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重生]最佳女主角 作者：椰丝糖 　　☆、第1章 重生 “你明天还要去公司，这庆功酒呢就我帮你喝了！”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人声鼎沸。小包间内，林晓晓隔着滚着红油的火锅对好友遥遥举了一下杯子。可眨眼间林晓晓的一脸欢喜就变成了一脸惊讶，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如大梦初醒一样被自己叫回神来，四下打量了好一会之后又愣了半刻，然后劈手夺过自己的酒杯。仰头喝尽一杯烧酒以后，好友把杯子一扔猛地扑过来，抱着自己就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拍着她的大腿。 林晓晓不明所以：“宋晚，你高兴疯啦？” 宋晚不答，只是埋在林晓晓的平胸里大哭。此时年少青春、身体健全的林晓晓，哪里会晓得她穿越了十二年的酸苦重新回到二十三岁的心情。 是的，宋晚她重生了。 上一秒，三十五岁、穷困潦倒的宋晚还因为付不起林晓晓的医药费，被赶到马路上。林晓晓三十岁被车撞成全身瘫痪，在医院一躺就是五年。宋晚和她在大雪纷纷的夜里被连人带铺盖地赶到医院门口的马路上，她一时抱不动林晓晓，晃了一下就跌在路上。霎时间疼痛从膝盖刺上心来，宋晚就这样趴在地上没起来。 而等她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而林晓晓顶了张二十多岁的嫩脸活蹦乱跳地站在她面前。宋晚一开始以为自己是昏在路上出现幻觉了，可一杯烧酒下肚，那*辣地像是有火在烧的感觉却在提醒着她，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林晓晓还是二十多岁，活得好好的。她宋晚也还是二十多岁，活得好好的。 眼下的这情景，是宋晚原先的那十几年里每一天都在期盼着的。每一天，每一天，她都向诸天神佛祈祷自己能够重新来过。而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 宋晚忍不住自己的泪，也没想去忍。她扑进林晓晓的怀里，听林晓晓笑她“疯了”，她的确是高兴地快要疯了。 林晓晓愣是等着宋晚差点把自己胸都哭湿了才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辣手摧花地拿起纸巾往脸上一通擦：“你也争点气。不就是第一部担女主的偶像剧收视破记录吗，高冷一点好不好，我们可是目标金象奖影后的好吗！” 宋晚整整两年没见林晓晓动弹了，此时也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脸，仰着头任林晓晓胡擦。心里也默默地算了起来，她十七岁进娱乐圈开始演戏，红过，平淡过，也惨过。第一部担女主的偶像剧，宋晚自然是不会忘记的，那个时候她才刚刚二十三岁。 如今她才二十三岁…… 宋晚垂眸看着自己如今还纤细白嫩没有一点伤疤老茧的十指，就又忍不住滚出泪来。 如今她才二十三岁，一切都还来得及。上辈子犯的错，现在重来一次还都来得及改。 宋晚原是在孤儿院长大，长到十七岁因着一张漂亮脸蛋被星探看中带入娱乐圈，二十三岁宋晚主演了青春偶像剧《东风雨》，从此一炮而红，一时风头无二。那个时候宋晚就像被摆在聚光灯下一样，动辄都能吸引来世人的关注，什么好的坏的都蜂拥而至，其中就有霍斯查和张宴宴。 霍斯查是宋晚签约的华锐娱乐公司老板的儿子，圈中有名的花花公子。她火了以后，这位有名的霍少爷就对她展开了攻势，后来宋晚也在他人的劝说之下跟了霍斯查。而张宴宴，则是宋晚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在宋晚二十三岁的时候，她素未谋面的爸爸和妹妹一家找上门来认亲。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一直渴望拥有亲情、家庭，所以对这得之不易的妹妹十分宠爱，要月亮绝不给星星。当初，宋晚按着张宴宴的要求，带她入娱乐圈，为她引见霍斯查，替她铺路……可到头来，她不过是宠了一个白眼狼。 宋晚自从跟了霍斯查、认了亲以后，就换了自己的姑姑做经纪人，打那又过了七年，她大半的心思都花在了霍斯查身上，几乎是息影了在家里做全职太太，圈里人和观众都快不记得有宋晚这个人了。而张宴宴却星途大好，七年的时间就让她成为了国内一线的影星，甚至在国内电影最高奖项金象奖上封影后，一时风头无二。 本来这样也无没什么，她这个做姐姐的甚至是替张宴宴开心的。直到有一天，林晓晓找到她，扔了一叠的照片给她。 宋晚想自己就算是化作灰都忘不了那一天了。 自从自己的经纪人换成姑姑张琪以后，张琪每天都在自己耳边说林晓晓是作狗仔的，哪有明星和狗仔做朋友的，林晓晓靠近自己肯定是不怀好意，就算是从小的交情到现在也变了……诸如此类等等。每天被这样的念叨，加上宋晚那个时候又是真傻，后来竟然就真的疏远了林晓晓。算一算，她们当时或许有三四年没见面了。 那天林晓晓没有提前来个电话，直接就来了。上门以后也不坐，手往包里一伸就掏出一叠照片，啪地摔在宋晚身前的茶几上。 “我还没把这些给上面，你自己看看你的好男友和好妹妹。” 宋晚几乎没有力气伸手去拿，那一叠散在茶几上的照片上面都是同样的两个人——霍斯查和张宴宴。他们两人牵手出了电梯，霍斯查把张宴宴压在停车场的石柱上，张宴宴双手环抱着霍斯查的脖子，张宴宴晚礼服撩到了大腿上、一双白生生的腿蛇一般地缠在霍斯查的腰上，霍斯查把张宴宴抱进自己的车后座……宋晚看得眼睛都红了。 只要开了一个口，厄运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来，挡也挡不住。宋晚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霍斯查和张宴宴，却被扫地出门。林晓晓则在回去的路上被连人带车撞翻了，相机连着照片都被抢走。 林晓晓在车祸中重伤成了植物人，而被霍斯查抛弃的宋晚也失去了经济来源，只能东拼西凑地竭力供着好友的医药费。这样的重压之下，宋晚无力报仇，也没勇气报仇，因为她还得在娱乐圈里混饭吃，惹不起站在顶端的张宴宴和霍斯查。纵然如此忍气吞声，可宋晚仍旧过得不好。她那时已经过气了六七年，早就没了人气，年轻时的一脸胶原蛋白也早就流失，靠脸也抢不过那些青葱少女。 往后那两年的日子，宋晚过得很艰难，头都要低到泥里去，却依旧苦不堪言。演不了青春少艾的女主角，只好演一些酱油龙套甚至是去做替身，而这样微薄的薪水单单只供林晓晓的住院花销都很困难。为了省钱，宋晚经常是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可即使是这样，最后她也连林晓晓的住院费都付不起了。下着大雪的冬夜，她和林晓晓也医院赶出门，在雪地里跌了一跤以后宋晚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没想到，老天却扶了她一把，让她重新回到了二十三岁。 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过。霍斯查和张宴宴欠自己和林晓晓的，她一定要讨回来。 宋晚把指甲埋进掌心里，仰着脸直直地看进林晓晓的眼睛里，一字一顿地发誓：“晓晓，我会争气的，我一定会成为影后。” 　　☆、第2章 认亲 宋晚昨晚火锅店里重生，喝酒压惊，一杯白酒下肚后回家都走不了直线，还是林晓晓把她扛回家去。因为那一杯白酒，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手机铃声给叫起。宿醉之后，宋晚觉得自己眼皮都像糊住一样睁不开，闭着眼就把手机抓到耳边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得让她发颤：“喂，宋晚是吗？我是张琪，是你的姑姑。我有些关于你爸爸、妹妹的事情想和你说，方便约个时间见面吗？” 张琪啊，来得可真准时。 宋晚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房顶，一只手慢慢地攥成拳头。 上一辈子也是这个时候，自称是自己亲姑姑的张琪给她挂了电话。说来也巧，宋晚和这些人真是孽缘，这张琪和她都是华锐娱乐公司的，她是艺人，张琪是经纪人。所以她不奇怪李琪能要到自己的号码。可是上一辈子的宋晚因为对亲情太过渴望以至于双眼都被蒙蔽了看不见假象的背面，张琪和她是同一个公司的，要认亲早在她一入公司就该来，为什么偏偏等到了五年以后她当红的时候才来认亲？现在仔细一想，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利字，只可惜上辈子她太蠢，看不清，被人骗了认亲还兴高采烈地拿自己的前程为妹妹铺路，最后还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宋晚回想往事，气得攥紧了拳头也忍不住全身发抖，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块棉絮一样，过了良久才哑着嗓子回答：“我待会还要去陈姐办公室一趟，我们就约在公司旁边那家咖啡店见。我十点到。” 说完，她也不等张琪那边回应，就径自挂断了电话。 她再也不会像原先那样开心地忘乎所以，时间地点都迁就着别人由着他们来定，从认亲到被背叛都像玩偶一样任人摆弄。这一次，她再也不要如他们愿。 想到要见张宴宴，宋晚半点睡意也没有，立马翻身下了床。她趿着拖鞋就往浴室里走，要先洗澡洗头发，面膜也要做……昨天喝了酒今天脸也不知道有没有肿。宋晚满心想着待会要如何把张宴宴给比下去，冲向浴室的腿却在镜子前一顿，停住了。 她立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片刻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了，她都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二十三岁，而不是形容憔悴的三十五岁。现在的她，哪里需要精心打扮，就算是素颜站在张宴宴边上，也丝毫不用担心自己会输。 二十三岁的宋晚是真的美，雪做的肌肤花一般的貌，最灵的是那双桃花眼，仿佛藏了一对泉眼一样，总是波光涟涟，顾盼生辉。 当初宋晚赤手空拳地杀进娱乐圈，除了一张脸蛋以外别无所持，可偏偏就是这张脸引得无数人拜倒在石榴裙之下，让她年纪轻轻刚出道就圈了不少颜粉，之后更是凭着《东风雨》就顺理成章地被各大网民推上新一代娱乐圈女星颜值的巅峰层次。霍斯查是圈子里出了名的风流好色、喜新厌旧，可上一辈子宋晚足足当了他正牌女友七年，可见其颜值之高。 而张宴宴，也不过是中上水准，相较起宋晚来说也不过尔尔。二十三岁的张宴宴要是和二十三岁的宋晚站在一起，前者只能是萤火之光，而后者则是明月之辉。但如果是上辈子三十五岁的张宴宴和三十五岁的宋晚站在一起，前者事业有成、情场又得意且保养有方也算是娱乐圈里数得上的有风情的美人，可三十五岁的宋晚每日为了林晓晓的医药费辛劳奔波、心力憔悴，营养不足导致面黄肌瘦，过度劳累导致华发早生、眼角也添了细纹。 宋晚至今都难以忘记上一世林晓晓三十五岁生日那一天，她想要给林晓晓买个蛋糕庆祝，为了这个，她接了一个替身的活。而等到了片场以后，她才知道自己是来给张宴宴当替身的。因为常年的辛劳，宋晚的容貌失色了太多，但是身段却还是美的，做个背影杀手绰绰有余。后面那几年没有戏接的时候，她就常常去给人当替身，只是从未给张宴宴做过替身。再硬的骨头到要在生活面前弯下来，为了林晓晓，宋晚咬着牙低头接了这活，沉默着跟造型师去换戏服。 那天，她刚刚换好戏服，张宴宴就推门进来了，含着笑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扳过她的身子，让两人一起面对着镜子。她们穿着同样的戏服，一个春风得意风情动人，一个失魂落魄形容憔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映在镜子里。 那场景，现在想来都气得发颤。 伸手从水池里接了凉水，宋晚往脸上一泼，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撑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回到了最好的年纪的自己。 这一次，绝不要再活成那样了。 ****** 华锐娱乐公司旁边的咖啡店叫做schwarzwald，因为店内的黑森林蛋糕做得远近闻名所以就干脆改成现在这个名字，进店的人大多都会点上一份黑森林。但有趣的是，因为这店开在华锐旁边，进店的人就算不是艺人也很多都是娱乐圈里的，这些人都十分看重自己的身材，所以这黑森林蛋糕被送上餐桌之中经常最后是被原封不动地收走。 眼下schwarzwald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就摆着三份完好的黑森林，不过这桌的三位客人没兴趣品尝蛋糕却并不都为了保持身材，更多是因为他们在等的那一个人。 “妹妹，小盼她真的会听话吗？”桌旁坐着的一个男子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开口问道。 而他对面坐着的女人却完全不似男人那样紧张，脸上反而有些手到擒来的自信，挑了挑眉毛就回道：“这事没问题。我在公司里也看了宋晚几年了，她这人没什么脑子，蠢得很，随便什么人给她一点好都能对你掏心掏肺的那种。我到时候一说，她保证哭着喊你爸，接着我只用再那么随便一提，她肯定能把宴宴往小霍总那里带……” 说到这里，女人就仿佛看见了将来的成功，伸着右手挡在自己嘴前吃吃地笑了几声才继续说道：“我们小宴长得这么好，拿下霍斯查还不是容易事。到时候啊，你我两个就享福咯。” 男人听了这话，脸上也一扫原先的紧张局促，笑着就点头：“也是，也是。” 原来这两人就是宋晚的姑姑张琪和爸爸张展，他们和张宴宴一早就坐在这里等着宋晚了。看着张琪和张展两人已经在幻想之后的成功人生，一直沉默的张宴宴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可姑姑，那宋晚也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些年，现在也算是小火了，怎么还能像你说的那样没心眼？” “你也说宋晚在圈里混了这么些年了。五年，她出道都五年了，可人却真的蠢，要不然凭着她那张脸，早就红透华夏了。宋晚现在能火，也是亏了她新换的那个经纪人有手段。唉，说来也是可惜，前三年我进公司，李苗苗那个小贱人还在我手下，宋晚那时候也不成气候，我就没心思去搭理她。要是当时我就把她运作到自己手下，能从她身上捞不少钱。可惜。”张琪说完还连连叹了两口气，一脸痛惜自己错失机会。 一旁的张宴宴听了这话就放心了，看样子这个宋晚是个蠢的。可她却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开心起来，宋晚虽然没心眼，可她有那张脸，所以只要随便加以运作，她都能火。宋晚主演的《东风雨》大火，电视网络上到处都有她的脸，张宴宴当然也是见过的。不得不承认，宋晚的确是很美。 张宴宴想到这里就有些气恼，她自己也算是好看的了，在美女如云的首都影视学院里都可以说是校花级别的，但却远远赶不上宋晚。都是一个爸爸生的，怎么宋晚就光继承了张展的优点，缺点却都能闪开。 张宴宴的眼睛就像张展，是内双的丹凤眼，远远比不上宋晚的那双桃花眼。张展的鼻子倒是很英挺好看，宋晚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鼻子长得小巧力挺，鼻尖还有些微翘，弧度十分美，在网上各种展颜贴里也是出名的。而张宴宴，鼻子也算是挺了，可是对比着宋晚的照片和镜子里的自己，她还是嫌自己的鼻翼有些大了。说到底，她没宋晚有运气，长了一张好脸，所以现在才要低声下气地来求宋晚为自己搭桥。 “来了！” 张宴宴还在暗中气恼，张琪却突然站了起来对着门口挥了挥手。她忙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宋晚进门。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宋晚那一对堪称杀器的大长腿，又细又直的长腿地被包裹在紧身裤里，刚刚迈进店门就把人的眼球都给抓走了。顺着往上看，宋晚穿了件宝蓝的长款大衣，亮眼的宝蓝色衬得那本就白皙的肌肤像雪一样。因为现在《东风雨》大热，宋晚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小透明，所以出入公众场合的时候还是带了墨镜，漂亮的鼻梁架上一副墨镜，一下子就把小脸快遮去一半，只露出一个秀气的下巴。 从宋晚进店到落座，张宴宴的眼睛就想钉在了她身上一样，根本就挪不开眼神。直到她坐在自己对面，摘下眼睛和自己对视的时候，张宴宴才溃败一样垂下了眼帘，狼狈地躲开对面人的眼神。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为什么偏偏是长在了宋晚的身上。张宴宴将指甲埋进掌心里，把脸上的苦涩收起来，再一次抬起头便对宋晚露出了一个貌似无害的笑容。 张宴宴打量宋晚，宋晚也在打量着张宴宴。 关于上辈子，也许是之后张宴宴的成功和对她的背叛都太刻骨铭心，所以宋晚记得的总是张宴宴功成名就以后光鲜亮丽的模样，而两人最初见面时候张宴宴的样子，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现在和张宴宴面对面坐下的时候，宋晚再一次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明起跑线是这样的不同，她上一辈子怎么会输得那么惨。 此时的张宴宴还只是一个大学生，且不谈容貌，她的妆容和衣饰也都还没有修炼出自己的风格，更不会用这些来遮掩、修饰她本身的缺陷，和后来的张宴宴相距甚远。现在的她还青涩得很。 面对着这样的张宴宴，宋晚也慢慢地翘起了嘴角： “你们好。” 　　☆、第3章 认亲 宋晚先开口打了招呼：“你们好。” 今天宋晚可是特地精心打扮过自己，妆容衣着都无懈可击，摘下眼镜以后一张完美的脸几乎把张琪等人的呼吸都要抓走了。饶是张琪这样在娱乐圈混了三年的人也呆了半刻，在心里也再一次暗骂自己原先没眼色错失良机，然后才堆着笑说道：“你好你好，我来介绍一下。我们在公司里见过了，但小晚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还是你的姑姑。这是你的爸爸，这个是你妹妹——宴宴。” 张展看见当年的小婴儿出落成这样的美人，一时心里百味陈杂，说话也有些干巴巴的：“小晚，我是爸爸，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张宴宴却不愧是上辈子曾被人称赞“实力演技派”的人，此时对着宋晚笑得三分真诚七分开心，一副纯良好妹妹的样子喊人：“姐姐。” 曾经的宋晚在孤儿院里长大，一辈子最缺少的也是最渴望的就是亲情。当时猛然见到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爸爸和妹妹，一时激动地失态到流泪，扑着上前就抱住了张宴宴，什么疑点都顾不上了。对于后来张琪提出地将张琪换做自己的经纪人，把张宴宴介绍给霍斯查种种要求更是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而现在看穿了这些黑心肝的人的宋晚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张宴宴：“我们长得可不像，我妈妈呢？” 此话一出，张宴宴和张琪脸上的笑都一僵。张琪扯着笑，不得不解释道：“你妈妈……你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你爸又娶了一个，宴宴是后来生的。” 张琪说完看宋晚不出声，又推了推身边的张展，于是张展也干巴巴地加了一句：“你们都是爸爸的女儿，是亲姐妹。” 纵然上辈子已经见识过这些人的狠心，可如今看见这两人只顾着将张宴宴和自己的关系拉进，却连自己亲生母亲的名字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宋晚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凉。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张女士和我同一个公司，应该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宋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自己的“好妹妹”，此刻只见到张宴宴眼中那团火闪了一闪，飘飘忽忽地就要熄灭的样子。 张琪之前以为宋晚是个没心眼的，却没想到会这样难缠，拍着张展继续辩解：“凶顽，这真的是你亲爸爸和亲妹妹，你和你爸眉毛长得那么像，要真不信我们可以去做亲子鉴定的。当年，当年你爸爸也是迫不得已，他有苦衷的。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找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是想好好补偿你。是吧，哥？你和小晚说啊！” 张展被妹妹催着，只能腆着脸开口：“是啊小晚，当时爸爸是没办法了只能……只能把你留在孤儿院。现在爸爸想要好好补偿你，你跟爸爸回家吧。你妹妹也是一直都盼着你这个姐姐能回家的。” 宋晚闻言在心底轻笑了一声。有苦衷？没办法？以为她不了解当年真相就可以随便编个谎来骗她吗？如果不是张宴宴长得和她实在差太多，张琪说不定直接都能把她两说成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上一辈子宋晚后来落魄的时候曾经阴差阳错遇见过自己亲生母亲的朋友，从那个阿姨的口中得知了当初的真相。现在张琪口口声声说的苦衷，无非是张展在她妈妈怀孕的时候就出轨了，她妈妈难产而死，小三挺着个大肚子闹着要被扶正，而且还扬言张展要是留着那还是婴儿的宋晚，她就不进门。因为这样的“苦衷”，不满两个月的宋晚就被张展抱着一块破棉袄扔在了孤儿院门口，而她的妈妈被留在太平间里更是连一座坟都没有。 宋晚她不会认张宴宴这样的妹妹，也不会认张琪这样的姑姑，更不会认张展这样的爸爸。 “我不会回你们的家，不需要你们的补偿，也不需要父亲、妹妹、姑姑。你对我从来没有尽过抚养的责任，我对你们也没有什么恩情要报。我的态度不会改变，请不要再联系我。” 张宴宴眼中的火光像是被泼头的冷水一下子浇熄了，宋晚看着她垂下眼帘后便戴上了墨镜，起身只留下一句“再会”就离开了 这是第一次她让张宴宴的希望落空，但不会是最后一次。张宴宴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就放弃了娱乐圈，她们总还会再见面的。宋晚发过誓，定会将自己和林晓晓的痛苦如数奉还。 宋晚毫无留恋地走了，只留下张家三人愣愣地目送着她消失在店门口。 张琪最先发作，她将刀叉摔回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过是小火了一把就学会端架子耍大牌了！” 张展垂头丧气地不出声，张宴宴倒是最先冷静下来，怕张琪在这里闹开了对双方都不好，伸手就按住了她：“姑姑。” 张琪看了眼周围，自己招来好多人的注意，也强自冷静了下来，反手拍了拍张宴宴的手背：“宴宴你别担心，宋晚这估计是一时生气，等气劲过去了，姑姑再去一说肯定能成。她这人，心软又傻，好说话的。” 张宴宴却没张琪那样乐观，只觉得这个宋晚并没有他们之前想得那样简单，而且她今天见了真人一面，突然就不愿意在那人面前伏低做小委屈自己。心底千般心思过了一遍，她面上扬起笑来，说道：“姑姑，也不一定要委屈你去讨好她。我们是为了和霍斯查搭上关系，只要借着宋晚这名字就能办到，有没有她这个人却不是多重要的。” 且不说张宴宴这边三人如何算计，宋晚出了咖啡店以后就直接进公司去见自己的经纪人——陈嘉。等电梯的时候她给林晓晓发了个短信，约她晚上来家里见面，有些关于张琪他们的事情要托她去查。认亲这件事情，宋晚可不认为张琪他们会这么罢休了。上一辈子张琪可是榨干了自己身上全部可以利用的好处，才将自己扔到一旁，重来一次，她也不认为张琪会改性了。 陈嘉今年28岁，听说是刚毕业就进公司做经纪人了，原先也在圈里有过点名气，可惜后来结婚隐退了。今年陈嘉重新回公司工作，只可惜人走茶凉，她原先手下带的艺人都跟了别的经纪人，别人也觉得她离开圈子这么些年手上也没什么好资源了，没人愿意跟着她。所以她手上现在也只有宋晚一个艺人，但宋晚知道陈嘉其实很厉害，只看这短短半年她就推了自己去演《东风雨》，然后果然大火。她觉得陈嘉只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就可以重新回到公司一流经纪人的行列里去。 只可惜，上辈子陈嘉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上辈子宋晚听了张琪的话，因着霍斯查对自己有意思，就借着他的手将经纪人从陈嘉换成了张琪。被换掉的陈嘉后来带了另外一个过期的歌手，又过了半年公司发生一件大事，陈嘉被推出去背黑锅，听说还打了官司，所幸的是没有判刑，之后宋晚就没有听到过陈嘉的消息。直到后来她也落魄了，有一次被骗去酒店里差点就要被投资人潜规则，当时宋晚挣扎着逃出房门，多亏了陈嘉将她藏起来，否则她难逃一劫。也是到了那时候，她才知道，曾经圈内顶尖的经纪人竟然沦落到了去做酒店保洁员。 而陈嘉这一切厄运，是从她这里开始的。 宋晚现在再回想起当时陈嘉沧桑的脸，都忍不住的心酸。是她对不起陈嘉，这一次她不仅要报仇，也要好好地报恩。她自己、晓晓、陈嘉，都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活了。 暗自在心里又发了一回誓，宋晚伸手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陈嘉面对着宋晚坐在办公桌前，背后是大片的落地玻璃，阳光通过玻璃照进来。陈嘉就坐在一片温暖的金色里，穿着体面高档的套裙，皮肤紧致白皙，一根细纹也寻不到。 宋晚站在门口，突然就有些鼻酸。她立在那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算是忍住了泪意才开口打招呼：“陈姐。” 陈嘉应声抬起头来却不答，只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眼，然后掏出了手机：“这套不错，可以po一张发微博上去。”边说着边操作着手机上传图片，顺便问道：“怎么开窍了，早知道今天我该给你买几张街拍。” 宋晚今天的打扮的确是美，陈嘉这样看惯万千美色的人都忍不住多拍了几张照片，同时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要知道之前她的穿衣打扮虽然不说一言难尽，但实在是没有什么自己的风格，基本上可以说是仗着自己脸美条顺硬件设备好在胡乱穿衣，很是任性。今天这样从妆容到衣饰都搭配的让人眼前一亮可真的是少有，如果宋晚从此开窍，以后一直都这样，陈嘉的工作量会少很多。 宋晚出门之前也是好好理过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对自己原来的穿衣风格也是记得清楚，此时只好呵呵一笑转移话题：“陈姐你今天找我什么事？” “有个试镜，我给你要了剧本，你带回去好好钻研一下。” 宋晚闻言有些惊讶，记忆里上辈子从拍完《东风雨》一直到自己被转到张琪手下，陈嘉都没有给她接新戏。不过现在想来，这个剧本也许就是因为张琪一事，陈嘉也没机会拿来给她了。 对于这上辈子不曾出现过的剧本，宋晚很是好奇，伸手就接过了剧本。等拿到手一看，她就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孟其芳，《十年薪》。 这个剧本，她是知道的。 　　☆、第4章 试镜 《十年薪》讲得是一位亡国君主的故事，孟其芳当年就是凭借着这部片子斩获国内三大电影奖项的最高奖。作为当年的票房奖项收割机，《十年薪》的大名如雷贯耳，宋晚不可能不记得。但这部片子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最重要的原因不在于它的惊人的票房和收获的奖项，而是，上一辈子张宴宴就是在《十年薪》中出道的，那是一个惊掉很多人下巴的高起点。 《十年薪》被公认为是国内百年电影的经典作之一，也被视为是孟其芳的代表作之一，而孟其芳那又是何许人物？孟其芳他是国内电影界的传奇。 十八岁拍摄处女作《香杀月》就获得国内最高电影奖项之一金驹奖的最佳导演，打破了历史记录，成为金驹奖史上荣获这个奖项最年轻的导演。当时获奖名单一公布，国内都炸了，很多人把孟其芳拿奖和他的实力雄厚的豪门家族挂钩，甚至有人发起了“孟黑幕滚出电影圈”的抗议，可等人们真的慕名去看了《香杀月》之后，骂得再凶的黑子都闭嘴了。人们不得不承认，孟其芳获最佳导演的确是实至名归。 而孟其芳在电影界显然不是霎那芳华、昙花一现，之后他陆陆续续将国内最高电影奖的各个奖项都拿了个遍。再后来，孟其芳开始带着他的电影征服国际，成为了国内第一个完成欧州三大电影节满贯——拿全金斯、金宗榈、金雄最高奖的导演。 张宴宴就是在孟其芳代表作之一的《十年薪》中出道的，她当时在这里面饰演一个配角，虽然戏份不多，但却有极为出彩的一幕戏。可以说，当时张宴宴就是凭借这个角色让看过《十年薪》的十三亿人深深记住了她。 宋晚现在拿到的，就是上一辈子张宴宴饰演的这一个角色。她盯着剧本，身体里涌出一种奇异的激动，这刺激的感觉一路沿着她的脊背爬上大脑，让她的眼睛亮得像是有火在烧。 再会，竟然这么快就再会。 ****** 宋晚这剧本拿来以后就没丢开过手，等晚上林晓晓到她家的时候，她都已经读了大半。林晓晓都按了两回门铃，她才恋恋不舍地合上剧本起身去开门，而就算剧本不在手里，宋晚脑子里还是在自动放映着电影剧情。 简直令人叹服。《十年薪》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好导演、好剧本都是缺一不可。 “磨蹭！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杀人还是藏尸？”门一开，林晓晓的谴责比人先冲进门里。 “……”宋晚：“你们做狗仔现在都是走恐怖杂志的画风吗？我在看剧本。” 低头换鞋的林晓晓翻了一个白眼给好友：“好吧，满足你。新生代小花宋晚闭门在家，疑似‘金屋藏娇’。” 宋晚闻言顺手就拍了一下好友的头。 换好鞋的林晓晓也不继续“调戏”宋晚，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说道：“你要叫我查谁啊？神神秘秘地还不能在电话里说。” “我亲生父亲今天来找我了，我想让你帮我查查他一家，还有我妈妈生前的好友。” 听到这话，林晓晓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你爸爸？！” 她和宋晚都是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所以最懂得宋晚对亲情的渴望。宋晚刚刚出道稍微有些钱的时候就开始找自己的家人，找了那么多年都一无所获。今天人自动上门了，可宋晚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欣喜。 林晓晓在心里思索了一下，猜测地问道：“所以你现在让我查一查他们，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晚不知要如何讲自己重生一次，讲了以后也不知要怎么让林晓晓相信，于是便干脆不讲事情真相的来源就是上辈子的她，直接和林晓晓说了张展和张琪前几年就应该认出自己了，却一直不来与自己相认，这一次来找她，一是她火了，二怕是要请她为那异母的妹妹在娱乐圈铺路。 “真是不要脸啊！”林晓晓听完拍着沙发就怒了：“你放心交给我查，这几天我不去蹲天王了，亲自去把这些人的黑料挖出来。那个什么艳艳，她要是敢出道，我分分钟把她黑出翔来！” 宋晚拉着林晓晓的手说道：“对你，我当然放心。刚好讲到你的工作，其实今天我找你来，最重要的不是请你去查那些人。” “？” “晓晓，你来我这边工作吧，做宣传。” 林晓晓看着宋晚，一脸“你tm一定是在逗我”。宋晚现在虽然正火，但不过是现象级别，以她现在的资历，不要说专属的宣传，连专属的经纪人本来都不应该有。她经纪人手下现在只有宋晚一个人，那也是陈嘉那边刚刚复出的原因。不管怎么说，宋晚是没有能力给自己找一个宣传的。 可宋晚却说得很认真：“我自己出钱请你。你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说别人，你现在在跟的那个天王就不是好惹的。你没有拍到什么料还好说，要是真被你看见了什么，到时候人家要对付你，我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花多少？你的形象工程可不便宜，还自掏腰包请我，省省吧宝贝。”林晓晓都快听笑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顶上都有老大在看着，我手上能有什么猛料，猛料都被老大拿去了。而且现在是法治社会好吗，没有人会买凶杀人的，你一个演员怎么比我这个狗仔脑洞还大。要养我哦，等你大火了，手上十几个代言，躺着数钱的时候再说吧。” 你会有的，当年你就是因为手上有华锐霍斯查和影后张宴宴偷情的照片，被他们雇了开车撞伤脑袋，成为了植物人，永远地躺在病床上。 这些话宋晚只在心里说，手上却是把沙发上的剧本扔进林晓晓怀里，笑着说：“躺着数钱的日子不远了。” “少年郎，口气不小，这什么……啊！孟其芳？！！！”林晓晓最后的尾音直接飙高了八度。 “恩。” 林晓晓还是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次：“孟小花？！！！！” 孟小花就是指孟其芳，关于这个有趣的名号，还有点渊源。 当初孟其芳处女作就拿下国内大奖，一时风光无二，但这人又极为低调，从不在公众前露面，甚至连电影节的颁奖都不参加，再加上身后的孟家势力庞大，连他的私照都极少流出来。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因为孟其芳这个略有点女气的名字，有很多不了解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位女导演，也不知是谁起头，孟小花这个称呼就叫起来了。后来有一次，孟其芳的片子拍摄期间，主演粉丝去探班，阴差阳错竟然拍到了一张孟其芳的侧面照。当时那张照片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照片上那面白如玉、五官俊秀的侧脸顿时秒杀无数颜狗，普罗大众又get到孟其芳的新知识点——人比花娇，于是孟小花这个名号就更加甩不掉了。 “……是他。”宋晚答道：“下周试镜，如果到时候我拿到这个角色，你就辞职来我这边干，怎么样？” “宝贝，就算我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也不能盲目地附和你的自信。这可是孟、其、芳！他挑演员出了名的嘴刁，胖胖，真的，你别把这个当成是刷脸能上的偶像剧，这周你要抓紧时间好好琢磨剧本，刷演技！天，我现在就开始替你紧张！”林晓晓紧紧抓着宋晚的手，的确是一脸紧张。 两相对比，宋晚倒比林晓晓冷静：“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记得把辞职信写好。” ****** 当时宋晚是说得自信，可临到试镜的那一天，她还是紧张地掌心冒汗。这是一场内部试镜，接到邀请的人不算多，但大部分都是大银幕上的熟面孔，演技都是得到过大众认可的人。在这其中，咖位最小的就要数宋晚了。陈嘉领着宋晚一圈寒暄下来，就放她待在安静的角落稳定状态。 宋晚捏着手里的剧本，心里一直敲着鼓。她不是专业的影视学院毕业的，活了两辈子也都是靠刷脸混饭，可以说，在这里等着试镜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在演技上完爆她。甚至她还不得不承认，上一辈子张宴宴在《十年薪》里也展现了她现在所不能到达的演技水准。宋晚现在所能够依仗的就是她重活一世看见过《十年薪》的成片这一优势，和这一周自己对剧本的刻苦钻研。 可凭着这两点，她的胜算能有多少？ 宋晚不知道。 而就在宋晚和其他所有试镜的人都在紧张准备的时候，竟还有人姗姗来迟。来人中有一个踏着一双lt的新款，十二寸的高跟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出声音，引得众人都回头去看。那个踏着lt的黑裙女人对于试镜的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个生面孔，但她手里挽着的那个花花公子却无人不识。 来的人是张宴宴和霍斯查。 宋晚看着那两人心中一惊，她本以为自己能够重活一世，牵扯在其中的各人命运也都有所改变。可她不料张宴宴没能走通自己这边的路，却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拿下了霍斯查，还哄得他把自己塞进试镜名单里。 难道这个角色还是要被张宴宴拿走吗？ 看着那两人手挽着手向自己越走越近，宋晚手心的汗都快要浸湿剧本。而就在这时，试镜房间的门打开了，有人出来喊了她的名字。 此时张宴宴和霍斯查都已经站到宋晚面前，她本来像是要打招呼的样子，现在只好匆匆地说了一句“加油”。宋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就径直走进了试镜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并不明亮，只在顶上开着一盏聚光灯，直直地在地上打出一个大光圈，而孟其芳与制作人、编剧等一众人都坐在黑暗里，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身影。坐在那一排中间的人微微低着头，被黑暗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流畅优雅的下巴。 然后宋晚看见那个光洁的下巴轻轻一点，泉水一般冷冽的声音就从黑暗中流出来：“请宋小姐试‘连珂拜别旧主岳王’那一场。” 宋晚闭着眼站在聚光灯下，往事的一幕幕闪过去，张宴宴和霍斯查在停车场里拥吻、满头是血的林晓晓被推进手术室、还有抱着林晓晓跌倒在大雪中的自己……深呼吸，睁开眼。 这个角色，张宴宴休想碰，她要定了。 　　☆、第5章 试镜 试镜房间里，孟其芳捏着指尖有些烦闷。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看了不下十个女演员了，可就是找不到自己心目中的“连珂”。他之前翻过试镜的演员名单，这接下来的都是被各方势力塞进来的了，实在没有什么人好值得期待。 孟其芳这样想，倒不是他光凭着人家走后门就一下把人打死。他这个人出了名的严苛，对演员是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试镜的人总共有二十三位，除开孟其芳邀请的十四位以外，剩下的九个，在这之前孟其芳都不熟悉，有些甚至从来没见过演员的作品。但是在今天以前，除了像张宴宴这样还没出道一部作品都没有的人以外，他特地把这些陌生的演员参演过的作品都找来看了一遍，可在这其中还真没有一个人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当然记得宋晚，上天赐了一副好皮囊，皮、骨俱佳，很上镜，在大荧幕上会更美。连珂在设定里也是极美的一个人物，人设上倒是符合。但可惜，这人演技平平，而连珂却是一个重要的配角，而不是一个花瓶。 虽然在心里已有了定论，但出于对演员的尊重，孟其芳还是从宋晚进门起就认真地端详她。 灯下观美人，小姑娘站在聚光灯下面，精致的五官却并没有被强光掩盖，反而像是钻石一样将灯光折射得更加璀璨。她的背脊不知为何挺得极直，在灯下望去就好像明月照耀下的一棵玉竹。 有点意思。 孟其芳也随着坐直了身子，亲自开口让她试“连珂拜别旧主岳王”那段。 岳王正是《十年薪》的主角，是一位亡国之君。武国大军压境，他投降之后，被俘到武国国都，被封了安乐侯以后一直都浑浑噩噩的度日。而正是他的婢女连珂刺杀敌国君主失败而死，才唤起了岳王复国之心。连珂在岳王心中引起震动，第一次就是连珂临行前与他的辞行。 由此可见，孟其芳让宋晚试的这一场戏是多么的重要。 他只见宋晚闭上眼睛，灯光流过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玉白的脸上映出小小一圈阴影。然后随着她的深呼吸，那又长又翘的睫毛一下一下地微微颤动着。 孟其芳觉得自己的心也在合着这节拍跳动。 一下。 两下。 宋晚睁开了眼睛。 孟其芳听见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一双流光溢彩、美到足以摄魂夺魄的眼睛。但这并不足以让他激动，真正让他高兴地攥紧掌心的是那双眼睛里烧着的火，那是一种以仇恨为薪燃起的火。火光一直从宋晚的眼睛烧进孟其芳的心里，他甚至不用看宋晚接下来的表演，就在心中拍板定下了这个演员。 而宋晚接下里的表演，让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决定。 由于没有男主角给宋晚配戏，所以她只能演独角戏，跳过岳王的话，独自完成连珂的部分。