般。而从前几个月开始,我发现了母亲的异常……” 屋外晨雾已经散开,鸟语花香,朝阳吐露出一点嫩黄的影子,从深山中探出,逐渐扫去阴霾。 我屏息以待,沈月却停顿好久,迟迟不肯吐露后文。 这让我更加好奇起来,忍不住催促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异常,这么难以启齿吗?” 沈月摇摇头道:“并不是,我只是害怕。母亲每次插花都会将自己锁入一间屋内,而一贯潜心创作的她,这几次却好似在屋内与人交谈。” 我皱眉道:“你确定你没有听错吗?” 沈月斩钉截铁道:“我确定,确实是与人交谈!像是母亲对那个人提了问题,然后它会回复给母亲,甚至还能听到母亲爽朗的笑声,与从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呀了一声,陷入沉思。这种诡异的情况,倒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难不成是被什么魑魅魍魉给缠上了? 可沈月的母亲,应该也年事已高,那些精怪才看不上这种将入黄土的老人家。 可若不是妖怪作祟,又是什么呢?总不是她母亲得了什么病吧? 沈月微笑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母亲并没有精神方面紊乱或者出现问题,这才是我好奇之处,或许那屋子里,确有他人。” 我道:“我们能抽空拜访一下您的母亲吗?” 沈月鞠躬:“那么,就明天早上吧?后天,母亲似乎要去参加一个插花比赛,所以可能要赶在那之前了。有劳两位大人费心了。” 木叶呢喃自语:“又一个多事之春啊。” 等送走了沈月,我才问木叶:“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他探手折下一朵梅花,递到鼻尖细嗅了嗅,说道:“每种花味道都是不同的吧?” 我不满他绕开话题,只能闷声道:“我的鼻子不是很灵敏,对花的气味没有讲究。” “和人一样,每朵花都是不同的,看似一样,其实都有自己的特别之处,而这样细微的诧异,大概只有花自己才能察觉吧?就好像你们人一样。” 我嘟囔一句:“说起来就好像你不是人一样,啊,木叶,你不是人吧?” 他顾左右而言其他:“我猜测可能是音童,沈月的母亲,可能遇上音童了。” “音童又是什么?” 木叶难得叹了一口气:“这可是个可怜的家伙,传说音童生前是个口不能言的哑巴,从小在世间颠沛流离,受尽屈辱,却喜爱花草树木,大概是因为植物也不能言语,所以和他惺惺相惜吧?总之他死后化作音童,能听懂花音,常常吸引一些爱花之人,与其交谈,虽然把人吃掉。本性里,他还是异常厌恶人类的。” 我补充:“真是可悲又讨人厌。” “怎么讨厌了?” “平白无故伤人就是不对,难不成我亲你一口,你还白白让我亲了?” 木叶无辜道:“你要是白白亲我一口,我还是让你亲的。” 古人云:沉默是金。 我闭嘴不再开口,实在被吓得够呛。   ☆、第28章 【花音-3】 没等我们讨论完,玉兔就从楼上慢吞吞走了下来,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是两手并用爬了下来。 我有些汗颜,这样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玉兔,又能治理好那些蛮横的众鬼吗?这着实是个难题吧? 木叶并没有讽刺玉兔,而是径直走入屋内提了一个盖着方布的竹篮子。他似乎看到我眼中的诧异之色,温声道:“得去拜访一下阎王大人。” 玉兔似乎对木叶这样殷勤办事有些欣喜,而一向腹黑的木叶又补了一刀:“得把这家伙赶紧送走。” 我又干干笑了两声,替木叶收拾烂摊子道:“玉兔,他这是对你十分有好感,却不好意思承认替你办事,他有多么劳心劳力。” 玉兔很好骗,它了然点头:“这般羞涩的模样倒是和嫦娥并无两样。” 我道:“正是正是。” 于是慈母木叶、幼女我、家宠兔子,这样怪异的三人组就抵达了鬼府。 木叶瞥了我一眼道:“慈母是怎么回事,你这么承认自己是幼女真的好吗?” 我干咳一声:“请不要随便读心,谢谢。” 鬼府已经从春节那股热闹的气氛里脱离,该服役的鬼也都各自回了不同地狱里,仅剩一些鬼府居民以及鬼差在街巷里穿行。 忽的,有人在我身后高声喊道:“阿,阿狐?!” 这名字,有一丝熟稔,夹杂着似曾相识的错觉。 我并没有回头,我叫阿渡,即使声音再嘹亮,大概也唤的不是我。 木叶不由自主抓住我的五指,他手心出汗,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轻声道:“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 木叶的脚程又快了几分,带着我们二人抵达了地府内部,随之命鬼差把门关上。 可隔着青苔斑驳的围墙,仍旧能听到那人坚持不懈呼唤着:“是阿狐吗?你不记得我了?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诸如此类。 我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木叶道:“不是好人。” 玉兔眯起眼睛,狭长的缝隙里露出那一丝红光,它看似狡猾道:“我可是发现了,木叶的惊天秘密啊。” 木叶笑了笑:“原来你会的,是读心和蛮力?有趣有趣。” 它又道:“何止,还有预知呢。木叶大人,您今后,可是有着一场考验呢,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可不要轻易让其失去。” 木叶嗤笑了一声,并没有多话。 但我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五指交握的力量,像是拼命抓住什么,不舍得放手,仍其消失。 这般珍贵的,又是些什么呢? 小鬼差见了我们,急急忙忙跑过来。他面无表情道:“好巧,又遇到阿渡和木叶大人。” 木叶瞥了一眼他身后手提钢叉的鬼差部队道:“又是有鬼在春季犯事了吗?” 小鬼差难得面露难色,叹了一口气道:“每到春季,那些春花就会诱|拐少女,甚至是化作人类逼良为娼,总之都是一切奇怪的家伙,不想着传播花粉,年年春天就心思难耐,害得一过完年,大家都疲惫不堪。” 我满脑子的桃色画面,忍不住道:“怪不得世人称不专一的男子为‘花心’,原来典故是从这而来?” 小鬼差道:“但是似乎也有过花痴情的故事,你们知道荼蘼吗?” 木叶摸摸下巴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的那个荼蘼吗?这可是一种爱得轰轰烈烈的夏季之花啊。” 小鬼差道:“正是正是,相传荼蘼花像是蜉蝣一般,生时灿烂,只争朝夕。传说荼蘼花从前也是一尊小神明,为了展现自己的灿烂花色,结果把毕生的能量在一个月内都用来开花了,结果力量耗尽就死了。自此之后,荼蘼就变成了夏季的花朵。但是世人把这个故事编成荼蘼爱上了一位现世少女,在少女出嫁那日,荼蘼利用自己绝美的花朵用来给少女送行,其中饱含了它浓浓的爱慕之心,可少女嫁人后,它便枯萎而死,像是为从前的爱殉情一般。” 我不由对现世的人肃然起敬,凡是滑稽的故事,都能以如此浪漫的传说留存下来。可见,世人也是仰慕这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完美爱情吧? 小鬼差从那如梦似幻的传说故事中清醒过来,烦恼道:“倒是现在这样忙碌的情形才让人最头疼啊!” 木叶把一直尾随在身后的玉兔,粗暴踢了出来道:“它,妄想当你们阎王大人新一任辅佐官,至于应聘辅佐官人员的试炼就交给你了!” 小鬼差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就这样的家伙吗?晚上拿来烹兔肉如何?” 玉兔眼里透出两道精光,它掏出锤头狠狠砸到地上,烽烟四起,那地面竟然突显出一个深邃的大坑。这下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玉兔作揖道:“失礼了,各位。” 小鬼差像是吞了苍蝇一般,再也不敢说什么。 阎王大人从屋里出来,打了哈欠道:“何人喧哗?!” 小鬼差道:“大王,是这只兔子,它想应聘辅佐官一职。” 阎王揉了揉眼,被这样的小身板惊得目瞪口呆:“哈哈哈哈哈哈,就你?!晚上拿来烹兔肉如何?” 他摸摸下巴,等待众鬼与他一起嘲笑玉兔。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鬼差敢来附和。 玉兔又将锤头高举起,听得一声似要刺穿耳膜的巨响,大家屏息以待,却发现地面上毫发无损。 阎王大人刚要出声嘲笑,就发现身后的府邸顷刻间崩塌,尽是断墙残垣。 玉兔似是早已预料到,言语里甚至带上了两分威胁:“大王若是不答应,我可以在这里一直演示下去,直到大王肯认同我的能力。” 阎王大人哑口无言,呆了好久才回话:“免,免免了,我我我答应了……” 于是新一任鬼府辅佐官就这么诞生了,毫无悬念。 解决掉这个大麻烦,木叶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脸色现在也缓和过来。 倒是回家的路上,我一直觉得身后有什么事物跟着,如影随形。却发现不了它的踪迹,这种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就好似一个人想暗算你,却好端端告诉你暗算的时日,让你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对,无论是真是假都不敢掉以轻心,何况他还如此志在必得,甚至提前告知对方。 我揪住木叶的袖口,余光间瞥见那游离至暖黄色灯火下的黑影。 我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木叶伸手盖在我发顶,宽大的手掌散发着暖气,似乎隔着头发都能熨贴我心中的不安以及恐惧。 他轻声道:“不要回头看,是今天那个人派来的使灵。” 我哑然道:“使灵?是天师吗?这可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天师乃三师之一,三师分别为:隐居深山的渡物师,游走四方的画皮师,以及除魔护道的天师。我和木叶勉强算是渡物人一族,自古以来与妖怪们和睦相处,因着四处作乱的物自有鬼差收服,我们乐得清闲,而天师则不同,甚至听说过为求业绩滥杀无辜的,实在是我们渡物人不喜为伍的异类。而画皮师则周旋于我们之间,博取人皮物皮,为满足自己的贪欲。 要说起来,我们三师自古以来,也算是三种罪孽:嗜杀,嗜美,嗜懒。 木叶略有些忧心忡忡:“他和我们一般,是渡物人。” 我道:“同是一族,这样偷鸡摸狗的手段算什么?” 木叶弯起嘴角,似是来了兴趣:“哦,阿渡大人是想反击么?既然如此,我满足你。” 木叶转身,不知从何而起,他脚踝里一向不曾鸣响的铜铃此时起了反应,无风自动,有节奏地摇晃了三声,似是招魂。 他信手拈来一片花瓣挟在嘴间,更显得唇红齿白,他嘴角绽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在夜里,添了三分萧瑟。 那人影也站直了身躯,似牵线傀儡一般,仍人摆布。它浑身黑漆漆的,像是由黑雾组成,气团涌动。 这估计是一种咒术,利用物的力量所制成的使灵,令人厌恶。 那黑影又轻声唤了一句:“是阿狐吗?” 我不由地皱起眉头,这次听得非常真切。 这位阿狐,究竟是何许人? 木叶不容其多嘴,轻咬下唇,破开一丝血色。他迅速用手指抹去,继而点在先前的花叶上,随后扬手朝黑影处将花瓣一推,那本该孱弱跌落的花瓣像是积蓄了力量一般,随着夜风破开一道光,刺穿黑影! 随着一丝绮丽的火光,黑影钻入地底无影无踪,残留的还是那盏毫无变换的暖黄路灯。 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木叶,我们是被人盯上了吗?” 木叶扭头,温柔笑道:“不足为惧。” 不惜用使灵来试探能力,以及我们的动静。如果是暗杀的话,这般光明正大算是什么?究竟是何许人,是敌是友呢? 索性不再去想,而让我内心真切感受到不安的,是木叶那从不曾紧锁的眉宇,即使以笑容为伪装,我还是能体会到,他内心深处那难以抑制的,恐慌。   ☆、第29章 【花音-4】 这晚,木叶特意在我房门外搭了地铺,不知道他是刻意要占我便宜,还是真心实意想保护我的周全。不过我一夜无梦,睡得非常沉。 等到早上,我和木叶洗漱好,根据沈月给的地址拜访她们家。 她家是一个旧时庭院,曲折的小道,后院尽是各式各样的花瓶,摆放着造型不一的花束,赏心悦目。 沈月将我们领到一间布满花香的厢房内,小声介绍:“妈,这是阿渡和木叶,您应该听说过吧?” 沈月的母亲并不是十分年迈,六十开头,至少没有七老八十那种腐朽的气息。人老了以后,身上都会不自觉带有一股似青苔一般的腐朽气息。 她并没有开口理会我们,而是摆摆手示意沈月出去。 沈月无奈,只能眼神示意:全靠你们了。 待她走出屋外,老妇人才低声呢喃道:“你们是因音童来的吧?”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有点无法理解老妇人。 她露出一抹微笑,将手里最后一支花插入瓶内,全神贯注的样子,仿佛方才我们说了什么,她压根没有听见,连回答都是临时瞎编乱造的。 我忍不住低声唤她:“您知道音童?” “凡是爱花之人,都可能遭遇音童,而音童吃人,如若不早日逃离,就难以幸免于难,是吗?” 她语带笑意,并没有一丝恐惧的神情,这让我惊讶不已。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面对死亡,却毫无半点恐惧? 她像是回答我心中所思:“心有留恋,才会惧怕死亡。” 木叶道:“和我们说说,你的故事吧。” 老妇人像是早已预料到,做出了然的神情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遇到过音童,当时我才八岁。正是生性烂漫的好年纪,我遇到的,是一个女孩,从不开口说话,看我的眼神也是非常冰冷,让人发怵,那种要置人于死地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是奇怪的是,她面对花却异常温柔,眼珠子里像是有莹莹水光一般,把人心都要融化了。” 她自顾自回忆着,眼角眉梢都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并没有吃了我,而是悄悄离开了,而我后跟着父亲学习插花艺术,也再没有见过她。直到,直到我丈夫死后的一个月,她又悄然出现了,只是这次,她看我目光不再如腊月深潭那般冷彻,而是透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暖意,这令我十分好奇。我猜测啊,她是否为了履行幼年之约,来吃掉我的呢?” 老妇人咯咯笑个不停,为了这种滑稽的理由。 夕阳西下,温暖的晚霞映入帘内。 我迟疑问道:“您竟毫无害怕之意吗?” 她停下了笑意,逐渐息声:“世上若是无所求,又有何好怕的呢?” 我叹了一口气,这可是执意寻死啊。我哪里救得了? 我与木叶拜别了沈月以及老妇人,无奈离开。 回家的路上,沿途开了好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像是引导路途一般,往深山里延伸。 对于老妇人的态度,我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忍不住问木叶:“为什么会有人一心求死?” 木叶道:“我打个比方,你来听听。如果你有一个深爱的人,你们幸福生活在一起,你想死吗?” 我摇摇头:“当然不想,都说是幸福生活了,又怎么会去想呢?” 木叶又道:“那如果是和你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那个恋人忽然逝世了,这个世上仅剩下你来渡过寂寞的岁月,你会想死吗?” 我恍然大悟:“你是指,老妇人失去了最深爱的事物?” “并不是,这只是例子,好好听我说话。” 木叶屈指赏了我一个栗子,我哀嚎抱头。 春风拂面,因是正月里,还带一些冷冽的寒意。 木叶牵着我,小心翼翼踩着台阶,生怕一脚踩空,连带着我也遇难。 他忽的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望去,正是那名老妇人形容的音童。 只见得那音童双目冷彻,透着一股湿润,像是平白染了泪水一样,惹人怜悯。 木叶了然道:“原来如此。” 我问道:“怎么了?” 他道:“这并不是音童,而是愿望。” 我将信将疑:“愿望也能变成物的模样吗?” 木叶道:“你跟上它,就会知晓一切了。” 我反抗道:“我不要!” 因为在我听从木叶命令的生涯中,曾被他坑过几次,所以面对看似危险的情况,我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木叶拿我没辙,牵起我朝那个女孩走去。 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两岸是迎风飘荡的彼岸花,鲜红的花蕊散发出一阵暖意。 一根由光束编织而成的火绳贯穿两侧河岸,沿着绳索,上挂形态各异的灯笼,小巧精致,抑或大方简朴,仿佛是不同的人那形形□□的身份。 偶有河浪汹涌,卷入几盏灯火,随后又从暗处漂浮出一些火光挂上,如此循环,乐此不疲。 我问道:“这是什么?” 木叶道:“你可知遗愿的形成吗?人死后所遗留的心愿会变成遗愿,在这里轮回,得以实现,了结愿望的孤魂野鬼方可进入鬼府。” “那刚才那个女孩?” “不错,她正是遗愿所化的物,并不是音童。” 我道:“那究竟是谁?” “深爱之人,大概是朝夕相处的恋人吧?” 我百思不得其解:“可化作音童的模样,又是为什么?” 木叶玩味笑道:“是为了救人呢,救这般盲目爱花的人。插花之艺最高境界,可不是赏花,而是发自内心地爱花吧?若是花脱离了水土必死无疑,再怎么精美的装饰,也不过是画蛇添足,一丝一毫也无法突出花的美丽,更别提花艺之曼妙了。所以说,爱游荡在花海之中的音童,才是真正的爱花之人呀。” 我道:“也就是说,爱有时候是放弃,而不是取得?” 木叶拈花一笑,并不言语。 我似乎懂了什么,却又在这般绮丽的夜景中,遗忘了什么。 心底的暗潮,却在这一场绚丽花事中,久久难以平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叶才领我回到现世。 当时已是早上,我们听说沈月的母亲并没有去参加插花比赛,从那以后,也再不插花。 此后几年,花开如常。   ☆、第30章 【山海-1】 我跟着引路的狐火来到山另外一头的浅滩。 这时已是傍晚,日落下去,深海尽头像是被黑雾笼罩一般,云里雾里,铺上一层瑰丽的莹莹白绒。 狐火转眼间就变成一只伶俐的小狐狸,它眺望着海,满眼都是向往,惊叹道:“阿渡大人,我说吧,这片海一到晚上就好看,说不定这海里还有龙宫啊什么的。倒是可惜,狐狸不能涉水。” 海风吹得人心旷神怡,我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不过现世里会游泳的人倒是可以下去,还有潜水衣,你明白吗?” 狐狸竖起毛绒绒的耳朵,一双杏仁般乌黑发亮的眼瞪得老圆:“那不是和鲛人的海衣一样了?” “咦,这鲛人的海衣是什么?” “这海衣啊……不好,阿渡大人,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小狐狸像是发现了什么,惊慌失措。它话音未落,却早已蹦入暗礁内不知去向。 我一回头,发现木叶黑得好似锅底的脸,以及他指尖扬起的一团真火,灼灼其华,估计……温度也是极其高的。 我咽了咽口水,现在能理解为什么这只狐狸会逃之夭夭了! 木叶修长的指尖燃起的那团火苗并没有熄灭之势,他冷静地搜索这附近的事物,目光如炬,就好像狩猎的枪手一般。看来这只小狐狸此番是真要遭殃了。 我干咳一声道:“区区一只小妖怪,木叶大人何必纡尊降贵……” 他仿佛现在才发现我的行踪,终于把视线定在我身上,重重吐出一口气道:“趁我不备,带走我的人,这仇还不报?嗯?” 我身后的某块石头发出剧烈的颤抖,我心里怒吼:蠢狐狸,你的演技太差了! 我急忙挪了两步,堪堪挡住那块伪装得十分不成功的巨石。 我故意吸引木叶的注意力道:“这个,也不全是他的错,毕竟是我自己跟上的。” 木叶的眼神里多了三分宠溺,他微微弯腰,爱抚道:“你年纪尚小,定力不够是正常的。”他忽然变换了凌厉的风格,大手一挥,指着那块石头道:“总之,都是它的错!” 那块大石头,终于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不停冒出小花小星,像是内部构造崩坏了。 我心里异常纠结:总觉得此时此刻的木叶自带主角光环,并且有点现世小说网站里面那些总裁酷帅狂霸拽的风格? 我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扯了扯木叶的衣角:“别生气了,带我回家吧?” 木叶顿时软下来,像是一只焉巴的犬类。他伸手把我搂入怀里,长长的袖子交叠在我身后,像是一件朴素厚实的外袍一样,笼罩着我那看似瘦小的身体。 他闭上眼,仿佛陷入回忆:“你不要一声不吭就走,知道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这样亲密的话语,这样亲昵的动作…… 我忍不住红了脸颊,轻轻点了点头,意思是知晓了。 木叶缓缓抚着我后背,有一搭没一搭道:“还有啊,我才不会放过……”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语带笑意道:“那些带走你的家伙。” 我忽然觉得腰间炙热,还没有反应过来,木叶就扬起一团火点燃了那块巨石。一时间,巨石变成一只被燃爆了的乌焦狐狸,隔空跃起,直勾勾跳入深海里,发出滋滋的熄火声! 小狐狸隔着火光,哀嚎出声:“阿渡大人一定是我的新娘,你休想跟我抢,我才不会放过你呢!” 我叹了一口气,敢情小狐狸百般引诱自己来这里,还存在着这样不纯洁的心思啊!狐狸娶亲什么的,不要太让人头疼! 木叶用手当望远镜,感叹道:“喔,飞得可真高!” 我斜睥了他一眼,心道:还真是幸灾乐祸! 天色渐晚,蓝黑色的海洋更显得神秘莫测。 歌声若隐若现从深海飘出,像是妖姬的诱导一般。勾着人的魂魄,勾着游走的渔船,让其迷失方向,堕入深渊。 我问到:“木叶,你说海里有人鱼吗?” “可能有吧。” 我望了一会儿,只见得海面平静,而那只不能碰水的狐狸不知道是不是淹死在海底了,至今还没有浮上来。不过它是妖怪,一时半会估计也死不了。这样一想,我就心无愧疚地和木叶一起打道回府了。 然而快到家门口,居然碰到那只原本该溺水的狐狸。还真是福大命大,那样深的海水都不能拿它怎么样。 木叶与他气场不对头,哼了一声道:“只听说过狡兔三窟,可没听说过狐狸也东躲西藏,到处挖洞。” 狐狸一身毛绒绒的黄毛,笑起来眼睛更眯成一条线:“过奖过奖,这正是在下的分|身之术。还请木叶大人务必将新娘还给在下,否则……” 话音未落,它身前喷出一团浓郁的白雾,瞬息间化作一名黄袍贵少爷,身披妆缎褶子大氅。看似精妙的打扮,却带了点风尘之意,我怀疑这样风尘仆仆的狼狈,是刚才那团真火烧灼的! “呵,有趣。”木叶好似也不甘示弱,将我挡在身后。 他长身挺立,手间从身后抽出一把凌厉的长刃,灿灿生辉。那刀面透着一丝水光,像是刚沾染了白露。我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的,但是从未见过木叶这样杀戮的样子,我一时间心惊肉跳。 我干咳一声,打算以淑女的身份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这个,凡事都得公平竞争!” 木叶笑盈盈望我:“哦?意思就是,竞争赢了,我一刀切了他,输了,我两刀切了他,是吗?” 他扬起刀,眼中金芒忽现。 我干笑了两声,只能放弃劝诫,见他们还要对峙,我这才急中生智道:“不许吵吵,不然我离家出走。” 木叶皱眉,思忖了几秒,又一言不发将长刃收回去。而狐狸又变成那副小不点的样子,用它那欺骗无数少男少女的萌样争宠,抱着我大腿撒娇要抱,可惜我见过它的真身,再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抚摸。 最后它还是被木叶拎起来,三两下丢向天尽头,化作一颗星。 在家中休息了一天,第二日中午起床,床边居然坐着那只缠人的狐狸!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木叶急急忙忙赶上楼来,手里还抄着锅铲,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 他见狐狸在,忍不住用手指搓出一团火焰,火光大盛,看样子又想要对打,我生怕自己的房间遭殃,急忙拦下他道:“别,别打!” 小狐狸还两眼痴迷注视着我:“阿渡你的睡相可真好看,像是,像是蜜枣一样!” 它不自觉露出森森白牙,垂涎欲滴的样子吓得我打了个激灵。木叶抽了抽嘴角,扬手就给了狐狸一锅铲:“给我滚下楼去!” 我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狐狸,你为什么要娶我?” 小狐狸愣了一秒,犹豫道:“这,因……因为你是阿狐,不,是阿渡,嗯,大名鼎鼎的阿渡大人呀!” 我翻了个白眼:“我的名声还没大到妖怪的圈子里吧,你又怎么打听到我的,难道说娶一个人类,在你们妖怪里不算是蒙羞的事情?何况,我有生老病死,你有吗?” 白雾一起,它又化作美少年的样子跪坐在我床边,眼眸微垂,时不时偷眼看我,欲言又止,似乎有几分沮丧。 我叹了口气:“所以说啊,娶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的大道理塞给它,我也得给这样伪装成人的妖怪一点消化知识的时间。于是我披上外袍,急匆匆下了楼吃早餐。 木叶难得炒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意呆面,这还是他近日去镇里超市发现的新鲜食材,好像还是进口货?总之那样黄灿灿的面条干硬得不像话,得放在开水里煮上好久才能捞起、沥干来备用。 木叶给我盛了一碗,上面还洒了三四点葱花,又端了一杯牛奶给我,这才落座。 他道:“楼上那只狐狸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可是跟踪狂!” 我大口咀嚼着面条,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道:“唔……你不也是吗?” “啧,拿我跟它比?一只劣等的妖怪也敢和我争宠?” 我打趣道:“争什么?” “咳,没什么。” 等洗完碗,狐狸也从楼上跑下来,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依旧蹭在我身边。于是怨气满满的木叶,以及里外不是人的我,还有毫无自知的狐狸,我们三人就这样簇拥在一起观看现世的电视。 木叶喝了一口溢出热气的绿茶道:“现世又有各种自杀案,却不是物所为,还真是有趣。” 狐狸看得也十分认真,好似还当作学术思考一般:“而且现世的自|杀案逐年增加,从前都是物伤害人,现在人自伤,倒是让妖怪们大为扫兴,不过还真是奇怪的情感啊。” 它停顿了一下,扭头注视着我,眼睛里求知*都快要溢出来了,可怜兮兮道:“阿渡,你告诉我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尴尬笑了笑,表示对人形的狐狸卖萌毫无兴趣。 木叶眼中精光一闪,屈指扶了扶并没有存在的眼镜,似笑非笑道:“哦?也该是我为了这个畜|生科普科普了,顺便,你是现世的哺乳类动物,俗称长毛爬行动物。” 我又尴尬笑笑,腹诽:长毛爬行动物是什么鬼? 木叶头上闪现博士帽,从身后抽出长刀当作教鞭,费力指着电视里自|杀案纪录片道:“自|杀,指的是在复杂心理活动的引导下,自愿结束自己的生命行为,譬如做饭难吃让人想自|杀,长得丑让人想自杀,生为长毛爬行动物让人想自|杀一样!” 他忽然将长剑一挥,将将点在狐狸鼻尖上,冷笑道:“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人,无需他人教唆,就应该有觉悟赴死!譬如,你!” 我心中发出一声惊叹:卧了个槽! 木叶最近竟如此斗志满满吗? 虽然那句惊叹还是马人教会我的,但是具体什么意思我不理解,按照它的话说,当他看见惊讶的事情,就会直接卧到马槽里,这样可以减缓一些紧张的情绪。   ☆、第31章 【山海-2】 狐狸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还是老样子,面善心黑的家伙!” 我察觉过来,低吟一声:“唔?什么老样子?” 狐狸急忙捂住嘴,像是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而木叶则面色不改,将话题巧妙绕了回去,他道:“说起来,你知道妖怪如何看待自|杀这件事吗?” 我默不作声,腹诽:人的话,因为有情感,经历人情世故,所以会产生求死的*,而毫无情感的妖怪呢?何况它们是长生不老的吧,如何赴死呢? 木叶还真是摆了一道难题呀! 木叶将手里的长刃缩了回去,又风轻云淡坐了下来,喝了口茶道:“要说起来,物里面,也是发生过关于自|杀的趣闻呢!” 狐狸撑着下巴,郁郁道:“说起来,我们是从来不能理解自|杀的行为,要是谈到自|杀,那就是一件荒诞可笑,又有些神秘莫测的事情。总之没有妖怪会去赴死,何况,无法了解死亡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赴死。要这样说,也算是一种悲哀吗?” 我摇摇头道:“并不是,也有很多人在临死之前才发现,自己其实不想赴死,可是到那一刻,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徘徊在忘川的人们,他们无一不是抱着遗憾离去的,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就着黄昏,奔向来生。 木叶缓缓闭上眼睛,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他喝了口茶,若无其事道:“你们听说过桥姬自杀事件吗?” 我与狐狸异口同声道:“略有耳闻,难道有什么□□?” 木叶绽出一缕笑意道:“据说,当日她刚入地府时,为了抵抗鬼差的捉拿,还是以自|杀相威胁呢!可惜地府不是现世,并没有鬼怪死亡的情况,但大家对自|杀还是心怀敬畏的,所以不明白桥姬倒是会不会死的情况下,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大家都想一睹自|杀事件的真面目,可是连死穴都不晓得的鬼怪们,大抵是死不了的吧?” 我急促道:“然后呢?” “然后啊,对于桥姬声称知道自己的死穴,并且一心赴死的模样,鬼差们还是无可奈何,只能对峙着。我记得,当时快要大年三十了吧?咳……于是我实在被堵路堵得不行,就飞身踹了桥姬一脚,成全她投水自|杀的愿望,结果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她的死穴,此后,她也被阎王判了欺瞒公职人员的罪过关押在桥下。” 我道:“所以说,对于妖怪来讲,赴死就是不可能事件对吧?” 小狐狸插嘴道:“也不能那么讲,之前我从稻荷那听来的,能够赴死的光影,不就是一种特例吗?所以说,自|杀对于妖怪来讲,就是一种奇迹吧?” 我和木叶恍然大悟,这正是对于妖怪赴死事件最好的诠释! 狐狸又不自觉感慨一句:“倒是常常有狡猾的妖怪以赴死来威胁其他物呀,这是一个让妖怪们都无可奈何的骗局模式!” 我打个哈欠,不知为何感觉到春困来袭,天气也逐渐温暖起来,睡午觉什么的,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啊。 “你们继续看,我去睡个回笼觉。” 我起身打算爬楼梯,却见狐狸忸怩着道:“阿渡,其实人家也是可以变成女生的,我们来玩午睡游戏,好不好嘛!” 他声音忽然变成了那种软糯的孩童音色,宛如黄雀般清丽,却让我忍不住抖了抖。 木叶沉了脸,不小心捏碎了手中握紧的瓷杯,以示不满。 我怒回:“不要!” 话音刚落,我就慌慌张张躲入楼上房内,顺势锁好门。 拉上的窗帘透出一丝暖意,阳光照射,泛着冷黄色的光晕,并不刺眼。 我褪下外袍,轻手轻脚钻入被窝内。被褥压制的厚重感让我觉得很安心,好似被温暖柔软的事物包裹其中,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了庇护一般,不怕梦靥的骚扰。 所以说,晚上盖子被子睡才能睡得踏实呀! 为了使自己入睡,我尽量放松,让思绪变得涣散。 忽然,有什么水泽滴落在我脸上,湿润带着一股凉意。 我睁开眼,伸手去触摸,却什么都没有,依旧是光滑干燥的肌肤,难道是错觉吗? “阿,渡……”隐约间,我听到有人牙牙学语一般,轻轻嘟囔着我的名字,一个字又一个字,反复斟酌,就好似在做什么新奇的事情。 我低语道:“唔?有人在吗?” “阿,渡……” 我又睁开眼,却和上次一样,什么都没有。 我环顾四周,确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才重重闭上眼睛。 可是,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合上双目,反而能察觉到一些东西,影影绰绰的事物,暂时还看不真切。 这是,梦吧? “阿,渡……” 像是有什么影子逐渐清晰起来,滑腻的液体顺着那半透明的皮质羽翼不住下滑,滴落到我的脸上,那瑰丽的湛蓝色像是变幻莫测的云彩一般融合着褶皱长尾。 是鲛人?! 我忍不住睁开眼,她真切存在我的面前,纠结着海藻的繁乱长发,鳞片若隐若现,遍布了浑身上下,她长得两枚獠牙,像是凶猛异常,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温暖目光。 这究竟是什么呢? 她张开嘴,像是不能发出声音,脖间的鱼鳃剧烈扇动着,似天使的羽翼一般。 这样披着白纱一般的长袍,就是所谓鲛人的海衣吧? 她狰狞得张着嘴,口中呼哧作响,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余光瞄向我,认真注视着,忽然溢出三四点热泪。 这样殷切想发出声音,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庞。可仅仅一瞬息,她便逐渐模糊,然后消失不见。 我呢喃出声:“这是,梦吗?” 不知何时起,木叶出现在我门口,他细细端详了一番,皱眉道:“一股鱼腥味,怕是遇上鲛人了吧?” 我迷糊道:“是真的鲛人,而不是梦吗?可她又是如何上岸的呢?” “任昉《述异记》载:‘相传南海出鲛绡纱,泉室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金,以为服,入水不濡。’意思就是,鲛人会编织一种绡纱,穿这种材质的衣服入水都不会湿,可却从未听说过上岸,可见这次这只鲛人是抱着必死之心也要上岸求助于你,有趣有趣,究竟又是什么事情呢?” 我对木叶这种打官腔的解释一点兴趣都没有,满脑子都是那个鲛人热泪盈眶的样子,是因为得到救赎而欣慰哭泣,还是因为上岸的痛苦,抑或是难以启齿的秘密呢? 木叶笃定道:“不如,去见见她吧?” 我没有反驳,也打算去倾听这位海中贵客讲述的故事。 木叶问道:“你可知,鲛人的传说?” 我道:“不太清楚。” “相传,鲛人喜光,会用歌声引诱迷途的渔船,然后用血盆大口将整艘船都吞到肚子里面去,更是海中的饕餮!但也有说,鲛人不能上岸是因为受了远古的诅咒,只要上岸,脚尖定如针扎般疼痛难忍,最后干涸而死。” 我皱眉道:“唔,论身世,倒是十分残忍。” 我们来到山另外一头的海岸,海面一如往常般平静,黄昏后的海面像是渲染了红黄色调,如同枫叶一般枝叶茂密,海波紧密交织在一起。 木叶掏出一面小镜子给我看:“只要是发光的东西,鲛人都喜欢,我们可以用这个当作赴约的信号。” 他用力将镜子抛入滚滚浪花内,不知过了多久,大海深处传来了似曾相识的歌声。 由远及近,若隐若现。 “星火漂流,落在梦里的方向。月光变淡,浮在陌生的地方……” 我听得如痴如醉,木叶轻声道:“也有一种说法是,鲛人之音,即为预言。” 忽然海浪翻卷,将一个枯黄色的木桩一般的东西抛上岸来。我定睛一看,正是裹着黏膜一般的海衣的鲛人。 她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呕,咳出一滩类似唾液的黄黑色液体。 我皱眉道:“你唤我来,究竟是什么事?” 她抬起头,用沙哑的声音道:“帮我完成愿望吧。” 我惊讶道:“哦?愿望?” 木叶似笑非笑:“愿闻其详。” 她凄然笑道:“你们怕是不会相信,这片海域里,就剩下我一只鲛人了。” 我抿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寂寞。 她眯起眼睛道:“若是完成了这个愿望,我就能了无牵挂去赴死了。” 我屏息以待,听鲛人缓缓讲述那个远古的故事,此处就由我来代笔记录——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鲛人有自己的族系,她们喜光,嗜吃人,常常诱导渔船迷失方向,随后将其吞噬,或者摧毁。总之并不是善物。 甚至有渔民出海之前要献上贡品祭拜,以求平安,从前,现世的人称其为:海妖。 而她也曾独自出海,偶遇渔船,却不急于杀人,而是一跃而起吞掉那渔船上唯一能够照明的灯笼,结果使得渔船分辨不清方向,陷入深渊漩涡内,而在她想抽身离开的时候,发现一名垂死挣扎的人类男子手里握着闪闪发光的事物。 鲛人喜光,鬼使神差,她背着其他族人,去偷偷救了那个男人。 然而通过了解,鲛人爱上了这个能言善道的人,并且无法自拔。 而男人却无法忍受海底湿寒,即使有海衣护体,也抑郁而死。 我唏嘘叹气,想来这也是一个非常缠绵悱恻的故事啊! 鲛人眸光一凛:“但我发现,其实啊,他并不喜欢我,不过因为惧怕我。我独自一人,已在这海域里待上了千百年,如今只求阿渡大人告诉我,究竟,什么是爱?这便是我的愿望了!” 木叶蹲下身子道:“你,上过岸吗?” “这?” “你站起来试试……” 鲛人用上肢将身体支撑起,勉强站住脚又顿时跌坐在地。 接连几次,她还是无法站立起身子。 鲛人额头渗出汗液,艰难道:“疼,疼到无法言语。” 木叶道:“当你什么时候能有勇气站起,即使疼痛也想要得到的时候,那一定就是爱了。爱啊,能超越一切,超越生死。” 鲛人抿唇不语,却也没有剥下海衣,只要脱下这层纱衣,她就能如愿以偿赴死了吧? 她一言不发,只是用上肢艰难爬回海里,不见了踪迹。 我问木叶:“她这是不想死了吗?” 木叶道:“可能是没体会过爱恋之欲,所以不甘心吧?” 不知从哪又蹦出一直在跟踪我们的狐狸,他露出森森白牙道:“要是这样大条的用来片鱼片,一定鲜美异常!”   ☆、第32章 【美食大赛-1】 自从鲛人重返大海以后,贪吃的狐狸就一直跟我问东问西,询问的内容也基本就是如何再引诱到人鱼,我怀疑它的动机就是吃到难能可贵的新鲜人鱼肉。 狐狸用两指衔住酒盏,遗憾道:“啊呀,可真是拿你没有办法!那可是,世上少有的珍稀食材啊,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人鱼肉啊!” 我对他这样毫无人性的抱怨不感兴趣,朝它翻了一个白眼,装作聋子。 它还在不甘心嘟囔:“若是片成鱼生,浇上酱油或者是辣椒酱,那可是人间极品、回味无穷呀……啊,阿渡你真是太不懂享受了!这一切都是木叶的错!都是他教你这样平淡地过现世的生活,真是一点都不会珍惜短暂的岁月!明明啊,你都不能活过一百年……” 它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在咒我命短,急忙捂住嘴,敛口不语。 但是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现世的人们只能活寥寥的百年,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小狐狸借酒消愁,这愁的恐怕就是没吃到人鱼肉。 虽然就着它的言语内容,我也能幻想到那一碗莹白清透的鱼肉,再沾上三四点芝麻,浇上酱料,厚实甘美的海鲜,还真是让人垂涎三尺,也难怪他不依不饶的劲头了! 我徐徐叹了口气,从满身酒气的狐狸身侧退开,生怕沾上那股难以消散的臭味。 美食与酒,自古以来都是两大祸害呀! 好比现世的人说到美食,几乎都是谈论那遥不可及的山珍海味,抑或是街头小巷就能品尝到的大众小吃,美食可是不分贵贱呢! 但也有一些即使好吃也要忌口的东西,譬如油炸酸辣,惹人上火,或者口腔溃疡就不太好了。 要说起来,也有一些关于美食的轶事趣闻。 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间饭馆生意非常红火,门庭若市,任何一个来此处吃酒的客人都会有第二次关顾。 而店老板最拿手的就是那一道鳖汤,别看这小小的海味听起来俗气,但凡喝过此汤的,无不拍手称绝! 一天晚上,店老板照旧去河边网鳖,忽然捞到一只浑身泛着红光的老鳖,店老板心中诧异,可也没有多想,以为是月黑风高,头晕眼花看错了眼。 结果当天晚上,有一只蛟龙给老板托梦,说自己被困在老鳖的躯体之中,必须要老板用剪刀将鳖开膛破肚,才能得救。 老板照做,果然有一道红光入天。而正在此时,微服私访的皇帝碰巧路过此店,品尝了老板做的鳖汤,还题了字给他。从此饭馆名声更甚,也有人说这是借了龙王的福运。 当然,也有人利用美食为非作歹的!不是常有人说,某些大宅院里面的正宫娘娘在糕点里混入滑胎的东西给小妾吃进去,导致一尸两命的吗? 所以说啊,人心才是最难以捉摸的! 我走到后院,正巧看见木叶在招呼客人。 他抬头望了我一眼,又扭头对那名穿着纯黑小袍的山猫道:“既然如此,请帖我就收下了,日子定下了吗?” 那只长着猫耳童面、身材矮小的妖怪毕恭毕敬道:“定了,就在后天。今年能请到木叶大人来参加美食大赛,实属妖市众店主的荣幸啊。” 木叶慵懒道:“那么,还有其他有趣的人参赛吗?” “这个嘛,我就不知晓了。但是据说,大赛的奖品就是龙角,这可是主办方阎王大人下了血本拿出来的,要知道那远古的蛟龙大人怕是连见都难见上一面,更何况传说中与人鱼肉相媲美的龙角了,听闻那是世上顶顶有名的调料呢!对了,能拜托阿渡大人给狐狸君送上一份请帖吗?” 我迟疑一会儿,接过帖子。满脑子都在幻想着那位醉醺醺的狐狸大人该如何参赛?怕不是把酒壶也直接丢尽锅里炒了吧?又或者是脸颊上染了两块晕红,跌跌撞撞把自己摔进锅里炖了吧? 我同情得望了身后的庭院一眼,里面不胜酒力的狐狸,正在呼呼大睡,显然对美食大赛毫无概念。 山猫完成了任务,心满意足退下了。 倒是木叶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龙角吗?这倒是好东西!” 对于木叶酷爱烹饪以及收集珍稀食材的爱好,我早是见怪不怪了,眼下就好奇问了一句:“这龙角却是什么?” 木叶似是回忆道:“相传远古开天辟地,龙凤涅槃,交织成天地方圆!然而龙的真身,我们就没有见过了,即使活了几百年的阎王大人,也不知其真相。而龙角嘛,相传是一千年才长一寸,是极为宝贝的东西,若是碾成粉当作盐精一样洒入饭菜内,再怎么难吃的东西都会变得甘美清甜,好似海中打捞的最上乘的海味!” 这难道就是为那些毫无烹饪天分的人准备的猛药吗? 他顿了顿道:“不过明抢恐怕行不通,得智取了……” 我腹诽:难道你没有想过好好比赛这条路吗?这才是明智之选吧? 木叶滔滔不绝,似乎早已有夺魁的打算。 我并不想打击他的信心,沉吟一声道:“那看来争夺龙角的人不在少数了,毕竟这年头,太多隐藏性的烹饪高手。” “江湖切磋,哪能只有一个对手。” 我郁结道:“唔,倒是冰箱里快没吃食了,你要和我一起去镇里的超市吗?” 木叶道:“倒是应该去挑些东西,等下午吧?正好还需要一个苦力。” 他大手一挥,直指后面庭院。 我能猜到,木叶大人是想等小狐狸清醒了再让它当当搬运的劳力。可谓是地主般的剥削以及虐待啊,这么一点利用价值也被榨干了…… 时至中午,当我捧着饭碗打算开吃之际,楼上忽然发出咚咚咚的脚步声,震耳欲聋,甚至还把天花板的墙灰抖落到我碗里。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忽的,又咚咚咚几声巨响,一块巴掌大的蜘蛛网盖到木叶发顶上。 他隐忍着怒气,嘴角不自觉抽了一抽,以迅雷不知掩耳之势冲上楼,厮杀,啊不,揍了某某捣蛋鬼一顿。 原来是喝得烂醉的狐狸,他此时好似清醒过来,头上肿了一个包,白里透红。 我怕他知道自己被揍,太过于屈辱,急忙扯了话头:“狐狸,你清醒了?” 他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感激涕零道:“阿渡,你是在关心我吗?等等,这头上怎么有点痛……” 我打断他的话道:“去超市吗?” “咦,这超市是什么?” 木叶哼了一声:“市井小民。” 他的言下之意是:土包子。 狐狸也听出话外音来,呛声道:“倒不知道是谁那么不要脸,偷偷摸摸把阿渡抢来,养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过就是一些现世的破玩意,倒是长脸了,也敢在本大爷面前显摆!” 我转身,无视掉他们的硝烟战争。 现世,唯男子与妖怪难养也。 我和木叶慢悠悠出门,早已将身上的袍子换成普通的外套。毕竟镇中的超市也是一些游客聚集地,虽然镇上老辈人晓得我们,我却不想让人当猴一样看。 只是小狐狸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辆自行车,绕着山路赶上来,扭头朝我喊道:“喂,阿渡,要不要坐我后面?!免费的……哦……” 他话音未落,却因为没有看路,直勾勾跌入山崖下,无影无踪了。 我觉得,狐狸君,今天不是一般的背。 木叶轻飘飘道:“没事,他会追上来的。毕竟妖怪没有死穴,无法跳崖自杀。” 我问:“那妖怪知道痛吗?” 他笑眯眯:“当然。” 于是,我知道,狐狸君此番,痛惨了。 当我们抵达超市门口,络绎不绝的客人早已把入口堵满了。 我有点惊讶,现在也不算是旅游高峰期,何来的这么多客人? 木叶道:“你仔细看,这都是妖市里的鬼差下山来为美食大赛采办呢。” 我眨了眨眼,总算看清楚了都是哪些人,不过妖怪们乔装打扮成现世的人类,几乎没什么两样,就连举手投足的习惯都完全一致。这是侧面反应了,现在妖怪圈子里越来越亲近现世了吗? 木叶推着小型推车,忽然有人搭话道:“这不是阿渡大人和木叶大人吗?” 我回头望去,正是平常在地府里遇到的小鬼差,真是有缘分。 我道:“你是为采办而来的吗?” 小鬼差作揖:“正是,玉兔大人近日为操办大赛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所以采办的任务就由我来负责。” 我哦了一声,看来玉兔并不是那么废柴,在鬼府也混得风生水起。 木叶挑了两瓶罐头丢进篮子里,刚要伸手去拿另外一种口味,却被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捷足先登。 原来是一只不知打哪来的狗崽子。 木叶打算以大欺小:“给我,不然……” 狗崽子也十分淡定道:“不然怎样。” 木叶认真道:“欺负你。” 他斩钉截铁的三个字,险些让我跌坐在地上。好乖乖,木叶大人你是认真的? 狗崽子犹豫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我们比赛,赢的人才有资格获得罐头。” 木叶道:“好的,既然比赛的提议是你出的,比赛内容就由我来定。” 狗崽子道:“没问题。” 他勾起嘴角:“石头剪刀布。” 我心道:木叶大人,你是认真的吗?只有爪子的家伙如何打出剪刀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狗崽子果不其然沉默了:“……” 木叶面色如常:“石头剪刀布。” 木叶出的剪刀,狗崽子出的布。 于是,木叶大人就这么抢走了狗崽子的罐头。   ☆、第33章 【美食大赛-2】 狗崽子放下狠话就灰溜溜跑了,原来它也是美食大赛的选手,看来木叶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未一展身手就招来了各式各样的敌人。 所以说,江湖斗争,太招摇可是罪过。 就在此时,我眼前忽然出现一名拿扇小童。 他穿的是旧时对襟盘花扣衫,一身蓝盈盈的祥云虎纹,眉峰微蹙,小小年纪就一副不威自怒的模样,让我不仅想起了某些爵爷将军,想必前世是个大人物。 他自顾自亮开手中的折扇,上书:知晓天下事! 呃,有点古代百晓生的错觉。 木叶险些踩到那名存在感不太强烈的小童子,还是隔着一厘米堪堪顿住脚步。 他居高临下扫了一眼那小童,冷道:“唔,你是什么人物?” 小童朗声道:“妖市百晓生,现世的称呼是,卖报纸的。” 我‘噗’了一声,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小童咦了一声,显然是对我的态度不满,他皱起眉头道:“阿渡大人可是不信?” 我震惊:“你是如何知晓我的?!” 他喜道:“我可是百晓生,天下事无不知晓。” 木叶道:“哦,那你便说说,比赛出的是哪些题目?” 小童嘴角一抽:“这个,预知未来并不是我在行的事情,再者这是作弊吧?何况,打听事情是要付出酬劳的!” 木叶听完,转身推着车就要离开。 小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才急匆匆拦下我们:“咳,好吧。不瞒你们说,最近生意难做,我是想免费给木叶大人做一次生意,好让大人在妖市里宣传宣传我百晓生的名声。” 木叶无奈道:“那好吧,你告诉我,这一届美食大赛,阎王大人打算出什么题目?” 我与小童子面面相觑,竞相沉默了。 小童子索性用了比较强硬的手段,开始无视木叶大人真心实意的询问请求,自顾自讲述着他所知晓的野闻怪话。 反正只要传出去他和木叶做了这笔生意,并且讲述了许多不为人知或者众所周知的事情,那就是声名远播了,毕竟木叶年轻时候,好像也是这一方妖怪圈里有名的人物呢,甚至是,黑|手党? 木叶也乖巧地屏蔽了小童子,自发挑选起各类食材。而我乐得清闲,和小童子聊得火热。 不得不说,他谈八卦非常有技巧,主旨明确,简明扼要。 他摇了摇扇子,故作神秘道:“你可知那自称是月姬的饕餮大人最近怎么了?” 我凑近道:“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他面露惊恐之色:“相传啊,月姬需要吃众多的食物来满足口腹,可最近啊,连寻常食材都无法填满她那可以吞天的胃了。我也是听途径三途川的亡灵说起,那月姬现在开始吃人了!” 我目瞪口呆:“怎会如此大胆?她怎么敢……” “是不敢啊,哪能明目张胆吃人,惹到天师可是会连累到我们的。据说她专门徘徊在山崖底下,深海潭中,专捞那些寻死觅活的人吃,有时候是尸体,有时候是迷途的活人哩!” 我禁不住感慨:好乖乖,还有这等血腥残暴的事儿? 小童子瞟了我一眼,一副‘你还别不信’的表情,又压低声音道:“倒是阿渡大人也知晓画皮师吧?近些日子,我倒是也听到有关画皮师的传闻。” 我道:“啧,怎么近日里,四周都这么不安定,一股子蠢蠢欲动的势头!” 木叶心不在焉评论道:“大概是信奉妖怪的人又少了吧,吃不到俸禄的人总要伺机行事。” 小童子道:“可不是嘛,倒是自洪荒以来,妖市就流传着一个说法,据说妖怪间也是互相嗜食的种族,这种使得妖心惶惶的鬼东西就称为妖鬼,但是那只是一个说法。就好似现世不也有一段时间说裂口女在作祟,结果看见任何一个戴口罩的女子都要逃之夭夭吗?总之真面目我们倒是没有见过,但是那些荒山野岭的新鲜妖尸倒是证实了这一说法呢!妖鬼啊,是真实存在的,虽说近几年倒没有传闻了。” 我有些好奇,不过妖市倒是常会编排一些乱七八糟的怪志传言来吸引游客,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道:“那这又和画皮师有什么关系?” 他道:“阿渡大人这就不知道了吧?妖鬼不能明目张胆作祟,还有一个原因是,它的面目很好辨认,而且不会化形!绝大部分妖怪都会化形!变化成其他形态用来逃避那些厉害的家伙呢!而且妖怪的视力可比现世的凡人要好上许多,远远就能瞧出是妖鬼,然后趁机逃跑,所以那些被食用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弱小家伙。” 我叹了一口气,没料到妖怪圈子里,也有类似现世凶杀案的事情。只可惜妖怪圈内没有警察,就是天师也不可能帮着妖怪干事,更何况只能管辖孤魂野鬼的阎王大人了。 小童道:“可这次不同了,画皮师居然要插手我们妖市的事情,给妖鬼另外一张脸,这算怎么回事?可不就是说,妖鬼可以隐藏在妖市里面害人了吗?” 我皱眉道:“那可真不厚道,不过那些爱财的家伙为了什么珍稀宝物这样干,也是情有可原呢。” 小童子也唏嘘一叹,他又摇了摇扇子,忽然想起什么,眼神飘忽不定道:“我又想起一件事,这件事恐怕木叶大人也会有兴趣。” 木叶盯着手里酸奶包装上的保质期,敷衍道:“唔?” 他迫不及待:“前几日,一贯安定的妖怪区出现了奇怪的女人。她戴着面具,明明是孩童的模样却能将一众妖怪制服,并且不像是来挑事的,反倒是……示威,而且指明说是要找人。” 木叶手里的酸奶落地,他似是被这则新闻惊到,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是穿白衣的吗?” “正是。” “我明白了,如果她有异动,你就来告诉我。” 小童子很是为自己提供了一条有用的信息而沾沾自喜,好像得到木叶大人的委托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我不由心生疑惑:“这是怎么了?” 木叶避开我的目光,含糊其辞道:“并没有什么,要说起来,你还想吃红枣糕吗?” 我很快被新鲜美味的食物吸引,犹豫道:“现在还有卖吗?” “新开的蛋糕作坊似乎有卖,不过味道不是很纯正了。” 论起枣糕,木叶说那是我母亲爱吃的东西,这是木叶为数不多的一次,提及我的母亲。 虽然幼小的我也非常爱吃,那松软的枣糕带着厚实的枣肉,棕红色的糙体,却隐约带着两三点发亮的枣皮,闻起来甘甜香郁。 但其实更多的原因是,枣糕是在我记忆深处里早就没有踪迹的母亲,所最喜欢的吃食。 不论是怀着思念,抑或是亲近之情,我都会想着,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温柔的女人也曾捧着甘甜的枣糕,一脸笑意地吃着。 我曾经很天真问木叶:“我母亲是这样吃呢,还是这样吃的呢?有我吃的这么大口吗?” 我把枣糕咬出多种形状,每一口都示范给木叶看。其实我也不过是想借着枣糕多套一点关于她的信息。因为木叶除此以外,并不会过多提及。甚至我更像是木叶亲生的,即使这种比喻有点奇怪。 木叶揉揉我的头,温柔道:“慢点吃,要喝茶吗?” 我小心翼翼问:“那我有父亲吗?” 木叶呆滞了一下,顾左右而言其他:“茶似乎凉了,我去热一下吧?” 他刚要起身,就被我一把揪住长袍,我哽咽道:“别人说我有娘生没爹教,是野孩子啊。” 木叶不知为何,忽然跪在地上,紧紧搂我入怀。 他的胸膛温热,还回响着急促的心跳声。他似乎落下一滴泪,渗入我单薄的衣料内,可是他埋在我的肩头,并不能确认木叶是否哭泣。 倒是我心下好奇,明明是说的我母亲,木叶又为什么要哭呢? 三言两语间,伤痕累累的狐狸就已经拨开密集的人群,找到我们。 他刚要上来认亲,却在对上那小童子的目光之前遁地逃跑了,真是风一般变幻莫测的男子。 我心想,他也算是一响当当的大人物,若是被小童子发现他这狼狈样,那妖市的报纸上,还指不定怎么写呢,何况是为了抢生意都不惜找上我们的百晓生了! 所以他这一逃,逃得好,逃得秒,逃得很有水平。 等木叶挑完一系列蔬菜肉类,小童也与我道别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还毕恭毕敬道:“实不相瞒,此次美食大赛的评委,也有我的位置。” 木叶眼前一亮道:“那就劳烦你给我支持票了。” “哪里哪里,能尝到木叶大人的菜实在是荣幸之至。” 他们在那客套来客套去,我倒是为木叶这种处处走后门的行为很是担忧,至少,这说明了木叶的品性不佳,呃,不过他什么时候又佳过? 所以类似这种情况,我都揭过不提了。 木叶很守信地带我去蛋糕作坊买枣糕,路上遇到伪装成一把被遗弃的破旧雨伞的狐狸。木叶随手踩了一脚,风轻云淡道:“哦,哪来的碍事雨伞?正好拦在路中间。” 说完,他又是一脚。 这把雨伞明明是倚靠在墙角,和大路都有两米之隔。我对木叶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行为,非常不耻。 而木叶踩得正欢,直到狐狸忍无可忍变成人形才罢休。 面对这种惨状,我只能绞尽脑汁安慰狐狸:“之前你摔下山崖,那辆车还好吗?” 我觉得那辆车对狐狸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可木叶和狐狸皆叹了口气,好像对我安慰人的能力呈否定态度,也似乎只有此刻,他们才同仇敌忾,一心对外。 木叶买了枣糕递给我,小声道:“你的请帖可以给他了。” 我咬了一口软糯的枣糕,这才想起来正经事。 我掏出怀中的帖子,对狐狸道:“给你,这是今天山猫送来的请帖,邀请你去参加美食大赛的。” 狐狸看完帖子,挑了挑眉:“原来某个不要脸的家伙也参加了?到时候定要你瞧瞧我的厉害。” 木叶冷笑:“呵,不入流的杂狗也妄想染|指食物?” 于是,原本和谐美满的美食大赛,又变成了木叶与狐狸的生死大战。 翌日,我睡醒去吃早饭时,却发现木叶和狐狸都不在厨房。 我四周寻找,一路探索,终于在庭院发现了忙着刨木头的狐狸。 他露出森森白牙,诡异道:“早哦,阿渡大人。你看到这个小屋子了吗?” 我侧头看去,果然有一个尚未搭建好的隔间。 狐狸道:“这正是我为自己所做的准备啊,一个临时的厨房,用以防止木叶偷看我的拿手好菜。” 他又扬手指着另外一边:“看,还有这些家具!还是我从网上电视订购过来的呢!” 我望着那堆积如山的快递,哑口无言。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骄傲道:“当然是从木叶那偷的啊!” 我对他这副拿人私房钱也理直气壮的态度……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虽然木叶在中午的时候也询问过我:“唔,你有看见我放在枕头下的几张百元大钞吗?” 我支支吾吾:“并没有……” 还有几个小时,美食大赛就要揭开序幕了,先是把菜肴的题目送入参赛选手的家中,让他们准备上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就要奔赴妖市参赛。 第一场的题目是:月落竹间影。 看似文艺的题目内,一定蕴含着大秘密,所以这个时候就得考量选手们对于烹饪方面的造诣以及领悟了。 作为在这场比赛中身份尴尬的我,决定不去主动亲近木叶或者是狐狸,难免有间谍的嫌疑。 倒是木叶一到深夜就领我出门,神秘兮兮道:“我带你去吃样好东西。” 我没有拒绝,对于吃,我倒是来者不拒。 山路由于深夜也比较难走,纤弱的浮草凋零在溪石之间,灰扑扑的一片。 在那曲折的缝隙间,有细小萤火若隐若现,似是提灯游走一般。 木叶领我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内,并不是那种高耸入云的厚竹,而是那种古文里吟诗作对的比肩高的翠竹,偶有那么几棵挺拔茁壮。 他将手里的提灯摆在地面上,映出那么一点孱弱的黄光。 我就着冰凉的石头坐下,好在披着外袍,并不觉得冷。 木叶伸手一折,那竹子就被他拦腰掰断。他又用尖锐的石头将其割开,放入清澈的溪水里面冲洗,而后掏出怀里小囊袋的事物。 清洗竹棍内的空腔,将那些细碎的木屑都挖干净,再洗米,碾碎干梅子,一切有条不紊。 我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木叶抹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液:“在尝试做竹筒饭。” 我好奇道:“竹筒饭,怎么做,好吃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燃起火堆,将塞入梅子米饭的竹筒丢尽火堆里,顿时火苗暗淡下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柴火和竹子打得不可开交一般。 我满心期待道:“难道这就是木叶大人所想到的第一道命题?” “正是,月落竹间影,可不就是白莹莹的月光陷入竹中吗,难道不是白米饭加竹子吗?” 我道:“这样一说,也好像在理呢。” 木叶很细心地带了一个小碟子过来,待得竹筒饭熟了,便用筷子将饭捣出来,倒到碟子里给我品尝。 米饭虽然没有放入什么佐料,仅仅是梅子的甘甜以及竹子的清香就胜过无数山珍海味。 这一顿,我吃得非常开心且满足,顺便觉得,木叶大人的确非常能干! 我吃饱喝足,还打了一个声音不大的饱嗝。 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问木叶:“你这样特意跑到外面来做竹筒饭,难不成是怕狐狸偷师?” 木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耳根绯红,却矢口否认:“我怎么会怕呢……”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木叶这样小心眼的性格倒是是怎么练就的。   ☆、第34章 【美食大赛-3】 等到早上了,木叶敲门将我唤醒。 他寻了一套狐毛红披风给我搭上肩膀,确认这样出门不会受了风寒才安稳拉着我朝深山里去。 柔软的白狐狸毛带着一点类似膻味的闷臭,好在不是很浓郁,并不会让我反感,还有些皮草的厚重感。据说这是很久以前,木叶上山打猎获得的,由于毛色发亮,密散适中,他就留在仓库里作为收藏品。 倒是小狐狸看到同伴的尸体,眼睛都直了,半晌张了嘴,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只能痛心疾首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木叶!” 不过再怎样,他都不会把罪过归到我的头上,这点甚好,至少我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本来打算和狐狸分道扬镳,另辟条路去妖市,免得众妖以为我们私底下有不同寻常的勾当。但是我忘了他有分|身术,一路上就以和我捉迷藏为乐。 “阿渡,我在这里哦!”狐狸不知道从哪块石头后冒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哈哈,现在在天上了。”他果然又化作一只鸟一样浮在树枝之间 “还有这里这里!” 我总算能理解到神烦的含义了,有无名火告诉我:神烦的意思呢,是现世里流传的说法,就是那种烦躁指数好比天神的惩罚一样,无法消除,这就是神级别的烦躁了。好比有人想熄灭无名火本来就不旺盛的火苗一般,这也是神烦。 于是木叶面色黑了下来,一把抓住神烦的狐狸的尾巴,让它无法化形,然后狠狠揍了一顿。 常言道:大蛇打七寸,狐妖抓尾巴。 尾巴对于许多妖怪来讲,尾巴都是必死的命门呢。 