这无疑是给表演又增加了很多的难度，可宋晚却出乎意料地完成得很好。 宋晚先是对着不存在的岳王行了一个大礼：“奴今晚便入宫献舞，特来拜别大王。” 此时岳王应问她：“你带了匕首？” 宋晚跪着，上身伏在地上，静了半刻答道：“是。” “你可知咸阳殿上有士兵百人？” “知道。” “那你还要去？” 宋晚没有立刻回答，她慢慢直起身子，答道：“要去。”她定定地看着眼前岳王应该在的位置，眼睛里的那团火焰越燃越旺，仿佛要将岳王的懦弱都烧成灰烬一般。 又静了半刻，宋晚伏身再叩首：“奴此去，无论成败，难逃一死。若有幸得报国仇，只盼大王能带连珂尸首回家。” 到这里，这场戏就完了。 宋晚站起身来，抬头看见对面的孟其芳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灯光一点一点的照亮他秋夜寒星一样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和秀气流畅的下颌线。然后那紧抿着的唇放松，张口宣布道：“就你了！” 以孟其芳如今的地位来说，他在剧组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他敲定人选之后，在场无一人反对。其实，看完宋晚的表演之后，对于他的决定，当场的其他人也并没有异议。 严格来说，宋晚的演技实在不算是上乘，无论是对于语气还是动作细节的处理，都有些粗糙上甚至可以说是拙劣的。但是宋晚有一样压过了之前所有试镜的人，也让众人相信，在她之后他们也找不到更加适合连珂的演员。 那就是感情。 宋晚的语气处理略微生硬，动作上的表现也是平平，但是她眼中燃烧着一团火，那团火不仅可以烧光岳王的懦弱胆怯，也可以点燃在场左右人的情绪。所有人，只要望着那双眼睛，就可以感受到一种仇恨，那样的炙热，那样地烫人。 而连珂就是在这样炙热的仇恨之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所谓演员，大约可以分为两种——表现派和体验派。前者通常通过语言、肢体、表情来塑造角色，而后者一般是将自己代入角色之中，主动去感受角色的情绪，使自己像角色一样行动。 刚刚的宋晚无疑是后者，她凭借着眼神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连珂的仇恨，因为这一个眼神，连珂活过来了。 语气、肢体，都可以教，但演员和角色在情感上的共鸣却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孟其芳才会如此激动地当场拍板要下了宋晚，他甚至都已经暗自在心里计划好到时候在片子里一定要给连珂的眼睛留上一个特写。 导演拍板了，小助理看了几眼房间中间的幸运儿就推门出去办事了，外面可还等着好些个等着试镜的演员要好好安抚。 而此时幸运儿宋晚还傻傻地立在原处，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样子。 要说她刚刚成功体验了连珂的情绪并将其淋漓尽致地倾泻了出来，其实也并不完全对。她先前在研读剧本的时候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连珂的亡国之恨，也明白连珂正是在这种仇恨的驱动下去刺杀敌国君主。 但宋晚当时所表达的，却不仅仅只有连珂的仇恨，还有她自己的。张宴宴和自己就只有一墙之隔，刚刚的见面再一次激起了宋晚对于前世的回忆。一时间，连珂对于敌国的仇恨，她对于张宴宴的仇恨，连珂对国家覆灭的不甘心、愤怒、她对于前世命运的不甘心、愤怒……连珂的和她自己的，两种情绪交织纠缠着在她的心中翻滚，一齐攀上了感情的最高点。所以，当时她的眼中才会有那么亮的光。 那是连珂和宋晚两人的仇恨烧出的火焰。 刚刚的情绪太过激烈，宋晚一时无法平复。而之后随之而来的孟其芳的宣布又太过惊喜，所以她现在有点像是被天降馅饼砸晕了，有些呆愣地站在那里。 她上辈子被张宴宴害惨了，所以这辈子卯足了劲，事事都想要压张宴宴一头。可因着上辈子两人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宋晚对自己又存着一点不自信。如今，真的成功地拿下了这个上辈子属于张宴宴的角色，她竟然有些不敢出声，害怕这是一场美梦。 所以在外面得到消息的陈嘉进门来的时候，就看见制作人、副导演等人在一旁小声议论，孟其芳则站在前面细细打量着自家艺人，一双眼睛亮得发光。而自家艺人…… 她竟然就只傻傻地站在那里任人打量。 角色成功拿下，导演就站在眼前了，这孩子却连句话都不会说，就这么干站着……内心已被自家艺人蠢哭的陈嘉只能无奈地走上前拉着宋晚去给别人道谢。 孟其芳维持了一贯的古怪，虽然看着宋晚的眼睛还亮得要和聚光灯争辉，但对于她和陈嘉的客气话却不发一语，只是倨傲地点了点下巴。而其他人对于这新鲜出炉的孟导宠儿也是和善，口里多是溢美之词。 总而言之，屋内的气氛十分愉快。至于屋外？那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欢喜的是少数派，其实也就只有霍斯查一个人了。一来宋晚是他公司旗下艺人，艺人发展的好，作为总经理的他自然高兴。二来宋晚是他看中的女人，现在她能得到孟其芳的青眼，也是证明自己眼光好。所以霍斯查听到孟其芳拍板定下宋晚的时候，可谓是一脸春风得意。 愁的人是大多数，大厅里那些还在等试镜的演员听到消息以后，脸上无不露出一丝不快。但其中最愁的要数张宴宴和张琪两人了，她两好不容易使劲了浑身解数才让霍斯查把张宴宴塞进试镜名单，本以为就要从此一飞冲天了，可没想到最后连亮翅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这两人何止是愁啊，心里的小人都要气得把手帕捏碎了。 所以等宋晚出来的时候，张琪那一张脸黑得简直就像是被人糊了一脸墨汁。张宴宴毕竟是影视学院毕业的，演技好些，还能强颜欢笑地上前来恭喜她：“姐姐，恭喜你。” 到底还是气，张宴宴也就只扯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来了。倒是她原本挽着的霍斯查很兴奋，挣脱了张宴宴的手就凑到宋晚身边来：“的确是大喜事。晚晚，赏个面子，让我请你吃餐饭，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这下张宴宴的脸也黑了两分，宋晚看着倒是心情好，连拒绝霍斯查的时候嘴角都带上几分笑意：“霍少，今天还是算了，我有些累，想要回去休息。” 被美人一笑惑了神智，霍斯查一时也忘了强留宋晚，就放她走了。只等着人都快要走出大门，他才醒过神来，望着那窈窕妙曼的背影，可惜地舔了舔唇。不过宋晚签在公司里，就在他手心里握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斯美人，值得等。 张宴宴在一旁，眼见着宋晚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霍斯查的视线一路追到门口却也还不收回来。看他如此，她的心头警铃大作，赶紧上前去环抱着男人的手臂，柔声说道：“霍少，姐姐回去休息了，还有我陪你啊。” 从远处收回眼神，再看眼前的人，霍斯查突然觉得哪哪都不如意了。但现在既然没有鱼了，那虾也凑合。所以他拍了拍张宴宴的手背说：“得，那你也陪我回去休息吧。” 　　☆、第6章 胃疼 “张宴宴，你替我转告霍斯查，我明天就要进组定妆，今晚没空。” “姐姐，好不容易我进了公司，你接了孟导的戏，这可是双喜临门。霍少特地做东为我们庆祝……” 宋晚听到这里不耐烦地打断了电话那头的长篇大论：“张宴宴，你好不容易搭上霍斯查，这块蛋糕真愿意我来分一口？还有，我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并不希望和你们认亲。霍斯查那边，我自己去说，以后不要再叫我姐姐。” 张宴宴被这句话刺得喉头一梗，难受了半刻之后再想开口，电话那头却已经挂断了。她听了一阵的忙音，才愤愤地将握着手机的手从左耳放下，涂得猩红的指甲用力按在手机屏幕上。她看了眼亮着灯的浴室，脑袋里还回想着宋晚的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宋晚说得难听但也说得不错，这块蛋糕她不愿意别人来分。 浴室的水声止住了，灯也暗了。张宴宴调整好脸色，仰头去正好看见霍斯查围着浴巾出来。她裹着被单爬到床边，亲亲热热地抱住霍斯查的腰，甜着声音说：“姐姐，她不来。我说了是霍少你特地要给她庆祝，她也说不来呢。” 张宴宴低着头，看不见霍斯查的表情，只听见他含着点怒气说“她这样说啊”，然后无声地翘起了嘴角。 宋晚当然不知道自己被黑了一把，她挂断了电话后，直接就在把这个号码拖进黑名单。 驾驶座上的林晓晓一脸嫌恶地说：“干得好。这种小婊砸就应该直接拉黑，你看她这几天都给你挂了多少个骚扰电话了。庆功宴，呵呵，没见过妹妹给姐姐拉皮条拉得这么殷勤的。我看张家一家人的号码你都拉黑好了，清净！” 宋晚拿着手机对林晓晓挥了挥：“已拉黑。” 林晓晓满意地吹了一声口哨，继续欢快地开车回宋晚家。她在前天已经正式辞职，然后成为了宋晚私人团队中的一员，身兼助理和宣传多项工作。至于原来的那一个助理，那是一个捧高踩低的人，上一辈子宋晚落魄了以后这人为了讨好张宴宴，对她没少落井下石。所以这一世，宋晚一把林晓晓招致麾下，就利落地把她踢出自己团队了。 虽说是团队，但以宋晚现在的咖位，她的团队里目前还只有陈嘉和林晓晓两个人。陈嘉是经纪人，负责统筹宋晚所有工作，而其余的一切琐事目前都要由林晓晓担起来。所以司机这一职现在也是落在她的肩上。 这几天，林晓晓刚刚走马上任，除了继续跟进张家的调查，就是负责接送宋晚往返于公司练舞房和家。至于宣传，陈嘉对她还不算信任，还没有放权。 宋晚在《十年薪》饰演的连珂是一位舞女，她一接下这个角色，陈嘉就为她找了一位舞蹈老师，希望能在进组以前好好抱个佛脚。孟其芳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手下的演员用替身，剧组里自然也为宋晚备下了舞蹈老师，不过陈嘉还是希望宋晚在进组前就开始学习，也好给导演留下好印象。 舞蹈老师姓何，今年四十九了，但是身材保持得比林晓晓还要好。何老师是首都舞蹈学院的教授，带出了好几届桃李杯舞蹈赛的冠军学生。林晓晓跟宋晚八卦的时候，两人都对陈嘉的人脉吃了一惊。 何老师属于严师，丝毫不因为宋晚是个颇有名气的明星就放宽条件，反而在教学过程之中一直是不假辞色。从一开始，何老师就很不客气地指出宋晚在身法和韵律上面都差得一塌糊涂，韵律能勉强够到及格线，至于身法和仪态也是惨到一塌糊涂。一堆缺点数落下来，宋晚只能咬着牙开始特训了。 但她今年都已经二十三，之前又从来没有接触舞蹈，在初学者里面可以算是高龄了，柔软程度自然不能和那些从小训练的专业舞者相比。用何老师的说法，宋晚就是个“木头美人”，这还已经是仁慈的说法了。在这样的条件下，她每天光是压腿等一些基础动作就能被虐出三斤汗来。 笨鸟先飞，基础差，只好用高强度的练习来追进度。从早上九点一直练到晚上十点，宋晚每天要在练舞房泡上十个小时以上，再加上为了上镜效果她还在节食，所以每次结束了她都是被林晓晓给扛回车上去的。 刚刚也是因为接的电话是张宴宴的，所以才会强打着精神。不然平时宋晚一上车，都会在副驾驶座上软成一滩泥。现在挂断了电话，她又故态复萌，背脊不再挺得笔直，整个人软软地窝进座位里，头歪在一旁，上下眼睫毛碰了几回，眼睛最终闭了起来。 林晓晓看着她累成这样，也安静下来，放慢了车速，一路平稳地抵达目的地。 “晚晚，醒醒，我们到了。”要不是惦记着宋晚的胃，得让她回去吃些东西，林晓晓都不舍得叫醒她。 宋晚真的是累惨了，连眼睛都没动，只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但却没有一点动作，仍然软软地窝在那里。 林晓晓又让她歪了五分钟，然后才痛下毒手地把人推醒：“晚晚，快点醒来。我给你煲了鸡汤，在砂锅里，你记得回去喝一碗。油我都撇掉了，不吃肉你也一定要喝一碗汤暖下胃。” 见着自己的好友瘦得腰都不堪一握了，林晓晓也心疼，可为了角色，瘦身也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她也只能使尽招数弄些补身又不易胖的汤来。 “我那边有消息了，要去看一下，你自己一个人能上楼吗？唉，你这破房连我住的地方都赶不上，连个电梯都没有。我看等这片拍完，得尽快给你换套高级点的公寓。”林晓晓看着车外那栋少说也有二十年历史的老房子，不由得叹气。 倒不是之前公司冷落宋晚，把她安置在这样破旧的地方，这套房子是宋晚自己买的。娱乐圈里还真少有宋晚这样的画风的，刚出道稍微赚了一点钱就急急忙忙地卖房，以她当时的财力，在寸土寸金的龙城是休想卖到好房子的。但宋晚也不挑，宁愿背着房贷也在这破旧的小区买下了这套不足80平米的小房子。她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生长于孤儿院所导致的缺乏安全感，对于一种归属感的渴求。上辈子，她智商下线地拿自己给张宴宴铺路，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可现在想来，那些所谓的家人给予她的安全感，到最后还不如这套老房子给她的。上一辈子，宋晚和张宴宴等人决裂以后，便搬出了霍斯查的豪宅，重新回到了这套老房子里，一住就是两年，直到她重生。 这套房子对于宋晚的意义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也不回应林晓晓的吐槽，只挥着手说：“明天见。” 目送林晓晓走以后，宋晚又在原地待机休息了半分钟，才捂着胃、步履蹒跚地往家的方向移动。 一整天的舞蹈训练耗能太大，加上宋晚还在节食塑身，所以她的胃早就有些不堪折磨了。事实上，从晚上九点开始，她的胃就一直在隐隐作痛，以至于她今晚的倒踢紫金冠总是达不到何老师的要求。 宋晚捂着胃一边爬楼梯一边放任思绪在脑海里乱跑。虽说在《十年薪》中的那场舞目前不知道如何编排，只能学习基础动作。可宋晚上辈子却是在电影院见过张宴宴饰演的连珂跳过那支舞的，所以这几天的特训中宋晚也有意加重对戏中那场舞蹈所运用的动作的练习。但她这几日反复将自己与记忆里张宴宴的动作对比，总是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够流畅、不够完美。 想到张宴宴，她的胃更疼了。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也在滑进这个极富历史感的小区，在宋晚那栋老楼前停了下来。 李科停稳了车子，才开口向后座的老板汇报工作：“化妆师、服装师、道具师今天就已经到位了，明天早上演员就会进组，九点开始拍摄定妆照。我明天七点来接您？” 后座的孟其芳闻言低头看了眼腕表，留下一句“六点半”就下车了。 李科在心里哀嚎一句，然后目送着自己的老板身影消失在幽暗的楼梯间内。 是的，孟家老四、著名导演孟其芳并没有住在豪华的别墅里，甚至没有住在电梯楼里。他住在一栋有着至少二十年历史的老楼里。 日进斗金的孟导当然和传统中国人宋晚的画风不同，当然不是因为“有房才有家，龙城房价太贵只好屈居老房”这种理由。他只是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有着一点特殊的怪癖——喜欢换房子住。他之前的一栋房子在老城区里的四合院，大概住了半年，再上一栋在市中心、住了三个月，再再上一栋是城郊的土屋还带着三亩菜地。当然，瑞点的森林木屋、希拉的海边小屋、加纳大的农场、新西蓝的小岛……换房子上瘾的孟其芳也没有忘了海外。换房子住，换各种各样的房子住，这和龟毛、任性、不爱说话一样，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孟小花古怪的癖好之一。 他这一个爱换房子的癖好被狗仔扒出来后，孟小花就多一个别称，孟地主。 李科将孟地主送达他的新欢——老房子之后，就重新发动车子离开了。可他都还没开上高速，专属于老板的电话铃声就响了，接通以后，电话那边就只有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到六楼来。” 拿人薪水，替人跑腿，他只得调转车头回去了。 那边李科正一肚子疑问地朝老楼赶来，而这边挂断了电话的孟其芳正拧眉看着眼前那个在楼梯上缩成一团的宋晚。 孟其芳其实第一眼就认出了宋晚来着，当时他上到六楼，就发现扶手栏杆那边蜷着一团人影，走进了之后，宋晚的脸最先扎进眼里。大概是因为痛苦的原因，她的发早就乱了，被汗润湿之后散散乱乱地遮在脸上，只露出了半张莹白的脸。 乌发雪颜。 对美的追求一时压过了人性，孟其芳的第一个反应是拿出手机拍照，第二反应才是弯腰低头问人怎么了。可宋晚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捂紧自己的胃了，早就没有说话的力气。于是孟其芳才做了第三个动作，挂电话给自己的助理。 李科其实来得不慢，他甚至是一路跑上楼梯的，可在他来之前，孟其芳依旧是等得不耐烦了，尤其是看见地上的宋晚将自己越缩越小，他的眉也越拧越紧。等李科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老板只穿着一件毛衣站在风里，而老板大衣则盖在地上隆起一个小包。 什么情况？ 他没来得及发问，孟其芳就开口了：“扛起来，去医院。” 李科看着自家老板的毛衣都要被夜风吹鼓，打算先奉献了自己的大衣再干活，但没等他解开扣子，就又收获了老板不耐的催促：“不要磨蹭。” 想了一想老板那个龟毛星人估计也不会穿自己的大衣，至于那件已经披在不明物体上的大衣，老板肯定也是不愿意再穿的。于是李科只好干脆快步上前抱起那个不明物体，他刚抱起来，裹在外面的大衣就滑下一角，宋晚的脸也就暴露在了他的眼前，差点没把他吓得脚一软从楼梯上滚下去。 李科有些僵硬地抱着人，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眼自家老板，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具体关键词是——老板、禁欲、演员、美女。 他自然不能得到孟其芳解惑，只听见第三次的催促： “快点。” 李科顶着一头雾水和脸上两团红晕就抱着宋晚离开了，孟其芳也就继续拾步往上走。当他抵达家门口，正翻出钥匙开锁的时候，恰巧吹过的一阵寒风鼓起他的单衣。脊背被冷得发紧，孟其芳突然又想起了刚刚见过的那双眼睛，大概是因为疼痛而蒙着一层水光，像极了桃花含露。很美，只不是之前那双燃着火光的连珂的眼睛。 　　☆、第7章 开机 “呜哇，婧姐，好美！你这套王后的礼服太贵气了。” “婧姐，女神！” “王后，把我收入你的后宫吧！” “……” 化妆间里响起了各种花式夸奖，甚至有男性工作人员吹起了口哨。《十年薪》的女主演、金鸣影后——李婧此时正一身华服的站在人群中央接受大家的褒奖，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了，她丝毫没有羞涩怯场，反而是大大方方地一笑：“谢谢大家的肯定，还是沾了王老师的光了，这套衣服做得这么美。” 场面话由她讲了，接下来自然轮到小助理出场。只见李婧身边站出一个小个子的姑娘，张嘴委宛地清场：“谢谢大家这么爱我家婧姐，耽误大家这么久时间，现在可以去忙啦。” 在剧组里混得也多是人精，此时都自动退场了。其中有几个大头的服装师和道具师，小个子助理都很客气地把人送到门外。李婧坐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里，端着一早上的笑脸终于有机会放了下来。 小个子助理空着手出去，回来是手里却捧了个纸碗：“婧姐，那宋晚到了，也在试装了。” 李婧挑了挑眉：“哦，那可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她这位女主演都已经上完妆换好服装了，这位女配角才姗姗来迟。 其实那宋晚不过是迟了七八分钟来，而且也不算是迟到，而且今天是李婧来早了。但这些大实话，小助理是肯定只会往肚里吞的，嘴上只是说：“说是昨天晚上胃疼了，所以来迟了些。看着脸色是挺白的，她还给大家带了热粥来。婧姐，您也喝一口暖暖胃吧，摄影师还没来，还得等上一会。这戏服重是重，却不保暖，您小心冷着。” 李婧却不领情，将助理端着粥的手狠狠一推，险些没洒人身上，张口也是阴阳怪气地：“假好心，她这戏外的演技不烂嘛。摄影师还没来？那孟导呢？” “孟导已经来了，在摄影棚那。” “去看看。”想了一想，李婧站起了身就要走，小助理赶紧放下粥跟上去提裙角。 李婧顶着王后的妆容，走得钗环相撞，叮叮当当地响了一路。因着这个，她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围观群众，所以脸上也一直带着得体的笑容。可偏偏走到了摄影棚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恰好看见宋晚和孟其芳两人一站一坐得聊着天，气氛还很是融洽。 其实融洽的气氛，完全是李婧自己的思想加成。宋晚和孟其芳之间的谈话气氛可谓是有点尴尬的。昨天宋晚被孟其芳的助理送去了医院，所以今天她也是出于礼貌来给孟其芳道谢，谢礼也单薄得很，不过是剧组人手一碗的小米粥。 “不用，谢谢。”孟其芳看起来似乎并没将昨天的事放在心上，拒绝小米粥也很干脆。 不过这之前林晓晓已经向宋晚科普过龟毛孟小花的种种怪癖，所以他的拒绝，宋晚也是有所准备。笑了一笑就收回手，自己便捧着粥暖手。 而李婧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她那一路的叮叮当当，很难让人不注意到。宋晚一回头，就看见盛装打扮的李婧站在门口，先笑着打了招呼：“婧姐早。” “你早。”纵然快把掌心里的指甲拧断，面子情还是要顾，李婧也对着宋晚牵了牵嘴角。但那笑意只是一闪而过，她走上前越过宋晚，和孟其芳打招呼：“其芳，早啊。” 李婧看向孟其芳，心里充满了自信。原先自己对孟其芳是热脸贴冷屁股，可她现在也算是他哥哥的女朋友了，那么她和他的关系自然要比和别人亲密一些了。李婧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也因为自信而加深了几分，同时也微微弯下了身好和坐在那的孟其芳齐平。她发髻中的步摇垂下的镶金翠玉坠因这动作而相互碰撞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早。”孟其芳转头，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睛直直得看向李婧，看得她一颗心直跳，然后张口说了这样一句话：“李婧，我不希望在片中看见你的王后发簪和环佩乱摇，注意自己的仪态。” 宋晚将目光从李婧僵硬的背脊上移开，装作四处看风景，而什么都没看见没听到的模样。而前狗仔林晓晓小姐亲身在“万紫影后李婧向孟导献媚不成反被嫌弃仪态差”的场景里，此时已经被刺激地狗血沸腾了，碍于自己和宋晚的身份不好在脸上表露出什么来，只能拿手指戳着宋晚的后背以激动。 林晓晓一向是看不惯李婧的。 宋晚刚出道的时候，因为眉眼有点像李婧，所以一直被称作是小李靖。这个称呼引来了李婧粉的不满，刚开始的时候到处黑宋晚，说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十八流演员出来就是给片方睡的，一脸狐狸精的low逼婊气，撑死也就是个小妾脸，怎么能和她们自带高贵气场的婧姐比，连给他们婧姐提鞋都不配。这些李婧粉的嘴脏到了一个境界，立马就激怒了当时就是宋晚粉头的林晓晓，立马就挽起袖子在各大论坛贴吧和这些人大战三百回合，还出了一个流传甚广的技术撕逼贴。 在那个帖子中，林晓晓从眉眼鼻子嘴巴发际线一直比到身高比例三围，活生生用宋晚超硬的颜值吊打了李婧，并表示就算宋晚有些像李婧，那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那帖子的锤太硬，李婧粉在颜值上是撕不过了，只好耍赖说要比就比作品、比奖项，比脸太low。但两方的梁子自此是结下了，前天爆出宋晚饰演配角连珂之后，“大小李婧将同屏”的消息在新蓝微博都刷上了热搜。林晓晓当年的那个技术撕逼贴也被人整理到了微博上，瞬间转发过万，当然也有不少李婧粉标注“战脸low，看实力”转发。 而将这个事情的热度推向顶点的则来源于，李婧之前对自家粉丝“战脸low，看实力”的微博点赞，那条微博只有短短这一句话并不是对颜值战帖的转发，之后李婧本人也表示点赞该微博只是对话语所表达的态度的赞同，并不是针对宋晚。但是显然媒体是不会吃这一招的，网络上也突然冒出了一大波水军誓要把宋晚黑称只靠脸没演技的low逼，电影还没开拍，就要把宋晚打成孟其芳电影史上的一大黑点，抵制在其电影中出现她这样的无脑花瓶。 林晓晓见状简直气得要砸平板，她用脚趾都能猜到这群现在冒出来的五毛水军肯定是李婧干得，跟之前在天崖论坛的李婧专楼里的用词都差不了多少。粉似主人形，粉丝什么样子，真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宋晚不过是一个靠着偶像剧网红初入电影界的小透明，真要说就是和李婧的粉丝有些过节，可李婧这个小心眼分明就是要踩烂她的意思。当时林晓晓就气得眼红了，分分钟操起键盘就要把之前耳闻的一些黑料都都出来，一副要把李婧这人黑出娱乐圈的样子。 可正当林晓晓把键盘敲到震天响的时候，宋晚却把她笔电的电源给关了：“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他们做得恶心，可话却没有说错。比实力，我的确是比不过李婧。” “你别逗我，李婧有实力，但也不过是一般般而已。她那个金鸣影后全靠孟小花，离了孟小花的镜头她那演技屎一样，眼睛雪亮的群众人民又不是看不出来。你如果能磨练一两部良心作，演技不会输给她，你原先就是虐在没有资源。真要说哪里比不过，你就比不过她会爬床，搭不上孟小花分分钟掉头爬上孟家老三的床，她的资源可是这样来的。” 宋晚冷静地合上笔电，说道：“但你没有确凿的证据，而我们如今也不能一次就报复成功、扳倒她，所以还是冷静一点，忍过这一时，从长计议的好。” 上一辈子她就没有忍住，刚得知张宴宴背叛自己和霍斯查偷情的时候，就怒气攻心地直接跑去质问他们，最后自己输了一切还赔上了晓晓。如果当时她忍住了，懂得蛰伏，积蓄力量报复，至少晓晓不会被害得成为了植物人。为了一时的痛快不顾后果，只会反过来葬送自己的一切。这是上一辈的苦痛给她的教训，宋晚不会忘记。 “你来找确凿的证据。而我，我负责在这部戏里用演技压倒她。”宋晚最后是用了这么一句话让林晓晓冷静下来。 虽然不再想着敲键盘和李婧三千水军大战三百回合，但看李婧的笑话，林晓晓还是兴趣百倍的。她站在宋晚的身后，瞪大了一双眼睛，誓要把李婧在孟其芳这里吃瘪的场景深深地刻进脑子里，好方便以后在午夜无聊的时候拿出来逗乐。 只可惜今天便宜了李婧，没让她尴尬多久，她的助理就赶紧上前来解围：“这不是没开始拍嘛，等开始拍摄了，我们婧姐走路仪态肯定没挑。” “王后出身贵族，行走时环佩稳而无声。我做过功课的，孟导你放心吧。”李婧顺着助理给的台阶下来。 孟其芳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对她的话却不予评价。倒是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声： “恩，年轻人就是要用心，提前做功课这点很不错。” 宋晚他们扭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国王朝服的中年男子迈步进来。那是本片的连珂刺杀对象、武王的扮演者，陈义亮。而跟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也穿着国王朝服但身材纤弱的年轻人，正笑着对陈义亮说： “陈老师，我也是做过功课的年轻人哦，你看我走路的时候腰上的玉环和佩剑都没有撞到一起。” 这个年轻人的声音有些阴柔，像是冰镇过的清酒一样，可他说话的语气却是元气满满，倒是有种特别的反差萌。林晓晓之前给宋晚科普过，这人叫做谢嘉禾，是刚出道的歌手，前不久才刚刚发行自己的第一支单曲。原先名气并不大，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被孟其芳选中。他在片中饰演的正是连珂的主人，岳国的君主，也就是本片的男主。 这两人来的时候只听到了李婧说的那句话，不知道整个事件的发生，也没人和他们说过前情提要，所以此时再说做功课这件事情，尤其是首次触电的谢嘉禾在戏外就保持着国君行走的仪态，这让李婧更加的难堪了。 看够了笑话，宋晚收回自己的目光，笑着问来人：“陈前辈和谢先生早啊，要喝粥吗？” 林晓晓此时也收回了猛戳宋晚后背的手指，提着粥桶就冲了上去：“陈陈陈老师，您要吃签名吗……啊不是，您要喝粥吗？小米粥，您放心，没放糖！内个，您可以给我个签名吗，我是您的忠实粉丝，小时候看《一代帝王》的时候就喜欢您了！”不当狗仔而做助理也有好处，比如看见自己偶像可以冲上去要签名，而不用再担心会被嫌弃狗仔身份。 陈义亮老师出了名的温和，于是林晓晓就大胆地围在他身边犯花痴。而宋晚就只好亲身上阵，给一旁的谢嘉禾递上一碗粥了。 谢嘉禾摸了摸鼻尖，接过粥说道：“还是陈老师的魅力大，鲜肉不敌大叔啊。呜哇，好香，谢谢宋美人，以后不要客气啦，叫我嘉禾就可以啦……啊，婧姐你早，喝粥吗？” “不了，一会就拍片。”李婧的脸很黑。 谢嘉禾没注意她的脸色，立马换了一个对象：“导演喝粥吗？” 孟其芳的目光在他手中的纸碗和宋晚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拒绝道：“不用。” 　　☆、第8章 定妆 摄影师叫阿罗，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扎着马尾辫，打着耳洞，戴着大墨镜，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我是艺术家”的气场。他晃着马尾辫跑进来的时候，重要演员都已经到齐了。宋晚就见他顶着那副墨镜看了看人群，然后一溜烟地跑过来，躬身对着孟其芳摘掉墨镜，笑成一脸萨摩耶的样子道歉： “孟导，我来迟啦~对不起。”艺术家形象轰然倒塌，碎一地。 但孟其芳明显不吃这一招，他只说：“和你说过，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 “所以你就是原谅我这一次了是吧~我保证不会再犯！”阿罗厚颜无耻地强行让对方原谅自己以后，又转而对宋晚他们露出了八颗牙齿：“真是对不起大家啦，我们现在开工吧！” 定妆照的拍摄顺序是按照演员在片中戏份的多少来分的，换言之，也就是按照演员的番位来分。所以在场的演员中，饰演男主岳王的谢嘉禾为先，他要完成三套服装的拍摄。接下来则是饰演男配武王的陈义亮，饰演岳国将军的李逸。以上的人在换装期间会穿插着进行拍摄，而只有一套服装需要拍摄的宋晚和李婧就得等到最后了。 摄影棚内暖气开得很足，但由于她的戏服是轻薄的红纱舞裙，所以宋晚还是在外面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包成一颗暖和的球，然后坐在一旁看着其他人拍照。 出乎大家所料的是，谢嘉禾虽然是首次触电的新人，但他拍摄过程却最为顺利，三套服装的拍摄耗时不到一小时，而且其中大半的时间都是花在换装上面，真正的拍照时间也许不到十分钟。 宋晚坐在下面看着灯光下的谢嘉禾的时候，就想起了上辈子某个知名影评人对于谢嘉禾的评价，“这是一个天才型的演员，他的眼里有戏”，这话说的没有错。真是令人嫉妒，世上总是有那种天生异禀的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别人要受挫无数次才能做成的事。 华服金饰的风流少年、一身褐衣的亡国之君，身着国君朝服的坚毅男人，三套服装，三个形象，谢嘉禾在镜头前塑造得极好。拍完谢嘉禾之后，阿罗甚至吹了一声口哨，开心地说今天或许能提前收工吃午饭。 陈义亮拍完之后就先走了，谢嘉禾倒是换了戏服后又跑了回来，拖了把小折叠椅来凑到宋晚边上，就问林晓晓要粥：“宋美人，麻烦你的可爱小助理再给我来碗粥吧？”这孩子嘴太甜，上辈子他大火了以后，宋晚就记得有人评价他嘴巴抹蜜。 “你叫我宋晚就可以了。” 谢嘉禾拿到暖手的粥，一双大眼做幸福状地眯起来：“你那么漂亮，不叫美人不是辜负了天赐的好样貌啊。你就让我叫嘛，当做是我对你的特殊昵称啊。” “好吧，苗苗。”事已至此，宋晚也只好不吃亏地叫了他的昵称。谢苗苗这个昵称，倒不是她现取的，是上辈子谢嘉禾大火以后他的粉丝叫出来的。谢嘉禾，禾苗禾苗，所以就被叫做苗苗了。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爱称是苗苗，就和冰山雪峰一样的孟其芳被叫做孟小花一样有着别样的趣味。 果然，第一次听到苗苗这样的称呼，谢嘉禾差点喷粥：“不公平啊，我对你的昵称可是充满了爱的。” “我的也是啊。”宋晚认真脸。 谢嘉禾不服，还要争辩，但刚张开的口却被来自宋晚身边的视线给定住了。他只觉得孟导的冰雪一样凉的视线从自己身上划过去，不由得脊背一凉。 其实孟其芳也只是看了谢嘉禾一眼，说了句“安静”以后又立刻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正在拍摄的李科身上。坐在最远的李婧却没有放过这一动静，看着被说过的宋晚和谢嘉禾两人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嘴角不免就愉快地翘起来。 消停了没一会，谢嘉禾端着空碗就用手肘推了推宋晚，压低了声音说：“求续杯。宋美人，你不吃吗？超香、超暖、超好吃哦！” 此时李科也拍摄完了，孟其芳看了看阿罗相机里一脸英气的岳国将军，满意地点头放李科去换装了。他当然也听到谢嘉禾压着嗓子的怪声，抬头看去，就看见宋晚对谢嘉禾笑着摇了摇头，一双波光涟涟的桃花眼弯成两道月牙。 孟其芳看着那双跟落了星子一样的眼睛，不免又想起了那天这双眼睛里闪着的火光，以及昨晚宋晚缩在楼梯上看自己的那一眼，鬼使神差地，他就开口主动和宋晚搭话了：“为什么不喝？万一在镜头前又胃痛怎么办？” 比起孟其芳在自己的电影里所表达出来的巨大的信息量，他本人却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这两句话，还是他今天在片场第一次主动和别人交谈。 此时刚站起身来准备去拍照的李婧都吃了一惊，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向孟其芳和宋晚。 宋晚也很惊讶，扭头看向孟其芳，愣了三秒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我早上吃过了。”至于只喝了一小碗粥的细节，她决定不说。 孟其芳得了一个回答以后并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意思，点了点头就收回了视线。李婧倒是轻轻咬了一下唇，招手便吩咐小助理去让场务把摄影棚的暖气关小。面对其他的人探求的眼光，李婧是这样解释的：“暖气开得有点大，都冒汗了，要是妆花了就不好了。” 合情合理。 只是暖气一小，穿着纱裙裹羽绒服的宋晚就立马觉得冷了，寒意一点一点地刺进她裸露在羽绒服外面的手脚，即使林晓晓给她拿来了暖手宝和棉拖，宋晚还是觉得忍不住想将自己缩成一团。 李婧这一拍竟然拍了快一个小时。宋晚缩在椅子上，也不知是冷还是饿，她觉得自己的胃有些不舒服。期间谢嘉禾又一次劝她喝点粥，这一次宋晚倒是坦诚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解释道：“现在吃了肚子会凸出来的，拍完再说。” 连珂的舞裙十分突显腰肢，腰的部分是被紧紧得系住，现在不要说是喝粥了，就算是喝一杯水，恐怕腹部的线条不能保持现在的平坦。为了这个，宋晚早上也就喝了三口小米粥，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 所以等李婧终于在镜头面前找到状态拍出让孟其芳和阿罗满意的照片后，宋晚从椅子上站起来都有些脚软了，而且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过她还是撑着林晓晓的手站稳了，稍稍补了妆以后便上去准备拍摄了。 站在绿布前的时候，宋晚突然有些紧张，隐在长长的袖子中的手心在微微冒着汗。上辈子宋晚跟了霍斯查以后就减少了工作，后面几年几乎都没有出来拍戏了，再后来她和霍斯查翻脸，那之后的两年虽然有在不停地接戏，但都已经接不到够资格拍定妆照的角色了。算一算，至少有五年了吧，没拍过定妆照。 明亮的灯光打在自己身上，宋晚有些恍惚。捏了捏掌心，将心情平复下来以后，她按着阿罗的指点摆好了姿势，双膝并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双手交叠举在额前，做出一个伏身要拜的动作。 这是连珂献舞之前向武王行礼。 见过上一辈子张宴宴的定妆照，当时用的就是这样一个姿势，宋晚私下也有提前练习过。这一个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定格在那的姿势也是美极，从纤细的腰一直到鸦色长发再到纤纤如青葱的玉指、光洁饱满额头、英挺秀气的鼻梁、粉润的唇瓣……这样的线条实在太过赏心悦目，阿罗按下快门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 凑上来看照片的谢嘉禾也调皮地吹了一声口哨。 而站在后方的李婧见之前她做得那些怪并没有影响到宋晚的发挥，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便摇着一头的珠翠金饰离开了摄影棚。 在场的工作人员也很兴奋，最后一位演员拍得这么成功，那就意味着马上就可以收工了。但孟其芳脸上却不见欣喜，他拿过阿罗的相机反复得看，越看眉头越紧。照片上的宋晚美则美矣，却不够好，总觉得缺了一分：“换个姿势……拍她的眼睛。” 眼睛？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宋晚的眼睛上，好像突然被好几个聚光灯的光线打在身上，她有些不自在的眨了眨眼。阿罗被皮卡丘的十万伏特击中一般，啪地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立刻变得亢奋起来：“来来来，亲爱的你做一个行礼之后起身的动作，对对，把眼睛露出来。” 之后宋晚还试了回眸以及直视镜头等等姿势，阿罗倒是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端着相机蹦蹦跳跳地绕着她转，但是孟其芳翻看了相机里的所有照片，却始终找不到让他满意的一张。宋晚的桃花眼的确是美，平心而论，这是孟其芳所见过的演员之中最美的，时时刻刻都像蒙着一层雾气一般，有着笼络人心的可怕魅力。但他要的不是这个。 他对宋晚这样说：“我要的是连珂的眼睛。 连珂的眼睛？ 宋晚像是被点醒一样，开始想连珂此时是怎么看武王的，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武王的？对于跟自己有着亡国之狠的武王，她在复仇的前一刻有着怎样的心情？这样的心情，会和自己知道重生一次有机会向张宴宴复仇时的心情一样吗？ 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张宴宴时候的心情是什么？ “这样可以吗？” 宋晚拧腰做了一个探海翻身的动作，红色的裙摆在空中画出一个饱满的圆弧，她微仰着脖颈，定定地看向前方。 恨意，对仇人的恨意。 兴奋，终于可以有复仇之机。 这是宋晚见到张宴宴的心情，她想，或许也是连珂看武王时的心情。 孟其芳最先反应过来，夺过相机便拍下了这一刻。 连珂在一片飞红之中看向武王。 　　☆、第9章 红裙 李雅琪，今年20岁，是b大财务管理专业的一名大一新生。最讨厌的科目是马哲，最喜欢的座位是倒数第三排，因为天高皇帝远，躲在角落刷微博不容易被老师发现。 又是一个烦闷的周一下午，老师在讲台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李雅琪一如既往地在桌洞里拿出了手机。她隐约记得昨天群里有大大放出消息来说，今天孟小花的新戏的定妆照会公布，具体时间……好像就是现在哦。 看不见爱人，看看爱人的新孩子也不错。李雅琪这样想着，戳开了新蓝微博的图标。手指往下一划，不多时新的内容就在首页上刷出来了。不出所料，首页的第一条，就是《十年薪》官博po出的定妆照。 作为一个脑残粉，李雅琪毫无羞耻心地先对着一串小图在心里从孟小花的美学到逼格赞颂一番，然后虔诚地点了个赞之后，才点开大图打算更全面地感受一下自家男神的逼格。 哦，小花果然有眼光诶，谢嘉禾这样的歌坛小透明看起来很有戏嘛，颜值也不赖，可以考虑收为墙头了……陈义亮大大气场好强，王上，请收下小人的膝盖！诶，将军打扮吗？maya我小花真是太会选人了，将军这种人就是要李逸这样的型男来……唔，李婧也不赖，王后装看起来蛮大气……(⊙v⊙)嗯？！！！！！ 原先在屏幕上一下一下划过的李雅琪的手指，此时僵在了半空中。 漫天飞雪的背景里，如血的朱红霸道地占据了半个屏幕，而就在那飞雪里，在那飘红中，有一张比飞雪还白、比红裙还艳的脸。乌发雪肤朱唇，还有那一双有着淬了火的锋芒的眸子。 李雅琪在第一瞬间就被那双眼睛给吸住了，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时何地，突然啪地一下拍着桌子站起来，与此同时，惊呼从她的嗓子里不受阻拦地冲出来。 有些受到惊吓的马哲老师：“……啊，那么就请这位同学来回答好了？” 没有回到现实中的李雅琪：(⊙v⊙)！ 坐在一旁的中国好舍友看不下去，给了她一手肘，垂着头压低了声音提示：“马克思主义的构成啦！！！”