吃到苦头的狐狸总算安静下来,嘴里叼着根枯草跟在我们身后。 我问道:“这次妖市又搬到什么地方了?” 木叶回答:“并没有搬家的说法,妖市的地方一直没有变化,只是对现世的人做了很多障眼法,所以看起来好像四处漂浮一样。” 我恍然大悟:“那现在的障眼法又做了多少?该怎么进去呢?” 木叶眯起眼睛,忽的竖起食指示意我噤声。 我忍不住问:“怎么了?” 木叶侧头,深深看了我一眼,专注的目光让我有些发怵。 而狐狸则一反常态,欢喜道:“是阿狐要回来了吗?” 我隐约有些不安,轻声问:“阿狐?是上次那个人吗?” “啧。”木叶抿唇,脸色有些不好看。 风像是得势一般,迎面袭来,稍微脆弱的杂草都能被拦腰吹断。 我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森林,好似能听到野兽稀疏的骚动,是风雨欲来吗? 我胸腔里忽然有一点暖意,不知为何,心跳也骤然加速,仿佛兴奋,抑或是,害怕? 总觉得要想到什么了,可这样缠绵不去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握紧木叶的手,低声道:“我怕。” 木叶反手抚了抚我的发梢,有意无意用指腹盖住我的双眸,温柔安慰道:“不怕。” 由远及近,散发着腐烂的果实一般的甜腥味,又像是带着些微刺鼻的酸味。 狐狸带着一丝迷恋的眼神,他看着我,目不转睛,近乎痴迷道:“我的阿狐,是要回来了吗?” 木叶将我拦入衣袍内,神情淡然,似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也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 他斜睥一眼狐狸,厌恶道:“杂碎。” 我闭上双眼,只敢紧紧依附着木叶。 这样僵持了三四分钟,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直到身后有人唤道:“阎王大人恭请阿渡,木叶,以及狐狸大人入场。” 待得我们转身,方才那点骚动就荡然无存,好似一切只是虚幻的错觉一般。 不过这样也好,看来对方还并不想声张吧? 即使哪种情况,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不安。 好似分水岭一般,那阵腥风背后是难以预测的暗潮汹涌,而妖市入口却又象征着温馨日常,犹如现世生活。 我被木叶牵着入了那道散发着光彩的缝隙之中,又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疾风劲草之后,好似站着一个人,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托阎王大人的福,此次光是评委就来了五十一人,简直可以搞联谊舞会了。拥挤的人群将赛场围上了好几圈,还得保镖护航才堪堪能挤入人。 等木叶寻到自己的位置,刚围好围裙准备动工之时,一把菜刀就直直飞钉在他的砧板之上,正好削下木叶那几根黑漆漆的侧发。 我循着飞刀的方向望去,正是那日被欺负的狗崽子,它正面无表情洗鱼,好似和它全无关系。 谁承想,木叶扬手将刀柄握在手中,朝左边顺势一摔,那刀就顺着劲道,直勾勾插在狗崽子脑壳上。 一时间,血流成河。 不过好在,妖怪并没有命门,所以不会闹出狗命。 木叶风轻云淡道:“咦,我的刀为何在你头上了?啧,罐头抢了也就罢了,连我的刀都喜欢放头上把玩吗?” 狗崽子闻言,又吐出一口狗血。 于是悲惨的狗崽子,成了第一个在赛中受伤被请下场的选手。 “阿渡大人,前些日子忘了说,您这届也被阎王大人邀为评委呢!”山猫毕恭毕敬道。 我怀疑它根本就不是忘记说,而是怕提前说了,木叶会让我给友情票,这才临时做些手脚,拖延到现在才来请我,以示比赛公正公开! 我默不作声,随着山猫坐上评委席。 阎王大人站起身,慷慨激昂道:“第三百四十一届美食大赛正式开始,由于前三百届比赛的成功举办,妖市的所有商户对此次比赛都非常期待,而且各位选手都是不远万里自发赶来参加的,这腔对世间佳肴的热爱实乃难得啊!” 话音刚落,底下的选手们就纷纷露出了死鱼眼的表情,并且窃窃私语—— 妖甲:“我是被绑过来的,你呢?” 妖乙:“咦,那我还好,我是看有龙角才来的。” 妖丙:“我是说能减刑才来的呢!” 妖丁:“我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碰巧被抓来凑数。” 某个不知道序号的妖怪:“唔,据说之前开了三百届?怎么没听说过?” 于是下面讨论的选手们,也兴致勃勃议论着,虽然感兴趣的点儿有点偏。 阎王大人听着这群选手们散发的不满,只能干咳一声,讪讪道:“第一道菜就是以‘月落竹间影’为主题的菜肴,食材身后的阁子里都有,各位请自行发挥。时间为三炷香,比赛就此开始!” 我原以为木叶会再做那道清爽可口的竹筒饭,但见他抄起鱼生,居然是换了个花样,难不成是怕我当评委,吃了同样的会腻歪,以至于不给他票? 不过这狐狸又该做的什么菜? 当然,下面做菜做得热火朝天,上面的评委也嗑瓜子聊天,还专谈了八卦。 我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只能喝了一小壶茶,肚里水胀胀的,几乎都要八成饱。 不知打哪来的无脸男道了句:“你们说,这阎王大人的龙角是哪来的?” 我竖起耳朵凑过去,插话道:“你们知道什么隐|情?” 文鸟道:“叽。你们难不成不晓得,阎王大人也是有正宫娘娘的?” 山猫补充:“啊?还有这等事?我就晓得他和前任辅佐官锦鲤大人有一腿。” 白泽道:“无知的小辈,阎王大人的正房,可是早几千年前就定下了,这可是在现世里都有记载的。” 腹黑的老板:“哦?还有记载?白泽,我怎么都不知道?你给我说说?” 白泽怒道:“你怎么阴魂不散?谁要说给你听!” 我道:“这会儿还打情骂俏吗?既然知情,何不说来听听?” 文鸟兴奋道:“叽。是呀!白泽大人,这可是一等一的秘密啊!” 白泽恼羞成怒道:“倒是从前听说,阎王大人一生下来就是当孤魂野鬼头目的料,那时候还没有鬼府,也像是现在这样,在各个山头划分地盘,那时候妖怪可不好惹,所以阎王大人要立足只能靠那些生性懦弱的鬼怪,结果一来二去……” 我和众评委异口同声道:“一来二去到底怎么嘛!” 坐在众妖之间的阎王大人表示压力好大,这样明目张胆说别人闲话,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白泽眼珠子咕噜转了一遭,喝口茶清清嗓子道:“一来二去,时间一长,自然就养不起手下了呀!” 阎王大人握拳掩唇:“咳!” 我与众妖又默契地无视掉阎王大人,继续问道:“可别说一句话掉三个包袱,继续啊!” “就在此时,出现了一位非常有钱的小姐!她愿意花钱养活阎王大人的手下,并且献上龙角给阎王大人当礼物,不过条件是,必须和她成亲。这可高兴坏了又胖又丑的阎王大人,当下他就同意了!” 我腹诽:白泽,你知道阎王大人如今势力有多大吗?你真不怕他手伸长一点把你那山头也给攻略吗?除非你仰仗腹黑的老板,否则就是分分钟被逆袭的事情哦。 腹黑的老板仿佛听见我的心声,他遥遥朝我点点头,竖起了大拇指。我叹气,估计他又是使用了读心术。 白泽继续道:“可惜啊,就当阎王大人和小姐拜堂以后,那小姐便无影无踪了。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小姐其实是夜行女,只有在晚上才能看清别人的模样,白天就是一个瞎子,结果没料到传说中英伟神武的阎王大人又丑又胖,等到要洞房才反应过来,结果愤然离开’,这第二种嘛,则是‘小姐原想用龙角哄阎王大人拜堂,然后把阎王大人炖了煮火锅吃,结果没料到被他发现,险些被揍得命丧黄泉,这才惶惶逃离’,总之无论那种,都是让人始料未及的结果啊,所以说,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活的开心咯,丑一点胖一点也不用太在意,总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丑多胖的,不急于那一时来证明自己。” “正是正是,白泽大人果然睿智!” 我和众评委恍然大悟,原来传说中的阎王夫人,还有着这样一遭怪诞的故事,不过真实情况到底是如何,阎王大人是死都不肯说了呢! 我们不约而同看了阎王大人一眼,表示深切慰问以及同情,阎王大人身上,忽然就插入了好几把羽毛箭,遍体鳞伤,可谓是会心一(几)击。 一场闲聊下来,选手们几乎都做好了菜肴,按照排序一个个端上来,不慌不忙。 清一色看过去,绝大多数都选择在盘子里摆几块竹子,表示贴切主题。 这次的评委都比较有水平,可以说是吃货里的状元。我不大会点评,只能跟风说个好还是不好,但是发现,凡是我点头说好的,刚下场都会被一把神秘的菜刀钉到脑子。 我猜想,这可能也是某种特异功能吧?索性就不去理这谜之菜刀事件。 等轮到木叶和狐狸的菜摆在我面前时,我就犯了难了。 因为情况比较复杂,这两道菜是他们直接错过其余评委,擅自摆在我面前要一较高下的,我没有其余好或者不好的借鉴,一下子也说不出的所以然,也不敢轻易下筷,这可是他们之间的生死之战啊。 木叶温柔道:“随意选吧,没事的。” 我见他如此善解人意,想着平时觉得他奸诈腹黑一定是我涉世未深,没看清楚,其实木叶是一个极其体贴的人啊! 他又笑道:“即使答案一定是狐狸君的比较难吃,它也是欣然接受的,毕竟,我对它,还是比较了解的。” 我绷紧脸,连一声干笑都笑不出来:“……” 狐狸也冷哼一声道:“你这样逼迫阿渡,算个什么样子?” 我又满怀期盼望了狐狸一眼。 它无奈道:“我啊,最见不得你为难的样子了!就随随便便选个我的好了,省的要这样麻烦!” 我憋了半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我眼珠子咕噜转了一遭,盯在两道菜上:一道是鱼肉混竹笋,看不出做法,但清清亮亮,并不显得油腻。另一道是清蒸鲤鱼,但鱼被翻过来,破开的鱼腹内塞满了亮莹莹的碎豆腐加一些野菜,闻起来居然有着野花杂草的馨香,很是可口。 两道菜都各有各的好,这让我犯了难。只能这边夹一小筷子,那边夹一小筷子,再怎么人间美味,我怀揣心事,尝得都是食之无味。 我干咳一声道:“木叶面前这道做得甚好!” 见狐狸欲语还休的模样,我急忙补充:“当然,狐狸的也不错!” 就这样寥寥几句,又把局势拉回了平局。 我暗暗在心中衡量了一下利弊:如若狐狸取胜,那就是得遭到木叶的谜之报复。若是木叶取胜,狐狸非但打不过木叶,还更加委屈了,不行,我还是得照顾照顾狐狸。 于是我咬牙道:“可,狐狸面前的这道菜更好一些!” 狐狸眼里泛出两滴泪水,他看似喜极而泣道:“当……当真?” 我坚定道:“当真!” 只听得木叶笑了一声道:“果然好眼光,那道菜,正是我做的!” 我哑口无言:“这,这是怎么回事?” 狐狸解释道:“原来他早有预谋!我原先还想,这样调换一下菜正是能更好分辨出谁的菜肴比较美味,却没料到……” 此时此刻此景,我也只能干干笑两声。 于是第一回合,由于其他选手受伤,最后获胜的选手就是——木叶大人。   ☆、第35章 【美食大赛-4】 我和木叶以及狐狸从妖市退回来,狐狸虽然闷闷不乐,却也没闹什么任性脾气,独自蹲在那简陋的厨房里琢磨下一道菜。可第二道题目还得次日清晨才送来,所以他也无所事事,只干等着。 由于春寒凛冽,等夜半时分,我就被从玻璃窗缝隙里钻入的凉风惊醒。我借着月光坐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好似之前做了一个似幻似真的梦靥。 我有些害怕,披上外袍打算下楼喝点什么。 刚走到厨房,却发现庭院里那简陋的厨房还亮着些微的灯光。 恐怕是狐狸君还未入睡?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忽然被一声轻唤吓到。 “阿渡?” 我转过身,可不就是满身酒气的狐狸嘛! 我问道:“你竟然还不睡吗?” “有些心事。” 他难得正经答了一句,脸上带着若即若离的笑容,有点刻意的疏远。 我不解道:“被什么困扰了吗?” “小丫头啊,你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吗?”他眯起眼睛,迷离的酒气自鼻息溢出,仿佛几层浊雾,袅袅升腾。 我摇摇头:“没有过。那你喜欢的,是那个叫阿狐的人吗?” 狐狸君并没有束起长发,而是敞着胸膛,黑发凌乱散在肩膀上。 他半倚在庭院的木栏上,纤长的指尖挟着酒壶,可能是真的喝醉了,手上动作并不平稳,他轻微一抖,任凭酒水从壶口洒出,流淌了一地。 我觉得他好似还有后话,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就地坐下,静静欣赏狐狸君忧愁的面庞。 此时的狐狸君就像是被困入空城之中,可四面鸦雀无声,即使是一座困城,却完全可以来去自如。他可以从中逃离,也可以自我欺骗,说这还是一座被围守的城池。至于到底是困城,还是空城,全部取决于狐狸到底想不想逃。可他翘首以盼,似乎还在等待什么,即使知道是一场空幻也忍住不去相信吧? 狐狸君望着天上圆月,自言自语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不过才这么点大,和你一般高,甚至,和你一样……” 我听不懂他说的一样是哪种意思,是相貌一样,还是性格,抑或是年纪?但更可能的就是,狐狸认错人,把我当成替代品了吧? “她当时就在这样的月夜下,双目赤红,身上到处都是血,不过不是她的血,而是死于她刀下的妖怪的血液。当时我就在想呀,到底是为什么呢?这样纯真无暇的小姑娘,究竟是为了什么要下杀心呢?” 我听得毛骨悚然,不太能理解妖怪们的审美,既然是这么可怕的人,那又为何会让狐狸苦苦寻找,苦苦爱慕呢? 狐狸望着我,一时间有些出神,轻声道:“但是等月夜褪去,她又变成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甚至深夜里发生的种种可怕事件,她都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不知道是装的呢?还是另外一个她?但这让我更感兴趣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哦不,是什么样的妖才会有这样恶毒的心肠呢?” 我心头一窒,总觉得狐狸的目光带着一丝胁迫,古古怪怪的,并不像那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了。 他露出两枚獠牙,眼露青光道:“到底是为什么呀……阿渡?你倒是告诉我呀,你们人类可不就是有情感吗,你一定能想明白的。唔,美味的样子,倒是让我忍不住了。不如让我,吃了你吧?” 我忍不住后退,他这才恢复了原来的面貌,低声哧哧笑了起来,好像在嘲笑我居然当真了。 我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索性也不去听那什么劳什子的爱情故事,八成是编排来搪塞我的,也就自己傻不拉唧的,会专心聆听。 我蹑手蹑脚走上楼,却没料到木叶冷不防站在台阶口,吓得险些要往下跌,还是他眼疾手快,紧紧拽住我的手腕。 他不悦道:“心急火燎做些什么?” 我唯唯诺诺道:“在想事情,现在才凌晨吧,你怎么醒了?” 他拧了拧眉心:“方才听到你的尖叫,还以为出事了。” “哦。” 我略略一想,好像看到狐狸露出獠牙那刻,是有不注意尖叫一句。 木叶牵起我,小心翼翼引着上楼,边走边问:“是狐狸对你做什么事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刚才那场诡异的谈话中,敷衍道:“没有,可……” “可什么?” “阿狐……是谁呢?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木叶牵着我的手一紧,仿佛平静如死水的心境又起了涟漪。面对阿狐这两个字眼,就连木叶也这样在意吗? 他道:“没有听说过,你早些去睡吧。” 我推开房门,就在木叶转身离去之际,我补了一句:“你一定认识阿狐吧?” 他停顿了一下脚步,最后急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样情形倒让我有点不甘心呢,可是却无可奈何。 次日清晨,果然及时送到了命题。可惜我昨夜着凉了,并没有下楼去询问。我头疼得要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木叶泡了杯姜茶端到房里来,并且监视我喝光,否则午饭就别想了。我闭眼闷了一口,辛辣的味道灌入喉咙,滋味别提有多销|魂。 我大口喘气,仿佛要从刚才那英勇喝茶的事情里清醒过来,毕竟这个时候的木叶为了祛病,可不会心慈手软。 他笑了一声:“倒像是委屈你了?” “本来就是。” 我道:“中午吃些什么?” “糖醋排骨,笋干骨头汤,唔,还有小葱豆腐。” 我星星眼道:“真的啊?!” 他微笑:“这些都是给我吃的,你就紫菜汤配白饭吧?” 我一口老血闷心中,欲哭无泪。 木叶是一个说到做到,信守承诺的人。(……) 于是中午,我盯着一碗紫菜汤以及白米饭翻白眼,扒拉着筷子死都不肯吃下去。 木叶则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没看见我的壮烈景象。 我叹气道:“从小到大,每次生病,我都只能吃这些东西。而你呢,吃香喝辣,从来不体恤我的感受。” “你是记吃不记打,得给你长长记性。饿上三两顿,就会学乖了。要想吃好,得保证不生病吧?” 我包着两眼泪道:“你真好……” 他温柔道:“没关系,为了你的健康,我什么都愿意。” 我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不知道,就梦到了一只木偶。” “渡物人有些预知的能力,你听说过吗?” 我惊讶道:“那就是说,我的梦是预知吗?” “不全是,也可能是你动画片看多了。” “……” 风吹草长,妖市的山路两旁,纤长的根叶朝天扬起,沾了晚露,显出一派生机盎然。 今天的美食大赛,又是昨日那般热闹景象,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看客反而比昨天更多了,估计大家都觉得此次来的才是真正高手。 吾等平民,都是幻想着传说中高手对决长大的。 此时此刻,一枚长腿的蛋急匆匆从草地里滚过,落在我的脚跟前,似乎是没张眼,还等撞在我的鞋沿上,差点碎成荷包蛋才知道慢慢停下来。 木叶和狐狸早已去霸占各自的简易厨房,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和阎王大人寻求帮助。 可我跟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似乎都没看出来,那几枚神秘的蛋,究竟是个啥。 难不成是哪家的鸡蛋跑出来了?可没见过长腿的蛋啊! 我把那枚蛋拿起来仔细端详,还在猜测是不是即将破壳的小鸡,可没料到,这蛋竟生得如此惊世骇俗,它两只腿都是长在蛋外面的! 我吓了一跳,差点手抖把它摔成荷包蛋。没办法,只能一手捧着它,小心翼翼摆在评委席上。 阎王大人似乎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被蛋吸引,差点错过比赛开始的时间,只能尴尬咳了一声,高声喊道:“第二轮进阶赛,就此开始!这次的命题是:童年好滋味!” 什么鬼!我险些喷饭,难怪木叶神秘兮兮的不肯告诉我,原因之一是,命题太俗太过矫情,原因之二是,他害羞,不肯告诉我童年回忆是什么! 但我作为评委,这道菜对于对我童年毫无了解的狐狸,是不是有点吃亏?当然,如果它要做自己童年的美味回忆,我也是不介意平常一二的。 我叹了口气,总之现在最棘手的问题,还是这枚诡秘的蛋! 我猜测文鸟也是鸟禽,肯定会比较有经验,于是问道:“文鸟大人,这枚蛋是个什么东西?” 它尖叫一声:“啊!这特么有个长腿的蛋啊!” 我擦擦冷汗,这叫什么情况? 看来文鸟乃是一只孤陋寡闻的鸟禽,实在是靠不住了。 我打算去询问自称学识渊博的白泽,毕竟他曾作《白泽精怪图》,保不准对这玩意有所研究。 我又靠过去询问:“白泽,你看看,这是枚什么东西?” 他嗤笑一声:“不就是一枚……我天,你搞了个什么玩意?这特么还是一枚长腿的蛋?!” 我无语问苍天,怎么多日不见,妖怪圈里知名的几位都成了如此没有见识以及水准的人物了? 我把目光抛向百晓生,他要是不知道,可真是天理不容了。 我问道:“你看这蛋,是个什么来头?” 百晓生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涨红了脸,结巴道:“这,大概是一枚,妄想孵化出山妖海怪来的蛋?不过长得如此……如此……” 他如此个半天,没如此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我补充:“惊世骇俗?” 他一把将扇子砸在手心道:“没错,如此惊世骇俗,居然还想孵化出来,实乃一枚有志气的蛋!” “……” 我无语凝咽,那枚蛋也似乎沮丧地跌坐在我手心里,恐怕是对自己身份如此神秘而感到绝望。 怕是连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啥。   ☆、第36章 【美食大赛-5】 我将那枚蛋摆在茶杯里,四周的妖怪团团将其围住,你一言我一语,没讨论出蛋的身世。 我道:“原先还觉得它可能是什么即将破壳而出的神兽,但一看,它的双腿是长在蛋壳外,保不准这纯白的蛋就是它的身躯吧?” 众妖齐声道:“说的在理,说的在理,可这究竟是什么?蛋,蛋妖吗?” 我皱眉道:“哎,可惜我家族传下的《百物语》里并未记载过这种东西,所以说它神秘的身份,还有待商榷。” 文鸟道:“叽。若是它是枚蛋还好说,恐怕连枚蛋都不是吧?这种家伙可不算在我鸟禽一族的!” 文鸟似乎嫌弃蛋妖丑陋,不肯把它归为自家兄弟。于是原本兴高采烈(大概)的蛋,又垂下了蛋|头,曲着纤细的腿坐在茶杯沿上。 就在此时,选手们的菜肴已经陆陆续续做好,一样一样呈上来,为了更好让评委理解选这道菜的原因,大家都滔滔不绝诉说小时候的故事,场面极为热闹。 我忍不住在宣传单上画了副小人画,用来记录这些妖怪的幼年趣事。毕竟从木叶口中听说,以前我的祖上并不招妖怪喜欢,所以关于妖怪的事情记录得并不多,还是近几代,妖怪和渡物人的界限不再明显,这才亲近起来,才能让我有更多机会去填满《百物语》的空白。 所以,像现在这样的妖怪故事,我自然不能放过。 但似乎情况发展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原以为会有什么英雄大战妖精,抑或是天师封印邪灵,可这听的居然尽是家长里短。 譬如妖甲说它从前还是一条安逸的泥鳅,险些被抓住做豆腐泥鳅泡火锅。可能有很多人没听说过,这道菜可是某些山野地区的特色菜,乃是选的活泥鳅放入一道木质小间隙里,对面是厚实的豆腐,泥鳅由于惧怕会不住往前挣扎,直到整个身体都钻入豆腐里,再被切成块油炸,之后煮火锅吃,味鲜可口。 于是妖甲打算用油炸豆腐泡火锅这道菜告诉世人,即使煮火锅不放泥鳅也是超好吃的,并且宣扬保护泥鳅的重要性,世人都要有责任感以及同情心。 由于不会画泥鳅,于是我草草在纸上画了条蛆加深故事的印象,好之后回家再记录在册上。 又譬如妖乙,它从前是一只黄鼠狼,从不害人骗人,生活低调,甚至喜欢吃素。而从前,现世的人比较迷信,特别是山区地带,把它称作黄大仙,生怕一个没孝敬好就遭罪过。以至于它的窝被村民找到以后,时不时有人从烤鸡过来当贡品,它又是个不好拒绝别人意思的,既然是一片好心,也只能忍着不喜欢吃了这只烤鸡。可人们误会了它的意思,以为是黄大仙爱吃鸡,从此贡品不断,爱吃素的妖乙活生生被气死了,变成了一只可怜的黄鼠狼妖。 于是它特意做这道烤鸡,想要以此来提示现世的人,不要再迷信,也不要再听信他人,以为全世界的黄鼠狼都是肉食动物,请给素食者一条生路。 我沉思了一会儿,在纸上画了一个鸡腿当提示。 之后就是都是妖一二三四五六诉说自己悲惨命运,我费心勾勒着稀奇古怪的草图提示,直到木叶到了我的面前,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此时此刻,我正描绘着一枚鸭蛋黄,为了记录猫妖偷吃水煮蛋被揍的故事。 木叶干咳一声:“你这屁股,画的是不是太过圆润了?” 屁股屁股屁股屁股…… 我被雷到天南地北吹冷风去了,半晌才抬头,憋出话来:“这是鸭蛋黄。” 他忍不住笑:“噗……” 随后补充:“你连画圆都画的和桃子一样吗?” 我尴尬道:“略有些抽象吧……” 木叶从身后端出一叠红枣糕来,拇指大的糕点被挑出了花形,整整齐齐堆在盘子里,一个只够一口的量。 我有些出神,忍不住问道:“红枣糕,有什么故事吗?” 我是借机在套他的话,当着这么多妖怪的面,他总会不吝言辞,多多说说我母亲的事情吧?既然他说这是我母亲最爱吃的东西。 我伸手摸了一个塞到嘴里,顾不上品尝滋味,眼眶就热了。 我轻声道:“这是我母亲最爱吃的东西对吗?” 他叹口气道:“这是我最爱吃的。” 我道:“胡说!” 又打算用自己爱吃的借口,避开关于我母亲的故事,以此来搪塞我吗?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关于母亲的事情? 木叶把手盖在我发顶,低声道:“那我就说说,我的故事。” 我心头一窒:木叶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来到这个小镇,找到了一个饿的瘦骨嶙峋的小姑娘,当时她才到我小腿过,手足小小的,好像是一截截白嫩的莲藕一样。” 我知道故事里的小姑娘应该就是自己,那就是说,木叶并不知道我的生父生母是谁吗?等知道真相的时候才发现,对于我来说,那些过往太过残忍了,根本承受不了。 我意志消沉,浑浑噩噩听着。 “我把她带回山上,和妖怪们一起养大她,教会她现世的一切,以及在妖怪圈内的生存方式,她似乎天赋异禀,从小就能看见妖怪,这省了我很大的麻烦,也有了让她在那个家族中立足的理由。代为这个家族新一任的渡物人记录下去吧,小姑娘。” 木叶缓缓诉说:“我并没有人类那种纷繁的情绪,也没有妖怪那种冷血的姿态。一直以来,都是从小姑娘身上得知,什么样的情况,世人会有所动容,什么罪,什么是恶,甚至什么是欢愉。” 我抬头看着他,心道:那时候的木叶,可曾会寂寞吗? “直到有一天,小姑娘问我,为什么其他人有父母而她没有,我答不上来,也不晓得怎么去回答,但似乎隐约能感受到,如果小姑娘知道自己是孤儿,会非常寂寞,这让我非常不忍心。从那一刻开始,我又了解到另外一种属于世人的懦弱情绪——不忍。” 我抿春,没有说话。 因为不忍,就能以施舍的姿态来营造一个善意的谎言吗? 因为不忍,就能够,自以为是欺骗我这么久吗? 我可不喜欢,这样所谓的同情呢。 我低着头道:“骗子。” 他似乎猜到我心中所思,轻声道:“并没有骗你,我可没有那么好心去编织什么善意的谎言。当时找到你的时候,你衣服上绘制着红枣糕的小人图案,我猜测这一定是你母亲挑选的,也可能是她爱吃红枣糕吧?”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这不是安慰我?” “不是。” “你没有骗人吗?” “没有。” 虽然还有顾虑,但我也只能抿唇道:“那好,我投给木叶大人一票。” 木叶朝我温柔一笑,如沐春风。 而还未来得及上场的狐狸在身后急地跳脚,直骂木叶作弊。 等轮到狐狸的时候,我也给了他一次拿票的机会。 我指着那枚存在感很低的蛋道:“那好吧,你只要说出这枚蛋是个什么东西,我就给你票。” 狐狸盯了半天,吓得险些站不稳:“我天,这特么居然是枚长脚的蛋?” 于是这枚蛋,又意志消沉地垂下了蛋|头。 第二轮比赛,由于众妖被木叶温柔的一面所打动,全投了支持票,于是他又成功晋级决赛。 好吧,我承认是他放话:如果让我知道谁没给票,我就砸店。 最后,就得好好说说那枚蛋的归宿了。 由于这枚蛋身份神秘,现已被妖怪博物馆拉去关起来展览,据说看的人还不在少数。 大家都纷纷猜测着这枚蛋是天上神鸟朱雀的后裔,或者是凤凰的进化。 可某天忽然下了暴雨,雨水居然把那枚蛋纯白色的外壳给洗褪了,露出斑驳的外表,看起来就好似一枚还未成形的鹅卵石。 原来这枚蛋正是还未完全变成妖精的鹅卵石,这下花钱来博物馆观看的妖怪们都觉得被耍了一顿,痛心疾首。 这一事件,也被妖怪们戏谑为——真假神蛋之骗。 甚至还拍成了各式各样的话剧、电影被搬上银幕,在妖市各地播放。 至于在现世里,这件事就被好事的妖怪宣传出去,杜撰成另外一种说法了:说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妖市里凭空出现一枚冒着金光的蛋,那蛋并不像寻常的蛋,而是一枚长着十二只脚,身材魁梧的蛋。 而妖怪们将它封为蛋大王,听它派遣。 忽然有一天,一场神雨把这枚来历怪异的蛋给净化了,露出蛋的真身,它不能再停留人间,从而涅槃成一只浴火凤凰,这枚蛋顺着那场甘露在天际翱翔,最后升天变成了神明。 于是,长脚的蛋也在现世大了名声,各地的作家以它为背景写了好多怪诞小说,譬如《长脚的蛋》、《不寻常的妖蛋》、《神蛋》等等。 还有好事的世人特别著了祭台,特意敬奉这枚蛋神。 诸如此类,我就不再提及了,总之这枚蛋火得很彻底,也借此来告诉我们,出名要趁早!如果等这枚蛋变成了石头精,那怕是又要湎于平凡了。   ☆、第37章 【美食大赛-6】 最后一道题出得很快,总共算算起来,决赛里就狐狸,木叶留下了,其他的不是受伤就是吃坏肚子,也不知道是成心的还是无意的,当然,也可能是好胜心强的木叶做了手脚,反正他作弊、走后门是人,哦不,妖尽皆知的事情。 看来生死大战是无法避免了,我只求不要伤及无辜。 妖市的百万商户想得非常周到,明日清晨就是决赛了,走来走去并不方便,还不如出两间旅馆的房间用来招待我们,以尽地主之谊。 它们这般殷勤,我反而觉得不对劲了,拉了某旅店老板来问:“你给我老实交个底,阎王大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事?” 旅店老板顾左右而言其他:“苍天可鉴啊,我可啥都不知道啊。” 我淡定自若:“撒一句谎,天打五雷轰!” 旅店老板咽了咽口水,缩了脑袋沉默了。 因为大部分妖怪还是非常迷信的,它们觉得不能轻易发誓,也不能轻易反悔,否则会被惩罚。 他还不死心道:“我上有老下有小,阿渡大人你可不能乱来。” “哦,我早考虑好了,已经把它们抓来陪你了。” 旅店老板沉默了,大概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安慰他:“你放心,我很好说话的,老实交待,绝对不杀你,” “……” 他又沉默了,而且沉默得很频繁。 最后道:“阎王大人是想用龙角引木叶大人等擅厨艺之辈来置办妖市的美食节,让得胜者当那天的掌厨。” 我摸摸下巴,原来真有小阴谋啊。 等我回到房间,木叶已经洗完澡,正在用干燥的毛巾擦拭湿答答的头发。要问我为什么又和木叶一个房间,这就要从阎王大人分配房间说起了,原本作为评委我该一个人一个房间,可不知哪来的消息,阎王大人故意说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了,就讨好一般把我献给了木叶,还不许狐狸打扰。 我要提出拒绝,可阎王大人一副‘我懂的,你不要害羞’的表情,让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多说也无益,好似拳头打在棉花上一样,他只管自己意|淫。 大概是哪个好事之徒说木叶心许于我吧?哎,实乃大误会啊! 总之,此时此刻的我像一只浇满黄油,烤的香喷喷的乳猪,正打算端上木叶大人的桌,供他食用。 我盯着木叶的瞳孔发呆,难得见他金色的眸子变成琥珀色般清澈,好像一池溪水一样,底下铺着黑绿交杂的岩壁碎石,非常干净。 他似笑非笑道:“啊呀,大名鼎鼎的阿渡大人可是被我迷到了?” 我点点头:“正是。” 他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坦诚,噎了一下,避开我的目光道:“唔,不去洗澡吗?” 我道:“不洗,懒,就这么将就着吧。” 木叶皱眉道:“脏,去洗。” 我和他抬杠,还故意穿着衣服在床上滚了两圈,表示已经把这片干净的大地占为己有。反正滚也滚了,床也脏了,我猜他总拿我没办法了吧?我心下得意,嘴里哼起南蛮小调。 可谁承想,木叶不管不顾自己已经洗干净的身体,三两步走来就要捉我。我刚起身要躲,结果脚一挥动,不小心将木叶绊倒。 这下可好,他来不及躲闪,直接就压在我身上,肌肤相亲。 我察觉到他散发的体温、心跳,以及炙热的鼻息,还有那刚洗净的长发那种涩涩的清香。 我忍不住心跳如鼓,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似乎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吧?这样尴尬的事情,好似从未发生过呢…… 我面红耳赤,心律都不齐了。嘴里结巴,也吐不出个什么话。 而且身上的木叶也毫无自觉,好似吓傻了一般,头还往我的肩窝垂了垂,鼻腔内呼出的气,撩起我一层鸡皮疙瘩,酥酥麻麻的,似乎都要从我衣襟的领口钻进去,扫|荡一番了。 我口齿不清道:“你……你起来。” 木叶这才反应过来,耳朵上迅速蔓延起红晕,自耳根染上脸颊。 他避开我的目光,没有回答,只是木讷得从我身上逃离,随后走出门去,大概是想去厕所避一避难? 我喘了一口气,心想:也是,刚才的情况可真不是一般的尴尬,还是先缓缓吧。 我逃也似地去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发现木叶早已铺好被褥,他极为尴尬道:“被子只有两床,不够铺在地上,如果不介意,就同一张床分开被子睡?你……” 我知道他的后话是:你再小的时候不也是跟我一起睡的吗? 哎,我拍了拍木叶的肩膀,表示十分了解他:毕竟他也是个看似青春年华,而内心寂寞的老头子吧?虽然只是年龄上的。所以我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开明道:“睡吧,我都了解的。” 他又面红耳赤了:“你又都了解了什么?” 我做了一个你我心知肚明的眼神,就躺在床上不出声了。 “……” 他似乎很无奈,摇摇头也只能跟着躺下。 临睡前我品了品刚才木叶的反应,按理说我那样讲是给他解围,他怎么还更窘迫的样子,难道他说的了解和我说的了解不是一个点上的?那又是什么呢? 我想着想着,陷入了沉眠。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晒三杆了。 今天是决赛,虽说只有木叶和狐狸,但看的人更多了,之前莫名其妙负伤退场的选手都带了各自的保镖以及打手,里里外外把大赛现场围上了三圈。 最后一道题目非常神秘,阎王大人并没有像前两场一样直接出题目,而是命人抬来了一口大水缸。 水缸里游荡着一只……拿着钢叉的肥鱼?! 这鱼肚子圆圆鼓鼓,浑身都是淡蓝色,而且有两只带鱼鳍的前爪,还紧紧攥着一把钢叉,看起来就好像是夜叉一样。别说吃了,凶神恶煞的样子甚至有点恶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张牙舞爪的龙虾。 阎王大人看我们反应微妙,只能解释道:“这便是决赛的题目了,从未尝过的东西,可能是无上美味也可能是使人作呕的食材,但是这一切都只能在入口时被品尝出来,那对于第一次见的珍惜食材,我们又该如何选择一种好的方式烹饪它呢?!这就得看一个擅于烹饪的大厨技艺有多么高明了!” 阎王大人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下来,众妖都鼓起了掌。 倒是木叶和狐狸君异口同声道:“那就是说,你也没吃过是吧?” “咳,这个嘛……” 木叶道:“你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阎王大人冷汗直冒:“这个,螃蟹是世间美味,那个人不也没死吗?” 木叶不依不饶道:“那万一吃的是河豚呢?” 在场的评委都窃窃私语起来,大概都懂了木叶的意思。 这河豚肉虽然美味,内脏可是剧毒啊!若是第一次食用,免不了中毒的,也就是暗示阎王大人,不知道就乖乖闭嘴,出什么破题目? 阎王大人瀑布汗,为难起来。 木叶提议道:“哎,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求助于本次大赛的奖品龙角,用上那个,就肯定能避免中毒或者难吃等事。这就是我所选的烹饪方式。”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有点明抢的意思,但也不无道理,众评委细细品了一下,不顾阎王大人的阻拦,为木叶的机智点了个赞,顺道给了他支持票。 狐狸君歇斯底里大吼:“这都什么事啊?!” 于是可怜的狐狸君在本次生死大赛上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也没有风光一把,一路存在感低得好比那只狗崽子。 人群中的狗崽子吼道:“关我什么事?” 呃,恐怕它也用了读心术? 所以说,妖怪圈里几乎不会有什么肚子里头默默说坏话的习惯,它们敢作敢当,该怎么骂就明着怎么骂,因为几乎人人都会读心术。 其次,木叶大人获得那一小枚指甲盖大小的龙角时,脸已经比锅底还黑了,他来不及顾狐狸君的嘲笑,抄起锅子就朝阎王大人飞身而去,嘭的一声,赐予了他会心一击。 可怜的阎王大人飞到天际,化作一颗星,直到美食节开始,他都还没有飞回来。 于是,此次妖市的美食节是由木叶来主持。 至于那条拿着钢叉的胖鱼,此时此刻,我们正在考虑该如何烹饪…… 木叶实在是舍不得那块龙角,说什么也不肯当第一个吃胖鱼的人。 于是考虑再三,木叶就怀恨将胖鱼的钢叉抢了,最后将它倒到了溪涧里。 据说这条胖鱼后来进化成了类似娃娃鱼(大鲵)一样的古怪玩意,又多长了两只脚,能拿两把钢叉了。 呃,虽然我至今不懂,一条鱼学会拿钢叉到底有什么用? 拿着叉自己玩吗? 于是我在百物语上又画了一个小草图,是一只拿着叉的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备注。 反倒是木叶把那盒龙角供起来以后,见我问道:“你之前在《百物语》上画带刺的屁股是做什么?” 你哪只眼看到我画了带刺的屁股?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去理会木叶了。   ☆、第38章 【木叶的日记本】 自大赛以后,狐狸就时不时离家出走,我觉得他可能是受打击很大,以至于变得这么消沉。 最近狐狸都不在家,早一个星期前,他就出门了。 说是出远门,可具体去哪里也不告诉我们。 于是,我和木叶怀疑,他是看上别人家的小姑娘,打算去抢亲了。 木叶道:“这样很好,好歹还有些开窍。” 我道:“不知道谁会这么倒霉?” 担心完狐狸,木叶就哼着小调进厨房做饭,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走上楼,打算看看还有没有私藏的零食什么的。木叶并不喜欢我饭前吃零食,这样会倒胃口,甚至觉得我这样是一种对正餐的不尊重。总之一大堆理由背后的故事就是:我所有的零食都被木叶大魔王给搜刮走了。 正当我埋头思考零食地点,忽然发现木叶的房间没有上锁,开了一点小缝隙。 我觉得很奇怪,要知道他的房间可是三百六十五天上锁,并且从不对我开放。我估计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那些零食的‘生命安全’。 “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我很犹豫,但是想了想自己和木叶生活多年的亲密关系,以及那埋藏在暗处,永无天日的零食,我必须当一回小勇士去铲除恶龙。 我蹑手蹑脚钻进屋里,这种偷窥的刺激感让我有些手足无措,特别怕被发现,总觉得到处都是眼睛在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肯定都是我的错觉,我这样想着。 木叶的房间干净到可怕,任何东西都是整整齐齐的。 唔,不对。还有一只奇怪的小盒子摆在柜子旁边,我没有见过这个掉漆的红檀木盒,上面绘制着栩栩如生的花纹,仿佛是很久以前是精致古物。 “是古董吗?”我呢喃出声,忍不住打开它。可偌大的盒子内,只有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这是什么? 我怀着疑问翻开,上面有着细细密密的小字,还提名:木叶。 卧了个槽,这是木叶的私|密小日记啊!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实在想不出平时雷厉风行的木叶有朝一日会自己窝在房间里写小秘密,那样的画面要多喜感就有多喜感。 木叶在楼下遥遥喊着:“下来吃饭!你在楼上吗?” 我手忙脚乱将册子塞到怀里,跑到楼下回应他:“开饭了?!嗯!” 我抬头看了一眼打汤的木叶,又想起那个小心翼翼窝在被窝里写秘密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一声:“噗哧……”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道:“怎么了?” 我怕被看出端倪,急忙道:“没事!” 我边吃饭边想:就这样拿走日记本,生性多疑的木叶一定会发现吧?不,也不对,只要在他睡觉前看完并且放到盒子里面就一定没事,何况我对那本册子的渴求不是一般的强烈! 我扒拉两口饭,就装病怏怏的样子道:“今天没什么胃口,不吃了,我去楼上……楼上休息一下。” 木叶喝了一口汤,慢条斯理道:“从小到大,你只要一说谎,眼珠子就往左转,不敢直视对方。” 我咬咬牙:“好吧,咳,我只是因为,只是因为,你这道鱼烧的特别油腻!” 木叶很在意,皱起眉头盯着那道清蒸鱼:“……” 似乎看起来一点都不油腻?但是,我说油腻就是油腻,都是鱼的错! 我看这招有效地吸引了木叶的目光,趁机开溜,只留下一个背影给他:“我觉得有些吃积食,先去楼上躺躺!” 他忍不住道:“越躺越积食……!” 听到这句话,我脚下一个踉跄,不小心在楼梯口摔了一跤。 我果然有些,不擅长撒谎…… 但是英雄做事只为目的不求过程!不是还有什么将相王侯做事非常心狠手辣,但结果还是万人称颂吗?所以说,想干啥干啥,得狠下心来干! 于是,我就这么‘干’起了木叶的日记本。 我锁好门,钻进被窝里,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翻开那本小册子。 木叶的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娟秀清丽,而是歪歪扭扭的小方字,像是一团团棉絮缠绕的黑色毛线球。 我在心里对木叶的崇拜,顿时就大打折扣了。 我忍不住在心里批注一句:下次写字慢慢来,一笔一划给我划清楚了! 我小心翼翼翻开一页,册子上传来有些腐朽的桂花香,像是桂花枝夹在里面当书签一样。 第一页上写着:阿渡四岁了,还是个小姑娘,我该给她洗澡吗,还是让她学会自己洗呢?四岁的小姑娘知道害羞了吗?总觉得,有点尴尬呢…… 我脸颊像是要烧起来,其实猜也能猜到从前洗澡肯定是要木叶帮忙的,他可不会放任脏兮兮的我共处一室,但是…… 总觉得,有些害羞? 我深吸一口气,还是平复不了胸口的燥热。 即使面红耳赤,我也还是鬼使神差地翻开了下一页:今天是她五岁的生日,听说生日都习惯吃蛋糕,小孩子好像对我的厨艺并不敢兴趣,反而是甜食大过天,有点失望吧,但是还是急匆匆跑去镇子里面的蛋糕店里订了一个。结果粗心大意,把小家伙丢在家里了,还好回来得及时,不然那些家伙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她。唔,不过那些被绑在后院的家伙该怎么处理比较好?炖也应该不好吃吧? 这件事我倒是有点印象,那天木叶跑没影了以后,就有奇怪的妖怪钻到家里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把我束缚住,不过具体的,我记得不大仔细。等到清醒过来,木叶就在厨房里炖了一锅黑糊糊的东西,并且催促我赶紧吃生日蛋糕。 像是有神奇的魔力一般,我不住阅读下去:今天她说在小学认识了新的男同学,很开心,但是被女同学传了八卦。该阻止她和异性|交谈吗?但她也不过小学二年级……总觉得有点不高兴。 我忍不住在想,木叶这个不高兴,是怎么个不高兴法呢?是因为知道我认识男孩子而不高兴吗?是吃……吃吃醋?不对,吃醋可是恋人之间的用法,不妥当。 我摇摇头,继续看:她开始问自己父母的事情了,我该怎么回答她呢?感觉,怎么样回答都不好,但是不说的话,她又摆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总觉得有点……心疼。还是若无其事地,抱抱她好了吧? 她问了很多次,那就告诉她,她的母亲喜欢吃红枣糕吧?而且我也喜欢,这样她吃的时候,也能顺带想到我吗? 每天都得在家里等她放学,甚至觉得要是能去当老师,亲自教导也不错吗?我的小学生,咳,这种事情…… 今天差点就要捧着衣服陪她一起进浴室了,幸好幸好,被她赶出来了,唔,亲自养的小家伙,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吗? 已经不能再自然地共处一室,虽然很省心,少了一些麻烦,却有点寂寞了……等到以后,她会永远离开这个家,不再回来吗? 要是能把她一直关在家里就好了,最近头疼,所以想法也比较奇怪吧。 我陆陆续续记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和木叶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竟是这么温暖。而日记停在最近几年就没有继续写了,恐怕是他已经不知道写什么好了吧? 那个,被他看顾着,一点一点长大,一点一点变化的小丫头。 我捧着日记本,觉得心头有点热,像是浇满了蜜汁一样,浸透了整个心脏。 啊呀,心情有点好呢!我忍不住翘起嘴角。 而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我急忙藏好册子。 “阿渡?” 我慌里慌张回答:“我,我在!” “开一下门吧。” 我做贼心虚一般打开门,并不敢和木叶对视。他端上一碗酒酿圆子:“吃点进去,吃完再去洗澡。” 我唯唯诺诺:“哦……哦,好,你吃了吗?” 木叶道:“嗯。” 他这样不多话,让我更加胆怯起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不不,不可能的,如果发现了,他早就朝我发难了呀,不过,该怎么还给他册子呢?趁他洗澡的时候吧…… 我带着一丝侥幸心理道:“木叶,你洗澡了吗?” “嗯,洗了。” 虽然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大概是心理作用。 但趁洗澡的时候放回册子已经不可能了,我还能找到什么办法吗? 我心不在焉吃完了酒酿圆子,把碗递给他:“那你下去洗碗?” 趁洗碗的时候放回去,手脚麻利一点肯定没有什么事情!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下楼了。 我急忙朝他房间跑去,可木叶居然把房门给锁上了。 我走也不是,进也进不去,只能傻傻站着,直到他来到我身旁都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 我结结巴巴道:“今天,我我,跟你睡?” “咳咳……?!”他被呛到了,咳得脸红脖子粗。 我面红耳赤道:“那个,我不是做噩梦了吗?所以在你这里搭个地铺应该没有问题?” 他无奈道:“那我去你屋外睡……” 我斩钉截铁:“不!就要在你屋里。” 他又咳嗽了,这次连话都不敢再说。 只要木叶睡死了,就是我发挥的大好时机了!而且他怎么也不敢当着我面翻找那本私|密小日记吧?我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等到真要在他屋里睡的时候,我又觉得古怪了,总觉得到处都是眼睛看着我,浑身不自在。 我把头埋到被子里,木叶在床上辗转反侧也并未睡着。 我只能默默祈祷他早日陷入梦乡,结果一来二去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当我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木叶正坐在床边盯着我,我提心吊胆问他:“你……你发现什么了?” 他似笑非笑:“嗯?” “没发现就好……” “我发现了。” 我心提到了嗓子眼,震惊道:“发现什么了?!” “日记本。” “你翻看那个小盒子了?” 木叶慢条斯理道:“没有,昨天中午就知道你拿走了。” 我惊讶道:“那你怎么不说,害得我埋伏在你房间这么久?!” 他装无辜道:“是你要和我睡一间房的。” “……” 于是这一日,我非但没有偷窥了木叶秘密的自豪感,反而还觉得被摆了一道。 这算是,被木叶白白睡了一个晚上吗?我不禁陷入深思。   ☆、第39章 【猫的四季-1】 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木桌上,大门敞开着,时不时有蝉鸣阵阵,以及烈日刺目的光线。 我用力拉开衣领,想要让凉风吹到那个口子里面,至少不会憋出那么多汗,明明穿上了轻薄的雪纺裙,还显得这么燥热。 快要被憋疯了,讨厌的夏天。 我吐出舌头,忍不住呼哧呼哧喘气。 啪的一声,木叶给了我那拉领子的手背一巴掌。 他居高临下看着我道:“小心夏季感冒,心静自然凉了。” 我顺势躺下来,把手脚张开形成一个大字,嘟囔道:“静不下来,那些猫猫狗狗夏天该怎么过啊?那么多毛。” 木叶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 我眼露精光:“不然帮它们剃毛吧?它们一定会开心的!” 木叶抽抽嘴角:“不要想奇怪的点子。” 突然,院里的树上跌下一个东西,扑通一声掉进花丛里,带下片片树叶在空中纷飞。 是什么? 我和木叶一同望去,警惕观察着。 不一会儿,一只毛绒绒的家伙从花丛里钻出来,软绵绵的毛发上面铺就一层不起眼的灰毛,在阳光下,像是一点点金色的星火。它湛蓝的眼珠子时不时打转,衬着粉红的鼻尖,带点弱小的可怜样儿。 是只奶声奶气的猫儿呀! 我小心翼翼爬过去,压低身子匍匐前进,生怕惊扰到这个不速之客。 它像是呆滞住了,等到我快要靠近,才软糯唤了一声,打颤道:“喵~不要吃我……” 我要摸它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这怎么,是个男孩子? 等等,这是只猫妖吧?! 我连滚带爬躲到木叶身后去,生怕被挠一爪子。 猫咪歪了歪脑袋,伸出爪子挠了挠耳朵后毛,眯着眼睛道:“喵~你们能听懂我说话?” 我从木叶身后探出半个头:“怎么听不懂。” “奇怪了,可之前,分明没有人能听懂的。” 我问:“你是妖怪吗?” 猫咪乖巧摇头:“不是,我大概,是一只鬼吧?” “猫鬼?”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去投胎呢?” 猫咪琢磨了一下:“记不清了,总觉得还差点什么,阎王大人也批不下来是投胎还是服刑,所以我就从鬼府逃出来了。” 我哑口无言,这可是逃犯啊! 木叶倒是很冷静:“逃出来做什么?” “找东西。” 他问:“哦?有趣有趣,找什么?” 猫咪歪着脖子,很是天真道:“忘记了。” 哎,也是,如果还记得愿望,也就不会变成不能投胎的猫鬼了。而鬼府那些居民,哪个不是有遗憾却不能弥补以及更改,又或者是忘记了前世,才得以在鬼府生息呢?要是现世的人都能完成夙愿,现世也就乱套了,而鬼世也就不存在了吧? 所以说,长久以来,妖怪和人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呢。 就这样,家里多出了一只屁股上有黑点的小猫咪。 木叶拿鱼罐头拌饭给猫咪吃,顺便给我拿了根冰棍,是薄荷味的,不会太甜,反而清清凉凉的,很消暑。 我用手支着下巴问:“你们会感觉热吗?” 猫咪伸出粉嫩的舌头舔掉胡须上的饭粒,打了个喷嚏:“不知道,变成鬼了以后每天都是冷飕飕的。” 我羡慕道:“啊,当鬼真好啊!” 木叶一根筷子敲下来:“乱说话!” 我捂住额头,忍不住想:那些人都觉得招魂游戏或者鬼故事能吸引到鬼,而且总能感觉凉飕飕的,说不定啊,鬼怪就站在这些人的身边呢,可是他们没有沟通阴阳的眼睛,根本看不见。何况,看见鬼又有什么好的?电影里面的厉鬼不也是难缠得很吗?搞不好还会吃人,毕竟死了人,也是维持鬼府平衡的一种方式吧。 而治理鬼府的阎王大人,总不能老帮现世的人出头,他可是站在妖怪的界限内啊。但身为鬼怪,却掌管着死去的世人,还真是奇怪的存在。 我舔去冰棍快要流下来的糖汁,好奇问:“那么,你们会附身吗?就好比现世的说法,死去的女主人由于丈夫疼爱小妾,从而自杀被猫鬼附身,然后伺机报复什么的,你听说过吗?” 猫咪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仰头嗅了嗅四周的气味,像是在回忆:“好像没有吧?还有这种故事吗?我和现世的同伴并没有多少联系,在现世的时候,倒是一直住在乡下的小院里,那院子……和这儿倒是有点像。” 我失落道:“真没有吗,哎!那你说说你在世为猫的时候,都有哪些趣事?” “我记得不多,但能说的,我就说一点喵~” 我很是捧场,让木叶拿了袋瓜子过来,还要一杯冰牛奶。 木叶不肯,说我吃了冰棍不能再喝冰。 我埋怨道:“热,要烧了一样。” 他目光如炬:“要不然你抱着我?我身上比较凉。” “……” 木叶的眼神居然不像是开玩笑,还隐约带着点期盼? 我很识相地沉默了,因为我知道这厮什么都做得出来。 于是,我只能隐晦表达对温度的不满:“唔,身为人就是有一点不好,能察觉到四季变化。” 猫咪道:“我们不行,我们对这些比较不敏感,唯一能辨别的是从四周的环境。” 木叶喝了口茶:“哦?环境?” 猫咪点头:“春天来了,霜会褪去,树上会长叶,鸟也会飞回来,老鼠都好逮了。可夏天来了,树叶会猫咪,而四周抢食的野猫会多起来,甚至会争地盘,母猫也比较少见,都是有男朋友了的。秋天来了的话,大家都会比较安份一点,田里吃的东西多了,玩玩闹闹总有些事做,鸟也好抓,不像是春天那样精明,都有点蠢笨。而冬天嘛,不讨喜的猫会被冻死在街头,等人扫走,家养的都还算好,屋子里有炉子有火,还有电,都暖和,年夜饭的时候还能吃到一顿好的。” 我问:“那你是被饿死的吗?” 猫咪沮丧道:“我记不清了。” 我伸手想要抚摸它毛绒绒的头顶,结果被木叶一根筷子敲回来,我哀嚎着缩回手,无可奈何。 木叶怕是,觉得猫鬼也脏兮兮的吧?还是有了私心,就是不肯让我碰一只单身的公猫呢? 唔,护主的木叶大犬与柔弱的猫咪小鬼,感觉有点好玩! 我用眼神抚慰它的疮伤:“那你都记得些什么?” “我记得个小人儿!” 我问:“是现世的人呢,还是小猫?” “是个竖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比你还小,穿了一身红袄子,就是,就是现世的人所说的羽绒服!我记得是她把我带回院子里的。” 我津津有味听着,时不时剥一颗瓜子塞嘴里。 猫咪忽然道:“哦,对了,说到趣事,我倒是记得我们猫从小生下来就和狐狸不对头,算是世人所说的宿敌吧?凡是在田里山上遇到狐狸,一定会干一架,不拼出个你死我活不罢休。倒是我有一次上山,遇到过一只狐狸,我戒备着想要冲上去,结果那狐狸扬手招了白雾,变成一个男人了,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是人类的对手,只能逃之夭夭了。倒是变成鬼了以后,才知道那是狐妖。” 我沉吟一声:“我倒是知道猫咪有假寐的情况,就是猫一整天都在地上趴着,可却没有真睡着,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过来,不过那样闭目养神又有什么用呢?啊,说起来,木叶你也有这种情况啊!” 木叶无奈道:“我那是真累。” “哦。” 我又满怀期盼地望向猫咪:“那么说说那个小女孩的事情吧?” 它挠挠头,伸出舌头舔舐爪背上的软毛,像是在清洁:“那个小女孩说话,我听不大懂,但是能猜到意思。她很奇怪,会常常到巷子里找我玩,自言自语,又或者自己翻花绳玩,还有时候问我要不要玩,等我考虑好把爪子搭上去的时候,她又迅速缩回手了。不过那时候作为野猫,我得去觅食,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何况,她还是人,是不善的东西。” “没准她是觉得你好看,就比如我觉得你很好看一样……” 我按捺不住伸出手又想摸它,结果木叶眼疾手快,迅速往我手背上敲了一下。 嗷嗷嗷呜,好痛!我捂住手,欲哭无泪。 猫咪并没有被我这一小插曲影响讲故事的情绪,它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我被她领回家,成了一只家猫。不用在外面挨饿受冻,这让我很满足,而我的任务则是充当女孩的玩伴。” “最后呢?” “最后?不知道,我就记得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一个红色的鞠球,还有几朵细小的桂花,然后,然后我死了。” 我感概道:“真可怜,你大概是忘记了那段回忆才不能投胎吧?” 木叶插了一句:“还记得什么?” 猫咪道:“可能找到那个球,我就会想起来了吧?” 我问:“可球在哪?” “我不知道。” 问了也是白问啊,我觉得既然是和死因有关,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就这么忘却不也是挺好的吗? 为什么,明明知道那是悲伤的事情,还要一昧去怀念,甚至留恋呢?   ☆、第40章 【猫的四季-2】 庭院里,猫鬼沐浴在阳光下,连蹦带跳玩耍着。 即使其他生物看不见它,它也能追逐蝴蝶、扑鸟,乐此不疲。即使常常会扑一场空,或者摔得四脚朝天什么的。 真是个神经粗的家伙,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吗? 我在厨房帮忙洗碗,木叶道:“你不好奇,为什么鬼魂能出现在阳光下吗?” 我反应过来,好半晌才答道:“哎?对哦,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戏本子里常有说关于鬼魂只能在深夜出行,白日里跑出来就会被阳光烧灼,化为灰烬什么的,甚至某海屿还流传着百鬼夜行的说法呢。 木叶但笑不语,我焦急道:“快告诉我呀,别卖关子。” “因为啊——”他故意拉长音调,似乎想看我心痒难耐的反应。 “因为现世的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我又惊讶了:“哎?骗人的?那就是说,白天也有鬼吗?” “大概吧,但是白日的人们不害怕鬼怪,是因为他们觉得白天有神明在天上看顾,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是鬼怪引发骚动的最好时机了。” 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竖起的汗毛熨贴着单薄的衣料,摩擦的感觉让人觉得更加害怕了。 那就是说,这身边可都是奇怪的家伙啊!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木叶笑出声,宠溺道:“胆小鬼。” “你才是胆小鬼啊!”我朝他吐了吐舌头,不屑反驳。 我坐在走廊上的树影下看猫咪,双手抱住膝盖,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心疼。 这让我想到了其他什么故事,这还是从木叶口中得到的故事呢。 在很久很久以前,木叶认识一个完全没有名声的神明,甚至连木叶都不知道那么弱小的家伙居然是个神明?木叶转述给我的那惊讶的口气,仿佛还历历在目。 而这个神明没有世人供奉,就没日没夜沉睡在桂花树的躯干里,直到晚上还出来晒晒月光,自己酿点小酒或者腌制点咸菜什么的,虽然神明不用吃饱饭,也还是需要下酒菜的。 直到有一天,神明照常来到树底下挖那缸腌制品,结果捧着一小碟酸萝卜回来的时候,原本属于他的树干上,正睡着一个人,是一名长发披肩的少女。 她睡得很甜美,微翘的唇角,已经泛着桃红色的脸颊。长长的发丝从树叶的间隙里倾泻下来,仿佛藤树上不住落下地面扎根的经脉一般。 不知为何,神明并不想打扰她了,而是心无旁骛就着萝卜喝酒,虽然看起来很寒酸,但他内心却感觉到有些安逸温暖。 大概是觉得少女的睡颜也很治愈呢! 而后几天,木叶照常去看望那位可怜的神明,还特意送上了两个咸鸭蛋,毕竟木叶比较小气,能互相赠送物品都是不错的了,已经能看出他的心意了。神明很乖巧地道了谢,并且把少女几天如一日睡在树上的事情告诉了木叶,算是分享一个八卦故事。 木叶也觉得很奇怪,并且让神明小心一点,毕竟那少女也有可能是来抢地盘的。而这颗桂花树,就是神明唯一的栖身之所,要是搞没了,在这方圆几百里内可不好找到下一家,在那个时候,各家各户的妖怪都比较凶猛没有人性,更加没有什么同行相亲的说法,实在是地窄人多,资源紧缺呢。 所以神明这次打算和少女问个明白,要打也要打得光明磊落。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 神明刚想要行动,却见少女睡得香甜,小小的脸颊裹在长袍之内,好像是被月光镀上了银边一般,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塑。他反倒安下心来,不去打扰。他就这么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剥了咸鸭蛋就着米酒喝。 少女像是被鸭蛋的味儿诱醒了,从树干上弯下身子道:“这是什么?” 神明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整个蛋黄囫囵吞枣般咽下去,好不容易喘过气儿来:“咸鸭蛋,你要吗?” 他只是想客气客气,也也没想到少女就真接过另外一个剥开吃了。 “味道不错。”少女笑弯了眼睛,像是一轮月牙儿。 于是神明不爽的在心里记上了一笔,这货是个馋嘴,以后不能在她面前吃东西。 第二天,神明又把这事如实告诉了木叶,木叶同情看了他一眼,又从怀里倒腾出两个绿油油的清明果儿给他,那时候正巧着近了清明节,家家户户都炊了萝卜碎肉馅的清明果子,寓意为孝敬先祖。 我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觉得那个神明有点傻的可爱,原本以为故事到这儿,会是个日久生情,天长地久的段子,可没想到,结局却是神转折。为此,我当时还消沉了几天,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个阴暗的结局。 容我继续道来:神明还是一个人在树下喝酒吃零食,树上安安静静睡了少女。 就这样一上一下,两不相犯。 偶尔,醒转的少女还会和神明聊上两句,抢他的零食吃,除此之外,还是相处融洽的。 可突然有一天,少女望着月亮出神,也不再睡觉了。 神明觉得很奇怪,刚想要开口,却见少女从树上逼下来,手里是一把匕首。而温柔的神明并没有反应过来,就任凭这把凶器刺入他的胸膛里,鲜血泛滥,血迹仿佛一朵绽放的曼陀罗花。 少女舔舐完了血迹,没有杀人的快感,反而动情地哭出声来。 这让在一旁的木叶非常不解,虽然他是偶然路过想看望神明,却没料到看到这一幕,但是那个时候的木叶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少女也好,神明也好,与他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只不过神明比较穷,木叶看不过去,才偶尔赠送一点吃食,仅此而已。 所以木叶当时就问她:“杀了他,又哭,这是为什么?” 少女回答:“他原本啊,可不是神明。前世是一个背信弃义的负心人,正好负了我,所以我化作鬼,也要来杀了他。” 木叶又问:“那杀了呢?可高兴了?” 少女转了转那水汪汪的杏眼,最后道:“不高兴,我得去鬼府找他,现在两清了。” “哦。”木叶就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走了。 听完故事时,我曾问木叶,既然不高兴,又为什么要杀人呢?木叶说不知道,就好比一只狗咬了你,你很生气要揍它,即使发现它是以为你要抢它的狗崽子也打算要教训它一样。 每个事情都有因果,时候不同,却早晚会由因得果的。 所以,猫鬼在世间兜兜转转,也一定是有它自己的因果吧?即使是惨痛的结局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可没有人甘心去忘记那段记忆,即使知道自己不能忍受,也还是会去寻找,渴望得到那段由不同的因,结成的不同的果。 我又呼出一口气,愁眉不展。 木叶就着我旁边坐下,轻声道:“是不是觉得猫咪很像从前那个神明?” “你怎么知道?” 木叶但笑不语:“之后的故事,我有和你提过吗?” 我疑惑道:“还有之后的故事?” 他带着笑意,柔声道:“我也跟随她去了鬼府,后来才知道,神明并不是神明,只是一个失去记忆,怀有遗憾却不肯投胎的鬼而已。阎王大人被少女威胁着翻了前世因果的账本,发现神明生前是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而他却在半路病入膏肓,不想家乡的青梅竹马悲痛或者痴痴等下去,于是写了一封书信,大意是已经有了能够助他仕途的千金小姐,不过要像戏本里那样写的成亲,所以只能和少女一刀两断云云。所以,少女才会害了相思病过世,而书生也病死了,这才促成了一段因,结了这样的果。” 我问:“然后呢?” “然后啊,他们都投胎了,神明转世为猫,而少女转世为人,原本以为他们今生不再有纠葛了,可你看,这只猫鬼是否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而迟迟不肯记起那段过往呢?” 我目瞪口呆:“那这只猫鬼就是神明吗?” 木叶打了哑谜:“我可没说是。” 我招呼那只自顾自玩的不亦乐乎的猫咪过来,递上一盘新鲜的鱼片道:“你啊,还是多吃一点吧?要喝酒吗?” 我觉得,它一定就是那个可怜的神明。既然他上辈子没有吃好,那这辈子就多吃一些吧。 猫咪呆了一秒:“猫咪能喝酒吗?” 我迟疑道:“既然都是鬼了,应该可以?” “那试试吧……”这只猫显然对我有些不信任,一股强大的挫败感从我心底涌起,作为一个猫控,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啊! 木叶端给它一小碟米酒,还是稻米的馨香,一如既往。 猫咪小心翼翼舔了两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眯起眼睛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就在此时,门被人打开了。 是一个女孩子,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梳着长长的马尾辫,看起来很精神清秀,可惜是一只鬼。 而她的后面还有两只鬼差,鬼差自报家门道:“木叶,阿渡大人,打扰了,我们是阎王派来捉拿猫鬼的。” 女孩子并没有过多理会鬼差,而是径直去抱起了那只猫鬼。 就在他们转身要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那个,你们是怎么死的?” 女孩并没有回头,只是小声说了一句:“淹死的,在那个桂花盛开的季节,玩球的时候跌入潭水里的,而这只猫为了救我跳水,结果一块溺死在池水里了。” “哦。” 在他们走后,我忍不住想:一只听不懂人话的野猫,居然会为了救一个人而跳入水溺死吗?又是什么样的情绪,才会指引着它,往那深不见底的潭水跳呢? 又或许,记忆一直隐藏在猫咪的内心深处吧? 我在《百物语》上书:猫鬼——猫死后,以遗憾所化作的鬼怪,能活在阳光下,擅人言,通人情。 当晚吃饭时,我敲着碗筷喊:“我要养猫。” 木叶当机立断:“不许!” “为什么?!” “已经有一只了。” 我错愕道:“在哪里呢?” 我左看右看,甚至还翻箱倒柜找,结果什么都没有。 而木叶还在打哑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哦。” “骗子,明明什么都没有!” 而那只木叶所说的猫咪,我至今都没有找到。 又会是,隐藏在哪里呢?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木叶喊道:“小猫,吃饭,啊不,阿渡,吃饭了。” “啊?好的。” 直到这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木叶是在捉弄我呢!   ☆、第41章 【抠门的腐草神】 自猫鬼以后,家里忽然冷清起来,既没有新客人拜访,也没有老朋友上门。而久未谋面的狐狸君好像从我们的生活里剥离一般,再也没了踪影。 我呈大字躺在冰凉的席子上,脚边是呼呼作响的电风扇,可就算这样,也无法消除夏天带来的炎热。 七月了,还差两个月才算是秋天。 而现世的四季分得一点也不准,一月到三月是春天,可在农历里面是腊月严冬。而四月到六月是夏天,可春寒刚过,初夏刚刚冒出了点眉头。七月到九月吧,是秋天了,可偏偏最难熬的时候就是这段时间,艳阳高照,像是要把人涂上一层底料放在日光下烤,热腾腾的,像是能煎出一层油水来。再来,十月到十二月是冬天,但秋叶刚落,大地还是一片更季的模样,只见凋零,还不见寒冬的影子。 倒是旧时的二十四节气比较合情合理啊,而今天就是大暑,据说民间还有饮伏茶,烧伏香等习俗,不过我没怎么听说过。 妖怪圈里对节气的界线更加模糊了,因为他们对四季并不敏感,只能通过肉眼分辨,耐热程度也比我一个*凡夫的人类好太多,真是惹人羡慕啊。 说到大暑,还有一个有趣的说法是,古人认为萤火虫是腐草变成的,但其实是萤火虫产卵在枯草上,等大暑时集体卵化而出而已。 不过在妖怪圈里,还真有关于‘腐草为萤’的相关传说。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枯草死后还能废物利用,变出萤火虫,于是被世人供奉,一捧捧香火居然孕育出了腐草神。 腐草神主要管辖自己区域内的萤火虫以及野草,或者一些微观生物,总之是权力小到不能再小的神明了。而他也安守本分,至少自己那一块管辖的区域里面没有出现什么混乱的事情,时间一长,他居然对自己麾下的萤火虫们产生了感情,至于是亲情还是友情还是爱情,我就不好说了,妖怪圈里的版本众多,说来说去,总之就是有意思了。 这时候,萤火虫的首领——萤姬也刚刚化成神明的形态,一来二去,腐草神就和萤姬成了羡煞旁人的情侣。 可惜世人步入了文明时期,不再盲目崇拜自然的力量,以至于深山老林里好多神明失去了饭碗,要么远离尘世,要么失去香火的供奉逐渐消失了。 腐草神和莹姬也是其中之一,很多由香火形成的神明,如果失去了世人的敬仰以及供奉,就会逐渐消失,因为他们本就是借助人类的执念所幻化的,其实也可以预想一下,如果世人都不相信妖怪的存在,可能就是妖怪濒临灭绝的一次天灾*。 腐草神需要用自己的力量养育着万千萤火虫,可又没有香火的来源,于是逐渐陷入了长眠,面临消失的窘境。 而莹姬并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独自去现世购买香火,供奉腐草神,可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会慢慢消失。 腐草神一天天好转了,莹姬却一天天虚化,眼看就要消失的时候,莹姬紧紧拥抱了腐草神,似乎是对这个世间恋恋不舍。 而故事的结局就是,腐草神终于苏醒,得到了另一场重生,而莹姬就好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腐草神,最终死亡。 这个故事被搬上银幕的时候,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莹姬谢幕那段话:“不论雨水摧折,或者阴阳相隔,只要看到对方平安无事,即使是错,我也觉得很值得。” 所以说,陷入情爱的男女都是傻子呢。 我伤春悲秋了一会儿,终于觉得不是很热了,在这样酷热的天气,没有一定脑补能力用来分散注意力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人仿佛是没有耐心了,索性一连串敲得人心烦意乱。 我急急忙忙去打开门,来者不善,居然是腐草神?! 没错,他就是方才故事里面的主角。当然,这事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因为腐草神根本就不透露故事的实情,也有很大的可能是这件事纯属杜撰,如有雷同,必定巧合。 腐草神喝得烂醉如泥,依靠在门边。 而他的脸颊上升起了可疑的红晕,那桃花眼似铺上一层水泽,亮的出奇。 腐草神伸出无力的手指,像是要来抓我。 他就这么虚虚捞了两把,连我衣服边都没碰着。 我有点无力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腐草神就被屋里冲杀过来的木叶用刀刃顶住胸膛,木叶手上一使劲,仅仅一招就把腐草神打了出去。 他英姿飒爽:“你有没有受伤?” 我咽了咽口水:“没有。” 何止没有?根本就是毫发未伤好吗?! 于是醉酒的腐草神等到下午才再次爬到了我家门前,敲门进来。 木叶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煮了两个咸鸭蛋摆在客厅里。 腐草神迷糊道:“我总觉得这次来你们家走了好久,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吗?” 我道:“肯定是的。” 木叶斩钉截铁:“不是。” 我心虚看了一眼木叶,难不成他是要抖出罪行? 只见得他补充了后半句:“一定是你肾|虚,所以走得慢。” 腐草神比较好耍,他郑重其事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清醒的腐草神,和心怀鬼胎的木叶就这样重归于好,又变成了正常的朋友关系。 当然,木叶趁人之危的行为,我个人是觉得非常不好的。 腐草神道:“其实这次,我是来找你喝酒的。” 木叶淡定:“嗯,可以。” 我诧异道:“咦?你刚才不是喝过了吗?” 腐草神惊讶:“我喝过了?” 我害怕这货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譬如木叶亲手把他打出门去云云,于是学会了闭嘴,微笑摇摇头:“没有。” 木叶慈爱地抚摸了几把我的脑袋,表示认同。 不过说起来,腐草神每次喝酒都会拉上木叶,左一句右一句,闲扯一个下午,然后喝得酩酊大醉再打道回府,一个嘛,是因为木叶包晚饭,另一个嘛,是因为木叶酒好,光是市面上都很难见呢。 至于最重要的秘密就是——腐草神没有香火的供奉,很穷,极其穷,都算是妖怪圈里的低保户了。 可他非常爱面子,出门在外无不穿金戴银,实在囊中羞涩还会来和木叶借,但都没有还过,所以常常以出卖妖怪圈里面的秘密用作还债。 毕竟我们是渡物人,妖怪的故事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是耳熟能详的事儿。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真金白银也换不来的无价之宝。 腐草神摸心理,倒是摸得极好,而且恰到好处。 他就着位置坐下,端过木叶倒的酒:“前几日我去了新分出来的妖市。” 我双脚都盘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根冰棍:“哦?有新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只不过啊……”腐草神闷下一口酒,刚褪去的红晕很快又燃了半张脸,他迟缓道:“不过气氛有些奇怪。” 木叶不做声,若有所思。 我忙着招架冰棍上融化的各道甜水,分不出空来询问他,等了好半会儿,才大着舌头问:“唔?怎么奇怪了?” 腐草神道:“昨夜我偷,啊不,那个,我去朋友家拿了两个馒头打算回家当宵夜,结果就看到那个新开的妖市载歌载舞,像是举办什么庆典,这也没有什么,可好像还有贩卖会。” 我不解道:“贩卖会是什么?贩卖东西吗?” 木叶喝了一口酒:“是黑市吧?常有些恶物会把人或者是珍稀的妖怪抓去那里卖,看来新开的妖市并不是那么简单啊,现在有十方阎王掌管妖市,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腐草神低吟一声:“但是……但是他们好像是在卖我。” 我和木叶面面相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思忖了片刻:“昨晚我喝醉了,不晓得怎么一回事,就记得我怀里揣着俩馒头,晃晃荡荡打算回府的时候,忽然有火光亮起,好像是妖市一样,一群人拿着火把,还把我抓住绑在木棍上打算贩卖,你们说,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黑市都有见着路人都要卖的情况了?” 我默不作声,咳,这个…… 木叶无奈道:“你还记得昨夜是在哪户人家里面喝的酒?” “阎王大人!我绝对不会记错!当时我看他在前院,就特地翻墙进去喝了那么一小盅,打道回府的时候又去厨房顺了两个馒头呢!不过酒的味道还真不错,就是太淡了些……” 我抿了抿冰棍棒子,直到上面的甜味都被吮没了,这才开口道:“恐怕不是黑市贩卖,而是要将你缉拿归案呢……” 我猜测,喝醉酒就昏头昏脑的腐草神肯定没注意到自己那是盗窃行为,而醉醺醺打算回家的腐草神就被阎王大人派出去的鬼差给抓住了,正打算处以火刑呢,可临时又转变了想法,这才自认倒霉,把腐草神放了算了。 这小子还算是福大命大,傻人有点傻福。 在我和木叶深思的期间,腐草神又去了一趟厕所。 等他回来,我才苦口婆心道:“今后还是不要拿其他人的东西,万一被抓住打死了呢?” 腐草神摆了一张臭脸,表示不高兴了,他觉得我们这是看不起他,觉得他穷。 于是他甩甩手起身,酒也不喝了,怒气冲冲正打算回府。 结果还没出厨房,就有东西从腐草神的袖口里抖了出来,那是一块拇指大小的龙角,这可是木叶近日来最宝贝的东西! 没等腐草神辩解,木叶就黑化了,他一手抓住腐草神的后领,像是抖筛子一样,把腐草神身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全摇了下来—— 我的《百物语》,木叶的日记本。 我的信用卡,木叶的腊肉腊肠。 我的楠木发簪,木叶的发光球鞋。 我的一大堆零食,木叶的……木叶的蓝白色内、内|裤? 诸如此类,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被他藏在里长袍底下,根本就发现不出来。 通过此事我发现了,腐草神就是个大变|态,于是恼羞成怒的木叶一拳过去,把腐草神打成了天上的某颗星。 从此以后,我家门前就树起一块牌子,上书:腐草神与狗不得入内。   ☆、第42章 【鬼兽-1】 【游鱼】 近日,我和山脚下那只破败的车轱辘学了不少的东西。 按照木叶的话说,那是只车轱辘精,是一只品学兼修且学识渊博的车轱辘,算是车轱辘修成精一族里面的翘楚。 但是木叶并不知道,这只车轱辘的心自有丘壑。 它甚至不甘心只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车轱辘妖,还想借我靠近木叶,以博一个职位,譬如鬼府门前的守卫。 如此志向远大,倒是让我不知该咋办…… 于是它竭尽全力讨好我,并且接近我。以至于有段时间,木叶都偷偷在房间里原地打转,嘴里碎碎念着:“这敢情是个萝莉控?” 呃,他可能觉得车轱辘心怀不轨,想要对我出手,于是他就起了杀心,打算出手了。 以至于又有一段时间,这只讨好不了木叶的车轱辘君苦思冥想许久,选择了对我更加殷勤,变本加厉靠近我,打算以细水长流的交往方针攻略木叶,目的就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 于是,车轱辘爱木叶,木叶爱我,我爱木叶和车轱辘,这样的关系形成一个死循环的交际网,且让我里外不是人,处于他们中间那微妙的位置,而我又只能啥都不提,尽量维持他们那表面仅剩的和谐。 今天,我又下山去找车轱辘谈天说地看星星,它早早就擦拭好了木质的腐烂躯壳,滚到我面前道:“阿渡,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我见你就要先洗澡吗?” 我觉得它这个话有点暧昧,红着脸回答:“不知道呢。” “因为不洗澡,我身上会发霉,会很臭呀!” 我愣住了:“说的在理!” 车轱辘是以言传身教,用自身的例子告诉我木头放久了会发霉啊! 说得很好! 我很满意! 车轱辘见我很聪明,满意原地滚了滚,学世人点头的动作,它又补充道:“对了,你晓得什么叫女儿控吗?” “这是什么?”我竖起耳朵,又是一个新鲜词汇,果然车轱辘是个百宝袋,什么都知道! 车轱辘犹豫了很久,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我说不来,那就说几个例子?” “竟然是这么厉害的词?” 它点点头:“现世有一个男人离婚了,他很疼爱自己的女儿,于是亲手把她养大,结果女儿到了二十三岁要嫁人了。可每次带回男朋友,爸爸总是挑剔,说太胖太丑太矮太帅太有钱太娘等等,于是女儿就和爸爸生活了一辈子,现在你懂了吗?” 我似懂非懂:“唔,难道是说爸爸是个gay?想包养女婿,所以对女婿要求如此之高?” 车轱辘被一块小石子绊倒,跌跌撞撞倒在路边,远远望去,它变成了一片薄饼车轱辘。 它哀嚎道:“啊,你错了。” 我愁眉不展道:“那是怎么回事?” 它对自己言传身教的教学方针还不死心,咬牙道:“那我再举个例子,从前有一个男人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对,他很疼爱自己的女儿,结果女儿出嫁那天,他痛哭出声,忍不住心中的不爽,把新郎打了一顿。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支支吾吾:“是因为,婚礼办得很简陋吗?” 车轱辘刚要直立起身子,却又被一块大石绊倒,另一面着地,变成一片薄饼车轱辘,而连摔两次,脏得很均匀。 它哀嚎出声:“啊,你又错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六年级起的阅读理解题,我总拿小红叉了,因为我根本没有理解他人话语的能力…… 车轱辘道:“好吧,女儿控的意思就是,一个人把小女儿养到大,越养越喜欢,每天喜欢着,然后不许其他人靠近这个女儿。” 那这样说,岂不是木叶也从小养我到大,不许其他妖怪靠近我。 每天我放学回家就会被他捧到称上量体重,看看长了多少两肉,我从前还以为他是想等我养肥了好把我片成肉饼涮火锅吃,甚至有一段时间我为了减少体重还偷偷不吃早餐,结果饿出了胃病呢! 后被木叶发现,狠狠挨了一顿骂,他得知真相才安抚我:“我没想吃了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长没长肉,你爱不爱吃我做的那些吃食,以此推断我的厨艺到底有没有精进。” 实际上,那段时间我是被童话故事洗脑了,故事里老说有个女巫用糖果养孩子,最后要剁了孩子炖汤喝。 现在一想,我错得太离谱了,原来是木叶爱我爱得深沉,以至于一直照顾好我的饮食起居啊!我真是错怪他好多年了! 我点点头:“啊,原来木叶实乃女儿控啊!” 在后院磨刀的木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教学成功的车轱辘满意点点头,啊不,是移动了一下身子。 天色渐晚,我和车轱辘一路缓缓行至家中,而半路就杀出一只木叶,他双手拢在身后好像紧握些什么,最后若无其事走到我身边,冒出一句:“咦,这是什么?” 木叶伸手就揪住车轱辘的圈沿,将它悬在空中,另一只手露出凛冽发光的菜刀,他眼露精光道:“啊,家里柴火没了,现在正好有一块可以劈开的木料!” 我大惊失色:等等,木叶不是认识车轱辘吗? 车轱辘也大惊失色:“啊啊,木叶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喝醉了吗?” 木叶皱眉:“咦,还是个车轱辘妖怪吗?啧,那就不好办了,砍也砍不死,那就随便试试吧,说不准拿来烧火也是很合适的。”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手起刀落就想劈下一块,好在我眼疾手快,急忙撞入木叶怀里,他又得提防着刀不伤我,又得小心车轱辘不硌到我,直接把这两件东西双双扔到了地上,好完完全全把我纳入他的怀抱里。 木叶微笑,似乎觉得很满意。 滚到远处的车轱辘和菜刀来了个亲密接触,也表示很‘满意’。 忽的,劲风袭来,吹开了山草之间那一层薄薄的迷雾。 原本暗淡的夜色笼罩了整个山头,萧索冷冽。 此时此刻,却徒然亮起三四点红色光火,稀稀疏疏,顷刻间就成群结队游来,竟然是一群红蓝相间的鲤鱼儿,一尾尾悬浮在空中,飞鸟一样自在。 我惊讶地口不能言,从木叶怀里抬头望了望,深吸一口气道:“这都是些什么?” 木叶狭促道:“抓几条来给你下酒可好?” 没等我拒绝,他就伸手去捞鱼儿。只见锦鲤像是透明的一样,直接从他的手掌心钻了过去,留下一些银色的粉末。 我看得眼花缭乱,一边惊讶这群飞鱼的曼妙,一边好奇这群飞鱼的身世。 车轱辘道:“乖乖,这可是游鱼啊!” 我探出半个脑袋:“游鱼是什么?” 木叶扭头一扫车轱辘,它就紧闭上嘴不敢接话了。 木叶很满意,他朝我笑得阴沉:“以后有什么问题,问我就是了,问其他人是没用的。” 我不解:“可你上次不是说让我问问车轱辘,它活得久,什么都知晓一点。你还当着车轱辘面说的!” 木叶假装无辜道:“我怎么都不记得呢?” 他又扭头威胁车轱辘:“哦?我当着你面说的?” 车轱辘打了个寒颤:“没,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家了,再会,嗯,再会。” 它骨碌碌滚下山坡,不见了踪影。 那群飞鱼还在山头盘旋着,不肯离去。 我很识相地问:“那好吧,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这是游鱼。” “游鱼?” 木叶道:“类似现世的乌鸦报丧一样,它们能感受到一些糟糕的事情,然后成群结队出现在出事地点的周围,给附近的妖怪一种暗示,算是一种预知吧?” 我点点头:“就是报丧神啊!” “差不多。” “那是指,这附近会有糟糕的事情吗?” 木叶但笑不语,没过多久,就有鬼差气喘吁吁爬上山头,他俯跪在我们面前,毕恭毕敬道:“阎王让我来请阿渡和木叶大人去支援鬼府。” 我和木叶异口同声:“怎么了?” 鬼差急得满头大汗:“鬼兽又来闯鬼府了,又爆发一次兽灾了!” 我郁结:真是多事之秋,阿不,多事之夏。 兽灾的事情,我略有耳闻。相传总有些死掉的飞禽走兽不能被收入鬼府,于是它们聚集成几个小团伙,蠢蠢欲动想要引发造反,趁机闯入鬼府捣乱,把鬼府居民给驱赶出来,想要独占那里。 但是鬼府人多势众,所以从来没有得逞过,这次都想到要搬救兵了,大概是此次灾情十分之严重。 然而,这些鬼兽最可怕的不是造反,而是引发骚动之后会在鬼府留下它们身上那些异味以及稀奇古怪的脏虫跳蚤,而且很难消除去。 所以这次听说有大动静的造反,估计众鬼都人心惶惶了。 我还记得上次四七一兽灾事件后,即使逼退了鬼兽,可整个鬼府还是维持了一段时间的民不聊生的惨状。 木叶风轻云淡道:“我不要去。” 我在内心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要知道上次回来以后,我和木叶可是臭了七七四十九天,所以这次,谁去谁傻|逼!   ☆、第43章 【鬼兽-2】 “这……” 鬼差一下子犯了难,他那两纯黑色弹珠似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时不时看看天,看看地,没想出劝诫的话,但也死赖着不肯走。 出于客套,我和木叶也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陪着他消耗时间。 在他想法子的期间,我终于熬不住了,踮脚对着木叶耳语:“我饿了,先回家吃个饭吗?” 木叶沉默了一下,大概觉得就这样贸贸然离开不太礼貌,于是又轻声回复我:“那我先回去做个饭,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只能继续和鬼差面对面站着,而木叶早已风一般溜回家。 鬼差偷瞟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像是想不出什么哄骗的话,只能可怜兮兮地低头:“……” 我安慰他:“你不要太着急,我不回家,陪你想好搪塞阎王大人的话。” 几欲落泪的鬼差:“……” 没过多久,木叶就提着一个盖着青花方布的篮子走回来,还顺带背了一箩筐棉被。 看来,他是有打持久战的准备。 鬼差的脸色更加复杂了,连带着他头上那两根鬼角都萎缩了一圈。 木叶寻了一块比较干燥的地方,他背靠大石,把棉被平铺在地面上,紧接着一屁股坐下,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当然,他的自然只能换来鬼差的不自然。 他朝我招招手,掏出一个被保鲜膜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三明治道:“快来吃,吃饱了再站着。” 我表情复杂,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鬼差:“那个,你要吃一口吗?” 鬼差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木叶截断了话头:“我没做他的份,你快来吃。” 被冷暴力欺负的鬼差终于落下泪来:“……” 我拍拍他的头道:“要不,我吃完再考虑一下?你先别哭。” 他抹干净脸上残存的泪珠,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就好似一只癞皮狗一样,一双大眼忽闪忽闪,泛着光,就那么直勾勾看着我,并且背景还自动配音:‘嗷呜~~快收留我’。 于是心肠歹毒的木叶吃了个十成饱,靠在岩石上假寐。 我还在细细咀嚼,分析着那裹在沙拉酱里面的是沙丁鱼罐头呢还是虾仁?还是混了梅子的水煮蛋呢? 不对,都不像,恐怕是……生鱼肉绞碎再和了特制酱料? 我继续嚼嚼嚼,木叶继续睡睡睡,鬼差继续哭哭哭。 终于,木叶休息够了,他连眨两下眼,低声道:“我们和你去吧。” 鬼差跌了下巴:“啥?!木,木木木叶大人同意了?” 木叶若无其事点点头,我松了一口气,舔了舔指尖上的酱料,也不答话。既然木叶做了决定,我也扮一个好人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就驱除几个鬼兽么? 等到我和木叶来到从鬼府后门进入时,才发现事情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此次是鬼兽是有策略有计谋,甚至有领袖的,并不像以前那般鲁莽,只顾着埋头苦战。 于是此番,阎王大人连诸葛孔明以及周瑜都拉来唱对台戏,要晓得,他们两位在现世的故事里可是鼎鼎有名的谋略之士。 但是,阎王大人所奉行的人多力量大的战略方针还未出师就先败卒,原因是,周瑜和诸葛孔明是‘惺惺相惜’的宿敌,知道这样碰面的机会不多,于是争锋夺秒搞起了内杠,并且利用各种诈骗手段让众鬼也加入了双方战争,结果外敌未退,内敌相争,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惨淡的情形。 阎王大人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让鬼差把他俩押下,再派人请来另外一群乌合之众,譬如白泽为首的黑虎帮,和腹黑老板为首的白狗帮,结果他们俩也上演了几出相爱相杀的戏码,搞得众鬼对击退游击鬼兽的未来更加质疑以及消沉了。 虽然他们也策划过多次大大小小的战役,譬如万箭齐发,间谍刺杀,打探敌情等等! 还有从城墙上滚下巨石,打算顺着势力让巨石滚上那个山头,压死对面的敌军,结果出这计谋的鬼差显然物理没有学好,不知道地心引力,事物是从高处滚落到低处!于是就在众鬼兴致勃勃高喊:“压死他们压死他们!”之际,那块大石滚到半山腰又滑了回来,重重压入了地处低谷的鬼府,于是此番战役宣布失败。 最有名的就是火攻:犹记得那天深夜,以白泽为领导人的黑虎帮趁着鬼兽们熟睡时,从鬼府的城楼上建起多门火炮,而且精确瞄准对面山头搭起的鬼兽敌营。 正打算开炮之际,却被前来支援的白狗帮打断。于是对老板怀恨在心的白泽选择临时变换目标以及角度,朝后方的白狗帮开炮,结局可想而知,实用的炮弹没有用在摧毁敌人的点子上,反而让良好市民们遭罪了。 整个鬼府又陷入了一次烈狱一般,一时间,众鬼不满,像是一盆凉水倒入了热油里,顷刻就炸了锅!鬼怪们游街的游街,抗议的抗议,内部的和谐局面濒临瓦解状态,还没来得及击退外敌,就先让内部伙伴互相残杀。 而外头打算进攻的鬼兽们,看得更亢奋了,甚至还颇嘲讽地树起了大旗,上书:一群傻鬼婊砸。 于是阎王大人犯了难,想到求助于木叶,这才派了鬼差请我们一同出谋划策。 我和木叶走入那摆在路中心的帐篷。 为了增加视觉效果,那篷房外部还泼上了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显得触目惊心。后来得知,那其实是芍药红的指甲油,搞得我还有些失望。 阎王大人心事重重地坐在毛毯上,手下摆着一张画的歪歪扭扭的地图,上面详细描绘了我们与鬼兽的距离——两千米。 也就是说,鬼兽都逼到城脚下了。 我道:“阎王大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忧心忡忡道:“再不想出点子来,鬼兽就要入城了。” 木叶道:“为什么一定要想出点子?” 阎王大人被难倒了:“这是什么意思?自古对敌都不该用谋略吗?” 木叶回他一个‘你是傻|逼’的眼神道:“敌寡我众,硬碰硬欺负他们不行吗?” 阎王大人陷入了沉思,其实这也是破釜沉舟的一招,但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才不会去贸贸然开战,因为吧……众鬼现在都养尊处优,难以忍受鬼兽身上恶心的味道,怕是刚要打开城门迎战,大家伙就会不约而同跪倒在地,自动投降了。 有洁癖的众鬼在忍受恶臭这点上,实在是无可奈何,也无法克服那层心理障碍。 所以还是投降最轻松啦~ 甚至现在就有反动分子在鬼府内宣传,跟随鬼兽的脚步创造一个无臭的世界,只要投降,鬼兽不近身,鬼兽罩我去战斗,鬼兽教我琴棋书画遗忘恶臭等等奇怪的理论,怕是有些鬼都给逼出心理病了,一想到鬼府可能被攻略,可能要活在永无天日的恶臭里就崩溃了。 这种情况就好比:你很怕看到一个丑男,怕他比你想象的更丑,所以要看尽天下丑男子的照片好来给自己留个底,然而你那原本惧怕丑男的想法已经被攻略了,所以一旦之后看到那个丑男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丑,甚至可能软弱到把对方奉为男神,这就是一种心理战。 可想而知,众鬼的压力到底有多么之大了! 我体贴地看了一眼阎王大人:“我懂你,那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有正面进攻过吗?” 阎王大人天真无邪:“内部的两波鬼相互进攻算吗?” 我和木叶在心里异口同声:有病。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植物朝屋子里的主人发射豌豆炮弹,而僵尸正一大波一大波缓缓靠近…… 可怜的主人只能哀嚎一声:“啊,你们有病啊?” 而自以为正义的植物还没有清楚意识到,它们再攻击主人的脑子,自己的屁股就会先被僵尸吃掉了。 是以,当晚我和木叶就在鬼府住下,等到明日召集了众人再作打算。 木叶还是借了厨房做饭,他酷爱吃白米饭,以至于一天吃不到就觉得肚子没饱。 屋外的众鬼又趁乱开始激发各种小型战争,有些是以权谋私的,有些是以公报私的。 譬如隔壁家的山猫前年被裁缝铺的梨子妖偷了一个鸡蛋,于是山猫此番就借机说他是反动势力,并且怂恿众人唾弃他。 又譬如居住在鬼府以南的稚鸡觉得门外的松树精挡住它的太阳光,以至于它老晒不好太阳,老犯风湿病,于是借机说松树精长这么高是要给鬼兽透风报信,以至于必须锯了它。 林林总总都是这些破事,总之这些鬼啊,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货! 门外吵吵闹闹,我都要被烦晕过去,像一颗焉巴的白菜头一样趴在桌上。 而木叶忍无可忍,抄起一个锅铲就冲了出去。 他把那些爱惹是生非的家伙一个个抓来,一只鬼敲一锅铲,再不服,皆数跪在我们屋前,以至于半个小时后,那些反抗的鬼们排成了一条队伍,像一条长龙,直直抵住了鬼府大门。 出来打算散步的我瞬间就惊呆了:“……” 于是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小心翼翼退回屋里,关上了门。   ☆、第44章 【鬼兽-3】 等到木叶心满意足吃饱,这才遣散了那些跪在门前的鬼犯们。大家如蒙大赦,两秒之内,一个个抄近道全跑没影了。 我看着那门口原本黑压压的一片鬼,现在只剩下凉风卷枯叶,心中无比惆怅。 木叶握拳抵住唇,干咳一声道:“那个,晚上一起出门逛逛吗?” 他有些局促,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一般。 我瞥了他一眼,这货最近怎么老是自带粉红光芒,浑身散小花是闹什么鬼啊? 出个门也不算是约会吧?有必要这样紧张吗? 我注视着他,企图从木叶的脸上寻出什么阴谋的端倪:“你最近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 他不敢直视我,结巴道:“怎……怎么了?” 我逼近一步,他又古怪地低下头,像是被呵斥的小媳妇。 我觉得有趣,踮脚看他的表情,可头顶心都要撞到木叶的鼻梁了,他都不知道闪躲。 “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我猛然往前跨步,他好似以为我要做奇怪的事情,忙不迭往后退,结果被老宅子的门槛绊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木叶尴尬得手足无措,却也没有反驳,耳后根的潮红像是壁虎一般攀爬到了脸颊上,看上去红彤彤的一片,显然是害羞了! 我哈哈大笑:“你搞什么啊?” 他从地上站起,掸去长袍上的尘土,也不解释些什么,算是默认了。 我道:“有秘密?” “不知道。”木叶答非所问。 看来我猜得没错,这货一定是有鬼主意吧? 逗完木叶的我,心情雀跃~ 他很快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又装出一副睿智与神秘并存的成熟男人的模样。 木叶牵着我,一路往鬼府的夜市走去。 鬼府的夜市和妖市全然不同,且不说妖市所经营的都是妖怪间娱乐玩耍所需的必需品,或是有一些现世的人全然不知的新鲜玩意。而鬼府的夜市就完全是按照世人的闹市区所置办的了,因为鬼府居民几乎上都是死去的人类,所以兴趣喜好都是按照人类前世的生活。 这样的夜市也更适合我和木叶这种渡物人逛,还能了解一些有趣的八卦故事。 星火早已悬挂在夜空中,闪闪烁烁,好似眼睛一般。 整个夜市都被逛街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人海潮潮。唯有那些青墙檐角下的琉璃灯,泛着一股暖黄色的光流,沿途散着光芒,好似引导游客的方向,以至于不会有人迷路或者走丢。 木叶把我护在怀里,缓缓往前行进。周边的饭馆飘来一阵阵馋人的香味,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只听得头顶上传来木叶不爽的声音:“他们做的比我做的还好吃?” 我想了想:“还是你做的好吃一些。” “这还差不多。”木叶满意了。 沿途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铺子,有玉石银饰,还有一些内含影子的琥珀,好似有妖怪在里头蠢蠢欲动一样。 木叶道:“你是不是想问,那些琥珀看起来好似活物。” 我点点头。 他眯起眼睛,笑得阴险:“因为本来就是活的呀。” 我打了个寒颤,急忙把目光转到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饰品上。 我在一间看似古朴的玉石小店停下脚步,低下身子细细端详那些玉石,玉石清灵通透,像是含着水泽一样,灿灿发光。 我回头问木叶:“你属什么生肖的?” 木叶不肯开口:“我不喜欢这些。” “你属什么的?!” “这些玉石极其无趣,我们先走吧。” 我扯住他:“你到底属什么的?” 他含糊道:“猪。” 我喷笑:“噗!” 这货这样唯唯诺诺,是怕我知道他属猪而嘲笑他吗?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挑了一枚刻成猪形态的玉石吊坠,虽不算是栩栩如生,但是这块玉透着泊泊暖意,猜是暖玉,应该好养。 任何玉都能养人,每戴一段时间,玉石就会多几分纹路出来,有说法是人给了玉石灵气。若是常年佩戴,可能还会养出魂来,能消灾辟邪。 我付了钱,又叫木叶弯下身来:“我给你戴上,好好保管着,不要粗心大意,把它弄丢了。” 他乖巧配合我的动作,忍不住嘀咕一句:“我又不是你。” 我把那玉塞到他衣服里头,拍了拍他的衣襟,这才满意点头。 木叶也忍不住用手指去探那些摊上的成品,最后他指腹一顿,停在一枚刻了老鼠的玉上。 我心头一跳,按照木叶的说法,我被他捡到那年正好是兔年,那时我好像三岁,所以往后推三年就是属老鼠的,因此,他就定下我的生肖,还有生日。 说起来,今天是几月几号了?总觉得生日为期不远了的样子…… 木叶对老板道:“我要这个,拴上脖绳再给我。” 老板二话没说,把这枚玉石系上一根镶了金丝的红绳。 木叶付了钱,小心翼翼给我佩戴上,微微一笑道:“我这是投桃报李,你得好好保存着。” 我点点头,心头一暖,总觉得甜地要溢出来。 温馨日常什么的,果然刷好感度啊! 不过,这样怎么有点像是互赠定情信物? 我琢磨了一下,顿时红了脸,这这这这……就好像是我主动要和木叶定情一样?这这这……算什么事? 我偷眼看了木叶,见他神态自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肯定是我多想了! 木叶一个大男人并没有我那样细腻的心理! 他肯定觉得作为我的监护人,我终于知恩图报了! 一定是这样的! 我松了口气,很主动地牵了木叶的手。 毕竟人多,我可不想被挤丢了。 唔,不过他是很热吗?怎么手心都汗湿了一小圈?难道是……太紧张了? 我小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这块玉弄丢的,你看你手心都急出汗了。” 他尴尬道:“我出汗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木叶看了我一眼,眼神儿有些复杂和无奈。 夜市也同样有许多鬼成群结队游玩,即使是在这样紧急的时刻,大家也没有忘记享受生活,果然是过得太安逸了,所以才抵抗不住鬼兽大军的那一点微弱火力。 我叹了一口气,感慨万千,感觉自己明明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心态都七老八十了,历尽沧桑一样。 木叶屈指给了我一记爆炒栗子:“还是小女孩就不要每天都唉声叹气。” 嗷呜,痛痛痛! 我捂住头顶,泪眼汪汪。 忽然,有人拿了一枚生煎豆沙包递到我面前,松松软软的圆煎包,棕灰色的外壳,还露了一点豆沙馅在皮面上,散着热气腾腾的白雾。 我循着那只手找到它的主人——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 她朝我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展开了,好似干枣的外壳一样,深浅不一。 我开心地接过豆沙包,小口小口咬起来,豆沙包软糯甘甜,非常好吃。 木叶边付钱边道:“战打完了?你怎么来卖豆沙包了?” 我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敢情这两人认识? 老奶奶埋怨道:“啊呀,要不是阎王大人让我回来料理鬼兽,我还能再杀下一块地盘呢!” 木叶冷淡道:“嗯,杀得越多越好,战打得越久越好,最好战死沙场。” 我揪了揪木叶的衣角:“她是?” 木叶没好气道:“孟婆……而且她现在这副模样就是个幌子,号称鬼府第一年轻貌美的女将军的孟婆,哪里是将入黄土的老人家?” 老奶奶嘻嘻笑了一声,变成了个身段玲珑的小姑娘。 我顿时目瞪口呆:卧了个槽_(:3」∠)_ 这个孟婆和我现世里听到的故事怎么差那么多?现世的画卷里都说孟婆是忘川河的接待,专门招新孤魂野鬼进来的,类似服务生一样的职业,现在居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鬼将军? 孟婆趴在摊子上,半似撒娇看着我:“小阿渡!” 我叼住豆沙包,急急忙忙退到木叶身后。 我总觉得这个孟婆很危险…… 孟婆黯然神伤道:“你忘记了吗?你五岁的时候还说过要和姐姐一起睡觉,你居然要弃我而去了吗?姐姐好伤心……” 我从木叶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问题是……我不认识你。” 孟婆柳眉一皱,散发出一股杀气,她怒气冲冲指着木叶喊:“你特么都给我家小阿渡灌输了什么东西?!” 木叶一手搂住我,好像护崽子的母鸡。 他言简词骇:“敢靠近,杀了你。” 说完,木叶拔出长刃指着孟婆,杀气凛然。 孟婆也踹翻了自己的摊位,一脚踩在桌子侧面,还从底下抽出一把巨大的斧头。 三言两语无法描述这个画面,大概就是两个火柴人各自掏出兵器,气势汹汹对峙着。 呃,看这样子,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 大打出手什么的,不要太可怕!作为让他们两个争风吃醋的罪魁祸首,我表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围忽然多了许多凑热闹的游客,还有一些记者掏出本子打算记录全过程。 我瞥了一眼,标题居然是《第一勇士木叶与鬼将军的生死大战》,小记者写得专注,还灵感迸发,迅速补上了序言:为了一名现世女子一决生死,此女子究竟是谁呢?木叶和孟婆又有何种私人恩怨呢?是相爱相杀还是前世恩怨?记者小周独家报道——让我们来讲述讲述事件背后的故事,今晚八点黄金时间,我们不见不散。 我插了一句:“那个……我觉得是他们是私人恩怨,至于事件里的女主角,我怀疑只是个炮灰,最后可能是他们两个大圆满的结局,你先不要太着重于描写他们的恩怨,以免误导观众。” 小记者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边说一边写得火热:“正解正解,不知您是哪家报社的前辈?之后有时间,我一定登门请教……啊!你特么就是女主角呀!” 他连滚带爬跑回人群里,生怕我一个不小心记住他的样子。 我气息微弱道:“那个,不要打……” 木叶与孟婆皆看向我,而围观的群众喧哗,表示不打架不开心……   ☆、第45章 【鬼兽-4】 我掰着指头想要理清楚前因后果,事发时间似乎是我五岁的时候。 我五岁的时候在干啥来着? 我苦思冥想,还是罗列出了几个印象比较深刻的事件—— 其一:我一个人到深山老林里采蘑菇想要孝敬木叶,好吧,我承认我是想喝鲜嫩的蘑菇汤了,可木叶说生蘑菇吃了比较会发,也就是性热,容易上火,所以死也不肯多给我炖汤。 我当时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寻找蘑菇,不怕豺狼不怕虎豹,可见我对美食的兴致浓烈!呃,扯歪了。总之我差点被蘑菇精采走,要不是半路杀出个木叶,我就要被那只蘑菇精提回去炖汤了。 难道孟婆就是那只蘑菇精? 可不对啊,那蘑菇精好像是个男的。 排除了第一个事件,我又只能推理第二个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姑娘叫做阿渡,呃,就是我。 我那时才刚刚上幼儿园,木叶说要好好培养我独立的性格,所以都让我一个人走到学校去。 我一个人绕过山路,走到了镇口,走啊走啊,忽然发现一路跟踪我的木叶。他伪装技能似乎没点,不仅漏洞百出,连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以为他是要坑蒙拐骗小孩的怪叔叔,结果把他抓到警察局去了。 等等,这个故事好像和孟婆没有一点关系,我的思路错误了。 我摇摇头,把奇怪的故事从脑子里甩出去。 我又开始思考第三个事件:五岁的时候,我刚学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而且口齿不清,以至于常常被登门拜访的可怕客人嘲笑。 而此时的木叶温柔且有耐心,他将那些嘲笑我的客人一个个打出去了,要么是鲜血淋漓,要么是鼻青脸肿。 从此以后,我家开始门庭冷清,没有奇怪的客人敢登门拜访。 直到有一天,家门口忽然多出了一碟豆沙包,是白色的皮,圆鼓鼓的包子上方还印了一个红点儿,好似那些祭祀的供品。 我当时贪吃,怕木叶知道以后没收,就自己小心翼翼塞到怀里,直到回屋了才掏出来吃掉。 豆沙包味道很好,软绵绵的好似棉花糖一样,还透着股温热,怕是刚出炉的。 难道附近有人仰慕木叶吗?还是把他当神明一样供奉呢? 倒是有小镇里的人常常送吃食过来,不过都是登门拜访,像这样鬼鬼祟祟的还真是第一次了。 那天以后,门口常常会出现一小碟豆沙包,而我无论怎样都无法捉到那个送包子的人。于是我只能遗憾地吃掉这些馈赠,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生日那天……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人送包子来了。 哦,是了! 我想起来了,五岁时,我还不是特别能瞧见妖怪,可能是体质太差。 而我躲在门边吃豆沙包的时候,身侧常常会有一个虚虚的红影,起初没怎么在意,直到我生日那天,那影子竟然露出了一块衣角。 我这才明白,这是有怪东西在身边呢,于是险些要惊叫出来。 直到那片单薄的衣角儿轻声提示我:“别喊,等你成年了我再来接你,不然就不给你吃包了!” 我点点头:“要吃包要吃包!” 所以,这也算契约成立的一种?难道那片衣角儿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将军? 嘤,总觉得被人从小就看上了。 这种奇怪的错觉到底是啥?! 我神游了好一阵,这才回神问道:“那……那个,孟婆,你是那片红衣角?” 她震惊道:“小……小阿渡,你终于记起我来了?但,但是你当时看不见我如花似玉的美貌,只能看见一片衣角儿?!” “我能力尚浅。” 她以手掩面:“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小阿渡就快跟我回家吧,把你放在木叶这多年,是时候跟我回家了。” 我颤颤巍巍道:“就……就因为我吃你几个包,我就要卖身给你了?” 孟婆娇羞道:“小阿渡,你莫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包吧?” 木叶杀气腾腾:“哦?你还吃了她的甜包儿?” 我心虚点点头,嘤,这下完了,全抖出来了。 木叶咬牙切齿道:“蠢蛋。” 我缩了缩脑袋:“怎,怎么了?” “那可不能随便吃的!” 孟婆阴险道:“啊呀,小阿渡你有所不知,那可是姻缘包呀!” “姻缘包是什么?” 她给我科普:“那个甜包的面是用忘川水和的面,上面的红点可是我的心头血哦,这样一来,就是情定三生的意思呢,姻缘册上写得明明白白,谁都抢不走你!” 木叶风轻云淡道:“哦,原来这样就是甜包的做法啊?不巧,在阿渡三岁时,我就擅自做了几个,正巧喂到她的肚子里,要说起来,情定三生也是和我定,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吃了几个晦气的血包子而已。” 我干呕:卧了个槽,你们两个都给幼小的我吃了些什么啊! 还有木叶,你做这样的包子不要太惹人误会! 孟婆显然是不信,她从身后掏出姻缘册子翻看,忽然目瞪口呆:“你小子够狠!” 木叶笑了笑,有些风骚。 我戳了戳木叶的脊背:“那个,你为什么要给我做姻缘包吃?” 他干咳一声:“因为啊,这样……这样做的甜包比较美味!” 作为女主角的我表示很无奈,木叶他真的是以为这样做豆沙包更加美味吗?还是他有不可告人是秘密呢? 我一头雾水,而围观的众人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孟婆揉揉太阳穴,像是被打击到了,她烦躁道:“算了算了,我和小阿渡日久生情也是不错的选择,来,小阿渡,今天就让姐姐来为你庆生!” 我又惊:“庆生?!” 木叶道:“嗯,庆生,生日快乐,阿渡。” 孟婆扫了游客们一眼,一锤落地,风沙四起。 众鬼们急忙附和:“阿渡大人,生日快乐!” 木叶扬手,眼前的店铺忽然亮起灯火,五颜六色的彩灯高悬于酒楼的牌匾处,上书:生日快乐。 我和木叶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我推开酒楼门,只见得里头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仔细一看,都是熟稔的老友:白泽还有老板,甚至是腐草神以及玉兔,大家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居然是要开办聚会吗? 我心头一暖,胸腔里温温热热,似乎有熔浆喷薄而出,滚烫的,稠密的,仿佛要占据这个躯壳。 这种情绪是什么呢? 大概是被众人热火朝天的情绪所带动了吧? 这应该就是感动吧? 白泽和腹黑的老板一齐捧上蛋糕凑到我面前:“喂,许个愿吧?”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而众人已经配合得熄灭了灯,整个大厅只剩下蜡烛微弱的火光。 我之前几年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好像每次都是木叶费尽心思来帮我庆生吧? 在我七岁生日时,木叶买不到蛋糕了,就用馒头以及好菜凑数,即使当时的馒头并不好吃,而且只有我和木叶,我也觉得很温暖,那时候的木叶很温柔。 在我十岁生日时,木叶早早定了蛋糕,也没有邀请任何人,甚至还喂过我酒,结果我不胜酒力睡死在他的怀里,而木叶就维持那个动作坚持到了第二天清晨。 在我十三岁生日时,木叶假装忘记了我的生日,早了两天就出门旅游,害得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吃饭睡觉,简直要无聊死。结果生日的那天晚上,木叶一身狼狈地回家,买了蛋糕,还捧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止是化妆品,甚至还有高跟鞋。 据他说,这是特地去了某个城市,按照导购的意见买的。在他眼里,我是大姑娘了,化化妆什么的应该是人之常情吧? 在我十五岁生日时,木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手足无措了,他懂了如何照顾一个慢慢长大的小姑娘,以及如何陪伴这个小姑娘。 这些都像是春雨润物一般,是在无声无息中形成的。仔细想想,我都承受了他这么多年的照顾了。 每年每年,木叶都会陪我经历着,成长着,并且无时无刻保护我。 而到了现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且依旧像是个孩子,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那木叶呢,他的生日又是如何过的呢? 虽然他说自己没有生日,是真的没有,还是刻意去遗忘了什么呢? 我小声道:“木叶,你说你没有生日,那以后就和我一起过吧?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了。” 黑暗之中,他似乎愣了一下。 木叶发出轻轻的一声笑:“好。” 我道:“我们一起许愿?” 他但笑不语。 我吹熄了蜡烛,闭上双眼,心中虔诚祈祷:希望我和木叶长命百岁,一生幸福! 并且啊,之后的每一年,木叶都能够寸步不离地陪伴在我左右。   ☆、第46章 【鬼兽-5】 生日后的第二天,阎王大人就派鬼差找上门了,大意就是:今天下午三点有一个重要会议,不准无故缺席,更不准以奇怪的借口推辞,譬如拉肚子,捡到可怜的鸡要找到失主,天气不好等等。 由此可见,之前阎王大人精心安排的会议是被多少人无视了呀! 今天从早上起就一直下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鬼府外面那山头上的鬼兽气味被雨水冲刷下来,萦绕在鬼府城门外,凡是走在街上的居民,都能闻到那股催人作恶的可怕气味。 鬼兽们大概都一个月没洗澡了吧?万一被冲下来的还有虱子跳蚤呢? 真是催人作呕! 于是,整个鬼府都士气不振,呈现出一副民不聊生的惨状。 好像从鬼兽攻城以来,整个府里的居民就一直惨着,奄奄一息,并且惨到了现在。阎王大人头发都要愁得白了几撮,就是被这些闹心家伙害的。 木叶一手撑伞,一手拉着我,嘴里嘀咕了一句:“又可以酿梅子酒喝了。” 我雀跃道:“是那种用糖浆腌制的梅子吗?” “也可以做一点,但是你不能吃太多甜,小心糖尿病。” 我不耐烦道:“就吃一点点儿。” 他笑了笑,脸颊浮现出一丁点浅浅的梨涡,狭促道:“哦?一点点,是怎样的一点点呢?” 我眯起眼睛,伸出手指比划出一道缝隙道:“你看,就这么一点点!” 木叶不为所动,我又把手指递到他的眼前,小心翼翼道:“就这么一点点儿!” 他把我的手揽回来,没好气骂道:“笨,别伸到伞外去,都湿了。” “哦。” 木叶补刀:“嗯,我看到你的一点点儿了,以后就给你吃那么一颗梅子,是你说的,只要一点点儿!” 我嘴角下垂,摆出一副不爽的样子,脸拉得比黄瓜还长。 他则笑眯眯地望了我一眼,很是满意。 对于木叶老是克扣我吃食的举动,我早已见怪不怪了。要真说起来,从小到大我就没有吃饱过,当然,我仅仅是指零食。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偷偷撕开零食的包装袋,总会发现阴影处有奇怪的影子逼近,那个影子有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呃,就是木叶…… 所以,为了让自己的屁股不要遭罪,我只能忍痛割爱,弃零食于不顾。 小时候的木叶哥哥,乃是个喜欢家暴的狂徒。 我与木叶二人来到阎王大人的帐篷内,里面站满了各式各样的救兵…… 阎王大人在地毯上徐徐展开图纸,上面画了一个大圆内含一个小圆。如此简洁的攻略图,恕我年少无知,从未看过…… 他指着小圈的边沿道:“咱们的城门在这!” 说完,他又沿着一条垂直线划下来,直到大圆边沿:“鬼兽在这,敌军正巧堵住城门。” 我念叨一句:“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围城吧?就是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的情况?”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文鸟道:“阿渡大人可有高见?” 我斩钉截铁:“没有。” 众人:“……” 木叶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语出惊人,直接无视了道:“这次鬼兽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阎王大人拈须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前些年的鬼兽都是乱糟糟一头乱窜,只管着攻城,而这次的鬼兽居然不骄不躁,静候多时,甚至还让鬼府的人如此恐慌,引发了内乱,怕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我灵光一闪:“难道有间谍?” 众人深以为然:“可能。” 我又灵光一闪:“难道是阎王大人?他表面上看着是和我们一派,实际上早和鬼兽签订了合同,就等着收钱把你们卖出去?” 不过是一个猜想,就惹得众人纷纷后退一步,阎王大人老泪纵横,那眼神似乎在说‘不知道就不要瞎说,求你了,么么哒……’。 木叶干咳一声道:“肯定不是阎王大人。” 我点点头:“也对。” 他补刀:“这等计谋,他还想不出来。” 阎王大人仰天长啸,喷出一口老血,膝盖被刺成了马蜂窝。 木叶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和阿渡去打探一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众人闻言皆大喜:“有劳木叶大人了!” “我可以帮你驱赶鬼兽,当然,条件是……”木叶歪了一下头,微微一笑,看似眉目温柔,温文尔雅。 他补刀道:“我要半个鬼府。” 众人闻言皆震惊:“木叶大人你果然暴露你埋藏多年的秘密了吗?!” 阎王大人哼了一声,烦躁道:“成交。” 木叶又微微一笑,身后冒出粉色小花:“那就签合同吧。” 他递上一张纸,阎王大人大手一挥,烦躁地签了字。 木叶又微微一笑道:“啊,我忽然发现合同上写错了,变成即使不能成功驱赶鬼兽,我也有一半的股份。” 阎王大人喷出一口老血,气出内伤。 承诺了三天内会有进展后,我们就从帐篷内退出来。 我显然是不信木叶有那么大能耐的,要知道阎王大人都束手无策,我们哪里能力挽狂澜? 只是木叶看起来胸有成竹,这难免让我心里犯了嘀咕,难道木叶就是那个串通鬼兽的间谍? “别瞎想,我不是。”木叶看了我一眼,估计又用了读心术。 我问道:“那你为什么信誓旦旦的?” 木叶狐黠道:“我不就是想坑他半个鬼府吗?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哦。” 我摇摇头:“我了解你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木叶对于荣华富贵并不感兴趣,甚至只有那在深山老林里的一方宅子,他就很受用了。更何况是出手就半个鬼府?就算赢得半个鬼府又怎样?对于木叶来说,好像也没有实质性作用吧?他才不会抽出闲暇时间去管治呢! 木叶笑得眉目弯弯,好似一轮皎洁的月牙儿,他故作讶然道:“现在都骗不了我的小阿渡了,真是长大了……” 我被雷了个内焦外嫩:“说人话可以吗?” “鬼府不过是个幌子,不然我这般劳心劳力,不是要惹人起疑?我怀疑这次的鬼兽里有厉害的人物。” “厉害的人物?” “这可是不能说的秘密,走吧,换身衣服,我带你去瞧瞧。” 我道:“是做间谍吗?” 飞檐走壁,一统江湖什么的戏码? “正是。” 是夜,我和木叶都换上了纯黑色轻便的短衫,一同遁入鬼府早些年设下的暗道内,小心翼翼出了城门,往鬼兽驻扎的营地前行。 鬼兽窝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臭气熏天! 它们就在草坪上成排卧着睡觉,枯草一般卷成棍子的毛发搭拢在身上,还有蝇虫纠缠着那斑驳不堪的鳞片,像是一尊尊腐朽的石头一样。 我险些要被熏吐了去,好在木叶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我鼻下嗅了嗅,那事物纯白无味,但被那白烟熏了熏,反而就什么臭味也闻不到了。 我两眼一抹黑,险些要晕厥过去,气若游丝道:“还好现在闻不到什么味了,这味可比我房间里放了一个星期的垃圾桶还浓郁,真不知道什么厉害的人物能在这里活下去。” 木叶把那块冒烟的石头收回怀里,轻声道:“哦?你什么时候在房间里藏了一个星期的垃圾?我怎么都不知道,嗯?” 我心虚道:“这不是难倒吗,还得走到路口才有垃圾箱。” 木叶指着前方那亮着灯火的帐篷道:“可能有人在里面,要去看看吗?” “好,但是我和你一起去,会不会给你添乱?”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在原地待着不要动,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木叶刚转身要走,在我身侧的鬼兽就打了个喷嚏,差点要醒来。 他只能无奈道:“你还是跟上来吧。” 作为跟屁虫的我,就这么紧跟着木叶大王的步伐前进。 我发现这些鬼兽异常嗜睡,要是这样突然来个袭击怎么办?那岂不是军心大乱会溃不成军? 但是木叶解释说,其实不然,鬼兽虽然渴睡,可一旦行来就能迅速进入攻击状态,不像人有时候睡得迷糊了,猛地起身还拎不清状况。 譬如我,想当年我一觉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这墙怎么歪了?” 咳,当然,事实就是,我人不知道歪到那个床角落去了。 我边想边抓着木叶的袖子前进,咔嚓的一声,脚底下踩断了一根木棍,虽然是细微的骚动,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也显得诡秘,甚至容易被鬼兽发现。 我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果然自己就是一个添乱的货色。 木叶转过身,压抑着嗓音道:“别动。” 我乖乖点点头,却不曾想,木叶俯下身就将我拦腰抱起。 我双脚离地,一缕冷风就这么钻入后领口里,不着痕迹的,冷得我一惊,双手忙不迭搂住木叶的脖子。 月色正好,能照出野花杂草,人的眉目,白莹莹的,像是覆上一层薄薄的霜。 我偷偷瞟一眼木叶,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拎不清什么情况。 估计是我走路容易打草惊蛇,这让本来耐性就不好的木叶忍不下去了吧? 木叶见我不声不响偎在怀里,就往前走了几步。 他柔软的长发落入我怀中,好似羽毛儿一般,一上一下撩着我的领口,闹得我伸手把发丝统统揪了出来,甩到木叶肩上。 他哭笑不得:“别动。” 