然后还把划了答案的书推了过去。 “哦，啊！那个……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终于回神的李雅琪赶紧照本宣科。 回答正确的她逃过一劫，坐下来被舍友质问：“你出门没吃药啊？上课发什么疯？” “哎呀！！你快去看我家小花新电影的定妆照，里面有个妹纸颜值逆天了！啊，就是演《东风雨》女主的那个。”李雅琪一边向舍友安利，一边快速戳着键盘评论并转发了这条官博。 “头戴孟小花：红裙妹子太美，我觉得自己要弯掉了……颜狗就是这么耿直[doge][doge]”，立马李雅琪的转发就刷新在了首页上。 宋晚的定妆照一出，如同林晓晓所预料的那样，各大网络媒体都炸了一遍。她开着各种号在贴吧、论坛、粉丝群都溜达控场了一下之后又跑回微博来。陈嘉现在对林晓晓稍微放权了，比如宋晚现在的微博号和后援会都是由林晓晓在打理。《十年薪》官博的定妆照一出，林晓晓就上了宋晚的微博号转发了，现在再点进去一看，不到一小时粉丝数猛涨了一万，那条微博的转发量已经过五千了，这也算是宋晚目前以来转发量最高的一条了。官博的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和转发林晓晓也去看过了，宋晚的存在感也十分强。 像是李雅琪的那条“红裙妹子太美，我觉得自己要弯掉了”就被队形刷屏了好多，还有什么“晚晚这脸我可以玩一年”之类的……呃，“最后那个颜值逆天，已去某宝搜同款，请荷包放心”这样的也有。林晓晓见着一片和谐的评论心里都乐开花了，眯着眼睛就上了宋晚全球粉丝后援会的大号，挑了点赞最多的李雅琪的那条评论转发了。 “宋晚全球粉丝后援会：情敌突然多了好多哟o(*￣▽￣*)ブ//头戴孟小花：红裙妹子太美，我觉得自己要弯掉了……颜狗就是这么耿直[doge][doge]” 宋晚这时的风头压过了定妆照里中规中矩的李婧，有人欢喜有人愁，林晓晓在评论里也见到了不少李婧粉一嘴巴酸味的话。当然了，在压倒性的颜值前面，这些李婧粉的酸味一下子就被舔颜看脸的人民群众的呼声给掩盖了。 评论里也不全是对颜的prprprp，还有一些在颜值前存活下来的人，他们在评论中对于宋晚在这部片中所担任的角色表示出了期待，比如“从眼睛里看出来，我觉得宋晚这次的角色不简单啊”这样的。还有： “从定妆照看得出，宋晚这个演员是有野心的，她不满足于偶像剧那种玛丽苏女主角色，而在这部戏里应该也不是一个花瓶……哇，我很少看这个博主夸人的。”林晓晓念完评论以后，看了眼博主id也是吃了一惊：“唔，用你的大号转一发吧。” “那转的时候写什么比较好？”宋晚趴在床上，一手托着腮，一手在平板上戳来戳去。光标在输入框里进进退退，可她就是决定不好要说些什么。发微博和拍戏辛苦程度简直一样啊，究竟写什么不会踩到雷电又能吸粉，也是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林晓晓跨坐在宋晚腰上，糊了一手的红花油给她揉背和肩膀上的淤青。见她在那里犹豫不决，也偏头看过去。 “不要太谦虚了，太谦虚容易被说有婊气……嗯，也不要太高冷。”林晓晓一边说，手上也按揉她背上的淤青。 宋晚戏份虽少，但却精，尤其是最后那场连珂献舞刺杀武王的戏，更是全片的第一个*。她看重这场戏，孟其芳也看重这场戏。所以她进组的第一天，就被编舞老师和武指老师给操练起来了。舞蹈方面，编舞老师丝毫没有看在宋晚是初学者的份上留情面，那一场舞里不知道塞了多少个高难度动作。不过练舞虽然每天都要折腾湿宋晚三件t恤，但累得还只是肌肉韧带。可武打动作却没这么好受了，剧本上连珂最终刺杀是没有成功的，匕首尚未刺入武王心脏就被发现，但她仍和侍卫有一场搏斗。所以这几天她都是和武指老师拿着道具武器在练的，宋晚那一身瓷白细嫩的婴儿皮肤，每天都被虐出各种淤青来。所以这几天，林晓晓每晚都有个固定任务，就是给宋晚搽药油。 “嘶……轻点qaq”其实林晓晓的动作够轻柔了，但伤处被碰到就发疼，宋晚疼得倒吸了几口冷气才又开口问道：“晓，你看这样行吗？”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噗，行，发吧，你再加两害羞的表情。”林晓晓伸头去看平板，然后被逗得乐了好一会：“诶，你看那女人干嘛？” 宋晚转发评论完，就把微博切换成自己的小号了。她一般是用这个小号来悄悄关注张宴宴的：“知己知彼……呃。”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也要演大片的人了，多读点书吧姑娘。”林晓晓吐槽道：“哟，这人爬得够快，还没出道就有50几万的粉丝了都。” “她要演电视剧了嘛。”置顶的微博上写着，张宴宴接了一部木瓜台的电视剧。宋晚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这好像是翻拍了台版的偶像剧，上一辈子忘了是谁饰演女主，但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水花。 林晓晓看她头像上的自拍就不爽：“这片台版女主我记得是个傻白甜啊，就她这尖得能把人戳出血来的下巴，演傻白甜？制片人和导演都傻了吧。”指使着宋晚往下继续拉着她的微博，就看到了一串背景疑似豪宅的自拍：“啧啧，这看来是抱上了金大腿了。有不长眼的壕砸钱给铺路啊。” 宋晚伸手就拍了拍压在自己腰上的屁股：“你气就气，别拿我腰出气。她搭上霍斯查了。”这豪宅背景宋晚认得，上辈子她就被霍斯查养在那里。 一部偶像剧的女主只是开始而已，张宴宴可是有本事的，上一辈子就哄得霍斯查拿钱给她砸出了个影后，这一辈子肯定也不会就这么满足。 用力往上爬好了，爬得越高，等被踩下去的时候，才会跌得越痛。 宋晚戳着屏幕上张宴宴的自拍，心里这样想着。 　　☆、第10章 讲戏 晚上，酒店大堂。 宋晚停下动作，和正要出去的李婧打招呼：“婧姐，晚上好。”她今晚穿了一件低胸的小黑裙，外搭的大衣也就这样敞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妆容看起来也是花了功夫的，墨镜下粉白的脸配上艳丽的大红唇，很是风流妩媚。 李婧听声便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微微往下拉了墨镜，露出一双眼睛来打量着对面那人。 宋晚这几天晚上一直都在这里练舞，她的房间空间不够，施展不开，恰好酒店又被财大气粗的剧组包了，没有其余闲杂人等，于是宋晚就干脆在这里练舞。因为这个，宋晚就简单地穿着一件棉t加一条运动裤，连妆都没画。可毕竟人美就是美，不用修饰也有清水出芙蓉的天然美。 李婧看着宋晚，却就是没张口回应她。自从定妆照出了以后，网络上又有一些好事之徒将她和宋晚拿来比较，结果可想而知，她在颜值上又是输了个惨。所以这几天李婧的心情本来就坏，对宋晚的感观也是越来越差。而现在她又亲眼看着宋晚因为运动而更加粉润白皙的脸，还有那在宽松的运动装之下更显纤瘦窈窕的身姿，再想想自己出门前花在化妆上的一个多小时，多厚的粉都有点遮不住她此时的黑脸。 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好在谢嘉禾来了。 这人一脱了戏服就恢复活泼的本性，一路就跑到宋晚身边来，伸手就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玻璃瓶子：“送美人~给你药酒！李姐特地给我准备的，独家配方，肯定比你那红花油好用多了。我也没什么打戏，用不上，给你吧。”李姐是他的助理，今年四十五，孩子都大学毕业了，可谢嘉禾还是一口一个姐姐的叫他，也难怪得宠了。 “保证淤青全消，还你白嫩肌肤……哦，婧姐，这是要出门？”谢嘉禾这时候才发现背后站着李婧，他扭头打量了一下赞道：“唉哟，不错哦。” 但李婧显然不接他这个梗，将墨镜推了回去，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字以后就踏着高跟鞋离开了。 谢嘉禾等人走了以后，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问宋晚：“这个，婧姐是讨厌我吗？” 宋晚想了一想之前李婧对自己满是恶意的眼神，然后装出一脸认真逗他道：“是的。” 谢嘉禾：“qaq……你逗我的吧？” “噗。”宋晚没撑住，笑了起来：“逗你的啦。” “(╯‵□′)╯︵┻━┻” “好啦，谢谢你的药酒，快回去休息吧。” “我留下来陪你练舞啊。” “被人看着练会很奇怪啦……”宋晚好说歹说地把谢嘉禾劝回自己的房间了，然后带上耳机继续开始练舞。 ****** 凌晨两点，终于完成今天的剪片后，孟其芳顶着寒风回到的酒店。刚进大门，他就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大厅角落的一处。 这个时候的酒店大厅空空荡荡，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喧嚣都已经散尽，只余下一个人的足音。吊顶上的巨大水晶灯在大理石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大厅角落里那道纤细身姿就在光中旋转、腾空、落下，在灯下舒展出好看的线条。 孟其芳习惯性的就拿出了手机，打开摄像，拍下这赏心悦目的一幕，最后的最后是镜头前的那人落定之后回眸望过来。他下意识地拉进镜头，正好看见那滴晶莹的汗珠随着宋晚回头从湿漉漉的额发上甩飞到灯光里。 这一段vcr，他决定要存进电脑里。 “孟导……晚上好。”宋晚假装无视那个对准自己的手机摄像头，当做场景正常的开口问候。 孟其芳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回道“早上好。” 欸？宋晚听了这话，也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打开来看了一眼。一点十八分，的确可以算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啊。不知不觉就到这么迟了……还好今晚晓晓有事回龙城去了，不然又要被念叨熬夜伤身体了。 跳了一晚上，消耗了大量体力的宋晚现在有些意识涣散，思维一下子就顺着林晓晓怎么批评自己熬夜去了，一时忘了孟其芳还在自己面前。 孟其芳倒没在意她的神游天外，他的心思都被宋晚放手机旁边的剧本给吸引了。捡起来翻了翻，凡是有连珂出场的地方，空白处全被宋晚满满当当的笔记给塞满了，而且……“你字好丑。”特别幼稚的那种丑，而且这人竟然还不会连笔，横着撇捺也特别生硬，像是小学生写出来的。 “？”宋晚只觉得孟导的思维比她还要跳跃。 孟其芳继续翻看着宋晚的笔记，这个演员够勤奋也认真，悟性也有就是还差那么一点。他盯着连珂献舞这场戏旁写着的密密麻麻的分析看，这场戏是全片连珂最重要的一场戏，但她在这里一句台词都没有。所以角色所有的情绪都只能通过演员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来表达。宋晚在这里有些困惑，她自己写写删删地列出了两条连珂的情绪，但也察觉到了不足，只是想不出其他来，便在这之后又写了几个问号。 “我们来谈一谈戏。”孟其芳上前几步就要继续说，然而又突然停住了脚步，皱了皱鼻子后改口道：“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到我房间来。” 宋晚：“？！” 惊讶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个已经和自己拉开十几步距离的孟导只是单纯在嫌弃自己身上的汗味。之后回房间的路上，宋晚也不动声色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在一整件棉t都湿透了的情况下，这样的味道还算好了，而且再怎么说这也是勤奋的味道啊！瞥了眼站在另一个电梯门前等待的狗鼻子孟导，宋晚在心里悄悄地腹诽了一下他的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因为这一出，宋晚回房间以后把头发也给洗了才去见的孟其芳。孟地主有钱任性，住得是总统套房，一个人独霸了一整层楼。宋晚站在门口按铃的时候，都不免咂舌，总统套房外走廊的地毯都好像要比他们那层的软。 孟其芳开门的时候已经换了家居服了，灰色的棉服柔和的贴在身上，一头黑发好像是洗过了，此时也软软地趴在耳边，英俊的五官在混合这暖黄色的灯光也少了些攻击性，平日里冷淡的气质也仿佛稍稍有些融化。 不过下一秒，他就打碎了宋晚的幻觉。 孟其芳拿出一双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来：“换鞋进来。” 果然这还是那个龟毛的孟导。 虽然宋晚穿得也是她自己的熊猫拖鞋，往日都只在房间里用最远也只是今晚走到十一楼，但她没有挣扎，从善如流地换了鞋进屋。 本来以为总统套房会是那种华丽画风，但进来以后还真是意外的简约，全部都是由黑白灰三色构成，唯一有些色彩的就是墙面上挂着的那些看起来意义不明的画。宋晚在银灰的沙发上坐下来，然后将自己的剧本摊在了腿上，还掏出了中性黑笔……一副要认真听讲做笔记的学生状。 但孟其芳这次却不是要扮演一个填鸭式教育的老师，他在宋晚对面坐下，开口说：“你有恨的人吧。” 宋晚握着的笔在剧本上一顿，她有些诧异地抬头去看着他，却不回答。 孟其芳又继续说：“试镜和正式拍摄的时候，拜别岳王那场戏你都处理的不错。连珂对武王有家仇国恨，你在她的身上找到了相似的地方，然后成功地将其扩大了。但你这样呈现出来的，还只是宋晚的连珂，薄了一点，能扩展开来就更好了。” 只是她的连珂，而不是真正的连珂吗……？ “利用自己和角色的感情上的共鸣来接近角色，你做到了。但要真正的抵达角色，还得会把自我抽离出去。” 把自我抽离出去……真正的连珂是怎么样的？她是怎么思考的，她是怎么行动的，她又有怎么样的心情？各种想法不断地在脑袋里涌出来。宋晚觉得自己先前一直被封在玻璃罩子里一样，而今天孟其芳的话却将这玻璃凿开了一道口子。只要从这裂口出去，她就能抵达真正的连珂，能展现更完美的连珂，比上一世张宴宴的连珂还要完美。 “孟导……”她张口想要表达一些什么，但话才开了头，就刹住了声音，尴尬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这种对象面前，肚子叫起来！ 整个房间静了半分钟，宋晚捂着肚子觉得自己简直是要尴尬而亡。可她的身体摆明了不肯放过她，再怎么抱紧肚子，它也还是又发出了两声表示饥饿的鸣叫。那叫声仿佛是胃酸的号角一样，随着这声音的停止，胃酸开始折磨宋晚那将近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胃。 胃痛来得突然又霸道，现在宋晚全部心思都集中到了胃上，根本没办法好好继续讨论，只好皱着眉和孟其芳告辞：“孟导，我有点不舒服。关于角色的问题，我回去会再思考的。” 宋晚自己看不见，但在孟其芳的眼里，她那张脸现在简直白得吓人，连嘴唇的血色都褪去了。回去？就她现在这个疼得缩成虾米的样子，半个身子都快跌倒地板上去了，连坐都坐不稳，要怎么回去？ 孟其芳皱着眉头就拿出了手机。 之前两人有过这样的一次经历，所以孟其芳的手机一出现，宋晚就连忙出声阻止了：“孟导！” 孟其芳停下了拨号的动作，瞥了一眼额角正冒着冷汗的宋晚。 “这么晚了，李科先生肯定也睡了。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说着“自己可以的”人现在额头正大冒冷汗，脸色白得像张纸。孟其芳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话：“李科是私人生活助理，我有付他薪水。” 从月薪来说，李科可是笑傲整个剧组所有演员的助理。而且作为生活助理，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本来就在他的工作范围以内。所以孟其芳实在不理解此时宋晚的莫名其妙的人文主义精神和逞强。 “真、的、不、用！”现在可是在全剧组都住着的酒店，让孟导的助理把自己送回房间？要是被人看到了不知道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来。 宋晚一手捂着自己的胃，一手趁着沙发勉勉强强地站起来了，然后三步一摇地慢慢晃出房间。 孟其芳跟到了门口，拧着眉看那个逞强的傻货靠着墙像只蜗牛一样地往电梯方向挪。 为什么自己手底下会有这么蠢的女演员，而且这个女演员的身体还差成这个样子？连保护自己的胃都做不到……他本来心里是有些生气的，可是看着灯光下那道纤瘦的背影，突然回想起拍摄定妆照那天，自己对她说“腰再细一寸，效果会很好”。 才过去五天吧，这人的腰看起来似乎瘦了不止一寸。 真是，又蠢又拼命。 孟其芳重重地叹了一声气，然后快步走上去，一把扛起了宋晚。 　　☆、第11章 客串 说实话，突然被扛起腾空之后，胃的位置正好结实地压在别人的肩膀上，那么一刻，宋晚是疼得想要打人的。 那一瞬间的痛感几乎要杀死她脑内所有的理智，以至于她都忘了在第一时间惊讶扛起她的那个人是孟其芳！等身体不再晃动之后，全身的重量因为姿势的缘故好像都压在了胃上，奇妙地缓解了疼痛。于是宋晚的理智和大脑渐渐复苏，然后才后知后觉地瞪圆了眼睛。 她拒绝孟其芳电话李科的原因就是不想引起骚动，但是现在这样，不是更加容易引人瞩目，传出不好的消息吗！！！！！ 宋晚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 但再要阻止也来不及了，孟其芳都已经把她扛进电梯里了，而且她似乎也真的没有力气下来自己走了。事已至此，她也只有在心里不断的祈祷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走廊上面是空无一人的。 而就在宋晚暗自祈祷的时候，孟其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可以了。” “啊？”这人说话总是这样惜字如金，随时挑战她的理解能力。 孟其芳说道：“你，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瘦。”他动了动肩膀，觉得扛着的那人像羽毛一般柔软轻盈，不自觉地连走路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僵硬，话也比往日多了起来：“总是这样，会得胃病。” “我有药。”宋晚现在都习惯性地备着一罐胃药。这其实也很常见，圈里很多艺人为了保持身材都得了程度或轻或重的胃病。 她答得有点理所当然，却没再听见孟其芳的回话，可偏偏这沉默中，宋晚觉出了点他在生气的意味。虽然头朝着下面，看不见表情，但她总觉得这人走路的步子变沉了很多，一步一步地踩在地毯上都有些泄气的感觉。 之后是一路沉默，等宋晚被放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的时候，果然看见了一张黑脸。她靠在房门上和孟其芳告别，因着这人的脸色，只干巴巴地挥手说了句“谢谢孟导，再见。” “不要再瘦了，身体太差影响表演，太瘦也破坏画面感。”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宋晚无从反驳，只能先点着头应了下来。然后她就见着孟其芳踩着更重的步子转身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在和别的什么生气，还是在和这几分钟变得有些奇怪的自己怄气。 之后的几天，宋晚一直提心吊胆。这天化妆间里只剩下她和林晓晓两个人，于是她又开口含蓄地问剧组里面有没有什么关于她的传言。林晓晓那天正好外出了，不在酒店，所以并不知道她和孟其芳那回事，只是一脸奇妙地问道： “传言？你和谢嘉禾的？” “呃……谢嘉禾？” 林晓晓正好在看网络上各方对于宋晚目前的讨论走向，头也不抬地就说：“恩，你们两最近走得近嘛。而且本身戏里你和他也算是有点暧昧关系了，年龄颜值也都配，cp一下子就炒起来了。不过这也是正常了，哪个有人气的片子不会出几对cp啊。” 宋晚和谢嘉禾现在的确有了一些cp粉，人数还不算庞大也没见着几个脑残，一群小姑娘萌着萌着也能为宋晚带动人气。所以林晓晓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唯一不开心地估计就是李婧了，本来她才是谢嘉禾戏里正牌王后，应该是组cp的不二人选才对，但奈何年龄差摆在那里，而且和谢嘉禾的互动也少得可怜，自然就配不起来了。 搭戏的演员被组cp是正常，宋晚倒也没放在心上。只看林晓晓压根没提起孟其芳，心中一块大石也算是落地了，看来那天是真没人看见孟其芳把她送回房间。心思一定，她就压着腿继续翻剧本。 今晚她有两场戏，最重要的两场戏——连珂献舞和刺杀武王。 宋晚的剧本更加的花了，空白处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看着这些黑色的线条，感觉心都要被黑线给绕晕了。深呼吸了几次，宋晚换了一只腿，强迫自己继续看这页不知道已经翻了多少遍的剧本。可无论看上多少遍，剧本也不会多出一些更加详细地指导，上面仍旧只有简单的： “连珂献舞，刺杀失败。” 没有一句台词，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动作的指示。 她能将这场戏演好吗？能成功地像孟其芳所说的那样，把自己抽离出来，呈现出真正的连珂吗？ 宋晚心里没有底。 就在此时，化妆间的门开了，谢嘉禾拎着三个小纸盒就跳了进来：“哟，美人，在热身啊？”他此时应该是没戏，所以只梳了发髻，身上却没穿戏服只穿了一件军绿大衣，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看他这样的打扮，宋晚也没心思笑，嘴角扯得有气无力地回了个“嗯。” “在紧张啊。”此时谢嘉禾也坐到宋晚身边来了，一扭头就看到了她那写满字的剧本：“别崩那么紧，放松点！”他一掌就拍上了宋晚紧绷的背脊。 宋晚差点没给他拍趴下，不过被这一掌下来，她也松软下来，换了姿势靠在沙发上，但心里却还是放松不了：“做不到啊，我紧张。” 谢嘉禾把纸盒一个递给林晓晓，一个摆在了宋晚眼前：“出息，吃块蛋糕冷静一下。” “我没您老有天分，所以没出息。”宋晚不要脸地承认道。 “唉，我看你骨骼清奇，今日就把老夫的毕生绝学传授于你！”前面还是逗乐地语气，可顿了一顿，谢嘉禾也变得正经起来：“我演岳王的时候，没想他应该怎么做，只想着‘我就是岳王简心’。” 我就是岳王简心……我就是连珂吗？宋晚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话，觉得自己头顶遮天蔽日地云雾渐渐在渐渐散去。她心里想着谢嘉禾的话，顺手就把自己的蛋糕推给了林晓晓。 “你又不吃，你家助理都要给你喂圆三圈了。”不出预料，谢嘉禾此言得来了林晓晓“啪”的一记打。他这个人活泼随和，也没有架子，不仅和宋晚这样的同剧组的演员都混得不错，和林晓晓这样的助理关系也不差。林晓晓知道这人不会生气，所以才会玩笑似的打他一下。 宋晚遥遥指了一下挂在那边的戏服：“我今天可是要上战场的。”舞衣的腰束得紧，这会吃下一块蛋糕，待会镜头下面肚子就要凸出一寸来。 “可惜，这家的红色天鹅绒蛋糕很出名啊，你们老板特意带来的。”谢嘉禾自己也拆了一个纸盒，叼着塑料刀叉就准备开吃。 宋晚闻言心中一跳：“我老板？” “对啊，那个霍少，壕气冲云天啊，全剧组上上下下人手一份蛋糕。他应该是来看你的……不过还带了个妹子正在和郝副导，待会可能要过来。” 宋晚和林晓晓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对那个霍斯查带来的女人有了猜测——张宴宴。可他们两来这里做什么？ 谢嘉禾说的没错，大概过了半小时，霍斯查果然来找宋晚了，而他带来的那个女人也正是张宴宴。下着雪的寒冬，张宴宴在小黑裙外就只披了一件米白呢大衣，两只小腿就这样裸露在外面，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冷。 谢嘉禾看有人来，简单地寒暄之后就退场了。倒是张宴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勾着嘴角问道：“看来这网上的传言不假，姐姐和这谢嘉禾的关系还真是不错。”这话是问宋晚，可她的一双眼睛却是勾在身边的霍斯查脸上。 宋晚只在一旁冷眼看着，几天不见，张宴宴倒是进步神速，衣着打扮都靠钱堆起来了，脸上的青涩也褪得无影无踪，换成了妩媚的风情，倒是已经有了几分她上辈子得意时候的模样了。 “我记得你签的合同里有规定不能谈恋爱的吧？”霍斯查大概之前就没少受张宴宴的挑唆，此时见面第一句话就没有好脸色。 他之前也是不相信的这些传言的，那个谢嘉禾原先也不过是没有名气的歌手，现在就算是演了孟其芳的电影，那也蹦跶不到哪里去。而他霍斯查可是堂堂华瑞公司老总的独生子，再怎么看也能把那小歌手甩出三条街来。今天眼巴巴地带了一堆甜点给剧组替宋晚做人情，也是要给宋晚看一看自己的心意和财力，让她知道自己比谢嘉禾有实力。可没想到，他一进化妆间却看见这两人正聊天聊得开心，他可没见宋晚有对自己笑得这么开心过。 “霍少误会了，我和谢嘉禾只是朋友。”宋晚对着霍斯查当然也没有好脸色，冷冷淡淡地就解释了一句。 对比宋晚现在的冷淡和之前的笑颜，霍斯查当然是心中不乐。化妆间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只有张宴宴还勾着嘴角笑意不减。 霍斯查这人名声在外，林晓晓也是看不上这种渣男，但现在宋晚还是在华瑞旗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她见势不妙，便开口转移话题：“霍少今天大驾光临，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吗？” “哦，我安排宴宴来客串一下。”本来他是特地来看宋晚献殷勤的，顺便给张宴宴安插几分钟的客串，但现在他心里憋着气，便也不谈原先的目的，只说为了张宴宴来的。 可张宴宴并不知道霍斯查心里的想法，她听见这话，嘴上也笑得更甜了，挽紧了他的手臂对宋晚说：“说来也是巧，待会我和姐姐要一起跳舞呢。” 宋晚和林晓晓听了这两人的话都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可是孟其芳的电影，霍斯查竟然也能中途安插进来一个人，往常倒也是小看了他。但宋晚心里可不仅仅只有吃惊，她被这一事情震得几乎有点发懵。上一辈子连珂这角色原本就是张宴宴的，重活一次，她抢先拿到了角色，自以为此番胜负已定，可没想到张宴宴竟还能借着霍斯查进到剧组里来。而且还是演献舞的那场戏，这是连珂全片最出彩的一场戏，也是上一辈子张宴宴大放异彩的一场戏。 难道重活一世，她也改变不了命运吗？ 她不认这个命。 　　☆、第12章 夜谈 “这个人是谁？覃亚丽呢？” 夜幕初上，连珂献舞的这场戏终于开始准备拍摄。可就在试戏的时候，孟其芳却突然发怒了。众人刚刚才站好自己的位置，他却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找到演员副导演郝勇就问了。这人说话的声调很少有大变化，但他一把语速放慢、声音放冷，大家也就忍不住打了个颤，这是在生气了。 郝勇也察觉到了，搓着手站到孟其芳身边来，说话的声音都装满了讨好的笑意：“导演，覃亚丽的腿前几天摔了，所以才换了人的。这个女孩子练过这支舞，走位什么的，亚丽也和她说过了。我也看过了，她跳得比覃亚丽好。” 他收了霍斯查的好处，自然是要为人办事的。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到把张宴宴给安插到伴舞里来，一来满足了人家露脸还要出彩不能是随随便便打酱油的要求，二来换了个伴舞孟其芳也不会发现，至于这覃亚丽的腿是不是真摔坏了就不重要了。 郝勇以为孟其芳不会发现，可哪里想得到，他不但发现了，而且还记得这被换下的伴舞叫什么名字。现在郝勇心里也满是后悔，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现在可要搭上砸饭碗的风险。 孟其芳哪里是这么好糊弄过去的：“前几天？换人我怎么不知道？” 要他一一记住群演不太可能，这部戏下来有过万的群演，这太强人所难。但是作为全片第一个小*中所要出演的伴舞，而且是有可能在镜头中露出正脸来的人，这些伴舞当时都是孟其芳亲手挑选的。而且今晚这场戏是重头戏，主演连着群演一百多号人光是走位就排了快一周，每一个人的简历早就刻在他脑子里。这些人可不是一个副导演说换掉就换掉的。 “前三四天的事，这不是导演您太忙，我就没告诉您。” 一旁的李科都听不下去了，这郝勇胆也太肥了，而且也太蠢。死到临头都不知悔改，到现在还天真地想着能把事情给糊弄过去，不知道好好认个错。也亏他也跟着老板两年多了，现在老板一张黑脸的背对着他坐下来，明显就是生气了。 果然，孟其芳张口叫了李科的名字。 李科深知，他老板这个人不严苛，但是却很讲规矩，特别底线绝不容触犯的。郝勇这一次是犯了大忌了。他掏出手机叫了保安，然后走上前挡在了郝勇和自家老板中间，对人说道：“郝先生，从现在开始您已经被解雇了，请立即收拾物品离开。至于具体的解雇事项，稍后会有律师来跟您谈。”之后他站在那里，眼看着郝勇满满瞪大了双眼，涨红了脖子，然后就要向孟其芳冲上去。当然，他提前将这人拦住了。 郝勇被李科挡住了去路，但还是挣扎着挥动双臂，一副要往孟其芳那边扑的样子：“孟导，孟导！你不能这样对我！”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因霍斯查和张宴宴而起，现在事态演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不出来说话面子情上都过不去。 “孟导，新的伴舞是我公司旗下一位新人，这场舞她用心练过的。郝副导也是认可了她的表现以后才决定找她来顶替之前的伴舞。一件小事，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霍斯查只差没说开除郝勇就是不给他面子了，“而且那位伴舞也已经回帝都看腿去了，也只能请孟导先将就一下。”一张支票外加一张机票，那个伴舞早就收拾行李走了。 张宴宴也提着裙角就跑过来了：“孟导，您好。覃亚丽她伤了腿没法跳，所以郝副导才换我来的。这场舞我练了很多天，走位也记住了，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就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吧。” 总之，两人是一口咬定了被换下来的伴舞腿受伤了，郝勇这是为了电影才换人的。当然，孟其芳虽然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样子，但他也不是第一天拍电影，其中的龌龊他也了解一二，所以并不相信他们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但郝勇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直喊着自己是为了电影孟其芳不能就这样把他开除了。那副蠢样，李科都看不下去了，还好保安来的及时，他忙挥手示意让人把郝勇给带走。 孟其芳并不理霍斯查，直接下了人家的面子，只好由李科上前去和霍斯查和稀泥。郝勇是让人带走了，而那覃亚丽不管是不是摔坏了腿，总之今天是没来，临时也找不到除了张宴宴还可以替换的人，整个剧组也不能就这样停工一晚，所以孟其芳只好先将就着。而华锐也不至于就因为一个副导演和孟其芳撕破脸，所以李科笑脸迎上来，霍斯查也只能扯出笑脸来回应。 虽然最后张宴宴人是留下了，但这过程可够难看，所以她和霍斯查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宋晚看见这两人吃瘪，心里也是有一丝畅快的。只可惜没把张宴宴赶走，她心里还是堵得难受，烦闷地连甩了好几下袖子。 一个剧组里多少能人，走了郝勇一个，自然有人顶上来。很快，今天晚上的拍摄工作就继续进行了。古朴恢弘的宫殿里灯火通明，除开十余个大灯以外，道具组还在殿内点燃了数十盏油灯和红烛，摇曳的灯光也为这大殿染上了一层柔靡之色。宋晚垂着长袖立在大殿中央，而张宴宴就站在她的右侧，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几米外，场务正喊道：“2015年2月7日，第93场11镜！” 宋晚应声收回投在张宴宴身上的目光，然后双手并举在眉前。钟鼓声响，长袖一振扬到半空中。 ****** “卡！” 宋晚立住身子，垂下长袖站在原地。这是今晚孟其芳第九次喊“卡”了，虽然他没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原因出在宋晚的身上。 今晚的连珂献舞是一场大戏，献舞是在一次宫宴之上，除了宋晚，出场的还有饰演武王的陈义亮和饰演大臣的好几位老戏骨，再加上伴舞、宫女和侍卫的群演，总共有差不多半百人员。这么多人，就因为宋晚一个人的原因，重新来了三遍。当着面，没有人说什么，但都已经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宋晚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去看孟其芳，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那写满了失望的眼神像刀一样在她心上划过，她不自觉地就垂下头来想要躲开。 但孟其芳却开口了：“全员休息十五分钟。宋晚，你跟我来一下。” 宋晚此时再抬头，就只看到他的背影。于是，她也只好快步跟了上去。孟其芳一路把她领出大殿，绕到了宫殿的背面。因着孟其芳一贯的脾气，一路上虽然宋晚接收到了不少关注的眼神，但都没人敢跟上前来。而等停下脚步时，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夜里风大，宋晚只穿了一件舞裙，抱紧了自己的双臂，瑟缩地看着眼前那人的背影。背绷得又紧又直，看起来真是生了气。接着她眼前的画面忽的一转，黑色的呢料上忽然多出了银扣……他转过身来了，心虚的宋晚立马垂下了头。 孟其芳一回身，就只见到了一个乌黑的发顶。他也是被气笑了，本来应该冷硬的语气也软和了点：“宋晚，你对那个新来的伴舞有什么不满吗？” “你看出来了啊。”乌黑的发顶这样回答他。 废话，宋晚在镜头下，而他就坐在机子前看着。一段舞跳下来，这人的眼神都往身边飘了两三次，不知如此，每当要在舞姿上和那个张宴宴相和或是两人眼神相对的时候，这人的动作就要僵硬上几分。要是连这些都看不出来，那他就不用拍电影了。 孟其芳被气得就只回了：“呵呵。” 今夜没有一颗星子，黑漆漆的天幕上只挂着一轮明月。如水的月光照在青石板上，也照着宋晚和孟其芳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宋晚觉得自己也许是被寒风给吹傻了，才会张口说：“我恨那个人。” 这样的话，宋晚一次都没有对人说过。 她恨张宴宴，恨她背叛了自己对她的爱，恨她破坏了自己对于亲情的幻想，恨她将林晓晓害成那样，恨她害自己沦落到那样穷困潦倒的地步。 刚刚孟其芳心中是非常生气的，宋晚的努力他也知道，每晚每晚练舞练到凌晨，结果却因为一个无光紧要的人前功尽弃。这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本来打算要好好地把这个蠢货骂醒的，但他没想到宋晚竟然会如此坦诚地说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人塌下去的肩膀，语气完全软了下来：“不止，你还怕她。”虽然这样的情绪发生在宋晚和那个不知名的伴舞之间是很奇怪的，但他之前的确是在宋晚的眼睛中读到了畏缩。 孟其芳一语中的，宋晚不出声回答，只用脚尖轻轻地踢着青石板，过了好久才点头。她的确是对张宴宴抱有畏惧。她是怀着恨意重生的，立志要复仇，要让张宴宴从自己最得意的地方落下来，好好体会痛苦的滋味。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上辈子最后的那五年有太多的艰辛，几乎是把宋晚的脊背的压弯了。纵然她重新活过，重新回到自己最好的年华，但却发现，她的背脊仍还是弯着的。 明明如今是她宋晚头顶珠翠，身披锦绣，面容姣好，而张宴宴不过只穿了一身纹饰朴素的红布，姿色也不过尔尔。可当两人站在一起时，宋晚心里浮现出来的却依旧是前世自己做张宴宴替身时候的样子，她是春风得意容光焕发，而自己则是失魂落魄面黄肌瘦。外貌回到了二十三岁，内心却没有，再怎么装出强硬的模样，她其实还是那个被命运磨光自信的人。 宋晚垂着头，也为这么没用的自己感到丧气，也不想抬头再一次看见孟其芳失望的眼神。可就在这时，眼前突然落下一块黑影，带着温度的重量从头顶和肩膀上压下来，她一伸手便摸到了厚实的呢料。 宋晚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孟其芳的大衣罩住了。 她被包裹在温暖的黑暗里，然后听见孟其芳的声音传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 “那个女人根本不能对你构成障碍。” “你才是具有明月之辉的人，又会有谁去在意你身边的萤火之光？” 　　☆、第13章 大衣 “你才是具有明月之辉的人，又会有谁去在意你身边的萤火之光？” 宋晚听见孟其芳这样对她说道。这句话像块巨石一样在她心头滚过，她被惊得抬头去看，却只看见他挺直的背。 “你才是那个被我选中的人，要是再犯蠢让我失望，我就换人了。”给完一个糖以后，孟其芳又有些别扭地往宋晚头上砸一棒子，然后丢下一句“回去了”就抢先快步离开。 宋晚还记着那句“明月和萤火”，立在原地默念了好几遍。皎洁的月光滑过屋顶的飞檐，流过庭中的青砖，然后一点一点地把她的一颗心照亮。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充满胸腔，一扫之前的郁结之气。再一次睁开眼，宋晚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她翘起嘴角就小步跑着去追先走一步的孟其芳。 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孟其芳越走越快，总是和宋晚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直到两人回到宫殿里的时候，她也没能追上孟其芳。以至于宋晚只得顶着众人的亮得发光的眼神，把身上披着的大衣换给孟其芳。 “你的大衣，谢谢。”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周围人的眼光的宋晚，此时却也故意躲开了孟其芳的眼睛，只垂着眼帘就递上了衣服。 孟其芳的语气听起来也是平平，丝毫没有受到周围炙热的视线的影响，只说了：“不客气，休息五分钟再拍。” 他这样说完，林晓晓立马就拿着羽绒服把宋晚裹起来拖到一边去了。宋晚的手摸起来冰一样得凉，所以林晓晓此时也顾不上八卦了，塞给她一大杯冒着热气的姜茶，就严令她现在快点喝完。 这样一大杯姜茶要是真喝下去，待会孟其芳就要生气他镜头前的连珂有个大肚子了。所以宋晚只小猫喝水一般的抿了两口。林晓晓见了是又生气又心疼，手上忙着递热水袋，暖宝宝，口里就埋怨地念起来了：“哪有那么明显，你再多喝个三四口也不会立马变成大肚婆啊。这天到了晚上是越来越冷，你这场拍完还有一场刺杀，看着样子是要拍到半夜了，你这样哪里撑得住……” 宋晚拿手冰了林晓晓一下，笑着说：“不用到半夜，我有信心这次会顺利的。” 林晓晓双手抓了宋晚的手给她暖着，想要继续说几句让她不要太乐观，可看着眼前的人微微笑着，一脸平静。林晓晓也像是被传染了一样，突然就有了信心起来。 宋晚此刻心中好像有团火在烧一样，对于身体上的寒冷仿佛感受不到一般。稍微坐了一坐，补完妆之后整理好衣裙便往大殿中央走去了。休息时间快到了，其他演员也纷纷就位，张宴宴此时也在宋晚身边站定，假模假样地安慰着说道： “姐姐，孟导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放轻松就好了。大家不会因为你ng就有什么不满的。”就算是说着安慰的话，她都不忘在里面夹着根刺。 张宴宴虽然不明白宋晚今晚状态不佳的具体原因，但她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其中有自己的因素在。想到这里，她就不免有些得意起来。原先宋晚总是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话里话外都看不起她，仿佛像她这样的小人物就根本不配被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但其实这副超脱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这宋晚心里到底还是对她有所顾忌，对她有敌意的，这份敌意就像是张宴宴的兴奋剂一样，让她今晚的斗志前所未有的高涨。 从试戏开始，张宴宴就发现了宋晚面对自己时的僵硬和不自然。在这之后，张宴宴就故意地在舞蹈之中增加与她眼神交汇的机会，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每一次都能看见宋晚面对自己时闪躲的眼神，以及动作上的迟滞。张宴宴成功地让宋晚ng了九次，虽然对于她自己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但是却让在场的演员都对宋晚心生不满，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是今晚“连珂”献舞的第十场戏了，张宴宴仍然不想放过宋晚。 