我小心翼翼道:“是沉吗?” 木叶斩钉截铁:“不沉!” 他托着我的小腹以及腿部,走一步山路就要颠一颠我,害得我明明是被抱着,没费什么力气,却也气喘吁吁。 我嘟嘴道:“那不沉,你手臂抖什么?” 他脸红道:“那就算是你沉吧……” “可你脸红什么啊?” “你是写《十万个为什么》的?” 言下之意就是:哪那么多为什么? 我嘀咕道:“为什么不让我问这么多为什么啊……” 木叶学乖了,沉默了。   ☆、第47章 【鬼兽-6】 等抵达了帐篷门前,木叶就把我放了下来。 重获自由的我迅速在原地跑跑跳跳,活动活动筋骨,因为被抱着实在是太煎熬了,浑身上下被木叶的手臂,哦不,袖口里的刀枪棍棒硌得生疼…… 我问他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结果他只是冷冷瞥了我一眼,高贵冷艳道:“怕你有危险罢了。” 罢了罢了罢了……我现在被硌得半死不活,已经有生命危险了。 我的活蹦乱跳只换了木叶的一记爆栗,他道:“还要我抱?” 我急忙摇头:“不要。” “那就站好不要动。” 帐篷里面好似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废话),很快,灯火被吹熄,有人撩开门帘走了出来。 我很好奇木叶为何站在我身后,而且连躲都没有躲,直到我看清了来人是狐狸君! 狐狸君道:“阿渡?你怎么会在此处?” 等等,他只说了阿渡,难道…… 我扭头一看,果然木叶不知所踪,就把我一个人抵押给了狐狸君。 我恢复镇定道:“哈哈,有些巧。” “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低头,专心致志数指头,假装没听懂。 狐狸君耐着性子道:“阿渡,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笑笑:“来赏月,你这地处高山,正是赏月的好去处。” 他明显是不信的,对我作揖:“那么,早点回去吧。” 我总觉得不对劲,曾经那个口口声声要娶我的狐狸,现在怎么对我如此冷淡了?是他忽然发现我不是良人还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狐狸君,你见到我,似乎不开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顾虑,低声道:“开心,但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两军交战,我能让你从寨子里安全回去就已经是念旧情了。” 我道:“你不对劲,你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狐狸君略带点嘲讽道:“阿渡大人,我们很熟吗?” 我哑口无言,我和狐狸君待在一起统共不过几日,而且起初是他一厢情愿来找我的,可那时我也只把他当成一名客人而已,要不是一直被他灌输什么情情爱爱,搞得好似很在意我,让我也以为我们两个关系匪浅,甚至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不然我也实在是没有资格去询问他为何转变了态度。 就好比,一个人讨厌了你,你还必须要去追根究底问他为什么讨厌你吗? 讨厌你,就是他的答案了。 我有些难言的失落,肺腑里五味陈杂。 我尴尬笑笑:“也的确是不熟啊,哈哈。” 这样一来,他又有些慌神了,狐狸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最后低声道:“阿渡大人,请回吧。” “你还是给我个原因吧,为什么要和鬼兽为伍?” “因为阿狐喜欢,她想要占了鬼府,我自然如她所愿。” 我皱眉,又是阿狐,她到底是什么人?阴魂不散一般,先前是狐狸君误以为我是阿狐,后又是木叶似乎与阿狐关系匪浅,日日夜夜都是阿狐阿狐阿狐,这到底是什么人?! 莫名的,心口有些酸涩,一股涌动的气流呼之欲出。 我不适地皱起眉头,直到木叶从天而降,丢下一柄沾了粘稠血液的长刃,泠泠生辉,寒光流转。 狐狸君细嗅,忽然大惊失色:“你对阿狐做了什么?!” 木叶挡在我与狐狸君之间,弯起嘴角道:“哦?不就是做了你所看到的这些。” 他眸中金光大盛,音色清冷:“我说过,谁都不能碰阿渡。” 狐狸君道:“你疯了,你疯了,为了一个赝品!阿狐啊,那是阿狐啊!你不是日思夜想着阿狐吗?转眼,转眼就将她忘了?不可理喻,你真的疯了,不过区区百年,木叶你是真被人世间的凡尘琐事给蒙蔽了吗?!” 我胸口憋闷,透不出气来,喉头好似被粘稠的液体裹住,发不出声响,吐不出话语,难受得要命。 木叶扶住我,温暖的手掌紧紧裹住我的五指,他关怀道:“难受?” 我发不出声音,冷汗直冒。 他再一次打横将我抱在怀里,望向狐狸君的神色更冷:“世上只此一个阿狐,我是用心去看,用心去找,用心去护,而你,又是用什么呢?” 他语调渐转,落到话尾,竟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狐狸君恍惚道:“这不可能!她是阿狐,她是阿狐!你怀里的那个,才是赝品,是假的,她肯定是假扮成人类来博取你的同情,你看啊,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她可是什么能力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是阿狐?” 木叶的眼睛忽然变成了赤红色,盖过了金色光芒,越发骇人。 他咬着字眼道:“我说过,我是用心去看。最后奉劝你一句,若是像伤阿渡的,即便是你心中的阿狐,我也要斩杀。” 话一说完,木叶就抱着我下了山。 风拂过耳侧,我仅仅能感受到木叶那急促的步伐,其他思绪全无。 总觉得,胸腔里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忽明忽暗,分不清善恶。 我没由来地惧怕,隐约能懂了狐狸还有木叶与那个叫阿狐的人的羁绊。木叶如此笃定信我,万一我不是他所在意的那个人,他的心,这次看走眼了呢?到那时,我又该怎么办? 木叶的声音萦绕在我发顶,他温声道:“不要乱想。” 我舔舔干涩的下唇,犹豫道:“那个,你在意的是阿狐吧?” 他低头看我,眼里含着一些闪烁的东西,意味不明。 他这般犹豫不定,不知为何,我都有些泄气,垂下头看自己的手指头。 “我在意的,是你。” 木叶忽然表白心迹,我抬头望向他,只见得他匆匆避开了我炙热的目光,耳根绯红。 我觉得心头甜腻腻的,这般被人珍视的感觉再好不过了! 即使还分不出细微之处,但是一直守护我的木叶没有怀疑过或者想要抛弃我,这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我道:“你杀了那个阿狐吗?” 木叶摇摇头:“没有,逃了。” “她长的什么样?” 木叶道:“你累了,早些休息吧。” 他不想回答,我也不打算继续问。 山路蜿蜒,皓月当空。 我嘴里哼南蛮小调,眼皮子一开一合,困到不行,最后睡死在木叶怀里。 沉睡期间,我还做了个梦,我梦到自己手持长刃立于屋檐上,地上全都是鲜明的血迹,夹杂着莹莹雪色,白的,红的,煞是好看。 而我身后隐约还站着一个人,长发纷飞,看不清脸,也捕捉不到。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据鬼差说,鬼兽们忽然自乱阵脚,一鼓作气全部攻了下来,可惜攻得毫无章法,甚至好几只撞死在鬼府城墙上,大有以死明志的趋向。 最后还是孟婆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把那被打地半死不活的鬼兽一只只叠在城门口,垒得比山还要高,战胜而归。 结果孟婆是个只知道打人不知道收拾的货色,那堵在门口的鬼兽可让鬼府居民遭了罪,原本是不想闻到臭味,现在倒好,臭气笼罩了整个鬼府,熏得居民抗议,满城风雨,众鬼苦不堪言。 这比‘投降了接受鬼兽的统治’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可阎王大人又是下了狠心打算整顿整顿鬼府风气,不许任何鬼提出抗议,就算臭个九九八十一天都不是事! 木叶拿到了半个鬼府的房楔,与我一道心满意足回了家。 啊,对了,忘记说孟婆之后的处境如何了。 孟婆原本还想来找我同床共枕,一同入眠什么的,甚至枕头大战也非常不错,结果被阎王大人一道密令给调了回去,大意就是要派她去西边打战,扩展领土,总之就是山高皇帝远,她想抓住我做些什么也是不行了,何况有木叶在,她也不能近我的身。 至于狐狸君,我至今没有搞清楚他为何要和鬼兽狼狈为奸,那个阿狐又是什么人,又有什么样的想法,甚至会不会害我。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暂时从我的生活里剥离了,就好似剥大白菜最外边那层壳一样,剥开了就没了。 至于木叶嘛,他果然如我所想的,并不在意那半个鬼府,最近甚至迷上了pxp,还拉着我一起玩《牧x物语》,以至于有段时间,我看见他来找我就害怕,对于游戏什么的,我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 不过好在木叶玩了几个星期就腻了,开始专心致志研发美食,这种兴趣爱好我非常受用且喜欢,成日里围着他转转转。 除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 木叶每当做出一道美食来给我品尝,我一旦说好,他就立马撤下并且标记:不能吃甜辣酸等等备注,这让我非常痛心,我怀疑这些菜根本不是给我吃的,我只不过是一只小白鼠而已!   ☆、第48章 【神祠绘卷-1】 现世常有一些诅咒事件,这种诅咒能力多数附加在物品或者事件上,譬如一个阳台跳下过一个校长,大家就会不管数量直接把那阳台定位为‘被诅咒的阳台’,或者‘阳台上游走的校长冤魂’,更离谱的是有人会编造那上面曾经有跳下过不堪学业重负的学生,于是他设下诅咒,凡是经营这间学校的校长都会爬上阳台然后死于非命。 于是,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就把这个阳台传成了每一代校长都会跳楼,那些没死的,哼哼,人在做天在看,不信抬头望,苍天绕过谁……总之,那些学生时代的叛逆小青年总会把学业重负的责任全推给校长,全然不管还有一些可疑的有关-部门。 这一个例子告诉我们,每一代校长都亚历山大,不仅要承受老师的暗中编排,还要忍受全校学生的怨念。 当然,本次的重点还是在诅咒专题上。 我打了个哈欠,被木叶一路引导到了第二个诅咒事件上,哑着嗓子问:“一大早叫我起来,就是为了听诅咒事件吗?” 木叶道:“除了学校,你还能想到其他的吗?” 唔,让我想想。 除了学校风波,诅咒还可以利用于光线不好的老宅上。 那些布满青苔没钱翻新的旧时宅院就成了重点关照对象,来来往往的小孩子可以把那些老宅子当成秘密基地,凡是破旧一点的就一定是烧死过人的,凡是住着老爷爷老奶奶的就一定是性情古怪,一到午夜就会变身吃人,把那手指头当做萝卜干一样咔嚓咔嚓咬碎吞入腹中。要是再紧密阴森的又没有住人的,就可能有冤魂住在里头了,前世是什么大小姐被人抛弃啊,悬梁自尽啊什么的,总之一切看似年代久远的宅院都可以被无知小儿编排成‘被诅咒的凶宅’。 可见,恐怖电影对我们的印象有多么大,一旦有了破败的印象就会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将一切稀奇古怪的事物强加入内! 更别提其他—— 一、被诅咒的人行道,因为有自行车在这摔个稀巴烂。 二、被诅咒的电线杆,边看手机边走路,被电线杆撞到旁边的绿化道去。 三、被诅咒的感冒药,这个是因为我喉咙小,和水吞药还被噎住了,险些一命呜呼。咳,和木叶那个能干吞药的自然是不能比的。 林林总总,诸如此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世间万物,就是容易被现世的人说三道四……被诅咒这一词的源头全部归溯于都是妖怪们惹的祸! 据报告显示:每年无|辜中|枪的妖怪可绕地球一百三十七圈,每只平均中|枪数,一日七百二十五次! 所以说,可怕的不是妖怪,而是人心险恶啊!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大早上就是要替妖怪们来和我诉苦的?” 木叶倒了一杯牛奶递给我:“并不是呢。” 我听他话中有话,又似有新鲜事,就了一口牛奶道:“那?” 奶奶个熊,你倒是有话快说啊! 他撇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可曾听说过妖怪里的诅咒传说?” “咦?妖怪里面还有诅咒事件?” 现世里,人们把不可解的谜题归咎于妖怪作祟,有了替罪羊,大家都活得开心多了,可这妖怪……他们又能归咎于谁,又真的存在诅咒事件吗?这就好比一个人做饭,忽然他听说隔壁的人做饭做得极好,同是做饭又有什么好好奇的?就算做饭做得好也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吗?我不大明白呢! 他轻笑了一声:“谁又知道呢?妖怪反而觉得是人类做的手脚吧?无论是谁都有惧怕的东西,谁又晓得这诅咒的含义是不是妖怪所惧怕的东西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妖怪会怕什么?” 木叶摇摇头,打起了哑谜。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单说木叶大清早把我叫起来了,又这般唯唯诺诺不肯吐露正题的样子,怕是有鬼! 我道:“说吧,又是什么事?” “你对被诅咒的妖怪神祠感兴趣吗?” 我抓住重点了:“等等,你说,妖怪神祠?是妖怪供奉的神明,不对,邪明吗?” “谁又知道呢,这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了。那一块是禁地,没有人敢冒险前去。” 我讥笑道:“啊呀啊呀,这木叶大人又是怀了什么鬼心思,想要往饿虎洞窟里探宝了?” 他呷了一口茶,不动声色道:“不过是为了拿到宝贝。” “什么宝贝?” “传说这妖怪神祠之所以被称为妖怪神祠,是因为一幅《神祠绘卷》,卷上绘满了妖怪神祠的各路地点,相传妖怪神祠不似现世的神祠那样用来供奉的,可以说,那是每一个妖怪的老巢,但是有开放性的,好比山神庙,也有暗室类型的专门用来埋藏宝贝。我要的,不过是神祠绘卷上的几个地点而已……而你,作为渡物人,难道不想知道哪所称之为诅咒神祠的秘密吗?” 我想了一遭,一字一顿道:“你说这是被诅咒的神祠,为什么要这样说?” “因为啊,前去探宝的妖怪没有一个回来了。” 我一惊:“那我们还要去?” 他眼里溢出一丝神采,似是异常感兴趣:“你不觉得有趣吗?” 我忙不迭摇摇头,如果是让我看木叶拿到各类藏宝图,然后背着锄头上山挖宝,这个挖到了,啊呀,那个挖空了,露出妖怪一只,打打杀杀得到宝藏。这样的剧情,我还勉强能接受,要是现在让我和贪心的木叶一同挖宝,能不能挖到暂且不说,可能还会丢了小命,这可就天大的划不来了,亏本买卖我不干! 他落寞道:“真不去吗?” 我坚定道:“真不去。”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苦恼:“那只能绑着你去了。” 我无语:“……” 他满意微笑。 我实在是低估了木叶大王的战斗力lv.max! 于是雄心壮志打算攻略下妖怪神祠的木叶与胸无大志的我就这样登上了缉拿魔王的旅途。 在出发之前,我就想,这怕是一个唐僧师徒四人一路收收妖、谈谈情,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成正果的故事,后来一想,人数不对啊!那……怕是桃太郎破桃而出,一路抓抓手下打打鬼王终成一代名将的故事?可这样一想,也不对啊,我是桃太郎,那木叶难不成是那只忠心的小白狗吗? 木叶黑着脸道:“你才是狗。”小母狗。 我白了他一眼:明明自己才是狗吧?话说又读心?窥探*,天打五雷轰哟~ 木叶干咳一声,避开我带有杀气的目光。 等我们走到那间神祠时,已经是日落黄昏。 鸦黑色的天空逐渐被星辰所覆盖,那神祠门前的两盏黄纸灯笼带了几缕橘黄色的暖光,昏昏沉沉,瞧不见里面的名堂。 木叶与我推门进去,只见得尘土飞扬,正中央还坐着一人,长袍及地,眉目清丽,居然是锦鲤大人?那个大名鼎鼎的前任辅佐官——锦鲤大人?这厮不是在浪迹天涯吗?原来也是个贪图宝藏的奸诈之徒? 她的长发被高高挽起,仅用一根木簪束在发顶,可眉目柔婉,即使男子装束也带了好几分女子的曼妙韵味。 她抿唇不语,流露出半点不悦,又很快消了去。 她擦拭了嘴角的油腻,轻声道:“两位贵客,要吃些吗?这儿十天半个月可出不去了。” 我望去,她裙侧正是一只被木棍插着的拔毛麻雀,在柴火上烧烤着,滋滋散着香味。 我对烤鸟儿感兴趣,呢喃道:“十天半个月?” 木叶道:“唔,原来出不去的原因是,没门了。” 我忽然回过神道:“什么?没门?” 我扭头望去,身后原本清冷的木门早已消失不见,这宅子就变成了仅有小院的长方形监狱,无门无窗,仅有黑天星辰。 我道:“这样是要飞出去吗?” 锦鲤道:“不用,飞不出去的,等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要吃些什么吗?” 我咂咂嘴道:“那就烤鸟儿吧。” 她干咳一声:“这是鹌鹑。” 我点点头:“反正都是鸟儿,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既然出不去,这鸟儿哪里来的?” 她沉默了一下:“我进来的时候,这鹌鹑就和我一同进来了,无聊做个伴,饿了烤了吃,前几天她下了蛋,现在还剩下两个,我分你一个。” 说完,锦鲤大人果然从怀里掏出两枚拇指大的黑斑蛋儿,咻咻两下都抛到火里,烤好了正巧一人一个,递给我和木叶。 木叶推脱不要,似乎很是体贴饥肠辘辘的我。 于是他沉默不语,看我们吃干抹净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用吸油纸包裹严实的叫花鸡,当着我们的面扯下了一只翅膀,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我和锦鲤大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给我个腿儿。”   ☆、第49章 【神祠绘卷-2】 就这样吃饱喝足,木叶就把身后的背包打开,掏出单薄的被单平铺在地面上。 他朝我招招手:“休息一下。” 我乖巧走过去,与木叶并排躺下,可能是因为太累,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等我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寒冷。 我哆嗦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睡在炉灶旁边,手上灰扑扑的,连指甲缝里都是奇怪的沙土。 忽然有两个穿着欧式公主裙的女孩走到我面前,趾高气昂道:“灰姑娘,你来给我们擦鞋。” 我用‘你们有病吗’的眼神注视着她们,迟迟不开口。 那女孩好似想不到我如此有骨气,愤愤道:“擦不擦?!我可是要去参加舞会的,要是我当上王妃,我就能够考虑把你一起带到宫殿里,做一名精致又漂亮的女佣哟,哈哈哈。” 她们两个对视一眼,掩住嘴低低笑了起来,好似这样的嘲讽就能让我羞愧地把头埋到炉灰里去。 卧了个槽! 看来这次我是穿越到《灰姑娘》里了?看过现世里那么多穿越小说,还真没怎么听过穿到童话故事里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穿书吗? 不过起初我不是和木叶一起进洞打妖怪,立志要夺宝吗?这剧情跳的有点快,导演,剧本不对,我可以不演吗?(不可以) 我干咳一声,编造着台词:“我也想去参加舞会。” 这孪生一样的双胞胎又对视了一眼,有默契地笑了起来:“哟,灰姑娘,你又不会跳舞,参加什么舞会呀?你连礼服都没有,参加什么舞会呀?你要知道,那王子可是身份尊贵,哪里会看上你这样的人?简直要笑掉大牙了,肮脏的蛆虫,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擦鞋吧!哼!”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嘲讽,我只能在心中叹口气,异常无奈。 《灰姑娘》怎么没有放过成了王妃以后该怎么处置她们?一人拉出去打七十大板好了! 如果我是灰姑娘,我成为王妃以后,王子还会纳几个小妾吗?难道要我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边斜视几眼下头跪着的庶妃,然后再和她唇枪舌斗,争王子的疼爱,然后生下小王子,霸占中宫,最后一统全国吗,这样想想,似乎有点好玩。 我脑子里顿时蹦出了好几个生存模式—— 1)和王子伉俪情深,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完美结局。 2)被王子他爹看上,然后抛弃王子,抱上新大腿,最后虐死王子,辅佐自己小儿子登基。 3)王子娶亲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好男风,所以我平时风光无限,一到深夜就伤感寂寞,老死宫中。 而且这个穿越也不知道是维持多久,万一是一辈子,那我岂不是要心理阴影?结果回到现世的时候才发现是黄粱大梦什么的。 那样的话,我估计木叶会抬炮炸了这个神祠。 脑子有点不开窍的恶毒姐姐走过来扇了我一耳光,脸颊上火辣辣地疼,我倒吸一口凉气,开腔骂道:“还挺横?!” 说完,我就去厨房拿出了刀。 这两个恶毒姐姐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厉害,看我真拿了凶器就只会摆出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哀哀唤道:“妈妈,妈妈,灰姑娘要杀了我们,妈妈,妈妈,你快来啊!妈妈!” 她们的妈妈迟迟不肯登场,我累地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看着她们:“快些喊,不然我就动手了。” 她们俩紧紧抱在一起,喊得跟杀猪似的:“妈妈妈妈妈妈!灰姑娘发疯啦!” 就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她抬起头,摆出死鱼眼的模样道:“闭嘴!” 原来继母是锦鲤大人,我有些无奈。 我叹了口气道:“现在该怎么办?” 锦鲤大人摇摇头:“凉拌炒鸡蛋,把她俩绑起来吧?” 恶毒的姐姐们可怜兮兮看向锦鲤大人,迟疑道:“妈妈?” 锦鲤大人不耐烦答:“住嘴!” 恶毒的姐姐们顿时噤若寒蝉:“……”今天的妈妈有点不一样。 于是我和锦鲤大人两两相望,还是把恶毒的姐姐们绑成了粽子丢到厨房,接着我去梳洗打扮,打算参加今天晚上那个隆重的选妻舞会。 我问:“你之前出现过什么情况?” 锦鲤大人沉默了一下,似乎不愿提及那遥远的,惨痛的回忆,看起来并不好受。 “我很好奇。” 她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白毛女,小白菜,六扇门,四大金刚……你现在高兴了吗?” 原来不止穿书,还有影视穿?真是喜闻乐见,我笑出声。 我道:“继母,继母,我没有礼服……” 她脑门上青筋暴露:“不要叫我继母!” “母鸡,母鸡,我没有礼服。” 她抽搐一下嘴角:“去那两个败类房间找找。” 等到晚上七点,我换了一身白纱长裙,飘逸典雅,顿时把气质就提上去了。 表示从来没有穿过礼服什么的,我压力很大,万一被同穿书的木叶看到,他肯定会狠狠嘲笑我的。 夜幕降临,屋外是漆黑的山路,而门口停着一辆纯金打造的南瓜型马车,车窗处挂着一盏烛火孱弱的琉璃灯,古朴精致。 我顺着路尽头望去,隐约能看见山腰的城堡闪烁着耀眼的银光,好似舞会已经举行了。 我有些兴奋,迫不及待跟着锦鲤往前走。 锦鲤手抡着一把羽毛扇,恶狠狠对驾驶马车的人说:“给我开快点,不然砍了你。” 车夫瑟瑟发抖,好像一只在秋天的田野里孤独觅食的老鼠。 我和锦鲤一同坐上这辆马车,等到要开车的时候,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巨响,锦鲤做的位置忽然崩塌了,她顺着车内那个大洞落到了地上,而马车正好从她的发顶呼啸而过…… 这马车,的确开得很快。 我用羽毛扇掩唇干咳一声,无奈叹气。 马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达城堡门口,由于停车要找车位,我直接就从马车上下来,步行进了宫殿。 大殿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婀娜多姿的贵族小姐,她们低声攀谈,又露出一副傲慢的姿态,似乎是觉得我略寒酸。 我干咳一声,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酒,小口小口啜起来。香槟还算不贵的,所以我在现世也能喝到,里头有点啤酒的清香还有点水果的甜味。 在家的时候,木叶也常常会买一瓶来喝着玩,不过我最爱的还是他亲手酿制的桂花酒,这样一想,我倒是有些思念木叶了,果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对木叶情深意切呀! “哟,这不是古拉家的三小姐吗?今儿怎么被伯夫人给带出来了?” 我眼前出现一名贵族小姐,她身侧还有两名同伴,似是组队的打手,各个都是烈焰红唇,一圈人围着我嗅,香水味差点把我的眼泪都给辣出来,我以前咋不知道灰姑娘这么招人恨?!敢情我今天是来拉仇恨的?会不会被拖到小巷打? “啧,敢情也是个美人呀,今天是来勾引沙雅王子的,一副小骚|货的模样呢,看看这脸,看看她手足无措的小气样,不愧是小家族养出来的下|贱东西,哈哈哈~” 这几人骂人不喘气,说完还凑一起谈笑,一脸超级爽的模样。 我干咳一声:“那个,沙雅王子在你们身后!” 她们见鬼似的扭头,我赶紧趁机开溜。 我钻入拥挤的人群,往人群深处去,结果前面的路忽然空旷起来,没有一个人在! 我抬头一看,超窘…… 原来是两排贵族小姐开了队,这空旷的地方铺了长长的玫瑰色的金边地毯,是用来迎接高贵的王子殿下。 而我,好巧不巧,代替王子,站在了路中央。 咳,这个…… 我以手掩面,满脑子的弹幕:死蠢,猪队友,羞愧,奇耻大辱,全天下最蠢,不能再蠢,羞耻初体验…… 被全国人民看着丢脸的感觉,实在是不能再糟了。 我沉浸在伤痛中无法自拔,直到有人搭上了我的肩膀道:“这位小姐。” 我怀疑是木叶,他极有可能穿越成了王子! 结果一抬头,不是木叶,而是另外一名金发的少年,帅气优雅。 他望向我,满眼都是桃心,搂住我的腰道:“父王,我爱上这个女孩了!” 我大惊失色:这特么是怎么回事?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王子口中那所谓的父王走下台阶,他站在神坛,冷冷扫了芸芸众生一眼,这特么,居然是木叶?! 我以手掩面,不忍直视。 这剧本,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啊! 木叶冷着嗓音道:“来人,把王子压下去,废了王子!等我什么时候生了新的,再立储君!” 王子哑口无言:“……” whatthe*?? 侍卫上前压住王子,而木叶则在众小姐错愕的眼神里一步步走下王座,他把我带入怀里,低声道:“抢我的人,是不要命吗?” 我提示木叶:“这剧本不对劲啊!” 木叶道:“嗯,我也发现了。那……为了剧本的圆满,不如委屈你一下,我们生个新的王子还给这个剧本?” 我皱眉道:“你为什么不找锦鲤生?” 他干咳一声:“她基因不好。” 我郑重其事点头,没料到木叶想了这么多,为了一个国家的兴衰,确实要一位睿智的君主,而基因什么的,也必须是极好的!   ☆、第50章 【神祠绘卷-3】 和木叶讨论完生继承人的问题后,锦鲤就赶到现场。 而此时大殿突然停电,人群惶恐起来,直到灯光又再次亮起,殿中早已是空无一人,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则是一扇绘有旧时车马的木门。 木门徐徐拉开,上头绘制的花木鱼鸟仿佛有生命一般,四处游走起来,浮现出一幅惬意的姿态。 而门后,正襟危坐着一名老者,他耳朵是鱼鳍的叶状,嘴边有须,其余的,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我对木叶耳语道:“他是谁?” 木叶弯起嘴角,似乎心下已有决断:“此乃四时老者。” 锦鲤也警惕了起来,她毕恭毕敬朝老者作揖道:“四时老者,我等是为《神祠绘卷》而来。” 老者微掀眼皮,低吟一句:“哦?” 看样子,他似乎是瞧不上锦鲤,也不愿搭理她的话呢! 我又耳语道:“四时老者,又是谁呢?” 木叶笑道:“你可记得我与你提起过的神祠之主?所谓被诅咒,也不过是四时老者的障眼法吧?” “这障眼法又是什么?” 木叶打了哑谜:“那你可得问问,这四时老者都在神祠里头藏了些什么。” 我搞不懂了,这神祠说是有诅咒,又说是一方妖怪的洞穴,那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就是四时老者的洞穴了,可他煞费苦心在自己家里弄这么多的幻境又是做什么呢?而这《神祠绘卷》又究竟是被他藏在了哪儿呢? 四时老者此番才睁开眼,淡然道:“哦?尔等小辈也猜出这障眼法的妙处了?不错不错,我既能使这障眼法,也就有心要困住你们,再怎么费劲都是出不去的,不如留下,和老朽做个伴,看看人间四处风光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木叶阴测测道:“哦?那何不杀了你?说不定没人操纵幻术,就能迎刃而解了?” 四时老者听了这话,也不怒,反倒笑了一句:“你这小童,我倒是喜欢。不如这样,今日相遇,也是你我的缘分,不如老朽陪尔等小辈玩玩?虽说老朽不懂尔等孩童平日玩闹的乐趣,但今日也可以理会理会这其中的滋味。” 我道:“玩什么?” 他眯起眼睛道:“老朽最擅长幻术,不如各位亲身体会一番,若是能从幻境里揪出老朽,那么,我就放你们出去,并且奉上《神祠绘卷》。” 木叶道:“一言为定。” 四时老人道:“一言为定。” 说罢,那扇门又缓缓关上,隐入雾霭之中。 大殿又恢复一派人山人海的样子,乐师奏起悠扬的乐曲,而整个大殿的贵族小姐以及伯爵绅士们都注视着我与木叶。 我被盯得有点害怕,就仿佛是被炖在锅内那白嫩嫩的食物,而锅外的人们围着大锅子,目光如炬,生怕我这食物会不翼而飞,这种感觉可真是不好受。 木叶温声道:“别怕。” 我呆呆地回头看他,这才注意到木叶的打扮。 他玄黑的长发被一条金色发带束于脑后,优雅而随意。纯白色的西服配上他那恬淡的微笑,整个人笔挺干练,似是真正的王子一般。 他打趣道:“公主殿下,有兴趣与我跳一支舞吗?” 乐师听闻木叶国王对我邀请,小提琴拉得更加卖力了,拥有贵族教养的小姐绅士们很快围出了一个圆圈样的空地,也各自挑选好了舞伴,就等木叶领起这舞会上的第一支舞。 我脸上烧得很,喉头好似被火炭滚过,轻轻道:“我不会跳。” 木叶笑出声,狭长的眼眸眯起,似是有所打量:“哦?那么,公主殿下就跟着我的脚步吧。” 没等我反驳,木叶就自然地托起我的手掌搭在了他肩上,又顺势扶住了我的腰往他的胸膛靠去,距离越近,我越是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难道木叶也是在紧张吗? 我偷眼看他,却不敢多说话,生怕说什么错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 悠扬美妙的舞曲响起,大殿的灯光被打暗,被这样若隐若现的灯光笼罩,更加添了几分桃色气息,甚至有些暧昧的错觉。 我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小心翼翼跟着木叶的脚步,紧张出一头的热汗。 他温热的鼻息似乎吞吐在我耳侧,稍不留神,那唇齿就会碰上我裸|露的肩膀一般。 木叶越是这样从容不迫,我越是面红耳赤,也不知怎么了。 他指尖在我腰后打转,轻轻浅浅,若是不注意,根本不能分辨出那样的小动作。 可就是这样不经意的小举动,就让我更加手足无措。 甚至是……心猿意马? 我不知道,只知道胸口憋闷,仿佛都不能呼吸,而这样亲密的举止以及肢体相处的感觉,我是半点都不能感受出来。 害羞归害羞,要真停顿一两秒去品味那难言的悸动,又什么都察觉不出来了,就好像,心跳慢了一截一样。 这是,怎么了? 木叶道:“你在紧张吗?” 我抬头,慌里慌张的样子正巧落入他那亮的出奇的眼里,那眼眸似是闪着暗沉的金芒,一点点,一寸寸,将我整个人吸入那汪深潭里,忍不住去注视他的目光,回应他眼中,那几不可闻的热切。 我结结巴巴道:“不……不紧张。” “你还记得,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哪转吗?” 言下之意是:你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可是瞒不过我的! 我涨红脸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 他温柔道:“有点?” 木叶的目光越发柔和起来,似是循循善诱道:“有点什么呢?” 我低下头,深吸几口气,就是说不出话,含糊道:“心跳得,有点快……” 他还不满足,弯起嘴角道:“那又是……为什么会跳得快?” 我被他问倒了,为什么会跳的快呢?是太紧张了吗?还是这里人多缺氧了? 还是,还是……那种恋爱的悸动? 我,我不知道。 我抿了抿唇:“我,我想喝水。” “口干舌燥?” 木叶将我贴向他,我和他之间,仅仅一寸的距离,就要凑上他的胸口了。 我见状,急忙把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示意不要太靠近,也不要轻举妄动。 而我手下的温度骤然上升,隔着他单薄的衣料,感受着他那一起一伏的跃动,那如雨点落地般,急促的鼓动,那难以言喻的悸动,如同我现在的心跳一样。 这是,木叶的心声吗? 我手掌之下,也是木叶此时此刻的情绪吗? 总觉得,能感受到什么。 这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是曾经经历过的吗? 这心头上的一点暖,似那白雪里的一缕暖阳,似秋夜里的几点星火,似夏雨里的一川烟雨,似春风里的几丝花香,在最需要的时刻出现,恰到好处,不急不躁。 这种安详的情绪,又是些什么呢? 还没等我想出什么,大殿外就燃起了五光十色的烟火,将殿内每个人的脸都染上了艳丽的色彩,温馨而祥和。 而钟楼的铃声撞击,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指着十二点的位置。 灰姑娘在十二点可不就是会蜕变成丑小鸭了吗? 按照剧情来说,我该跑了吧? 果然,我纯白色的礼服开始呈现出暗色的衣料,腰带的绸缎也慢慢变回了破旧的围裙。这是代表灰姑娘的诅咒开始了吧? 我心道不好,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原形毕露。 我慌里慌张要挣脱开木叶的怀抱,想要趁乱逃之夭夭,却不料木叶直接揽住我的腰身,双手紧扣住我脊背,密切地,紧紧地,将我带入他温热厚实的怀抱里。 他拥着我,低声道:“我的灰姑娘,可不能够逃跑。” 我如遭雷击,耳根仿佛被火烧灼一般,直接烟冲脑门了。 我现在就在木叶的怀里吗?被他这样,如视珍宝般抱着吗?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不想挣脱…… 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一股悸动,促使我也伸出手,紧紧拥上了木叶。   ☆、第51章 【神祠绘卷-4】 等嘈杂的烟火声减弱时,我就慌慌张张从木叶温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我脸上绯红,害羞得要命,感觉自己的小心思都暴露在众人的眼里了,更察觉到木叶与寻常不同的情绪,可又说不上来。 于是我只能选择逃之夭夭,但在其他贵族小姐的眼里,我就是原形毕露,难堪地逃跑了。 我脚下像是生了风一样,明明只是跑出大殿,却莫名其妙穿入黑夜里,仅仅两秒就被带入到另外一个黑暗的森林中,这周围万籁俱寂,好似没有一点儿活物。 难道,这又是穿越到什么恐怖的故事吗? 我又有点后悔离开了木叶了,万一这次没有遇到木叶呢,我该怎么办? 想想就有点后怕。 我战战兢兢,一路倒退,希望能找到那条来时的路,可是大殿啊,烟火啊,都不翼而飞了! 没过多久,就有几根藤蔓从荆棘深处钻出来,紧紧缠住我的脚踝往前拖去,扬起一地的尘土! 没等我反应,身体就被扯入一朵郁金香花苞之中! 花苞还紧密关合着,像是一间巨大的屋子,底下是软绵绵的花芯垫子,有几团花蜜,甜甜的,可以拿来果腹。 我坐在软绵绵的花芯里,疏离的长芯好似一根根挂着灯笼的芦苇,只要一坐下,整个人都被挡在了里面。 我总得想好要怎么出去,不然木叶如何能找到我? 要么呼救吗?可是那藤蔓看起来厉害,会不会把它惊扰到? 我叹气,还得继续想辙。 花苞徒然裂开,露出一张硕大的面孔……是一个慈祥的老妇人,而且是个巨人。 我吓得急忙往后退,双手后贴在花壁上,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温柔道:“啊呀,就只有半截拇指那么长,就叫你拇指姑娘吧!” 我嘴角一抽,险些厥过去,看来这次是穿越到《拇指姑娘》里了? 我摆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妈妈……” “哎!我的小宝贝,来,这是我给你做的胡桃壳,你可以在里面睡觉。” 我顺着她的大拇指爬到那个摇篮里,里头垫了棉花,还有一块软绵绵的红布条。 我乖巧地躺了进去,那巨人又放了一些饼干屑在小碗里,就小心翼翼出了门。 我在胡桃壳里辗转反侧,倒不是因为不舒适,只是有些难言的情绪。 让我惊讶的是,我并不渴望这种母女间的亲情,即使从前很盼望,能体会一下这种温馨,但现在,我反而更加想见到木叶,更加想和他生活在一起。 即使他照顾得并不是无微不至,甚至有很多作为一个男人无法照顾到的地方。 可我,还是习惯和木叶生活在一起。 忽然,有石头破窗而入,正巧砸到我脑门上,我捂住头哎呦一声,扭头一看,窗角落的玻璃已经裂开了个口子,有穿着迷彩服的男孩爬入窗内,他浑身被白月光笼罩,像是铺上了一层神芒。 我和他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 最后,还是他俏脸一红,揪住衣角忸怩道:“那个……我是这一方胡泊的蛤|蟆精,那个,我觉得你好看,我娶你当老婆。” 我等了半天,发现他这是个陈述句,而不是个问句,一般情况不该说是:我娶你当老婆,可以吗? 怎么到了他这里,反倒是这样的了。难不成他觉得,当一只癞蛤蟆精的老婆很光荣? 我干咳了一声道:“我是天鹅。”我希望他能听懂我的话中意思,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妄想! 他犹豫了一下道:“我……我们生的孩子会变成蛤|蟆鹅吗?” 我从胡桃壳里探出头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涨红脸道:“哪个意思不要紧,我洞房都准备好了,我这就带你去,你,你喜欢这个床?那我也一起搬去好了!” 我没来得及阻拦他,这个胡桃壳就被他举在了头顶上,三下五除二蹦出窗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在床上小声喊着:“哎?哎?沉,你当心点!” 他气喘吁吁:“媳……媳妇儿不怕,不沉,我知道你疼我!” 我决定闭嘴了:“……” 他走一步颠三颠,像是累极了,却也不肯把我放下来,这样的执着,看来娶一个老婆成家立业对于单身蛤|蟆精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呀。 不知怎么的,我哈欠连天,险些要睡过去。 昏昏沉沉的,我都想到了小时候,木叶也有过把我举到头顶上的情形,虽然那时候他跑得太快,以至于我后领被树枝一撩,直接就从肩上摔到了地上,哇哇大哭了好久好久,就这事,我也不知和木叶置了多久的气呢,现在想想也实在是有趣。 蛤|蟆精终于到了目的地,他将我放在一片睡莲上,小声道:“我……我知道你们的规矩,结婚前一天不能同床共枕吧?那你在这里等我,我明早就来和你结婚,这样你就可以和我生活在水里了。” 没等我拒绝,他就跃入水中消失了。 我从胡桃壳里爬出来,攀着睡莲的花瓣往水面上看,只见得潭水幽深,黑漆漆的,像是一面黑镜。 我唉声叹气,却不知道该怎么逃跑,我一不会游泳,二不能呼救,如果惊扰了那只蛤|蟆精,岂不是立马就会被抓到水底去了? 就在此时,忽然涌来了一群鲤鱼,为首的那只红鲤朝我喊道:“阿渡,我是锦鲤,我帮你咬断下面的茎,助你逃跑,前面会有木叶接应。” 我问道:“木叶变成了什么?” 锦鲤没答话,她和其余的鲤鱼推动着睡莲,让睡莲能顺风而漂流, 睡莲越漂越远,我松了口气,总算是摆脱了那难缠了蛤|蟆精,我可不要和它结婚,要结婚也得和……和谁来着?我刚才似乎想到了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但仅仅是一瞬间,那想法又记不起来了。 我又冷又饿,抱膝蜷曲在胡桃壳里,就像是小孩一样缩到被窝里,只露出了眼睛,不管漂流到哪,稳稳当当睡上一晚才是好的。 就在闭眼的瞬间,我似乎感觉到自己正缩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淡淡的沐浴露清香,是木叶独有的味道。 是他,找到我了吧? 我莫名地安心下来,沉沉睡去。 等我睡醒,木叶就坐在我的身侧。 他打量着我,眼中不断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有些迷惑,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 而就算这么近的距离,我都闻不到昨晚那股令人心安的香味,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但是,总觉得木叶有些不同。 我从胡桃壳里爬出来,对木叶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张嘴:“怎……” 我笑道:“嗯?我的木叶大人不是足智多谋吗,现在怎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也笑了,轻声道:“我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办的,跟我走吧。” “走哪儿去?” 木叶早已起身带路,他头也不回道:“前面有一间神祠,我们去那休息一会儿吧。” “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前面有一间神祠?” 木叶但笑不语,眼里散出几道金芒。 这……是木叶吗? 我心里打鼓,总觉得木叶今天不大像平时的样子。 我边跟在他的身后,边观察他的动作。 这个木叶不喜欢回头看我,若是平日里的木叶是非常关心我的举止的,害怕我受到伤害或者什么,总要让我整个人都出现在他视线以内才安心。 虽然很霸道,但不得不说,木叶关心我超过眼前这个男人几百倍。 是了,我已经把他定位成其他的男人,而不是木叶。 即使有相同的外表,相同的声音,可一个人给你的感觉是不同的,也是唯一一个,只能用心去分辨的东西。 我好似懂了木叶从前说的那句用心去看,难道,他是用心找到我的吗? 不在意外貌,不在意声音,而是凭自己的感觉吗? 他所说的神祠就在眼前,是古朴的红漆木门,大门紧闭,只要伸手一推就能打开。 这个木叶回头看我,笑眯眯道:“阿渡,进去吧。” 我警惕地后退一步,朗声道:“你是什么人?!” 他逼近,脸上的笑容更加浮夸:“我是木叶啊,你最亲近的木叶啊,你看看我的脸,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我害怕道:“你……你不是!你不是木叶!” 他伸手要来抓我,脸上的五官已经扭曲起来。 就在他那五指要触碰到我的衣角之时,一柄长刃从天而降,直接砍下了那个人的两只手掌,鲜血淋漓! 是木叶,他手执长刃,紧紧把我揽到了身后,而那艳丽的血还顺着长刃往下流淌,一滴,两滴,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 我长吁一口气,挡在我身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木叶,我不会认错。 他道:“别怕,有我在。” “我不怕了。” 我不怕了,因为木叶已经及时赶到了。 那被砍断双手的假木叶摇身一变,变成了四时老者的模样。 四时老者奉上一叠卷子道:“老朽认输了,我愿赌服输,这便是《神祠绘卷》。” 木叶接过卷子道:“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四时老者眯起眼睛:“哦?” “为何,会设下种种幻境?要置人于死地吗?” 四时老者道:“既然如此,我就和你们说说,我的故事。” 我和木叶对视一眼道:“愿闻其详。” 四时老者沉吟一声道:“各位可听说过四时?四时便是——生时、壮时、老时、死时,可古往今来,多少人想要长生不老,破坏时间轮回的秩序?甚至不惜把老朽封印在这神祠之中,以为以此就能破解万物生息的轮回。既然他们这么想要活,那便生生世世活在老朽的幻境之中吧,这样不死不灭,岂不是如愿了?” 原来这个神祠是现世的人为了封印住四时老者所建造的,可惜没派上实际的用场,人还是会老会死,而四时老者,也不过是个岁月的记录者而已。 我大概懂了,却也觉得有些可怜。 等拜别了四时老者,我和木叶以及锦鲤三人就各自回家找妈了,由于锦鲤也帮了我们不少,于是为彰显公平,木叶让她拍了一张绘卷地点的照片,而真品则是归木叶所有。 当然,对于吝啬的木叶来讲,能做出这种牺牲已经是十分罕见了。要知道,谁要想看木叶上次美食比赛得来的龙角,那可是得预约门票的呢! 木叶道:“你又说我坏话?” 呃,被发现了。 我干咳一声道:“没……没有,我哪敢啊!”   ☆、第52章 【吻】 我现在正沉浸在自己的甘甜的梦中,没错,我……灵魂出窍了。 而罪魁祸首就是我面前的这个小家伙——灵童。 灵童是一种能够随意进入别人梦境的人,偶尔拽出熟睡者的灵魂,使其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在野外漂泊,俗称野鬼。等到身体无法苏醒,逐渐死去时,那灵魂也会变成了鬼魂。 当然,我是大名鼎鼎的阿渡大人,如果它敢让我死,那么木叶就会扒了它的皮。 我抑郁道:“你打算怎么办?” 它不足我半截拇指长,小小的,躲在茶杯后面,时不时探出头,发出‘吱——’的声音,显然是不会说人话。 我叹了一口气,表示拿它没有办法。 我怒地拍了一下地板:“喂!你倒是说句话!” “吱……” 是了,我忘记它不会说话了。 我问道:“那你送不送我回身体里?” 它点点头:“吱……” 然后,又急忙冲到我面前摇摇头,并且推了推我的膝盖。 “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它歪了歪脑袋,最后伸手戳了戳茶杯里面的水在地板上写下:现在不能回去,太阳出来了,你就会回去了,所以不要杀我(┬_┬)…… 它还画了个表情符号,希望我能理解它内心的恐惧。 我觉得吓也吓够了,拍拍手道:“那我这几个小时该干嘛?” 它又歪了歪脑袋,在地板上继续写:现在你是在大家的记忆里,因为梦是由纷杂错乱的记忆组成的,你可以四处走走,会发现很多别人的回忆。 我托腮道:“哦,那就这样吧,我去看看木叶的。” 于是,偷窥小天使我就这么行动了,实在是很好奇木叶那有哪些记忆? 我蹑手蹑脚走进木叶的房间,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儿时的幼儿园。 不过为什么一扇门打开就通往另外一个地方了? 哎,算了,只是个梦。梦里是没有逻辑的! 我看到木叶买了一瓶啤酒,整个人坐在幼儿园后面的巷子里,而他面前跪着三四个长刘海、喇叭裤的小混混。 木叶眯起狭长的眼睛,闷了一口啤酒道:“今后这块地盘就是我的了,你们听着,在这个幼儿园里有一个女孩叫阿渡,谁都不许碰她一根指头,明白了吗?” 小混混们战战兢兢,愣了半秒,点头纷纷称是。 只有一个类似混混老大的男人迟疑道:“这个,新老大,那个阿渡是您的女儿吗?” 木叶笑得温柔:“我女朋友!” 我一口气差点没噎到喉咙里,而那些混混顿时目瞪口呆,像是咽下了苍蝇,脸色非常难看。 “老,老大,你好这款?” 木叶眼中闪过一丝杀气道:“哦?怎么了,年龄相差有一点点大又怎么了?” 我扶额:这年龄相差的不是有点大吧……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个小巷又变得模糊了,画面像是被风惊扰的水面一般泛起了波纹,缓缓展开,又成了另外一副清晰的画面——这次是木叶和我小学班主任的单独谈话。 木叶正襟危坐在桌子对面,严肃道:“张老师,阿渡她……又考不及格了吗?” 张老师推了推眼镜,脸上潮红道:“那个,您是阿渡的爸爸,还是……叔叔?” “应该算是……爸爸吧?”木叶脸色发黑,显然是不想承认。 “啊,单亲爸爸,照顾女儿辛苦了,其实……你不觉得,应该给阿渡找一名母亲吗?能辅导她学习什么的,那个,我不是那么世俗的人,离婚什么的,肯定是双方的问题,我也是单身,所以,要不要我们试试看?” 张老师侧着脸,俨然一副娇羞的模样。 我大跌眼镜,这,这个,难道我幼儿园的张老师和木叶有一腿? 木叶干咳一声,喉头滚动了一下,欲语还休。 僵持了几分钟,木叶终于站起身道:“如果不是学业上的问题,我们没有谈话的必要了,张老师,我还得回去做饭,就先走了。” 听了木叶的回答,我没由来地心头一动,觉得作为一个监护人,他的确是正直且合格的! 木叶走出了办公室,我也踉踉跄跄跟上他的脚步。 木叶去蛋糕店买了一些纸杯装的奶油蛋糕,上面有牙签和彩色纸做的小雨伞,是我最喜欢吃的那种。小时候不懂事,完全不知道这个蛋糕里面塞的是做剩下的蛋糕胚,相当于是被蛋糕店老板废物利用后的产物,即贵又吃不好,也只有我哭着闹着要买,可实际上也只是对那把小红伞感兴趣吧。 每次木叶都说自己出门顺路带了蛋糕,等到我放学看见,就撒欢似的跑过去,小口小口吃的津津有味。 原来他的顺路就是顺着山路走到镇子里,来来回回要一个小时,这样顺回来的啊。 一点都不顺路,只是我比较任性呢! 他还到水果店里称了一些新鲜的红枣,这个我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木叶是想买回来后,把红枣一个个蘸一点料酒,放到酒缸里腌制起来,这样的红枣就会又红又甜了,还可以做红枣酒呢! 何况我先天贫血,木叶从小就喜欢给我吃这些补血补气的东西,枸杞这些我很讨厌,他就只能折中从水果上下刀了,于是到了现在,我连水果都不喜欢了,特别是苹果。 这样想想,都有些觉得是木叶宠起来的! 等等,他是……从小把我宠到大了吗? 这是对小孩子的疼爱,还是……还是对心爱的人的宠溺呢? 我有些分不清楚,又有些好奇,我居然会联想到恋人上。 最后,木叶绕到了离家很近的神祠里。 我只能跟进去,可搞不清楚他的动作,这间神祠……是山神庙吧? 他在一个纸箱前面停了下来,纸箱里面是几只小奶猫,毛茸茸的,像是一团团小雪球,毛发还没长全,稀稀疏疏的,还有些温暖。 它们探出头来拱了拱木叶的手,温柔又乖巧。 一贯讨厌动物的木叶居然把纸盒抱了起来,朝家的方向走去。 难道木叶是要把猫咪带回家吗? 我想了想,似乎是记得有一次睡醒了,发现家门口的纸盒,里面有几只被遗弃的猫咪,而木叶也没有反对,我就是自作主张把它们都养起来了。 难道这些猫咪,是木叶故意放在家门口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此举的深意。 木叶走进屋,那个年仅四岁的我还趴在桌上,显然是等木叶回来等得累了,就睡过去了。 木叶俯下身,坐在幼小的我的旁边,目不转睛看着。 突然,他低下头,不着痕迹地吻了那个四岁的我的额头,清浅一点,不着痕迹,根本没能察觉。 他目光中满是温柔,一点点,一丝丝,铺天盖地,笼罩在我的心头。 这是……疼爱吗? 还是,另外一种喜欢呢? 可,可事实就是,为什么木叶会趁我睡着,吻了我? 我喃喃出声:“这,这是为什么?” 木叶忽然抬起头,看向我的方向。 他发现我了? 木叶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极轻极淡的笑容,他用食指抵住唇齿,发出细微的‘嘘——’。 而那眼中,除却温柔,还是难以掩盖的,喜爱。 被我发现了,这个秘密的吻。   ☆、第53章 【情人节特辑】 傍晚时分,我正兴致勃勃地坐在电视机前看节目,怀里是充了电的热水袋,脚下还垫了倒了暖水的汤婆子。而木叶似乎还嫌不够暖和,把青花被面的毯子绕在我身上裹了一圈,生怕有点风漏进来,吹感冒了发热。 可惜屋里没有暖气,这点让我很是遗憾,因为木叶觉得我贪凉快,如果买了空调什么的,一定会冬天没日没夜开着暖气,夏天没日没夜开着冷气,一出个门,温度不适应了,就和林妹妹一样迎风卧倒在地,简直是不能看。 虽然,我觉得他是想多了。 我打了个哈欠,算算农历的日子,快过年了。又算算阳历的日子,快情人节了。 电视里都在打广告,什么红酒啊,巧克力啊,玫瑰花啊,那价格都是蹭蹭蹭往上涨,何况现在高中生都早|恋,偏偏过年了,人闲钱多,商家店家都要赚翻了,整个一钱串子,什么都打上了‘用完这个商品就百年好合’的标签,甚至更有趣的还是某宝网上订购情人节男友,电话男友什么的,如果客户够漂亮,还有额外服务。 不过木叶不许我订购,或许是因为他单身,所以不想我在他面前秀恩爱吧,不过……我也没男朋友啊,所以每年都是两个人凑一起过,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说起来,妖怪里也有过情人节的习惯哦。 而且更加的……怎么说呢,秀恩爱秀得更加猖狂,不过一旦秀得太过,是真的会被众单身妖怪围攻,并且处以火刑。 妖怪们手执火把,围成一个圈,等到圆月升起,就会纷纷绕着中心被烧的那个妖怪跳起拜月舞蹈,大意就是:秀恩爱去死哟~ 不过妖怪没有命门,怎么烧都死不了,只能算是个玩笑,也不算是惩罚了,当然,痛觉还是在的。 所以一到情人节,深山老林的自然火灾就分外多,呃,当然,这都是妖怪们的手笔,而现世的人又看不到妖怪。 妖市的店主也会借助这个机会来进行一些贩卖活动,譬如:‘吃了就能天长地久的鲤鱼鳞片’、‘戴在身上就能偷窥男神\女神的隐形三叶草’、‘即使在黑夜里也能发光的爱心巧克力’等等。 云云云云,诸如此类。 要是问我往年都是怎么过情人节的,我倒是可以好好回忆一下—— 某年某月某情人节,我背着书包被木叶带到摩天轮下。 他微笑看着我,温柔道:“小阿渡,要上去玩玩看吗?今天情人节哦,据说一起坐摩天轮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哦!” 我满眼渴望,舔了舔冰淇淋道:“可,可是我恐高!” 木叶的笑容停滞了那么一秒,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咦,你恐高吗?那我们真的要上去测试一下,你恐高症到离地多高会发作呢!” 于是木叶不顾我的挣扎,直接把我扛上了摩天轮。 然后,整个摩天轮升降的过程里,我都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还在担心会不会忽然打开大门,然后掉下去什么的。 而从开始到结束,木叶都以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了这眼神的含义:你是不是傻? 某年某月某情人节,我刚放学回家,木叶正巧在校门口打算接我。 他双手都藏在身后,好像还拿着什么。 以我多年找零食的经验,这绝壁有鬼。 于是我循着他的手找过去,可木叶一直正面对着我绕圈,就是不肯给我看后面是什么东西。 我好奇心起,心里像是有小猫儿在挠,时不时抓一下,时不时扑腾一下,心头痒痒的,就是难受。 我忍不住道:“这是什么啊,你快给我。” 木叶微笑道:“哦?想知道?” “是啊是啊!” “那好办,想知道,你就慢慢想好了,没准能猜到呢?” 年幼的我表示受不了木叶的欺负,整个回家路上的表情都是:qaq! 木叶终于受不了了,掏出一盒巧克力递给我。 “接你的时候,顺道买的。” 他侧头看向另外一边,耳根绯红,似乎是刻意不让我看到他脸上的情绪。 我像是一只小猫儿一样,拿到了巧克力,开心地眼睛都眯起来了,还时不时摇晃摇晃尾巴。 某年某月某情人节,木叶失踪了,当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地面上泥泞不堪。 而那天是星期天,我在家休息,木叶就……不见了。 不过我并没有多着急,因为木叶留下了字条,一日三餐的红豆粥还有三明治都放在冰箱里,等到饿了的时候放进微波炉里打热就好了。 看来木叶失踪,是他有意失踪的呢! 似乎是看不到木叶的缘故,我的胃口并不是很好,三明治也没有吃几口,总觉得家里空空荡荡的,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一出门,随随便便看到个树影都觉得好像是木叶回来了,等仔细看去,又知道并不是他。 这,这肯定就是传说中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我握了握拳头,于是不开心地看起了电视,很快把木叶给抛到了脑后。 等到晚上七点,木叶还迟迟未归,我都险些要睡着了。 终于门铃响起,木叶提着蛋糕还有红酒,他低声道:“十六周岁了吧?是大人了,给你尝尝看酒吗?” 我忙不迭点头,当然,我不会告诉他,那些酿起来放在坛子里的桂花酒,还有高粱酒,甚至是米酒,我都偷偷喝过,从十岁前,就是个小酒鬼啦! 然后嘛,木叶几乎每年的情人节都会想出招来过,而今年的情人节马上就要到了,他又会怎样安排呢? 等到情人节这天,我早早就起了床,梳洗打扮好,还穿上了夹棉的长袖短裙,外面再加上一件及膝的羽绒服,看起来要多嫩就有多嫩,我很满意。 我小心翼翼从房门里出来,再附耳倾听木叶屋里的动静,他醒了没有啊,是睡熟着吗? 我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只能伸手敲了敲门:“那个,木叶?” “进来。” 我推开门,一眼就看见木叶半坐在床上。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眉峰紧蹙,似乎是很不舒服,一副病恹恹、易推倒的模样。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眨巴眨巴眼睛看他:“你怎么了?” “可能是感冒了。”他嗓音沙哑,喉头微动,终于难以抑制地咳出声来。 我摸摸他额头,炙热的触感附上掌心,是……是发烧了吗? 我有些手足无措,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是吃药吗?不对,是要喝粥吗?生病了到底该做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木叶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却忘记了应该怎么去照顾其他人,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吗?又或者以为木叶是金刚不坏之身,一定不会生老病死吗? 我低下头,竟然有些愧疚。 木叶伸出手,探到我的发顶上,微微一滞,最终还是用盖了下来,用指腹搓了搓我的前额。 我抬头望他,木叶的眉目似乎也柔和了许多,尽管面色潮红,一看就是生了病的,可也抑制不住他眼底的温柔。 我结巴道:“那,那我去煮粥吧?” 他又咳嗽了两声,勉强缓过气来问我:“你会吗?” 我掰了掰手指头:“不会……” 他似是意料之中,并没有多失望,倒是伸手拍了拍身侧的床:“要是不怕被传染,就陪我睡一会儿?” 我点点头:“好!” 刚要爬上去,我又迟疑道:“你真的不要喝粥吗?” 木叶似乎是真的不舒服,整个人懒懒的,伸手将我捞到了怀里,却也没搂得多紧,好像使不出力气一样。 他闷声道:“喝了热水,睡一会儿就好了。” 我怕外套太冰了,等下害得他又着凉,急忙脱了,就穿着毛衣钻到被子里,像是哄小孩睡觉似的,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脊背,还摸了摸木叶的脑袋。 生病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话多且粘人的! 木叶这时就非常粘我,干脆把我抱到了怀里,手臂搁在我的小腹上,整个人就像是依偎在他的怀里,倒像是我生了什么大病了。 我犹豫道:“要……要不你到我怀里来?” 我肯定会给你母爱的! 木叶轻笑了一声,摇摇头,用下巴抵住我发顶,轻轻摩挲,却不多话。 我只能闷闷掰着手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木叶炙热的呼吸吐在我的肩上,烫烫的,却不难受,而他衣襟敞开了一些,滚烫的肌肤就算是隔着我的毛衣都能感受到,细细密密,犹如针脚一般,一点儿一点儿,透过毛衣的缝隙,传达到了我的身上。 木叶,一定是很难受吧? 我忍不住转过身,正面拥住了他,希望这样他能感觉好受一点儿。只要发发汗,就一定能退烧吧?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拥住他的片刻,就被昏昏欲睡的木叶给轻轻拨开,我弄不清楚状况,只能慢慢蹭过去又要揽住他,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呢喃道:“哎,别躲开,两个人就暖和一点儿。” 木叶浑身无力,却也不再抵抗了,他迷迷糊糊道了句:“投怀送抱?” 我脸忽然热了一下,埋在被窝里,不敢吭声,这样一说,也算是吗? 咳,总觉得,有些……欣喜吗? 木叶将被子扯上去一些,正好盖住了我的头顶,光线透过被窝的缝隙,朦朦胧胧只能看见一点儿,我整个人缩在木叶的怀中,暖洋洋的。 被窝里光线灰暗,又有些暧昧,我忍不住缩了缩脑袋,正好对上木叶那已经睁开的眼睛,他眼眸清亮,有些说不出道不来的情绪。 我竟然,有些害怕了,不自觉往后缩了缩,伸手轻轻抵在木叶的胸膛上,不敢靠他太紧太近。 木叶忽然闭上眼睛,另一手扣住我后脑,低头逼了上来。 我心跳如鼓,气都喘不均匀,心脏一下一下跃动,搅乱着思绪,急出一脖子的汗来,干脆逼上眼睛,好像能知道后头发生什么,又好像猜不着,不知是敢猜还是不敢猜。 只是……只是,我竟然一点都不讨厌,脸上反而更烫更红了,耳尖像是有几小搓火苗在上头烧灼一般,一点点儿,扰乱思绪。 直到木叶温润的唇抵在我的唇上,他只轻触了一下,又微微缩了回去。 我不自觉抿了抿唇瓣,并不湿润。 