先前宋晚连续ng九次，她本以为那个严苛的孟其芳一定会发怒，像之前下了她和霍斯查的面子一样，当场不留情面地斥责宋晚。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孟其芳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把人单独叫了出去。而根据那两人回来时的样子可以看出来，在他们独处的那段时间里，宋晚不但是没有受到责骂，反而是和孟其芳应该有一段暧昧。她回来时身上披的衣服，脸上的红晕，都是骗不了人的。 事情超出了预料，张宴宴简直是气得咬牙。那个冰雕似的导演对自己便不留情面，对宋晚却又是另一番做派，其中原因，她可想不到其他的，肯定是因为宋晚那张脸的缘故。看那霍斯查不就是这样。宋晚对他一直都是冷冷淡淡，他之前明明也是生了气的，可刚刚一双眼睛就直愣愣地钉在了宋晚那包裹在红纱裙里的小腰上。等宋晚和孟其芳两人回来，她拿着宋晚的那一副含羞带臊的样子去挑拨霍斯查，可他听了之后却只把错怪在孟其芳身上。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模样的。但因为一张脸建立起来的好感又能维持得了多久呢？她倒是要好好看一看。所以张宴宴这一次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宋晚继续ng。至少，得毁了孟其芳心中的好感。 这回她下了更大的力气，主动就上来搭话，还没等开拍就想要坏了宋晚的状态。她那一一句话里，说是没人会因为宋晚的ng而不满，但这摆明了是句反话，恰恰是在提醒宋晚大家已经对她有意见了。不仅在话里施压，张宴宴还似笑非笑地盯着宋晚的眼睛，眼神里满满是看好戏的调笑。 孟其芳坐在不远的监视器前，此时也看到了大殿中央的这两人。看见那新来的伴舞往宋晚那边逼去，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挥手就示意场务准备开始。 场务在喊准备了，宋晚面对着张宴宴退了一步，然后张宴宴就看着她对上了自己的眼睛，那眼神，就像捏住了自己的心脏一样。张宴宴可以看见自己在宋晚眼睛的倒影，可她的眼神看起来，自己和这大殿里的柱子、地毯、红烛都没什么两样。 她看着自己，可她的眼神里却完全没有自己。 宋晚的眼神只在张宴宴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收了回去。之后她再一次把双手举在眉前，长袖下垂，将眼睛挡了起来。 “2015年2月7日，第93场11镜！” 镜头前，宋晚压着钟鼓声从红袖后抬起眼睛，本是一池静水般的眼睛里流光一转，像是被投了一块石子一样激起了层层波澜。而那层层的波澜全都是连珂的情绪，宋晚的影子却看不见半点。 她，终于入戏了。 镜头后，孟其芳舒展了眉心，嘴角也慢慢勾了起来。 果真如宋晚之前所言，这一次的拍摄极其顺利，趁着她的好状态，接下来的“刺杀武王”也很顺利地过了。等李科抱着孟其芳的大衣跑回片场时，宋晚已经被人从剑戟刀阵中放了出来。 林晓晓早就拿着羽绒服奔上去了，现在正端着热姜茶一脸兴奋地围着宋晚转。但宋晚身边现在可不止她一个人。 虽说宋晚之前状态不好连续ng了九次，但是后来这这场“刺杀武王”就可以说是将功补过了，这样复杂的打戏，之前大家都没想过她这样年轻的演员能拍得这么顺利，他们都做好了拍到月落日升，可谁知她能两三次就找到了感觉。总得算来，今晚大家还算是提前收工了。所以也是有很多人来祝贺宋晚，连陈义亮那样向来对演艺圈小辈不假辞色的人这一次都给了夸奖。 这最后围上来的人就是霍斯查和张宴宴了。之前打得好算盘都落了空，张宴宴像咬了黄连一样嘴里发苦，但面上还是笑着说：“姐姐经过了孟导的开解之后果然不一般，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霍斯查眼下一颗心都挂在了宋晚的纤腰上，哪里还能听出张宴宴话里的若有所指，只开口邀宋晚：“晚晚，你这也算是暂时杀青了，跟我去庆祝一下吧。我在居斯塔夫订了位子，还特意让他们空运了一支香槟来。” “约炮”这两个字就差没写在他脸上了，林晓晓见状立马就插嘴说道：“霍少，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晚晚这两场戏拍下来，手都是冰凉的，不好好休息一下怕是要生病的。要是身体出了问题就不好了，这连着下去还一大串工作。所以，今晚恐怕是不能赴约了。”一顶工作大帽子扣下去，她就不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华瑞的少东家会不顾手下艺人的身体。 霍斯查果然是黑着脸，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不好意思了，霍少。”宋晚嘴上说了一句抱歉，脚上却跟着林晓晓停都不停地离开了。 见宋晚走了，孟其芳也收回了视线，看向自己身边的助理。李科捧着大衣已经在一旁等了好久了，终于将老板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身上，赶忙把大衣递过去说道：“老板，大衣拿来了。” 但他老板却没有动作。抬眼看过去，反而见到老板微微皱眉，一脸不解的样子。李科也奇怪了：“老板，你可以换掉身上那件了。” 现在孟其芳身上这件之前给宋晚披过了，后来被还了回来，就又回到他身上。但李科深知自家老板是个洁癖重症患者，要是穿着别人穿过的衣服肯定浑身上下都难受，现在这样估计也是天气太冷不得已为之。所以先前他就是跑回酒店取衣服去了，可没想到衣服取来了，老板却没有换的意思。 孟其芳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是宋晚披过的。他低头在衣领轻轻一嗅，鼻尖都萦绕着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柔软的香气。那香气仿若初春清晨的桃花一般，还沾着晶莹的露水，清新也迷人。他并不讨厌。 　　☆、第14章 离开 2月8日下午，华锐大厦电梯内。 林晓晓面带埋怨地推了推身边的宋晚：“陈姐不是都说了今天给你放假吗，不好好休息一下，眼巴巴地就跑过来做什么？”到昨晚为止，宋晚在《十年薪》中的绝大部分戏份都已经拍摄完成，剩下一些外景镜头要等到整个剧组完成影视城内的拍摄之后再拍，所以她现在算是暂时杀青。今早两人就回到龙城来了。 “工作……啊。”宋晚墨镜口罩全副武装，也就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呵欠。 “要工作也不能不顾身体啊，睡眠不足会猝死的啊喂！”这人昨天和剧组的人一一道别搞到深夜才睡，今天又起了大早飞回来，黑眼圈重得都遮不住，只能戴墨镜来遮。不过奇怪的是，这人明明应该累得连睁眼都没力气才对，可偏偏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腰肢还挺得笔直，昨晚过后整个人仿佛打过鸡血一样，连打呵欠都元气满满的模样：“你这满血的状态也太奇怪了，吃了兴奋剂吗？” 宋晚勾了勾嘴角，笑着应道：“对啊。” 毕竟被那挑剔得出名的孟导认可了嘛，“你才是具有明月之辉的人”，可是被说了这样的话呢，比兴奋剂还要有用的话。 “啧啧啧，你这什么笑容，要是给狗仔看到了，分分钟给你脑补出两大版面的恶俗言情剧来……啊，果然你和孟小花那天独处发生了什么吧！有情饮水饱，恋爱狗是连睡眠也不需要的存在！”林晓晓眼里闪烁着八卦之光。 “我和孟导真的是单纯的工作关系，站在你身边的还是一只血统纯正的单身狗。”同时，宋晚还竖了三根手指立誓：“好啦，谈完事情我就回去乖乖补觉。” 要做的事情还要一大堆，现在还不是可以悠闲补觉的时候。 张宴宴接拍偶像剧，又客串了《十年薪》里的伴舞，走得比上一辈子还要快。这些都给了她不小地刺激，想要报仇、想要彻彻底底踩倒张宴宴的话，她必须更快一点地往上爬。《十年薪》的制作周期很长，短时间不可能上映，而《东风雨》作为一部偶像剧能给宋晚带来的人气也是有时限的，她必须要赶紧增加自己在大众面前曝光的机会，填补这段的空白期，维持住自己目前的热度。 再者，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辈子那件导致陈嘉被陷害开除出公司、自己也遭受打击、名誉受损的事，也快要发生了。虽然宋晚自己重生了，命运轨迹得以改变，但也并不能肯定这件事情会受到影响，所以，她也要准备起来了。 两三句话的时间，再一抬头，电梯就到了。 陈嘉的办公室就在走道的尽头，正对着电梯门。于是宋晚刚好就瞧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走出来。 张苗苗，近来人气攀升的女歌星，以长相歌喉俱都甜美出名。这人原来是张琪手下带的艺人，不过上辈子宋晚换到张琪那边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至于换了哪个经纪人，宋晚没记住。 宋晚在原地就立住了脚，走上前来的张苗苗先开口打得招呼：“晚晚姐，下午好，你从恒定回来啦？” 但她只得到了沉默作为回应。宋晚直愣愣地看着张苗苗，墨镜和口罩下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了，她想起来上辈子陈嘉究竟是因为什么落到那样的境地了，不就是因为眼前这人吗。前世，宋晚转到张琪手下没多久，华瑞公司就爆出了一件惊天的丑闻，其内部有淫媒经纪人，暗中给艺人和高官拉皮条。当时各大媒体都列出了一张长长的名单，上面都是确定卖淫的艺人，张苗苗就在此列。而作为张苗苗经纪人的陈嘉，被推出来背下了整个黑锅，最后虽然没有吃官司，但她也被公司开除，还因此声名狼藉彻底在圈中混不下去。 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宋晚刚刚搬入霍斯查的豪宅与其同居，一颗心都挂在这人身上，也没分出多少心思来关注这样的事，以至于重生之后她总是记不起究竟陈嘉是为什么被推出去背了黑锅。直到今天，她看见张苗苗从陈嘉的办公室里出来。 原来灾难的源头是在这里，她得阻止陈嘉……想到这里，宋晚对张苗苗匆匆一点头，就旋风一样地快步走向陈嘉的办公室。 林晓晓只得对着被留在原地面有不豫的张苗苗尴尬一笑，然后跟了上去，她刚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就听见宋晚对陈嘉说： “你不能签张苗苗。” 林晓晓第一反应是检查门关上没有，声音会不会传出去，第二反应是，她家晚晚不会是太过缺乏睡眠所以智商情商都下线了吧？要求自己的经纪人不准签其他艺人？除了公司一姐一哥，没人能这么霸道。 陈嘉也是被这句话惊到了，本来在低头看文件的她也是抬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宋晚。今天裹了一件黑羽绒服，有些过于简洁了，不过带着墨镜口罩也不会被狗仔认出来，所以着装也算是合格。看这样，脑子没进水啊……哦，睡眠不足所以失去理智了。宋晚一摘下墨镜，陈嘉也看见那两个沉甸甸的黑眼圈了。 “喝杯热水。”陈嘉都没打算理宋晚刚刚那个无理的要求，虽然她本身也没打算签张苗苗。她现在手下只有一个宋晚，和其他经纪人相比，的确是缺人，但也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不过现在以她的地位，也不是什么都能自己做主。张苗苗今天来找她，背后多少有公司的意思。 “我是认真的，张苗苗会害死你的。” “宋晚，你要知道，我可能只带你一个艺人，不是张苗苗也会是其他人。”陈嘉叹了口气，望着对面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宋晚，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开导她。 “只要不是张苗苗就可以，当然，我劝你最好也不要在这家公司里考虑新的艺人了。” 陈嘉闻言挑了挑眉，听出了宋晚这话里有话，也正襟危坐地看着面前的人：“怎么说？” “我的合约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到期了，到时候我希望你能跟我走。”这个念头，宋晚从刚重生就有了。霍斯查一直没有放弃对她明里暗里的追求，而她是不会重蹈覆辙，一旦正式拒绝了霍斯查，以他那种心胸狭窄的小人心性，若宋晚还是继续留在华瑞，必然会受到打压。再者，要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那么华锐就是个墨水池，太脏也太乱。加上华锐老总年事渐高，公司权力渐渐开始下放给儿子，而霍斯查又是个没出息的，在他的带领下，华锐只会是江河日下。这样的一个公司，不仅不会成为她的助力，反倒很有可能会拖她的后腿。 宋晚早就想好要离开华锐了。 但陈嘉却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在十几天前，这还是一个只顾着靠脸吃饭同时沉浸在老板的垂爱里的傻白甜。怎么十几天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懂得努力演戏了，对自己的事业也上心了？ 陈嘉一时没说话，宋晚捏了捏眉心，总不能告诉她你要是再在这公司待下去就要被害得去酒店做服务生吧。 “陈姐你也肯定看得出来华锐在走下坡路，而且这公司里有人在打压你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沦落到手下只有我这样一个三线明星。你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像你这样出色的经纪人，不可能没有公司来挖你。”宋晚搜肠刮肚地列出了一堆理由，最后说：“不管怎么，你不要沾张苗苗，她不干净。” 她被打压，这个陈嘉自然知道。而且打压她的这个人，恰好就和张苗苗现在的经纪人有关系。 打压她的那人名叫甄肖任，是目前华锐公司经纪人中的第一人，也是她的前夫。当初陈嘉和甄肖任恋爱结婚，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三年后她抓到甄肖任和张琪偷情，于是她果断离婚，拿着这对狗男女亲密照成功分了刘琨百分之八十的财产。所以刘琨对她恨之入骨，时时打压也是正常。 陈嘉离婚之后就重新回到了华锐，不过那时她错估了华锐的形势，因为霍斯查父亲——霍勤还主事，自己也算是开国功臣，重新回来霍勤也会看在往日情面上给自己一席之地，她也会有力量继续报复甄肖任。不料，霍勤早就把大权给了儿子，而甄肖任又得霍斯查器重，陈嘉一进公司就被甄肖任压得死死的，她拼力挣扎到才总算把宋晚弄得有些起色了，可离翻身那一天却还远着。 宋晚提出要走，陈嘉也不是不意动的。但她比起宋晚来又老谋深算得多，一点心思都没露在脸上，只拿平常的语气开口问：“就算我也不想待在华锐了，那又为什么要跟你走呢？” “嗯……我前途无量的。”宋晚是有点被问懵了。 是，在她的记忆里，陈嘉将来会被媒体大众骂作淫媒，会沦落到去做酒店服务员，但是现在的陈嘉论人脉论资源都要远远胜过她，离开了华锐，不需要她，陈嘉也能有很好的发展。相反而言，现在是宋晚更需要陈嘉一点，她想要在娱乐圈拥有足够高的地位好来复仇，但这需要一个人为她出谋划策，陈嘉是最好的人选。 于是宋晚对陈嘉这样说：“三年，三年后我要登上娱乐圈的顶点，所以我希望你能来帮我。”她重生以后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将自己的痛苦如数还给张宴宴，但现在还不行，现在不过只能伤她皮毛。但三年后便不一样了，那个时候宋晚会等来将张宴宴和霍斯查一脚踹入地狱的机会，而为了能抓住那个机会，在此之前，宋晚需要在这个圈子里不断地往上爬，不断地积蓄自己的力量。 三年为期，宋晚并不是有信心能达成，而是一定要达成。 　　☆、第15章 杂志 “啊，宝贝，你放心哦，你的照片我会亲自修！不会让那些蠢货糟蹋了我们两个人的杰作。到时候，你一定会是四月杂志里最耀眼的星星，我已经迫不及待啦！” 电梯门口，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孩正和宋晚道别，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舍。 宋晚站在电梯内，趁着门还没合上，挥手说道：“下一次再合作，陈橙。” “绝对要哦！绝对哦！”陈橙的声音钻过电梯门缝传进来。 门彻底合上了，电梯开始往下行。林晓晓掏出纸巾帮宋晚擦掉脖颈上陈橙留下的唇印，说道：“陈大摄影师还真是热情，要不是知道她有个恋爱长跑十年的男友，我还真怕她会把你拐到床上去。” 是的，刚刚那位和宋晚上演十八相送的陈橙，虽然一副未成年少女模样，但其实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摄影师，作品在国际上多次拿奖，个人影展也开了好几次。她为国内多家时尚杂志拍摄封面，更是国内准一线时尚杂志之一——《时赏》的御用摄影师。 拍摄《时赏》四月的封面，是宋晚今天上午的工作，她和陈橙就是这样认识的。本来，现在只是网红的宋晚还才刚刚跻身国内女星小花行列，拍过的一串电视剧里就只有一部《东风雨》尚且能拿得出手，算起来应该是不够格拍摄《时赏》封面。不过这回华锐下了力气推她，主编李希也因为宋晚参演孟其芳新片的《十年薪》而看中了她，认为她未来大爆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当陈嘉来洽谈的时候，李希没有多犹豫就把四月的封面拿了出来。 当然，这其中摄影师陈橙的强烈推荐也是一大助力。作为艺术家，陈橙自然没多考虑宋晚的咖位之类等等因素，只是单纯对美有着追求，俗称颜狗。《东风雨》还没大热之前，陈橙就被人推荐了过宋晚的颜，一见倾心，当时就成了她的颜粉，一直很想跟她合作一次。所以一听说李希在和宋晚的经纪人洽谈，陈橙就去拍着胸脯保证，即使宋晚是个刚刚出道毫无人气的新人，凭着她的技术和宋晚的脸，四月的封面就不会砸。 合作之前就一直垂涎欲滴，终于能够合作了，陈橙是一见面就对宋晚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拍摄前就毫无架子地凑上去打招呼，拍摄的时候嘴上对宋晚的称赞就没停过，一口一个的“宝贝”，等所有工作结束以后，两人不仅互相关注了微博，连手机号码都交换了。 “热情点也好啊。”在宋晚的记忆中，陈橙人品不错，上辈子一直到她重生也从没听过关于这人负面的传闻，是个可交的好朋友。 收起纸巾，林晓晓看了眼腕表：“热情过度啦，对你一直狂拍不停，都超出预计的工作时间了。《跑吧！》下午两点开始录制，现在就得赶去机场，看来午饭要将就飞机餐了……”絮叨了一阵，林晓晓突然停了下来，偏头看了会宋晚才说道：“真是难以相信，陈嘉竟然真的愿意站到我们这边来。” 那天，陈嘉被宋晚说服了，而且真的按照她的计划开始调整宋晚这之后的工作。 “三年后我要登上娱乐圈的顶点，所以我希望你能来帮我。” 宋晚对陈嘉说了这样天马行空的话，当时她没有立刻等到回应，而就在她和林晓晓都觉得希望破灭的时候，陈嘉却点了头。 难以置信，但陈嘉却真的答应了。她点头之后，宋晚也把自己和张琪张宴宴等人的纠葛告诉了她，顺便把张苗苗关系危险的信息来源也给安在了前经纪人张琪的头上。接着，三人商量着调整了宋晚在华锐最后两个月的工作计划，总之所有的剧本和广告都暂时不接了，暗中也要开始去和其他的公司进行接洽，工作上也尽量安排得都是杂志、电视访谈和娱乐综艺等一些短期的活动。《跑吧！》就是其中之一，宋晚去做第一集的嘉宾。 《跑吧！》是华锐公司制作的真人秀节目，在宋晚上一辈子的记忆里，这是一个大火的节目，收视率好像是破了国内同类型节目的记录，之后一连做了好几季。不过眼下，这还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第一季的拍摄才即将开始，但可以预见的是，这会是一个大爆的节目。可与记忆中有出入的是，这档节目的常驻嘉宾人选发生了变化，本来是五个男星一个女星的阵容，但现在变成了四个男星两个女星，多出来的那一人就是张宴宴。 大概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宋晚拒绝了为张宴宴铺路，导致她如今走了和上辈子演员完全不同的一条路，从偶像剧和真人秀节目开始积累人气。这样一来，张宴宴起点被拉低了，通往影后的道路也被拉长，但即便如此，这个人往上爬的速度也是够快了。 光是这样想着，宋晚就觉得自己头顶上悬着的那柄剑又往下坠了一分。因为这个，她在飞机上就只要了一份水果沙拉做午餐。林晓晓从空姐口中得知了今天油腻的菜单之后，也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不过刚下飞机，林晓晓就先想办法弄了一份白灼鸡胸肉。 “待会下了车，我要看见一个空的碗！有本事你给我剩块肉试试看！”宋晚这段时间胃病发作好几次，所以近来林晓晓在她的饮食上尤为严厉。 面对着好友的不假辞色，宋晚只好乖乖地捧着碗坐在车后座上吃起来。节目组派来接她的车玻璃上都贴了黑膜，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车内情况，所以宋晚也少了几分对于吃相的顾忌，认真地开始吃起来。 同车的节目工作人员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气场这么强硬的助理和如此听话顺从的明星，也是暗暗咂舌，默默地看着宋晚像只小鹌鹑窝在车后座上听话地吃东西。 气场强硬的助理林晓晓柔中带刚、粗中有细地给宋晚递了一杯鲜榨果汁，她之前看了这个节目的流程表，今晚拍摄嘉宾集合、分队，明早五点就要起来化妆开始拍摄，然后接下来一整天的节目活动都是高耗能的体力活……林晓晓看着宋晚又尖了的下巴，板起脸来又加了一句：“果汁也给我喝完。” 这边宋晚鸡肉和果汁在手，那边的陈嘉也是有红酒佳肴享用，而且还有俊男相伴。 “陈嘉你是来真的？那位宋小姐可是前途无量，光凭你现在，我可不信你能把人给带走。再说，这到口的肉，霍家那小子也不会轻易松口。” 陈嘉对面坐着一个穿着宝蓝衬衫的男人，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长着一张勾住半个餐厅女士眼光的好脸蛋，说出的话却远远不及脸蛋动人。她难得地分了神，想了想兴许是自己没什么女人味，所以这位花名在外的孟家三少面对她时才少了往日对女人的那份温柔。 “我今天来找你，代表的是宋晚。至于如何让霍斯查松口，我们已经有了计划，若能得到贵公司的配合就更好了。”陈嘉很快就从不必要的想法上收回思绪，开口道明自己今天的来意。 关于跳槽这件事，她和宋晚不是夸海口骗孟其遥，而是真的有了全盘计划。严格来说，是宋晚还没和她摊牌之前就已经自己计划好了，陈嘉当时听完她的构想以后也觉得这可以算是上佳的策略，倒是对宋晚刮目相看了。 孟其遥闻言果然来了兴致，不仅坐直了身子，也停下了那只一直在轻唤酒杯的手，丹凤眼微微一挑：“哦？宋晚小姐自己想要到我这边来？那该好好约个时间谈我要怎么配合的。”说道最后，这人竟然还轻轻笑起来。 “我今天就是来代表她和你谈的。这么说，孟先生是愿意签下宋晚了？” “陈嘉，你就是这么不会讨男人欢心，所以才离婚的。” 克制住要拿刀叉捅进对面男人喉咙的冲动，陈嘉开口说道：“对于公司来说，一个经纪人只要能捧红艺人就可以了。” 孟其遥呷了一口红酒，不在宋晚的问题上打转：“你怎么现在就愿意来我这边了，不留在华锐报仇了？斗不过甄肖任，所以想溜了？” 这个人真的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陈嘉收回放在刀叉上的手，客客气气地说：“我的事情不劳孟先生费心。总之等您决定签宋晚了，我们再约时间好好谈细则。今天我就先告辞了，感谢您的晚餐。” 陈嘉要走，孟其遥也没有留，只望着她那高高束在脑后的黑发一甩一甩地远去，然后才微微晃着酒杯搜寻这位宋晚小姐的信息。年轻貌美，胸大腰细，参演了弟弟的新片……嗯？自家弟弟好像就是新搬到人家对面。 突然搬去老房子住，还启用了一个从未演过电影的偶像剧女主角……孟其遥心里想了想自家弟弟一贯的行事作风和近来的反常举动，突然停下了手中摇晃着的酒杯，挑了挑眉。 他们家老幺，这是铁树要开花了嘛！ 　　☆、第16章 跑吧 2月11日凌晨，恒点影视城，《十年薪》剧组。 李婧今晚的状态十分不好，这场她和谢嘉禾的对手戏已经ng了十几遍了。孟其芳让全组暂停休息半小时，叫了她到身边来讲戏。李婧这演员不是第一次和他合作了，悟性和演技也都是够的，只是这两天整个人的心思不知道放哪去了，总是入不了戏。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给李婧讲戏了，讲得时候眉峰都是蹙着的。眼前的女演员一脸心不在焉，身后还有一个不停在噗呲噗呲地忍笑的男演员，孟导的印堂都快要黑了。 “谢嘉禾，你到底在笑什么？” “哈？”谢嘉禾从手机屏幕的荧光中抬起头来，一脸挡不住的笑意。 李婧本来这两天就烦，今晚又一直ng，还被孟其芳当着全剧组的面两次喊去训话，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枪口上可算是碰着一个咖位比自己小的了，开口就很冲：“孟导在这跟我讲戏呢，你在背后笑个不停是什么意思？笑什么呢？笑我吗？！” 一脸冤枉的谢嘉禾举起了手机：“婧姐，我是在笑宋晚盼。”感天动地窦娥冤，这件事纯属是误会和巧合。 宋晚暂时杀青以后，谢嘉禾在剧组里就和孟其芳最亲密了，虽然只是他单方面认为的亲密，所以他一直都跟宠一样地坐在孟其芳旁边，今天也是一样，并没有特地凑近了来看李婧笑话的意思。至于笑，他刚刚在刷微博，碰巧看见宋晚助理发的一条微博，是被图片戳中了笑点而已。 李婧一眼扫过去，手机上是一张灯光昏暗的图片，宋晚在里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但她对宋晚完全没好感，自然也get不到谢嘉禾的笑点，不过此时也不好继续说他什么，只侧过脸“哼”了一声。 原以为在片场最严肃不过的孟其芳会接着训斥谢嘉禾，可不料他却是伸手拿过了手机，随着手指在屏幕上的划动，嘴角竟也有隐隐往上翘起来。等孟其芳将手机还回去之后，再对着李婧时，脸色明显和缓了许多，只叹了一口气之后挥了挥手，让她自己再去调整一下状态。 李婧黑着一张脸就甩袖子转身走了，回到自己椅子那里，她第一个向助理要的不是剧本，而是手机。猩红的指甲在屏幕上来回划拉几下打开了微博客户端，不用她自己输入“宋晚”，就在热搜里找到了“宋晚上《跑吧！》”。 霍斯查看起来很中意这人啊，上个综艺都给出钱买热搜。 李婧用自己的小人之心想了想，然后皱着眉点进了这条热搜。最热门的微博是一个id为“晚晚的腰部挂件”的大v发的，用户简介是“宋晚助理”。这条微博的文字部分很短“累了一天之后，我家晚晚的智商都掉线了”，后面配了三张图，分别是宋晚裹着毯子窝在车后座上睡觉，掉下座位，和捂着被撞了脑袋抬起脸来。 就这样的一条毫无趣味的微博能逗笑孟其芳，而且还在一小时内转发过万？李婧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尤其是对比她转发才破八千的那条最新片场自拍。 宋晚宋晚宋晚！一个片里只能给她提鞋的女配竟然要超过她？！ 李婧脸色黑得粉底都要遮不住了，一旁的小助理看着她捏着手机的那只手骨节都泛白了，心中也是一抖，颤颤巍巍地缩在旁边不敢上去。 事实上，对于这条宋晚的微博，像李婧这样觉得理解不能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人都觉得有被萌到或是戳中笑点，然后愉快地评论转发上自己的首页，比如宋晚的新任颜粉李雅琪就是嗷嗷乱叫地转发了这条微博。 对于李雅琪这样的粉来说，这三张李婧不知所谓的图可以说是“萌煞我也”！ 第一张图里宋晚小小一只窝在车后座那里招人心疼、侧脸睡颜也是美美美、舔舔舔！第二张图里滚下座位则是蠢萌！尤其是第三张！！！！捂着额头仰起脸来简直了，那里宋晚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睡梦中被踩到尾巴的小奶猫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茫然之中还带着委屈，和一点点因为美梦被搅的愤怒，一双桃花眼里泛着水光，好像装了一湖的星光一样。 这也真是林晓晓的神来之笔了，不过也是因为录制《跑吧！》的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不然宋晚也不会不顾形象地在节目组的车上就睡着了。今天的节目一直拍到了凌晨三点，东方都快大白了才鸣金收兵。宋晚跑了一整天，大冬天里身上的单衣都汗湿了好几件，一上车就支撑不住地到了下去，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要不是因为车子突然急刹车，她骨碌碌地滚下后座被撞醒，估计能一觉睡到酒店的。 宋晚今天是真累，遭到了身体和心灵双重的煎熬。 她是昨天傍晚飞到同安市的，节目的六个常驻嘉宾这个时候已经在进行拍摄，可惜开场一直拍摄不顺，宋晚同另两个单集嘉宾早早就做好了造型，可一直等到了将近十二点才轮到他们出场。 夜幕渐深，可宋晚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从她出场起，就受到了何解和张宴宴的双面夹击。张宴宴无非又是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一来就想挽着宋晚的手臂。 “哇，这架势是亲友来助阵吗？宴宴和宋晚之前就认识了吧？”节目的常驻嘉宾中兼任主持工作的吴越见状就发问了。 这正中张宴宴下怀，她笑着就回：“是啊，我们两个人……”大概是吃定了宋晚当着镜头不会翻脸，她一副要给两人盖章“关系亲密”的样子。 可宋晚却借着和吴越握手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把自己手臂从她怀里给抽了出来，而且还接过话去：“我和张小姐之前在公司见过几次。”直接把两人的关系从“亲密”拉成“脸熟”程度。宋晚一时间猜不到张宴宴如此热衷于在公开场合伪装与自己关系很好的原因，但想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而且这样的设定现在一旦默认了，将来要再想解释清楚可就不容易了。而且从情感上来说，张宴宴是她的仇敌，和仇敌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简直比吞下一只苍蝇还要恶心。所以她是肯定不会如张宴宴所愿。 不过张宴宴的战斗力一向旺盛，虽然在开场的时候受挫，而且之后也没能和宋晚分在同一支队伍里，但是她还是在坚持不懈地独自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整场节目录下来，宋晚要闪避来自她的“姐妹情”攻势，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而至于何解…… 何解是圈内有名的“偶像剧专业户”，他因为身高腿长，长相也还算得上英俊的缘故，所以主演了很多的偶像剧，《东风雨》的男主就是他饰演的。当初这部剧大火的时候，何解和宋晚饰演的陆理和叶真还被称为颜值最高的夫妇，吸了很多cp粉，两人的名字被捆绑在一起频频出现在微博论坛里。 但要说宋晚现在最不想和哪些人牵扯上关系，何解绝对榜上有名。娱乐圈男女艺人炒绯闻是常事，像何解和宋晚这样操作得当的，双方都能博得版面吸引人气，互惠互利，算是好事。可这也只能针对目前而言，况且媒体大众现在还不知道这何解的真面目，可重生过一次的宋晚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虽然何解热衷于和女星炒绯闻，但其实他是有一个长期交往的圈外女友的。他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算不错，交往了七年都没被媒体发现。可终究纸还是保不住火的，宋晚记得大概再过个一两年，这件事情就会被曝光出来。 何解的女朋友为了他的事业，一直和他保持着地下情的关系，打了两三次胎了也没结婚，还得默默忍受着何解为了人气和各色女星炒绯闻、逢场作戏或是假戏真做。可到底还是没忍住，最后挺着大肚子接受了一个八卦杂志的专访，闹出了好大的新闻，占据了快半个月的娱乐版头条。当时和何解炒过cp的女星，尤其是正闹绯闻的那一个，都被牵连进去了，连那时几乎是退圈安心做霍斯查女友的宋晚都没逃过。 所以说，宋晚现在是能离这渣男有多远就多远，如果能再重生在半年前，她宁愿连《东风雨》都不拍。 可惜，她能躲开张宴宴，却没躲掉何解。 上这个节目是公司的硬性要求，宋晚是推不掉了。但是上之前，她有让陈嘉去协商，自己不和张宴宴、何解分到同一支队伍里。她的这个要求，只实现了一半，最终她还是被分到何解那一队里去了。 这和之前说好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宋晚抽到签的时候都愣了半刻，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都被何解以做作的演技给抱住，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这个结果来得太突然，在场边等着的林晓晓当即就挂电话给陈嘉汇报了，陈嘉也算是被节目组和何解的经纪人给玩了，再加上她和何解经纪人之前好像就结了不小的仇，听林晓晓转播说当时陈姐在电话里就炸了，也是难得。 当晚宋晚和林晓晓回到酒店以后，陈嘉还特地打电话来道歉。宋晚活了两回，这种经历都是头一遭。要说之前在车上她只是把自己撞了个半醒，现在就可就是完全被惊醒了，本来还软在床上的宋晚瞬间就挺直了腰杆，抓着手机回道：“陈姐，这是节目组和何解那边的弄鬼，和你没关系。” 陈嘉现在的声音听起来都还带着火气：“不，是我的失误，没算到甄肖任会在这里阴我。”甄肖任目前是华瑞头号经纪人，何解就是他手下的艺人之一，这件事情听说是他亲自出面和节目组协商的。其实以陈嘉现在在公司里的地位，对上公司头号经纪人，落了下风也是正常。但陈嘉这一次却显得特别恼火，可能是因为这两人原先好像是有过节的。 “何解这边宋晚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陈嘉现在的声音听起来都像带着刀一样。她现在怒气值这么高，不仅是因为被甄肖任坑了一次，还有就是她也很不待见何解。 虽然何解女友的黑料现在还没有被爆出来，但他也是圈中出了名的渣男、势利眼，画风独树一帜地恶心，他这人致力于和女星炒绯闻来博热度，只要是合作过的、能给他带来人气的，他都不放过。反之，他对于那些人气比自己还要低的合作女星，都是远远躲开，生怕被扯上关系，为此还不惜踩一踩这些人。宋晚就曾经是受害者之一。 当初在拍摄期间《东风雨》的时候，宋晚还没有大热，是十八线开外的女星，而何解此时正忙着和另外一个咖位略高的女星传绯闻，所以曾经在节目组里公开说过“我理想中的对象是像温小姐这样外表美丽还很有内涵的人，不是宋晚这种”。为了撇清关系，甚至黑了一把宋晚，暗指她是徒有外表而毫无内涵的草包美人。不过后来《东风雨》播出，宋晚走红，何解就突然变脸了，开始动不动在微博上她，发一些暧昧不清的话，连自己单独上节目的时候嘴巴里还不忘带一句宋晚。等到宋晚参演孟其芳新片的消息出来之后，何解更是摆出了一副“我和宋晚有着超友谊的亲密关系”的姿态。 这样糟心的画风，也就只有那些无脑cp粉和何解的脑残loli粉能看得下去了。至于陈嘉，她当然是不能忍的。 “恩，那就交给你啦。”对于陈嘉的能力，宋晚一向放心。 这口气，陈嘉算是暂时咽了下去，也终于有心思说起其他的话题：“林晓晓的那条微博不错。我看见她用你的大号转一遍了，明天应该会有相关艺人转发，热度还能在升上一升，做得好。” 林晓晓这一次的确是干得漂亮，像李雅琪这样嗷嗷叫地抱着图片转发的粉丝很多，但除此之外，微博上也还有很大一部分的路人也没能招架住这高颜值加蠢萌力爆表的三次重击。甚至连陈嘉这样高冷到几乎没有笑点的人也觉得有意思。 林晓晓就挨着宋晚坐，耳朵就凑在手机旁边，自然也听到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陈嘉夸，咧着嘴一个劲的傻笑。同样在电话那头的宋晚要冷静点，笑着拍了拍已经乐得东倒西歪的林晓晓，对着手机问道：“陈姐，这条微博里我是《跑吧！》第一集的特邀嘉宾的暗示会不会太明显？” 之前节目组一直都没有向外透露特邀嘉宾的身份，网上一直在致力于给出各种五花八门的猜测，女嘉宾这里国内的各个小花都被溜了一遍。所以今天宋晚被确定是特邀嘉宾引起好大一番热议，这也是她和《跑吧！》一起上热搜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大概她和何解继《东风雨》之后的再一次合作了，虽然陈嘉林晓晓等都看不上何解的粉丝和这种无脑cp粉，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类cp粉还真是人数众多声势浩大。 林晓晓此时也乐够了，回魂来说道：“应该没关系吧？今天两个外景，节目组都没有管制路人拍照，早就流出去很多路透了。而且何解那个傻叉一大早就把你和他同组的消息露出去了，要死也是他们先死。” “恩，不错。宋晚你的额头没事吧？” 宋晚闻言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角，回道：“没事，不严重，就是明天可能会有点肿。不过《luna》的拍摄在下周，到那时肯定没问题。”天降馅饼，之前拍摄《时赏》封面结识了陈橙，因为她的大力推荐，宋晚还拿到了一个一线时尚杂志的内页拍摄。 “那就好。嘉名那边谈妥了，之后的细节我会跟进。今天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好。陈姐也辛苦了，晚安。” 挂了电话之后，林晓晓扯着宋晚的手臂就往床上倒：“累死爹了，宝贝今晚我不动了，就住你这里了。来来来一起睡！” 宋晚稳住了，没跟着一起倒下：“恩，那你先睡。” “三点了啊，再不睡天亮了都。你还要干嘛？” “做个晒后修复。今天晒了一整天了，不好好保养一下，明天黑两个色号。” 林晓晓看着完全是靠意志力撑起上眼皮的宋晚，幽幽地叹了一句：“这活太累，好像做单细胞动物。” 的确是累，但也已经熬过去了。虽然今天被何解和张宴宴两人恶行得够惨，不过想想这之后的走势，宋晚心中就舒坦很多。既然有了陈嘉的保证，何解是休想再拉着她炒cp了，但依何解这个人每拍一部剧就要跟合作女艺人传出一段狗血言情文来的尿性，他是绝不可能没有绯闻女友的。《跑吧！》一季好像有十二期，想来也是不会例外。宋晚只做一集的特邀嘉宾，接下来何解肯定要寻觅新对象的。照今天的情形来看，张宴宴就该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而张宴宴这人估计也会来者不拒。 光是设想一下接下去的发展，宋晚的劳累就去了大半。她勾着唇角，心情大好地扔了一片面膜到林晓晓脸上去，笑骂道：“没出息。” 　　☆、第17章 落雪 那天录制《跑吧！》的时候，宋晚大冬天里只穿着一件单衣就下水了，回来之后果不其然就发了低烧。但好在接下来都是访谈、杂志拍摄等轻松的工作，等到《十年薪》剧组请她去补拍外景的时候，她的感冒也好了大半。不过出发的那天，宋晚仍是被林晓晓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起来。 出门前宋晚还有些犹豫地问：“这样太过了吧，万一在机场被拍到了。”说这话的时候，她都还带着鼻音。 林晓晓直接给她挂了个口罩上去：“不把脸露出来就行，这时候就不要讲究风度了。而且我们没透行程出去，没事的。” 连陈嘉都难得的同意了，上下打量了一下被裹成球的宋晚，竟然还点了点头：“我们和孟其遥一道去，这样安全。而且有他在，狗仔拍不到你。” 之后陈嘉又和孟其遥谈了几次，双方已经达成了约定，连如何操作让华瑞对宋晚松口等一系列细节问题都已经谈妥了。今天是孟其遥发出的邀约，说是他要去探望许久不见的弟弟，正好和宋晚同行。未来东家开口了，宋晚这边自然点头。 娱乐圈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华锐的霍斯查是一个，嘉名的孟其遥也是一个。所以陈嘉对于今天的邀约其实是存有顾虑的，自然是给宋晚往安全上打扮。也因为这个，她今天都亲自出马，陪宋晚一起去。 陈嘉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宋晚一上飞机，孟其遥灼灼的目光就来回在她身上打量着。 啧，这姑娘身上不知道是裹了几层棉被，身材曲线一点也看不出来。脸上还挂着一个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恩，眼睛倒是真的很灵。但仅仅只有一双眼睛，孟其遥还是不太满足。打过招呼以后，他就开口说道：“宋小姐，这里也没风，口罩不如就摘下吧。” “孟先生，宋晚感冒了，有点咳嗽，口罩还是戴着比较好。”陈嘉抢先替宋晚答了。孟其遥财大气粗地把整个头等舱都包了下来，所以陈嘉和林晓晓都坐在宋晚身边。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孟其遥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倒是翘着嘴角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来：“好了陈嘉，我又不是大灰狼，吃不了你的小红帽。” 宋晚今天戴了一顶红色的毛线针织帽，鲜艳的大红衬着本就白皙雪亮的肌肤，加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又长又卷的睫毛，整个人看上去是满满的少女感，是个娇俏的小红帽。 