也,也没有木叶从前说的恋人接吻会有糖果味,分明一点都不甜,肯定是那些男孩子骗女孩来亲吻的。 我眯起眼睛看他,却不敢真正睁开眼。 啊啊,不对,我和木叶并不是恋人。 所,所以会不甜吗? 我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问道:“为什么,不甜?” 他避开我的目光,微微垂下的眼睫颤了颤,随后注视着我:“甜?” “你说,接吻是……甜的。” 我鼓了鼓腮帮子,表示不满。 他微侧了侧身子,光线从被子开口处倾泻进来,像是一束火把,点亮了木叶那衣襟敞开的胸膛,那处儿肌肤白皙,泛起了些红晕,有一块块小印子,似乎是刚刚被我用手掌抵的。 我忍不住伸出小指戳了戳红印子,小心翼翼道:“压得你疼吗?” 他忽然反手握住我的五指,轻柔按在他左胸的部分,那里面跃动的,不安的,是他聒噪的心脏。 他启齿道:“不疼。” 木叶转瞬一笑,眼角眉梢上都染了几丝艳丽,竟然有些,有些好看。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木叶也长得很好看。 我咽了咽口水,感觉很是口干舌燥。 他将拇指抵在我的唇上,指腹微微摩挲,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最终,轻轻拈住我的下巴,一动不动。 我咬了咬唇,不敢开口说话,却一点也不排斥木叶的亲密接触。 或许,或许我心里面,是很喜欢木叶的吧? 木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次直接将唇齿覆了上来,他探出舌尖,小心翼翼滑动在我的唇廓上,一寸一寸舔舐着,吮吸着,覆上一层湿润,又轻轻巧巧将那水泽吻干,这样反复几次,却只敢在我唇上周转,不敢探进来。 我皱起眉,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低低哼了一声,脊背往后方一拱,像只虾一样弯曲,就想要逃跑。 木叶另一手直接探到我的身后,大手一捞,利落将我紧搂到怀里。他舌尖长驱直入,撬开我的牙齿,纠缠住舌头,一路攻城略地,气势凶猛,我险些招架不住,手忙脚乱,不知道该顺从还是抵抗。 渐渐地,木叶冷静了下来,不再一路索求回应,而是选择曲线救国,他与我舌面相触,密切地,温柔地,若即若离地舔舐着,又像是试探一般,诱导着我回应。 我浑身酥麻,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却像是尝不够,含住我的唇瓣轻咬、碾磨,肆意扫荡,一时间,津液交融,像是要窒息了一样。 我忍不住了,奋力勾住他的舌尖,狠狠咬下去,等到他吃了痛,尝到了血腥味,才茫然松口。 我干咳一声,不敢说话,生怕他继续兽|性大发。 我想要以淑女之力化解这场尴尬:“那个,咳,我明白,我长得比较漂亮,你见到我难免把持不住。” 他愣了一下,顿时面红耳赤,低声道:“阿渡。” “嗯?” 他目光躲闪:“没什么。” 我看他恢复了理智,干咳一声,继续开口:“怎么了?” “我……喜欢你。” 木叶终于开口,顿了顿,说完这句话。 “什么啊?”我装傻。 “我喜欢你,喜欢你。” 他咬字很重,生怕我听不清一般,贴在我的耳廓上,温声说道,呵出的气像是羽毛儿一般,小小的,撩在心上。 这回轮到我面红耳赤了,我也不知道该拒绝,还是接受,却并没有反感。 只是把自己埋到被窝里,闷声回应道:“哦!” “这次,甜了吗?”他似笑非笑道。 我羞得要钻到被窝里面,侧头把脸埋在木叶的怀里,才轻声开口,声音像是小奶猫儿要打个颤一样。 “有点……甜。”   ☆、第54章 【暗潮】 自那天以后,我都有点躲着木叶。 也不是怕他,就是……就是有点儿害羞? 可也不算是不喜欢木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大上来。 “阿渡!” “哎?我不在家!”我急匆匆地躲到柜子里面,暗自懊恼刚才嘴太快了。 “出来,我们谈谈。”木叶走进了屋子,他敲了敲柜子,无奈道。 我义正言辞拒绝:“不要,就这样谈也挺好的。” “哦?那好吧。” 我看他答应,心下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要看见他的脸了。 “那我也进来。” 我惊讶道:“啊?!什么?!” 没等我拒绝,他果然打开柜子门,大摇大摆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干咳一声,觉得有点奇怪,就好像是一个大人陪着玩办家家酒一样,说不出的怪异。他还一脸宠溺的表情,似乎是一点都不能体会到我焦急无奈并且不爽的心情。 我与木叶面对面瞅着,大眼瞪小眼,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我又没由来地脸红了,他伸手拍拍我的头,语重心长道:“你不喜欢我?” 我被他那直白的问题给吓得够呛,脸上通红一片,开不了口。 “那这么说吧。”木叶很无奈,后果很可怕。 他问:“你喜欢和我住在一起吗?” 我抠了抠手指,点点头。 “如果我和别人住,你会开心吗?” 我想了想,如果木叶照顾其他人,我会,会吃醋的,总觉得很不开心。 于是我回答:“不开心。” “所以你喜欢我。”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我缩了缩脖子,脸更红了。 “所以啊,”木叶忽然凑近,吻上了我的额头,他轻声道:“所以不要太在意,并不要你改变什么,顶多就是和我睡一张床,明白吗?” 我哑口无言:这……这还改变不大吗?还有,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他睡同一张床了?! 他瞥了我一眼,目光清冷,言下之意是:您,有意见? 我缩了缩脑袋:没有。 木叶道:“那么,等会儿一起去灯会吗?就在镇里,想去看看吗?” “想!” 我忙不迭点头,不敢再和他独处,急忙地跑上楼换衣服。 我怎么以前都没发现,木叶大王这么有威慑力呢?果然是,遇人不淑…… 我和木叶一同出门,早早赶上了这场灯会。 说是灯会,其实就是庙会,只不过沿途都挂上了灯笼,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饰品摊子和美食摊子,据说再晚一点还有篝火晚会,自然是很多情侣都喜欢参加的。 难道木叶也是赶着这个上来的?咳,情侣什么的,真是让人有点害羞qaq!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木叶是天生的剑眉,这时眉目疏淡,被火光一映,显出一点点儿英气,有点像故事里头的风姿绰约的大侠,以及那风流倜傥的贵少王爷。 我满意点点头,木叶低下头来看我:“看够了吗?” “还不够。” 他被噎了一下,把我捞到怀里,一手禁锢住我腰,一手托住我的脸颊,用额头抵住我的发顶,居高临下道:“那就慢慢看。” 姜还是老的辣,我很快败下阵来,不敢答话了。 我道:“这里的灯会好热闹,以前怎么从没来过?” “这里人多,难免有几个心怀鬼胎的要勾|引你,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这个…… 我干咳一声,打算把木叶支开,于是道:“他们都戴了面具,你去帮我买几个吧?我走得累了,在树下休息一会儿。” 木叶笑道:“好,别走开。” 我点了点头,等他走后,这才开始打量四周来来往往的人。 忽的,有一名长袍女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她脸上戴了面具,手上还有一柄长刃,拖着地,发出浑厚的拖动声,非常引人注目,可她却恍若未闻。 是妖怪吗? 我这般想着,却不料她也转头看着我,顿了顿,抓住我的手腕就往远处跑。 我一路气喘吁吁,却挣脱不了她的手,她就像是一只铁钳子一般,死死夹住了我的手,嵌在肉里。 不知跑了多远,她终于停下,一挥手,将我狠狠摔在了这个暗巷之中。 她戴着狐仙面具,身后光影交杂,就这么直直立在深巷之中,身后的络绎不绝的人群,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我抬眼望去,只见得,她的瞳眸是赤红色的,散着光,似火烧灼。 有点,似曾相识。 心口,又开始钝痛了,直勾勾的,像是要往下坠,又好似要被狠狠摘下来,有种牵扯的刺痛。 我不适地眯起了眼睛,手上被石子刺入,生疼生疼,却不敢开口,因为这个女人正拿着一把长刃抵在我的眉心处。 她伸出手指抵住唇,声音从面具之下传出:“别出声,你要是受伤了,就会引来木叶。” 她认识木叶?我警惕起来,皱着眉头看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木叶去哪儿了?能发现我吗? 快来,救救我!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吗?” 她嗤笑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不以为然。 “想。” 我需要和她周旋,我想拖延时间,好让木叶能够找到我,然后带我离开,甚至,杀了她。 胸口涌起的恨意以及痛楚让我险些窒息过去,那种强烈的情绪支配着我,让我忍不住想要爆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很害怕,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种预感如此强烈。 我真的,非常害怕。 “因为你是和木叶,共用一心呀。” 共用一心? 她忽然朝我走过来,脚步很轻,却能感受到地面上轻微的震动。 她俯下身子,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揭下。 面具之下,是她那依恋的眼神,痴迷的笑容,以及唇边的锐利的小尖牙,活似地狱里妖冶的恶鬼,纵然是我,也忍不住浑身打颤。 即使那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难以置信道:“怎么,怎么回事?你是,你是谁?!” “我啊,我就是你啊。” 如果她是我,那我是谁?到底我是阿渡,还是她是阿渡? 她神色一凛,忽然将长刃下移至我的心口,隔着长袍往里戳了戳,利刃刺入肌肤的触感带来些微刺痛,只要稍稍使劲,就能破肉而入,直刺心脏。 “你想怎么样?”我开口问她。 她把玩着手上的利刃,随意开口:“哦?不怎样,我啊,就想要你死!” “为什么?” “世间只有我一个红狐,你又是什么人?还不该死?” 等等,红狐?是木叶与我讲的那个故事吗?如果她是红狐,我又和她一模一样,我到底是谁?是木叶认错了吗? 还是,木叶就是那个故事里的详明呢?! 没等我细想,胸口忽然剧痛,泊泊的鲜血涌出,我来不及躲闪,就被她一柄长刃刺入左胸,不容我抵抗,她又费力搅了搅,倏忽一挑,剜出一颗发光的心脏来。 我倒抽口凉气,思绪开始涣散,那可是,我的心啊! 没过多久,那颗草灯之心便化作萤火,迎风消散了去,隐约间还看到了木叶行色匆匆,正要赶来的样子,却来不及,来不及看我一眼,就身影消散,化成了粉末,消失在这个女人身后。她不屑道:“哦?原来是草灯为心啊,啧,快死了吧?既然如此,我让你死个明白。木叶不过是一只鬼,眷恋着草灯内储存的记忆而活,没了这颗心,他就没有了去处,也没有了依恋,所以嘛,便是灰飞烟灭,你明白吗?啧,真可怜,连只鬼都做不成,可若不是我一击剜心,他便能感知到你受伤,便会来护你,你说说,到那时候,我可怎么杀你啊?”她俯下身,探出舌尖舔了舔我的耳廓,唇齿温热,举止暧昧,顿了顿,接着道:“所以啊,再没有人能护你了。要知道,无论前世的红狐,还是现世的我,我都爱极了你懦弱的模样,你知道啊,你就是我啊!” 她这一番抢白,我算是明白了,虽然有些晚,但还是明白了。 我有前世,而木叶之所以伴随在我身边,无非是依靠草灯的记忆寻到的我,至于他不死不灭也只是因为他是鬼,我记得他曾说过:“人是获得爱的力量,才得以鬼的模样存活在漫长的岁月中。” 然而却是这个时候,我才能够体会得出。 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以及苦楚。 木叶他,一定是寂寞的吧? 我胸口的疼痛逐渐清晰,浑身都没了力气,只能稳稳倒在了地上,鲜血已经蔓延了整个身子,再漂亮的衣服也都变成了黑红的印迹,这么脏,怕是洗不干净了吧? 我开不了口,目光涣散地盯着天空,快要不能呼吸了呢…… 我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喉头像是被甜腥的血液堵住,再也说不出了话来。 原来人死之前,还有这么长的时间要熬啊? 若是,若是能再好好开口就好了。 如果木叶能在我的身边,那我就能最后和他说几句话了。 可是,现在的木叶说不定已经死了吧? 我忽然鼻头发酸,眼眶像是被热油滚过,忍不住渗出点泪来,用上了仅剩下的力气,我把手掌盖到眼睛上,堪堪挡住流泪的双目,就如同,从前木叶安慰我一般,只要在黑暗中,再怎么哭都是可以的。 可是这次,我却想在木叶面前哭了,再也不觉得害羞了。 若是,若是能够不死就好了。 若是没有来这场灯会就好了,如果不离开木叶,我是不是就不会死,是不是就能让木叶不死? 我躺在地面上,似乎感觉到身体已经凉了,没有血液在里头流动,没有一丝一毫温热充斥在体内,似一块冰,又迟迟不肯融化,不肯消失,又不可能化成活水,再有一次生命。 或许这是将死之召吧? 我张开口,天上开始飘起了小雪,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半点人声鸟声,像是一座空城。 又或许,我活在自己的幻想内吧? 不是说人死前都会出现幻觉,回想起往事,就好像走马灯一般。 我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因为心脏没有了,即使再痛,都察觉不到了。 我又想到了木叶,没有草灯心的木叶,已经没有存活在世上的理由了,那会变成烟吗?还是云雾,还是,这从天而降的雪粒子呢? 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 只有临死之前才这样渴望,似乎感情更加深了,从心口流淌而出的情绪,再怎么都遮掩不住,浩浩荡荡,接踵而至。 这是,前世的思绪吗? 我颓然哭出声,喉头已经被干涸的血液堵塞住,只能哀哀发出嘶吼的干嚎。 不要死啊,不要死好不好? 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就一点,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都好。 每每都得在绝望之时才明白什么是可贵吗? 为什么,又要以绝望为代价呢? 若是我记得木叶,是不是也能代他活下去呢? 若是我心生执念,是不是也能代替草灯,再次给他生命,让他成形,成鬼呢? 接着,我保护他吧? 我会好好珍惜,一定一定,会护住木叶的。 “别哭啊。” 眼前忽然出现了什么,影影绰绰的影子浮现在半空之中,越升越高,就要到天上去,那人低低唤了我一句。 是木叶吗? 我费力探出手想要捞取什么,一抓是一手虚空,什么也没有。 想要开口回应,却不能发出什么声音。 ——别哭,我心疼。 又有人轻声回应,仅仅一句,就消失了。 是木叶用读心术传来的,通过心脏吗? 我伸手盖住自己的胸口,那处已经不再流血,却也能隔着伤口,触碰到那一块空缺。 可,已经没有心了。 静候了许久,确认那声音是真切消失了,我终于安然闭上眼。 即使无法出声,无法见到木叶, 我也是还是想让他知道—— 我爱你啊,木叶。 可惜,太迟了。   ☆、第55章 【草灯之心-上】 我叫红狐。 听黑目老师说,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鬼,专门杀妖邪,甚至是自相残杀。但是,我并不是什么驱恶扬善的阴阳师或者天师,甚至要是有人靠近我,我连人都杀。 呃,不过我并不记得自己杀人的样子,也可以算是选择性失忆吗? 黑目老师至今也没研究出什么,最后他断定,我可能是有点精神分裂——他这样断定的依据是,在我要杀人的时候,连他都差点要死于刀下了。 而且唯一能分辨我是否变身了的证据就是——看我那天,手里拿的是草灯还是刀,如果是草灯,说明我还是温柔的红狐,如果是刀就……咳咳,见者有份?一人一刀? 黑目老师是我偶然间认识的,他长着狗的模样,三只黑眼,现世的人称他为乌天狗,据说能穿越时空。当然,起初我是想叫他黑狗老师的,但是他觉得狗太掉份儿,坚决不肯,就只能唤他黑目老师。 至于我自己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妖怪,黑目老师也没有研究出来,于是他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拜访深山中的某个大家族,据说那个家族是渡物世家,也就是专门记载妖怪,登入《百物语》的人类,他们千百年一直流传下来这样寻找珍稀妖怪的规矩,说不准能知道我的身世。 黑目老师其实还有点顾虑,生怕我一变成带刀红狐就砍了人家,明明是上门求助,结果枉死了那么一大家子。 当然,黑目老师对人类的生死没有那么多的情绪,这样犹豫的原因是,万一对方对他好奇起来,是不是要把他也关起来,以便于好观察记录? 不是常常说,深山里要是抓到什么鲛人就得送到那些可怕的城里去,然后喝血解剖什么的吗? 真的可怕极了!害得我也心有余悸! 那些人类肯定和城里的那些党派也有勾结,这就是黑目老师深思熟虑到现在也不肯登门拜访的原因。 相比他,我就更加喜欢接近人类。 因为他们的酒好喝,妖怪们酿不出那么甘甜的东西! 而且妖怪圈知道我的名声,别说是喝酒了,只要我一出现,大家不是逃之夭夭,就是联合起来要跟我拼命。 都是带刀红狐惹的祸,害得我也不好做人! 话题绕回身世,我也非常想了解这另外一个人格是怎么回事,所以黑目老师还是打算让我一个人打探到敌方内部去,他就在暗处指导我好了。 说干就干,他打听到了附近就有一处那个家族的分支族人,据说是独居的男人,名叫——木叶。 名字有点奇怪,我在想,是不是他在树上生出来的,所以叫木叶呢?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得冒险和他来个偶遇! 于是这天晚上,我打扮成世人喜欢的女孩模样,匆匆从山上跑到山下的庙会,结果这样急匆匆地就和人撞了个满怀! 我一下子扑倒在地,下巴像是碰在什么硬东西上,疼得我眼冒金星。 而罪魁祸首还不起身,反而抬起头来打量着我。 “你不起来吗!” “是你,坐在我身上了。”他干咳了一声,胸腔起伏,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盖在我头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黑了。 我听说过这个招式,这是人贩子拐卖小孩的时候用的布,要盖住了把药吸进鼻子里,这样就会跟着人贩子走了! 我才不会上当! 我捏着鼻子道:“你想卖了我是不是?” 他忽然低声笑起来:“哦?是哪家的小妖怪跑出门了?” 我大惊失色,不知道他是怎么察觉我的身份的,难道,难道是哪一方的天师? 好乖乖,这下可栽了! 我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活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要起身逃跑,就被这个人死死扣在怀里,眼前又被布盖住,什么都看不真切。 难道是要做成烤狐狸吗,我不要qaq! 我颤抖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妖怪?”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耳朵都露出来了,不用布盖住,想要被世人看见,然后处以火刑吗?” “可是待在这里更危险啊!”我都要哭出来了。 他怀抱着我起身,最终道了句:“那就去我家吧。” 于是,我被一个陌生的人类,给抱回了家。 真是妖生中的奇耻大辱…… 现在,我正坐在温暖的床上,如坐针毡。 因为,那个罪魁祸首正是我要套近乎的木叶,所以我是轻易不会离开他家的。 可是,他现在正在浴室里面洗澡,我总觉得作为一个单身女性,这样待在男人的家里,并且等待他洗澡出来什么的,异常羞|耻! 于是我双颊绯红,窝在床角落里尽作女儿态。黑目老师说我害羞的样子很惊悚,而且一点都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只能称之为女汉子。 我正在床上苦思冥想该怎么面对洗完澡的陌生男人,而那男人就早凑到了我的面前,这样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跟头——我直接摔地板上了。 这个叫木叶的男人用浴巾擦了擦头发,由于被热水洗刷,脸上透出几丝酡红,显得皮肤白皙红润有光泽。 他的眼睛很亮,好似一颗颗蘸水的黑樱桃,有点好吃的样子。 咳,当然,作为一只喜欢吃素的妖怪,我不轻易吃人! 如果要让一个人帮忙,是不是得尽心尽力讨好他?虽然我不是那样喜欢拍马屁的人,但是偶尔的投其所好,我还是会的! 于是我认真道:“您,长得真好看!” 表示尊重所以用了尊称,又称赞了美貌,一定会博得他的好感的。 木叶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伸手揪了揪我的小耳朵道:“你不太会说人话?” 我鼓腮帮子:“你才不会说人话!你全家都是说狗话!” 他眨眨眼:“啊,全家?现在家里就你还有我,那你算不算那个说狗话的?!” “你!”我有点着急啊,一路你你你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吵架什么的,实在不是我擅长的,我只擅长砍人。 “去洗澡吧。”他伸手指了指浴室。 我忽然想到木叶在里头脱了个精光,并且洗得干干净净,就觉得有点脸红。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嫌弃吧?因为想到他在里面把肮脏的身体洗掉了,就影响到了我的心情,使得情绪发生了波动,所以一定是妖怪们说的七情六欲里面的嫌弃! 作为妖怪,我实在不太了解人类的情感。 我钻进浴室了,等到洗干净了才想起,没有换洗的衣服该怎么办? 于是我用尾巴绕到前面,挡住肚脐以下的部分,看起来就像是裹在皮草里一样,只是身上两个沉甸甸的包子?不对,馒头?也不对,说不上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挡住,不过既然我不是很在意,想必木叶也不会在意,毕竟我就是没有衣服蔽体才光着和他讨要衣服嘛! 我小心翼翼走出浴室,一路小跑到他的床上:“你有衣服吗,我洗好了,可是没有衣服。” 木叶抬眼看了我一眼,忽的避开头去,面红耳赤道:“先进被子里挡挡。”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必须要进吗?” “没有衣服就先进被子,否则会着凉。” 我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们妖怪不会生病!” 他目光飘忽:“看着你这样,我会着凉,明白吗?” “啊?!原来人类光是看看别人穿的少也会着凉啊!真是病弱娇嫩!” 他微笑,把我整个人拎起来,狠狠塞到了被窝里…… 作为一只被虐|待的妖怪,我表示好无奈qaq! 世人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残暴! 我缩在被窝里,时不时探出头看看木叶。 他侧身坐在被褥之上,并没有着急去拿衣服,反而是手握着笔,捧着一小册簿子写些什么。 他的字迹清丽娟秀,笔水一触到纸上就勾起几点微芒,像是萤火飞舞,那些字竟是活了一样,从纸上缓缓透出。 “这是什么妖力,怎么这么厉害?”我瞪大了眼睛,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还会些法术,那可是最顶级的妖怪才会的啊!甚至最顶级的也只会些皮毛,那些皮影戏里面所说的什么法力无边啊,神器啊,释放妖术什么的,通通都是骗人的狗屁,也就唬唬三岁小孩了! “这是《百物语》,渡物人记录妖怪所著作的簿子,每一个渡物人手里,都有自己的《百物语》,也可以算是沟通妖怪和人之间的桥梁。”木叶很耐心解释,他微微笑起来,左脸颊上有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好看。 我了然:“啊!我明白了,就好像我的草灯一样,我现在能接近人类,是因为我拿着草灯,等我拿着刀,我就不能接近你了。” 他忽然笑起来:“如果拿着刀,我就不能拥抱你,如果放下刀,换成草灯,我就不能保护你。你的草灯,是这个意思吗?” 他说得太深奥,我有点消化不了,支支吾吾道:“啊?什么保护……我只会杀人啊!难道说,是你要保护我吗?” 木叶噎了一下,怔怔看着我,却吐不出一个字。 我更加兴奋了:“你是要保护我吗?” 他神色有点复杂,半晌回道:“好,保护你。” 我难掩心中的激动,猛然挨过去,将光|裸的身子完全贴上他的胸膛,我搂住他的脖颈,狠狠往他光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开心道:“那你就是我的朋友咯?你喜欢我亲你吗?他们说喜欢一个人就得亲他,我啊,很喜欢你呢!” 木叶将眼睛眯起来,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我又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大口,得意道:“我喜欢你啊!” 他耳根绯红,愣愣看着我,那眼眸似一滩黑水,摄人心脾,要勾着魂儿似的。 我将脸贴上他的脖颈,轻轻地蹭了又蹭,像是奶猫儿要撒娇一般乖张温柔,全心把木叶当成了我的亲人。蹭喜欢的人,这是狐狸的天性,不对,是所有哺乳动物的天性,我看隔壁家黑猫的孩子就是这样和母猫儿撒娇的,然后母猫就会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舔小猫的脑袋,以示喜欢,要全身都沾上妈妈的味道才好嘛! 我抬眼,满心期待地望向木叶。 我蹭了他,他也该有所表示了吧? 我等了好久,也不见木叶有动作,顿时就急了:“你怎么不舔我啊……” 你怎么不舔我啊…… 你怎么不舔我啊…… 你怎么……不舔我啊…… 他眼角抽了一抽,迟疑道:“我……该舔你吗?” 我当他这是害羞的信号,可能觉得一下子有了我这么一个温柔知性的亲人有些不太适应,所以做出亲昵的动作得要先询问过我。 于是我大力点点头,表示‘快来啊,壮士!’。 还有,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把木叶从陌生人划分到朋友阵营,最后又收到亲人的阵营里。 因为木叶这样可爱的人,就该获此殊荣! 木叶又开始害羞地望天了,可他望天望地就是不望我。 我又急了,哭丧着脸道:“母猫喜欢一只猫就会用舌头舔遍对方的全身,留下自己的味道的,我们狐狸也是一样的。我喜欢你了,你就得喜欢我,为什么还不舔我啊!” 所以,木叶妈妈快来快来啊!狠狠舔舐我啊!我不会拒绝的! 少顷,他低下头,似是不经意间看了看我的……咳,最终,流下一行鲜血。 那,是从鼻子流出的。 于是我又被木叶狠狠塞到被子里,永世不见天日了! 这个出尔反尔,阴晴不定的凡人qaq! 作为妖怪,真的,好屈|辱! 那夜以后,我就再也不能不穿衣服在木叶家里走动了(……)。 虽然他允许我和他同睡一张床,但是我也不能随意亲他了。 不过,只要能做木叶妈妈心中唯一疼爱的人,我还是很甘愿的……至于黑目老师,他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而我的身世,还在打探之中,但是木叶也不太晓得,这让我很失望以及挫败。 然而,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带刀红狐的出现,万一她不认识木叶,把我最喜欢的人杀了该怎么办? 那样可是了不得的,可我又不能杀了带刀红狐,因为那就是我啊。 我跑到厨房,对正在忙碌晚饭的木叶道:“我忽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想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这是我新学的一个词。 意思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打算从原本居住的地方逃出去。 他握着锅铲,面色不变道:“走到哪去?” 他居然没问我为什么要走,这让我有点难过,于是我把头垂地更低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道:“很远很远的地方,让你找不到我的地方。” 只有木叶找不到我,我才不会杀了这么好的人呀。 “为什么?”他终于有些动容,疑惑道。 “因为,我会杀了你哦。”我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就跟说‘你吃饭了吗’这样的家长里短一样平静。 他沉默了一下,又继续炖眼前的这道鱼汤,并未开口回话。 我怔怔站在原地,也不走动,就这样伫立在原地,静静看着木叶。 和木叶相处了一个月呀。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不害怕妖怪,可也说不上喜欢。 即使平时很冷淡,却会在我睡着时掖好被角。 是一个面冷心热,满肚子坏点子的人。 可也确实是非常好的人。 至少我混吃混喝这么久,他也没想赶走我。 所以说啊,木叶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将汤端上饭桌,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道:“好了,吃饭吧。” “可我刚才说了要走了。” 他道:“那就别走了。” 我有些惊喜:“你是在挽留我吗?” “嗯。” “你不怕我杀你吗?” “不怕。” 我爬上椅子,凑到木叶的膝盖上,一手搂住他脖颈,吧唧亲了一口。 木叶面红耳赤,抿了抿唇,居然也凑到我脸侧,回吻了一下。 嘻嘻,所以说木叶还是超喜欢我哒!   ☆、第56章 【草灯之心-下】 即使相处地再好,也难以控制不被木叶看到我沾满鲜血的样子。 当我清醒过来时,手上脚上,纯白色用手洗涤的衣服上布满了艳红的血迹。 四周横尸遍野,伤口处还散发着一股升腾的热气,血味愈发浓郁起来,而手中的长剑还是冰冷的,一阵阵钝痛仿佛要提醒我,先前究竟酿下了何种滔天大祸。 太好了,死去的妖怪里面,没有木叶。 即使这样罪恶的念头会被讨厌,我也忍不住松一口气,目光慢慢变得柔和。 只要不伤害心爱的人,那就很好了。 而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能察觉出,那是木叶。 像是做贼心虚,我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可隐隐约约也能感觉到,木叶的目光,似一汪池水那般冰冷,深不可测。 是讨厌我了吗? 我抬起头,由于眼睫上也染了鲜血,已经干涸结了血痂,黏住了眼角,导致我只能眯起眼睛打量他。 我微笑道:“我现在是拿着草灯哦,所以不要怕我会杀害你。” 即使不靠近我,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我啊,知道你最爱我了呢! 所以即使现在想要抛弃我,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哦。 只要离我远远的,我就能好好保护你了。 现在我终于明白黑目老师说的那个刺猬交朋友的笑话了,即使内心柔软,触碰到别人就一定会让对方受伤,所以远远地看着,用目光爱护就很足够了。 木叶抿了抿唇,却在原地不动。 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去。 我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恬美安逸的微笑,呢喃自语道:“我觉得我这种妖怪肯定是没有名字的,不过哦,妖怪们有给我取名——杀人鬼。你不是喜欢记录妖怪名字吗,那就把我写在《百物语》上吧,就写,我有双重人格,一个是温柔的杀人鬼,一个是冰冷的杀人鬼,而温柔的杀人鬼拿着草灯,冰冷的拿着剑,看到草灯的呢,也不要去靠近,因为没有人能预测到什么时候是草灯,什么时候又是刀刃,还有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写上,温柔的草灯喜欢妖怪,接近人类,甚至会爱上人类,所以呐,大家要小心一点。” 说到最后,连我自己维持不住笑容了,双颊渐渐僵硬起来,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我瑟瑟发抖,似乎是觉得冷,又似乎是觉得难受,就在心头那里,很多很多情绪拥挤着,想要出头,却什么都涌不出来,酸酸胀胀还有点想哭。 我垂下头,默默掰着自己的手指,直到视线变得模糊。 忽然,木叶冲过来拥上我,温暖的气息一下子将我整个人笼罩住,他结实宽厚的胸膛给予我安全感,跃动有力的心跳似乎又能赐予我力气一般,此时此刻的木叶,不是一个凡人,就像是神明降临。 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他温柔抚着我的脊背,低声道:“别哭,我心疼。” 闻言,我越哭越大声了。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道:“别哭啊。” 我抽抽噎噎,心道:你说不哭,就真的会不哭啊? 我用下巴蹭蹭他的肩窝,双手紧紧反抱住他,委屈道:“你不怕吗?” 他开着玩笑:“不怕,只是杀太快,我忘了记录它们的名字了。” 木叶这样满心满意相信着我,让我愈发不安,愈发愧疚起来。 万一,万一我杀的不是妖怪,而是木叶呢? 他拍拍我的头道:“你放心,在你杀我之前,我会让你变回草灯。” 他顿了顿,弯起嘴角道:“草灯,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大力点点头,望着比我高了一个头的木叶,撒娇道:“亲亲我。” 他伸手贴在我的脸颊上,俯下身吻上我的唇,细细密密吻着,直到我站不住,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像是猫儿一样。 木叶一手扣住我后腰,加深了这个吻。 他长舌直入,搅住我的舌尖轻咬舔舐,在上颚辗转反复,像是品尝着什么,依恋着,迟缓着,慢慢吮吸。 我没有尝过接吻的滋味,就好像吃了蜜一样,不是嘴上甜,而是心里甜,只是吻着吻着,连气儿都要被抽走了,我推了推他,面色潮红松开嘴,大口大口汲取空气。 他紧搂住我,沙哑低声的嗓音在我头上迂回萦绕,他问:“什么感觉?” 我认真回复:“甜的!” “我怎么没尝到,那就再试一次。” 木叶没有等我反驳,直接又扣住了我,将我未曾说出口的话埋没在深深浅浅的吻里。 我埋在木叶的胸前,四周都是他清淡的香味,像是竹子,又像是桂花,一时间分辨不出来具体的,又可能是无数种花草糅合在了一块,总之让人觉得安神。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似乎怕一松开手,我就会和刚才杀妖怪一样,逃得无影无踪。 木叶道:“我们回家吧。” “好。”我甜甜一笑。 和木叶回到那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木叶像是牵小孩一样,小心翼翼领我离开那个是非之地,那个沾满了鲜血的可怕地方。 我心有余悸,忍不住回头看去,在那尸体横陈间,仿佛又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底下爬了出来,它一双眼睛黑得清亮,是只小狐狸。 它张着嘴,急急忙忙朝我喊了两句,具体什么我并没有听清,只听到了一个词——阿狐。 这是它给我取的绰号吗? 不过我刚才没有杀了它,真是奇迹。 木叶察觉到我的异动,伸手覆在我的眼睛前,不让我再去看身后的可怕场景,他低声说道:“没事的,一定会有办法让你永远拿着草灯。” “嗯,我也想要这样呢!不然拿着刀该多累啊……”又该有多吓人。 回到家中,木叶就绝口不提我拿刀的事,就好像我一直都是温柔的样子。 而我却时不时会刻意去回忆,一般多久会变成那个杀人鬼,十天,一个月吗,还是一年? 毫无头绪,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立刻就会。 如果能预料到就好了。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木叶一直尽心尽力照顾我,就是态度上,还明显把我当成了小孩子。 什么嘛,年龄上,我肯定比他大上好多,都可以喊我奶奶了吧? 这天,木叶一大早就出门购买食材,我百无聊赖窝在被子里,打算再赖几分钟的床就起来。 隐约间,视线变得模糊,有什么在脑海里盘踞不去。 我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有另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红狐,执着剑,缓缓从远处走来。 她嘴角有两枚小尖牙,像是真正的恶鬼,吸人血,剥人皮。 虽然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却不难分辨出是我还是带刀红狐。 每个人的气场都是不同的。 她自有一股风流妩媚,娇声道:“我可爱极了你这懦弱的模样,只有我啊,才能保护你,长长久久占有你,疼爱你。” 我皱眉道:“我从世人口中学到一个词,配你正合适,那就是——恶心。” 她又低低笑起来:“哦?是吗?我可是,一直爱着你啊,我的红狐,你不就是我吗,难道,你不爱你自己吗?” “我宁愿死。”“你死了可不成啊——”她拖长了音,似乎是真的在惋惜什么,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失落道:“不如,我杀了他吧?” 我眯起眼睛,能察觉到这是肯定的语气。 她望了望手中的剑,叹息道:“要不是你啊,我哪里会是这个样子?如果连你都能死了,那就好了,那样啊,我便能随心所欲,你懦弱的样子,真叫我恶心,用刀刃斩断别人的喉咙,控制生死,才是世间美妙的滋味啊,不如这样,你亲手杀了木叶,那我就不动手了,啊呀,我忘了,你在意的根本不是死在谁的手里,而是让木叶死呢,这该怎么办呀,好苦恼呢。”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掌死死扼住,半天吐不出一口气。 如果我不杀木叶,就会被她杀了。 那不如,让我去死好了。 原本我也不太喜欢带刀红狐乱杀人的样子,丑透了。 我逐渐恢复了意识,可那些话语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我烦闷起床,正巧撞上了回到家的木叶。 他依旧是素色的长袍,利落干净的短发,并没有遮住额头,露出一双眼来,清清冷冷,却很是温柔。 我搂住他,亲昵撒娇:“吃什么好?” “饺子,想吃吗?” 我眼睛发亮:“是自己包起来的那种吗?” 他点点头:“嗯,想试试吗?” 虽然有点难度,但是,好想试试! 和木叶一起做事情真是太幸福了! 我又害怕起带刀红狐所说的那一番话,不知道她何时会出来,只要赶在她出来之前杀了自己,就好了吧? 我微笑点点头,那就今天晚上吧?我再贪恋一个下午的独处时光,今晚,再心满意足赴死就好了。 木叶果然是做饭的一把好手,在我坐在桌子前磨蹭的时刻,他就已经和好了面,拌好了馅料。 由于包饺子不用发面,所以仅仅是在上头盖了一层布。 而馅料里,由于我口味重,木叶就加了麻油酱油还有一些料酒什么的,这样更加入味一点。 起初都是他擀皮,他自己包,我也只有在旁边看看的份。 等到那一个个金元宝似的饺子摆在桌上,我也忍不住手痒要包了,可惜我显然没有人类会烹饪的技巧,包了两个不成样的,也就歪在桌上看木叶忙活了…… 等包好已经是傍晚时分,日落西山。 木叶煮了第一碗汤饺端上桌,我已经迫不及待敲碗要开吃了。 他拽走了我手里的筷子,不满道:“不准敲。” “为什么不准?!” 他咬牙切齿:“又不是孩子!” 我嘟嘴,只能乖乖用勺子去盛了一个到碗里,嘀咕道:“这不让,那不让!” 他漫不经心道:“你这样,小孩子会学坏。” 我惊喜道:“我们会生孩子?!” 木叶一口汤喷碗里,咳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寻思了一下,他那句话可能是:如果我不做好大人的榜样,其他别人家的小孩子看到我会学坏。 于是我臊红了脸,一时间手足无措,很是尴尬自己说错了话。 木叶用纸巾擦擦嘴,并没有抬头看我,只是淡然道了一句:“以后会有的。” 这话是要和我生孩子了? 我笑弯了眉毛:“那小孩子生出来会变成狐狸人吗?” 他抽抽嘴角,无奈道:“那是狐狸精。” “哈哈,都一样,都一样。” ——明明差很多。 虽然只是善意的谎言,我也忍不住撒谎骗自己,会这样和木叶生活下去,生一个孩子,可能是狐狸,也可能是人。 临睡前,木叶抚着我的手背道:“如果想赴死,那就在真正要死的时候吧,譬如你杀了我的时候,如果你能好好活下去,也未尝不可。” “你怎么知道的?” 木叶道:“因为你很笨。” 之后的故事,并不用我多加复述。 我并不记得那么多,只记得当时的木叶,胸膛上中了一剑,那是我手里的凶器。 即使他浑身上下都是血,却依旧眉目弯弯,安静祥和,笑的很好看。 我跪在他的身侧,目瞪口呆抽出剑,反手就是往自己胸口扎去,直入心脏,等到剑刺入心脏时,就化为粉末,渐渐凝聚成那一盏散发着温暖的草灯。 灯芯还亮着火光,越来越盛,即使我要死去,也未曾有熄灭之意。 我胸口不住流淌着血,汇聚在膝上,渐渐染红了一片。 我伸手搀扶住木叶要倒下的身子,他唇无血色,已经合上了眼睛,唇齿间微动,吐露出几个字眼:“下一世,我来找你,我来守着你,以,草灯之心……” 那草灯似是听闻召唤,隔空飞起,轻柔地,缓慢地,旋转起来。 而灯下的我与木叶,意识涣散,将要死去。   ☆、第57章 【酒馆-1】 等到我能辨别感觉的时候,只听得耳旁都是呼啸的风儿,身下是温热的毛毯似的东西,偶尔有几块坚硬的骨头循环突起,像是被什么野兽背负在肩膀上,纵情狂奔。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黑红色的天,还有密集的星河。 我正浮在半空中,而身下是一只野兽,三目黑身的神犬,和梦境里一模一样。 我喉头有些涩,开口唤道:“黑目老师——” 他驾着云雾在天空中奔驰,朗声笑道:“你还记得我啊,你今生叫什么来着……阿渡?不好听,没以前的好听!” “你哪那么多挑剔啊……”我虽然语带埋怨,却忍不住笑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阿渡。” 我翻过身,搂住他毛茸茸的脖子,迎风眯起眼睛道:“老师,你怎么找到我的,这又是什么地方?” “我刚把你从野魂群里找出来,现在为了避开那些执行轮回任务的鬼差,正在逃亡。我要带你回到身体里去呢,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死了。哦,这里啊,这里是忘川,你没来过吧?和鬼府不同的地方,和那些各式各样的地狱相连,是要受刑的地方呢,我们得赶快离开。” 我忽的想起了什么,黯然道:“可我没有心了,回到身体里也会死掉的。” “死的只是草灯之心,你今生是人,你的人心还活着呢!何况失去了草灯的味道,带刀的家伙就很难找到你了,或许以为你死了吧。” 死的是草灯之心? 我琢磨了一下,这个意思就是说,死去的只是木叶的心吗? 也就是木叶故意欺骗红狐,让她以为我们是共用一心,但是实际上是他早就设好的这个局,替我而死吗? 真是残忍啊,就连死也要和我抢着。 可这心是木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我不能死。 我要好好活着,保护好木叶给我的心。 等到很久很久以后,再去另外一个世界寻找木叶。 “别跑!” 我身后传来羽翼扇动的声音,一群长着翅膀的家伙对我们穷追不舍。 是那些执行轮回的鬼差! 我不由催促黑目:“老师快跑!” 他泪水盈眶:“阿渡啊,老师是老人家了,这真的是最快的速度了,再往下,穿过那条河就能到现世了,你再等等,要是他们抛钢叉啊铁锤什么的,你就帮我挡挡,反正你是鬼不怕疼……” 他话音刚落,一枚铁锤就直接穿通我的身体,我没挡住……只见得,那玩意儿朝老师的头顶心砸去,发出一声巨响,以及喷射出几尺高的血液。 黑目老师哀嚎一声,直勾勾掉下了地,落入那所谓的现世入口之河。 我也跟着狠狠落到水里,在快要被淹死之际,我心想:老师,对不住,我忘了和你说,鬼是不会被实物砸中的,我想帮你挡危险,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我狠狠呛了几口水,又陷入了昏死状态。 等到我再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花板了。 显而易见,我被黑目老师救了,现所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眼珠子咕噜转了两圈,抬起手,隔着暖黄的灯泡,仔细观察手上细微的纤毛还有血管淡青色的脉路,而心脏正有节奏地跃动,无一不说明我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那么,胸口呢,有留下什么痕迹吗? 我把手从襟口探进去,左胸上尽是平滑细腻的肌肤,没有一点儿狰狞的伤口,甚至是血结痂的痕迹。 就好像之前种种都是一场黄粱大梦。 但是想到木叶,我的心还是会疼,所以啊,那一定不是梦,最爱我的人被我最讨厌的人给杀了。 如果有机会,我会亲手杀了红狐。 但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坐起身,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地方,这个房间是旧时的厢房,床是镂刻着花草树木的架子床,窗是糊上了黄油布的木窗,隐隐约约还有香火的沉香,透了几分暖气。 “老板娘?”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异瞳的女孩儿。 她穿着绣花的长袍,及着地,腰身被精致的玉带勒住,不足一握,看上去更显得娇小可人。 她端着盆热水,小心翼翼走到我面前唤道:“您醒了?” 我眨眨眼道:“我不是老板娘。” 她咯咯笑起来:“怎么不是,这处是木叶老板专门留下来给您的,早在几年前就写下了您的名字,而半个鬼府的地契可都在您名下呢。” 我算是明白了,淡泊名利的木叶赢下那半个鬼府,竟然是为我准备的吗? 还真是把我下半辈子都想好了啊…… 我叹了一口浊气,胸口郁结,抬抬手道:“那这里是?” “这是一间您名下的酒馆,处于妖市的繁华之处,而我是老板雇来的管事,专门打理酒馆的。” “那你是什么?是妖怪吗?” “我啊……”她抚上自己的半张脸道:“我是半妖,您看我这眼睛,一只是妖眼,一只是人眼,算不得人也算不得妖,而您现在是活生生的人呢。” 我忽然想到自己从前的悲惨身世,我以前不也是这样,一半是草灯的妖气,一半是人,受尽苦难,可怜哟。 我怜惜地望了她一眼道:“我懂你,一定苦得很吧?” 她愣了一愣,转而娇笑出声:“您这是说什么话,老板娘是不知道,我这样一副身子,可是受欢迎得很呢!” 她坐在我身旁,突然摆出妩媚的姿势,素白的指腹从自己的耳垂处细细滑至肩上,露出一片柔白胜雪的肌肤,那软滑的绸布之下,星点红印若隐若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引人遐想。 她顿了顿道:“要知道啊,我前世可是艳鬼,只有这风月之事才能安抚我呢,而这人的甜美滋味自然是迷得那些妖怪大人们神魂颠倒,又知晓我骨子里头是个妖怪的事实,这芙蓉帐内,好不快活呢!” 我哑口无言:“还……还要卖|身吗?” 她又呆滞住了,凑近我道:“老板娘,您真是可爱得紧,哪里是要卖|身啊,那都是奴家,心甘情愿的,这些是奴家爱做的事儿呢!” 这下我才明白了,原来这货是有点明骚啊! 我想象了一下那些话本子里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都是酥肩半露,手里执着一管儿水烟,袅袅缭绕的烟雾不知是自醉的还是醉人的,总之美得很啊,意境好得很啊。 我哆嗦了一下:“那你叫什么名字?” “唤我娇娘吧。” 我又哆嗦了一下,没好意思喊出口。 如果是香蕉娘,我还能招架一下。 她轻轻合上了眼睛,狭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凌冽的铁扇,细密微翘,仅仅是这一嗔的娇态,就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慵懒,就像是骨子里透着艳丽一般,称之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可原先明明只是一个异瞳的小姑娘,却又为何会有着成熟女子的魅力以及味道呢? 她张口道:“哦?老板娘可是在打量我呢?” 我脸上一红,尴尬望向了别处。 她像是势在必得的猛兽一般,悄然接近我,抚了抚我的脸侧:“不如,我来给您解惑,因为我这皮下,可是数万艳骨之魂啊……” 艳骨?难道不是艳鬼,而是旧时的所有香艳女子之魂所塑造的艳骨吗? 这种妖怪,我只在木叶的口中听说过,难道,艳骨也是他亲自寻来把持酒馆的?若是有艳骨在,再怎么简陋破败之处都能被经营地风生水起,正所谓,美酒与女人,都是天底下所有人肖想之物,更何况是妖怪呢?这可谓是高招啊! 就像是旧时的妲己,妺喜一般,都是倾国倾城的人物啊,更何况这些女子一起塑造的艳骨——娇娘…… 我道:“不愧是艳骨,这间酒馆经营成这样也都是你的功劳,不如我就把酒馆送给你,你只要定期交一些租子,其余的自己经营就好,老板娘什么的,还是你比较合适。我还是喜欢当幕后的老板,对于经营是完全没有兴趣,也一窍不通。” 她抿唇一笑,并不退却,轻声道了句:“好。” 娇娘恢复了之前那种清丽脱俗的模样,伺候我洗了脸,又低声叮嘱了一句:“今晚是一年一度的聚会,凡是在妖市中有经营的老板都会来参加此次聚会。前些年,因为我一直掌管酒馆管事的职位,那些见我们酒馆日日好起来的老板们都十分不耐了,一直说要见真正的幕后老板,我算是一时顶不住了,这时把你推出去最好,否则还指不定那些人要做什么肮脏勾当呢。” 我擦了擦冷汗,什么叫把我推出去最好。 难不成……要看着我变成那明晃晃的靶子,随便人拉弓开射啊?! 是夜,我就被娇娘打扮了一番,换上兔绒领的金锦长袍,腰间是一掌宽的厚丝硬绸带,紧紧勒住我的腰身,就连平时里几乎见不着影儿的胸都被死死扣了出来,鼓出一点圆润的弧度,看得我心惊肉跳,一张老脸险些要埋到地里去。 她扶我上了步辇,自己也跃上去,坐到我的身侧。 灯火辉煌的街巷上尽是人,原本就不宽的路变得愈发难行。 娇娘使唤了几只负重童子,让它们一齐把步辇抬出酒馆。外围的轻纱垂了下来,也有些飘逸的朦胧美感。 我举目望去,可不止是我们坐在高人一等的步辇之上,凡是那些看起来店铺大的惊人的门口,都有人举着形态不一的软榻轿子,里头坐的人服饰尊贵,怕都是这旁边有头有脸的老板。 这敢情是妖怪圈里的一流商人聚会? 我不自觉缩了缩脑袋,娇娘看出我的异样,冷笑一声道:“您的身份,可不比他们卑微,还指不定谁比谁尊贵呢。” 她扬手唤道:“小的们,往前头去,给我领队去!我娇娘,就从没有落人身后的规矩!” 随行的负重童子们像是得了令,平地跃起,踏着空中的薄雾就朝前跑去,好似在空中飞舞一般。 娇娘这一举动,使得那长龙似的人群顿时嘈杂起来,也有步辇接二连三踏空飞起,朝我们狂奔而来。 甚至有个兄弟还聘了能够展翅高飞的白马,那一扬蹄踏来,活生生把几个软榻直接踩了下去,而软榻中的老板不知被踩了什么部位,扬天长啸,喷出一口老血,歪在睡榻上,可谓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啊! 我揪心道:“这领队之人很重要吗?” 娇娘嗤笑道:“自然,自古以来领队之人就是下一年妖市的霸主,就连给鬼府缴税多少都是能说得上嘴的,谁又敢得罪这样的大人物呢?” “那年年竞争都这么激烈,领队之人的名称会很难拿到手吧?” “又有何难呢?谁挡我的路,我就杀了谁,如此不是很好?”她眼睛眯起来,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我咽了咽口水,不敢开口。任凭那呼啸的风儿扇我一路的大耳刮子,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第58章 【酒馆-2】 说时迟那时快,忽的有一枚长箭直直朝我们射来,被负重童子灵机一动,往左一歪,才堪堪躲过。 我惊魂未定,回头望去,只见得一名黄袍贵公子站在轿盯上,手上拿着弓弩,气焰嚣张。 娇娘嘴角抽了抽,忍不住从软绵绵的垫子下掏出了一管黑炮(……),她抬在肩上,翻身跃到负重童子的肩上,将碗大的炮口瞄准那名嚣张的少年…… 她如同梦呓一般道:“5,4,3,2……” 砰—— 那炸弹划出一道炫目的金光,直直砸在了傲气少年的头顶,引发了爆炸,与此同时升腾起一朵不大的蘑菇云…… 而娇娘似乎并没有被黑炮的威力所影响,吹了吹管口冒出的灰色烟雾,心满意足回到了步辇上。 我还在方才的那一场惊吓中欲仙欲死,歪在了软垫上不动弹。 我好想是刚刚才察觉,娇娘可能是幕后boss,因为她杀人灭口的姿势太自然,太流畅,简直是与生俱来的技能。 我不由地想到,如果木叶还活着,他杀人灭口的技能也不能太赞了! 如果,不过也只是如果吧? 我心里凉飕飕的,忽然觉得脚上也一凉! 抬眼望去,脚踝处被一只不知哪来的手死死攥住,那罪魁祸首才刚刚探上头来,就被娇娘用一把利刃狠狠插了下去,鲜血四溅。 剧情太血腥,我不想多说话…… 此时此刻,我站在软垫之上,睥睨苍生,只见得,大家都蠢蠢欲动,人人拿着刀枪棍棒打算冲杀上来。 娇娘似乎是忍无可忍,抄起一把弓弩,上系十八发箭矢,她五指握住这一把神箭,朝天狠狠拉弓开射! 嗖嗖嗖—— 这箭矢形成漫天迷网,将追杀的人统统笼罩在锋芒之下,它们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将四周蠢蠢欲动的老板们挨个射倒在地,精准地直刺心脏,一时间,鲜血逆流成河…… 世界清静了,于是我和娇娘就在众望所归之下成了领队之人,一路往山上的祭台飞去。 至于妖怪究竟会不会死这个话题,大概是……看它们的意志力吧。 祭台处于山顶,那是一块荒芜的山坡。 由祭台为中心,木板搭建的台子正中有一根粗壮的柱子,以其为圆心不断延伸起了无数根串了灯笼的绸带,另一端拴在周边的树木上,像是一朵正盛开的稚菊,火树银花般,金光璀璨。 我从软榻上落地,融入身后尾随而来的妖怪们。 人海潮潮,险些把我淹没,要不是娇娘追上来将我拉到祭台的位置上,我就差一点葬身于妖怪们匆忙的步伐之下了。 祭台上忽的立起一枚绘着人脸的红色皮鼓,那皮鼓开口道:“请,领队之人,上前击鼓宣布本次聚会的召开!” 我被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就只能硬着头皮在众人期待艳羡的目光里走上台去击鼓。 鼓声一响,帘后就有舞女执扇涌出,将我团团围住,摆出个众星捧月的架势。 我像是特殊领导见平民百姓那般挥手致意,随后尴尬地笑了一笑,退到一边的位置上欣赏开幕式的舞蹈。 聚会原来就是个烧钱的宴席,所有妖怪都席地而坐。森林暗处,时不时有提灯小童手捧托盘,将一样样精致的菜肴点心端来。 自从没有木叶掌厨,我的食量小了很多,所以再怎么美味的菜色摆在面前,我都不能打起精神,更何况是跟娇娘那样,见什么都垂涎欲滴了。 原来平时杀人不眨眼的娇娘,命门居然是在吃的上面吗? 那可想而知,如果要攻略下她,满足得了她的胃就行了。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那些典雅的舞蹈,台下的妖怪们正被那舞姿迷得如痴如醉。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的人潮开始汹涌了起来,一排排绸罗裙裾从我眼前一晃而过,竟然是一群姑娘?!不对,是一群女妖怪,她们正你争我抢要往台上爬呢! 我吓得心肝一颤,难不成接下来上场的唐僧?即使这次他出场是个衣果的,女孩子家家也不该如此……如此,那什么,不矜持啊! 我扶额表示苦恼,真是丢进了我妖市之大脸。 台上的人施施然唤了一句:“哦?可不要爬上台。” 他的嗓音低沉,像是隔了一夜的酒,少了几分刚启封独有的辛辣清朗,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淀味道,带了三四两甘醇,仅仅吐露了几个字,就让人回味无穷。 就好比,木叶酿的陈年美酒。 我不由抬头看去,那人端正坐在台中,脸上是红线金边的狐脸面具,一袭长袍及地,那长袖、襟口都是难以言喻的华丽纹路。 我哑声道:“他是谁?” 不知何时凑上来一名妖市专场报道的小记者,他道:“大人不知道他是谁?!” “他很有名吗?” 小记者狐惑地看了我一眼道:“我还以为这个人在妖怪圈里有名,在人类圈里也有名呢!” 我竖起耳朵聆听,似乎抓住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字眼,一时间瞪大眼睛:“等等,你说什么?他是个人?!” 小记者无奈道:“大人是真的不知道啊?这个人是这几年最有名的艺伎团里面的老板!这个艺伎可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呢,是纯属的艺术表演,也不干什么黑色勾当。” 他低头,神秘兮兮补充:“据说他每年都带着自己的团队云游四海,到了一个地方,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都给他们表演,而且老板常年都是戴着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可声音又低沉有磁性,凡是听过他声音的人都觉得此人非常之……非常之什么好点呢,有魅力?不用我说,你看看那些女妖怪家家的,真是……” 我点点头:“说不定对方是江洋大盗呢?” 小记者觉得我这个推论十分之好,赞同地点头,转身在自己本子上写下:少女偶像——老板戴面具的秘密,实则是一名江洋大盗?小阳报社独家报道,尽请期待。 我回头看去,那老板还正襟危坐在台上,而少女们搭建的人墙早就能够笼罩住他整个人了。 位于老板最前面的少女痴汉道:“老板,你干什么不摘下面具给我们看看啊!” “是啊!是啊!” “老板来嘛,可没有妖怪会吃掉你哟!” “来嘛来嘛!” 诸如此类的放|荡言论,言简意赅,赤果果的,还带着一丝勾|引。 老板沉默了很久,轻摇了摇头,似乎能想象出他面具之下的表情有多无奈。 我有一刻的失神,总觉得那一举一动,似曾相识。 和谁相似呢? 是木叶吗? 我说不上个大概,心口又逐渐抽疼了。 他的软肋,仿佛都包在面具之下。 隐隐约约,让我有些摸不清,又不敢去触探。 台上的人忽然低笑了一声,无奈道:“那么,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抬头望去,只见得那老板伸手,徐徐摘下脸上的面具。 而面具之下,是那熟稔的眉目,浓淡正适,清风朗月。他眼里像是有星火点缀,盈盈的,颤动着,些微一点,也能燎起我心中草原。 是木叶! 还只是,和木叶一模一样的脸?! 我忍不住热了眼眶,像是许久未曾碰面一般,潸然落下眼泪。 真好啊,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一面。像是满足了心底最炙热的期盼,自从我从梦里醒来,就不敢再去回想的,那一点留恋。 也无法去接受现在这个,已经没有了木叶的世界。 我的木叶,是回来了吗? “哦?你为什么单单看到我的脸就哭了?是喜极而涕吗?”他目光温柔地望向我,一步步朝我走来,突然伸出温热的手指,触到我眼睛底下的肌肤。素白的指节正好拦住了我意欲下滑的泪珠,咸涩的眼泪渗入皮肤,酥酥麻麻的,有些刺痛。 我忍不住,又想流泪了。 他无奈道:“别哭啊。” “你会心疼吗?”我脱口而出。 “别哭啊,我心疼。” 我止住了哭泣:“你是木叶吗?” “木叶是谁?” 我呆了一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是啊,木叶是鬼,没有了草灯就没有存在的意义,肯定是消失了。又怎么会变成一个普通的人? 而我身边的娇娘就好似全然不认识他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他又怎么可能是木叶呢? 可是,我的心脏,却因为这个和木叶一模一样的人的出现,而开始恢复了生气,开始急促地跃动,如果是用心去看,他又怎么不是木叶呢? “也许是我认错了吧。”我开口答了他一句,又落入座里。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又回到了台上,答谢各位来宾后,隐入后台。 我忍不住问娇娘:“你不觉得这个老板像木叶吗?” 娇娘愣了一下:“木叶老板?可这个人是人类,没有老板的味道,又怎么可能是老板,何况,这个人早就在妖怪圈里混了很久,不过是一个皮相略有点相似的人类而已,绝不可能是老板!”   ☆、第59章 【酒馆-3】 我理不清楚这里面的关系,明明觉得他就是木叶,可又有所不同,他眉目里沉淀的那股子风尘扑扑的气质的确是像在世间跌滚爬多年闯荡出来,与木叶那疏朗的冷淡风骨并不相同。 可是,即使他变换了万千个模样,我都能察觉出破绽。 这或许就是我和木叶生活这么多年所学会的东西吧? 尽管心中如此坚信他是木叶,然而实际情况却并不允许我做这种猜测。 仿佛此时的我还未曾清醒过来,不肯从那个还有木叶陪伴的梦里清醒。 这个相似的人真的是木叶吗?还是我自欺欺人呢? 又或许,现在的我还真的活在现世吗? 我越想越混乱了,胸口堵着一团郁结的气,无处发泄。 我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总觉得此处太过于闷热了。 “娇娘,我离开一会儿。”我对身侧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娇娘道。 她看也不看一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继续吞咽,吃饭的速度极快,好像很没有安全感,得早早吞到肚子里才行。 我叹口气:哎,从小细节就能看出一个人。娇娘这种,怕是比较心急的人,若是有喜欢的就会囫囵吞枣那般匆忙下手,怎么也要先抢到怀里。如果是她喜欢的男人,恐怕也得先被她囚禁起来,再日久生情吧? 冷冽的空气一下子涌入我的怀里,刺激地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我眯起眼睛,像只打颤的猫儿那样踮着爪子,小心翼翼踏在那些野草上,大半夜的蛇虫无眼,可别咬伤了我啊! 