接下来的旅途中，孟其遥言行一致地没有对宋晚做出什么暧昧的举动，后来更是起身去陈嘉那边讨论起公事来。宋晚觉得大概是他不好自己这口，这样一想，心里安全感顿时上升，吃了感冒药也就凑到林晓晓身边去睡了。 不过也许是宋晚太早下定论了，下了飞机驱车到外景地之后，孟其遥一改之前的作风，又突然开始紧跟着她。本来他是来看孟其芳，而宋晚是要先去做造型，两人应该进了剧组以后就分道扬镳，可孟其遥却一路跟着宋晚到了化妆间，嘴上称这是“护花使者的责任所在”。 身后跟着嘉名的二老板，宋晚觉得自己简直像随身携带着聚光灯，一路上都快被别人的视线刺穿后背。因为这诡异的气氛，一直都没人开口说话，到了化妆间以后，化妆师都有些被这架势惊住的样子，说话都有些僵硬。 “孟少，早上好！晚晚，来啦。那个……先换衣服吧，换衣服。” “恩。”孟其遥的视线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宋晚摘口罩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看着宋晚进了更衣室，陈嘉忍不住送客了：“护花使者，到这里就可以了吧，不是说要去探望弟弟吗？” “陈嘉，你还真是嫌弃我啊。好了，再会吧。”孟其遥笑了笑，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了。他今天的目的也算达成了，终于得见自家弟弟心上人的真面目。小姑娘口罩之下的确是很美，真人素颜和硬照上样子都美得各有千秋，总之是远远超出他心中的标准。 ****** 今天补拍的镜头是岳国亡国之后，王室等人被俘上武国国都的一幕。宋晚饰演的连珂作为岳王的侍女，在剧本设定中是随侍岳王左右，自然是要出境。能混到镜头，本来已经十分幸运，更好的是前一周陈嘉接到剧组的通知，并送来了新剧本，单独给宋晚加了一个回望国都的镜头。 这是原先剧本中没有的，也是上一辈子《十年薪》成片中没有的，宋晚知道的那天摸着下巴开心地想了很久，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在“连珂献舞”和“刺杀武王”两场戏发挥出色，所以得到了导演的赏识。 得到了孟其芳的赏识啊……光是想想这个念头，宋晚的嘴角就又要翘了起来。然后就被化妆师阿林的唇刷给戳了下去： “待会再翘……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宋晚垂下嘴角，老老实实地让阿林涂好唇：“保密。” “德行。”阿林最后给她拨了拨头发：“行了，去吧。你这衣服薄得很，今天外面可冷，雪越飘越大了，裹严实点。” “恩恩。” 宋晚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最上面，把整张脸埋进衣领里后才鼓起勇气出了门。雪飘得越来越密，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都快把遍地的黄土丘给染白了。拍摄场地的旁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棚挡雪，孟其芳等人就在那里。还没等宋晚走进，里面就飞出来一个宝蓝色的人形圆球趴住了她的肩膀。 宋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趴，摇摇晃晃了好几步差点没栽进雪里：“起开起开，谢嘉禾，你给我起开。”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嘉禾。好久不见，我也很想你，宋美人。”谢嘉禾把力量从宋晚身上收回来，只留着一只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然后自说自话地上演了一幕好友相会的感人戏码，以示对宋晚见面时的无情的不满控诉。 他这几天在剧组里简直是寂寞如雪，孟其芳那种高岭之花的性子对他是十句闲话里回应一个“嗯”字，其他的演员如陈义亮等都是多年的戏骨也比他大了好几辈，谈话内容里的鸿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加上自己似乎得罪了李婧，她便隐隐有些拉帮结派地隔离自己的意思，所以交不到朋友的谢嘉禾在剧组里都快枯萎了，好不容易等到好友宋晚来，整个人的热情就像脱缰野马一样收不回来。所以，当这匹热情的脱缰野马撞上“起开谢嘉禾”的玻璃壁的时候，他真是沮丧失落不满！ 而且这“沮丧失落不满”的情绪已经被明显的写在了脸上，宋晚接受到了：“好吧。好久不见，我很想你，苗苗。” 谢苗苗不满称呼，用手臂大力压了压她的肩。 宋晚伸手搓了搓被宝蓝色的羽绒服裹得圆润如藕节的手臂，笑着说：“男女授受不亲啊苗苗，而且沉死了，你给我挪开。还有，你干嘛今天穿得这么骚气？”这宝蓝色实在亮眼，简直是黄土雪天里最亮眼的一颗球。 “偏不~”谢嘉禾收回了力气，却耍赖不收手：“哎呀，今天我等会有粉丝来探班嘛，要接~客~” 宋晚和谢嘉禾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进了棚里，饰演将军的李逸已经在里面了，孟其芳和孟其遥也是。孟其遥先前还凑在孟其芳身边悄声说着什么，见两人进来，目光一下就扫了过来，弯着一双丹凤眼就开口说：“宋小姐来啦，你们两人关系真好。” “挚友！”“闺蜜。” 宋晚的回答又招来谢嘉禾猛压肩膀的一击，她也不说谢嘉禾，只抖了抖肩，示意他把手臂放下去，然后一一和在场的人打招呼。 “……孟导早上好，今天也要请你多关照了。” 比起裹成一颗球的宋晚、谢嘉禾，孟家两兄弟倒是更有明星的风度，两人都只穿了一件长款大衣，当然比起孟其遥皮革衣领，黄金扣的风骚，孟其芳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地黑色呢大衣，最上面开着两个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领结，就算站在简陋地挡雪棚里也是自成一景。看着眼前这人，宋晚词汇贫乏的大脑里都浮现出一个四字成语来，玉树临风。 可惜这玉树的心情不是很好，看着宋晚的时候微微皱着眉峰，目光和棚外的飞雪一样凉。 宋晚不明所以，忐忑地又问了一句：“孟导？” “恩……早上好。”孟其芳张口说了几字，然后就僵硬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偏头去吩咐副导演何曾谙：“现在几点了？去催一下李婧，通知大家……” 难得的孟其芳讲话讲到一半停了下来，何曾谙竖着耳朵等了十几秒，却发现导演的视线都不在自己身上了，于是就试着接了话：“通知大家准备第一次走位吗？” 被这一问，孟其芳的视线又回到副导身上：“恩。” 孟其芳的状态怪怪的，所以棚内的气氛和棚外的温度一样降到冰点，连谢嘉禾都小小声地凑在宋晚耳边说话，只有孟其遥一个人摸着下巴莫名其妙地笑得很开心。 三四分钟以后，李婧也来了。这位才真是不要温度只要风度的模范，戏服外边只套了一件斗篷式的大衣，下摆和袖口为了美感都设计地十分宽松，风一吹都往这些地方灌进去，宋晚看着就替她冷得发颤。但不得不说，这雪白的大衣加上李婧的红唇，倒真是穿出了别致的艳丽。谢嘉禾今天这套风骚的宝蓝色羽绒服大概要排第二了。 李婧一进来也不理会宋晚的问好，直接就花蝴蝶一样地扑上了孟其遥的手臂：“阿遥，你来看我怎么也不早说。” 孟其遥这等风流人士，自然不会直说自己是来看弟弟和弟妹，让美人下不来台，所以也就笑了笑不反驳，而是拉了李婧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里：“天冷该穿厚一点，你看你手凉成这样。” 宋晚觉得，把大衣敞开着穿的孟其遥手心估计比李婧的热不上哪里去……不过因为顶着孟其芳的视线，她只能把这样的吐槽放在内心里了。 “你来得好早，其实晚一点也没关系啊，我们正好去吃晚餐。”对面的情侣还在秀恩爱，李婧此时完全没了在片场的威风做派，撒娇功力比演技还要更胜一筹：“宋晚可能约你的时候不知道，你从来不起这么早，方秘书也不说一声，真是的。” 话里，李婧是在心疼孟其遥起得早，话外则在暗示是宋晚主动约孟其遥同行，有勾搭别人男朋友之嫌。她这是在逼着孟其遥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让宋晚没脸。要知道，李婧从得知孟其遥和宋晚一起来的时候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就等着现在呢。 这话不好听，说到自己弟弟心上人的头上了，孟其遥就不能再顾着小情人的脸面了，弟弟的眼神可都已经扫过来了，冷得他头皮发麻：“我今天来探其芳的班，正好顺路，所以邀宋晚小姐同行的。” 李婧一听，本来还得意洋洋的脸一下子就夸了，猛地扭头看向宋晚，眼神很是凶狠。但没等她口出什么恶言，孟其芳就先开口给她补上了一刀：“李婧，去换把你的唇色给换了。”今天他们拍得岳国王室被俘上敌国，而李婧突然恋爱脑地为了讨情人欢心涂了个红唇。 李婧看孟其芳一向冷淡的脸上都浮出了几分不耐，男朋友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气愤地咬着唇就冲了出去。而就在众人都被李婧的背影夺取视线的时候，孟其芳突然伸手将谢嘉禾挂在宋晚肩上的手臂给推了下去，然后扫去了她肩头的落雪。 宋晚&谢嘉禾：“？” 孟其芳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挥了挥手只说：“去外面准备走位。” 宋晚虽然一头雾水，但想也不会从孟其芳这里得到答案，便只转身往外走。孟其芳在其身后，看着她干净的肩头，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 果然那团雪就是碍眼，他这样对自己说。 　　☆、第18章 牛奶 这天到了中午的时候越来越冷，雪也越下越大了，等到了宋晚一行人第三次走位的时候，雪大得已经很难从镜头前分清人来了。更糟的是，风也刮得猛了，卷地而来的风吹得宋晚都站不稳身子，同行的群众演员也是被吹得摇摇晃晃。 孟其芳想要的是岳王一行人在漫天飞雪中背井离乡的凄凉，而不是白茫茫一片的镜头，所以不得不叫停，今天只得暂时先收工。 导演这边一喊，一直在旁边待机的各个助理连忙就拿着大衣跑上去了。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宋晚就被林晓晓一边裹外套一边往棚屋里带，这外面的风实在是太大了。不过还有比他们两跑得更快的，宋晚才刚进屋，就看见李婧已经贴在孟其遥身上了，仰着脖子凑在他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此时棚屋里的人比之前要少了许多，因为暂时收工的缘故，许多演员都直接先回片场旁的旅店休息了。而宋晚预订的拍摄时间只有一天，本来是打算当天飞来当天走的，所以事先并没有订房间，眼下就只能捧着一杯姜茶干站在这里看别人秀恩爱了。她身边倒还站着孟其芳，可要让她去找比今天天气还冷的孟导搭话消磨时间……宋晚宁愿默默喝茶。 林晓晓盯着宋晚把一杯的姜茶都喝干净了，脸上也重新添了几分血色，就拉着她开口说：“我们先回化妆棚那边等会吧，至少那边还有门挡着风。” 因为是坐孟其遥的车来，所以宋晚他们连辆保姆车都没开来，此时要找个挡风处都困难。只能是先去化妆棚那边等着，然后等陈嘉在剧组的酒店找其他演员协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人一起凑一间房。孟其芳这回找的外景地有些荒凉，附近就只有一家旅店，而且这家旅店的规模实在小，一个剧组的演员就能把它塞满，弄得林晓晓先前想临时开个空房间都不成。 “恩恩。”宋晚也忙点头，这里不仅冷得发抖，气氛还尴尬。 没等这两人出去，外边就裹着风雪跑进来一个人，拉下宝蓝色的帽子，就露出了一双大圆眼睛：“宋美人，我听助理说你订不到房了？” “恩。怎么又跑回来了，冷不冷啊你？”宋晚一边点头回答一边让林晓晓给谢嘉禾也倒一杯姜茶，这人肩膀帽子上都是雪。 “哦哦……谢谢。”谢嘉禾一口气喝光了热姜茶，然后就要伸手去拉宋晚：“那你先去我那边等着吧，这天要冷死个人了。” “慢。”孟其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李婧从自己身上给撕了下来，站到了宋晚和谢嘉禾的中间：“我和宋小姐还有一些公事要谈，恐怕她是没办法和嘉禾你走了。” 谢嘉禾皱着眉打量了一下棚屋，说道：“这里这么冷，你们怎么谈啊？要不老板你和我们一起回去？” “是啊，孟先生，我们晚晚先前感冒了都还没好全，一直这样吹着风也受不住。”林晓晓都忍不住开口了，她看着宋晚耳朵尖都被冻得发红，手指摸上去也是冰一样地凉。 李婧也走了过来，强颜欢笑地说：“阿遥你也是，工作再急也要看身体情况啊。我看公事还是以后再谈，今天先跟我回去嘛，刚刚不是说我让阿琪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红酒炖牛肉吗？” 孟其遥却笑着把宋晚的手从谢嘉禾手里拉了出来：“是很重要的事。我们等等去其芳的车上谈，那边比起酒店也更近。是吧，其芳？” 一直在默默地、慢腾腾地收拾东西的孟其芳听声便看了过来，来回看了看宋晚因为剧情需要而风尘仆仆的打扮，最终把目光停在了她泛红的耳朵尖上，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孟其遥得到弟弟的回应之后笑得更加开心了，勾着嘴角就对众人说：“这样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吧……林小姐对吗？李科你带着林小姐去找陈嘉，然后帮她们安排酒店，远一点也没关系。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婧，你也先回去，听话，天冷不要冻坏了。” 谢嘉禾倒是安心走了，李婧也不甘不愿地走了。 孟其遥虽然花名在外，但是还有一个孟其芳在，宋晚也放心，所以也和林晓晓道别让她跟李科走了。之后她跟着这两兄弟也离开了棚屋，在风雪中走了大概两三百米，就到了之前所说的“孟其芳的车”边。 宋晚一直以为大概是房车一类型的，但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因为风雪太大的缘故，所以直到走到面前，她才得见这车的真面目。八轮卡车大小，哑黑外皮，车身上还漆着一个亮眼的银色“x”，无论从规模还是造型，孟其芳的这辆房车也算得上是房车中的航空母舰了。也是直到走到了面前，宋晚才想起来，上一辈子自己曾经在杂志上见过孟其芳的这辆车，据说是专门定制的多功能房车，定价远超五百万，是移动的豪华别墅。 而等到孟其遥上前拉开车门，得见车内真容的宋晚才更加体会了“移动的豪华别墅”这个形容。一应俱全的高档家具，还有这简洁的黑白灰三色，铺满地面的白色长毛毯以及墙上那三幅现代派画作，孟其芳简直像是把之前他在恒点酒店总统套间里的装潢搬进了这辆房车里一样。 孟其遥深知弟弟的怪癖，看见门口鞋柜里只有一双拖鞋，就干脆脱了鞋直接穿着袜子走进去。而紧随其后的宋晚却在门口停了下来，轻轻咬着下唇，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脸纠结。 影片中为了表现被俘虏的岳国王室凄惨，宋晚等人在戏中都是穿着草鞋。黄泥雪地这样一路踩来踩去，一双脚早就脏的不能看了，而且刚刚她也只是先匆忙地擦干之后就套上了雪地靴，连双袜子也忘了穿，现在要是赤脚踏上去，铁定是要留下一串的泥脚印。 看着面前洁白如雪的地毯，再想想之前耳闻眼见的一系列洁癖孟其芳的事迹，宋晚觉得自己到了人生之中险要的关头。 宋晚站在寒风中思量，孟其芳也不急，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她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要求演员赤脚穿着草鞋，是孟其芳的要求，他当然知道现在的宋晚在顾虑些什么。不过此时她因为紧张而僵直的背让他觉得很有意思，所以一直微微翘着嘴角，还恶趣味地不开口说话，任她纠结。直到宋晚在风中咳嗽了一声，孟其芳才重新注意到那红透了的耳朵尖。 于是宋晚的背上被轻轻推了一下，因为太过突然，她整个人往前倾，下意识地就伸手撑在了地毯上。等她瞪大了眼睛拿起手来，两个泥掌印已经留在了上面。因为之前拍戏的缘故，她的手其实也并不比脚干净多少。 事已至此，宋晚悻悻地看向孟其芳，却只见他一脸波澜不惊地绕过自己上前去：“进来。地毯被他踩过了，我要换掉的。” “其芳，我穿了袜子的。” 孟其芳对哥哥的控诉充耳不闻，径直走过去调高的空调的温度。 得到了主人这样的回答，加上地毯已然如此，宋晚一咬牙便脱了鞋赤脚走了进去。缩着脚丫在地毯上坐下，她便开口说：“请问孟先生是有什么需要和我谈？”在孟其芳的房车里，她又是这副狼狈样子，宋晚觉得自己的气势弱了七八截。 孟其遥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自己那个正一反常态地走来走去的弟弟身上，宋晚问了两句才回过神来：“嗯？” “请问孟先生之前说的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哦，这个——”孟其遥话没说完，弟弟就走过来了。 “浴室在最里面，自己放热水。”孟其芳说着，就把毛巾伸到了宋晚的身前。 “？！”宋晚被这话惊得抬头去看，却被那黑若点漆的双瞳望得复又垂下头去，左右脚不安地相互踩来踩去。 “去泡脚，也洗洗脸。”白玉一样的耳朵都快成玛瑙色了，一双脚丫也是通红，手指也是……看着宋晚指尖的黄泥，孟其芳皱了皱眉，就把拿着毛巾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我帮你拿过去，跟着。” 说完他也不等回应就转身往里走去，宋晚只得跟着站起身来，但她还刚才和孟其遥谈起公事，她看了看沙发上的孟其遥正准备开口，就见这人笑得丹凤眼都弯了起来：“宋小姐就先跟着其芳去吧，工作再急也要看身体，公事等等再谈。” 而孟其芳此时也已经站到了浴室门口，出声催促了：“宋晚！” 宋晚朝着孟其遥饱含歉意地点了点头，便小跑进去。 把毛巾留下之后，孟其芳就退了出来，留宋晚一个人在里面。他刚走回来，孟其遥就凑了上去，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家弟弟。孟其芳被盯得不耐烦，扭头瞪了一眼奇怪的哥哥。孟其遥也不生气，一手直接就搭上了弟弟的肩膀，没头没尾却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小子也有今天呐。” 正在热牛奶的孟其芳对这句话不明所以，粗暴地一耸肩膀就把哥哥从身上给抖落了。 ****** 到了下午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天不遂人愿，还是该说天公作美，天气竟然渐渐转好。呼啸的大风止住了，雪落得也不再那么急那么密，恰恰好就是孟其芳要得那个效果。于是整个剧组又被重新召集过来，忙碌了一个下午，到日暮西山的时候，宋晚在《十年薪》的最后一个镜头拍摄完毕。 当晚十一点，宋晚同孟其遥等人搭回程的飞机抵达帝都机场。一天的工作圆满结束，大家都很轻松，宋晚在应对林晓晓的老妈子式念叨的时候都带着笑： “今天我吃得够多的啦，中午还喝了一杯牛奶，摄入的热量都快要超标了。待会我拿手机算给你看……” “宋晚！”刚挂了电话的陈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两的话：“你中午和孟其芳一起被狗仔拍到了。” 　　☆、第19章 封面 昨天一整天，宋晚的粉丝都很忙。准确来说，是从前天晚上一直忙到今早。 前天晚上，《跑吧！》首播，大家早早就抱着手机电脑薯片瓜子蹲在电视机前了。节目本身的制作水平就不低，笑点频出，加上还有女神首次真人秀，企鹅的粉丝群里跟过年一样地炸开花了。 “妈呀，我女神就算穿一件卫衣都能美哭哦。” “hhhhhhhh我要笑翻到沙发下面去了，骑自行车这里晚晚太拼了，偶像包袱还要不要了啊！” “o(*≧▽≦)ツ笑劈叉了我要，这拼命的表情，牙好白。” “……” 总之，整个节目看下来，没有人脱粉，大部分人都在忙着“晚晚好美”和“哈哈哈哈”中，还有一部分人在“何解和晚晚互动好甜”的少女言情状态里冒着粉红泡泡，也有一部分人则在群里刷屏“妈个鸡，无脑cp粉又high起来了”。 最后的这一部分的人都是林晓晓披着马甲拉近来这个企鹅群里的，这些人都是宋晚忠实的纯粉。所以，他们对于渣男何解和无脑cp粉的态度都是一致的，“真是日了狗”。 何解一直孜孜不倦地自炒和宋晚的cp，之前就时不时在微博上宋晚，媒体采访的时候也频频暗示自己和宋晚私下也有来往，不过一直都没有得到宋晚那一方的回应。可这完全浇不熄何解的热情，今晚节目首播，又是一个自炒的好时机，他怎么可能放过。节目过半，他就转了一条粉丝的微博。微博上是贴了一张他和宋晚在《跑吧！》里的合照，照片上他和宋晚两人骑着那种多人的自行车，何解手里高举着第一名的牌子，宋晚坐在第二个车位上笑得很甜，配文是“我家大何的男友力真是妥妥的”。 当时cp粉就嗨起来了，评论里一片“官方又来花式秀恩爱虐狗了”、“大何肯定是在说和宋晚在一起开心”、“你们还在录节目啊这么若无旁人真的好吗”、“虽然大何有女票我很心酸，但是不得不说这一次的妹子长得好看，放心了”。 只不过，陈嘉可不是吃素的。她一早就放了话，当然不可能让何解如愿以偿地炒cp。何解这条微博发出去不到半小时，先锋军林晓晓就带着一批宋晚的纯粉来了，直接就把证据甩上来，糊了何解和这些cp粉一脸。原来何解发得这张照片中，本来是他、宋晚和沈一风三个人一组同骑自行车的，但是何解偏偏把沈一风从照片里剪了出去的，而且还语言暧昧。而林晓晓放出的一连串节目原图里，三人中宋晚和沈一风还靠得更近一些，显得比更何解亲密多了。 力证何解微博的图片有猫腻、和宋晚关系亲密为假之后，林晓晓这边又顶着马甲整理出了多条有图有真相的微博，比如何解在《跑吧！》里一直浑水摸鱼，其中最有杀伤力的一张图片是在骑多人自行车那一关，三人之中只有何解一个人表情轻松，腿部肌肉完全没有运动状态的样子。还有何解一直向宋晚求捆绑从未被回应过的全过程，以及何解出道至今渣过的绯闻女友全都被整理了出来。 证据甩得够多了，陈嘉找的水军也抵达战场了，微博、论坛、贴吧全面控场，把何解嘲得死死的，彻底把这块口香糖给从宋晚身上扯下了下来。 这一战从节目播出的当晚一直打到第二天，从一开始的宋晚这边和何解粉丝、cp粉对撕，到后来的宋晚这边的单方面碾压。微博热搜的第十名很快就从“何解男友力”换成了“何解出工不出力”，此时何解和他的粉丝都闭了嘴，安静如鸡。而他转发的那条微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被删掉了。 然而就在宋晚的纯粉在庆祝胜利的时候，三大网媒剧透之一的门户网站娱乐页面上放出了一张宋晚进入孟其芳房车的照片。一时间，“宋晚和孟其芳关系不简单”、“宋晚《十年薪》中的角色是潜规则来的”这样的谣言铺天盖地。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宋晚的纯粉被嘲了。 不过陈嘉和林晓晓的反应都很迅速，立刻就出通稿表示这是由于天气的原因，宋晚才暂到房车内避雪的。谢嘉禾最仗义，第一时间就在微博上转发了。官方给了解释，还有同剧组演员作证，粉丝们顿时心中大定，纷纷拿着通稿去战斗，觉得这点小风波应该很快就能压下去。 但他们显然想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中午，这条绯闻爆出了后续。同剧组的李婧在接受《八卦周末》采访的时候，面对记者的提问，透露道“宋晚和孟导的关系很好呢，原来在恒点的时候，她晚上就有去孟导的房间里请教问题。” 新闻一出，就被顶上了微博热搜榜。刚刚还在键盘上舌战八方黑子的宋晚粉丝，一看到这个新闻，瞬间就摔了鼠标：“李婧这人是和我家盼有仇是吧！” 宋晚这边也是同一个反应，林晓晓气得都顾不上手里不是诺记亚，拿着水果机就往地上砸：“妈个鸡，李婧这人心太黑了！我问原来同事了，之前拍晚晚上孟导房车的照片的那个狗仔就是她指示去的。那人本来是去蹲李婧的！” “我看，她估计是以为我和孟其遥有什么。这样一来，就算请孟其遥出面声明那天他也在车上，估计也没用了。”宋晚坐在沙发上，愁得快把脸皱成小笼包了，忽然异想天开地道：“那请孟其芳出面声明怎么样？” “你见过孟小花为哪个人出面吗？”林晓晓一脸“你别逗了”的表情，孟其芳连自己电影的发布会和电影节颁奖都不出面，更何况是为了一桩绯闻。 陈嘉面上倒是最淡定，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说道：“待会我联系公司这边出一个正式声明，孟其芳导演那边我再联系，能有最好，没有就算了。其实这件事情就算最后说不清影响也不大，我们再有一星期就要和华瑞解约了，霍斯查那些人肯定要拿张苗苗的事来做文章，到时候黑你的人才多着，等那时你和孟其芳这件事也就不算事了。” ……而等最后他们亮出底牌，脱掉张苗苗这个黑锅，洗白这个也就洗白了全部。 宋晚还是皱着脸：“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一码事归一码事，总是会有人记得的。”为了登顶娱乐圈、为了复仇，她一步都不想走错。 “娱乐圈一贯是这样，洗白一件事就能洗白全部……”陈嘉还没说完，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电话的内容显然不是那么的讨人喜欢，她挂断电话的时候整个脸都是黑的。 “怎么了？” 陈嘉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才咬牙切齿地说：“《时赏》把我们的封面给撤了。”刚刚主编李希给她打了电话，说现在宋晚的风评不好，登下个月的封面恐怕会影响销量。而且李希话里话外还有指责宋晚和陈嘉的意思，觉得是因为他们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陈嘉早先还是圈内知名经纪人的时候，可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一时间也是心中火起，一把将手机拍在桌面上，然后就对宋晚说：“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我们要好好说清楚了！公司和孟其芳这边我和林晓晓会去跟。” 宋晚闻言刚想张口，自己的手机一阵震动，也进了一条短信来。她低头扫了一眼，然后便长叹一口气：“公司的声明恐怕没指望了。” 说着她还对着两人摇了摇手机屏幕，林晓晓凑过来一看便说：“又是霍斯查这个色魔？不约！我们不约！” 宋晚无奈地耸了耸肩：“这次是躲不过了。” 她总共已经不下十次地拒绝了霍斯查的邀约，之前他没生气，可能是以为宋晚尽在掌握之中所以把这看做是女人的矫情。现在宋晚出了这样的绯闻，霍斯查应该是坐不住了。他的这条短信上的语气僵硬还带着点怒气，内容都已经不算是邀请了，直接说了晚餐的时间地点，连来接她的司机都安排好了。 “我想今晚也许就要摊牌了，续约的事情。”宋晚说道。今晚她和霍斯查的关系得有个了断，这样的话，续约的事估计也避不开。 预计之外的坏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陈嘉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该来的迟早要来，公司这点支援不要也就不要了。你今晚就说吧。” “恩。” 　　☆、第20章 手机 晚八点，帝都重文大厦顶层，居斯塔夫餐厅。 烛光摇曳，美人如玉，秀色可餐。霍斯查愉快地咽下口里鹅肝，笑着开口：“这支香槟我特意让人从法国空运过来的，你喜欢吗？” 光洁修长的脖颈微微仰起，清澈透亮的酒液润湿红唇。眼前美景如斯，看得霍斯查不禁舔了舔唇角，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这宋晚难约得很，就算是故作清高，拒绝了他这么多次也是过了。再加上这两天，她和何解、孟其芳的绯闻漫天都是，霍斯查多少觉得笼中的金丝雀太不安份了一点。张宴宴说得没错，女人都爱作，他之前是对宋晚太好了，宠出娇气来。所以今晚来之前，他就决定要给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鸟冷脸看看的。只是如今美色当前，霍斯查精虫上脑，脸又冷不下来了。 “挺清爽的。”宋晚的口气平平淡淡。被那样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再好的酒喝进嘴里，口感也要打个折扣。 “我家里的酒窖里还收着一支krug，不如待会跟我回去试试？”霍斯查顺着话题就发出邀约了，说话时的眼神还流连在宋晚的肩头。因为今晚要来高级餐厅，所以宋晚换了一身露肩的黑色小礼服，本来就白皙的肌肤在黑色布料以及灯光的映衬之下就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简直叫霍斯查的眼神流连忘返。 他这话一出，宋晚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被这样的眼神从前菜的焗蜗牛一直骚扰到现在的鹅肝批，终于可以解脱了。她放下酒杯，轻轻擦了擦嘴角，然后一口回绝了：“不了。” 宋晚这样坚决果断的口气也是前所未有，霍斯查听了之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之前被拒绝多次的经历也都回想起来了，再开口，语气就坏了不少：“你四月《时赏》的封面丢了吧，今晚跟我回去，李希那边我会亲自挂电话去说。” “还是不劳霍少费心了。” “宋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忘了你是在我手下，不止一个封面，影视广告代言，可都在我手里捏着。”利诱不成，耐心也耗尽，霍斯查干脆威逼了：“你的合约到期了还没续吧，下一份的合同待遇如何也是由我说了算的……” 看见宋晚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些话给吓到，只坐在对面一脸淡然的样子，霍斯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然后耳边突然响起了张宴宴之前和他说的话“我听姑姑说，姐姐还没续约，她的经纪人最近也总往孟其遥那边跑呢”，想到这里，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恶狠狠地：“不然还是怎样，你就已经钓到了新凯子吗？” 宋晚对此不置可否，只说：“我的确是不打算和华锐续约了。” “tmd孟其遥哪里比我好了！”霍斯查气得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和孟其遥同样都是圈中出了名的风流，所以两人常常被并提，可偏偏除了风流这一事以外，家世手段能力，他样样都不如人。所以要说圈中霍斯查最讨厌谁，那非孟其遥莫属了。到手的鸭子飞了，还是飞到孟其遥那边去，这让霍斯查心中顿时怒火滔天，也不顾形象地指着宋晚就骂：“好好好，渣男贱女，你们也是一对。” “宋晚，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个下场的。”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就愤然离开了。 这家餐厅里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员工也是训练有素，所以宋晚也不担心这件事情会流出去变成丑闻。所以端着酒杯，专心欣赏霍斯查气急败坏的样子，直到看着这人的背影消失才餐厅，才翘着嘴角收回目光。 在玫瑰的芬芳中，宋晚执着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霍斯查的杯子：“我也会让你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的。” 离开华锐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一步，而这一步，她一定会走好。 今晚的事情已经办好，宋晚也不打算再这家餐厅久留，品完这杯香槟之后她便起身离开了。林晓晓对霍斯查这人从没好感，为了安全起见，一直就待在大厦地下的停车场里等着宋晚，此时见人出来了便立刻发动汽车送她回去，路上还不停地问一些问题。 “那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小心眼，下手肯定黑。”林晓晓听完关于餐厅的转播之后给出了这样的一句评价。 “没关系，我们比他手更黑就行了。” “有理。啊啊，可惜了这么奢侈的一顿晚饭，对着霍渣渣，你肯定没吃好……好在我给你打包了一份羊肚汤，在车后座上，你记得带回去喝。” 不仅霍斯查令人食欲大减，黄牛香草焗蜗牛、鹅肝批一连串的菜热量也都高到不行，宋晚一见这些菜色，脑子里就自动开始加卡路里，得出结果之后就怎么也下不了口了，都只是动动刀叉做个样子。结果今天的晚餐，她几乎只喝了那杯香槟，但这样的实话说出来肯定要被林晓晓念的，所以就这样插科打诨过去：“唔，也不会，美食无罪嘛。” “这样。那你也得给我喝汤，得把胃养好了。”林晓晓在这方面一直都是铁面无私：“哦对了，陈姐前面挂电话来，孟小花那边有点问题，孟其遥不肯帮忙。” “诶？” “也不是不肯帮忙啦，他原话是说孟小花在嘉名的独立性很高，公司无法左右他，所以声明这边得直接联系他才行。还说最好是你本人亲自去找孟小花，找他团队里的宣传或者助理都是没用的，他们也都没这个权力发声明，而且这样比较有诚意。” “诚意能融化冰山吗？”宋晚愁得又把脸给皱起来了：“而且要怎么去找孟其芳，要飞去恒点吗？” “好像孟其遥把联系方式发到你手机上了。” “真的假的？！”宋晚翻出了自己的手包，之前在餐厅一直把手机放在里面也没时间查看消息：“哦，我看到了。” “唔，那你记得挂哟~孟小花的电话号码啊，你这手机的价值顿时翻了好几倍。”狗仔当久了，林晓晓有些职业病。 宋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要怎么说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这种人打交道啊，肯定会冷场的，肯定……说不定听到不是熟人，立马就挂断了。” “你干脆猜他见到陌生号码就把你当做是诈骗电话拖黑名单好了……乐观点宝贝！我看孟小花也不是对谁都一副‘高冷脸’，孟其遥大概是出了个好招，这个我和陈姐都不行，也许只有你行。”车开到楼下，林晓晓一边笑得饱含深意，一边这样说道。 被这样安慰了之后，宋晚就拎着羊肚汤，捧着手机下了车。 “什么叫作只有你行，我根本不行吧，不行吧……”这样碎碎念着，她拨出了电话。 手机传来的“嘟嘟”声在寂静的楼道上回荡，宋晚看着屏幕，突然心里涌出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来。 “嘟——”，第一声，一个台阶。 “嘟——”，第二声，三个台阶。 …… 也许是因为紧张，宋晚觉得自己的脚步和心跳都和这声音保持同步了。所以当“嘟”声停止的时候，她也立在了原地。慌忙地把手机贴到耳边，却只听到十几秒微弱的电流声，之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跟着是“什么事？”。 那声音宛若冰面下流动着的河水，好像从极远的天山而来，也好像……就在身前。 惊讶、紧张还混合着其他复杂的情绪，宋晚迟疑地抬起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前两三个台阶外的男人瞪圆了眼睛。太过突然，太过意外，她下意识地往后想退一步，却忘记了自己站在阶梯的边缘一下踩空。 裙摆扬起，宋晚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她立马扔了手上的羊肚汤想要去抓住楼梯的扶手，但却伸手抓住了带着冬夜寒气的衣料。 孟其芳觉得自己也是头回见到这么蠢的人，白长了一副好脸蛋。他一早就看见了楼梯上的宋晚，还有她手上正亮着的手机，自己的手机也在衣兜里震动着，稍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等了许久，这人却只头也不抬地专心盯着手机。 愚蠢大概是会传染的，孟其芳最终竟然接通了电话。然后如同他之前预想的那样，宋晚望向他的那双眼睛睁得浑圆，像一头受尽了小鹿。不仅是吃惊时瞪圆的眼睛想，连智商也像。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宋晚想也不想地往后退了一步。 自己当初为什么想要用这么蠢的演员，这样的问题孟其芳已经顾不上思考了。在宋晚往后倒的那一刻，他也急急地上前，长臂一揽便将人拉入怀中。月光如流水，可怀中的人雪白的后颈却比月色还要美，孟其芳微微低着头，目光就恰好落在那一片柔白上。 他停在那里，怀中的人却不安分地仰起头来，说：“谢谢……孟导？可以把我放开了。” 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葡萄花蕾的气息扑上他的鼻尖，甜美又带着醉人的芬芳。 　　☆、第21章 孟母 帝都西山区，孟家老宅。 清蒸江瑶柱、桂花翅子、琵琶大虾、酿果藕、焖鸭掌……一水的杯碗盘碟把紫红色的大木桌摆得满满当当。坐在桌子上首的孟母看了看左手边的老大一家，八岁的孙女正有模有样地给自己三岁大的弟弟喂粥喝，她这个孙女和老大一模一样的性子，小小年纪就装出一副大人的做派，正经地不得了。孟母被自家孙女喂粥时候的一脸严肃给逗笑了，翘着嘴角又看了眼右手边的老二一家，老二家就只有一个五岁的宝贝蛋，生得是白白净净、圆圆滚滚，小公主现在正抓着一只大鸡腿咬得不亦乐乎。看小孙女吃得这么欢，孟母自己都觉得食欲大开，嘴边的笑意也更深了。然后她的目光就扫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老三和老四，孤零零地只有两个兄弟作伴的老三和老四……长叹一口气，嘴角也就塌了下来。 老三就算了，要他带人回家吃饭，估计这孩子还得挑一挑选哪个带回来，真要带回来也是糟心。他就是心不定，身边人倒是不缺的，倒是老四…… 孟母提着筷子戳了几下碗里的三鲜丸子，似乎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才终于放下筷子，笑着开口喊人了：“其芳……” 坐在对面的孟其芳应声抬起了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片拍完了吧？” “在剪辑。” “剪辑的话就是在帝都剪，对吧？” “嗯。” 得到肯定回答的孟母脸上笑意更甚了，同时也更加认真了起来。从现在起，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那你就有时间好好陪一陪妈妈了。这样，过几天你陪妈妈去一趟你裴阿姨家吧，我和你裴阿姨好些日子没见了，前天我还在电话里应了说要去看她的。” 孟母自以为这一次她定是将思念老友、想要亲近儿子的心情淋漓尽致，可自家儿子面上纹丝不动，只拿一双墨一样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 孟母被看得脸上都快挂不住了，老二孟其章一边给女儿勺了碗杏仁豆腐，一边说道：“妈，你这招用太多次了。” 孟其遥也跟着插话：“妈，我想想啊，裴阿姨的女儿是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唔，我记得小姑娘挺漂亮的，您怎么尽顾着其芳，也不想想我啊。” 连着被自家儿子拆台，孟母有点恼羞成怒：“你缺吗？其芳这个样子，自己不顾着自己，我当然得顾着他了。”自家小儿子今年都二十八岁了，别说带人回家了，连一次恋爱都能谈过，也从来没见过他对哪家女孩子有心思。孟母能不急吗，看他拍的电影里也不是没有情情爱爱，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半点没有了呢。 “其芳，妈年纪大了，前面夹个丸子手和眼都不好使了，你不能让妈到时候下去见着你爸了，就跟他说咱们家老幺还孤孤单单一个人啊。”孟母连哭招都使出来了，自从她家老头子去了一后，她鲜少祭出这等大招来。 “妈，你会长命百岁的。” 孟母好想拍桌子，她想听的不是这句！“其芳啊，阿遥说得没错，你裴阿姨的女儿真的挺漂亮的，刚刚从英国修完文学回来，又聪明又水灵的一个姑娘。你见了肯定喜欢的。妈想过了，你又不是个石头，妈生的你妈知道，一直不开窍肯定是没遇上对的人。说不准这一回就对了呢？是吧，阿英你说！” 孟母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不够，还出动最靠谱的老大帮腔。被点名的孟其英板着一张正经脸点头：“妈说的没错。事情总是要去试一试。” “我不去。”孟其芳果断地拒绝。 孟母伐开心，回回她想带着儿子去相亲，回回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逆子！ 眼看着孟母气得快要把碗里的三鲜丸子砸到孟其芳头上来，孟其遥笑嘻嘻地就开口了：“妈，你也别操心了，我们家其芳已经开窍了。” “嗯？！真的？有喜欢的人啦，谁啊？我认识不认识？”孟母眼睛里有光。 “没有，他胡说。” 孟其遥看着弟弟回绝地毫不犹豫，心中也是奇怪，拿手肘把他戳得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连连打量了三四次，也不能从这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什么别样的情绪来。奇怪，究竟是电影拍久了这人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还是真的没开窍……不可能啊，自家弟弟和那宋小姐在一起时候的样子，自己是亲眼见的。那这是开窍了，却还不自知？天，他的弟弟不可能这么傻。 兄弟两的互动都被孟母瞧在眼里，所以她也没因老四的否认而气馁。反而存了心思打算之后再好好地问老三。 虽然自家小儿子还是不愿意去相亲，但是孟母已经收获了意外之喜，这场家庭聚餐还是其乐融融地结束了。孟家老宅是孟老大和孟母一起住着，孟老二携妻带女走了，孟其遥则负责送弟弟回家。 一路上，“宋小姐”这三个字就没从孟其遥的嘴里断过。宋小姐长得很漂亮，是你电影里最美的，宋小姐要签到我们公司里来了，还没说出去，要保密之类的云云。 “你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要把我电话给她？那件事，你也可以解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孟其芳的眉头是微微皱着的。 要不是正在开车，孟其遥绝对是要挥双手否认的：“我对宋小姐可没有任何不轨之心。” 没回应。过了好一会，孟其遥瞥了一眼弟弟，见他眉头舒展，也就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看法。再开口说话就带了笑意，也有点调笑的意思：“说到她那件事，你那边宣传手脚够慢啊，还没见声明出来。你也不催催？宋小姐现在可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我没答应。” 没答应……诶？！孟其遥觉得自己也是不懂弟弟的脑回路了：“为什么？”上回拍戏的时候，宋晚不过是受了点冻，就紧张地又是给人泡牛奶又是让人去洗澡的。要说孟其芳他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亮相或是发表声明，可他原先也从不让人用自己的浴室，早就为别人破例了。 孟其芳闭口不言。 昨天宋晚很快就从他的怀里站了出去，可他的鼻尖却一直萦绕着那股醉人的葡萄花蕾的香气，以至于宋晚和他说绯闻的情况时、请他帮忙发声明澄清时，孟其芳的脑袋都像浸在酒里一样有些晕晕的，声音在他耳力是模糊成一片的，只剩下那嫣红的唇在眼前开合。直等到宋晚对他说“请帮帮我”，而他不加思考就想张口答应下来的时候，理智才突然回来。 他急急地拦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好”，使身体里那股奇怪的、正兴奋着的情绪平息下来，直到感觉自己的心跳恢复到正常速度之后，才说道：“不行。”然后也没等宋晚做出反应，就快步冲回家，将人挡在了房门之外。 昨晚，他拒绝了宋晚的请求。 “为什么啊？！”孟其遥心中那只叫做好奇心的猫已经急不可耐地到处乱跑了，他真是很想知道自己弟弟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我之前已经让副导演通知李婧，她和我以及团队的合作关系停止了。因为她的话对影片造成了负面影响，我也对其追究了相应的责任。这样就可以，不需要向大众证明。”想了一想，孟其芳这样解释道。至于那一刻说出“不行”的时候，他惊讶于自己先前对于宋晚竟然有着有求必应的冲动，完全是想要和自己的那股冲动对着来……这样的原因，他是永远不会说出去的。 “……” 对于这样工作脑的弟弟，孟其遥哑口无言。一直沉默地过了两个红灯之后，才重新开口，长篇大论地和弟弟科普起这些绯闻对宋晚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宋晚的风评是多么的不好，处境是多么的糟糕。 孟其芳却直到下车都一言不发。 大概是因为孟其遥太吵了的缘故，孟其芳在小区门口就下了车，自己一人往回走。可之前孟其遥说的那些话如同虫子一样还在心里到处乱爬，令人心烦。莫名的烦躁之下，他伸手摸出了手机，点亮屏幕之后，打开了通话记录，昨晚的那一串号码现在还躺在通话记录的第一个位置上。 孟其芳停在树下，手指在那串数字上摩挲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眼睑半垂，嘴唇也紧紧地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夜风送来不远处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于是他抬起头来，看见几米开外的宋晚和另外一个略有眼熟的女人。 那女人双手抱臂，声音之中满是小人得志的意味：“……宋晚，霍少到底还是喜欢你的，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听话，乖乖跟了他，这件事情好摆平。” 　　☆、第22章 录音 宋晚这一天过得可糟心。 眼下她的绯闻滔天，一时也没有工作找上门，原先定下来的访谈也都推了。可虽然是只能待在家，宋晚却也没闲着，一整天都拿着平板搜索自己的消息。她一页一页的看下来，一页的内容比一页的更加不堪入目。昨天，还只是传出和孟其芳的花边新闻，粉丝和黑子各执一词。太阳一落一升，转眼绯闻就变成丑闻了，她宋晚变成是靠卖肉潜规则上位的女星，到处都是黑她的人，自己粉丝的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 “看脸就知道了啊，狐狸精相，一看就是出来卖的”、“就说一个演技白烂的偶像剧咖怎么能突然就跑去演电影了”、“莫嘲人演技，只要讨好了导演，没有演技也能给你加加特技~”、“资源不是一天潜出来的，说不定是惯犯呢，之前就是这么一路潜过来的……” 就因为这些，宋晚气得胃都不疼了。 事态如此急转直下，其中还是托了霍斯查的“福”。昨天宋晚在餐厅上拒绝了他，立马就收到了这个小心眼的男人的复仇。华瑞公司的公关从昨晚开始就对她的这件事情撒手不管了，没有了公司这个大的助力，光靠着陈嘉、林晓晓和那些雇来的五毛水军党根本就是独木难支。 何况对手这一次来势汹汹。 今天中午，正当宋晚对着一水黑她的评论食难下咽的时候，意外地接到了谢嘉禾的电话：“宋美人！我跟你说！跟你说！跟你说！！！” “准奏。”宋晚听着电话，手里也还没停地看着微博里的评论。 “我知道这一次是谁在背后搞鬼了！你猜是谁！”谢嘉禾说得神神秘秘，但偏偏他又是个急性子，等不到宋晚猜就自己揭晓了答案：“是李婧！” “我知道啊。”一开始她和孟其芳的绯闻就是从这人口里爆出来的。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不只是一开始她爆料，现在网上黑你的水军都是她雇的。她估计是已经气疯，下血本了。你快猜为什么！” 宋晚从善如流：“为什么？”她之前有猜测过，李婧或许是因为妒忌的原因当时才会出言爆料，想来是那一次孟其遥的表现让其误会了。可事情发展到现在，网络上黑她的水军数量已经太过庞大了，就是宋晚这边失去了公司的支援以后，单她个人就无法招募到足够与之抗衡的水军。所以，谢嘉禾说到目前为止这背后仍是李婧一人操作的，她还真的是想不通，到底是有多大仇，才会这么不惜代价。 “李婧现在可是情场事业双双失意，这可都是因为你哟，红~颜~祸~水~呐~”谢嘉禾说道最后都拿戏腔唱起来了，耍完宝之后才继续解释：“她不是当着媒体说你和孟导有什么了吗，孟导又不是死的，媒体上风波一出，她立马就收到了剧组的解约书。当时我们进组不都签了合同的吗，她自己弄出负面新闻影响电影，被解除合作关系，该的！再说了，我们老板也不是死的，这件事我看出来了，孟二孟三就是个弟控。她造别人弟弟的谣，回头就被孟三给甩了，然后又被孟二停了所有的工作。你说她要不要气疯？” “啊……”宋晚听完也只有感叹的份了。她上辈子被欺负得那样惨，重生一次就变得有些睚眦必报，而且这一次是被人故意整得这么惨。这几天她都在想着之后要这么才能好好地“回敬”李婧，现在深觉自己的战斗力远输孟家那两个弟控，惭愧惭愧。 “所以啊，她现在跟疯狗一样，才不会计较什么钱呢，就想往你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你知道她为这件事掏了多少吗？快百万了都，雇水军，卖热搜都是小头了，她还买了好几个新闻版面。”谢嘉禾突然一顿，语气一下变得有些洋洋得意起来：“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在正义的光芒之下，邪恶必将无所遁形！” “苗苗，说人话。” “我有她吩咐助理卖版面雇水军的录音！录！音！” “哦！干得好……等等，你怎么拿到录音的？”谢嘉禾这一手简直漂亮，宋晚激动地都立起了身子。 这时候电话那头倒意外地出现了十几秒的迷之沉默，然后谢嘉禾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今天在公司走错厕所了……所以刚好……啊呀细节不重要！录音保证没问题！我待会就发给你听。你让你的经纪人找个记者透出去，然后我们就可以坐着欣赏打脸盛况了！” “……你辛苦了。”宋晚很努力地忍住了笑声，然后才正经地开口：“一直以来都谢谢你了，嘉禾。”这一次，从李婧爆出宋晚绯闻，到现在她被黑得体无完肤，圈内人跟红顶白，一时间忙着和她撇清关系的人不少，但是谢嘉禾却始终站在她这一边，一天之内连发五条微博力证她的清白。纵然是宋晚这样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也都感受到了温暖。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十几秒才传来那标志性的元气满满的声音：“好兄弟讲义气嘛！” “恩，好兄弟讲义气！” 挂了电话后没过多久，宋晚就收到了谢嘉禾说得那一份录音，李婧的声音在圈中也是挺有辨识度的，她一说话，宋晚就认出来了。在录音里，李婧对着自己的助理一顿臭骂，骂助理也骂宋晚骂孟家兄弟，其中就提到了她花钱雇水军买新闻版面的事情。 这一份录音，可以说是相当的劲爆啊。全部听完之后，宋晚在心中为谢嘉禾怒点三十二个赞！她立马就联系了陈嘉，两人聚在一起对于如何将这份录音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好好地进行了一番讨论。 所以等到晚上张琪找上门来的时候，宋晚其实已经胸有成竹了，自然是不会为她的这些说辞所动。 “我是不会改变想法的，你回去吧。”不要说她今天拿到了这份录音、稳操胜券，就算是她要被黑出娱乐圈，宋晚也不会改变想法去做霍斯查的情人。 张琪完全没有料想过自己会被拒绝，现在看宋晚的样子就跟在看个傻子一样：“小晚，这件事情要是没有霍少出手，你在这娱乐圈就算完，别想混下去了。不然你还想指望谁？你那个经纪人吗，呵，别傻了。” 宋晚晓得她话里的意思，陈嘉已经是华瑞的弃子了。公司今天已经强制性地把张苗苗安排给她，看来之前宋晚的阻止并没有什么用，无论陈嘉愿不愿意带，张苗苗都是会安排到她手下，淫媒的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所以一旦东窗事发，陈嘉被推出去顶锅，那么同在她手下的宋晚，名声也会大坏。 但这一切要发生，都得建立在宋晚和陈嘉对真相毫不知情，完全没有准备的基础之上。上一次，陈嘉不幸中招。而这一次，宋晚早就留了后手，就等着他们来。为此，宋晚甚至决定把李婧的那段录音暂时秘而不发。 现在她和孟其芳的绯闻沸沸扬扬，宋晚的名声坏了大半，等到淫媒事件爆发之后，陈嘉被推出去顶锅，宋晚的名声兴许要跌至谷底。这个时候，她再一举把淫媒的真相和李婧的这段录音通通都放出去。弹簧被用力压到极限之后突然被松开，会迅速地弹回原状，公众对于宋晚的感观也会是如此，甚至还能更好。 宋晚现在就只用忍耐，静待那一刻的到来。她此时看着张琪，就如同草原上的狮子望向羚羊一般，带着一点子的兴奋开口再一次拒绝：“不用了。” 张琪目瞪口呆，宋晚没有了公司的支援，她的团队已经失去对舆论的控制，她现在几乎是被人定性为靠潜规则上位的草包美人，再这样发展下去，今后无论出演什么，大众都会认为这是她卖身换来的。宋晚的前途一片黑暗，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装清高来拒绝她？！ “你可不要后悔！”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张琪本来压着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她今天来的时候是决定就算放下身段也要把宋晚给拉拢过来的。她如今靠着张宴宴和霍斯查的关系在公司的地位越来越高，可是光凭张宴宴一个人可不够，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得承认，自己的这个侄女拴不住男人，霍少身边可不只有这一个。何况，她这个侄女还是个有主意的，最近越来越不听自己的话。张琪眼不瞎，她看得出来，霍斯查对哪个女人最上心，所以就算再不喜欢宋晚这张和她妈十成十像的脸，她也打算咬牙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来的。 可是，她哪里想到，这件看起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偏偏就是办不成。连着被拒绝了之后，她看着宋晚这张脸，是鼻子眼睛哪哪都招人厌：“宋晚，世上没有后悔药，到时候哭了可记得姑姑我是想过拉你一把的，是你自己蠢，不要。” 到时候谁哭可不一定。 宋晚也不接她的话，只说了句“再见”送客。说完也不再看张琪，转身就径直上楼去了。暗着灯的楼道里，宋晚的足音听起来很是轻快，也许是因为气到了张琪，所以格外愉快，连网上的各种诋毁都暂时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 而就在这时，宋晚的脚步一顿，从衣兜里放出了手机。手机在她的掌心里震着，铃声大作，而她却只是呆愣愣地盯着屏幕上的来电人名字，直到电话都快挂断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地接了起来： “喂？” “我是孟其芳。” “……我知道。”真是奇怪，宋晚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双手捧住电话，而且还屏着呼吸。 电话那头说得很快：“我明天会召开新闻发布会。” “诶？！”宋晚其实听到了，但是过于惊讶，所以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虽然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冷又清，的的确确是孟其芳没有错，可鉴于对话的内容，她忍不住猜测这个会不会是高级的诈骗电话。 然而没等宋晚继续说下去，电话那头就挂断了。接着那又清又冷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我说得很清楚了。” 宋晚转过身子，看见孟其芳从楼梯下走上来。月亮悬在他身后，皎洁的光流水一般滑过他的脖颈、一字肩、窄腰、长腿，她突然想起练舞时老师说过的一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真真是说的没错。 宋晚站在楼梯上看孟其芳，处在下方的孟其芳也在看她。在他的眼里，宋晚双手小心翼翼地合捧着手机放在耳边，一脸逗人发笑的傻气。看样子又是被自己吓到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两颗沾着露水的黑葡萄，让他想起了昨天闻到的那股葡萄花蕾的芬芳。于是，孟其芳又翘着嘴角说道： “宋晚，这一次你可站稳点，别把手机摔了。”昨天就吓得把羊肚汤撒了一地，胆子真小。 大概今晚月光太温柔的错，接下来这句话也很顺畅就从他心里滑到了嘴边：“去我家吧。” 那两颗黑葡萄又更圆了一点。 　　☆、第23章 喝汤 “去我家吧。”孟其芳这么对宋晚说道。 说的人一脸自然，发出邀请，或者说是指示以后，就自顾自地拿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走上楼梯。而听的人却完全不能淡定，脸上的表情瞬间被石化，然后还随着旁边那人的足音一片一片的剥落下来。 孟其今天先是答应她会召开新闻发布会，然后又是邀请自己去他家，一反常态！！！ 宋晚睁圆了眼睛，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开口问，可是孟其芳却已经越过自己走上去了，而且还在讲着电话。拿人手短，她也只好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的脑袋都是晕沉沉的，一直在嗡嗡作响，也不知道孟其芳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两人一直走了多久。直到她的鼻梁撞上硬邦邦的背部的时候，宋晚才从脑海里的无数个猜测中抽身出来。她捂着鼻子倒退了两步，看了看门牌，又看了看孟其芳，觉得他的眼睛里映着的自己头顶上都写着“蠢”。 宋晚眼见着孟其芳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大概是被自己的愚蠢给逗笑了，然后才转身打开门，换鞋进去，再对自己说：“进来吧。” 虽然被这么邀请了，但是宋晚还是在门口顿住了。做了这么久的邻居，这还是第一次到孟其芳的家里来，可这房子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宋晚却并不陌生。这里和酒店房车简直一模一样，同样的黑白灰三色，墙壁上挂着同样的意义不明的画，地上铺着长毛地毯，以及永远没有多余的拖鞋。 这里不是在酒店，一次性拖鞋也当然不会出现，而唯一的那双拖鞋正被主人穿在脚上。宋晚又想起上一次在房车上，孟其芳对于自己哥哥直接拖鞋走进去的解决办法，便对着这光洁如新的地毯发愁。 孟其芳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内心一样，直接发话说：“你直接踩进来就好。”客随主便，宋晚便不再犹豫，脱了鞋走进去。 “去沙发上坐。”宋晚又听话地坐到了那银灰色的沙发上。 然后有过了几分钟，她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多出了一杯热牛奶：“喝吧。”又是牛奶，孟其芳的待客之道也是让宋晚奇怪。她依旧是听话地捧起了杯子，牛奶的温度热得刚刚好，透过杯壁就能传来温暖，但又不至于烫人。 接着，孟其芳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洗澡。” 咚！ 宋晚心中好像有一面大鼓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震得她整个人都发蒙。她之前一直都控制着自己别往那方面去想，而且孟其芳在她的心里根本和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石像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也不觉得他会有那种想法。 但是，先去洗洗洗洗洗洗洗澡？！ 宋晚一下子变得坐立不安起来，仿佛自己不是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而是坐在刀刃上一样。她不安地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心中敲起了密集的鼓点。思绪迅速分化成两派，一派在劝她接受现实快快想对策，一派在劝她不要自作多情想太多。 大概她脑内天人交战了有一会，突然响起了门铃声。本来宋晚神经就高度紧绷着，被这铃铃铃的声音一惊，整个人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差点没把牛奶洒一地……要是真把牛奶洒地上，她可能会被孟其芳用杀死的。 心有余悸的宋晚小心地把杯子在茶几上放稳了，然后才满脸纠结地走到门边上。虽然通过猫眼确定了门外的人是李科，但是她开门的时候心情依旧是很悲壮的。深夜，孤男寡女，而且是目前正传着绯闻的孤男寡女，宋晚总觉得就算孟其芳明天在新闻发布会上澄清一切，能说服媒体大众，也说服不了李科了。 开门之后，李科脸上的表情证明了宋晚心中的想法。 “……宋小姐！我找老板。” “他在洗澡。”宋晚尽量发挥演员实力，让自己说话的时候表情平静点，这样也避免尴尬：“李先生进来等吧。” 李科闻言，瞳孔迅速放大，他连连退后了两步，说道：“不用不用，那就麻烦顾小姐帮我把这个交给老板吧。”说完，就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保温罐，然后带着“看了一出好戏”的表情迅速地离开了。 李科来这一趟，用他的表情，加重了宋晚心中的紧张。她心中的那面鼓被越敲越急，鼓声又密又乱。就在她坐立难安，耗费脑细胞预先在心里构思要如何拒绝的时候，孟其芳洗完澡出来了。 宋晚见人出来，就紧张地站起身来，先抱起保温罐就说：“刚刚李科先生送来这个。” “嗯，你打开喝吧。” 诶？这和她心中的剧本不太一样。不过既然孟其芳这么说了，她便半是听话半是好奇的打开了保温罐。盖子刚一旋开，热腾腾的水汽就带着一股香味扑鼻而来。罐子里，羊肚被堆得从汤中出尖来，上面顶着青翠的香菜，乳白色的汤上浮着鲜红的枸杞。色香味，无一处不勾动着深藏在胃中的*。饶是宋晚自以为对于美食克制里过人，在这份羊肚汤前还是败下阵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第一勺汤送进嘴里。 一丝一毫的膻味都没有，淡淡的咸味将羊的鲜完美的烘托出来……宋晚享受地闭上眼睛，让舌尖上的每一个味蕾都感受到这久违的美味。 一勺汤下肚，靠着意志力，宋晚艰难地帮汤匙放下：“孟导，谢谢。” “不用，昨天吓得你把汤都撒了。”孟其芳的视线还留在汤匙上，心中有点可惜，刚刚宋晚喝汤的时候就像个吃糖的小孩子一样，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想她才喝了一口就停了。 昨天害得她撒了一份汤，所以今天要还一份汤，叫自己到他家里来，就为了这个？虽然觉得这样的思维太迥异于常人，但是宋晚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了，还是自己思想不纯洁，想太多了。再说，凭着孟其芳自己的美色，光照镜子就够了，对别人还会有什么好贪图的。 孟其芳洗完澡以后换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棉质的布料软软地垂在身上，领口便露出一大片的春光来，从没想过男人的锁骨也能这么诱惑。宋晚忙挪开自己的视线，可滑过了微微隆起的喉结，再往上就是更加具有杀伤力的脸了。这人洗完澡之后，五官像是蕴着水汽，却越发显得清俊，如同玉山一般。最终，宋晚还是把视线挪回到羊肚汤上来。都是受到伤害，还是选一个杀伤力较小的好。 “新闻发布会的事，也谢谢你了。”不管宋晚之后对于这次绯闻有了什么样的计划，孟其芳的新闻发布会都将会是锦上添花的帮助。 “恩。” “以后孟导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请尽管开口。” “哦，那把汤喝完吧。” “？”宋晚不得不抬头看向对方，来表达自己的疑问了。 孟其芳却垂下眼帘，躲开了宋晚的视线，心中生出几分的不自在起来。刚刚还说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尽管开口，他就是想再看一看这人那样单纯地开心的表情，很难办吗？他喝了口水，润了润突然干燥的嗓子，才说道：“说话要算话。” 宋晚觉得自己的脑子和艺术家的脑子中间隔着银河系那么远，实在不能理解孟导的思维。每一百克的羊肚汤就是21大卡的热量，这一罐汤最多不过100大卡。慢跑一小时就能消耗的热量，换一个新闻发布会，怎么想都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宋晚笑着就重新拿起了汤匙。 一罐汤很快就去了大半，宋晚喝得额角都冒出细细的汗珠，眼睛也愉快地弯成两道月牙。孟其芳也是得偿所愿，喝着矿泉水也品出一丝甜味。两人都带着笑意，一时间屋内其乐融融。 大概是气氛太轻松了，宋晚在开口对孟其芳说话，便少了往日的那种礼貌生疏：“孟导明天打算说什么？” 孟其芳没有立即回答，手指在玻璃杯口摩挲了一阵，才哑着嗓子答：“我和你之间没有暧昧关系。” “恩恩。记者说不定会要你解释为什么有人目击到我去你的房车上。” “天气原因。”一贯惜字如金的孟导越发觉得他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我明天会让人先发一份详细的声明。” 宋晚一边点头一边说：“恩恩。那讲戏呢？” “讲戏是因为需要。” “恩……不行啦！”虽然这话并没有错，但是也太容易生出歧义，令人浮想联翩了吧。到时候不要没解释清楚，反而让绯闻愈演愈烈…… “为什么？” “这句话也太容易让人误解了。至少要说，我作为导演，要对戏里的每一个角色负责，宋晚在对角色的理解上需要人指导，所以我给她讲戏。” 孟其芳听完皱着眉嫌弃：“好长。” “拜托！” 看着对面闪闪发光的狗狗眼，孟其芳压着嘴角的笑意，突然存心想要欺负她一下，所以就是对她的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只说：“喝你的汤吧。” 　　☆、第24章 跳槽 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到。 这是此刻孟其芳私人助理李科的内心独白。他做这个工作有八年了，从《香杀月》时期就一直跟在孟其芳身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家老板出席这种公众场合。他看着孟其芳西装笔挺地坐在场中央，任由台下那些相机的闪光打在脸上，不疾不徐地开口回应记者的问题： “我作为导演，要对戏里的每一个角色负责，宋晚在对角色的理解上需要人指导，所以我给她讲戏。” 李科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39个字，对着态度不佳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陌生记者，自家老板说了39个字……他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电影宣传的时候，自家老板不出席发布会、不参加首映礼、不去电影节领奖，一连串的拒绝砸下来，差点把宣发给逼哭了。 虽然现在自家老板正在台上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和宋小姐的关系，但是在李科的心里，这两人的关系粉红得不能再粉，毕竟老板为了宋小姐的形象都一反常态地亲身上阵迎战媒体了，如果这都不算爱。 如果以后宋小姐来管团队里的宣发了……李科默默开了个脑洞，然后发现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嗅出恋爱的酸臭味的不止李科一人，同一时间，窝在宋晚家沙发上看着新闻发布会直播的林晓晓一整个上午都全程保持着八卦的微笑。 “晚晚，老实交代，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孟小花开这个新闻发布会的？” 林晓晓从大学毕业起就在八卦杂志里做事，这么多年了，在男女情事这上面的嗅觉早就是专业级别的。虽然孟其芳对于宋晚别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但是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小动作，即使细微，也能觉出和以往、与他人的不同来。孟其芳对宋晚有好感，她是看得出来的。只不过林晓晓也没想到，孟其芳待宋晚能好到这个地步。 她们原先只是奢望过孟其芳这边的公开声明，至于新闻发布会，想都没想过。毕竟孟小花一直卖得都是世外高人的人设，从不出席公开场合，除了偷拍照，大众还从没在媒体上见过他的脸。然而没想到，他这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邀请了各大媒体开发布会，而且还在国内最大的视频门户网站上同步直播。 有点意思。 林晓晓揣着一颗八卦心急不可耐，伸手推了推对着平板发愣的宋晚：“交代一下啊。” 平板上正放着发布会的直播，由于在线人数过多的缘故，视频正卡在孟其芳背完那句曾被自己嫌弃好长的句子上。之前还直直地望着屏幕的宋晚被推了一下，如梦初醒，然后把头埋得更低了，只是不回答林晓晓的问题。 宋晚这边的视频卡了，有人却看得流畅，只不过观看的心情却不太好。 此时视频里正轮到一个搜虎网的记者站起来发问，问得问题倒是中规中矩：“请问孟导你是怎么看宋晚的？”只是孟其芳的回答却耐人寻味，他听到问题之后沉默了十几秒，然后才抿了抿唇回答道：“不错。” 随着这两个字落地，一个水晶烟灰缸也砸在了地板上。 张宴宴先是听见“咚”的一声，然后才看见那已经碎了一地的烟灰缸。她转过目光，望着霍斯查摸出烟来。对于此时盛怒的他来说，烟也不够劲了，还没吸上两口，把烟也扔了。 眼看着烟蒂上的火星就要跳到地毯上，张宴宴蹲下去捡了起来。她知道现在霍斯查心里窝火。没得到的总是难以放手，虽然被宋晚拒绝了两次，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甘心。他是打定主意等着宋晚的名声一落再落，一落千丈以后，不得不回来求他的。可没想到横空出来一个孟其芳救场，这下算盘打空了。 霍斯查生气，张宴宴心里也没好过。她也是等着宋晚的名声落到谷底去的，等到了那个时候，她要挽着霍斯查的手站在宋晚面前，看着这人还怎么在自己面前傲。这样的场景，她梦里都不知道梦过多少回了。这一次宋晚被黑，出力的不止是李婧一个人，张宴宴都忍不住手痒地雇了一群水军下场。 究竟有多恨宋晚？《跑吧！》和之前的片酬，她都拿了出来，就为了在宋晚落到井底的时候狠狠得砸上一块石头。那又是为了什么恨宋晚？这个张宴宴也讲不清了，兴许就是见不得这个身体里有一半的血和自己一样的人却顶着一张比自己好看百倍的脸，和那样傲的清高。 霍斯查是这样，孟其芳也是这样，凭什么大家都因为宋晚那张脸而高看她一眼……越是细想，张宴宴心中的恨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她被拿着的烟烫到手指以后才清醒过来，身边还站着一个霍斯查。 玫瑰再美，要是把人刺得疼了，也是会遭来厌恶的。此时的霍斯查对于宋晚总算是愤怒压过了求而不得的渴望，对于张宴宴来说，这是可乘之机。没时间再去为之前落空的计划生气，一击不中的话，那就接着第二击、第三击好了。 在茶几上按灭了烟头，张宴宴攀着霍斯查的大腿站了起来，侧身抱着他，一手还抚在人的胸口上，声音也压得又低又媚：“姐姐也真是不知好歹，霍少你都说了要帮忙，她倒好，转头去求孟其芳了，难道你还比不上一个导演吗？” 朱红的指尖在暗紫色的衬衫前面来回撩过，霍斯查的怒气不消反涨，胸口的起伏更加大了：“蠢女人，我会让她知道到底是谁更有能耐。” 一句话说完，他就拿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张宴宴歪在霍斯查的肩膀上仰脸看过去，只见他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肖任，我们之前说的那件事情就按你说的做……” 无独有偶，这场新闻发布会，看得不开心的不止霍斯查、张宴宴两人。李婧也在看了网络直播，看完之后她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镶着钻的指甲深深地扣进扶手里。她的助理在一旁看着李婧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握着手机的手都有些打抖。 李婧这些天来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账户上的余钱大半都喂给了媒体和水军，就为了损人不利己地去黑宋晚。可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谁能想到孟其芳竟然会为了宋晚出头，虽然这一回他一反常态反倒显出自己和宋晚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但是既然是孟其芳亲自站出来发声了，宋晚潜规则上位这一个黑点倒是彻底洗白了。 新闻发布会刚结束不到半小时，舆论的风向就转了。毕竟李婧能拿出的钱和孟其芳对于大众的吸引力，两者是不可同日而语，媒体拎得清，网络媒体速度最快，一时间各大新闻网娱乐版都是孟其芳力证宋晚清白的消息。李婧的钱，就像是扔进了水里，溅起了两三点小水花，然后就迅速的沉了下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加上原先和《十年薪》剧组以及孟其芳团队的解约、公司的休息禁令，李婧像是坐上了下行的电梯，一瞬间就到了人生的负一层。可她没想到，这还没到底呢。 正当她陷在沙发里眼前发黑的时候，又听见了助理抖着声音说：“婧姐，凯哥刚刚挂电话过来说，孟导和我们解约的事情被浪行爆出来了。” 从此以后，孟其芳不会再和李婧合作，这意味着什么？ 她完了。 李婧仰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顶，心中就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李婧年少成名，国内三金满贯封后，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运和成就，这都全赖孟其芳。她初入娱乐圈，首部大银幕的处女作就是孟其芳的戏，她的第一座金象奖就是靠着这部戏拿下来的，而她之后的金驹奖、金牡丹奖也都是靠孟其芳的戏拿下的。媒体大众不止一次的说过，离开了孟其芳的镜头，她的演技不堪入目。 如今她失去了“孟其芳御用女主角”头号，媒体网络上也不再控场……现在网上的风向应该调转了过来，宋晚那边的黑军指不定得说多么难听的话来黑她。 想到这里，李婧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双目赤红着就从助理怀里夺过了平板。刚打开微博，她的脸刷得就黑了。 之前李婧能够控场，除了大批的水军以外，还收买了好些个媒体。但是如今孟其芳都亲自出面了，这位自带的新闻热度可是李婧的那点小钱不能比的，媒体网站也不傻，当然是把孟其芳力证宋晚清白的新闻放上了头条。少了挡道的，宋晚这边的水军此时的战斗力也上来了。借着孟其芳的东风，他们把早前出的分析此次被黑的长微博再拿了出来，转发得沸沸扬扬，话里话外直指李婧故意黑宋晚。同时，宋晚也不是没有粉丝的，之前被压着打了这么久，心里可憋了不少的怨气，现在也是拿着发布会的新闻，刀枪棍棒的往李婧那边砸过去。而且加上孟其芳的粉丝这回也挽袖子下场参战了，所以一时之间，李婧的水军和粉丝连连溃败。 李婧一手拿着平板，另一手划动着手机上的通讯录，一张脸阴沉沉地像是要滴墨。 网络上声音只是个开始，当天中午的各大电视台娱乐新闻都播报了上午的那场新闻发布会。这下子，宋晚才真正地在大众心中挽回了自己的形象。孟其芳个人虽然极少在公众面前曝光，但是他这个名字却是极有国民度的。放眼华夏，很少有人不晓得这个鼎鼎有名的孟导。坐在电视机前的那些人就算是没有看过孟其芳的电影，也耳闻过他那金光闪闪的电影。作品的影响力大，个人的形象好，在加上高的国民度，导致孟其芳上午的那番话具有很高的公信力。于是大家更愿意相信他亲口说出的话，而不是那些媒体毫无证据的恶意揣测。 越来越多的人发声相信宋晚，声讨造谣的李婧。看到自己这边的声势逐渐浩大起来，宋晚的粉丝私下都快要欢喜雀跃地庆祝胜利了。然而宋晚却知道，真正的暴风雨从现在起才是真正要来了。 2015年2月15日晚七点，华锐公司公开举报公司内部有淫媒，搜虎娱乐拍到艺人张苗苗和经纪人陈嘉被带走。 同天，宋晚个人发出两份公开声明，一份力挺自己经纪人陈嘉、相信其的清白，一份则表示自己与华锐合约期满，正式加入嘉名娱乐。 　　☆、第25章 喜欢 “阿章，妈问你啊，新闻上关于那位宋小姐的话不是真的吧？” 孟家老宅里，孟母托着手机一脸忧色。她今天的心情和上回在游乐场看小孙子做过山车时候的没差了，一颗心上上下下的，差点没用上急效救心丸。 先是今天午睡起来的时候，家里的保姆小陈就端着一脸笑来让她看新闻。于是她就看见了自家小儿子在电视机里说了长长一串的字，百年难见！孟母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但是记忆力却还好得很，她慢慢地翻检了一下近几年的回忆，发现她的小儿子好长时间没讲过这么长一段话了。 吃惊之余，孟母的划重点技能依然强悍，她很快就抓到了这段话的关键词，“宋晚”。这段话可都是为这个宋晚讲的。孟母对这些娱乐潮流不太通，但是旁边的小陈很贴心地告诉她这位宋晚小姐刚刚出演了四少爷戏里的一个角色，人很美，而且还委宛地告诉她，两人之前正在传绯闻。 小陈这通话讲完，孟母头顶的灯泡就亮了。之前老三就暗示过老四有了喜欢的人，看来就是这个宋晚没跑了。自家小儿子情窦白长了二十八年都没开过，如今终于有了中意的女孩子，还会为女孩子出头……孟母老怀甚慰。于是接下来她就让小陈去给自己找了一堆关于宋晚的资料，乐滋滋地就看了起来。 女孩子长得挺美，身段也好，整个人都冒着灵气，孟母是带着好婆婆滤镜越看越爱。就连之前关于宋晚潜规则上位的消息都无视了，毕竟自己儿子都亲自出来澄清了，她当妈妈的自然是百分百相信儿子。 可是，没等孟母把手头上的一叠资料看完，电视上却播出了一个劲爆的消息：“宋晚深陷淫媒门，经纪人已被带走调查”。那个声音甜美的女主播刚开口，孟母就抬起头看过去。电视上放完宋晚经纪人被带走的录像之后，又放出了一张人物关系图，经纪人、官员、艺人等各方关系交织在一起，宋晚的名字和照片也在其中。 孟母看得有点心焦，一手拉住路过的老大，一手指着电视机：“阿英啊，这主播讲得我脑壳疼，你给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就和宋小姐有关系了？” 所谓政商不分家，孟老大纵横商界多年，大鱼大虾倒是认识不少，但电视上这几个小虾米，他眯着眼睛认了好久也想不起来有见过，看职位倒应该是老李头手下的。他拍了拍母亲的手，安慰道：“妈，你不着急。这事情主要在宋小姐的经纪人那里，没证据证明她也跟这个关系，现在是这些媒体趁乱要把脏水往她身上泼。”虽然人认不得，但是孟其英还是能从那女主播的满口胡言里理清了事情。 “啊这些人说话都不讲良心，下地狱该拔舌的。他们做什么要说宋小姐坏话啊，羡慕我们老四喜欢她？” 这些人说话做事背后肯定是有利益在驱使，但具体是什么利益，孟其英却并不知道。于是他便拿出手机给弟弟拨了电话：“妈，我让阿章跟你解释。” 孟老二倒是知道全部真相。 这件事情对于华锐来说，宋晚就是个搭头。华锐做淫媒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如他们在通稿里面说的那样是“经纪人私下活动，公司之前完全不知情”，给艺人和高官拉皮条，本身就是公司一手操办的。但如今华锐抱上的大腿李部长被人给盯上了，而业内也有公司盯着华锐，所以自爆淫媒、推一个经纪人出来顶包，不过是他们弃车保帅之举。至于宋晚，霍斯查正在气头上，于是就干脆选了她的经纪人背黑锅，顺手在黑她一把。 这事看起来大，吸引过来的负面舆论聚集起来看着能一下子把宋晚给压死。但霍斯查这回倒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并没有仔细考虑妥当，所以这事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气球而已，一针扎下去也就漏了气。而这根针，听老三说宋小姐自己手里就握着。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这些烂泥一样的内幕也不用细细跟孟母解释，孟二只安慰她道：“老三已经去办了，妈你就放心吧。” ****** 孟其遥这一回可积极，一接到消息就去警局接人了，比宋晚那边都还要快上一步。 华锐是上头有人，所以弃车保帅的做法也想得简单粗暴，推个人出去，进了局子找人压着认个罪，淫媒这一页就算掀过去了。可谁头上没人呢，嘉名娱乐小孟总、龙城孟家三少，两个名号无论报哪一个，都响亮得很。 陈嘉这边进了局子坐下没多久，一脸凶相的警察才刚刚一巴掌拍在桌上，那一句“你认不认”还没落地。刑讯室的门就一脚踢开了，只见孟三少一双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迈了上去，把桌上直对着陈嘉脸照的台灯往那警察方向一拧，一脸风流都化作煞气： “认什么认？严刑逼供你认不认？！” 这警察在局里是也是个队长，担着个小官，头上还有人，一向是横惯了的。眼下被这白花花的灯光照得双目刺痛，心中火起，想都不想就抬手要一个拳头抡过去。不料这拳头在空中就被拦住了，他张口就要骂：“我日……”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狠狠地拍了一下，然后就有人接着他的话反骂过来：“我日你娘！” 这声音有点熟，他揉了揉眼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熟悉的将军肚：“局长？” “局你娘，逼上你的臭嘴！”将军肚回头又骂了他一句，然后扯下他腰间的钥匙亲自去给那女人开手铐：“三少，我来迟了真是抱歉。这些小的都是一双狗眼不会看人，您不要介意。” 