咔—— 我的手掌不小心撞到缠在路边的荆棘藤上,细嫩的肌肤立马被划出一道血痕。 “血的味道,是会吸引来妖怪的。” 又是那清朗的声音,带着木叶的腔调。 我回过头,正是那位老板。 我道:“没关系的,小伤口,一会儿就会结痂。” 他似乎是不满意我的回复,轻蹙了眉,目光有些深沉,仅仅一瞬,又以温柔的笑容掩盖去方才的郁结,低声道:“手给我。” “做什么?”我警惕道,“我男朋……我的哥哥曾经说过,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是坏人。” 老板抬起头,不知为何,灿然一笑道:“哦?占有欲如此强的哥哥吗?” 我捂住手掌,后退一步。 他身上散发着威慑力极强的气场,隔着那一层假意的笑容,我都能感觉到他面皮下的暗潮汹涌,就仿佛,还有另外一种情绪一般,正纠结撕扯,却迟迟不肯褪下伪装。 这个人,也有很多秘密吗? 他走近一步,微微低下头道:“那真的是你的哥哥吗?以这种强烈的占有欲保护自己的妹妹,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我反驳道:“他很好,任何人都不准说我哥哥不好!” 任何人,都不准说木叶不好! 就算是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也不许否认,占了我整个心房的木叶有不堪的地方! “还真是好欺负啊。”他笑了起来,那一时的神采竟能与日月争辉。 随后,这个人伸出手,紧紧将我拥入怀里,很紧很紧,像是要把我揉入血肉里,再也不能消失了。 这一瞬间,竟然让我有些失神,四面八方像是浪潮一样涌来的味道,冷冽的,带着一丝竹香。 我不会认错,这是,木叶的味道! 我的木叶,真的回来了! 他将我困在怀里,唇齿抵在我的耳后,落下了无数个细细密密的吻,最后轻声道:“竟然没能瞒住你。” 我揪住他的袖口,委屈地要哭出声来,喃喃道:“你还想瞒我啊?” “你动不动就哭的样子,像小猫一样。”他语带宠溺,顿了顿,又将脸深深埋入我的肩窝,“有些,舍不得。” 我像是餍足的猫儿,此时贪恋木叶身上的温暖,顾不得什么矜持不矜持,只想全心全意贴在他的怀里。 我乖巧道:“我都记起来了。” 他颤了一下,抬起头来:“记起来什么?” “灯会,还有,生孩子——”我打趣地看着他,果不其然,木叶的耳根瞬间就变得绯红,他干咳一声道:“记起了,那也……很好。” 木叶就地寻了个干燥的位置坐下,他揽我坐入怀里,又解下外袍将我盖地严严实实。 我搂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近,用额头抵住他的鼻尖道:“有好多想问的,不知道怎么问起。” “问吧,不急。” “为什么你没有死?” 他道:“因为我不是以草灯之心为理由,存在这个世上的鬼。我是人,只是借了草灯之力,让它使我变成鬼的模样,为了找到你。也为了,瞒过红狐。” 那就是说,现在失去了草灯,我和木叶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了吗?那岂不是脆弱得很?得经历生老病死,然后,堕入轮回。 我又发问:“那为什么,你又变成了老板?” “诱敌之策。”他顿了顿道:“红狐认不出没有草灯味道的我,但是她能寻到你,她记得你,知道了草灯死的不过是我之后,就一定会来杀你。” “红狐究竟是什么?” 木叶眯起眼睛,拖长了声线道:“红狐呀——不过是一只寄生在你身上的杀人鬼而已,以你的模样,享受你的躯壳,利用你来杀戮,明白吗?” 我忍不住瑟瑟发抖,也就是说,红狐需要的不过是一具可以方便她行进的躯体,而我前世平白遭了那些无妄之灾,竟然只是为了满足她的杀戮之欲?而今生,对我还这般穷追不舍,是要我的躯体吗?还是忍受不了我那一模一样的脸,好让世间只得她一个红狐? 我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木叶风轻云淡道:“杀了她。” 木叶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就好似只是失误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平静,看来这样血腥的事情早就被他计划好了。 我转身跪在木叶的腿上,好让自己比他高出半个头。 我伸手捧住他的脸侧,低头吻了上去,湿润柔软的双唇和想象中的触觉相差无几,只是这样主动的行为,我还真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木叶像是又笑了,他忽的将我压到身下,原本盖在身上的华袍正巧当了垫在底下的毯子,他双手死死禁锢住我的手腕,将其扣在我的两侧,眼里像是有火在烧,一贯温顺的木叶,此时此刻也有种猛兽的狠辣之色,让我有些紧张,甚至是害怕。 他低头,将唇贴在我的颈侧,呵了一口气道:“哦?竟然这么主动吗?” 本他这样‘提点’一番,我也有些害臊了,整张脸腾的烧红了半边。 这个,美□□人,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吗?qaq 我的心似小鹿乱撞,突突的,突突的,还有些蠢蠢欲动。 婚前被男友扑倒在地该怎么守身,在线等,挺急的…… 我在这胡思乱想个没完没了,木叶倒是有更近一步的意思,他将膝盖抵入我两腿之间,就这么死死擒住我,居高临下道:“夜色正浓,没有人看见的……” 我装傻充愣:“天……天色是不错。” 他低低唤我:“阿渡……” 他眼里是一汪深池,夜色在其中搅了搅,荡起了涟漪,一寸寸波及开,骚动之意越来越甚,竟是平静不下来。我跌入其中,像是要被那股深黑色的漩涡诱导,不做出回应就会深陷其中,有一种不可抗的魔力。 “阿渡呀……” 他唤得我心猿意马,腿间被他膝盖困住,压制住,又无法动弹,整个人就以这样羞|耻的姿势被他挟持在身下。 我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总觉得热,身上泛起一阵一阵的,像是海潮,要把我往深处推。 木叶吻上了我,湿滑的长舌卷入我口中,肆意掠夺,迫使我也热情地回应。那滑腻的触觉从舌根开始细细撩动,一点一点遍布我的全身,连手指都忍不住蜷起,发颤。 木叶还不肯放手,他松开我的手腕,一手揽住脊背滑到我的腰处,轻轻托起,好适应他猛烈的攻势。 他像是急红了眼,这个吻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缠绵,越来越温柔。 木叶的呼吸急促,偶尔溢出的喘息竟让我更加面红耳赤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我低低唤了句:“疼啊……” 他松了口,这才发现我的舌尖被他的牙齿刮出了一些血,木叶似怜惜一般,复而轻轻吻了吻我,又探手将我裹入怀中,牢牢拥住。 就这么不知时间地躺在一起许久,木叶终于抱起我道:“走吧,先回去。” 我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那个真老板怎么了?” 若是木叶现在的身份是真的,那就说明还另有一人是真正的老板。 他干咳一声:“险些忘了,还晕在地窖里。” 果然,那老板常年戴着面具,木叶怕是就看准他这一点才下的手,好掩饰自己的身份,而他这般潜伏在我身边,恐怕就是为了红狐吧? 也就是说,不用多久,红狐便会找到我,隐藏在暗处的木叶或许还能救我,或者,出其不意,杀了她。 等我们回到祭台处,所有的灯火都暗了下来。 仅有月色笼罩在上面,朦朦胧胧,照出一地血色。 迟了一步,红狐,已经找来了。   ☆、第60章 【酒馆-4】 浓郁的血腥味钻入我的五官之内,从鼻腔到喉头,一丝丝,一缕缕,尽是催人作呕的滋味。 在那些杂草和鲜血糅合,一同掩盖之下,我已经不知晓有多少的尸体深埋在此处了。 我也不想知晓,那些原本是一同来凑热闹的良善妖怪,那些弱小的,还来不及逃跑的孩童,可能只是五六岁,也可能只是在逃跑的人潮中迷了路才惨遭屠杀。 所有人跑的时候都是以后背对着执刀的红狐,由于恐惧,他们只知道逃跑,毫无防备,就这样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红狐这个杀人鬼。 不过是想杀我一个啊,何必让他们陪葬?! 恨啊,恨啊…… 难以言喻的恨意淤积在我胸口,像是雨水冲刷下淤泥和砂石,稀稀落落,直到把山路填满。 而我的心就像是被恨意给堵住了一般,吐不出气,也无法排解。 我忽然张开嘴,俯跪到地下干呕,喉咙里像是有什么要涌出来。 我双手死死钳住自己的脖颈,好像这样就能把里面的东西挤压出来一样。 我伸手想要向木叶求助,可是却发现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木叶早已不见了踪迹。 一回身,发现那里站着握了一把带血长刃的红狐,而她的身后,还立着狐狸君! 只是狐狸君再也没有从前看我的那般柔情,他冰冷地望向我,最终转过身去。他的眼里仿佛只剩下了红狐一人,带着痴迷与宠溺。 就如同,木叶喜欢我一样。 狐狸君,你真的喜欢这样的杀人鬼吗? 我无法发出声音,也还是吐不出气,嘴里传出嗬嗬的声音,如渴水濒死的可怜人。 我捂住嘴,就算不能呼吸,也不想在她面前露怯,心跳猝然加速,让我有点招架不住,因为法用呼吸去调整心律。 有什么液体涌出来了,顺着我双手交握的细微缝隙,粘稠的液体不断涌在了地面上,形成一团团缠绕的黑雾。 这是什么? 红狐笑道:“看来死去的妖怪们把恨意强加到你身上了啊,你看看,你的身边啊,大家都虎视眈眈看着你呢,我猜猜,是要吃掉呢,还是要怎样呢?” 她将冰凉的刀刃抵在我脸上,刀腹尖利,仿佛微微一动,就能破开我的肌肤。 红狐低下头道:“呐,阿渡呀,你怎么还活着呢?看来死了木叶的心还不够,还得再死了你呢,不过我没想到,那个人类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怎么会将自己最重要的草灯之心拿来护你呢?可惜啊可惜啊,你现在,还是得去死。” 我心里一喜,显然她还不知道木叶没死的事情。 这真是太好了,我死了,还能保全下木叶。 那死我一个,也就好了。 虽然很不想死,但是……我完全杀不了她。 这点,我很有自知之明。 可是不甘心啊,不甘心被她轻易杀死。 我该怎么办呢?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我双手抵在地上,微张着嘴,唾液顺着嘴角滑至下颚,又化作一团团黑雾,随风消散。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什么绞碎了的疼,是这些怨恨的妖怪们? 不明真相,不敢去怨恨红狐,就来怨恨我吗…… 呐,为什么,从来都是强者欺|凌弱者呢? 明明,还可以复仇呀,计划呀,杀死对方呀。 我啊,想杀死红狐。 这不是一句怨恨,是我现在的愿望啊。 以手中之剑,杀死红狐啊! 忽的,我察觉到一股炙热从手掌处蔓延,像是藤蔓攀爬到我的后脊之上,温温热热,酥酥麻麻,是一股强烈的火光,猛然冲破了我心中纠缠的黑雾。 砰—— 疾风袭来,扬起浓郁的黑雾,化作细碎的烟絮,蜿蜒缠绕。 它带着即将褪去月色的日火,带着希望的曙光,点燃,我所有的愤怒啊! 杀啊,杀啊,杀死你,就好了嘛! 我灿然一笑,伸出左手握住她刺过来的长刃。 红狐讥笑道:“呐,自寻死路?” 她狠狠从我手中抽出长刃,退开一步。 月光拂过她的脸颊,落下几点晦暗之色。 我垂下手掌,掌心已经破了皮,还感受不到刺痛,鲜血涌出,缓缓滴落到地上,汇成几点小圈。 皮开肉绽的触觉极其鲜明,我却似全然不知疼痛,只觉得心口涌起什么,又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我不知是何处而来的自信,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语气道:“我要,杀了你哦。” 她像是看到什么,错愕地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你……你是?” 我是? 我究竟是谁呢? 是木叶所说的人类呢,还是什么? 又或者,我才是红狐呢? 想不明白,不明白啊。 也不需要明白了,我现在啊,只想杀掉红狐。 仅此而已啊! 我嘴角的笑意加深,疾步徒然冲杀过去,手中无剑,又似有感应一般,以月光之辉芒化出一把光剑握在我手里! 是草灯?! 我的庇护之物——草灯啊! 我像是什么都明白了,再也不去惧怕现下蝼蚁一般的红狐,她忍不住唇色发白,呢喃自语道:“你还……你还活着?” 我道:“是啊,是不可能啊,明明就是你,亲手杀了我的。” 我扬手朝她的肩侧砍下去,她避无可避,一只胳膊就这样落了地,却并无血迹,只有零星光火。 远处的狐狸君似要冲过来救她,却被暗处的木叶用匕首狠狠刺倒在地。 我步步紧逼,用光剑抵住她的眉心,遗憾道:“呐,百年前害死我可舒服?我的八欲之一——嗜杀之欲。” 不过是强占了我的魂魄,注入嗜杀之心化作的鬼而已。 百年前将我杀死,却连轮回后的我都不肯放过。 我已经变成人了,不再是一方神明了。 竟然还不满足,还要砍尽杀绝吗? 如果不是草灯,如果不是草灯为心,庇护着我。 就连我最心爱的人都要杀死吗? 未免太贪心了啊。 所谓的世界上另外一个我。 要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鬼将——红狐啊! 要知道,我是护着妖怪的命而存留在世间,维持现世与鬼世的平衡呀。 要知道,被自己暗生出的邪念所杀死的那种不甘以及怨恨啊! 我道:“说说吧,上一辈子,你找到我之前,我还只是个人,我的父母,又是怎么死的?占用我的身体还不够,又是用什么手段,杀死我所有至亲至爱的人呢?” 当她要将原本身为守护神的我杀死之时,我就偷偷把草灯埋入了地下,等到我变成魂魄转世投胎,它再出来庇护我。 因为我知道,没有我的真身保护,她也不过是一个能化作人形的邪物而已,连鬼都称不上,更无法存活。 所以她得杀了百年前强有力的我,再让我轮回成人,占据我的身体,满足她的贪欲。 而今生,我还是人,她却是能存留在这个世间的鬼了,只要杀了我,她就是独一无二的红狐。 世间,只她一个爱嗜杀,爱鲜血的恶鬼红狐。 她瑟缩着身体,徒然一抖,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生出恐惧来,叫我心中平白添了恶心。 啧,当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竟也会对死亡恐惧吗?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是合情合理的,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说啊。”我朝她的胸口狠狠刺入一剑,听得一声惨叫,又轻轻□□,再狠狠刺入:“快说啊。” 她面露不甘与恶毒:“我是寄生在你体内,用你的手,亲自掐住他们的喉管。当时妈妈还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我把刀藏在身后对她说‘来啊,看看我新画的画,一家三口甜蜜在一起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啊……’,这个蠢女人果然露出那种懦弱的表情,我就看着她低下头,狠狠扼住她的喉咙,将刀狠狠□□去,鲜血的味道非常香醇,我可是爱极了啊……” 我狠狠拔出剑,此时从她另外一只肩膀刺下去,不深不浅,刚到裂骨的程度,她闷哼了一声,显然是痛极了,却也想再让我也心疼:“我又带着她的头颅去找了爸爸,爸爸在看书,温文尔雅的模样呢,我把头颅放在他的腿上,湿热的触感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了,我永远忘不了他看我那难过的眼神,即使之后被我砍死,他也没能够闭上眼睛,挡住那样无趣的模样,真是够……恶心啊。呐,当时我就在想啊,我要让你失去所有深爱的人,多好呀,这样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哦……” “原来,都是这么死的啊。”我惨然一笑,将她的肩膀砍了下去,最后将剑抵在她的脖颈处,低念一句:“那你也这么死去吧。” 说完,我狠狠下手,把她的头颅割了下来。 手中光剑像是完成使命了,又变回草灯的模样,孱弱微薄的光火照着尸首异处的红狐,直到她的身躯化成粉末,随风消散。 而仅剩下一口气的狐狸君不顾一切扑了过来,没能再抱红狐最后一次,捞了个空。 我问:“你喜欢她什么?” 他道:“她当时,没有杀我。” 话音刚落,狐狸君就将后肩上的匕首狠狠□□,抵在喉头处奋力一划,他自|杀了。 我没能告诉他,当时那个人,不是红狐,是我。 我扔下草灯,就当是给这一场硝烟往事的陪葬。 不知为何,我嚎啕大哭起来,像是憋了很久。 我情不自禁投入木叶的怀抱,将鼻涕眼泪尽数擦在他的身上。 木叶抚了抚我的发顶,无奈道:“又哭了。” ——————————— #论会做饭的重要性# 自从结束了红狐风波以后,登门拜访的妖怪就变得更多了。 其一是要奖章我为妖除害的伟大事迹,其二由于我是传说中的鬼将,孕妇们都会特地找上门摸一摸我,好让肚子里的孩子更加威武一点。 于是不开心的木叶就在门前立起了一块牌子——近日勿扰,即将搬迁。(没错,我们一定会搬的。) 于是那块那块牌子很快又发展成了众妖与我联系的唯一事物,每天都有妖怪在牌子上留言—— 隔壁山的大王:阿渡大人,您这是要去哪,方便透露一下吗? 众妖之王-王中王:阿渡大人,自从您有一次喊木叶为大王以后,大王这词就在妖怪圈里火了,你看,近期还在妖怪微博上成了热门词汇呢! 姑姑,过儿不约:阿渡大人啊,您什么才能出来,木叶这厮的门禁也忒狠了一点啊!我,我对您的爱意简直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这才三天不见,我已对你朝思暮想,夜不能眠啊! 此条留言被木叶看见了,他咬牙切齿在旁边写上了几个字——【姑姑,过儿不约】由于违反留言规则,被管理员木叶拉入黑名单,禁言10年,请各位互相监督,否则我就拆了这块板子。 由于木叶红果果的威胁太给力,大家都很乖巧地不让那人再出现在板子上了。 当然,不止是禁足条约,一贯温柔可亲的木叶现在竟还要我学如何做饭,这可真是难煞了我啊! 我愁眉苦脸看着桌上这一堆稀奇古怪的食材,木叶正手执荆条,一本正经道:“请回答,下列哪些食材搭配是有毒的。” 我拿起菠菜,迟疑地望向木叶,他朝我露出一个鼓励式的微笑,言下之意是:再特么给我选一样啊,菠菜炒菠菜是吃不死人的啊! 于是我又伸出手指,悠悠然指着豆腐。 木叶满意点点头,开口道:“很好,非常好。” 我目光如炬:“你同意了?晚上能吃菠菜豆腐火锅?”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是指,菠菜搭配豆腐是有毒的。” 我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略有些失误。” “是很。” 于是挑选完食材,就轮到木叶亲自示范如何做菜了,这次我可不只是单纯混吃等死那么简单了,我得看做菜的流程。 就在木叶示范完如何做红烧鸡翅之时,我也满是干劲地冲入厨房。 我在锅中热油,加入白糖,用勺子不停搅拌,直到油里逐渐浮出星点红晕以后,我就抄起方才刚洗净的那一盘鸡翅往里倒。 滋滋滋—— 盘里有水,鸡翅没倒入锅里,水先入了热油。 最是那一瞬间的触碰,水与油密切融合……顿时红光冲天,整个厨房险些淹没在火海里。 木叶吃到了教训,极是抑郁地禁止了我的烹饪之路。 黑暗料理界小魔鬼我就这么战胜了光明料理界小王子木叶,虽然过程不太美好,但是结局却有些令人惊讶。 这绝对不是说我不会做饭啊! 是夜,木叶煮了一小锅羊奶给我喝。 他将我搂入怀中:“我想去另外一个地方,开一间家庭式的餐厅。” 是去一个,没有人知道我们过往的地方吗? 对于搬出这里,去其他地方生活,我还是有些不舍的。可在这个地方也发生了许多事,甚至是现在,我也不愿去回忆起来。 只是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会失去木叶了,这是我最不想要看到的。 若是,我当时手里没有刀,我就不能保护木叶。 无要求的良善是没有意义的,只能受人牵制。 再也不想要,回到那个时候了。 木叶低头,吻了吻我的唇角:“和我离开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探出舌尖挑|逗他,顺着他的唇廓,轻一下,重一下地舔舐,挠痒痒似的拨撩着,让人看着馋,却坏心眼不去喂饱他。 木叶看我‘嚣张’不爽已经很久了,唇齿移到我肩上,朝我耳后呵一口气道:“还记得你以前说的吗?” “说的什么?”我忍不住缩了缩脑袋,木叶一定……一定在说什么坏事。 “给我生个孩子吧。”他脸上挂着狐狸般狡猾的笑容,眼神里却有些清亮,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我忍不住脸红脸红,情不自禁舔了舔下唇道:“有……有点快。” 他像是听不懂:“快吗,从前才相处一个月,你就敢和我说那话,现在呢,快二十年了,嗯?” 木叶尾音上扬,像极了要拐走我的怪叔叔,手里拿一颗糖,极尽温柔地蛊惑我,还略带三分宠溺之意。 我我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攻略呢! 我嘟囔了一句:“可……就是有些快。” 他笑盈盈道:“什么快?是生孩子太快了,还是那种事太快了?嗯?” 他还不死心,用唇轻轻含了一下我的耳尖,温热的舌尖触上耳廓之际,火热软滑,烧得我耳根子都红透了,浑身颤动,打一个哆嗦。 木叶用手指拈住我的下颚道:“嗯?还敢嚣张?” 我当然知道他所谓的嚣张是什么意思,心虚道:“我哪里敢和木叶大人摆谱啊,不敢了,不敢了,木叶大人饶我这么一回!” “哦?饶什么?” “饶,饶……”我饶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次饶了我,下次我绝对不会对你施加“暴|力”。 我一定会做一个安静可人的小天使,好好服侍木叶大王。 我心里百转千回,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 木叶抱着我起身,毅然决然道:“那就床上再说吧。” 于是,纯洁善良的我,就这么被木叶拐上了床。(……)   ☆、第61章 【饺子-1】 木叶和我搬到了某个偏远的县城里,尽管这里还有很多还未开发的老街古宅,却闲适安静,很利于生活。 至少我还是很喜欢的,并且没有当地的妖怪认识我们,这样也不怕会被打扰,虽然很快就能被他们查到踪迹,譬如现在正混吃混喝的黑目老师。 黑目老师坐在与厨房相连的柜台前,手里端着一碗蛤蜊汤小口喝了喝,最后不满道:“怎么说是混吃混喝?你上辈子是我养大的,还不准你这辈子尽尽孝?” 我无奈道:“是是是,您说的,都很在理。” 今日正是大年三十,也是我们经营的食肆开张的日子,这间食肆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雾夜。 连起来读,也可以称作雾夜食肆。 取这个名字是有含义的,首先我们经营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开张,到晚上十二点午夜时分关门。其次,这间食肆不止招待现世的人,还有妖怪,人与妖怪所在之处,鱼龙混杂,而且就外表来说,都是一样会说话会交谈的人类模样,谁也认不出谁,就好像迷失在雾色的夜晚里分不清身份一样。 所以取名为雾夜还是十分恰当的。 现在是晚上八点,木叶在厨房里包猪肉馅的饺子,打算招待那些在外漂泊,无法回家过年的可怜人。 我拉开食肆的门,在门口把那块木牌翻过来,摆出开张的字样,又点起来木质台阶上那两站低迷的落地灯笼,等他们散发出微弱的光火,能够照亮路人,我这才安心退进屋,走到厨房给木叶搭把手。 这间食肆并不大,一打开门就可以看到物品排列整齐的小型厨房,而厨房直接被四方形的柜台紧紧围住,木质的柜台就是吃饭的桌子,大概能坐十余人。客人可以围坐着就餐,也可以清晰地看见木叶做饭的过程,所谓看得见,吃得也安心一些,更何况,本来就是想经营温馨一些的家庭式餐厅。 夜色逐渐浓厚,暗黑色的天空上露出点点星火。 叮铃铃—— 有人推门进入,摇响了挂在门口的风铃。 是一名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年轻人,他显得有些憔悴,轻声与我打过招呼以后,就小心坐到了柜台前,手指交织抵在桌面上,有些局促不安。 我在柜台里面,与他面对面,迟疑道:“要吃些什么吗?” 他喉头滚了滚:“有菜单吗?” “有是有,不如说你想吃什么好了,老板都会做的,不过今晚是过年,在包饺子呢,要尝尝饺子吗?” 他并不挑剔,很干脆接受了我的建议:“好的。” “煎饺还是水饺还是蒸饺呢?” “水饺吧。”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眸色暗了下去,“冬天吃,很暖身子。” 我掀起那只有半米长的白布帘子,对木叶道:“第一个客人,要吃水饺。” 木叶利落地擀皮,摊手中捏褶,迅速包好饺子摆盘里。 好半会儿,他才抬头理会我:“好,里面脏,去外面。” 当我到外头的时候,又有几名女孩相伴而来,她们无一不打扮地花枝招展。豹纹的外套配上皮质的紧身裤,又或者是昂贵的皮草外套搭配着一头的大波浪,甚至是兔毛儿披肩加上长袖呢裙,而每个脸上浓妆艳抹,都让人都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我道:“你们三位,要吃些什么吗?” 豹纹小姐把烟拈灭在烟灰缸里,这才不紧不慢开口:“来三瓶啤酒。” 皮草小姐娇滴滴地道:“有炸鱿鱼圈吗?我要多点柠檬汁。” 随后,兔毛儿小姐才小声道:“那,那我也来点炸鱿鱼圈好了。” 她们三个刚落座,原本存在感就不强的少年就更加胆怯地缩到偏僻的位置里去了,似乎是有些不适应,说不定是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的纯|情高中生吧?这种对社会上的各色行业者的抵触情绪,真是看得我都对他升起同情来。 “好的。”我笑得跟一奸商似的进了厨房。 鱿鱼圈做法比较简单,只要将鱿鱼切成条状,再裹上面粉麦粉以及各色调料,最后放到油里炸,就会变成色香味俱全的圈形食物,最后挤上柠檬水,不但鲜美爽口,还比较开胃。 只不过容易上火,而且第一次吃的人可能受不了这种海鲜的单纯腥味。 我把鱿鱼圈端到她们面前,又开了几瓶啤酒送上去。 我有些好奇她们的职业,忍不住打听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豹纹小姐很冷淡,不喜欢开口说话,淡淡瞟了我一眼,抬手就闷下一瓶啤酒。 倒是皮草小姐比较健谈,她艳红的唇色被鱿鱼圈上的油渍一染,更加显得娇嫩欲滴。 她道:“我是舞厅的舞女,这个穿豹纹的可是警官哦,看不出来吧,呐,她为人比较冷淡,可不要去招惹她。至于兔毛儿这个嘛——”她狡猾地一笑,刚要开口,就被怯弱的兔毛儿小姐扯了扯衣服。 兔毛儿小姐低低道:“不要说……” “呐,有什么不要说的,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个啊,上个月刚嫁给一位电视上经常报道的富豪,是豪门太太呢!” 我道:“啊,那真是恭喜你了!” 兔毛儿小姐面红耳赤,低着头,都要埋到地底下了。 很快的,又有一名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进来,看起来年过半百,抬头纹很深,头顶仅仅有几缕发丝,还有些秃,前额倒是油光发亮,好似水瓢的底,闪着光。 他打量了一下雾夜的摆设构造,赞叹道:“啊呀,这巷子里什么时候开了这样一间小吃店了,以前没看过啊,装修得还挺有味道呢。” 我觉得他有些猥|琐大叔,干笑道:“那个,您要吃些什么?” 他夸张地用手指比划:“米酒,一小壶米酒开开胃。” “好的。”我话音未落,他就像是找到宝藏一样两眼放光,坐到皮草小姐身边道:“您,您就是暗香舞厅的梨香小姐吧?!果然人如其名,身上也有一股梨子的香味呢!” 皮草小姐并不喜欢搭理他,弯唇冷笑道:“呐,这不是梨香哦,我喜欢抹杀虫剂在身上呢。” 大叔被噎了噎,也不开口了,等我端上温好的米酒,小口小口啜起来,最后感叹一句:“啊,还有股家乡的味道呢,令人怀念。” 我问:“家乡?过年为什么不回去呢?” 大叔道:“啊,前年出|轨,和老婆离婚了,所以没脸回老家,可真的一个人生活又发现,孤零零的还是挺寂寞的。” 豹纹小姐冰冷评价:“人渣。” 木叶从厨房里出来,他的长发已经被剪短,显得人更加清俊,眼眸透彻。他手里的托盘上摆了六碗水饺,白嫩的水饺皮上撒了点翠绿的葱花,热气袅袅,让人食指大动。 我迫不及待端了一碗摆到旁边,余下的由木叶亲自送到客人面前。 木叶道:“今晚是过年,所以饺子是免费的,并不收钱,不过,有交换条件。” 皮草小姐勾起红唇,笑意加深:“什么条件?” 木叶道:“不如,讲讲你们各自怀念的食物吧。” 皮草小姐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道:“老板你长得真俊俏,不如做我男朋友?” 我一口饺子汤险些喷出来,木叶递来纸巾给我擦嘴,头也不抬道:“有主了。” “哦?”皮草小姐不信。 “老板娘你不是看见了吗?”木叶淡然,并没有什么不适应说出我们的关系。 “真无趣呀。”皮草小姐落座,芍药红的指甲抚过脸颊,轻声道:“说起怀念的食物,应该是在我大学的时候谈的第一次恋爱时所吃的巧克力吧。” 兔毛儿小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哎?!梨香你还读过大学,还谈过青涩的大学恋爱?!” 呃,不过是谈一场恋爱,用得着这么吃惊吗? 兔毛小姐很窘迫地应对我们探究的神情,细声细气道:“因……因为她老是不去恋爱,很多时候我去她家里,都会看到各色各样的男人从她屋里走出去呢……是,是一夜情吧。” 皮草小姐并不辩驳,反倒露出了有些温柔的笑:“呐,人总有年轻的时候,是以为,青春吧?” 青春呀,说实话,我没有什么青春,我的青春就是被木叶照顾着,一路安稳长大。 皮草小姐呼出一口热气,嗤笑道:“都是些小时候的事了,那个男孩子是我大四时的学弟,我不爱学习,就和四周的混混头子搞地下情,渐渐的,也攒了一些人脉,有自己的小弟了,至少看谁不爽打谁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呢。总之算是个混世魔王。那个学弟老是会偷偷摸摸往我的抽屉里放便当盒,扔了几次,他还是会放进来,真的是没有办法,太烦了。” 我忍不住吐槽:“好恶劣啊……” 皮草小姐眯起眼睛,像只狐狸道:“所以我就把他堵巷子里了,问他为什么,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没忍住,喊小弟们揍了他一顿就走了。结果第二天,轮到我被堵巷子里了。” 她笑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他塞给我一盒巧克力,还说我不吃就不让我走。本来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子,可是看他那么可怜的表情,居然会让我觉得有些心软,鬼使神差就尝了那么一小块,滋味还可以,有些甜腻,想想也知道是这个笨蛋亲手做的,看在他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答应和他交往的事情了。” “那你之前说的混混头子,你不是还和他在地下情吗?梨香小姐还不如选我,我的技术,还是有保障的。”大叔忍不住露出遗憾的表情,而木叶则伸出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大叔捧着心脏,有点受伤啊。 存在感超低的少年也忍不住开口道:“只要送送巧克力,就可以追到看起来很遥远的人吗?” 皮草小姐道:“啊呀,看来你有喜欢上什么人咯,高中生。” “我是大学生了。”少年开口,又缩一旁吃饺子去了。 皮草小姐继续道:“故事还没有结束呢,当然,我和纯情小处|男交往的事情很快被混混头子知道了,那小子被打了一顿,我也正好要毕业了,于是拿到毕业证书就离开了那座城市,再也没有回去过。” “你是怕他受到牵连才离开的吧?”我问道。 “谁又知道呢?”皮草小姐抢过豹纹小姐手里的啤酒,大口灌了下去,“但不可否认,他的某些技术,真的烂到透了。” 我心想:正是因为怀念,才会每次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去回忆从前的恋爱时光,甚至是,拘泥于这种技术上的差异吧? 豹纹小姐道:“轮到我了?我最怀念的食物是——前几天刚破案的人肉包子店,因为我没有吃,但是平时面对各种尸体,已经习惯死人身上的味道的我很快就能察觉到那家店是黑店,并且顺手破了案升了职位,如果每次破案都能以嗅觉取胜,真是再庆幸不过了。” 我和其他人都忍不住,要吐了。   ☆、第62章 【饺子-2】 豹纹小姐丝毫没有被自己惊世骇俗的言辞所影响,探手拿了一个鱿鱼圈,随后愤愤然夺回了皮草小姐手中的啤酒。 皮草小姐嗔了一句,烟波流转,歪倒在兔毛儿小姐怀中。她下滑肩头的皮草露出一大截白皙莹洁的肌肤,引人遐想。特别是大叔,早就盯着她胸口那三寸半亩地不放了,眼睛都没眨一下。 兔毛儿小姐还是手足无措的样子,特别纯真胆小。 我用指尖叩了叩桌面,又干咳一声打断他们之间的粉红气氛。 “那个……”我开口,“大叔,轮到你说故事了吧?” 大叔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遗憾嘟囔:“啊,真是糟糕啊,原本都可以看到里面了……” “您在说什么邪|恶的东西?”我干笑问。 大叔大惊失色:“没什么啊!” 木叶俯身,紧贴在我耳侧道:“少听为妙。” “了解!”我一惊道。 他的唇瓣似染了磷磷火光,仅仅触碰了一秒就烫的我耳根发热。 大叔端着米酒,饮了一小口,眼神还飘忽轻浮,像是还要往皮草小姐那看去。 我说的话再三被人无视,面子上挂不住了:“大叔,你听过一种叫‘背后目’的妖怪吗?” 他来了兴致:“那是什么?哇,老板娘还这么博学,连旧时的妖怪都知道?我自从奶奶过世以后,就鲜少听到妖怪间的趣闻了呢,实在有些遗憾,上班以后,大家说的最多的还是黄段子……” 黄段子什么的,当着众人面这样叨叨实在是不雅呀! 我抽搐嘴角道:“背后目这种妖怪就是一只黏在别人身后的眼睛,被看的人看不见这只眼睛,可这只眼睛却能观察好被附体的人的一切,譬如洗澡啊,吃饭啊,甚至换内衣什么的。而大叔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背后目,而且是妄想黏在皮草小姐身上的背后目!” 大叔那芝麻大饼的油脸顿时涨得通红,在众人嗤笑之下灌了一口米酒。 而此时此刻,木叶忽然在我脊背上用了抚了一下。 我心里一跳,浑身都僵硬了,那抚摸的触感还停留在身后,难不成木叶要当众宣|淫?!这……这类似暗号一样的触碰是为了什么? 木叶低声道:“刚才有只妄想贴在你身后的背后目,被我弄死了。” 我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有一只猩红的眼睛,现在被木叶狠狠一踩又一碾,早就升腾起一团黑雾,徐徐隐入地面。 背后目不止有偷窥的习惯,还会被各地的头目用于当间谍来观察敌人,看来我们到这个地方的消息已经被附近的妖怪知晓了,这是打探军情了,不过木叶能够处理好的,我并不是十分在意。 但是刚吐槽完大叔,自己就中招,真是别样的打脸方式啊,还意犹未尽,有些疼…… 大叔为了摆脱我们的异样的眼光,急忙转移话题,为的就是混淆视听:“那个,说到我最怀念的食物啊,莫过于我老婆亲手做的小葱豆腐吧,虽然是很家常的菜……” 豹纹小姐冷笑一声,打断大叔那么有人情味的叙述:“一个出|轨的男人还敢说怀念自己前妻的食物,真是不要脸啊。” 兔毛儿小姐也义愤填膺:“就是就是!明显就是你先做了坏事,现在事后后悔有什么用?!” 皮草小姐就比较温和了,她徐徐拿着一只啤酒瓶,悬空在大叔发顶,然后往下一倒,等到大叔浑身湿透,满身都是啤酒的清香,这才故作惊讶道:“呐,我可不是故意的哦,这酒怎么说倒就倒下来了?看来我喝醉了,手也不稳呢。” 木叶及时递给了大叔一条毛巾,风轻云淡道:“要打请出去打。” 大叔原本就被语言暴力攻击地遍体鳞伤,现在又中了几箭。他擦了擦脸,更欲哭无泪了。 我不禁感慨,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救? 可这毕竟是大家闲暇扯淡,又不是什么道德频道…… 咳,还是有些过了吧? 存在感超低的少年不知从哪又飘了声音,他弱弱道:“那个,大叔你还是继续说吧?我对后文,还是很感兴趣的。” 等到大叔恢复了情绪,他环顾四周,见我们都是一脸期待的表情,这才补充道:“我的老婆是乡下人,我以前在城里读过大学,就是现在所说的凤凰男,本来想娶个县城的姑娘,直接安家落户,可惜我父母是老顽固,偏偏说乡里的一个朋友的女儿贤良温柔,要我和她结婚。而就在那时,我去拜访女友父母,由于户籍不是在城里,他们看不起我一乡下人,就被禁止了交往,女友又是很畏惧父母的人,不得已,我就和我工作期间谈的女友分手了,随后过了两年,我还是听从父母的话和那个女孩子结了婚。” 皮草小姐似笑非笑道:“哟,还是始乱终弃,两边都不顾呀?” 大叔干咳一声:“青春啊,都是青春啊,想当年,我也是有桃花运的人啊。我和你们说,当初我大学时候,那还是鲜嫩欲滴的美男子……” “说正经的!”兔毛儿小姐也崩不住了,厉声喝道。 大叔道:“正经的就是,我带着老婆来城里生活,过了几年生了一个儿子,结果我那时候接了一个工作上的单子,客户居然是我前女友。她对我嘛,也余情未了,我对她也还有些感觉,一来二去,我就渐渐不想回家,慢慢就搞了婚外情。” 我感慨道:“那现在呢,你和你前女友在一起了?” “那倒也没有,直到离婚以后我才发现,我和前女友现在也不合适了,所以就恢复了单身生活,青春啊青春啊。说起来,那道小葱豆腐是每次我晚回家时,老婆特意夹起来,摆在桌上给我吃的菜,上面封着保鲜膜,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才热过。直到离婚后的那天,我喝了酒,一到家,发现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才意识到,好像少了些什么。直到现在,我再怎么做小葱豆腐,也做不出那股味道了。”大叔神情落寞,咽下米酒,“青春啊,青春啊。” 所以说,有时候最怀念的不是食物,而是那时那刻,所经历的人和事吧?即使再吃一模一样的菜,也总会觉得缺少了什么,其实并不是味道有所不同,而是人心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悄然变化了吧? 少年沉吟道:“所以说,在失去之前就得好好珍惜吧?” 兔毛儿小姐忽然想起了什么,踌躇不安道:“那……那个,我先回家了,梨香。” 皮草小姐不满道:“你回去干什么,不是吵架了吗?” “可是,大过年的,让他一个人过也不好吧,何况还是我无理取闹,是我说他喜欢上别人的呀。” 皮草小姐眯起眼睛,眼里露出一丝危险的光:“什么……原来不是渣男出|轨啊?” 兔毛儿小姐缩了缩脖子,继而点点头:“我就是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我这样家境不好,又不漂亮的女孩子,所以……所以,不太自信而已。” 皮草小姐叹气,摆摆手不想多说。 “我先走了。”兔毛儿小姐朝我们点点头,拉门欲离开。 木叶拦住他,递上一盒煎饺道:“带回去你们一起吃吧,过年的时候总要吃饺子的。” “谢谢。”她付了钱就走了,关上门的瞬间还卷了一阵冷风进来。 我将目光放在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身上,狡猾笑道:“该你了吧?” “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豹纹小姐用勺子舀了一口汤,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眉头舒展开,难得变温和。 皮草小姐倒是对少年非常感兴趣,凑上去道:“哦?我可是嗅到了处|男的味道呢。呐——”她忽然把目光转向木叶,似笑非笑道:“老板也是吧?” 木叶侧过脸,并不作答,可绯红的耳根早已暴露了答案,害得我也跟着害羞起来…… 少年脸色涨红道:“我其实,其实是……我想和各位请教,该如何追到女孩子!” “哎?”我发出了惊呼。 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委托的,追人也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吧? 皮草小姐显然是这方面的行家,她单手支腮:“说说吧。” 少年迟疑点点头:“我是在一间食肆见到她的,当时是冬天,外面还下着雪,我看着她一个人站在门口,穿着白色的棉袄,帽子边沿也是白毛,像是极其怕冷,连手上都戴着手套。我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在门口会着凉,可是看她踌躇不前的样子,又可能是没带钱,所以就做好了即使请客也要让她进去的准备,我和她说,让她一起进去吃碗面或者什么,她摇摇头拒绝了,只是呢喃了一句‘饺子,吃了很暖身子吧?暖……又是什么滋味呢?’,为什么会有人不懂暖的意思呢?我不太明白,可一回身,她就不见了。” 豹纹小姐评论:“这种接近方式很可能是近身绑架的手段,以弱小的形象来蛊惑被害人,她的棉袄里可能有ak47枪,也可能有炸药,甚至是最简单的军刀,无一不能致命。特别是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 “我是大学生!” 皮草小姐道:“说不定是鬼呢,谁知道哪个女鬼对你思春了呀?”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想过……”少年挠挠头,露出羞涩的笑容:“要是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可是即使见到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追求一个女孩子,说一见钟情也有些不切实际吧?可我……我已经大学毕业,打算回老家做教师工作了,如果能再见到她一面就好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就一面也好吧,就算什么都不说。” 木叶忽然插嘴道:“见到了又能如何呢?如果是真的要见……不如现在就出去吧,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说不定还有缘一见。” 少年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低低道:“她是什么?” “雪女,下雪的时候会出现。” “是妖怪吗?” 木叶但笑不语,只是轻声道:“再过半个小时,雾夜食肆就关门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吧? 少年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连门都忘记关了。 而大叔喝完米酒,就尾随着皮草小姐还有豹纹小姐离开了,食肆里就剩下我和木叶做善后工作。 在擦桌子的时候,木叶突然开口道:“等收拾好了,我们就一起出门看烟火吧?到十二点了应该会很热闹,看完再一起回家。” 我开心点头:“好!” 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灯笼,满是爆竹味道的空巷幽深绵长,还回荡着几不可闻的神秘声响,此时仿佛在倾诉这一年的辛酸欢欣。 我与木叶手牵手,并排走在人潮之中。 我把围巾两端分别系在自己和木叶的脖颈上,共用一条长长的红围巾,就好似被姻缘红线牵绊着一般。 随着人群渐行渐远,而我们身后,烟花倏然绽放,盛开在湛蓝偏黑的夜空之中,一瞬高|潮,一瞬寂灭,就好似浮生百态,终有一日会相聚,会分离。 火光将我和木叶的影子拉长,映在地面上,深深浅浅。 而此时此刻,我才能够懂得,人们最怀念的并不是什么食物,味道,或者精贵华美的物品,而是那时的心情,那时的人事,到了如今,或是已物是,或是人非。 所幸,我还没有失去什么。我拥有木叶,也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去相处,可以去经历,可以去回味。   ☆、第63章 【夏日祭-1】 夏日深夜的诸星总比寻常更加明亮一些,不像是冬天一样,任意光点,皆数都被白雾野藏于其中。 俗话都说,夏夜是人和鬼相生相伴的一段岁月,而那星火,是否是鬼怪的怨念之气呢? 这几日雾夜食肆都开到很晚,因为时值夏日,古街办了烟火大会以及各色游园祭典,以至于很多客人慕名而来。 而雾夜食肆也为了应对严酷的夏日,而置办了一个有关‘百物语’的活动,此百物语非我们记录妖怪的百物语。 而是说一百个可怕故事的游戏,每说完一个就得吹熄一支蜡烛,直到吹灭了九十九根蜡烛之时,大家齐坐在一团,静静等候黎明的到来,不然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比如,比如被鬼魅吃掉吧? 我缩了缩脑袋,此时屋外已经暗下来,巷弄里并未点什么路灯,看起来灰蒙蒙的,尽是蓝黑的夜空之色。 由于夏日炎炎,连空气里都带着几丝干燥的暖风,如果没有喝什么冷饮沙冰,似乎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 我软趴趴地伏在桌上一动不动,装作一滩软肉。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碎碎念道。 木叶瞥了我一眼,将手里的薄荷碎冰递到我面前:“自我催眠是没有用的,不是多说几句就可以隐身,或者就能感受不到热的。” “画饼充饥也好呀!” 我端过碎冰,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木叶俯下身,忽的吻了我的唇角。 我被他这一瞬间的举动吓了一跳,僵住身子不敢动弹,等他离开了,这才下意识抚了抚唇瓣。 温热湿润的触感还残存在唇缝之间,稍不注意,心底就有些难耐的情绪勃|发,蠢蠢欲动。 木木木叶啊……这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调|情?! 他似乎看出我的异常,挑了挑眉,抿出一抹笑容:“哦,情不自禁。” 我的脸顿时涨红如同熟透的番茄,里外都红。 叮铃—— 食肆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大叔以及他的新女友——是个温柔的中年女人,这次大叔好像找对了人,对方看起来非常的恬静贤惠,喜欢穿奶白色的针线开衫,脸上永远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 虽然她在几年前的身份是某个地区的黑道老大,呃,至于为什么从良了,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起大叔,我又忍不住要说说皮草小姐了,听说她的初恋男友特地从其他城市找来,即使皮草小姐百般不愿,那男人也死死堵在她家门下,不但以她丈夫的名义辞去了她的舞女工作,还扬言要是不答应他的求婚,就天天死守住皮草小姐的家门。总之,最近皮草小姐连食肆都不敢来了,正和那男友玩拉锯战呢,我也只能说一句,真是孽缘呀! 门又被狠狠拉开,是气喘吁吁的皮草小姐……以及她身后穷追不舍的初恋男友,在此,我简称他为初恋好了。 初恋先生一脸无奈道:“梨香,不要这么急。如果喜欢鬼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哦,特别是两个人一起缩在被窝里讲鬼故事什么的,也很意思呢,要不我们去试试看?” 皮草小姐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着他,抬手狠狠扣上他的后脑勺道:“请不要说一些奇怪的建议,谢谢,这样很让人讨厌!” “你不会讨厌我的,我知道呢,我已经在附近找下了工作,你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就好了哦,上班等我回家,下班也等我回家,可以养一只宠物,猫咪或者狗都可以呢,不然要是寂寞了,我也可以偷偷摸鱼和你发短信或者什么的,甚至是更奇怪的事情呢……”初恋先生沉溺于他那美妙的幻想之中,嘴上喋喋不休。 皮草小姐这次没有很粗暴打断他,听他娓娓道来这想得有点多的未来日常生活。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居然浮上了几抹可疑的红晕,难不成是被初恋先生打动了吗? 这个世界真是有些可怕啊…… 我往后退一步,缩入木叶的怀中。 他顺势用手臂揽住我的腰,炙热的呼吸就吞吐在耳侧,手上轻轻一收,就能将我扣入那怀中的半点方圆之内。 我这是……自寻死路,还是羊入虎口? 等到客人都陆陆续续进了门,木叶这才关灯点燃蜡烛,又关上门上了锁,淡然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能逃哦。” 他的语调暧昧,却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木叶弯起唇角,复而把我搂到怀里:“诸位可听说过,鬼车站?” 大叔趁机揩油,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入怀里:“啊呀,听起来就是可怕的故事呢,你还是好好待在我怀里好了。” 初恋先生借葫芦画瓢,刚伸出手就被皮草小姐抬脚狠狠踹到了地下。 初恋先生爬起来,鼻尖忽然流下可疑的红色血迹,他涨红脸道:“我……我看到了你长袍底下的,咳……” 是了,皮草小姐今天穿的是轻薄的旧时长衫,一抬腿就…… 我与众人斜斜扫了初恋先生一眼,以示不满。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目老师道:“继续吧,我可是很感兴趣呢!” 木叶看完了初恋先生这场滑稽的戏,意犹未尽道:“据说有名中学生名字叫阿琴,她每天晚上都得坐末班的巴士回家。这天,她也照常坐巴士回家,可是这次的巴士上不但没有多少人,就连司机都不发出一丁点的声响,这让阿琴觉得很古怪。但是再怎么奇怪也该相信自己是生活在一个由多种物质形成的真实的世界里面吧?又怎会有鬼怪呢?就好比,在座的各位,会觉得身后出现了什么吗,又或者,存在一些什么呢?” 他眯起眼睛,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低低笑了起来。 众人无不轻颤一下,就连缩在他怀里的我都忍不住心跳加速,明显是被他这样的质疑给吓到了。 谁又能确定,自己四周真的什么都没有呢?还是紧紧依附在自己的后背,肉眼所看不见的背后灵呢? 看得见的,又或者看不见的。 隐藏在地底下的,又或者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谁又分得清是谁呢? 大叔道:“那,那位阿琴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木叶拉长音调:“哦?她呀——她还是按捺住内心的不安,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玩手机,顺道给一个贴吧里面的朋友讲述她这样诡秘的经历,大家无不建议她去询问一下司机,比较无神论者还是比较多的,何况,鬼神不也是太过于神秘才导致无人相信的吗?这样静谧,一定只是巧合吧。阿琴就在众人千里之外的催促之下,一步步走向司机,可就在这时,车停下了……车门大敞,她再回头望去,司机已经急匆匆地推开她,下了车,显然是已经到站下班了的样子,可无论如何,今天都太过奇怪了。” “于是呢?”众人屏息以待。 “于是阿琴又回复了贴吧的一些留言,胆战心惊往车下走。那里路灯昏暗,四周悄无声息,只有站牌孤零零立在路边,偌大的城镇里居然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楼房里亮起灯火。这让阿琴害怕极了,忽然,远处传来击鼓的声音,是一群人,他们由远及近而来,不是缺了手臂就是断了小腿,无一不是残缺之身,那冰冷的气息仿佛就是告诉阿琴,这些都不是人啊……她很害怕,回头望了望车站牌,只发现上面写了站名——鬼车站。” 木叶的声音戛然而止,吹熄了一支蜡烛。不知谁发出的尖叫,众人纷纷嘈杂起来,就连一贯矜持稳重闻名的黑目老师也与旁边的某小妖抱作一团。 我用手覆上脸,表示这货丢人丢的不是那么一点点。 而木叶鬼故事的成功拉开了一个很好的头,很快就有人接着道:“那么,诸位听说过多嘴婆婆呢?” 他是隔壁工艺品店的老板,带着一副细框眼镜,很是平凡的样子,客人们都喊他三刀。具体是为什么,也可能是个不能说的故事吧? 木叶道:“愿闻其详。” 三刀道:“相传在旧时,家家户户一到深夜就没有出门的习惯,这个习惯并不是不喜爱出门而潜移默化形成的哦,而是因为怕遇到多嘴婆婆。” 皮草小姐疑惑道:“这多嘴婆婆又是什么人?” “多嘴婆婆就是长着多个嘴巴的妖怪呢,相传只要在深夜,有路人看见她,多嘴婆婆就会追上来问话,如果路人回答了,那她就会张开嘴,口腔内部是无数张贴在内壁的嘴巴,就这样把路人活活吞入口中,再由她口里的多个嘴巴分食。” “那如果不回答呢?” “那就等待几秒钟,多嘴婆婆也会吃人呢。” 三刀抬起头,镜片在烛火的光辉之下闪了闪:“不过今天,我要说的可不是多嘴婆婆的介绍哦,而是她成鬼之前的经历呢,传说多嘴婆婆生前是个很可怜的老婆婆,在大户人家里当佣人,那户人家的主人都很坏,不但欺负她,还故意克扣她的饭菜,多嘴婆婆饿到没有办法,就去厨房偷吃,结果被主人家的小姐发现了,那个小姐是个恶毒的人,她装作温柔的模样,对多嘴婆婆说明自己父母多么的残忍,竟然如此对待年迈的老人,等到婆婆全心全意相信她之时,又吩咐了其他人将烧灼的炭火喂入多嘴婆婆的口中,直到她五脏六腑都被烧灼,随后凄凉地死去。多嘴婆婆死后化作厉鬼,像是要填饱自己一样,开始不断吃人,以至于流传下这样的故事。” 我觉得这个婆婆有些可怜,唏嘘叹了一口气。 三刀还坏心思补充道:“谁又知道现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何人会成为多嘴婆婆的口中之食呢?” 众人无不恶寒,心有余悸地吹熄了一支蜡烛。   ☆、第64章 【夏日祭-2】 渐渐的,已经吹熄了三四十根蜡烛了。 木叶从冰箱里端出一叠红枣糕以及冰镇过的杨梅酒放在桌上,他将小茶碗斟满酒水一一递给讲鬼故事的客人们:“不如来尝尝看杨梅酒的味道,我加过一些蜂蜜,这样酿制酒还是第一次,算是甜浆一样的饮品吧?” 这道饮品作法极其简单,只要将黑红熟透的杨梅洗净,浸没于白酒之内,随后加些蜂蜜以及白糖密封腌制。按照木叶的话说,这酒还有消食解暑的功效,总之口味甘甜香醇。 体虚的人将酒热在壶子里,等酒沸腾之时打几个蛋放几颗枸杞,几秒之后盛起食用,还有补气的作用呢。 所以说,酒并不是罪恶之源,只要合理饮用,还能够有益于身体。 我小啜一口,顿时神清气爽,压低声音道:“不如,就由我来说一些自己所经历过的怪诞故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觉得有趣,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恐惧。 是亲身所经历过的吗? 那岂不是要说明,鬼怪是真实存在的吗? 我斜斜扫了一眼,见他们都似心里打了个突,埋头不语,朗声道:“皮草小姐!” 她哑然道:“啊?!是!” “请问,你是否察觉过鬼压床呢?就是感觉有什么从天上轻飘飘压下来,而你睁开眼就能看见,却无法动弹,更甚者,还能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甚至是百鬼?” “这……确实有过。” 我狡黠一笑:“不过这都是骗人的啦,只是睡眠瘫痪症而已哦,只要累了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可不是什么鬼爬上身呢!” 她半信半疑点点头,反倒是觉得我说错了,潜意识里难不成还以为是鬼怪所为吗? 当然,我才不会告诉她,那都是负重童子的所作所为,在现世里,谁没受过那家伙的骚扰? 不过我只见过滑稽有趣的妖怪,凶恶的鬼魅倒是很少看到啊。 我趁热打铁道:“又譬如寻常你们总会觉得楼道或者路口有人对吗?结果一回头,似乎是真的看到了什么,却又分辨不清楚,所以自以为是看错了。” 隔壁老板闻言,也稍点了点头,就连其余被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的客人们都皆数附和地点了点头,时而窃窃私语。 “那么,又是什么样的人呢?大家可还记得那个幻影的模样?” 皮草小姐:“似乎是……红色襦裙的女孩子,扎着双髻。” 大叔道:“好像有看到过,是穿白色裙子的女人呢。” 初恋先生:“我好像也见到过,是蹲在楼道口,抱着猫儿的女孩子,但是没特别注意,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 隔壁老板:“好似穿黑色中山装的老人,其他的确实没有太注意,我只以为是幻觉。” 我满意笑了笑:“呐,当然了,你们看到的,一定是幻觉吧?” 让他们记忆里面的那个幻影形象清晰了,反倒是无神论者的众人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世界上到底是有鬼,还是没鬼呢? 这个游戏不过是应对一些对鬼神产生怀疑的人,在一百个鬼故事的催眠之下,人们难免会产生恐惧的心理或者是自我怀疑,也可能是在那一瞬间会承认鬼神的存在,这种时候就是鬼怪最好的作乱时机了。 只有相信鬼怪,才能够窥探到另外一个世界呢。 我咽下一口杨梅酒,辛辣甜腻的味道粘着喉管缓缓滑入尾部,带着几分烧灼之意。 “不过呢,也不用担心哦,谁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些什么呢?呐,我的鬼故事说完了,这就是我们身边的灵异事件了呢,是不是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了?是不是有什么在身后呢……”众人无不颤抖一番,我吹熄了蜡烛,继续道:“接下来该谁了呢?” “不如就让我说最后一个故事作为告别吧?时候不早了,外头的烟火大会也已经开始了。”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等到我的视线循到那个声源,此人早已坐在我的正前方,而四周的客人不自觉后退几步让出一小方位置给他。 他穿着旧时的狩衣,纯白色的,干净的,无任何瑕疵。浓黑的长发覆在肩上,与衣袖形成对比,色彩分明。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自认魅惑的笑容,左脸上有个梨涡,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我警惕起来,就算其他人不知其身份,以为是打扮成古人的游客而已,而我却知道,这可不是善茬呢。 我道:“您是?” “叫我晴明吧。” 我目瞪口呆:“晴明?!安……安培晴明?!” 他将手中的折扇扬起,修长白皙的骨节抵在扇柄之上,堪堪挡在唇齿之间,发出‘嘘——’的一声。 这是叫我不要声张的意思吗? 众人早就被他那如诗如画的举动给吸引住了,此人一颦一笑都别具风味,像是天生的狐媚子一般。 不管是真是假,这股仙风道骨的姿态就像极了阴阳师,简直是惟妙惟肖。 大叔哑然,结结巴巴道:“那……那个,您想说的故事是?” “哦,险些就忘记了。”晴明语调缓慢慵懒,音色间,带着不同寻常的温润低沉。 他将纸扇收起,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道:“我想说的,正是百鬼夜行呀。” 木叶此时也坐在椅子上,与晴明对饮:“愿闻其详。” 安培晴明举杯与木叶碰了碰道:“相传在鬼节的晚上,也就是盂兰盆节的夜晚,京都的街上就空无一人,而人们相聚在家中点燃一百根蜡烛,说一百个鬼故事,直到天明,就好似我们这样。” 他顿了顿:“相传还有撒豆驱鬼的说法,当然,我们要说的,还是那天晚上的百鬼夜行。据说当晚,百鬼会从地府出没,在街上□□,热闹非凡,就好似庙会一样,但要是被现世的人目睹,那个人就会受到诅咒,死于非命。而我,就曾亲眼目睹过。” 大叔紧张问:“那您没有死于非命吗?” 安培晴明忽的笑起来:“您说的是呢,我怎么就没有死呢?” “咦?” 他这样一答,众人又摸不清楚状况了。 只听得安培晴明道:“我并不是没有死,而是神隐,也就是遇到了天狗这种妖怪,被它拐走,世人称被天狗拐走的人为神隐。” 我问:“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呢?” 安培晴明颇有兴趣道:“那不如让我再复述一下当日的情形吧?重现百鬼夜行的那一晚……” 他突然扬起手指,长袍一振,长袖的囊袋里仿佛涌入了风,轻轻翻搅出几点金色粉尘。 仅仅一瞬,我们就如同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连同桌子一齐摆在某个不知名的时代的繁华街道上。 四周都是古香古色的宅院,前方那幽深的巷弄里有光,像是流火一般,红红绿绿,徐徐诱之。 引人遐想,又似要诱敌深入。 众人都惊呼出声,搞不清楚情况。 倒是罪魁祸首安培晴明还悠悠然抿了一口杨梅酒,不再开口说话。 那人流终于是近了,两侧有人高举着奇异的红色皮鼓,绸带飘忽,萤火拥簇,仔细看去,却是另一番奇妙的景象。 脑袋上只有一个眼睛的恶鬼,下半身是树的木魅,青目獠牙的山童,甚至还有悲惨的犬神,以及服饰犬神的侍童——那些被狗咬死的孩童所化做的小白(妖名)。 这样的妖怪盛宴对于渡物人来说,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呢!即使是见过大世面的木叶,此时也掏出《百物语》,求贤若渴地记录下来,时不时还询问安培晴明一些有关于妖怪名讳的注释。 写到一半,木叶停下笔道:“晴明大人此番总不是为了让我们看百鬼夜行吧?” 安培晴明道:“你可真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博雅呀,不错,这片地域是我掌管的,我不过是化形的鬼罢了,今日过来,只是想看看新来的客人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那么,满意吗?”木叶也不扯谎,直接大咧咧问,大概的意思就是:我长得就这么英俊潇洒,君你满意吗? 安培晴明抿出一抹笑:“满意,那今日多叨扰了,改日再登门。” 他扬起袖子,百鬼夜行的幻象就消失无踪了。 