孟其遥只“呵呵”了两句，然后拿过钥匙开了手铐。然后他拉着陈嘉站起来：“你们也没证据，人我先带走了啊。” 将军肚哈腰点头，只连连称是。警察眼看着人都被带走了，拉着局长的袖子就急道：“局长，那可是李部长说要留下的人。” 将军肚想了想刚刚接到的电话，又打了一下身边手下的猪脑袋：“李菊天算个屁。” ****** 陈嘉还没走出警察局大门就挣脱开了孟其遥的手，自个揉着手腕往前走去。 “啧啧，你这女人，连句感谢都没有吗？”孟其遥抬手就拦住了人。 陈嘉也只得停下来，伸手指了指孟其遥松松垮垮地挂在衣领上的领结：“那就谢谢孟先生特地从温柔乡里出来救我了。” 愣了一愣，孟其遥嘴角勾起他惯有的那种笑容：“得了，也不用你这虚情假意的谢。被你猜中了，今晚是有佳人相伴，所以也不是为了你，为你还不值得抛弃小美人。我是为了宋小姐和公司。” 但他说着，口风又一转，笑着把脸凑了过去，说道：“不过也是救了你，这样，帮我打个领带算报恩吧。” 陈嘉不搭理他，看着台阶下赶到的宋晚、林晓晓，伸手就把手机塞给孟其遥：“那就麻烦孟先生再为了宋小姐和公司，替我们拍一张照吧。” 孟其遥一边解锁点开屏幕，一边好奇地问：“干嘛？纪念你的警局一日游？” 陈嘉也不看他，只望着一脸担忧的宋晚从楼梯下向她跑过来，翘着嘴角说道：“拍照发到微博上去，让别人看看我们宋晚是多么有义气。” “陈嘉，这个时候你应该为自己今天的遭遇悲伤流泪才对，真是没有女人味。” ****** 孟其遥的那张照片被发在了“宋晚全球后援会”这个微博上，顿时吸引来了大片的关注。这张照片一来表示了陈嘉因为没有警方证据而被释放，二来也展示了宋晚对于经纪人的义气。所以一时之间大众也不知道是该相信媒体所说的宋晚深陷淫媒门，还是相信宋晚之前的声明，她和自己的经纪人都是清白的。 然而，无论是宋晚还是她的后援会、经纪人、助理、嘉名娱乐，除了这张照片都没有给出更多的解释。这给了大众和媒体猜测的空间，将舆论推向了更高点。 “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什么阴谋论，之前在片场就看得出来宋小姐对她的助理特别好，她今晚去接经纪人肯定是出于关心。老板，你说呢？”李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老板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 果然，他看见坐在车后座的老板从窗外收回了视线，终于开了金口：“她去接人了？” “恩恩，有照片！”李科把手机亮给孟其芳看。他先前送老板到家楼下，然后就和老板坐在车里待了快一个多小时了。这种单方面沉默的诡异气氛终于打破，李科有点激动。 “警局到这边要多久？”孟其芳的目光在图片上流连了片刻，才缩回小图看了眼微博发布时间——20:15，半小时以前。 李科拿回手机点开了度娘地图：“五十五分钟左右。” 那还有二十五分钟……孟其芳低不可闻的恩了一声，然后把背靠回椅子上，目光再一次飘出窗外，望着四楼那扇暗着灯的窗。 之后又足足过了三十分钟，每一分钟李科都看着腕表上的秒针数着。分针转过了半个盘，孟其芳下了车，留了句“再见”便关上了车门。李科往后视镜里一瞧，先是看见了两束橙黄的光，然后就见着了宋小姐的车。陪着老板等了这么久，他多少也猜到了点老板的少男心，所以这时候也不不话，踩了油门就一路往前，从另外一条路出去。 往前开的时候，他还八卦地看着后视镜，看见宋小姐下了车，然后走到了自家老板身边。两人挨得近，远看着就像是一对夜会的小情人。至于在说什么，李科就只能自己脑补了。 事实上，这两人并没有说些李科脑补的那些话。 宋晚先开口：“好巧。” 孟其芳捏了捏指尖，回道：“恩。” 然后又静默了几秒，宋晚笑开来：“孟导，今天的新闻发布会，谢谢你了。” 但是却并没有帮上忙……孟其芳心底想。他看到了新闻，也看到了网上和媒体那些人说的话，难听至极。就这样站在宋晚面前，看着她弯起来的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话就从嘴里溜出去了：“你还好吧？” 宋晚愣住了，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关心她。花费了一点时间来消耗心中的惊讶，然后她才开口答道：“还好。” 是真的还好，甚至可以说好得不得了。如今网上和媒体的那些流言恶语根本伤害不到她，她此刻全身心都沉浸在大仇得报前的那种期待和喜悦之中。正如同先前孟其章所想的那样，宋晚手里握着可以刺穿华锐这个气球的针，而且她将会用这根针刺穿张琪的所有野望，将她送进冰冷冷的监牢里。 宋晚已经抓住了第一个仇人的咽喉了，她怎么会不好呢。 孟其芳没再开口，他看着面前的人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双星子般的眼睛却更亮了几分，说话的时候里面像是燃起了两团火，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孟其芳觉得那眼睛里的火燃得炽烈，漂亮极了，可又忍不住地想这火会不会烧疼她。 突然的，他抬起了手伸过去。那双燃着火的眼睛忽的闭了起来，于是他的指尖只触到了肌肤。 冰冷的火，一触即离。 宋晚被孟其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语无伦次地问道：“干……干什么，你，突然的。” 收回手，孟其芳也退了一步，把泛红的耳朵藏进树影里：“有蚊子。” “蚊子？”二月底的夜风又冷又硬，宋晚站在风里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睛。 孟其芳看着树影在脚下摇动，心却渐渐定了下来。当然不是因为这二月里根本不存在的文字，他伸手，是因为喜欢。然而他看着宋晚在夜风中涨红了的脸颊，却点头肯定到：“恩，蚊子。” 　　☆、第26章 张琪 那晚后来，宋晚和孟其芳两人沉默着上楼了，再没说过话。这之后又过了两天，任凭淫媒门事件掀出了多大的风浪，外面如何用最大的恶意来猜测宋晚，她只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看剧本。 第三天，事情出现了反转。监察部门和媒体收到了一份匿名文件，其中有数十张拍摄于酒局夜总会等处的照片，场面十分的不堪。上午十一点，华锐公司被带走三名经纪人，其中就有日前大火的综艺节目《跑吧！》中常驻嘉宾张宴宴的经纪人张琪。 围观的热心观众这几天被舆论和水军忽悠得没少顺嘴黑一把宋晚，以此来显示自己得英明睿智、品格高洁，之前黑得多开心，现在脸就有多疼。这一笔账现在都被他们算到了张琪等人以及华锐的头上，一大波键盘斗士捂着被扇肿了的脸立马调转枪头，恨不得把这些罪魁祸首黑上天去。 之前宋晚和陈嘉被黑的多惨，如今的张宴宴和张琪就有多惨，因为这一次证据确凿的缘故，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宴宴被键盘斗士黑得体无完肤，霍斯查这边也是焦头烂额，根本没有闲情逸致来英雄救美。他一整个早上都憋着怒火忙得团团转，联系上头的大腿压下这件事情，组织公司公关工作，应付公司高层……霍斯查就差没有七窍生烟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接到了宋晚的电话。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约见他们。 ******* 张宴宴等人抵达约定的那个会所的时候，宋晚正在品一支74年的barolo。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里，上身舒展地贴合这靠背的弧度。微微垂着眼帘，一手捏着玻璃杯缓缓地晃动着杯中的酒……真是好不惬意。 反观张宴宴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在绷着额角的青筋看网上的评论，还要担心着自己的未来，来的一路上还得看着霍斯查的臭脸。她今天也是一肚子的火，见此情景，怒火一下子就冲到嗓子眼来，也不再像原来那样上演姐妹情深了，出口就是：“宋晚！这事你做得，是不是？！” 宋晚见人来了也不起身，只偏了头答道：“是啊。” “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是你的妹妹，被你送进警察局的是你姑姑！宋晚，你怎么这么冷血！” 宋晚听了这句话却翘起了嘴角。能把张琪送进警察局，对她来说，可是梦想成真啊。张琪是她的姑姑，是帮她爸爸出轨的姑姑，是挑唆她爸爸遗弃自己、害得她妈妈留在医院太平间做了无名女尸的姑姑……那可真是自己的亲姑姑啊。 她今天上午特地去了华锐门口等着，亲眼看着张琪被铐着手铐塞进警车里。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贴在车窗上、流着眼泪一脸惊恐的样子，宋晚压在心中两年多的怨气终于吐了出来。就该这样狼狈才对，这种人怎么配像上辈子那样威风。 上辈子宋晚后来有去找过张琪，那个时候她意外地遇见自己母亲生前的好友，知道了一些当年的真相。她难以接受，跑回去质问过张琪，直到那之前，就算是被妹妹背叛了，就算在最困难的时候也联系不上张家人，她也一直以为这个最初认回自己的姑姑和张宴宴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有多蠢，伤得就有多重。宋晚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天，张琪披着一件油光水滑的貂皮大衣，涂得丹红的手指对着自己，嘴里发出尖利的笑声： “你真是和你妈一样蠢。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会勾引男人有什么用？到最后不还是变成这种惨样。是啊，你妈是被留在医院了，我们凭什么要给她买坟，我偏想让那张狐媚脸烂在太平间里，想一想就乐……” 那笑声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刺耳，但这一次宋晚却翘着嘴角。妈，我给你报仇了。 她特地拜托了孟其遥，张琪这一辈子都休想从牢里走出来。那张脸，就好好地烂在监狱里吧。 “你还笑！”张宴宴气得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但是再愤怒，她还有点理智残存，这个时候都还不忘拉上霍斯查：“宋晚你心真毒！你怎么能狠下心来这么对我，对姑姑，对公司？霍少对你那么好！” 站在一旁的霍斯查被点了名字，才呼了口气，想要张口，但是之前存在肚里的火气突然就小了下去。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宋晚……昏暗的灯光，黑色的真皮沙发，她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小光源，白嫩的肌肤泛着玉一样的光泽，几乎是要点亮那个角落。眼睑半垂，昏黄的灯光贴着那浓密的睫毛微微发颤。上好羊脂玉雕出的纤纤玉指捏着玻璃杯，紫红的酒液轻轻地晃着。 然后她侧过脸来，翘着嘴角说了一句：“我乐意。”声音又清又脆，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拖了一拖，弄得他心里发痒。 舔了舔嘴唇，霍斯查只说了一句：“晚晚，你这样可不好。” 张宴宴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软绵绵的一句话，猛地回头就瞪大了一双眼睛。这两人一是怒火攻心，一是色迷心窍，甄肖任看着这样也不指望他们，自己上前对宋晚问道：“宋小姐，请问这回约我们来是有何贵干？” 甄肖任是华锐的首席经纪人，宋晚是认得的。这时见了也不禁挑了挑眉：“我可没叫你来。” “我现在是张宴宴的经纪人。我是陪她来的，宋小姐不介意吧？” 张宴宴可真是有本事，张琪前脚倒了，她后脚就傍上了一棵更大的树。不过目标自己到了场，宋晚当然是不介意的。 “我就直说了，”她对着甄肖任笑了笑，然后往桌上甩了一本剧本：“张宴宴在《盗亦有道》里的角色，我要了。” ******* 且不说宋晚这边，甄肖任三人被她这句话震得发愣，孟其遥这边的方秘书可要头疼死了。几分钟前，嘉名大厦里直达十七层的电梯突然打开了，李婧从里面冲了出来，脚步不停得就要往办公室里闯。 方秘书赶忙就上前去拦了，这样没有预约就找上门来的“前女友”，她不知道处理过多少了。可这一回却没能拦住，大概是挡上前去的时候，被李婧那赤红的双目被吓住了，没挡住，也错过了喊保安的最佳时机。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破门而入。 方秘书紧跟着就进去了，一面亡羊补牢地扯住人让她不能继续往前扑过去，一面赶紧鞠躬道歉：“孟总，对不起，我没拦住……” 可李婧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哭嚎起来瞬间就把她的话给盖了过去：“阿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帮帮我好不好？那宋晚把我逼得无路可走了，阿遥你帮帮我……” 哭声戛然而止，李婧就算眼里含着的泪模糊了视线也能认得出来，这坐在孟其遥身前的那个女人是宋晚的经纪人。眼泪从瞪大了的眼眶里掉出来，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挣开了方秘书，伸着尖利的长指甲就要往陈嘉身上扑过去。 “都是你们！”她这样喊着。 李婧自打在媒体面前爆出孟其芳和宋晚的丑闻之后，就被公司停了一切工作，也再也见不上孟其遥。之前孟其芳的新闻发布会对她而言已经是沉重的一击，失去了公司的支援，媒体也不再买她的帐，公众的口诛笔伐她自己一人完全承受不住。本以为淫媒门这回能把宋晚压死，也能分走自己身上的一大部分注意力，她都重整旗鼓指挥着水军去跟着踩宋晚一脚了。可哪想到，今天上午，这件事情又反转，淫媒门的人都换了一拨，宋晚洗得清清白白，再次激起公众的愧疚和怜爱。所以没过多久，李婧再一次收到了猛烈的问候，微博上#李婧滚出娱乐圈#的话题已经被刷上热搜前十了。 再这样一直下去，她的名声就要烂透，不要说演不了孟其芳的电影可以演别人的，真到了那个时候，还会有哪个戏敢用她这么一个臭名昭著的演员？ 被孟其芳解除了合作关系，被孟其遥甩了，被公司停止了所有工作，而如今还招来了大众的厌恶，这一切，都是因为宋晚而起。李婧一朝跌到山底，全身骨头都痛，疼得理智也所剩无几： “都是宋晚害得！我变成这样，都是你们害得！” 李婧这样喊着就冲了上去，半途中就被孟其遥挡下了。曾经无数次让她着迷的声音，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的时候，却是说：“阿婧，我不想让保安带你走。” 这一句话像个钉子，死死地把李婧钉在原地，然后没有半点反抗地被方秘书搀走了。 　　☆、第27章 美酒 李婧被方秘书给带走了，结束了这段插曲，孟其遥转回身去看陈嘉，却发现这人面上一点波澜都没起，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还抿了一口桌上的茶。 “李婧这一回是得罪了其芳，公司是不会留她的……”他说了两句，见实在没有用，失落地扯了扯领带换了话题：“好吧，说说你。” 这回总算有了动静，陈嘉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了？” 孟其遥来了精神，在她面前坐下，长腿一翘，说道：“你前夫啊。现在华锐被带走的那几个经纪人不过是虾兵蟹将，甄肖任这个发号施令的龟丞相倒是还安安稳稳地待在自己的龟壳里。这件事可大，他不可能一点把柄都没留下，只要往下挖肯定能挖到点什么……要不要我帮忙啊？” 他们都清楚，淫媒这件事是华锐整个公司办下的。霍斯查是主犯，但他也只做了个决策，和这件事隔得最远，最好脱离开来。用这件事扳不到他，可要整掉甄肖任这个副手却还是有可能的。 “不劳你费心。”陈嘉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点不平之意都没有，“他这人胆小，做事小心得很……” “再小心不也被拍到了出轨的照片。”孟其遥显然是不把这个男人看在眼里：“当年你可是一口气分了他大半身家的，怎么现在变成菩萨了？” 孟其遥一门心思想把甄肖任给送进大牢里，陈嘉被他说得不行，只好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用意：“就这样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冤冤相报何时了没意思？那你放过这个渣男就有意思了？”孟其遥皱着眉头连问了三句，写满了一脸的不满意。他也是不懂了。按照陈嘉这小心眼儿的个性，该是日日想着要把甄肖任抽筋拔骨的，怎么这个时候就轻轻放过了？想着就点不爽。 陈嘉难得好心情地翘了嘴角：“不是。我是说，一下子把人送牢里没意思。”甄肖任这人一向自负，这一回是华锐出了问题，若是真把他也送进牢里，他只会觉得自己是被牵连的。这样没意思。何况，甄肖任办事真的是谨慎，她查了一个多月，也没抓住什么把柄。 “他现在天天看着那个首席经纪人的头衔乐，以为自己多能干？原先不是总说自己要比我强嘛，我偏要让他看看自己多失败。” 在这点上，她和宋晚倒是不谋而合。偏是要在人最得意的地方打倒他，这样才痛快，才有意思。 这话说得让孟其遥满意：“那我帮你啊？” “我有帮手了。” “谁？” “宋晚。”听说张宴宴现在归甄肖任带了，倒是省事，她和宋晚就一起对付了。 ****** 宋晚现在就在对付这两人了，她看着张宴宴和甄肖任，将包里的剧本一把甩在桌上，志在必得地说道： “张宴宴在《盗亦有道》里的角色，我要了。” 《盗亦有道》是华锐今年打算出品一部商业片，请了著名武打影星龙昆和大导演吴瞬作证，前期投资预计就要过两亿。这部戏里的女一号被霍斯查拿来捧张宴宴，现在被宋晚看中了。 张宴宴听了这话一脸的难以置信，声音尖利地质问道：“你凭什么！” 甄肖任也跟着问了一句：“宋小姐凭什么认为你要，我们就会给你呢？” “就凭这淫媒门的消息是我爆出去的。”宋晚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托着腮，笑着仰头看着两人说道。 甄肖任被逗笑了，笑声在喉咙里滚了两下才说：“宋小姐这是与华锐为敌，我们更不可能把那个角色让给你了。” “可是有些消息，我还没有爆出去哦。”喝了酒之后，宋晚的声音变得有些软糯，三分娇七分俏，可此时这在甄肖任他们耳中听来就如同刀子一样。 闻言，甄肖任和霍斯查两人的脸顿时就变得铁青。现在华锐里面当初参与淫媒的经纪人都已经被带走了，这是被爆出去的消息。那还没爆出去的消息，就该是经纪人往上，就该是他们自己了。 “宋小姐，你是在说笑吧？”甄肖任脸上的笑要挂不住了。 霍斯查的声音也变得冰冷：“宋晚，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碰。” “好呀。”宋晚一口就答应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把那个角色给我，有些话，我就放在心里永远不说出去。” 甄肖任和霍斯查不说话了，张宴宴在一旁看着就急，那个可是她的角色！于是她张口对宋晚说：“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 宋晚不急着回答，又喝了一口酒，声音被葡萄酒酿得更甜了：“不给我也行啊。那时候你们自然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人了？”其实张宴宴倒是说中了，她的确是在骗人。他们能肯定甄肖任和霍斯查等华锐高层也参与进了这件事，但是他们手上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宋晚今天就是想要诈一诈这些人。 毕竟那是《盗亦有道》，她记得上辈子这部戏大火了一把，票房破了十亿。再者，这回只扳倒了张琪，张宴宴和霍斯查却干干净净地脱身了，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大仇虽然不急着在今天报，但还是可以提前收点利息的。 所以宋晚她这是来空手套白狼了。 太过小心谨慎的人，往往就会败在这上面。甄肖任做事仔细，也是因为他胆小，总是担心自己会有疏漏之处。眼下，他看着宋晚越是悠然，心中越是不安，再回想自己办这事的时候竟然处处都能变作把柄握在别人手中。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沉默了两三分钟后，垂着头转向了霍斯查：“霍少……” 甄肖任没把话全说出来，但是霍斯查已明白他的意思。他做事做得恐怕不干净，的确有可能落了把柄到宋晚手里，这个风险他们冒不起。 霍斯查最终开口对宋晚说：“想要就拿去。” 张宴宴听了立时就叫了起来：“霍少！” 霍斯查眼风都没往她那儿扫，她气得眉毛往上一挑，又冲着宋晚叫到：“你欺人太甚！” 宋晚却笑得开心，拿着酒杯指了指她：“不服啊？” “宋晚你……” “不服憋着。”宋晚笑盈盈地饮尽杯中的酒，然后就站起了身：“先走一步了，再会。” 霍斯查的眼神一直追着宋晚走出包厢，然后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手指搭在宋晚的酒杯上缓缓地摸着，心里还是想着她那被酒液润湿的唇瓣。原来以为不过是朵娇花，如今看来还是带刺儿的玫瑰，猛地被扎一下还挺疼。 张宴宴哪里能体会霍斯查此时的心痒难耐，到手的角色被抢了，她被扎得心都在滴血，抓着霍斯查的手就要哭诉：“霍少……” 霍斯查心里还惦记着宋晚那带着点得意带着点狡黠的笑，垂眼却只看见张宴宴这张弦然欲泣的怨妇脸，张口也没了平日的甜言蜜语：“张宴宴，你除了会拉着男人的手哭，还会点什么？” 如刀一般的一句话穿胸而过，张宴宴愣在那里，眼睫抖了抖，倒真的被逼出了两滴泪。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砸到手背上，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忙收住泪。想要求霍斯查帮自己抢回角色的话也不说了，只道：“我只是替霍少难过，你对姐姐那么好，她却半点不领情，跳槽到对家去以后还反咬我们一口。” 霍斯查哼了一声没接话，张宴宴擦去了眼泪，转过脸盯着宋晚离开的地方，搭在蓝灰西装上的朱红指尖慢慢收紧。 他们俩这一出，离开的宋晚是看不见了，所以她也并不知道张宴宴又在心里给自己记上了一笔。她从会所出去以后，就上了林晓晓的车，直接打道回府了。一路上，得知计划成功的林晓晓是兴高采烈，叽叽喳喳地要求宋晚给自己转播当时的情况。 “唔，你没瞧见，张宴宴当时的脸色难看的，可解气。这段回忆我要好好保存起来，不开心的时候就拿出来乐一乐。” “当然了，那可是《盗亦有道》啊。没想到你还真办到了，虎口夺食啊！” “老虎的牙齿都被我们拔掉一颗了，他们怕疼，也就不敢张口咬下来了~”宋晚今夜喝了酒，现在也有了点醉意，说话的声调都起起伏伏的。 “他们活该！”林晓晓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脸颊通红的宋晚：“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我们就到了，你清醒点，回家再睡。” 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小小的量：“一点点~” 显然是喝醉了。 林晓晓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开心地说道：“李婧也活该！她现在可惨了哟，前面我在外边等你的时候刷了会微博，录音爆出来以后大家都觉得自己被她愚弄了，现在骂她骂得可起劲。当然啦，还有孟小花的粉丝，他之前出面也是……”她说着说着发现宋晚没动静了，还以为是睡着了，于是便收了声静静地开车。 两人十多分钟以后到了家楼下。林晓晓本以为宋晚是睡过去了，整个人脸朝外地倚在车窗上，打算去叫醒她的时候，却发现这人还醒着，眼睛直望着窗外的楼房。 “我们到啦，回家吧。” 宋晚没动，连着又被她戳了几下以后才慢吞吞地立起身子，然后又把整个人歪进自己的怀里。 “做甚？起来，回去睡啊。”林晓晓笑着戳了一下宋晚的脸蛋。 宋晚还是没说话，又动了动身子，这下把整张脸都给藏进林晓晓的怀里，过了好一会才闷声闷气地说：“晓晓，你给我找个新房子吧。” “嗯？为啥？”虽然她不止一次吐槽过这里老旧乱，但是自从孟其芳搬过来以后，小区的安保质量直线上升。而且，这两人还冒出了火花……电光火石之间，林晓晓拿出了前任狗仔的素质，理清了思路，试探着问了一句：“宝贝儿，你是要避开孟小花吗？” 宋晚没说话。 “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哦。”她知道。 “所以你要避开？”是。 “你难道就不喜欢他吗？” 宋晚只是沉默。 喜欢啊。 那么好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察觉到了孟其芳的感情，还有自己的，这感觉就像今晚的那支酒一样美，令人忍不住一尝再尝，一饮而尽。但这太危险了。如今她能够顺利地走下来，这回能够从淫媒门里脱身，都是依靠着上一辈子的记忆。而孟其芳，他不在自己的记忆里。这杯酒如果喝完，杯底会藏着什么，她一无所知，这太危险。 　　☆、第28章 高卢 2015年4月1日，高卢国八黎，尚帝亿古堡。 古堡外夜色渐浓，堡内却是灯火通明。处处燃着明灯长烛，灯光烛火照着处处的衣香鬓影，这里正有一场宴会。宴会上气氛正酣，然而主人却携着一位女伴离开了。女伴身着一身藕粉的曳地长裙，鸦羽一般的黑发在脑后盘成花髻，露出后颈大片白皙的肌肤来。光是从背影来看，就可以知道，这一定是为娇俏美丽的少女。 然而少女半截玉臂却被一个半老的法国男人挽着，那男人弓着背，金黄的发稀疏地贴在脑袋上，露出头顶的皮肤。这一老一少的奇怪组合行至一面壁画前，男人从立柜的花瓶下翻出隐藏的密码键，一手输入密码，一手轻轻拍着少女光洁的手背，很是亲昵地说：“showyou……” 他那满是讨好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藏宝室里那个不请自来的陌生男人。满脸惊讶。 全场静止了三秒。 然后少女的藕粉的裙摆最先飘了起来，裙尾上缀着的纱织小花在楼梯上俏皮地滚动着，她一路向下来到这个穿着黑色紧身服的男人身边，粉裙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转身挽住了男人的手臂，笑着说：“humbert，it’s.”然后她又娇俏地用手肘顶了顶挽着的男人：“james，it’shumbert.” “james”对humbert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大笑脸。 “卡！” 随着导演陈守的这一声大嗓门，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放松了下来，尤其是宋晚。她摸着脖颈项链上冰凉的珠宝长舒了一口气。这是《盗亦有道》的片场，今天拍摄的是她在片中所饰演的富家千金陆玉的首次出场。导演对这场戏十分看重，刚刚那个从走道行至壁画前、再由楼梯下到藏宝室内的镜头，是由首席摄影师手持镜头一镜到底地拍摄的，所以这就要求宋晚在整个过程中零失误。但让她提心吊胆得还不止是走位动作一类，更痛苦的是，这场戏要求全英文对话。 这部戏主打国际化，戏中横跨三大洲，将要踏遍八个国家取景，其中的外语对话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再者，宋晚所饰演的是一位豪门里精心教养出来的千金小姐，人设上明明白白的写着，精通外文。 直到拿到剧本的那一天，宋晚才终于回忆起了作为一个学渣的痛苦。要知道，宋晚高中没毕业就进娱乐圈了，之后就再也没有重回课堂。而且，在英语这件事上，初高中时期她就是胸大无脑的完美现实注解。再者，她还是过了十八年才重生回来。如今面对这些abcd……呵呵哒，英语是什么，可不可以煎来吃？ 《盗亦有道》3月1日正式开机，前大半个月都在龙城郊区的一个影视基地内拍戏，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安排宋晚的戏，然而她也丝毫没有闲着。这段时间里，她都在为了戏苦学英语。从最先开始在英文下面偷偷地注上中文谐音字，到现在张口就是纯正的伦敦口音，宋晚不知道消耗了多少脑液。 她在英语这上面的痛苦，也算是全组都心知肚明的小秘密。如今看她这一嘴流利的英文，大家都不免想要调侃一下。众人聚在监视器前看完回放后，龙昆就先一手搭上了宋晚的肩膀：“小宋，英语不错嘛，下次派你出去买咖啡啊。” 男二也凑了个趣：“龙哥，晚晚这听着可是纯正地道的贵族腔调啊，贵族小姐去跑腿买咖啡，我们这略奢侈。” 宋晚忙举双手投降：“饶了我吧，我可就死记硬背了剧本上的那几句。”再者，满大街的高卢人可只爱自己的高卢语，她要是去了铁定是鸡同鸭讲，画美不看。 这一点，也被人点破了：“而且有些高卢人不爱说英文的，高卢话宋晚又是不行的。” 这句冰冰凉凉的话夹在大家的调侃里一下子就变得很突兀，场面顿时就冷了。宋晚扭头看去，说话的人是饰演女二号的黄月歌，她为参演这部戏传言苦学了一年的高卢语。她此时就站在人群里，见宋晚看来，还露出了一个装模作样的话来，好像自己刚刚是在和大家一样地开玩笑。但具体是不是好意的玩笑，大家都有耳朵也都听得出来。 宋晚笑着没接话，男二见势不妙就忙出来圆场道：“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我们晚晚出去往店里一站，店员自动就把咖啡送上来了啊。” 黄月歌见人替宋晚说话，更不开心了，一张整容到僵硬的脸上眉毛难看地挑起来：“是啊，可以靠美色……”这话就说得直白难听了，所以话没讲完，就被龙昆扯到一边去了。 男二因为她这一通乱解读，也忙一脸尴尬地向宋晚解释：“晚晚，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 他也是无辜躺枪，宋晚便玩笑地拍了一下他，说：“好啦，一个咖啡讨论这么久，还真把我当跑腿小妹看啊。” 接着导演也站了出来：“好好好，都去休息半小时，我请大家喝咖啡啊。” 有着导演打圆场，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宋晚也就在助理的帮助下，提着裙子到一旁去休息。嘉名里没人存心打压她和陈嘉，不像华锐就给她一个经纪人和一个助理，团队里人丁稀少的可怜。宋晚刚进公司，就给配了生活助理和造型师来，于是之前身兼数职的林晓晓终于可以做回自己的宣传工作的，手下还能带着一个小弟做事。 宋晚有事要交代林晓晓办，所以这几天她还没有跟到巴黎来，不过掐指一算的话，他们会师的时间也不远了。她刚这么算着时间，小助理就开口汇报了： “晚晚姐，林姐前面挂电话来了，封面是早上放了，录音一小时前放出去的，她说现在网上的言论都是倒向我们这边的。李婧这回，是彻底栽了。” 新来的助理叫胡曼，大学刚刚毕业，虽然本科念得是中文，但是技能树点得很齐全。上手一个月就把她的日程打理得清清楚楚，还精通外语，这段时间和高卢人的事务都是由她去沟通交涉。而且还特别贴心，这会她帮着宋晚提着裙摆过来后，就立马递上了平板，里面都是她收集的关于这件事情的网络舆论。 宋晚看了好一会，其中有张记者“围攻”李婧的照片。东窗事发之后大批的媒体记者就找上了李婧，希望能继续挖出点猛料。照片上，李婧独身一人被围得水泄不通，瞪着一双眼睛，满脸黑气地伸手去盖迎面的一个摄像头。 这场战，最后还是她赢了。宋晚不再继续看下去，将平板递回给胡曼，接过热茶喝了一口，用热腾腾的红枣茶冲淡了满肚的唏嘘。 一个月前，宋晚拿到了《盗亦有道》，李婧跳槽去了华锐。其实真要说的话，宋晚她这份角色拿到手，也不能真算是空手套白狼。 李婧跟嘉名签了五年，如今离约满还有两年半，她撕毁合约跳槽本该交付一千万的违约金的。但嘉名现在摆明了要雪藏她，一千万换两年半的演艺生涯，李婧这钱是该掏的。奈何前段时间她发了疯得砸钱贿赂媒体、买水军，如今可以说是囊中羞涩。但她好歹也是在娱乐圈里混了七八年的，对孟其遥死心之中，冷静下来活动了几番，还真找到了冤大头来替她买单。华锐愿意出七百万加上《盗亦有道》的女主角，跟嘉名交换李婧。 李婧虽然现在被打成了落水狗，但在华锐看来，不过是一时的。一来，不过是不能演孟其芳的电影了，又不是毁了容不能上镜了。二来，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坐实了这件事情是李婧造谣，大众都是健忘的，过上三个月也就不会再把这事放心上了。三来，李婧也算是国内的准二线女星之一了，七百万也不算亏。其中还有一点霍斯查自己的私心，他家老头子和董事会那群人都盯着呢，他不能就这么把《盗亦有道》的女主拱手让给一个已经跳槽的艺人，所以把这个角色再搭上七百万，面上也就好看了。 孟其遥办事就没霍斯查这么缩手缩脚的，整个公司就是他和自家二哥的，而他们哥两又一贯都是宠弟弟的。为了弟弟的心上人花个三百万，不算事。再者，张宴宴这女人动到弟弟头上，这是触了底线的，今后公司肯定不会再用她，两年半闲置着也生不了钱，七百万放给华锐，不亏。 双方都没意见，点了头事就算定了。 之后孟其遥在陈嘉办公室见着了宋晚，就有调侃：“宋小姐，你这个角色可值三百万。”言语间也想邀邀功，让她对自家弟弟能多生出些好感来。 不过宋晚听了，却只笑着让他等着看，“过不久，我会让老板你这三百万花得开心，那七百万也收得开心的。” 至于要怎么让他开心？让华锐不开心就好了。 李婧的仇，宋晚还没动手报呢。霍斯查又眼巴巴地凑上来，正好再让他疼上一疼。 　　☆、第29章 时赏 华锐接手李婧，无非是觉得她造谣这事没有证据，纸糊的锤子砸不死人。公众形象一时差了也不要紧，只要没实锤，过段时间就能捞回来。 宋晚现在，就让他们求锤得锤。 先前谢嘉禾给的那份录音，她一面顾着淫媒门这件大事，一面想着时机，也就没有立刻就用上去。得知了李婧跳槽华锐之后，宋晚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才是个最恰当的时机。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了。 三月中旬，李婧跳槽华锐之后安静如鸡了十几天，公司雇得水军把造谣这件事压得七七八八了。见着网络上风波渐平，李婧和华锐动了，她在微博上放出自己拍摄《时赏》四月封面的消息，三天后，封面图曝光。十天后，四月的《时赏》开始在各大书店、报刊亭上架。 四月的《时赏》封面，原本是宋晚的。华锐当初是推了宋晚去拍，之后因为李婧的造谣，便被撤了下来。但这个时尚资源仍是握在华锐手里的，于是李婧过来之后，就拿出来捧她。 这其中不止是霍斯查、张宴宴的主意，还是李婧的主意，宋晚之前拍摄封面的消息也是透出去的，如今这样，李婧这是踩她一脚的意思。但宋晚偏偏半点反应也没有，还让林晓晓去组织好自己的粉丝，暂时先不要出去挑事。 当然，也只是暂时先不要。这边林晓晓去安抚粉丝，那边宋晚就点开手机通讯录拨出了电话：“陈橙吗？我是宋晚。嗯，求你个事儿……”自从两次合作了杂志拍摄后，她和陈橙的关系越发亲密，现在算是圈中私交不错的朋友了。朋友之间帮个忙不算什么，更何况陈橙这人一向仗义，对她又好，听她开口，就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陈橙这边商量好了，计划陈嘉和林晓晓也点头赞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宋晚她自己来吹。 四月一日，愚人节，微博上宋晚全球粉丝后援会发布了一组图，文字配注是“宋晚登《时赏》四月封面”。这一组图片就是原先宋晚为《时赏》拍摄的一系列写真，挑了九张凑个九宫格，其中一张还p上了《时赏》四月封面上的文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随即，宋晚用自己的微博大号转发了，配字是“节日快乐”。接着，憋了大半个月的粉丝也出动了。半小时内转发评论破万，一小时内上热搜。之后路人也纷纷参与进来，这条微博三小时内转发评论破十万，转发评论中出现率最高的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玩？可不是，的确是会玩。李婧和《时赏》杂志都快被玩死了。 宋晚这套图没出多久，网上就要好事者将她和李婧那套拼在一起放了上来，几个微博大v再一转发，热度蹭蹭就上去了，看见的人不少，明眼人也很多。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宋晚这套图是360°全方面吊打李婧。宋晚当时的造型师是时尚圈里鼎鼎有名的大手，而且这套图可是从拍摄到修图都是由陈橙亲手操刀，构图光线都是吊炸天。李婧这边，当时《时赏》决定换人之后，陈橙力争不成就摔膀子不干了，之后再来请她，也都没应。所以李婧的摄影师和修图师跟陈橙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当然了，其实都没必要细究这些方面。光是宋晚和李婧的那两张脸摆在一起，孰优孰劣，一眼便知。宋晚妆容简单，可挡不住天生丽质，看着是眉眼如画，发黑漆黑，肌肤玉雪可念，真真是画一般的人物。而一旁的李婧只单从五官上就输了，加之浓妆艳抹也挡不住年老色衰，眼线恨不得飞进鬓角离去，活生生一个老妖婆。高下立判。 围观群众里大多是看个热闹，很少人往杂志利益背后去深想，大部分人见了这个对比的想法是“宋晚真是美颜盛世”、“李婧真是老了也丑了”，还有就是“《时赏》也是瞎了狗眼，把宋晚换成李婧”。 《时赏》这边主编李希都要跪了，宋晚之前拍摄了四月封面的消息大家都知道，被杂志这边给放了鸽子，大家也知道。如今出了这样一个对比，他们家的名声是一落千丈。本来也是有逼格的国内准一线时尚杂志，现在一来，要摘掉这个“准”字可是遥遥无期了。可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法直接去指责宋晚不道义，放原先拍摄图损坏杂志利益，因为毕竟当初是他们这边先违约撤下宋晚的。可当时宋晚的黑料可是漫天飞啊，李希怎么能想到这位还有翻身的一天。再者，人家这可写得清清楚楚，“节日快乐”，不过是个愚人节的恶作剧。他们这边要是认真了，只会被人嘲小家子气，半分公义都讨不着，何况本身就没有公义。于是《时赏》这边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面上还强颜欢笑地拿官博转发了宋晚的微博。 李婧这边就没有这么聪明，懂得进退。煽动粉丝、买水军，雇营销号，又一次故技重施。其中李婧的粉头理出了李婧近年的所有时尚杂志照集合和宋晚的放在一起对比，李婧在今年之前也算是国内准二线女星，时尚资源也是可以看的，全部排出来也算是凑满了一线时尚杂志满贯，而宋晚……今年走红之后到现在也就是只有一个一线《luna》的内页，和一个被放鸽子的准一线《时赏》封面，在这之前的，虐成狗。 李婧的粉丝甩出杂志照集合之后，就有些洋洋得意：“有些人眼界就是小，只比单个杂志算什么，有本事上合集比啊。” 宋晚的这边也是不服：“本来就是个愚人节的玩笑，你们怎么这么玩不起？” 这当然玩不起了，他们家颜值都被踩成渣渣了啊：“呵呵，现在上实力就说玩笑了。之前怎么不说你们十八线女星捆绑我家婧姐，自炒煳一地。” 两家本身就结着仇，宋晚的粉丝也是不能忍：“泥煤！谁想要捆绑你们这个造谣狗啦，真是脸大可跑马。” 之前李婧可是因为造谣这事夹着尾巴过了好一阵子，现在这也算是他们家不可说的秘密了，现在被人戳伤疤，立马就扯着脖子嚷起来了：“上来就满嘴喷粪，造谣造谣，你有锤吗，有锤上锤，没锤滚！” 呵呵，要锤是吗？ 当日晚上八点，李婧粉丝“得偿所愿”。瘦狐网站娱乐版放出一段录音，铅黑的标题大大地写着“李婧录音自爆雇水军造谣”，一小时不到，传遍各大新闻门户网站，微博上也转疯了。李婧和她粉丝连着被啪啪啪啪打脸，可疼。 这段录音正是之前谢嘉禾给宋晚的，在这里面，李婧不停地斥责自己的助理办事不力，雇的水军不够多，卖的新闻版面不够大。李婧出道也有快十年了，她的声音在圈中也还算有辨识度，一听就认出来了，这回造谣的罪就坐实了，想洗白也没法洗。录音一出，宋晚这边就由陈嘉正式放出律师函，要向李婧追究其给自己带来的名誉损失。 这回的证据过硬，加上之前宋晚李婧两方的杂志照把热度炒得火热，一下子李婧造谣的消息传遍各处。李婧把自己给作死了，宋晚大仇得报。 李婧是不知道蹲在哪个厕所里哭了，宋晚翘着嘴角心满意足。胡曼看她这样，在一旁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怎么开口汇报下一件事。 宋晚瞧见了，就直接问：“怎么了？” “……林姐还说，这件事办好，她明天就去搬家，大概搭后天的飞机来。”胡曼咬咬牙就说了。虽然她跟宋晚的时间短，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找房子了。在胡曼眼里，以现在宋晚的热度以及她的发展势头，那样老旧的老单元楼当然是久住不了的，搬家是必然。可据她看来，搬家这件事，宋晚并不开心。 眼下果然宋晚听了这话，原本翘着的嘴角也就放了下来。长而卷的眼睫毛地垂着，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蝴蝶。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点了点头，之后也没再出声，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剧本做功课。只是心情低落地太明显，本来已经被调教得十分出色的伦敦口音时不时会转换成chinglish。 就在这个时候，龙昆拉着一脸不情愿的黄月歌走了过来。