而众人似大梦初醒一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显然是被消除了记忆。 而木叶吹熄了最后一只蜡烛道:“好了,游戏结束,各位现在出门,还能赶上烟火大会。” 大叔松开自己怀中的女友,恋恋不舍站起身离开。 食肆大门敞开,屋外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各个手中都执着仙女棒。 屋内的人陆陆续续散尽,皮草小姐临走之前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朝木叶挤挤眼道:“老板,肉汤炖太久,肉可是会变老的哦!” 木叶风轻云淡道:“味道还不够渗入,我会记得在保质期内食用。倒是你,已经过期了,吃起来没有问题吗?” 皮草小姐露出咬牙切齿的愤恨表情,跺了一下脚就拉着初恋先生离开了。 我不太明白他们俩的唇枪舌剑,大……大概是木叶又发明了什么新的菜色吗? 木叶侧过脸,忽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不解。 “没什么,只是还差一点点……”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就只差一点点调味料了。” 他这意思,难道是什么厉害的炖肉菜要大功告成了? 我默默握拳:喜欢吃肉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65章 【豆芽炒年糕-1】 【豆芽炒年糕】 最近家中出现了鸣屋这种小妖怪。 鸣屋是一种很常见的妖怪,主要在几十年前出现。因为那时候,现世的人还是居住木头搭建的老宅子,而鸣屋正是那种使得地板发出‘嘎吱嘎吱’响声的小怪物,而现在嘛,大多数人都使用地砖,太过于坚固了,鸣屋撼动不了,这才集体逃回乡下,好在现在还有古镇是保存老宅子的,否则鸣屋一类妖怪都要露宿街头了,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样使得妖怪对现世的人怨念也更深了一些,以前是世人憎恨妖物,现在倒变成了妖物被世人不经意‘排挤’,到了现在,还惨到流落成无家可归的境界。 当然,心狠手辣的木叶是很想赶这群家伙出去的,但是……它们诉苦的手段简直厉害,一时间连木叶都奈何不了它们。 咳,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此处,还是按照老样子,让我代笔记录在《百物语》之上。 大前天,我与木叶一同归家之时,就发现了家中有些不一样。 当然,这个不一样不是细微的差别,而是……整个家的地板都发出了有节奏的‘吱呀吱呀’声,如果是普通的凡人,也只会觉得这是家里地板坏了。而对于我和木叶这样的渡物人,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于浅白了。 于是木叶抄起主卧里的一柄长剑,扬手就插|入地板内。那有规律的‘吱呀’响动里忽然夹杂了一小声痛苦的呻|吟,不用想都知道,那利刃,刺中千千万万个敌人之一了。 木叶拔出长剑,风轻云淡道:“谁想当下一个?” 这样的威胁快很准,有节奏的吱呀声终于戛然而止。 就在此时,突然有个黑球从地板里钻了出来,那黑球像是很有目的性,直接蹭到了木叶的腿边死死粘住不动。 黑球嚎啕大哭道:“木叶大人啊,我可是专门打听到您的府上啊,您行行好,收留我啊!” 木叶眯起眼睛,露出危险的光芒:“哦?是你,还是你们?” 黑球收起哭泣的抽噎,似乎觉得装不下去了,干干一笑道:“那啥,我和我的族人全体一心,密不可分,我……我就是代表了我们嘛。” 木叶扬起长剑就要刺下去,他温声道:“三秒以内,你和他们只能留下一个。” 黑球顿时喜上心头,忽然大喊:“弟兄们,给我滚!我特么找到安身的地方了,你们快去找下一个,今后江湖再见!” 于是整个房间钻出无数的黑球,它们成群结伴汇成一条黑漆漆的河流往屋外钻去。 而屋内,就剩下了这个正抱木叶大腿的鸣屋。 事实就是,这位鸣屋族长召集了全族的弟兄演了这场戏,目的就是想震慑住敌人以达到自己能够顺利搭铺(合住)的目的。 而木叶,就这么中招了。 我还记得,那时的木叶脸色铁青,站立在原地,沉默了许久,都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而半个时辰之后,他说的唯一两个字是:“死吧。” 于是这枚鸣屋就这么被长刃钉在了地板上,久久不能动弹。 打那以后,这枚鸣屋就成了雾夜食肆的小伙计,凡是有客人进门,它都缩在天花板上,时不时要发出吱呀吱呀两声响动,再高声喊一句—— “这死胖子我认识。” “这姑娘漂亮,她男朋友丑了点。” “等等,有猫又过去了,妹的,还被人砍了一只尾巴?不中用的家伙,真丢妖脸!” “那什么酒香啊,这酒可是前朝的,啧,那只九尾狐哪来的好东西?” 诸如此类的自言自语,它乐此不疲。 烦到一个境界,木叶还会亲自抄起家伙往上狠狠敲几下,对客人嘛,那就只能谎称是:“楼上有老鼠。” 于是,今天雾夜食肆照常开门。 而今天的客人,却只有一位。 准确的说,是这位客人将屋外设下了一层与世隔绝的墙,这个墙的定义就是,凡是经过食肆的人,如若不仔细看,都会以为这里没有任何的店铺,就是一面普通的墙,除非是真心要来食肆的,心怀强大的执念的人,才能破开这道屏障,看清食肆的面目。 而现在这位客人嘛,明显就是想我们今晚挣不到钱? 木叶并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他将我护在身后,对着眼前俯跪在地上的小孩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来人是一名身着红色长袍的小姑娘,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她腰间系着银线编织而成的腰带,黑亮的短发盖住半个耳朵,露出白皙的脖颈以及手臂。 她毕恭毕敬俯跪在地面上:“求你们帮我,请一定要帮帮我。” 鸣屋在房梁上吐槽道:“呀,你身上的腐臭越来越浓郁了呢,怎么还不死?” 小女孩身躯一震,有些颓唐道:“不错,我的确快要死了。” 我忍不住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双毫无光泽的眼睛,那双眼里黑白分明,可是并无生气,像是已死之人。 她道:“这个身体不是我的。” 木叶摊开《百物语》,提笔道:“说出你本来的面目吧。” 小女孩抿抿唇,似不情愿说出自己的身份,眼底有一种抵触的情绪:“我是深山里的山精,就是传说中小孩模样,只有一只腿的妖怪。” 我道:“那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别人的身体,而我不过是寄宿在这身体里面的妖怪。” 她突然解开衣裳,侧过身去露出脊背上的那早已腐烂的伤疤,那伤痕足有一筷子长,隐约还可以看见粉白色的血肉,狰狞恐怖。 小女孩道:“这是原来的身体跌下树被枯枝划破刺出的伤痕,而我想要窥探人世间,所以借用了这个身体。” “那又有什么可以困扰的呢?”我问道。 她突然俯下身,将头埋入身前的阴影里面,压低声音道:“求你们了,帮帮我。” “究竟所为何事?”木叶皱眉。 小女孩道:“这个身体已经被我使用了一个月,再也吃不消了,马上就会腐烂,到时候我就必须离开了,可是……可……” “可是什么啊,你有什么就说呀!”鸣屋不耐道。 她咬咬下唇:“我贪恋上了人类的温暖,不想要辜负她,所以希望在我离去之时,有人能够继续守护那个,曾赐予我温暖的人。” “是谁?” “是我这具孩童身体的奶奶,已经年满七十了,而且是眼盲,我害怕我走以后,她不能好好生活,也害怕……害怕她知道我不是人呀。” 小女孩说完,又将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哀求道:“求你们帮帮我,帮我照顾这个人,因为我脱离这具身体以后,她就再也看不见我了呀。” 木叶微笑:“她本来就看不见你呀。” 她抿了抿唇,再次恳求道:“拜托了。” 我心头一动,不免思忖:那位老者该是有多柔软的心,才能将那如同被覆上冰雪一般的妖怪之心融化,瓦解那层隔阂的呀? “奶奶喜欢吃什么?”木叶漫不经心问道。 她问:“什么?” 木叶不厌其烦,再次道:“我说,老人家喜欢吃什么东西?” 小女孩终于笑起来,大声道:“她喜欢吃糕点,不要太甜的!” 我了然点头,言下之意就是,木叶肯去看看情况了。 我对老人打小就有一种亲近感,所以对看望老人什么的,也是非常感兴趣。而且如果我有奶奶的话,应该也是那样的年龄了吧? 木叶曾经说过,奶奶或者外婆都会给小孙女儿或者外孙女儿说各种奇异的故事,还会煮各种甜点。 他小时候,也是跟着外婆长大的。 那么现在,他也是想要尽一尽孝心吗? 毕竟木叶的外婆或者长辈们,都已经不在了吧?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山精变的小女孩总算是回到了深山里面,陪伴那位老奶奶去了。 我和木叶就早早准备好一些小糕点装到便当盒里,再冷藏到冰箱里面,就等明天一大早根据山精给的地点,前去拜访了。 按照它的意思是,在它要消失之前,我们得迅速和奶奶混熟,然后接手照顾奶奶,就算不在她身边,偶尔去拜访拜访老人家,对于山精来说也是很开心了的。毕竟人类是看不见妖怪的呀! 我等木叶洗完澡之时,就慢吞吞蹭到他的身上道:“你以前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吗?” 他伸手揽住我,低头将鼻尖抵在我的额头上,亲昵道:“想听什么?” 我伸出舌头舔了舔木叶的唇角,觉得有点甜,又心满意足再舔一口:“有……有外婆是不是很开心?” 他语气里有点幽怨:“有我还不够吗?” 我了然,他言下之意就是:蛮开心的。 于是我又问道:“鸣屋说,外婆都给外孙什么的换过尿布啊什么的,就连你这样看似厉害的人,小时候肯定也会尿床,你到几岁才不尿床的?” 这是鸣屋教我的话,从而肯定了木叶尿床这个事实,而且直接了然戳中问题的重心。 总之,咳,我就是比较想知道,大名鼎鼎的木叶到几岁才不尿床的? 他干咳一声,忽然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先出门一趟。” 我呆呆地点头,随后就听到屋外想起了鸣屋怪异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有点激烈。 大概,大概是在和木叶玩耍吧? 这样想着,我安心睡去。   ☆、第66章 【豆芽炒年糕-2】 第二日上午,木叶就和我一起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出发去看望老奶奶。 由于是高山峻岭,山路陡峭,一路上我都是要求木叶背着我的。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颈,觉得再开心不过了,两只脚也不由自主前后摆动起来。 我凑上去,轻轻往木叶粉嫩的耳垂处呵了一口气,他像是痒极了,情不自禁颤了一下身子,眼睛也不自觉眯起来,眸色变深。 “再做奇怪的事情,我就做更奇怪的事情哦。”他侧脸,微微一笑,活似一只狡诈的黄鼠狼! 我忙不迭摇头,乖巧蹭了蹭他的脸:“那我乖一点。” “要听话。” 木叶对于我的亲近很是受用,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狐狸一样,昂首挺胸继续前进。 原来对一个男人撒娇,对方就会觉得超级有成就感呀! 木叶背着我一直往深山里走,途径溪流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我很奇怪:“怎么不走了呢?” “你看左侧的草丛里面有什么。” 我转头看去,那郁郁葱葱的茂密植被深处,似乎蹲着个什么人。 那个人赤身裸|体,手抱着膝盖蹲在草丛里面,面无表情,准确的说是死鱼眼的样子。 “这是什么?”我只觉得好笑,这算是人啊,还是哪门子的妖怪呢?怎么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哦! 木叶道:“这是川男,听说过吗?是一种奇怪的妖怪,性格比较安分,倒是喜欢蹲在河边的草丛中说故事,不会伤害人,仅仅是说故事而已呢。” 我伸手从旁边的树木上折下一根树枝,戳了戳川男的冷脸,“你会说什么故事?” 川男死鱼眼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冷淡说:“我知道关于山精变成人类的故事,就在前面的人类家里住着。我还知道狐狸与月亮的故事,你们要听哪个?” 他说的山精就是我昨日撞见的女孩吧?难不成还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我道:“那就说山精的故事吧!” 川男反驳:“不要,我要说狐狸与月亮的故事。” “……”我和木叶皆无可奈何。 “从前有一只狐狸坐在沙丘上,它等月亮出现,因为月亮出来了,就有漂亮的姑娘经过这里。姑娘和它说,下次见面是月亮出现的时候。小狐狸又等啊等啊,月亮出来了,漂亮的姑娘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姑娘,老姑娘和狐狸约好下次见面还是月亮出来的时候,小狐狸答应了,可是这次它没有等月亮,因为好姑娘变成了丑姑娘。” “……”我和木叶更加无奈了。 川男发出生硬的笑声,似乎觉得我们都没有捧腹大笑,有些不高兴了,他收敛了笑容,淡淡道:“好的,那接下来就是山精变成人类的故事。” 由于川男讲故事是一流的烂,所以此处就由我来代为复述。当然,如若故事里面有夸张或者添油加醋的虚假成分,可不要找我算账呀! 那个附身在女孩身体里面的山精是生活在周边老林里面的妖怪,由于入世尚浅,所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按照川男的说法就是,这个山精有些傻,老是会钻到人类的屋子里面去听一些奇怪故事,并且被人类的生活所吸引。对他来说,人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是怎么也不值得一个妖怪崇拜的。 总之,山精渴望着走出大山,渴望着能够融入人类的生活。 这很奇怪吧?妖怪实际上是很迟钝的,甚至在情感方面一窍不通,很多妖怪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什么是温暖,总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神圣的词汇,但是对于人类才能拥有这种情绪的事情又是心照不宣,所以也就一边羡慕嫉妒恨,一边死鸭子嘴硬说自己一点都不在乎什么温暖的情绪。 常常会有妖怪喜欢捉弄人类,也就是出自于这种奇怪而又复杂的妒忌心理。 咳,话又走偏了,我们来说说山精小女孩。 偶然一日,山精走在深山老林里,忽然看见眼前扬起了什么零星的火光,那是有人死去以后散发出的生气,被林子里的无名火发现以后,就点燃了,变成这样星星点点的萤火。 山精循着火光找过去,倒在血泊里面的是一个穿着红袍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身边还有红色的球,大概是为了拿到球爬上树,所以摔死的吧? 总之无论如何,山精都想要这具身体,这是唯一一次接近人类的机会吧? 只要变成人就好了,山精这样想着。 于是她隐入了那具躯体内,附身在小女孩的尸体里,虽然她身后的血不再流了,可是冰冷的体温还是时不时告诉着她,这不是鲜活的人类,时间可是不多了。 山精没有犹豫的时间,她当即就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捧着球,踏着木屐,一路啪嚓啪嚓地往山路上跑。 可能是小妖怪较为迟钝的原因,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即使手脚再冰冷,她也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和常人并无两样呢。 山精呀,太想变成人类了,倒也不如说是,她呀,太喜欢人类了。 只要想到能被那温热的手掌覆盖或者包裹住身上的某一处,某一寸肌肤,山精就觉得格外开心,就像是想要月亮,马上就有人把月亮勾下来取悦她一样。 只要再遇到一个人,只要在她还是这副模样的时候遇到一个人就好了。 山精这般想着,她小心翼翼往前走着,明明不是人类,现在却有着纷乱的情绪。 她很害怕,又很兴奋,甚至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会被当成异类吗?会被讨厌吗? 无数的问题困住了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妖怪。 直到她在一座破败简朴的老宅子面前停下了脚,她趴在墙头,踮起脚往里面探,有人在里面做饭。袅袅的炊烟从屋内升起,饭菜的香味通过碎瓦片的缝隙,缓缓透出,让人垂涎欲滴。 有鸡肉的香味呢,还有……还有豆芽吗?不对,还有萝卜骨头汤的味道! 萝卜什么的,是他们自己种的吗?山精将视线转移到屋外那一片菜园,她曾了解过,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自食其力种菜养活自己呢! “是谁在外面吗?”山精的身旁突然有人唤道,她吓了一跳,瑟瑟发抖,却不敢出声。 “谁在外面吗?”屋内的人总算是走了出来,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穿着青蓝色花纹的绸袄子,头发梳地整齐,只是那琥珀色带点浊物的眼睛还有那手里执着的拐杖透露了,她是一个盲人这样的讯息。 如果对方看不见,那就不必要怕被拆穿了吧? 山精壮着胆子道:“我……我迷路了,找不到家了。” 老奶奶笑了笑,眉目变得柔和:“来家里坐坐吧,不要急哦。你几岁了?” “六……六岁。” 山精现在很高兴,可以和人待在一起,那她可以再撒谎,再贪心一点吗? 她道:“我……我其实没有家,我爸妈不要我了,把我丢到山里面了,所以,所以我可以住在奶奶你的家里吗?” 老奶奶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久久不肯开口。 山精很害怕,怕对方讨厌自己了,这样贪心,一定会被嫌弃的吧?而且没有熟悉,就开始要给这位老奶奶添麻烦了! 老奶奶道:“可以哦,进来吃饭吧?奶奶我做了豆芽炒年糕,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呢!” 老人家似乎很欢喜,伸手摸索过去,用枯槁的指尖触碰上山精已经凉透的脸颊,最后露出笑容来。 晚饭是豆芽炒年糕,年糕被翻炒地很入味,豆芽的清香加上粘稠的汤浆,色泽嫩黄,非常可口。 山精难得吃了两大碗,最后坐在板凳上看老奶奶洗碗。 今天对于她来说真是太幸运了,得到了人类的身体,又和温柔的人类住在一起,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 “奶奶,你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吗?” 奶奶停下了手里的东西,语气温柔:“神明会保佑我们的。” 老一辈的人似乎对神的存在都深信不疑,而现在的年轻人倒是不再相信世上有庇佑世人的鬼神了。 时间就这么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身为妖怪的山精险些就要认为自己是一个真的人类了,而慈祥的老奶奶则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也曾试探过地问过老奶奶是否有其他的亲人,而老奶奶总是悠然叹气,最后什么都没说。 只是每晚在月色下陷入梦靥的老奶奶总会在口中反复呢喃一句:记得要回家看看呀。 至于要谁回家,又为何会对那个人这般执念,就不得而知了。 故事就停在这里,山精为了老奶奶有人照顾,特地来拜托我们,而老奶奶似乎又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对川男道:“你平时都是蹲在这里窥探别人*的?” 川男冷冰冰道:“不,我也有站起来的时候。” 言下之意就是:对于窥探别人*,我有百万种技巧以及姿态。 真的是,很自豪啊……我扶额。 于是川男不负众望,很骄傲地站了起来,结果比木叶还高出半个头,传说中的川男的确是很高的一个妖怪,也有人把高的人比喻成“看着像‘川男’一样呢”!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喜欢用这种旧时代的比喻了呢。 我们拜别(无视)了川男,继续踏上通往奶奶家的旅途。 结果刚到了家门,就看见山精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她的人类躯体已经剥落,露出她本来的面貌——小女孩的脸,仅仅只有一只脚,只能跳跃前进。 她急急忙忙道:“不好了,奶奶……奶奶她被梦靥困住,再也醒不来了!” 我心中思忖:这也算是,被恶鬼迷住了吧?又是什么事才能让她心生忧虑,以至于被恶鬼借机近身呢?   ☆、第67章 【豆芽炒年糕-3】 木叶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 他蹲下身子将我放到地上,这才牵着我往屋子里走。 庭院里的花开得正好,蝉鸣阵阵,透出夏天的气息。 我们跟随山精走到房内,奶奶平躺在床上,如若不是胸膛还有细微的起伏,用来告知我们她还在呼吸,都能够让人以为她已经离开了人世。 山精忧虑道:“现在该怎么办?她这又是,怎么了?” 木叶道:“不过是有秘密而已,这个世上谁又能没有秘密呢?就好比,你呢,你有秘密吗?” “我有的,我的秘密就是我是个妖怪。” 他抿了抿唇:“如若想救这个老者,除非入梦。” 山精不解:“入梦?” 木叶眯起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道:“就好比是一团纠缠的线,你必须寻到线的根源。得让你入梦去把老者带回来,失败的话,她将会陷入梦靥,就这般死去。” “我去。” “可你的这副身体不行呀,别忘了,人的看不见妖怪的,除非,给你换一副身体。” 山精像是遇到了大麻烦,眉头拧在了一起:“换一副?” 木叶问道:“即便老者醒来,也可能再也看不见你,这样,你也要入梦吗?” 山精不假思索点点头:“我要!” 我纠结地揪住木叶的袖口:“能救吗?” 木叶将手掌覆在我头上,温声道:“去找安倍大人吧。” 山精问:“安倍晴明?” 木叶不置可否,只是蹲下身又将我抱在了怀里。他仅仅用一只手臂就将我抱了起来,另一手扶住我的腰身,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这样抱小孩的姿势,也只有我这种身材矮小的人才能够驾驭吧? 我安分地坐在木叶的臂弯里,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又亲昵地蹭了蹭,这才荡着脚,随着他出了门。 寻找一只鬼不是难事,可上次安倍晴明并未留下居住的讯息,我们又该去往何处寻找他呢? 不过说起来,很久以前那种偷窥的背后目,一点是安倍晴明的手笔吧?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啊…… 秋风飒飒,拂在身上有些许凉意。我们与山精一同深入茂密的森林,此处树木高耸,有藤蔓攀附而上,似腾云驾雾的龙一般,隐隐的,还随着逐渐低沉的夜色撩动,怕是其他什么鬼鬼祟祟的妖怪吧? 木叶将我放到地上,底下是一层层软绵绵的叶片,堆积在一起犹如无数软垫。我恋恋不舍将手从他肩上收回,小腿由于被抱久了,刚下地还不是很利索,稍走一步,就踉跄跌入木叶的怀中。 他望了我一眼,神情间满是无奈,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膝盖,又俯身亲了亲我的脸颊,落下不计其数的细细密密的吻,这才温声道:“既然腿疼,那我们就待在这吧。” 我焦急道:“可是还得去找安倍晴明。” 山精也有些手足无措,生怕木叶出尔反尔似的道:“大……大人,您这是?” 木叶也不言语,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红绳扣在食指上,打了个死结,又将绳子另一端抿入唇间。忽的,他用皓齿狠咬下唇,直到那处流出三四点殷红鲜血,染上绳身,猩红的血液顺流直下,稳稳落入地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地面金光大作,仅仅一瞬,血迹就隐入了密集的落叶深处。 木叶五指相叠,击掌三次,口中念念有词道:“木家六十二氏执卷人木叶,以血为誓,以诸家神明庇佑,特请百鬼之首——安倍晴明现世,吾之所愿,望汝达成。” 我没有见过木叶使用这样的招式,也可能是他身为《百物语》的渡物人所特有的请神令。而安倍晴明不是阴阳师之首吗?怎么死后到变成与百鬼密不可分的百鬼之首了? 忽的,眼前星火游离,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安倍晴明手握白扇,从远及近走来,他乌黑的发丝齐齐削至肩头,疏淡秀丽的眉梢斜飞入鬓,凭着三分慵懒七分自得。 他抬眼,带着几分打量,抿出一抹带有深意的笑容:“阁下这般焦急唤吾,是为何事?” 木叶淡然道:“是为了入梦的仪式,渡物族人并不懂入梦施法,特地来请晴明大人出师施法。” 他将白扇掩上唇,饱含深意道:“哦?为了一个妖怪,不惜用自己的精血请我施法吗?这渡物人,可真是多情呀。要我施法也不是不可以,总该给我个理由。” 我道:“理由?” “不是你给,而是她。”安倍晴明将扇指向山精。 山精有些惊慌失措,显然是害怕这位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阴阳师,她躲到了我的身后,闷声道:“我想入梦,找回一个人的魂。” “竟然……是人吗?”他嘴边逸出的笑容逐渐淡下去,最后自言自语道:“我也曾想过入梦去寻博雅的魂魄,可梦太过于变幻,若是分不清真假,可就连自己也回不来了呢。你,当真想好了吗?” 山精点点头:“我……我想体会现世所谓的温暖,所以,我想找回那个人的魂,我想要入梦。” “哦?那么,就如你所愿。” 安倍晴明将白扇收拢,手中拈诀,口中碎碎念道:“炫丽变幻如秋叶,凋零如一花,如一世界,吾今借此妖之记忆,入她所想入之梦,愿八方神明相助。” 他击掌为誓,平地破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黑巷,里头雾气缭绕,似是邪灵遍布。 安倍晴明道:“梦门已开,去吧。” 山精并没有迟疑,直接踏入这条暗巷之内,当她进去之后,梦门徒然关起,原本的道路变成一面墙,而这墙上正映射出山精的影子。原来能入梦的只有她一人,我们只能够在外面,透过这面墙来了解里头发生的种种。 画面中浮现出那个老奶奶,山精躲在庭院里,看着老奶奶与她的家人在一起相处。 老奶奶有一个儿子,儿子在城里结了婚,很少来老家看望奶奶,只是偶尔接奶奶到城里住几天,聊表孝心。 而儿媳妇似乎很嫌弃奶奶看不见,不但趁自己丈夫不在,对打碎碗筷的奶奶恶言相向,甚至还会露出很鄙夷的态度禁止自己的孩子和那个眼盲的奶奶亲近。 “说了多少次了?你做不好就不要做,这是城里,可不是乡下烧火的灶台,您又看不见,碍手碍脚做什么?!”儿媳妇怨气颇大,蹲下身将地上的碎碗收拾干净。 老奶奶露出有些羞愧的笑容,长满了茧子的双手轻轻摩挲着,那是从前为了养育儿子,供他在城里读大学而顶着烈日下地种田磨砺出来的茧子。她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似乎是怕又弄坏什么,又做错什么,手足无措站在那里。 山精仿佛很难过,她一路小跑上去,挡在老奶奶的面前,可是儿媳妇的手臂还是能够狠狠穿透她的身体,将奶奶推到一旁的地上,而老人家哪里禁得起她这样的举动,特别是看不清事物的奶奶,她坐倒在地,似乎腿部受了伤。 儿媳妇这会儿有些惊慌失措了,她害怕丈夫的责怪,甚至诬赖起奶奶:“我说过叫您好好坐着,您又不肯了吧?这下自己摔在地上了,倒是怪起我了?可怜见的,我加给你儿子还不是看他人品好,不然那种农村出来的人,谁能瞧得上?你……你现在还故意摔在地上,又不是碰瓷的,这是想诬赖我?” 没说几句,儿媳妇就哭丧跑了出去,估计是回了娘家。 而晚上,等奶奶的儿子到家,看到奶奶卧倒在地,急忙将她送往医院。原本想找自己的妻子问个究竟,却又听了自己丈母娘恶人先告状的言论,一时间只觉得心累。 山精陪伴在老奶奶的床边,没有想到现世的人会这样恶毒,只不过是看不见了,就会让人讨厌吗? 所以有妖怪这个身份,也是会被讨厌的吗? 她不是很明白。 等到奶奶醒来,她的儿子正坐在旁边,一脸憔悴。 奶奶将粗糙的手掌覆上了儿子的手背,温声道:“我不如回老家吧?城里我也住不惯,你记得回来看看我就好了。” 她的儿子并没有说话,显然也是有些厌恶自己的母亲,如若不是自己出身在农村,哪里会被自己丈母娘瞧不起呢? 他不敢开口伤自己母亲的心,只是迅速从那满是茧子的手掌下抽回手,他道:“那明天,我就送您回老家。” 老奶奶即使看不见,可仍然能感觉到什么。 这原本满是柔情的舔犊之心,终究是一点儿,一点儿凉了。 山精望着奶奶,她在病房内神情恍惚,昏昏欲睡。 而病房外,她的儿子和儿媳妇正在高声争吵。 “把她送回山里,不要再带回来了!” 儿子还算是有点良心,厉声道:“那是我妈!” “不过是瞎眼的老太太!你想想看,你工作的事业单位不是我妈安排进去的?娶我的时候口口声声承诺要对我怎么好,对我妈怎么好,我妈不是你妈吗?你知道你有个瞎眼的妈妈让我被朋友们怎么埋汰吗?都说我命不好,明明这么好的条件,却找上了你……” 争吵声越来越弱,只听得儿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几不可闻。 老奶奶是睡过去了,唇边带着一抹略苦涩的微笑。 奶奶终于是回到了山中,明明看不见,而她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儿子儿媳妇们临走时的背影,直到夜色迟暮,深山老林里没有一点儿人声,她才进入屋子里,燃起火,熟练地做饭,洗碗。 山精有些害怕奶奶这样落寞的模样,低低唤了一句:“奶奶。” 奶奶身形一颤,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周身出现了黄色的微芒。 山精迫不及待扑到老奶奶的怀中,一遍又一遍呢喃:“奶奶,我还在呀,你快回来吧,我还在呀。” 即使没有任何人陪伴,也不要寂寞呀。 身为妖怪的我,即使是被世人所唾弃,我也是,也是深爱你怀中的那点温暖的呀。 奶奶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她探出手,覆在了山精的头上,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那堵墙破碎,我才反应过来,山精把老奶奶从梦里拉回来了。 山精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回奶奶的家中,而她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奶奶扶着门框,苍老的面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她伸出手,毫无预兆地覆在了山精头上。 原来是奶奶早就知晓了山精,从而相信了妖怪的存在。 只有相信妖怪存在的人,才能看见那些本质纯良的家伙呢。 我和木叶并未多做停留,他背起我,一路踏着月光回了家。 到家以后,木叶就亲自做了一道豆芽炒年糕给我吃。 我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木叶低声道:“说起来,我外婆并不会做饭……” 我沉默了一下:“看来是不太美好的回忆?” “嗯,原本以为只要她多和外公学学就会了,直到她把厨房给烧了。” 这下我终于知道,木叶为何如此纵然我,不让我学会女人安家立业的做饭技巧了。 原来他是居安思危,怕我炸了这个家。   ☆、第68章 【百鬼汤浴-1】 偶然一日,大家讨论起置身于热汤浴场里面的美妙滋味: 能在回家的路上被漂亮小妞拉到附近的汤浴泡个澡真是太美妙了——by大叔。 由于大叔常常路过奇怪的红灯区,所以会被那些想要他掏钱的奇怪小姐拉到暗巷里上下其手。 能找到附近的百鬼浴场拉几个小弟真是太美妙了——by木叶。 于是,木叶打听到了附近城镇的妖市,打算借泡汤浴的借口混个脸熟,嗯,毋庸置疑,他的确是想大打出手,混个手熟而已,这样还能招募一批手下来食肆捧场吧? 似乎从没有泡过汤浴,但是想想就觉得热气上涌,这感觉真是太美妙了——by我。 我两手托腮,不自觉幻想若是置身于热气腾腾的温泉中,又有服务员端来甜腻可口的馒头或者其他甜点,真是不要太赞! “晚上去泡汤浴吧?” “啊?汤浴?什……什么汤浴?” 木叶赏了我一个板栗,使得正在出神的我哀嚎一声,泪眼汪汪捂住头顶。 他俯下身,徒然凑近我,鼻尖点在我的额头:“是去泡温泉,如果不回答,我就当你不去了,那今晚就劳烦你看……家。”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急匆匆地吻上他。我的眼神怒气冲冲瞪着他,鼓着腮帮子又咬了他的上唇,好借以表达‘我不是想亲你,我只是要堵住你的嘴而已’的中心思想。 木叶怔了怔,忽然笑出声。他原本冷彻如玉的眸子此时变得柔情似水,盈盈的,忽闪的,似乎有什么都要溢出来了。 我被他闹得脸红,埋头不说话。 他是觉得我明明很想亲还要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吗? 明明没有呀! 可是木叶这样的人肯定会不要脸这般想的! 好讨厌! 我在心里默默捂脸,如果我长着耳朵,那现在肯定是搭拢下垂,乖乖巧巧熨帖在我的头上。 但,但是……如果此时,木叶有蓬松柔软的狐狸尾巴,那一定会撒欢似的摇地和狗一样。 真……真是丢我们狐狸的脸呀! 我在心里打了好几个比喻,默默安慰着自己。这是我近期新学的‘一旦被木叶欺负了就有无数个灵光一闪就出现的凌|辱他的点子’,就算是想象的,也足够让我在心里快|活几分钟啦! 思来想去几分钟,我终于又恢复了心情,伸出手揪了揪大灰狼木叶的衣角,小声道:“虽然不是特别想去,但是你想的话,我陪你去也可以。”我才不是特别想去,和木叶一起赤|身|裸|体泡温泉什么的,我一点都不期待呢! 于是,当晚我们就愉快地出发了。(……) 度过了一整个夏天,气温终于降低了。我褪去薄薄的雪纺裙,换上长袖外套以及丝质围巾,长长的发丝被围巾拢在布料里,脸颊两侧的发丝松散地鼓起来,看起来像是蓬松的狐狸尾巴。我想把头发揪出来,但是木叶觉得这样能正好盖住我的耳朵,不至于被风吹了头,睡时也不会头痛。 在木叶眼里,我怎么样都是体弱多病的人,不可以折腾,也不能任性。 不然就是不听话,不听话就要被教训…… 木叶一手牵着我,另一手提着绑着黄明萤火的灯笼。他身后还有一个大背包,背包里面尽是一些粉红色带桃心的毛巾啊,网购的红布条木屐啊,以及一盒自制的莲蓉兔子包。 其实浴场里都有预备客人的所需用品,只是木叶想到那些毛巾都是给一些浑身体毛茂盛(哔——)的糙汉子用过的,之后再全部尽数塞到洗衣机里一起搅啊搅,滚啊滚,这般那般洗涤的,他就觉得闲杂人等所用的二手货决不能沾上我的身体,所以异常周到的都准备好了。 只是他自己用的倒是很‘凑巧’忘记了,一件都没有准备,木叶本人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道:不要担心,我用你的就是了。 不用担心,我用你的就是了…… 我用你的就是了…… 就是了…… 担心你个鬼啊! 只……只有一条的话,我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可我明明觉得两个人共用一条更加不能忍啊! 我抽搐嘴角,默默看着木叶脖颈处那可疑的红晕,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还有个鬼的立场害羞呀,简直不能忍! 我在脑海里静静幻想着以下可能出现的两种情况—— 其一、首先,我们来安排一下这个可能出现的浴场布局,那就是:男女混浴。 娇羞的木叶君褪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妄想用炙热的温泉汤水掩盖住自己的傲人的(哔——),然后默默缩在角落里掀开便当盒的盖子,徐徐诱之:“小阿渡,来呀来呀,你不是最喜欢吃莲蓉兔子包了吗?” 我警惕裹在粉色浴巾里,半天不敢动弹,默默伸出脚趾试探了一下浴汤的水温:很好,还没有我被木叶调戏得浑身发热的体温高呢!所以,我不下去。 木叶可怜兮兮:“来呀来呀,小阿渡,你真的不要吃吗?啊,我头发湿了,你把身上的浴巾解下来给我擦一擦,不然会着凉的!” 我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着凉你个鬼啦! 好吧,以上情况纯属虚构。 真正的情况会是这样的:木叶就地扒下了自己借以遮蔽身体的衣物,将我双手扣到身后,不容我有半点反抗的机会,低低笑道:“哦?真的不一起用吗?我可是,准备好了。” 于是两个人愉快地鸳鸯戏水。(划去) 其二、还有一种情况是:男女分开,有各自的汤浴场。 我也略微思考了一下,大概会是这样的:我在自己这边沐浴好好的,没有木叶的打扰,真是惬意万分呀。 然而此时,忽然有某个跑腿服务员进来道:“阿……阿阿阿渡大人,木叶大王说自己那包养多年,珍贵异常的秀发被温泉弄湿了,他已经订好了私人休息的包厢,需要你亲自果着送上浴巾给他擦拭。” 我十分镇定:“其他人呢?不能让别人擦吗?” 服务员的脸上露出灰败:“只要碰到木叶大王秀发的鬼怪们都被他用剑钉在地上了……他自称是不许生人靠近的强迫症。”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从水里爬出来给木叶送上浴巾。 嗯,当然,这两种情况都是合乎常理的,特别是面对木叶的时候。 夜风愈发大起来,我忍不住凑近木叶,呵出几口白雾道:“好冷。” 他将我抱到臂弯上,用手将我的头贴在他的肩窝处,低声道:“先靠一下,很快就到了。” 我蹭了蹭他,不再动弹。被抱上臂弯后,视野一下子变得更加宽阔。远处影影绰绰有些红白灯火,越走近越觉得有几丝寒冷,大概是现在以人的身体进入鬼神的世界,所以会察觉到异样吧? 刚入妖市,我们身后的门就被猛然合上,化作一堵墙。 眼前的亭台楼阁都挂上了炫丽多彩的灯串,乍一眼看去,倒像是琼楼灯火漂浮在房檐里外,带了三分飘渺仙气。 当然,如果没有那当空升起的牌子——百鬼洗脚城的话,装修效果会更好。 百鬼汤浴场很好找,稍微进上几步就有打扮艳丽的鬼女俯跪在门前接待客人了。 木叶将我放下,掩在长袖之内,对着那一堆看见人类就垂涎三尺的鬼怪道:“我等是从东离搬迁过来的渡物人……” 话音未落,那些妖怪听到人这个词就愈发蠢蠢欲动,几欲扑上来将我们分尸吞食。 木叶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扬声道:“在下名唤木叶,怀中这位是我的妻子,上古鬼将——阿渡。” 一听名声,妖怪们吓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咳,当然,其中包括多目鬼真的把浑身的眼睛都吓得滚了一地,于是狼狈地用袖子尽数兜起来塞好。 想来,我们的恶名远扬? 忽的有小妖跪到我们面前,他颤颤巍巍道:“小人不知道木叶大人途经此处,该死该死,特意奉上酒水赔罪,望大人不要推辞。” 木叶点点头,轻声道:“我不过是来和你做生意的,你招呼你的就是了,留一方桌子,几样小菜以及一壶酒就是。” 小妖扬扬手,就有大批的姑娘代替他招呼我们。 想来这个看似好欺负的小妖怪,还是此处汤浴场的老板咯? 倒是木叶呀,他哪来的名头,连这里的老板都认识? 木叶似乎是看出我心中所惑,他轻声道:“当年他的妻子离家出走,曾逃到我的家中,还谎称我是她的情郎。于是他就登门跪求我不要勾|引他的妻子,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我,于是我把他的妻子赶出了家门,他们两个重归于好,就相伴离开了。不过他似乎没有理解妻子真正出走的原因,大概是怕我再次勾|引他的妻子吧?” 我点点头,这说的在理,毕竟论好看,还是没几个妖怪能比木叶好看的,也无怪那个柔弱小妖老板这么担忧了。   ☆、第69章 【百鬼汤浴-2】 木叶领我到一侧的桌边坐下,我们褪去了鞋袜,和众人一样席地而坐。地下是一层厚厚的绒毛毯子,细腻软滑,却不觉得痒,舒服得好似浮在了空中。我惬意地喟叹了一句,忽觉手上被什么事物轻轻揽住了。 “娘呀……” 似孩子的嗓音细细唤着,奶声奶气。 我下意识抚了抚手臂,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我心底打了个突,难不成是因为这具*凡胎之身太过于脆弱,以至于被什么法力高强的邪灵蛊惑了? 我张开嘴想要询问对面的木叶,却发生嗓子被什么勒地生疼,像是有一根隐形的绳子勒在上面,就快要透不出气了! 木叶还未察觉到我的异样,自顾自端着酒水品尝。 我憋着一口气,忍不住以手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桌面。 砰! 木叶终是回头,见我涨红了脸,险些要背过气去了,急忙用牙签划破中指,立时将流淌的鲜血点在我的喉头。 烧灼感一路攀沿直上,萦绕在我的喉头。 我满头大汗,终于是能开口说话了,刚要张嘴,却发现自己怀中有个长着龙角的小女孩,她双手亲昵地揽着我的脖子,金灰色的长发盖住后背,眼里似乎蕴含着水,透着一股子楚楚可怜的湿气。 她撅起嘴,不满道:“娘呀,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她一句惊雷下来,劈地我七魂出窍。 我……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孩子? 是……是木叶的? 难,难道还是别人的?! 我颇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木叶,如果这孩子是真的,是木叶的也就罢了,不是木叶的,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难不成是木叶找到我之前,我留下的桃花债?可这也不对啊,木叶说是三岁时找到我的! 我三岁,就能生出娃娃来? 龙女儿见我还不应声,立时眼泪珠子就滚了下来,她那双眼睛雾气迷蒙,忽闪着一点点金芒,流光艳丽。 “娘,你是不是有别的孩子了?” “是不是和其他野男人生了孩子?” “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三个问题就好似重磅炸弹一样砸下来,惊得我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地被炸死。 我憋了半天说不出话,见她泪珠儿又要落下来,这才憋出一句:“没不要你。” 龙女儿嘟着嘴想了半天才将这话完全消化掉,大概理解了我不会再做抛夫弃子的狠心母亲。她满意点点头,抽抽搭搭地依偎在我怀里。 木叶挑了挑眉,饱含深意的笑容里甚至夹了几分嘲讽,他低声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女儿了?” 他忽的凑过来,不顾龙女儿极有防备的龇牙威胁,将温热的手指覆在我的脸颊上,迫使我抬头直视他的目光。木叶的眼睛极为清澈,而眼里倒映的,都是我。 他就这么将我的整个世界都包裹在柔和的目光中,淡淡的花香掠过鼻尖,残留一丝几不可闻的馨香。我的周围,都是木叶的味道。 我没由来地面红耳赤,木叶这番举动的大意就是:小兔崽子滚远一点,你娘是我的。 虽然很粗暴,但是我喜欢。 龙女儿见我不抗拒,更觉得木叶危险了,她也不敢再露出那连肉都撕扯不下来的小乳牙,冷冷哼了一声缩到我的怀里。 木叶望向我眼里,一字一顿道:“阿渡,这是谁的孩子?是我的?”木叶的嗓音清润浅淡,含着一缕难以察觉的蛊惑。 我脸色潮红,支支吾吾更不敢说话了。 他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我和他都没有那个……咳。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还是,还是他想从我口中打探出那种话?想我说愿意吗? 我深吸一口气,更加不敢开口了。 他手上微微用力:“难道,是别人的吗?” 隐约间,我好似察觉到他那浅薄的悲伤之意。是胡思乱想了什么吗?为什么露出那种为难又悲伤的眼神? 我咬咬牙,坚定道:“我只会生你的孩子!” 他那脆弱的情绪立马就风消云散,弯起唇角,狡黠道:“那么,我绝不养别人家的孩子!” 我目瞪口呆,敢情木叶是怕我心软要将这龙女儿捡回家?不过,我也确实是这样的人……怀中的龙女儿终于憋不住了,她俯身攀着桌面朝木叶露出凶相,仰天嘶吼一声,露出狰狞的尖牙。 木叶皱眉与之对视,从鼻间轻轻哼了一声,意为:小丫头,你还太嫩了。 龙女儿见威胁没用,真打好像也打不过,这么想了半天,才奶声奶气蹭了蹭木叶的袖子道:“爹!” 木叶端着酒杯的手一抖,将那陈年酒酿洒在了衣裳上。 他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满脸期待的龙女儿,似乎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龙女儿再接再厉:“爹爹呀,别不要我……好不好?” 木叶扶额,低声道:“好。” 我玩味地看着受不住柔情攻势的木叶,另一方面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木叶居然也父爱泛滥了,看来……看来是真的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我回味过来,顿时潮红了脸。 龙女儿见木叶松口了,很是高兴。她乖巧地坐在我怀中,又自己用勺子吃饭,很开心地吃了一大碗。 木叶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很是复杂道:“大概是哪处的蛟龙将蛋下到了你的帽兜里,而刚出世的蛟龙就将你认成了生母,由于蛋是需要体温孵化的,当时我们并不知情,所以她就以为没有体温庇护是因为你要抛弃她,不愿意孵化她,这才一出世便粘人了,是怕你再次丢弃吧。” 我抿了抿唇,有些无奈道:“好像很棘手呀,该怎么办?” “养着吧。” 我诧异道:“养着?” 占有欲强烈的木叶会允许家里养着一个电灯泡?太阳打西边出来并且撞上月亮了? 木叶避开我的目光,风轻云淡道:“等什么时候生了我们的,再将她赶出门。” 龙女儿的勺子摔在了地上,她眨巴着大眼睛道:“要……要丢掉我?” 龙女儿红润滑腻如水煮蛋的脸上沾了几粒米,显然还不是很会自己吃饭,可是又怕被我们嫌碍事抛弃了,这才自力更生强行用勺子挖饭吃。 我俯身蹭了蹭她的发顶:“不抛弃,但是你要乖呀。” “我会很乖很乖哒!” 木叶喊那些服侍的小妖怪端上一碗鸡汤,又亲自剥了水煮蛋喂到龙女儿的嘴里,显然是对这个白捡来的女儿充满了好奇。龙女儿也不怕生,嘴边的两枚尖牙忽闪忽闪,嗷呜一口就吞了一整个白煮蛋以及木叶的半截手指。 木叶抽了抽嘴角,狠狠从龙嘴里将手拔了出来,他用帕子擦拭指腹的口水,轻声道:“你可知为何温泉称之为汤浴?” 我低吟一声:“你是指现世的说法,还是妖市的?” “自然是妖市的。” “妖市的说法似乎是从山神口中流传出来的?” “正是。” 其实很久以前,妖怪们是不知晓温泉的具体用法的,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天生的锅,可以用来煮一切看起来很好吃的家伙,包括仇敌,任何仇敌都有不为人知的一万种煮法! 偶然一日,一只山鸡精路过深山里的温泉,由于它最厌恶烧水洗澡,所以贪图方便就趁没有人注意,纵身一跃进了温泉,变成了完完全全的落汤鸡。它发现这温泉的温度适宜,正好能洗去它曾九九八十一天未搓洗的污垢,所以把此处当成了秘密宝地,时不时就来搓一次澡,爽到极点还会下一两个蛋,可惜温泉温度太高,会把那蛋炖熟,因此又流传成了后世的温泉煮鸡蛋。总之,这只山鸡精白天泡泡澡,晚上吃吃水煮蛋,日子好不快活。 某日,山鸡精照常跃入温泉里,正巧此时,有一只饥寒交迫的山神路过此次,这只山神穷得铃当响,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一时眼花就将山鸡看做泡在锅里的鸡汤煲,他想也没想就将温泉四周都堆上了燃烧的柴火,借以加温煮鸡汤,于是可怜的山鸡就变成了一道美味的山鸡汤煲,而调好味开吃的山神在酒饱饭足之后,终于心生怜悯,将温泉洗澡的用法发扬光大,并且分享了一些温泉炖鸡蛋的技巧。 当然,甚至有些妖怪会将那些小型的温泉拿来当天然的自动沸腾火锅,时不时三五聚在一起泡泡关东煮啊,或者什么火锅料,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样一想,我又有些同情那个默默为温泉的宣传工作付出生命的山鸡了。 这也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泡澡着实美,生命价更高,今后千万不要到没有人的地方泡澡了,这也是温泉混浴一词的由来吧? 甚至这个美食项目在百鬼汤浴场也有呢,我和木叶还有龙女儿一路跟着侍女往酒楼后的另一个院内走去。 果然有分出一个院子专门把小型的温泉拿来当天然火锅用,甚至还有人在温泉眼上炖巧克力酱,用来裹水果吃。不消说,还有别处的妖怪直接将仇敌绑在棍子上串起来,伪装成关东煮的模样往滚烫的汤水里送。 真是,别有趣味呀。 我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关上了这道门。 木叶似是想起了什么,从侍女手中拿过他此次带来的背包,问了句:“有双人混浴包厢吗?” “有的。”侍女毕恭毕敬,显然不敢惹木叶这个大佬。 木叶露出满意的微笑,对龙女儿道:“你跟着姐姐,我和你娘去戏个水。” 我和你娘戏个水…… 戏个水…… 这次,我终于忍不住,以手盖上脸。 龙女儿似懂非懂地捂住眼睛,仍由我们被侍女领走。 我当时的心情简直就是:卧了个槽。 温泉包厢设置地很好,将汤浴处以及休憩处用推拉门完美地隔绝开。 我坐在沙发上,并拢双腿,如此坐立不安,而罪魁祸首木叶脱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膛,肌理线条流畅,特别是肩胛处的轮廓弧度,平缓有致,还有些宽厚的意味,很是有安全感且让人想要依靠。 可……可现在的情况怎么也让人依靠不起来啊。 四面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有些紧张,有些呼不出气,也千万不要觉得我此时此刻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浑身上下异常燥热。 木叶稳住了自己想要扯裤子的那双手,走进我,忽的将手抵在墙上,将我困在他赤|裸的胸膛以及身后冷硬的砖石之间,他另一手抚上了我的脸,近似呓语道:“怎么,不想要吗?” 他炙热的呼吸就喷涌在我的脸上,这句话似乎拉断了我心头上的那根弦,久久还有余味,却让人措手不及,来不及看清这样的事实。 我舔了舔唇,只觉口干舌燥,却没有由头。 他这话的意思是?是想要什么吗…… 这个时候我再蠢也装不了傻,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我没有准备好吧? 木叶笑出声,屈指砸我一记板栗:“笨,想了什么?” 我膝盖不住摩挲在一起,坐立不安:“你说的……那个。” 他玩味道:“哦?哪个?我不过是想说,要不要洗澡罢了。还是说,你想和我那个?” 我脸上浮现起冲天的红晕,像是吃了几千万个朝天椒一样心火难耐。我目瞪口呆,猛然摇摇头:“我……我才没有……” 话未说完,木叶就凑近将我悉数剩下的话含入了自己的唇舌之间。 好似他从前的吻都是浅尝辄止,从未如今日这般激烈火热过。 泪眼朦胧间,我似乎都能看到他肩臂上浅浅的水痕,那是过于情绪炙热才会渗出的薄汗,我忍不住伸手覆上了他的脖颈,微凉的寒意使地木叶原本充满情|欲的眼眸黯淡了下来。 他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吻开始变得温柔而缠绵,似乎是对之前那样猛烈的攻势怀有歉意。他探舌吮了吮我的齿间,不住碾转轻舔,情绪愈发柔软起来。 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是怕吓到我吗? 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伸手覆在他的头上,轻喘一口气道:“木叶怎样,我都喜欢的。” 所以不要担心没有前世记忆作为恋爱基础的我会害怕你的深入,也不要害怕我会再次离开。 背负了两世的情感,这样的木叶,其实也是很脆弱的吧? 我似想到了什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逗弄道:“呐,不是说要跟我戏|水吗?”   ☆、第70章 【百鬼汤浴-3】 “我……”木叶似是被那句戏水给震慑住,开了开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次轮到木叶害羞了,他面色潮红,像是晕染开的一抹红霞,从耳侧一直蔓延至背脊,渐渐地,覆上一层薄汗,带着一丝咸涩的湿气。 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尴尬地无地自容。如果地上有条缝,我都想要化身为蚂蚁钻进去。 可见这种时候,人们对地缝是多么渴求了,也无怪这种强烈的期盼心理孕育出地缝鬼这样的妖怪。当然,百鬼浴场可没有让这些低级小精怪钻空子进来的规矩,就算我想要有地缝精,想要钻入它那裂开的黑漆漆的大嘴里,也是没有机会的。 我心虚地瞟了一眼木叶,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只是那双眼黑得如墨一般,闪动着耀眼的微芒,又像是能看到人的心里去,深深浅浅,一探到底,什么都阻隔不了,什么都掩饰不了。 木叶呀,似乎能看到我的心呢。 我呀,明明是最喜欢木叶的了! 木叶将长袍盖在我的头上,自己站起身走进汤浴池里,他背对着我,有些隐|忍道:“以后可不要轻易说出戏水的话,作为一个男人,我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忍得住的。” 我耳尖发烫,一下子就开窍了,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我的头被单薄的布料盖住,上面是木叶专属的清新香味。木叶沐浴的水声在耳旁无限放大,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我也能够看到木叶的一举一动,能够透过这层布触摸到什么一般。 实际上,这层布也就是给我的一道命题——如果我将布扯下,就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一切,但是这也代表了,木叶可能兑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并且在这种特殊时刻,很可能就忍不住了。如果我继续盖着,那就是说这是木叶给我的另外一种保护,在我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就可以安心待在他给我圈的地盘里面,只要不越界就一定不会触发什么特殊的剧情,譬如和木叶坦诚相待什么的,他也会遵守他能够忍住的承诺。 总之无论是哪种,都是木叶在默默付出,都是他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守护我,庇护我,期待有朝一日我会成长,能够全心全意,心无旁骛地接受他,真正信任他。 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是我觉得,总有一日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吧? 不知何时,头上的长袍忽然被揭开了。眼前是穿戴整齐的木叶,他低声道:“去洗吧,我洗好了……” 我原地坐了两分钟,半天不肯动身,总觉得气氛太过于暧昧了。 木叶微笑道:“还坐在这,是想要我替你脱了衣服吗?还是想要我服侍你洗澡?” “不要!”我斩钉截铁道,刚说完,就急匆匆地把那块外袍盖在了木叶头上,只听得他闷声闷气嘀咕:“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就如同刚才一样,我在被外袍盖得严严实实的木叶面前褪下了衣服裤子,自己钻入水池里泡澡,温热的池水惹得我一个激灵,我埋入热气腾腾的水中,情不自禁喟叹一声,就好似所有的思绪都被沉淀,所有的思虑之处都被遣散。 所以说呀,温泉真是个好东西,而且还能调养生息,也有药池的说法呢。 木叶隔着布道:“忽然想起包里还有莲蓉兔子包,你要吃吗?” 我闭上眼睛,不知道有多惬意,脱口而出:“当然要呀。”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让木叶进来呀! 倒是我大意了,我把袍子盖在木叶脸上不也就是让他选择吗?他当然可以选择揭下来然后为所欲为啊!失策,真是失策! 我在这里提心吊胆,正人君子的木叶早已蒙着那层布摩挲过来,他左手上是一盒莲蓉兔子包,他伸出右手,捏了一个尚有余热的兔子包递到我的嘴边道:“哦?你刚才在想,我会不会揭下这层外袍?” 我将半个脸埋到水里,不敢开口说话。 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我还是觉得自己被看光了,正毫无遮蔽地将身体暴露在木叶的眼中。 太,太羞耻了。竟然有些让人承受不住。 木叶言语里带了几分笑意,他狡黠道:“你信我吗?” 我吐了几个泡泡,冒出水面:“信的。” “那么就好好看着我。” 他忽然掀开了自己脸上的袍子,俯身吻上我的唇。我瞪大眼睛望着他,此时近距离接触的木叶是闭着双眼的。 信他,就好好感受此时此刻的旖旎风光。 信他,就相信他绝不会乘人之危。 信他,就要知道,木叶呀,从来不会做我不愿意的事情。 此时此刻,也更不会睁开眼睛。 我感受到他唇舌的舔舐,如同爱抚一般温柔地轻蹭、吮吸,而那双眼一直紧紧合着,没有任何要睁开的征兆。这是在暗示我不要害怕吗?似是回应一般,渐渐地,我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呐,接吻的味道果然很甜吧? 不知过了多久,木叶终于从我的唇上退开,他道:“我在门外等你,洗好就出来吧。” 我脸颊滚烫,含糊地点点头,见他完全退至屋外,这才放心搓洗身子。 不一会儿,我也收拾好一切走出了门。 屋外是抱着龙女儿的木叶,远远看去,倒真像是一对父女。 龙女儿看见我,眼前一亮。她从木叶身上爬下来,张开肉呼呼的手臂,踉踉跄跄冲到我怀里,还顺势给了我脸颊一个吻。 龙女儿软软的头发不经意拂到我的脸颊,痒痒的,却不让人讨厌。 她嘟着小嘴儿,奶声奶气撒娇道:“娘,木叶爹爹说回家给我炖鸡汤呢,还要……还要其他好吃的,不只是鸡汤,我要吃大蜜枣,还要吃鱼,还要吃海里的虾,那种大只的,大闸蟹就更好啦,这些都是木叶爹爹告诉我的!” 她很是骄傲地挺了挺没半两肉的小胸脯,默认“木叶爹爹说的都是真的并且都是最伟大”的模式。 我哑然失笑,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果然小孩子都是最好骗的,看着龙女儿,我不由想起幼年时期的我,是不是也曾被木叶用各种卑劣手段欺骗,使他得以获得各式各样的夸奖? 譬如: “夸一句木叶哥哥最帅了,我就给你糖吃。” “木叶哥哥最衰了!” 又譬如: “说一句‘我最喜欢木叶哥哥了’,我就带你出去玩。” “我第一喜欢木叶哥哥!” “第二是谁?” “隔壁家的山神伯伯,他给我糖!” 于是隔日,那只山神就尸首异处了。 我觉得,以上种种罪行,都是木叶有能力兼所想要并且一定会犯下的。 一时之间,我觉得我的童年是一场噩梦。 木叶道:“说起来,阎王大人找到了我们的藏身之所,现在正带领着玉兔辅佐官打算要和我们叙旧。” 我思忖了一番,阎王大人着实不是那种爱没事找事叙旧之人,他这样说,一定是有其他的事情吧? 我迟疑道:“你确定他只是叙旧吗?” 木叶微笑:“除非他肾|虚。” 言下之意就是:不然绝不可能脑袋抽筋想到叙旧这一茬子事,一定是有事相求,所以才大老远跑过来。 “总之去看看吧。”我道。 虽然很好奇阎王大人的目的,但也不能不卖他面子。现下,也只能前去会一个面,好考虑是否要打发他们。 多日不见阎王大人,他的气色似乎更足了,体态更臃肿,面色更红润。 他讨好道:“啊呀,许久不见木叶与阿渡大人,本王心中甚是想念呀。” 木叶与我不为他的殷勤所动,淡然道:“说人话!” 阎王大人干干一笑道:“那个……你们的女儿也这么大了?!” 他目瞪口呆,手指颤颤巍巍戳着龙女儿,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龙女儿似乎很不满别人质疑她的身份,嗷呜一口就咬住了阎王大人的手指。 突然,大厅内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 木叶将那指头从龙女儿的嘴里狠狠拔出,无奈道:“小女多有得罪,也是大人你活该。” 连场面话都不说,阎王大人觉得好心累且欲哭无泪,果然这年龄,长得丑就是会有差别待遇! 木叶用干净的趴在擦了擦龙女儿的嘴,似乎是很嫌弃阎王大人用肮脏的手指玷污了自己女儿的樱桃小嘴,全然不顾是阎王大人受了创伤,这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简直lv.max! 龙女儿和木叶的感情升温很快,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两两相望,互相宠溺的地步了。 阎王大人看着我们一家三口亲昵的样子,脸色发白,似乎是想吐。 他强忍了半天,终于道:“我打算将百鬼浴场租下一部分温泉来,修建成地狱的酷刑,专门惩戒那些在泡汤浴时偷看女孩子内裤或者是调|戏服务员的老色|鬼!” 阎王大人说得眉飞色舞,甚至还摊开图纸给我们看他那伟大的蓝图(烂图)——阎王大人的绘画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烂,只见得那张古朴的纸上只圈着一个大红圈,红圈里面有几点红点,旁边还有注释写道:此处为烈焰汤浴场,简直惨绝人寰。 我很想吐槽说,什么样的绘图效果不是你在旁边怎么写,别人就能从图中感受出来的,就譬如现在,在这图上,我感受出来的只有‘这是脸大的芝麻饼上面撒了几点辣椒粉’,其余什么浴场啊,汤池啊,通通看不出来。 阎王大人的画,实乃抽象派以及臆|想派的。   ☆、第71章 【百鬼汤浴-4】 我看着阎王大人描述时眉飞色舞的样子,迟疑道:“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事情想拜托我们呢?” 阎王大人原本兴致勃勃,却在我这句话后熄灭了那高涨的情绪,“啊,这个嘛,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他眉头深锁,拧在一起似一朵干枯缩水的菊花。阎王大人就顶着这样一张菊花脸为难道:“主要是我们还得包下浴场外围的那一块暗礁海域,这样好做个渡河什么的,方便孤魂野鬼进来。可,在那处海岸上,有一名琴师不肯离开,已经用琴声杀(浪)死了我好几个鬼差,这下可犯了难了,他要是不离开,就无法建起烈焰汤浴池。所以,特请渡物人木叶大人前去渡物,让他放下执念,离开那个地方。” 木叶玩味道:“哦?不愿离去的琴师吗?这可是,在守护着什么?” 阎王大人这所说的琴师可不是寻常所想的琴师,而是一种妖怪,特出现在夜深人静的海上,有渔夫忽闻海上琴音,可能会被蛊惑地迷失方向,也可能会被勾引地落入深渊。总之算是一种不祥之物,也有传,这种妖怪是踏着龟背缓缓漂浮而来,凡是他途径之处,都会出现不大不小的萤火之光,好似海市蜃楼一般,虚无飘渺。 也有世人传,遇到这种妖怪,就能够让它实现愿望什么的,但是更多的说法是指琴师以实现愿望为借口,把人拖曳至海底。 可这样流离于海上的妖怪,又怎么会顽固死守在一处呢? 那就让我们去聆听,他的秘密吧? 我与木叶很快就到那处被阎王大人说得神乎其神的海岸,此时天色很暗,有一丝月光映在海面上,四周尽是咸涩的海风。 我问道:“我们该如何去渡他?” 木叶说过,渡物人是连接世人与妖怪之间的媒介,即为桥梁。 “不知道。” 我偷眼看了木叶,连他都不知道吗? 此时海风四起,暗潮汹涌,又有悠扬的琴声传来,摄人心脾。 忽的,有人低声抱怨了一句:“咦,竟然弹错了。” 我和木叶闻言,皆无语。 我们眼前很快浮现一名手抱长琴的男子,长袖翩迁,淡如画墨,他站在海面上与我们遥遥相隔,两两相望。 相比这就是那个冥顽不化的琴师了。 他抿了抿唇,泠然道:“方才那曲是应付精怪的,没曾想你们是人,那容我再弹一曲,应付你们。” 木叶摆出比这男子更高贵冷艳的姿态,他轻启薄唇道:“不要。” 这下轮到琴师犯难了,他沉吟了很久,似乎是觉得“未经别人同意擅自弹琴骚扰”着实无|耻,所以现下什么都没做,一根木头似的杵在海面上。 他哀哀叹了一口气:“好为难呀……” 木叶道:“为何不肯离开?不肯回到你原来的地方,或者在海上漂泊,执意守在此处是为了什么?” 他眉目柔软下来,眼里蕴含着淡淡的温暖。他陷入回忆一般,轻声道:“为了等人呀。” “等谁呢?”我问。 琴师忽然抬起头,似乎被吓了一跳。 他惊慌失措道:“我……我忘了要等谁了。我怎么会忘了,我在这里不就是要等人吗,可……可我忘了,我真的忘了。我得守在这里,我等的人会回来找我,我还记得她,是重要的人,还记得她呀……” 明明都不记得对方是什么样了,还死守着这个承诺做什么? 木叶颇有些嘲讽地笑道:“哦?等人吗?你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吧?” “我……”琴师语塞,神色黯然。 “明明什么都不曾了解过,你记得什么?对方和你喝过酒吗,还是一起对月弹琴?甚至她不在海上,是在现世间呢?而你,你又去过什么地方,又知晓什么关于她的,究竟有些什么,你能够记得?” 琴师颓然跪了下去,目光哀切。 木叶的一番话都像是尖锐锋利的匕首,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划开他的心脏,剖析那最深处最细腻的思绪。 看着他的情绪失控,我又觉得可悲,明明都不记得了,又为何还有承诺,又为何还会心疼呢? 琴师潸然泪下,他哀嚎哭道:“我不记得了啊,我真的,不记得了啊。” 木叶笑容淡了几分:“既然不记得了,就说明这不是要紧的事情。” 琴师猛然抬头,脸上还是湿润的泪痕,他决然道:“不!这很要紧,我知道!” “都不记得了,又凭什么还知道呢?” “因为我的心,还疼呀。” 是了,即使抹去了记忆,却抹不去潜意识的习惯,也抹不去那些烙印在心脏的珍贵思绪。 木叶踏入海水内,任凭刺骨的黑潮将他衣下摆染湿。 木叶朝琴师伸出手,似是诱导:“那么,你替你找回来,你所失去的记忆。” “好。” 我尾随着木叶踏入那深渊之内,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半是光,一半是影,人在其中,流离沉沦。 这是四十年前,属于琴师的记忆了。 当时的琴师也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妖怪而已,论害人的经验,他还尚浅。没有前辈们所谈论的把偌大的渔船勾引入深渊漩涡的壮举,也没有过诱导岸上的人深入海潮导致淹死。他所做过的,也无非就是在海面上游荡,听写三两传闻,再惊吓惊吓渔民。 海面上的妖怪不在少数,但是大多数都不喜欢出海的渔民,所以会出现那么多可怕的事件。 不过琴师算一个例外,他觉得人类有趣,并且喜欢在暗处窥探他们。如果被发现了,就装作凶恶的样子,把渔民吓到海里也就完事了,这就是他的任务,生而为妖就要做出点抵触人类的姿态,不然在妖怪圈里也会遭受排挤的,就和幼儿园里被小朋友们孤立没什么两样,想想也觉得好笑。 琴师初次遇到她的时候,是在海岸边的暗礁上。 那个女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裙,裸着脚,乌黑发亮的长发随着海风飘扬,融入夜色里。她的眼睛是散着幽蓝色的光芒,隐隐的,如同深渊之色。 琴师隐藏在暗处,似乎是被这个女子所吸引,他操起长琴,想要用琴音吸引这个女子。 一曲过后,女子还是以那姿势站立着,连脸都没有转过来。 琴师失望极了,只能收起琴,默默蹲在了海面上。 “是你弹的吗?”那女子忽然转过头,对着隐藏在暗礁下的琴师说道。 “是我。”琴师有些难言的惊喜,“好听吗?” “好听。” “你站在这里不冷吗?” “我想要跳下去。”女子以一种温柔的语气回答。 饶是琴师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懂得人类说要跳海的含义,这是要去死呢。 琴师不想她去死,不知为何,他似乎有悲天悯人的情绪,居然关心起了人类,明明他只是妖怪呀。 他迟疑道:“一定要去死吗?” “也可以晚一点死。” 琴师很高兴她能这样说,那就是说还可以再见到她了,“那就晚一点死吧。” “好。”女子想通了,她屈膝跪在了暗礁上,显然是站疼了。 “我是妖怪,叫我琴师。”琴师鼓起勇气剖白道。 女子眼中露出几丝几不可闻的厌恶,很快淡了去,最后长吁出一口气道:“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我眼睛有蓝光,村民们说我也是妖怪,但是我可能不是,因为我会流血会疼,也会饿会渴。你们呢,会流血会疼,会饿会渴吗?” 琴师深思道:“我想会流血的,但是不会饿,也没有人类的情绪,甚至不会死。” 他像是要尝试一般,用尖锐的碎石划过手腕,顿时鲜血泊泊涌出。 女子啊呀一声叫唤,握住了琴师的手道:“你在做什么?!” “没关系的,它自己会愈合的。” “傻妖怪。” 女子哑然失笑,她的笑容如同玫瑰一般,艳丽妖异,让琴师看呆了。 女子松开手,目光黯然:“我得回去了,还有个仪式需要我,需要把我绑在架子上。” “那你还来吗?”琴师手上的温热触感褪去,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贪恋温暖。 是了,妖怪无不贪恋温暖。 “明天再来。”女子的话消散在茫茫海雾里,而琴师目送她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 “不过是一天而已,那就在这等着吧。”他呢喃自语道。 白日里,也有一些住在这附近的渔民拿来瓜果猪头祈祷,希望明日天气如何,希望后日天气如何,然后把这些东西抛入海内。 他们认为海里有海神,真是愚昧的妖怪呀。 琴师隐去身形,远远听着他们的谈论。他无法靠近人们,因为白日人的阳气重,他只是法力浅薄的小妖怪,无非只有点惑人的琴音,所以无法靠近他们,不然会被阳气烧灼成灰。 老妇人道:“那个妖怪是隔壁三郎和海妖生下的,结果三郎被勾去了魂魄死了,这才留下一个奶娃娃在家里。” “哎,别说,晦气。自从有了她,哪里还捕得到鱼?”男人们应声道。 “她那眼睛,晚上会泛蓝光,可瘆人了!” “还好要被烧死了,今日做了仪式,她身上可有海神的印记,这下想跑也跑不了,把她献给海神还算轻的了。” “是啊,烧死就好了的。” 从对话里,琴师悟出一件事,原来这个女子是要被烧死呐? 等到了晚上,女子应约而来。 琴师道:“原来你是要被烧死吗?” “不,他们想要把我沉海。”女子笑眯眯,眼底却一片恶寒。 “怕吗?” “怕。” “为什么不逃?” “因为我也讨厌我自己。” “可我喜欢你!”琴师急促道。 话音刚落,女子和琴师皆愣住了。 女子笑道:“我也蛮喜欢你的。” “哦。”琴师有些面红耳赤。 他低声道:“海里没鱼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最近天气不好,鱼群不来这儿。” “我知道,可他们不信呢。渔民是靠海而生,他们能依靠能仰仗的只有海呢。” “那你为什么?” “能让他们安心也好。” 琴师坚定道:“可我不想你死!” 女子露出为难的表情,低着头不想说话。 琴师声音就软了下去:“可我也不想你为难。” 女子微笑,笑容里有一丝遗憾的意味,她轻声道:“那么你等着,我会到海里永远陪伴你的。” “在这儿等吗?”琴师欣喜若狂,这样说就是这个人类肯和他生活在一起了吗? “嗯,在这等。” 女子伸出手,抚上了琴师的侧脸,那一处是冰冷的湿润。 她道:“我得走了。” “别忘了!” “好。” 琴师坐在暗礁之下,再也不肯离去了。 直到此后的几天,有渔民一行人抬着一方被封死的圆舟渐渐走近,那圆舟是长长的圆柱,足以有横躺的一人长,外面绘着鱼米丰饶的画。渔民们借用渔船深入海潮,最终在海的深处将圆舟抛入,使其漂浮。 琴师想,终有一日,这方圆舟会沉到深渊里面去的吧? 不过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要等的是那个眼里泛着蓝光的温柔女子。 潮起潮落,月升月落。 日日夜夜,他都守在那里。 没有什么女子,也没有什么承诺。 琴师还在守在原地,期盼着不久的将来,那个女子会如约而来。 画面变得模糊不堪,琴师颓然坐在海面上。 我道:“你喜欢的人在那方圆舟之内,沉入深渊了。” 琴师不出一言,怀抱长琴,如同画面中曾出现的那般,他渐渐隐入了大海深处,隐入雾色,消失了。 至于去哪里了,大概是去找圆舟了吧? 木叶领我回到了百鬼浴场,他脚底都被咸涩的海水跑得起皱,此时正将脚放在温泉里泡呢! 至于阎王大人,一听琴师消失的消息,急忙就去将那块海域都承包了下来。 不出半个月就建好了烈焰汤浴场,还被命名为烈焰地狱! 运行此项目的当日,我和木叶就应邀前去参观。 我们乘坐的是通往地狱的夜叉火车,车上居然还有白泽和腹黑老板,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掐架。 这次他们掐的话题据说是,白泽开始伪装成人类在网络上写小说,结果题材无非都是精精怪怪的,没人喜欢看,也没有人加入他的读者群。偶然一日有读者加入了,他就凑上去和对方谈天说地聊星星,后来才发现,那是腹黑老板。白泽的心身都受到了创伤,于是对老板大打出手,此事还闹上了妖市的新闻头条,可谓是妖怪圈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是被人看足了笑话。 为此,白泽已经三天不肯出门了,要不是阎王大人邀请他来参观地狱。可哪里知道,冤家路窄,就这样也能撞上腹黑老板,于是又死掐在了一处。 我扶额一叹,怀里的龙女儿急忙凑上来亲亲我的脸,焦急道:“娘,你怎么啦?今天我很乖的呀!” 我抚摸她的头,抑郁道:“没事……我就是看你爹去了那么久的厕所还没回来。” “看!爹回来了!”她小手一指。 我循声望去,木叶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妖怪,他头上长着龙角,脸上有可疑的红晕。难不成是蛟龙?是龙女儿的父亲? 蛟龙看见龙女儿眼前一亮,老泪纵横道:“闺女啊,原来你在这!快来爹爹的怀里,咱们一起去追你娘!” 龙女儿开心跑过去,忽的扭过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我和木叶:“谢谢你们这几日对本公主的关照,滚吧,下等人。” “……”我沉默了,原来这龙女儿是个精分小天使。 我们从龙王殿下哭诉中明白了,原来那日龙王殿下喝了点小酒,就带着襁褓中的龙蛋,开着酒架腾空,结果一个没反应过来,蛋掉地上了,正好落到我身上,他的妻子也因女儿消失离家出走多日,声称“女儿蛋滚了,你也滚蛋吧”! 于是木叶用一棍子将这两只揍到天边,送他们一家团聚后,又将我抱起来,下了车。 烈焰地狱果然名不虚传,到处都是血腥艳红的色彩,门口还挂着腌制的各色内脏,据说是让恶鬼们拿来涮火锅吃。 一进门,我们就看到好多滚着热油的汤池,鬼差们用筷子将一个个犯下罪行的孤魂野鬼泡入池内,再沾上酱油,咔嚓咔嚓吃掉。 阎王大人朝我们遥遥招手,喊道:“阿渡木叶,这里有涮屁股肉,你们吃不吃?” 我扭头吐了一地,吃你个大头鬼!   ☆、第72章 【地狱评审团-1】 不知我是否说起过鬼府里面除了阎王大人、兔子辅佐官,实则还有一位神秘的判官大人? 当然,关于他的故事,可是十天十夜都说不完。 那么,我就暴露一点点信息:这位判官大人呀,是木叶的宿敌。 一向行事毒辣的木叶大人也有和他旗鼓相当的凶恶角色,并且说到心狠手辣,一点都不亚于木叶,以至于连阎王大人都不敢轻易差遣他,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判官大人——冷月。 传说冷月大人是由月亮最阴暗飘渺的部分所化,是以每当月亮缺了一部分,就是他力量最强大的时刻,如若满月,便是他力量最薄弱的时刻。所以每当中秋节满月,鬼魂就会趁虚而入现世,去会亲人或者故友。而世人那天晚上会邀月饮酒,思念死去的亲人什么的。可不要小看那酒水,这可不但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很多是为了讨好这位冷月大人呢,希望他能网开一面,不要那么快把亲人的鬼魂抓回去。 不过这样的讨好,对于嗜酒的冷月大人还是能起一点作用的,只不过在他酒醒之时,也就是这些私自出逃的鬼魂们的死期了。 毕竟冷月大人铁面无私的名声,早已在现世妖世盛传了呀! 至于冷月大人与木叶的恩怨,那可真是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呢。 毕竟在木叶的概念里只有两种人——手下败将以及还没下手就败的将。 所以有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可真是……三生有幸? 总之,就先让我描述描述这位冷月大人吧! 冷月大人喜好穿黑白相间的长袍,用木叶的话说,那就是成天穿得跟燕子似的,也不知那尾巴能不能剪了自己的(哔——)。他的眉毛是刚毅的剑眉,就好似一笔重墨,薄唇冷目,不苟言笑,特别不爱说话,像是个小哑巴。 但是谁又敢说他是小哑巴呢? 实际上,还是木叶发现的:冷月大人不是小哑巴,而是不会吵架,吵架也从来都只会一句‘下等人’!所以他通常不开口,都是紧抿着唇以武力解决。 所以木叶遇到冷月的情况常常会变成这样: 冷月:“你来鬼府做什么?” 木叶:“看你死没死。” 冷月:“下等人。” 木叶:“天气不错,你今天把自己葬了吧,我已经找到风水宝地了,墓志铭我也提好了,就写‘鬼府第一丑的小哑巴冷月葬于此处,闲杂人等不许就地撒尿’,如何?简洁明了。” 冷月:“下等人!” 木叶:“哦?你是复读机?啧,真是世风日下,复读机也能修炼成精?” 冷月:“下等人!” 于是冷月操出重锤,木叶操出长剑,两人就地厮杀。 又或者是这样: 木叶:“为何今年的地狱评审赛又是你当向导?” 冷月:“下等人。” 木叶:“哦?比某些不是人的总好一些?” 冷月一时语塞,他的确不是人。 于是两人又操出兵器,死死纠缠在了一处。 诸位陪审的评委纷纷擦汗,果然这种事情在一旁围观就好了,冷月x木叶这对宿敌在妖怪圈内早就出了名的。 要说起他们究竟是怎样结仇的,这又是一个遥远而漫长的故事了,我们得追溯到十年前,木叶去鬼府讨要年货的时候。 平日鬼府都没有什么人敢拦木叶的,所以那一年去鬼府走后门要年货也是如往常一般顺利,可偏偏半路上就被冷月大人拦下了。原因是,他今年也学会了妖怪圈里置办年货的传统习俗,所以必须拿到那三样东西,可偏偏迟了一步,被木叶捷足先得了,所以他想要以武力‘光明正大’和对方较量,并且让对方知难而退,乖乖放下东西,也就是所谓的抢了! 可偏偏遇到的是木叶,所以结果就是,那一年,风很大,雪很大,他们打了三天三夜不说话,于是成功地错过了春节,谁也没落到了好处。这仇,也就这么结下了。 而今年,又到了五年一次的地狱选拔赛,木叶被应邀成为评审团评委,顺道带上了我一起去地狱参观。 地狱选拔赛顾名思义,就是从八大地狱中选出一处为最佳地狱,而每个地狱都由一名阎王管理,这就有了八位阎王,再有两位本别统计供品以及管理轮回,一共是十殿阎王。而我们所知的阎王大人,就是第五殿阎罗王! 此次评选要从各个角度来审判,评断,譬如地狱刑法的创新性,或有没有偷税漏税,私吞了世人贡献的祭品中饱私囊什么的,而且得到最佳地狱名号的鬼府将被妖市各位老板关注,甚至是投资更多的资金用以建设更大更好的地狱关押和惩戒犯人等等,言下之意就是:入住的孤魂野鬼越多,那么世人的祭品就越多嘛,你有钱了,我这个投资的人不就捞回本了吗?就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绝妙投资对象,简称潜力股。 所以此次大赛,又从各地邀请来在妖怪圈里有盛名的各位大人,组成十人评审团作为正直正义的化身来评断到底谁家的鬼府建设地好,谁家的地狱有趣且血腥。总之,本场比赛观众要求公正公开,不然就说有猫腻,不关注了,这样导致收视率下降,宣传不到位,投资商减少等等后续后果。所以,评审们不但要有名声,还得……长得帅? 这样才能吸引一些妖怪少女的眼球嘛,就好比此次评审团还来了妖怪圈里有名的影帝白狐大人,据说他一登场,就迷晕了万千少女,导致电视节目播放了几天几夜都没有关闭,一时间,收视率大增。 当然,对于木叶来说,这种花花噱头他是很不耻并且恶心的,只有这种时候,他和冷月才会同仇敌忾说一句‘下等人!’。 咳,话不多说,总之今天,我和木叶一行人就先参观阎罗王大人的叫唤大地狱。 叫唤地狱是专门惩戒那些欺骗亲友的世人,总之算是故事比较多的一个地方,不知在这种地方,可有什么特别的刑罚呢? 我和木叶一行人走过用泥泞的小道,稍微一扭头,就看到有男扮女装的鬼差在勾引好色的孤魂野鬼。 这样曼妙的场景究竟是? 我迟疑问道:“冷月大人,不知那处是在做什么?” 冷月大人冷淡道:“他们是在实施刑罚。” “刑罚?” 我们一行人不解地盯着那处,只见得色眯眯的鬼正欲接近那个人|妖鬼差上下其手,不过片刻,就哇呀一声跑了。原来是在他对鬼差行苟且之事的时候,鬼差忽然解开裤腰带,露出了可疑的(哔——),于是羞|耻又愤恨的鬼就揪着小手绢逃跑了。 就在那鬼差露出茂密的腿毛,完成任务打算点一根烟的同时,木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那鬼差的下半部分投掷出一根长剑,正中靶心。 鬼差一声惨叫,立马倒地不起。 我干咳一声,其实很能够理解木叶的行为,因为这鬼差为了上镜头,是以正面对着我们的。 冷月大人对此毫不在意,只叫人清理的现场。 大概他是觉得,为了干成大事,牺牲一两个蝼蚁是无足轻重的。 冷月道:“你有意见?” 被严重伤害了身身的鬼差捂住裤裆,欲哭无泪道:“没有。” 走到一半,冷月突然扬手一指,他道:“看,那就是咕咚咕咚亡者酒。” 我们仰头望去,只见得一口大缸伫立在地面之上,而缸中弥漫着怪异的酒味,从上面不断漫出的亡者来看,的确是一口用鬼魂煮酒的酒缸呢。 冷月道:“要品尝吗?” 队伍最后面的白泽突然吐了一地,他大声道:“你们没看到吗,内裤也在里面煮啊,这咕咚咕咚熬的是什么啊!八十年没洗的内裤,八十年没洗的身体啊,简直要死掉了!” 木叶眼里闪过精光,他目光如炬道:“白泽,凡事不能只看外表,都得尝试。” 于是为了体验到更真实的地狱,大家一拥而上,将那酒水灌倒白泽的口中,他刚咽下就口吐白沫,险些要不治身亡。 大家感慨:咕咚咕咚亡者酒果然是名不虚传,看来阎罗王大人还是有两下子的。 冷月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好的,今天的参观就到这里,明天才是重头戏,各位原路返回就能找到休息的客栈,明日六点,我们接着工作,再会。” 他转身就走,路过木叶身侧,忽然以口型对了三个字——下等人。 微笑的木叶就朝着冷月的背后投掷出一柄长剑,直直插在了他的腰间。 可颇有忍耐力的冷月大人头也不回,就这么拖着一地鲜血回了鬼府。 我感慨:“冷月大人果然名不虚传。” 木叶有些不满:“哦?我的小媳妇是看上他了?” “我看上你呀!”我搂住木叶的脖颈,仍旧他抱起我,一路往繁华的市集走去。   ☆、第73章 【地狱评审团-2】 之后,我们还是和其他评审聚在同一间客栈里面吃晚餐,由于天气寒冷了,夜晚带了些许湿气,大家就提议吃酸菜鱼头火锅——在冒着热气又滚烫的浓郁鱼汤里炖着一片片黑绿色的腌制酸菜,最后再切下豆腐,刺溜一声滚入汤中,滑腻的豆腐块在沸腾起泡的火锅里上下起伏,像是海中白茫茫的几点白帆一般,散发出令人难耐的香味,以及刺激味蕾的甜酸味道,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呀! 我端起小碗,用勺子在锅中舀上一块豆腐往嘴里塞,险些烫下舌头。 “啊呀,好险!” 我吐出舌头散散热,驱除那酸麻的疼痛感,只见得白泽已经在自己碗里倒满了自制的辣椒酱,他把豆腐用筷子夹碎,裹入红彤彤的酱料中,自得其乐做了一道麻婆豆腐。 他吃得津津有味,不自禁发出一声喟叹。 我看得眼馋,不经意问了一句:“好吃吗?” 木叶悄无声息夺过白泽腿侧的那罐辣椒酱,用勺子给我打了一小勺。稍稍辛辣的味道钻入鼻腔内四处流窜,引人落泪,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眶红了半边。 此时此刻,突然有一存在感颇低的评委开口道:“阿渡大人喜欢这辣椒酱?” 我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 我侧首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个坐在白泽身边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生,但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追月神,这是一些神社的镇社之神,有世人用香火供奉,类似门神一样的存在呢。 只不过,他是一介神明,不需要进食,又怎会有辣椒酱这种东西?难道是现在神社都闲地长草了,所以他特地自学了做饭这样一系列优质好男人的事儿? 现在的妖怪呀,真是越来越亲民了,从前那种高高在上,捉弄世人的狡猾模样通通不见踪迹了。 是有点可怜吗? 我沉吟一声,想不太明白。 只不过人们越来越不相信妖怪的存在,越来越不惧怕未知的世界,总有一天,这样的世界会消失吧? 追月神用勺子舀了一点白泽碗里的豆腐,结果被白泽几记眼刀捅了个透心凉,他盯着白泽的怨念,压力颇大道:“这辣椒酱是别人供奉我的。” 我问:“现在还有人供奉吗?是老人家吧?” “不,是年轻的姑娘。” 我盯:“你是显形用俊美的外在勾引她了吗,或者恐|吓她了?” 追月神抽抽嘴角道:“并不是,我还不是那种能做出这样下三滥事情的妖怪,好歹名声响亮一点,我也是个神明,神明是不会欺骗恐吓世人的!” 木叶感慨:“这年头,神明已死吧?” 众人皆数叹气,异常忧伤的样子:“说得极是。” 我打断他们一群老男人感慨岁月沧桑的画面,抽了抽嘴角道:“那个,我想问问女孩的事情,她为什么会给你上祭品?” 追月神拢起右手臂的长袖,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道:“是个相信妖怪的姑娘,不过据说是她暗恋的男人被朋友抢走了,所以天天供奉我各种口味的辣椒酱,希望我能施展法力让他们分手,唔,总而言之,心思很是恶毒啊,我必须对她施以小惩,所以就收下了她的各式辣椒酱,当然,在众多甜酸,酸辣,咸辣口味中,还是这次的纯辣味道最好,由于家里有很多罐,就拿来借花献佛,送给白泽了。” 我道:“那,如果你不帮她完成心愿,她不会觉得你很没用,然后再也不来供奉了吗?” 追月神的手指一颤,慢悠悠将酒瓶放了下来,抿唇深思:“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果然我的这一番话,成功将追月神吓退。不能实现愿望的神明,对于人类来说,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吧? 白泽是个典型吃货,他又叫上了几碟章鱼丸子,以及牛肉撒尿鱼丸,还没等我们夹完烫好的菜,他就把丸子统统倒入火锅中,一个个肉丸子悬浮在汤面上,露出半个白润的头来,浓郁的肉香味夹杂着白菜的清淡,两者极为合适地搭配在一起,勾得人口水直流。 这就是吃火锅的宗旨了,大家热热闹闹围聚在一起,各自把喜欢的菜倒入火锅之中,难免有发生看到不喜欢吃的菜这种意义不大的口角,但大多数都是喝几口酒就消气的样子。 我举着碗,木叶会意夹了几个丸子放到碗里,他知道我的重口味,还适当撒上了一点胡椒粉以及醋。 我咬开牛肉丸子,里头滚烫的汤油流了出来,虽滋味鲜美,可稍不注意就会喷|射到衣服上,难怪被世人称作撒尿鱼丸了。 腹黑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混入评委团的,他忽然从白泽左侧的阴影处钻出来,吓得白泽将一枚丸子往他头上抛去。 “你特么也进了评委团了?” 腹黑老板微笑:“承蒙阎王大人看重。” “说人话!” “走后门来的。” 白泽斜视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腹黑老板以袖掩面,装作可怜模样:“要不是你抛下我一人来了此处,我哪里会寂寞地巴巴跑来?跑来也就算了,你还不正眼看我,这是什么情况?” “你好恶心……”白泽嫌弃道。 这样一场千里寻夫的戏码,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甚是有趣呢。 腹黑老板恢复了高冷的面部表情,他用勺子从白泽碗里捞出一枚鱼丸道:“话说起来,鱼丸蘸辣椒酱的吃法也有一个传说呢!” 我来了兴致:“传说?” 他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唔,据说用肉丸子蘸上辣椒酱就能赶跑迷途猫,因为猫吃了辣的会发饶,可是又喜欢吃肉类食物,所以先用鱼丸吸引,再用辣酱驱赶它就能保护平安了,不然,可是会被迷途猫带入鬼府的呢!” 说起迷途猫,倒是真有这个妖怪,相传狗能够看到世人看不到的东西,继而发出激烈的吼叫声,其但是其实它看见的并不是鬼怪,而是素来与狗不相容的猫儿,如果让迷途猫趁虚而入,就可能让它勾走小孩子的灵魂,所以很多时候家家户户养狗不是为了看家护院,而是为了守护尚还年幼的小孩子,这通灵能力,数秋田犬最佳。 我迟疑道:“不过……迷途猫为什么会要勾走小孩的魂魄?” 木叶但笑不语,他扬手一指客栈门口:“喏,你看。” 客栈的大门是敞开的,屋外人山人海。 忽的出现了一只猫,白的脸,黑的身。它小心翼翼领着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往前走,却并不似凶恶的妖怪,因为那一双眼温柔清亮,注视身后的鬼魂时,眼底也夹杂着异样的情绪,让人感觉到温暖。 这样的柔情,是爱吧? 可为何,又会有这样扭曲的爱意呢? 爱她,难道就要杀死她吗? 我不太明白,情不自禁起身跟了上去。 木叶也尾随我而来,跟在这个女孩的身后。 小猫儿浑然不觉被人跟踪了,它时不时回头看着小女孩,眼底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这只猫就像是向导一般,一路领着迷途的人们通往长生。 我似乎明白了,它根本就不是去恶意勾走别人魂魄的妖怪,而是把死去的小孩子引入轮回的使者。 所谓迷途,不过是把迷途之人引回那条永不迷失的亡者之途。 它这样一次次引导,乐此不疲,又肯定是在寻找着什么吧? 是给予过它温暖的人吗? 还是它深爱过的事物? 究竟是什么,给了它永不会消失的理由,能让它留存于鬼世,不会通向黄泉。 所有的鬼都是心怀愿望,从而能够留在这个世上的。 我问道:“它是在寻找着什么吗?” “大概是,还有放不下的人吧?”木叶顿了顿,又道:“又是一个贪恋温暖的妖怪。” 我道:“世人无不贪恋温暖,又何况是妖怪呢?” 总有一天,所渴求的,都能以另外一种形式相遇吧?包括温暖。 并没有多少停留,我与木叶回到了客栈里。 大家都喝得烂醉如泥,一群人东倒西歪躺在那里,场面壮观。 木叶下脚,逐个踢醒,等到他们感觉到疼痛缓缓醒转之时,木叶又坏心眼道:“哦,没什么事,我险些被你绊了一跤,你可以继续睡了。” 话音刚落,没察觉到不对劲的评审们又相拥(叠)在一起,进入了沉眠,呼噜声此起彼伏,吵得其他客人睡不好觉,纷纷坐在店门口抽烟,谁叫他们这种普通的鬼府居民惹不起那些评审呢? 我与木叶也睡下了,我卧在木叶的怀中,只觉得温暖惬意,舒适极了。四周都是木叶身上那熟悉的草木味道。 不一会儿,我也陷入了沉眠。 只是睡前我还想到了一些东西,譬如今天晚上,我还没有吃饱饭。 可是就算想起来了,我已经来不及吃了吧?   ☆、第74章 【迷途猫-番外】 小女孩才六岁的时候,她捡到了一只脸是白色,耳朵以及身体都是纯黑色的小奶猫。 小猫缩在破旧的木头房子里面瑟瑟发抖,由于短小的毛还不足以取暖,于是它浑身发颤,蜷曲在角落里。猫的眼睛是紧闭着的,喉咙里还发出类似梦呓的咕噜噜的声音,似乎是抵触这个看似凶恶的世界。 从刚生下来就被抛弃了,就被这个世界用仇恨给包裹了,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小女孩不嫌它脏,伸出白嫩的小手将这只猫紧紧搂到了怀里,猫儿安静下来,粉润的鼻尖嗅了嗅,似乎是闻到女孩身上那清淡的桔梗花香,逐渐软了下来。 “你也找不到妈妈吧?”小女孩呢喃自语,用脸颊蹭了蹭怀中的小猫,低下头静静聆听它的心跳。 微弱却温暖,一下一下,都是活着的象征。 虽然没有妈妈,但是她有小猫,这真让人感到愉快。 小女孩是跟着外婆住在山上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去城市里生活了,拥有另外一个家,而妈妈则踏上了另外一段旅途,去了天国。 任何人都不会消失,都会行进在自己的旅途中,哪怕是死了。 这是妈妈曾告诉过她的话。 她的妈妈很温暖,会用手掌捧住她的脸,那种温热细腻的触感,再怎样,她都记得,虽然和外婆的手不一样,却有着和外婆一样炙热的温度。 妈妈还说过,世人之所以拥有体温,是因为心怀温暖。 所以,她也要给这只小猫温暖,弥补它缺少妈妈的遗憾。 至少,这个世上会少了一个感觉寂寞的生灵,也至少,不要和她一样。 小女孩和外婆一起养着小猫,生活地很开心,直到有一天,外婆突然不见了,她怎么也找不到了。 有人说,她的外婆是走进了深山里面,结果遇到了危险所以没有回来。 于是,小女孩带着小猫踏上了寻找外婆的旅途。 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蓝色裙子,怀里抱着小猫,她急匆匆地跑到了深山里面。 这是她从未来到过的领域,也是她曾觉得可怕的地方,这里好像有着无数会吃人的妖怪呢。 小女孩并不怕妖怪,她觉得外婆一定在等待着自己。 可是这样走了一夜,小女孩终于觉得又渴又饿。 她累得不行了,坐在树底下假寐。 怀里的小猫儿像是担心一般,用软绵绵的爪子推了推小女孩。 可是小女孩好像睡死了,怎么也醒不了呢。 小猫不太懂人类的想法,但是它能感觉到害怕,因为小女孩的身体正逐渐变得冰凉,连同自己的一样,再温暖的皮毛都无法温暖自己。 因为它呀,也又渴又饿。 似乎是要死去了呢! 但是小猫并不害怕,它亲昵地舔了舔小女孩的脸,继续窝在她的怀里。 直到过了一分,一秒,一天,一夜。 小女孩的身体已经凉了,而小猫也变成了一只猫鬼。 每个人都在追逐的路途中踏上另外一条通往死亡的路,就好像小女孩追逐着外婆,小猫追逐着小女孩。 大家慢慢的,都会走上那一条死亡之路。 情愿的,不情愿的,最终都会相遇。 而那是一条,永远不会迷失的亡者之途。 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迷途知返,都会相见。 只是小猫儿在入睡之前又梦到了和女孩子一起生活的场景—— 他们还是住在一起,一起去糖果铺里吃糖果,一起吃那个慈祥的外婆做的便当。 小猫儿窝在角落里看着小女孩还有她的外婆以及妈妈,大家一起吃饭,其乐融融。 所有的幸福都在那一瞬间实现了,也只能在那一瞬间实现。 真好呀,真好呀。 大家都在一起。 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75章 【地狱评审团-3】 原本是定在第二天去参观地狱,结果临时地府出现了小型地震,震塌了一部分设施,所以需要整修两日。 我和木叶百无聊赖待在客栈之中,才住了一夜就发现了某些不对劲的事情。 比如早上的时候都会有人把做好的三明治摆放在门口,中午又有人把做好的便当摆放在门口,并且贴了一张足足有三米长的情书,表示对木叶大人的仰慕以及喜爱。然后……木叶就把那封信烧了,拿来做碳烤小麻雀。 铁盆中的火炭发出细微的燃烧声,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被串在棍上的麻雀,原本白嫩的肌肉被炭火熏烤烧灼,显出些微带着油光的焦色,晶莹透亮。 而此刻,这样的香气不止是吸引了我,还吸引了站在岔路口咬着手绢的少女。我抬头看去,只见她愤愤跺了一下脚,最后走开了。 我猜测这样献殷勤的肯定就是她吧? 当晚,木叶先回了房洗澡,我慢腾腾在楼下吃光了水饺才上的楼,只见得房门口突然有一只沾着水光的田螺摆在那里,时而变化作赤|身|裸|体的女子,时而又化作细小的田螺。 我抽了抽嘴角,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不但做饭菜给心爱的男人吃,还会以身相许? 这胆子也忒大了一点,木叶可是最讨厌别人抢占他做饭的工作了。 我干咳一声,远远望着那名少女。 只见她敲了敲门,不顾木叶有没有传唤,直接就走了进去。 结果没多久,就发出一声惨叫,木叶的细碎发丝还微微带湿气,他一脸不快地拎起手里网住的田螺,对我道:“走,我们晚上吃炒田螺,加菜。” 我干咳一声,心想:不如养起来?没准生多一点还能炒一盘呢。 但是又想到可能到时候就是一玻璃罐子的果女,突然觉得美好不起来了。 还是炒了吧,干净利落。 是以当晚,我和木叶对月喝酒,嗦着炒田螺,好不惬意。 自从田螺姑娘受到了惩戒之后,爱慕木叶的妖怪们就再也不敢找上门了,大概是觉得我这个幕后夫人醋劲太大了,那些慕名而来的情敌只要被我遇上,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惨不忍睹。 由此也可以看出,鬼府的妖怪们行事都很大胆且*,说喜欢就是喜欢,凡是没有正式成亲的,即使有恋人,她们也会熟视无睹地勾|引。 木叶又去厨房煎了几个色泽金黄的南瓜饼端到院子里来,冒着珍珠般油泡泡的南瓜饼子味道勾人,散发出纯天然的果蔬清香,还有南瓜蓉的清甜,不但不觉油腻,反而焦脆可口。 我双手捧着一个南瓜饼,就着习习凉风咬了一小口。 木叶捧着一杯清茶,轻抿一口,有些踌躇道:“再过几天结婚吧?” “结婚?”我嘴里满满当当都是软滑细腻的南瓜馅儿,此时开不了口,脑子也还没有回过神,又细细品了这两个字。 两秒过后,我注意到,木叶是说结婚?!而且是说再过几天,不是几个月几年,而是过几天吗?! 也就是代表了我和他的关系,马上就会变成……那那那种关系吗? 我脑袋有些卡壳加打结,脸颊刷的一下染上了醉酒般的酡红。 我又小咬一口南瓜饼,不自觉低下头,用前额细碎的刘海挡住脸部表情,任凭月光透过发丝,在眼睫上映下浓重的阴影。 我长吁出一口气,平缓了脑袋里如同浆糊般粘稠的思绪:“会太快了些吗?” 木叶侧过头,他眼底难得添上了几分轻快的笑意,他道:“不会。” “所以……你现在是求婚吗?” 他又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大胆一点试探:“可是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什么都没有,也算是求婚吗?” 木叶悠悠然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道:“把我送给你还不够吗?” “呀,不够浪漫!”我想了很久道了这么一句,可要说起浪漫,似乎我和木叶约会从来都是家里或者在渡物的旅途中,从来不知浪漫是什么东西,可就是这样温馨的日子,也让我觉得心头温热,这也算是另外一种浪漫吗? 并不是浩浩荡荡如同浪潮一般席卷的情绪。 也不是炙热如同烈日,仅仅一瞬就能够将人化作灰烬的热情。 可就是这样细水长流,也能让人心倍感熨帖。 这也算是一种爱吧? 以最合适的方式生活在一起,不占据,不平淡,不克制,不保留。 这是,木叶爱我的方式呢!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东西,嘻嘻笑了一声:“那你单膝跪地,说要和我结婚,不然就不够浪漫了!” 木叶愣了一会儿,眼底蕴含宠溺孩子般的柔情,单膝跪在我面前,却没有说什么,直接揽手将我纳入他的怀抱中。 他的脸颊抵在我光滑的脖颈之上,细细蹭了蹭,如同猫儿撒娇。 他道:“愿意嫁给我吗?” “勉强答应了。” “现在我是你的了,连同心,以及身体。”木叶笑起来,尾音拖很长,似是意有所指。 我当然能猜测到是包括那种不纯洁的方面,顿时呼吸急促,喉口像是被一勺蜜糖堵住,粘稠甜润,却塞得人喉咙发痒,那汁液细细密密往下滑,吞吐不下去,也开不了口。好半晌,我才开口:“可是婚礼……几天内能准备好吗?” “可以,百鬼迎亲可不需要时间。” “百鬼迎亲?” “准确的说,是在妖市办婚礼,喜欢吗?” “我没有问题的,哪里都好。” 我顿了顿,轻声道:“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余下的话几不可闻,似乎都要消散在风絮里,可木叶的眸光灼灼,望着我,其中的情感浓烈似火烧。 我就知晓,他全部听到了。 等到了早上,冷月派人来请我们评委团去参观地狱。 由于没吃早饭,冷月就带我们去黄泉路边上的铺子品尝新鲜出炉的孤魂野鬼营养早餐。 要说起这营养早餐也是有来头的,据说刚进入地狱,很多鬼怪都忍受不了陌生的环境,所以要用这美味的早餐来填饱肚子,并且麻痹他们紧张焦躁的情绪,也算是叫唤大地狱的福利之一了。所以世人会流传“死也不当饿死鬼”这种说法,哪怕是罪大恶极的人,也不能让他饿着上路。 当然,新鬼入地狱吃早餐是每个地府的惯例了,要是在其他地府,没准就是一个鸡蛋一碗粥就打发了,而阎罗王管辖之处,好歹还有两个鸡腿几根油条呢。 就因为这样细微的差异,也导致很多鬼差以为叫唤大地狱的员工福利比较好,前段时间纷纷闹着要跳槽。 冷月带着我们刷了员工卡,领了几碗豆浆加油条放在我们的桌前,而白泽又和其他评委因为豆浆加咸还是加甜掐起来了,各自有各自的理,谁也看不惯对方的说法,要真说内杠,第一个挑事的就是他! 我与清心寡欲不掺和吵架的追月神互相对了个眼神,纷纷叹了一口气埋头喝豆浆。 冷月击了两下掌:“哦,对了,还未曾向大人们介绍叫唤地狱最新出的暗□□地狱系列,专门惩戒那些在神话、童话中骗人的各类角色。” 我哑口无言:“可是童话故事也会有真的人存在吗?” 他面无表情道:“您有所不知,所谓童话,都是由世间故事改编杜撰过来的,而那些故事,虽然有细微的差别,但是里面的人物却是真实存在的。” 话不多说,吃完了早餐,我们几人又呼啦啦涌到了暗□□地狱门口,只见得上头有花了各种童话人物的木牌子,而那些公主王子小矮人什么的,无一不砍手砍脚。 由于过程太过于血腥,此处也暂由我来代笔—— 首先是《美人鱼》区:由于小美人鱼欺骗王子,没及时说自己是救命恩人,死活也不肯开口,导致王子有了一桩失败婚姻,还装矫情欺骗群众眼泪,于是就被做成了洁厕剂,天天化作泡沫清理各种厕所。 其次就是《灰姑娘》区:由于灰姑娘欺瞒王子,不肯说出自己是个女仆的身份,还借助仙女的魔法在宫殿里炫富炫车,于是被判洗碗三千五百六十年,以示惩戒,而她洗到第四百年的时候,终于把手洗没了。 当然,也有男性角色,比如《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区:小矮人明明是自己爱慕白雪公主,所以把她圈|养在家中,还用保护的名义,光明正大拐骗白雪公主,于是被变成了七只丑陋的猪,永生永世生活在猪圈里面,还要被拉出去像牛一样耕田,实在是不容易。 所以说,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个时候可不管你有什么编织起来的古怪理由。   ☆、第76章 【地狱评审团-4】 参观完了暗|黑|童|话地狱,众评委大致对叫唤大地狱都有了一个新的了解——创新以及惩罚手段不再局限于皮肉之苦,简单来说……也就是还有心理上的折磨。 大家在评选薄上简单评了一个分数,就开始前往下一个地狱。 可由于有分布各地的八大地狱,路程远,且时间紧促,以至于我们评审团就分成了七组,各自奔赴不同的地狱,为了公平公正且增加一些收视率,所以各地评委带上摄影师就地实拍,给观众呈现各自参观的地狱,评委之间也可以第一时间调看拍摄视频,这样就能够让别的不在那个地狱的评委对其他地狱打下印象分。 我和木叶自然是被分到了一组,其余八个人就让他们自己组队去,然而很巧的是,冷月大人也抓阄抓到了我们这一组,以至于木叶的脸一整天都青黑青黑的,头上冒着奇怪的烟雾,像是被碳烤过的茄子,焦紫的外壳已经乌黑干脆,稍微翻动一下,还会冒出白腾腾的烟雾来,我把这种东西称作——木叶大人的怒气。 当然,冷月大人也看似心情不好,时不时低头捣鼓自己的袖口,我偷偷窥探了一眼,只见里面装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啊不,是凶器—— 剑:长剑、短剑、隐身剑、三叶形的剑、看起来像是碗却碗沿锋利的圆弧剑、绝对不会被敌人发现是筷子尖剑…… 刀:长刀、短刀、弯形刀、长条刀、(哔——)形刀、甚至还有看起来很像奇怪的按|摩|棒的棍刀(只要打开按钮,就会从棍身弹出两面刀刃,如果置放在菊花里就会迅速撑破内壁)…… 药:x药、泻|药、吃了不治疗头痛但越吃越头痛却根本停不下来的头痛药、吃了会加剧感冒并且阳|痿的感冒药…… 诸如此类,云云云云。 而且每一样东西都附上了说明书,而说明书就缠在冷月大人的腰间当腰带,足足绕了四圈,还能留下两米当丝带……真是风姿绰约?还是潇洒倜傥? 总之,木叶对冷月这种“想要使坏,却不会暗搓搓使,一定要把我很坏很会设圈套这种事情写在脸上”的行为非常无奈且唾弃,于是他一掀开外袍,把绑上炸弹的长袍盖在冷月的身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三米远。 木叶弯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最后按下了引爆按钮…… 不远处的冷月徒然变成一朵蘑菇云,消失在茫茫雾气里。 虽然鬼差死不了,但是也该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了吧? 木叶很满意,我以手掩面,表示很无奈呀。 这就是所谓的男人之间的生死对决,不过好像木叶也没有立场去鄙视塞满暗器的冷月啊,明明就是一丘之貉,自己也千方百计要整蛊冷月嘛! 好了,话题又绕回地府。此次我们去的是第九殿平等王的阿鼻大地狱,也就是传说中的无间地狱,听起来还是怪瘆人的,具体如何,还得看了才知道。 我和木叶刚到地府门口,就有曼妙可人的侍女将我们迎了进去。 整个地府都呈现出一派幽静阴森的景象,与其他热闹非凡的地府不同,这里毫无人声,就好像没有人居住一般。 之前那两个侍女就好似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跟在我们身后。 一路尾随在暗处的摄影师终于熬不住了,他从某处漆黑的小巷里突然窜出来道:“阿渡大人,木叶大人,此处好像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我问道。 摄影师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道:“其实这次比赛,平等王并没有参赛,而是他的辅佐官帮忙报的名。” “哦?”木叶眯起眼睛,眼底有扑朔迷离的微弱火光。 “据说在一个月前,平等王的辅佐官就发出通告,希望所有人一起帮忙寻找平等王的下落,务必在此处评选赛之前找到,可是平等王大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样都没能找到人。” 木叶打断摄影师那种阴森森的叙述语气,摸了摸下巴道:“或许是被什么鬼抬到油锅里油炸吃了吧?又或者是被分尸,做了全身宴,据说在各大地府,这种吃法是鬼差里最为流行的呢。” 摄影师突然流下两条宽面条泪:“木叶大人,请您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呜呜呜。” 木叶大人用袖掩唇,装作夸张的样子发出两声笑,可他的一双眼毫无笑纹,很明显,这样是逗摄影师玩呢。 我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去找找平等王的辅佐官吧?” “好的,那此番我们就改成无间地狱纪实之寻找平等王吧?”木叶提议道。 摄影师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他举着摄影机高声道:“各位观众朋友你们好,现在进入另外一个阶段,木叶和阿渡大人此番来到的是阿鼻地狱,可惜传说中貌美的平等王不知所踪,所以木叶与阿渡大人决定停止对地府的审核工作,想要救平等王与危难之中,而这神秘莫测的幕后凶手究竟是谁呢?而平等王又究竟是被吃了,还是传说中的被抓住油炸了呢?又或者是时下流行的都市传说蜘蛛女捕获了平等王为丈夫呢?其中的各个谜团,将由我——一个颇为平凡举着摄影机看不到脸的摄影师担任实况解析,敬请期待。鼓掌。” 我和木叶皮笑肉不笑对着摄影机傻兮兮地鼓起了掌,与此同时,摄影师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手足无措道:“啊啊啊!木叶大人你们看,你们身后刚才有一个人冲了过去,他会不会是凶手呢?让我们追上去……哎,等等我!” 我和木叶没听完他那些蠢蠢的介绍,听到不对劲就赶紧冲了上去,路口处,果然有一个白衣人慌里慌张跑着,没等他跑出巷口,就被木叶隔空抛出去的长剑刺在地上,血溅三尺。 木叶看到那人脸朝地,血肉模糊的样子皱了皱眉,伸手拔出长刃:“可惜了,流了那么多血……” 白衣人似乎觉得木叶还有一丝怜悯之心,更努力地发出疼痛的呻|吟,想借此来让木叶同情心泛滥,饶他一命。 木叶似乎有些动容,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剑脏了。” 原本被刺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白衣人听到这话,身躯颤抖了一下,晕死过去。 我觉得他可能是想自己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剑,所以羞愤地晕倒了。 木叶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个嫌疑犯,于是把他绑到附近的餐馆里,又和老板要了一罐辣椒酱糊在他的脸上,等到那炙热的辣意把他熏醒了,木叶这才慢悠悠坐到了他的面前,拿着一勺辣椒酱威胁道:“我问什么你说什么,不说把辣酱塞到你嘴里。” 嫌疑犯怕极了,他瑟瑟发抖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嗷呜!” 没等到他说完,木叶就把辣椒酱塞入他的嘴里了:“我还没问,你说什么。” 我摇摇头:这年头,太容易招供也得受罪。 木叶清清嗓子道:“好了,我想问,平等王是你掳走的吗?” 白衣人显然没反应过来木叶的提问如此犀利,刚想摇头,却见那勺辣椒抵在自己的唇边,急忙点了点头,眼神里散发出的讯息竟然是如此简明:妈蛋,就是我拐走的。 “那带我们去看看,平等王是被你油炸了还是生煎了?”木叶顿了顿,又补充:“根据我个人口味,我偏好生煎。” 犯人很有骨气道:“我不会对平等王大人做如此下|贱之事!” 于是,我们看到平等王的时候,他正被锁在地下室做x奴,但是虽说是x奴,事情又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至少刚看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我惊呆了。 整个房间都是奇怪妹妹海报,床上桌上叠满了妹妹乙|女向游戏的光碟,平等王一手一个妹妹样子的萝莉抱枕,露出光|裸的大腿,长发被自己用皮筋扎在脑门上,身上穿的t桖还是刻有“我爱妹妹”字样的,真是一个十足的妹控宅男。 我忍不住扶额:“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衣人望向平等王的目光充满了痴迷的爱意,他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平等王的辅佐官——千语,由于我对大人的爱意胜过了所有的人,以至于我把大人掳走,藏在了地下室里,又怕别人怀疑,就贼喊捉贼让大家分头去找,甚至还散发出晚上不能出门,有蜘蛛女来寻妖怪当丈夫的流言,这一切都是我对大人深深的爱啊。而养大人也着实不易,每周都要早起去等妹妹杂志的特刊,还要去游戏店收集各类妹妹游戏的光碟,这样才能让大人乖乖待在这一间爱的小屋里面。” 真是一个催人作呕的故事啊…… 发现真相的摄影师已经抱着摄影机吐了个天昏地暗,而这一对奇葩伴侣也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最终的结果就是,由于八大地狱都产生了各种奇葩事件,本次获胜者乃是阎罗王大人。 而纪实节目的最后,各个观众都因木叶的一句话沸腾了,他说:三日之后,就是我和阿渡的大婚,欢迎各位来妖市捧场,谢谢。   ☆、第77章 【百年好合】 等到木叶要和我结婚的消息散布出去,我才发现自己患上了婚前恐惧症。 虽然和以前并没有两样,也是同样的一起睡觉,一起吃饭。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在悄然生长,甚至是蜕变,以我应接不暇的速度变换着,更替着。 为此,我还特地趁木叶不在家时出门请教妖怪圈里的已婚太太们—— 我首先问的是隐女:“我再过一天就要结婚了,可是总觉得胸口闷闷的,总有那里不舒服,心跳很快,也很慌张。” 隐女沉默了一下,故作小女儿姿态:“那个,你不会是要来大姨|妈了吧?” “……” 于是我又去询问了犬神太太:“夫人,我明天就要结婚了,可是总觉得哪里不舒服。” 犬神太太眼露精光,细细打量了我一番道:“我懂的,是不是婚前就那个了?现在奉子成婚了?” “……” 最后,我没抱任何希望去寻找了娇娘,却没料到,她似乎是这方面的行家,掐指一算便道:“你这是婚前恐惧症呢,怕些什么,难道木叶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你这么不放心他?呵呵呵呵呵,来嘛,说嘛。” 为了防止木叶在和我结婚当日被狗仔队爆出什么花边新闻,我迅速逃离了娇娘的酒馆,一路回了家。 刚到家,我就被正围着围裙做饭的木叶逮个正着。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帘的花纹缝隙,一点点撒在木叶的发隙之间,露出层层叠叠的疏离美感,让他的五官轮廓更加分明,似乎只有这时,我才能看见他眼眸里的温柔的神色,那看似深沉的鸦黑色之下,洋溢的是浓烈的宠溺之色。 似乎,他的全世界里只有我一般。 我又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急匆匆地说道:“我有点累了,想上楼躺一下。” 木叶俯下身,突然伸出手将我整个人拥入他的怀抱之中,他炙热的胸膛紧贴着我,有力的心跳此时正快速地跃动,一声又一声,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给我一般。 我听着他蓬勃而有力的心跳声,心底那股焦躁不安的情绪逐渐被安抚下来,原本就像是一撮逆鳞,最终被温润的流水抚平了棱角。 而木叶,就像是水,以无数种形态包容着我,适应着我,让我一直维持最舒适的状态,可以任意生活在他触手能及的保护范围之内,就好比此时此刻,他的怀抱之中。 仿佛是他一直在保护着我吧? 我就是木叶的全世界吗? 木叶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亲昵而又带了点鼓励的意味,那种肌肤偎贴着头发的温热触感一触即逝。 “不要怕。” 他的声音像是染了水色,干净却又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蛊|惑力,诱|导着我不断深入他,不断依靠他,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最后落入他的怀抱之中。 “我……”我开了开口,如鲠在喉,明明,什么都不该怕的。 有木叶在的日子,我应该什么都不要惧怕的。 他会照顾好我,会帮我处理好一切。 只要安心地,待在他的怀里就好了吧? 木叶拥地我更紧,像是哄孩子一样,轻声道:“你不要怕,怕的人应该是我。” “是你?” “我们在一起过了两辈子了,却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一睁眼,一闭眼,一世就过去了,我不知道还能最后一次闭眼是什么时候,可我却清楚的知道,我想要和你有一个约定,以剩下的岁月作为条件的约定。” 我抬起头,突然看见木叶眼中那抹坚定之色,坚定地让人心疼。 是了,或许木叶比我想象的更加爱我。 也或许,我也和他一样,害怕什么时候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见对方了,所以不敢下承诺,也不敢去面对承诺。 一旦面对了,就好像必须接受以后会一起死去,各自轮回的命运一样。 不只是,害怕呢,还有不甘。 明明我们该,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我踮脚吻上了木叶的唇,轻抿了一下,他的唇沾上了水色变得格外红润。 木叶似是有些出神,他怔忪了一会儿,突然扣住我的后脑勺狠狠咬住我的下唇,突如其来的掠夺让我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却被木叶死死禁锢在怀中。 他像是突然出击的豹子一般,不知是什么点燃了他心中的占有之欲,随之熊熊燃烧,情绪澎湃到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不知吻了多久,木叶才恋恋不舍松开了我,他将我搂在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我的脊背,低声道:“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直到生命终结。” “我也会陪着你。” 我吻了吻他的侧脸,做下了这个决定。 翌日上午,木叶并没有告诉我婚礼该如何进行,甚至是连婚礼的迹象都没有。 我不免有些疑惑,而木叶则是神秘兮兮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们在那里结婚。” 至于是在哪里,我现在也不知道。 坐车坐了很久,木叶终于牵着我走进了一座深山里,这里草木青葱,山云缭绕,就像是旧时精心描绘的山水画一般,美得像是个梦境。 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终于,木叶在一座小屋面前停下步子,他用手撩开遮蔽住视线的竹叶,“还记得这里吗?” 这里是? 我皱了皱眉,迟疑了几秒钟。我记起了,这是前世的家,木叶和我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也是曾一起死去的地方。 木叶勾起嘴角,笑意加深:“还记得在房间里面吗?当时你都说了什么?” 我面红耳赤:“我不记得了。” 其实我都记得,记得我说要嫁给木叶,说要给他生孩子,说和他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在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和木叶有关。 我的一生,都是和木叶联系在一起。 木叶,也是我的全世界吧? “想进去看看吗?”木叶开口。 我忙不迭点头,牵着他一起进了屋子。房子里纤尘不染,看得出来有被人精心打扫过,所有的物件都和从前一样,摆放在同样的位置上面,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我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欢喜地四处绕了一圈,最终在停步在以前和木叶一起睡过的房间门口。 一推开门,就是漫天涌来的红色,红色的床单,喜字,毯子,甚至还有点燃的龙凤红烛。 木叶突然从我的身后拥上我,唇瓣贴在我的耳廓,轻轻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像是一种挑|逗,让我浑身如同电流窜过一般,起了一小层鸡皮疙瘩,有些痒痒的。 “我不会其他人所谓的浪漫,甚至是盛大的婚礼,我想给你的,只是安静的生活。”他顿了顿,尾音发颤,似乎是有些紧张:“你喜欢吗?” 我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我很喜欢,只要和你在一起,怎样我都喜欢。” 木叶将我抱到了床上,柔软的被褥承载着两个人的体重,顿时陷了下去。 他伸手将我的外衣解开,喉头滚了滚,不敢直视我的目光:“可能……会有些疼。” 我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摇摇头:“我不怕的。” 木叶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解开,露出光裸结实的胸膛,随之整个人覆到我身上,肌肤相触的热度就好似火烧一般,烫的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木叶眼中的情绪更甚,像是蹿起两团炙热的火苗,经由我声音的催动,从而越燃越烈。 就好像是要忍不住了…… 我突然笑出声,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接吻技术我还没有那么纯熟,甚至是拙劣,只会用舌尖小心翼翼划过木叶的唇瓣,舌尖,最后在口腔内壁厮磨,笨拙地吞咽唾液。 我离开了他的唇,害羞道:“我不太会。” 木叶粗喘了口气,定定看着我,额角的碎发抚在我脸上引起一阵瘙痒,我难受地撇了撇头,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勾着我的舌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导,他顺着我的唇线舔舐吮吸,起初很温柔,之后由于情动又逐渐陷入急躁的状态,似乎要将我整个人吃拆入腹一样。 木叶没有松下嘴里的劲道,原先是浅尝辄止的吮唇轻吻,而后就是舌尖不甘示弱强硬钻入,我的牙根被人扫荡地生疼却丝毫没有松开牙关的气力,驻守城池绝不能败。而其却转变了粗暴的攻势改成温柔战略。 他用手臂圈着我的腰身,而粗糙的手掌伸入短袖,顺着我脊背一下一下轻揉软搓,肌肤紧贴的质感惹得我一阵触电般颤栗,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脊背升腾,直拨撩至脑门。 我难以抑制地哼了一声却被人抓住软肋直攻入城,他覆舌勾上我的舌尖辗转吐纳,似玩弄又似取悦,津液交融间只觉得小腹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盘而出。 总觉得……有些奇怪。 感觉哪里有一些热呢! 我侧头想要避开木叶这样有些陌生的亲吻,却不料他直接顺着我避开的侧脸吻上,用舌尖勾勒我的耳廓,细细舔舐撕咬,就好像在品尝什么一样,湿润的触感让我觉得更加不适了,我难耐地蹭了蹭膝盖,低低哼出声来…… 简直要羞死了呀!(w) 不知为何,我竟然浑身都提不起劲来,原先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这种事情竟然会这样让人不安。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伸出手轻抵在木叶的肩膀上,想推开人,却不料他的手更快,直接借一股巧劲扣住我手腕死死压制在头顶,而他的唇舌早已转移阵地,逐渐顺着喉头往下,再往下…… 现在这种情况,更加让我动弹不得了,我又不敢轻易乱动,总觉得无论触碰到哪里,都会让木叶这个衣|冠|禽|兽更加猖狂,甚至是变本加厉! “唔……”我眼角缓缓溢出水光,连话都说不出口,一张嘴就会破碎地不成调子,只能忍耐,可身体越来越燥热。我仰着胸顺着他埋头用舌尖在那敏|感的腹肉上撩火点燃,整个人似乎沉溺在无边无际的火海之内,不得逃脱却也无法释放。 好难受呀,好难受呀…… 不要……不要去碰那里。 我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了,而木叶的某处正蓄势待发抵在下面,似乎是要挤入我的身躯之内。 我轻轻溢出一句呻|吟,却不想停止木叶的东西。 我只属于你呀,要成为你的东西,然后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蹭了蹭木叶热汗淋漓的脸,略带哭腔道:“我……超喜欢你。” 木叶吻了吻我:“我也是。我爱你。” 所以,就让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吧。 (全文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