那黄月歌走到宋晚面前，猛地就把捧着咖啡杯的手伸出去：“宋晚，喝咖啡。” 她伸手的力气过猛，纸杯里的咖啡都冲翻了盖子，眼见着就要飞到宋晚的裙子上去。一向老成持重的胡曼都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宋晚今晚穿得是剧组千辛万苦借来的deer当季的高定，这要是泼上了咖啡……画面太美，不敢想。 　　☆、第30章 咖啡 在咖啡洒出去之前，黄月歌是没有要毁了宋晚礼服的打算的。严格来说，这算是一个意外。 从一开始，黄月歌就看宋晚不顺眼。原因？原因多了。一来这部片子里，宋晚和她都是花瓶型角色，但是宋晚比她漂亮，还是碾压性的胜利。二来自己和主演龙昆有着不可说的关系，而宋晚则一副清高的做作样子。三来剧组里的人都比较喜欢宋晚，四来……诸如此类种种其实都只是小事，真正让她抛弃了作为演员的基本素养，直接把厌恶摆在脸上的是番位的问题。 在《盗亦有道》里，宋晚饰演的是女一号，而黄月歌则是女二号。虽然这部戏是男主戏，女一号和女二号在戏份上还真没有太大的差距。然后黄月歌就是不服气！她看见新闻上自己的名字排在宋晚背后的时候就不服气！原本这部戏是给张宴宴，霍斯查给新宠在自己公司出品的戏里谋个女主角，黄月歌无话可说。可如今张宴宴因为淫媒门的事情被换了下来，然后让宋晚这个跳槽到其他公司的人来替，这让她怎么服气。 这口气梗在胸口，黄月歌无论如何都咽不下。于是从开机起，她就一直和宋晚不对付，刚刚才会那样出言暗指宋晚出卖色相生活。在她心里，宋晚跳槽了还能拿下女主角，肯定是睡了比霍斯查还厉害的人物。 但黄月歌看宋晚不顺眼，不代表全剧组都是这样。相反，剧组上下都很喜欢宋晚，也都有些敬着她。宋晚和霍斯查做的交易，他们并不清楚，但是他们知道宋晚都跳槽了还能拿下华锐制片的女主角，这人能耐不小，当然要是要与其交好而不是交恶。何况，宋晚的性子又不坏。 龙昆也是这样的想法，而且他本人是十分喜欢欣赏宋晚的。所以之前黄月歌一口出恶言，他就把人拉到一边去说了，训了好一顿才让她过来给宋晚递咖啡道歉示好。黄月歌是被硬按着脖子过来的，心中一万个不乐意，所以递咖啡的时候，态度可谓是恶劣不堪，丝毫没有赔礼道歉的小心，反而是恶狠狠地把咖啡杯往宋晚那边猛一伸。 用力过猛，棕色的液体一下便冲开了杯盖往宋晚的裙子上泼去。 先前，黄月歌本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然而，当看见宋晚惊慌的神情的时候，她心中又不免生出了一丝畅快，反而希望起这咖啡能泼湿宋晚的裙子，如果能溅到脸上就更好了。这可是刚买来的咖啡，隔着纸杯都有些烫手。 所以在一片的兵荒马乱之中，只有黄月歌环抱着双手站在原地，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而对面的宋晚可急坏了，今天她身上穿着的是剧组特意借来的deer当季高定，这条曳地纱裙要多娇贵就多娇贵，租借三天的费用就高达三十万，都快赶上宋晚这次片酬的十分之一了。不仅如此，deer那边还派出了三个员工来负责保管这条裙子，不能弄脏不能弄皱，可娇贵。为了这个，今天晚从宋晚穿上这个祖宗起，她踏着十二寸的高跟鞋就没坐下来过。 眼看着这一直娇养着的祖宗就要被泼上咖啡，宋晚内心都快崩溃了。要是真被泼上了，不说剧组这边，deer那边都能生撕了她 看见咖啡向她这边飞的时候，宋晚就想躲，可裙子太长鞋跟也太高，她真是躲闪不及了。而正当她绝望地思考自己存款够不够买下这条裙子的时候，她的手臂突然被人一抓，整个人侧着倒进一堆绵软之中，也离开了咖啡的泼洒路径。 “晚晚，你没事吧？” 宋晚仰起头，看见了一张略带着英气的脸：“我没事。心亭，谢谢你！裙子，裙子怎么样了！”她说着就在兰心亭的帮助下站稳了身子，忙低头去检查裙子祖宗的安危。 胡曼来来回回，360°无死角检查了一边，松了一口气：“晚晚姐，裙子没事。” 这个时候，黄月歌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站在她身边的龙昆先皱起了眉头，拽了拽她的手，像是要示意她好好去道歉。然而黄月歌正遗憾着，千般万般地不肯低这个头，赌气甩开了龙昆的手。 见此龙昆脸上也浮起了一层怒气，但没等他开口，宋晚却先说话了：“是啊，没事就好。不然月歌姐你可麻烦了。” 这话一出，黄月歌那两道画得细长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刚刚那是不小心！” 一直被摆臭脸，还差点被泼咖啡，宋晚又不是圣母，当然得回敬一二：“但是别人不知道啊。万一这事传出去了，媒体不得说我们剧组不和，那些记者不知道要怎么乱写，说月歌姐你恶毒，这种曝光对剧组也是负面影响啊。还有，这要是真泼到了，月歌姐你得连累剧组得罪deer那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宋晚句句都戳在黄月歌的身上，她登时就拿手指指着宋晚了：“你……”狠话没说完，她的手就被狠狠地拍下，龙昆沉着脸就要赶人：“你今天究竟是想发什么疯！晚上也没你的戏，回酒店待着去。” 龙昆既是这部戏的主演，也是三大投资方之一，更是黄月歌抱着的大腿。如今大腿生气了，她再不满，也得乖乖听话，瞪了一眼宋晚便带着满肚子的怒气离开了。 龙昆见人走了，扯着笑对宋晚说道：“晚晚，这是她不对，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人是他门下的，再不济，也得帮擦屁股。 “好啊，看在龙叔你的面子上。”反正今天她也呛回来了。 这句话说得龙昆舒心，他脸上的笑也真了点：“哟，我这老脸还挺好用。那行，你休息休息，等会我们拍下一场啊。” “恩。”宋晚点着头送走了龙昆。 一旁的兰心亭见人走了，也就不再护卫一般的立在宋晚身边。松了肩膀蹲到地上，牵着宋晚的裙摆，一边观察她的脚踝一边问道：“晚晚，你刚刚脚没扭着吧？” “没扭着。还好刚刚有你！” “是吧。”兰心亭说着边拍了拍手站起来，坐到自己椅子上，一米一的大长腿随意地就搭着摆在草地上。 兰心亭，《盗亦有道》的女三号，宋晚在剧组认识的新朋友。要形容这人吧，就八个字：英姿煞爽、铿锵玫瑰！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蜜色的肌肤，一米七八的高挑身材，而且她没入演艺圈之前是做拳击教练的，浑身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宋晚第一次见的时候觉得这是花木兰，分分钟可以披甲上阵。 与心亭这样的柔婉的名字相差的不仅是外貌，还有性子。兰心亭平日说话做事也都略豪放，如今这边只有宋晚和她，说话也没什么顾忌：“整容，今天是没吃药吗，怎么处处针对你？”黄月歌不仅和宋晚不对付，也看不上男人婆一样的兰心亭，所以平日总是僵着一张整容脸，鼻孔朝天地对着她。于是私下里，兰心亭一般都叫她整容的。 宋晚耸了耸肩：“要是哪天她不针对我了，那才要怀疑她是不是吃了药呢？” 胡曼抱着平板看了看自己的记事本，然后点出原因道：“后天，慧心姐要来探班的。” 闻言，宋晚和兰心亭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胡曼口中的那个慧心姐，全名叫做任慧心，是龙昆三十年的结发妻子，也算是造成黄月歌与宋晚不和的原因之一了。 龙昆这人风流成性，在娱乐圈里并不是秘密，圈中不少人与他有一腿的，黄月歌便是其中一个。这回《盗亦有道》是有龙昆自己的影业、港城的格兰影业和华锐三方一起投资制片的，但是华锐除了出几位演员之外，导演组等拍摄员工这边都是由另外两方人马组成。山高皇帝远，华锐对剧组影响力相较另两方要弱，于是黄月歌一进组就抱上了龙昆这条大腿，剧组里的人没少见她深夜从龙昆的房间里出来。 都说了龙昆这人风流，当然并不只满足于黄月歌一人。何况宋晚这个纯天然美人，和黄这张僵硬的整容脸摆在一起的时候，视力良好的人都会倾向于前者。龙昆本就对宋晚有意的，奈何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宋晚可不愿意牺牲色相，一开始就摆出了拒绝的姿态。而且也是机缘巧合，剧组开机的那一天，任慧心也来了，恰好就坐在宋晚身边。任慧心今年五十五了，儿子都比宋晚要大上四岁，自然也没有和小辈争奇斗艳的心，反而很喜欢看见颜色鲜亮的小姑娘，加上宋晚她本来长得就是艳而不妖，眼神又正。任慧心一见就很喜欢，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年龄相差这么大的两人竟也能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任慧心喜欢听戏，尤其喜欢京戏，而宋晚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看护她的宋奶奶也是戏迷，耳濡目染之下，她对于这方面也所了解。任慧心是他乡逢知己，而且又是一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说话间就把宋晚划在了自己麾下，让宋晚管自己叫姨。 宋晚自然从善如流，而且还管龙昆叫叔，和剧组上下喊“龙哥”不同，一下便把自己和他拉开了一个辈分。龙昆这人虽然风流，但人品也不算太坏，一直都讲究你情我愿，宋晚表示出了不愿意，他也不强求，就真把宋晚当做妻子喜欢的小辈来对待。而相比之下，黄月歌这个炮友，在他那里的待遇，还要排在宋晚之后，这当然是让她大大的不满。再者。一个是炮友，一个是人家妻子喜欢的小辈，两者站在一起，黄月歌在道德上就矮上一头。再加上番位的种种问题，两人自然不对付。 黄月歌的那些事，剧组无人不知，兰心亭自然也懂。她一边吃着餐盒里的白灼鸡胸肉，一边问宋晚：“你说，慧心姐应该也知道这些事，她怎么就不生气呢？” 宋晚想了想那天任慧心的态度，只答道：“大概是不放在心上吧。”这两人的状态，她其实也不明白。 要说恩爱，也算是了，龙昆的影业都是记在任慧心的名下，之前看两人的相处的时候，龙昆对任慧心也是贴心温柔的。但龙昆也风流，两人做夫妻三十年，他就风流了三十多年，外边的莺莺燕燕多不胜数，可任慧心似乎也没生过气。像是黄月歌，任慧心是知道的，可她完全就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我也是不懂了，怎么能不生气呢。”兰心亭说着还叹了口气。 宋晚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旁边的胡曼却没跟着她们叹息别人，伸手给宋晚递上她的那份白灼鸡胸肉。宋晚挥手不要，她也不多言强求，收回餐盒之后又一脸忧色地轻声道：“晚晚姐，这回我们可得罪了黄月歌。她那样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胡曼这边比较小心谨慎，做事常常瞻前顾后的。如果此时是林晓晓在身边的话，她估计说的是“战战战战个痛”。这两人的性格倒是相反。 宋晚未尝没有考虑过得罪黄月歌的后果，但是一来本身黄月歌就看她不顺眼，就算她忍气吞声，也不见得黄月歌之后就会善罢甘休。二来，她今天心情也是不好，泥人也有三分气，黄月歌这回是撞在枪口上。 所以，她对胡曼摇了摇头，说道：“没关系，本来她也没存什么好心。” 　　☆、第31章 搬家 月朗星疏，孟家大宅门前，一辆银色的卡宴正滑入夜色。车上，一片沉寂。 孟其遥看了看后座上的孟其芳，正向窗外侧着脸，窗外向后倒的霓虹灯映进他的眼睛里都变冷了，这一张写满了“我很烦恼”的忧郁脸啊。今天孟其芳的情绪格外低，先前坐在餐桌上的时候，灵魂都不知道钻进哪个牛角尖里去了，竟然夹了一块冰糖肘子到自己的碗里去。当时整张桌子上出现了一刻的寂静，连三个小孩子都惊得没说话。像是猪蹄、鸡爪、鸭掌这类，洁癖狂魔孟其芳一向是敬而远之，从来不碰的。 孟母也被吓到了，活生生把说了半句“什么时候把宋小姐请到家里来坐坐”给咽回了嘴里。当然，她不会就这么放弃了，之后送孟其遥出来的时候，悄悄拉了他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地要让老四把宋小姐带回家来。 ……亲娘，儿子真的做不到。 孟其遥要不是顾着形象，现在两条眉毛都该皱到一起去打架了。孟母不知道弟弟在烦恼些什么，他却是知道的。现在要孟其芳把宋晚带回家去谈何容易，自家弟弟可都是把人给吓跑了。 宋晚现在是嘉名旗下的艺人，艺人搬家一般都会在公司里报备一下。方秘书早就摸透了老板的弟控属性，这边刚收到消息，她就报上去给孟其遥知道了。所以他是一早就知道宋晚搬家了。 虽然以宋晚现在的咖位和收入来说，搬离那个连电梯都没有房子是理所当然，可她原来房子的隔壁住着的可是嘉名娱乐老板的弟弟、龙城孟家的小儿子、著名导演孟其芳！无论怎么想，光是邻居这一项，这个连电梯都没有的老房子就远胜她的新家了，孟其遥也是不懂宋晚的想法。不过看眼下的情形，他还是能猜出个大概的。应该是自家弟弟终于戳破了窗户纸……然后把人姑娘给吓走了。 孟其遥也是在心中纠结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道：“我听说宋小姐搬家了？”不要怪他直接，失恋这样的经历在孟三少的人生之中屈指可数，缺少经验，所以安慰人也就不那么得心应手了。 “恩。” “咳咳，”清了清嗓，孟其遥又瞥了眼后视镜里的弟弟，然后继续开口：“其芳啊，俗话说呢烈女怕缠郎。你也不要气馁，跑了一次算什么，追上去不就是。鲜花钻石包包裙子，她们都喜欢这个。或者呢，捧她做个女主角……”谈到追女人，他的话就顺了许多。 可这回孟其芳连话也不应了，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就又把视线放回窗外。 “啧，你那眼神跟老大一模一样，要不要这样啊，是不是亲兄弟啊！哥哥和你说的都是我千锤百炼得出的经验。”孟其遥敲了敲方向盘说道：“你试试就知道我没骗你。怎么样，想知道宋晚的新家地址吗？叫声哥。” “幼稚。” 孟其遥闻言眉毛一挑，说：“你现在嘴硬，心里可不要后悔……”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孟其芳突然从窗外收回了视线，坐正了身子然后说：“下个路口右拐，送我去松江小区。” 松江小区？ 孟其遥心中把这四个字过了一遍，然后嘴上就带起了笑意：“你这小子！原来早查到了。我听方秘书说，宋晚是明天有个广告要拍，你今晚未必能见到人，还要去？”宋晚的新家就在松江小区。 孟其芳答道：“我只是新搬到了那里。” “哦，只、是、新搬到那里啊，凑巧？” 孟其遥现在嘴上都挂着促狭的坏笑，他问了这么一句，然而良久都没有听见回答。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也不再开口，只笑着在下一个路口把方向盘打向右。 转过四个街口，等了三次红灯，孟其遥把弟弟送到了家楼下。停稳车之后，他透过窗户四下看了一圈，勉勉强强过得去的小区，路上树倒是挺多，就是路灯挺少。一栋楼附近十米，也就在前面那辆保姆车边上有盏路灯。不过接着，他的眼神就停在了路灯那，灯下有两人下了保姆车正要进楼，其中有一人身姿窈窕、肤白胜雪。 孟其遥吹了一声口哨，转身回望弟弟：“凑巧哦？”他看女人的眼光一向准，那个正要上楼的人不是宋晚还能是哪个。 孟其芳也看着窗外，没答话。 “下车吧少爷，这时机多好。”每回有弟弟的好戏看的时候，孟其遥总是很开心。 不过这回他没如意，孟其芳坐在后座上不动如山，丝毫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只是侧着脸看向外面。 孟其遥不解：“房子都跟着搬了，这时候你又不去？” “不急。” 孟其遥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这两人的情况。 孟其芳那天的确是戳破了窗户纸，他自己心中的，他与宋晚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这些天里总想理清楚思绪，究竟为什么喜欢上了，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以为，总得理清楚了，才能把话说清楚。然而，情这一字本身就如同纷杂的线团一样，当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身在其中了，试图想理出头绪，不过是让线团将自己越缠越乱、越缠越紧。现在再想来，他与宋晚在一起的每一刻有着让人止不住欢心的魔力，而这魔力是什么时候有的，却无法再想明白。 他这里还没想个明白，那边人却跑了。 有一日李科来敲门，他正好看见对面的房门大开着，带着蓝色帽子的工作人员搬着箱子进进出出，然后她那个眼熟的小助理走过来，一脸尴尬地说：“孟导，我们晚晚要搬家了。邻居一场真是受你照顾了，我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孟其芳没答话，只立在那里，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箱子把对面搬空，连扬起的尘土也忘了避开。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那个线团死死地缠住了，连跳动都不能。 什么有缘再见，她分明是逃开了。 线团越缠越紧，勒紧心脏里去。 孟其芳就立在那里，看着最后一个箱子被搬走。人去楼空，他站到日落，才哑着嗓子开口对李科说：“去查一查她跑哪去了。” 他还有话没说，怎么能就这样让她逃走。 查到了地址，买下了隔壁房子，跟着搬了过去……如今，见着人上楼，孟其芳却只坐在车内说：“不急。”其实也不是不急，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要说的话，不能在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时间里说，所以现在，不能急。 他也在努力地安抚着心中的焦躁，仰头看向车外，不多时，八楼那扇窗户就亮了起来。看着那透过窗散出的亮光，和窗帘上映出的那隐隐绰绰的人影，孟其芳只觉得那毛绒绒的红线又开始轻轻柔柔地缠着他的手脚、心脏。 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窗外有人的在看风景，八楼窗户里那被当做风景看的人心情却并不太好。林晓晓一边带着宋晚参观她的新房，一边拿眼去瞅她的脸：“你怎么啦，这房子挺好的，比原来好多啦。主卧里带着浴室，客厅餐厅厨房都很大，装修也新，而且啊外边还有电梯，以后就不用辛苦地爬楼梯啦。” 宋晚半垂眼帘说了一句：“我都习惯走楼梯了。” 林晓晓看出来她对于新房子兴趣缺缺，也多少能猜出原因来。于是就搭着她的肩膀把人推到客厅沙发上去坐着：“算啦，不说房子了。说工作说工作，我们都是新世纪的女强人~”她自个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看日程说道：“明天那支广告，我也会跟着你去。” “恩恩。”听到这个，宋晚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影。虽然胡曼做事周全，但是她还是比较喜欢跟林晓晓待在一块。 “还有啊，陈嘉姐跟我都觉得华锐不会那么容易就对《盗亦有道》的女主角放手，他们可能想推黄月歌成女一号，这几天网上能看出来有水军在开路了。” 宋晚对这个不吃惊，霍斯查就不像是个大度洒脱的人。而且在这部戏里，其实女一号女二号女三号的戏份还真没有太大的差距，华锐要想把黄月歌运作成女一号，也不是件难事，毕竟他们还是投资方。不过这么一来，霍斯查对于嘉名来说，可也是食言了。所以宋晚问了一句：“公司方面怎么说？” “舆论方面，有公司在，不用担心。不过这件事情，主要还是看制片人和导演，华锐是三大投资人之一，而对于嘉名来说，这是外片。”林晓晓皱着眉头说。 “恩……”宋晚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帮我安排下，我们请龙昆和慧心姐吃一顿饭，你让陈姐去和老板交流下，看他可不可以也出席。”华锐是三大投资人之一，龙昆影业也是。而至于嘉名，今天的《盗亦有道》是外片，下一部戏说不定就有可能合作。娱乐圈说大也不大的，大家想要有利益关系，很快就能搭上。 “诶，好！那安排哪里？龙昆这人爱国心挺强，吃中餐吧。具体吃什么菜，任慧心的话……”林晓晓一边说，一边按着笔头想餐厅。 宋晚对此却已经有了主意：“在家里，我来下厨。”当然最好是陈嘉能说服孟其遥了，如果不能，她和任慧心的私交算不错，但要让任慧心和龙昆在华锐面前力保自己，那就要赌一把了。那么，当然是越有诚意越好。 林晓晓一脸惊吓：“你来？你行吗？”两人从裹着尿布的时候就互相认识了，一直到现在，她也还从没见过宋晚下厨。“你别逗我，要不我来？” “我行。”宋晚她是的确行，这辈子林晓晓的确是还没见过她做菜，但是上辈子，她是有特意去修炼过厨艺的。 上辈子和霍斯查在一起的时候，宋晚是抱着以结婚为目的去谈恋爱的，不只是为了霍斯查洗手作羹汤，她还想方设法地去讨好霍母傅佩玲。得知霍母常年吃斋，她特地去了以素斋出名的云华寺找师傅教自己做素菜。当时为了学好这个，宋晚在山上一住就是三个月，回来之后成功在霍家整治出一桌全素宴。 可巧，任慧心也是爱素菜的。 　　☆、第32章 番位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落霞映红了龙城的半边天，胡曼开着车将龙昆和任慧心夫妇送到了宋晚新家楼下。停稳了车，胡曼带着他们上了电梯。三人直上八楼，电梯门开之后，胡曼先一步上前去按了门铃，然后还回头笑着对客人说道：“晚晚姐一早在准备了，就等着您两位来。” 任慧心正理着披肩，听了这话，也露出个笑脸来：“之前说要请吃饭，我还当她找到了家不错的餐厅呢，没想到是在她自己家里摆宴，现在会下厨的孩子可不多。晚晚这丫头是真不错。”说着，她还问身边的龙昆：“是吧，大龙？” 龙昆看起来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迟了三四秒才抬头，敷衍地应道：“恩。” 他的确有心事，这心事还正和今天摆宴请客的人有关系。其实龙昆明白宋晚今天宴请他们的用意——《盗亦有道》的女一号，他想宋晚有这个举动，应该是知道华锐要推黄月歌挤了她片中女一号的位置。事实上，宋晚还慢了一步。三天前，华锐那边就派人和他、格兰影业那边的人谈了，以三大投资人之一的身份希望另两个投资人能同意他们的要求。 这件事情其实不难办，这部戏是龙昆挑大梁，宋晚和黄月歌在片中饰演的都是花瓶角色，戏份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距。剧本和拍摄都不用改，只需要在宣传的时候将宋晚和黄月歌的番位掉个个就成。事不难办，但办成了，对于华锐来说获利是相当大的。这个女一号在电影里是三番的位置，业内一向认为，电影三番以内的就可以将票房记入演员实绩里。如果能换成番位，华锐就能借着这部电影把黄月歌推上去。所以，他们这边对于这件事下的力气不小，都拿出投资人的身份来了，半是商量半是要挟的态度。 不过，龙昆和格兰那边都还没有点头。 华锐这回，先是自己出尔反尔要换掉自己出的女一号，再是口气强硬了些，有点“我出钱我是大爷”的意思。然而格兰影业这边也没少掏钱，大爷遇上大爷，都不是爱服软的，所以格兰这边不想和华锐撕破脸，但也不想继续搭理人，就干脆把话语权丢给了导演陈守。 而陈守这个人吧，怎么说，有点别扭的傲气。要是强按着他低头喝水，他是宁愿折断了脖子渴死也不愿意低头的。所以呢，纵然华锐是个有钱的大爷，陈守也是不愿意服软。何况，这是要把他的电影里的女一号从宋晚换成黄月歌，陈守哪里肯服软点头。 这倒不是陈守色迷心窍，所以偏心宋晚。最先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是有些嫌弃宋晚的。《盗亦有道》这部片，他和龙昆去年6月决定拍摄，今年2月开始筹备，演员那个时候就开始挑起来了，选定之后有些就提出了要求先练着了。而宋晚，她就是像是一个开学半个月了突然插进来的转学生，而且是那种由不得班主任不要的转学生。 陈守是做过功课的，女一号敲定换成宋晚之后，他就去过了一遍这个女演员的戏。当然，《十年薪》还没有成片，他是看不见了，所以只看了宋晚的《东风雨》以及她更早之前的戏。看完之后呢，陈守是有点灰心的，不过还是拿“不过是个花瓶角色，这点演技教一教还是能混过去的”和“她之前能被孟导选中，应该也是有潜力，说不定能爆发出《十年薪》剧照的水准”来安慰自己。 所以直到宋晚进组拍戏之前，陈守其实都更看重黄月歌一些。黄月歌是今年2月就内定下来的，虽然不是陈守自己挑的，但是他先前给出的要求，她还是有努力去完成了。黄月歌饰演一个在高卢国工作的考古学家，陈守要求她会说一口流利的高卢语，黄月歌为此苦练了三个月，开拍的时候说得的确是不错。 可等到宋晚进组之后，两人放在一起，陈守的心就歪到宋晚那边去了。 一来是之前说的台词问题，黄月歌能把要求的高卢语说得流利，而宋晚也是做了功课的，张嘴便是和她所饰演的千金小姐身份所相配的纯正的伦敦腔。但更让陈守惊喜的，是宋晚的中文台词功底。 《东风雨》和之前宋晚主演的几部偶像剧里，她都是用得配音演员。更早一些她出演配角的电视剧里，倒是把她的台词水平给暴露了，语速一快就容易吞音，而且还平仄不分。陈守当时听的时候，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那时候，他想着后期要给宋晚请个配音演员来，但这实属无奈之举。陈守的片子一向要求应该现场收音的，再不济后期也得演员亲自来配，目前也只有那些操着一言难尽的港普的演员才能破例动用配音演员。但即使如此，这些都是极为少数的，陈守也是能不用就不用。他一直认为，一个台词功底不过关的演员，是最末流的演员。先前，宋晚就是他心中的最末流演员。 但宋晚用行动洗刷了陈守心中的成见。之前有场戏，宋晚在里面有一段整整两分半的念白，她饰演的千金小姐霍小玉要向龙昆等人扮演的飞贼和黄月歌饰演的考古学家介绍自己、讲明她与法国老头订婚是为了传家宝、解释这个传家宝为什么会流落到法国。陈守本以为这段是肯定要后期上配音演员了，然而真正开拍的那天，宋晚在镜头下不仅把这段满满当当半页纸的台词一字不错地说完，而且配合着人物性格和情绪，语速又轻又快，还没有吞音和平仄不分的错误。虽然没有达到自带字幕的那种水准，但也足够在陈守这里博个好感了。 二来，黄月歌真的也就只有高卢话讲得流利了，脸上根本没有戏。她那张整容脸针针打多了之后，面部神经就受到了影响，都僵掉了，做不出什么表情。而且她垫了下巴，嘴上不能大笑，否则下巴上的假体能凸得飞出地球。她还开了内眼角垫了鼻子，本来就没表情，戳在那里念台词还容易对眼。总之，每回在镜头下，黄月歌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跟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一样，愣着不动，几乎是全程一个苦情脸的表情演到现在。陈守是忍无可忍，有回讲戏的时候，都亲身上阵，一个表情一个表情地教了。然而黄月歌带着这张撕不下来的整容僵尸脸，对于做表情真是有心无力。硬件条件就是如此，陈守也只能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相较之下，宋晚在陈守眼里简直就是天使。天然脸就是任性，表情就是丰富，眼睛鼻子想怎么动就怎么动。而且，宋晚这个人够努力，也有悟性，有些地方，他只一点，她就能领会过来，表情上一些细微的变化也能掌握住，还挺灵动，一下子就把僵尸脸的黄月歌虐成渣了。 再来是宋晚生得实在是太漂亮了，眉如远黛，眼似秋水，唇红齿白仿若玫瑰含雪。她在哪里，镜头到哪里就是一副画。而黄月歌，她在哪里，镜头到哪里就是一个整容失败案例。拍商业片的导演也是有艺术追求的，到时候拍个海报出来，美人站角落，非弄个整容失败案例放中间？他又不是傻。 所以，虽然陈守那边并没有给华锐明确的答复，但是姿态摆得明白，他不愿意换番位。 而龙昆这边就更复杂一些。 宋晚和黄月歌孰优孰劣，他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他是这部电影的三大投资人之一，也是副导演。这部戏是挂了他龙昆的名号的，他也不想愿意砸了自己的招牌。从电影计，他是该和陈守统一战线，不换的。 可他并不是之后就不拍电影了。《盗亦有道》不是龙昆和华锐合作的第一部影片，可以说，华锐是他在内地唯一的合作伙伴。龙昆早年和霍斯查的爸爸霍联是有交情的，他刚到内地拍电影和华锐合作的时候，公司还是霍联在掌权。一直合作了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还是要继续合作下去。那么，他就不是很方便为了宋晚这件事和华锐翻脸了。 龙昆和华锐的关系比格兰和华锐要进些，这么多年下来，他在华锐公司里也认识些人。宋晚跳槽嘉名，还能拿到《盗亦有道》的女一号，这件事他多少了解到一些内幕。知道以后，他还和妻子感叹了一下霍少不会教儿子，霍斯查这个后生计谋心胸处处都差了他爸爸好一大截。还有宋晚这个小姑娘有点能耐，将来或许会有大成。 这样一来，他也不是很想换人，换了人必定和宋晚就结怨。可他也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霍斯查又是那样一个心胸狭窄眼光短浅的人，他若是不把宋晚换下来，恐怕就是要和华锐结怨了。 龙昆也算是两难了，但在之前，他还是更倾向于同意换的。毕竟宋晚和华锐比起来，得罪前者比得罪后者好解决得多。然而，宋晚那天邀请他们夫妻吃饭的时候，还说了她的老板，嘉名娱乐的孟其遥也会来。龙昆晓得，她的意思是，嘉名是站在她身后的，同时这也是要为他给嘉名搭桥的意思。那么，龙昆站在她这边，要是和华锐闹翻，还有嘉名作为退路。可他却没有想得这么好，孟其遥这人花名在外，他今天出席到底是以嘉名的身份还是以宋晚的情人身份，龙昆并不能确定。要是后者，这桩买卖可不能谈。 不过，当宋晚家的大门打开的时，见到那个意想不到的开门人的一瞬间，龙昆心中就下了决定：不换！ 他看着面前那个长身玉立、黑发墨眸的男人，笑着伸出了右手：“孟导，你好。” 　　☆、第33章 家宴 龙昆和任慧心被宋晚邀请到她家里去吃晚饭，然而他夫妇两人到了之后，来开门的人却既不是宋晚，也不是约定中的孟其遥，而是孟其芳。 龙昆开门见到人，先是一惊再是一喜，笑着便伸出了右手，说：“孟导，你好。” 孟其芳立在那里，如墨般的眸子一低，目光定在面前的这只手中，然后才伸出手来，轻轻地龙昆交握了一下，说道：“龙先生。”然后他的目光移到龙昆身后的任慧心身上，不知道为何，语气中带出了点笑意，没有之前那般冷淡疏离：“龙太太，晚上好。”接着，他后退一步，侧开身子，一副主人家的样子，又说了一句：“请进。” 孟其芳为什么会出现在宋晚家中，这该从三个小时前说起。 这天下午，宋晚正在厨房里整理食材，突然地门铃就响了起来。她以为是孟其遥，还好奇，为什么这人来得这么早。可等跑出去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却是孟其芳。 他穿得极为正式，西装笔挺，皮鞋敞亮，黑发全部都梳到了额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秋夜寒星一般的双目也没有额发的遮挡，就这样定定地望着她，微微翘起唇角望着她。 算了快有一个月不见，宋晚仿佛忘记自己还有手脚耳目一样，就只愣在原地，直直地看向他。孟其芳也是太久没见到真人，一个月以来都只能在网络上看到别人关于她拍戏的路透，或是《十年薪》中的连珂，如今两人中间相隔不过三米，他也没不说话，只顾着看着面前这人，看得心安、看得心满意足，看得不自觉就翘起嘴角。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宋晚，因为要下厨的缘故，她在米色的毛衣裙外挂了一件小碎花的围裙，头发也挽了起来，露出白嫩修长的脖颈。大概是吃惊，所以粉润嫣红的唇微微长着，一双宝珠般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蒙着一层水光，直直地看着自己。 孟其芳初是迎着这目光，久了就觉得耳朵有些发热，又想起今天自己把头发都梳到耳后了，耳尖要是红了就不好。于是破天荒地先开口了，他抬手，拎起手上红绳系着的那一小坛子酒，对宋晚说：“给你。” 此时，宋晚方才意识过来，自己之前一直盯着人看。她慌忙移开视线，也不伸手去接酒坛，只问：“你怎么来了？” 孟其芳硬生生被这句话问出些委屈来，明明是这人逃跑一样的搬了家，如今他找上门来，却得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他要是不来，她会去见他吗？可宋晚就立在灯下，温暖的灯光照在她粉嫩的脸上，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在孟其芳的眼里，她周身都散着光一样，只立在那里，就让他的心柔软得不成样子。就算心里生出几分不平，也发不了脾气。 他把小酒坛往宋晚怀里一塞，好声好气地答道：“孟其遥请我来的。” 然而，抱着酒坛的宋晚却还在刚刚开门的那种呆愣状态里，头顶都冒着傻气，又问了一句：“那他呢？为什么请你来？” “我来不好么？”这回，孟其芳到底是忍不住了，语气中带上了一分不平。毕竟是活了二十八年都没被这样嫌弃过，偏偏他还舍不得发脾气转身离开。真是……他想起了孟其遥说自己的口气，他这回啊，“真是栽了”。 宋晚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说不好吗？她心中的那种感觉明明的是欢喜的，骗不了自己。她也，不想骗他。于是她垂了眼睫，没说话。 孟其芳在心中叹了口气，竟还解释起来：“在外界的眼里，能代表嘉名的人有三个。一是我二哥，你请不到他。二是孟其遥，可他花名在外，龙昆不一定信他说着话是为了你……咳女人，还是为了嘉名。而第三个，就是我。” 他的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不像往常那样冷冽，却别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宋晚不知不觉就看向了他，听他说完还点了点头。 孟其芳感觉自己都能看见面前这个小傻子头顶冒出的傻泡，心情略好地重又翘起了嘴角。想着孟其遥总还是有点用处的，他先前问孟其遥，自己要怎么才能让宋晚开心，一大串令人皱眉的建议里，他用了一条“多说话，别用讲戏的口吻说话”，眼下看起来还是颇有成效的。 最后，他做了总结：“所以孟其遥请了我来。”然而，其实这里是孟导展示了面部红心不跳地撒谎技能。 事实上，孟其遥并没有请孟其芳，但这件事也的确是他促成的。上回见弟弟没能和宋晚偶遇，他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遇上这事的时候立马就想着要再做一回媒人。于是在和孟其芳通电话时提到“无意间”说到了今天宋晚要请他和龙昆来家中吃晚饭这件事，并且特意不提宋晚还请了任慧心。所以孟其芳只知道，今晚娱乐圈两大风流鬼都会在宋晚家中，当时语气停着就不对了。然后，他再表示今晚自己其实佳人有约，时间上有些不凑巧的时候，孟其芳便主动说要替他来。 大概戏导得多了，自己的演技也会提升。宋晚并没有发现孟其芳在撒谎，她只是又抱着酒坛点了点头。而且除开最后那句话，孟其芳并没有说错，他对于嘉名的影响力不下于孟其遥，他的名声还更好。这点，宋晚也是能明白的。虽然再见上孟其芳，她有些尴尬，但这件事这么看，能有他的帮忙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小鸡啄米般点完头，宋晚还看向孟其芳的眼睛，认真地道谢了：“孟导，谢谢你。” 目光只一触，孟其芳便先侧着脸躲开了。然后他故作自然地摸了摸耳朵尖，又挑了挑眉问道：“那要我进来吗？” “请进请进。”宋晚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去鞋柜里取了拖鞋。 孟其芳扫了眼摆在脚前的那双粉蓝条纹拖鞋，又看了看宋晚脚上趿着的那双粉红条纹拖鞋，忍住了要再往上翘的嘴角，抿了抿唇，便换了鞋，终于踏进了宋晚的家中。 宋晚本来是将孟其芳安置在客厅里，上了杯茶后自己就先回到厨房里继续准备食材。之后她在厨房里洗菠菜，水声哗哗作响，一时没有听见孟其芳过来的动静。等她不经意地扭头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立在门口，手里还举着一台手机，手机的摄像头则正对着机自己。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孟其芳就先收起了手机，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我帮你洗。” 这句话比宋晚发现他在拍自己洗菜还令人惊吓，她忙摆手拒绝。孟少爷一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这十根指头也许二十八年都没沾过阳春水呢。而且，这青菜是宋晚一大早去菜市场挑的，新鲜倒是新鲜，但是也少不了沾着泥土。孟其芳的洁癖，宋晚见识过，她哪里敢想让他来碰这些菜。 然而她的拒绝并没有用。在她努力摆手的时候，孟其芳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解开袖口，挽起了袖子。而且还躲过宋晚阻挡的手，站到了水池边上，握着她的肩膀把宋晚给送到了一边去。于是，宋晚只能站在一旁，呆若木鸡地看着孟其芳深锁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地洗菠菜。 孟其芳是有洁癖，但不仅仅是自己碰到脏东西会不舒服，自己的东西碰到了脏东西也会不舒服，所以他才极少让人进自己的家。如今，宋晚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看见她的手碰到那些泥土，比让孟其芳自己去碰还要令他不舒服。 而且，刚刚在镜头下，宋晚的指尖都被冻得发红了。龙城今年的天气特别诡异，进了五月都还没有暖起来，这几天更是这几年五月的最低温，今天最高温度也才16度。宋晚又为了不让水温烫坏蔬菜表层，所以只用了冷水洗菜，几盆水用下来，手指自然要冻得发红了。白玉雕得一双纤纤玉手，只指尖泛着血色，看着有触目惊心的漂亮，也让他看着心疼。 所以孟其芳才皱着眉头把手伸进了那一盆菠菜里。 有了孟其芳帮忙洗菜，宋晚的速度却不快反慢，而且是慢了很多。孟其芳洗完菜之后，也不回到客厅里去，任宋晚如何说，他只是立在厨房门口，沉默地看着她。在这样的注视下，宋晚压力陡增，一举一动都不如往常顺畅，速度慢了许多。于是，等到龙昆、任慧心二人在约定的时间按响门铃的时候，宋晚的菠菜饺子还没有出锅。 厨房内水声鼎沸，厨房外门铃大作。宋晚举着漏勺，一下午被压力紧绷着的神经就被门铃着最后一根稻草给压断了，她脱口就让孟其芳去开门了。 “去开个门！” 这样毫不客气的话冲口而出之后，宋晚才意识过来，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回头去看孟其芳。然而孟其芳却不恼，嘴角甚至还往上扬了扬，带着点笑意就点头往客厅大门那边走去。于是，便有了先前那一幕。 孟其芳去开门，见了龙昆伸过来的手，也没表示出抗拒，还友好地伸手交握了一下。而等他看见一同而来的任慧心之后，心情就更好了一点。侧过身便请两人进来，一副主人家的做派，嘴角也一直微微扬着。 不过在后来宋晚过来，给龙昆和任慧心也拿出了粉蓝色的条纹拖鞋之后，孟其芳扬着的嘴角垂下去了点。 但龙昆却是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笑。 孟其芳之前说的没错，在龙昆看来，如果今晚是孟其遥出席，他多半会认为孟其遥是为了宋晚，而不会相信这是嘉名对他发出的一个友好的信号。然而，孟其芳便不一样了。嘉名娱乐虽然是孟二和孟三的，但是娱乐圈中无人不知，嘉名能起家，孟其芳是至关重要的助力，而且孟家兄弟团结，所以孟其芳对于嘉名的决策是极具影响力的。再者，先前孟其芳和宋晚的那桩绯闻闹得够大，龙昆也有所耳闻，以他一个在风月情场里浪荡多年的人来说，他觉得这两人是有戏的。和孟其遥这种身边女人常新的人不一样，孟其芳情史一片清白，所以这宋晚倒是唯一的一笔，那分量自然就不同。 而今晚龙昆的情绪是在他询问了孟其遥为何缺席，孟其芳回答他之后达到了最高点，孟其芳说完“他有事，托我向两位告罪，改日一定重新请龙先生吃饭赔罪”这句话，就将孟其遥、嘉名的姿态摆得很明显了，他们不只是为了宋晚撑腰，也想借此事来向他递出橄榄枝。 其实早在七年前，龙昆刚来内地拍戏的时候，嘉名也有合作意图的。但当时嘉名才刚刚起步，而掌管华锐的霍勤又是他的好友，所以他拒绝了嘉名。之后，他对霍斯查也不是没有意见，但是孟家兄弟傲得很，他以为嘉名不会再愿意合作，业内除了嘉名又没什么能和华锐相比的公司，于是就忍一忍继续和华锐合作下来了。如今，嘉名重新向龙昆伸出橄榄枝，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他心中的天平也就彻底倾向了宋晚。 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龙昆心情大好，席上也是谈笑风生，还拿宋晚的普通话来作梗，笑着说要给自己的儿子也定一本宋晚的普通话神器。陈守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夸过宋晚在台词上的进步，而且他是真的天天都能在片场看见宋晚捧着那本神器。龙昆自己的国语说的不错，不过从小在港城长大的儿子那一口港普就有些一言难尽了，比宋晚还应该好好学学。 宋晚的那本神器，早在《十年薪》片场就出现过，孟其芳也是知道的，所以闻言就偏头对她笑了一笑：“《普通话训练与测试指导用书》？”那本书还是他送的。 说起这个，宋晚多少还是有点难为情的，脸上立刻就飞起了红晕，但还是强装镇定得点了点头：“恩。” 小时候在孤儿院照顾宋晚的宋奶奶是南省人，说不来翘舌，宋晚耳濡目染，也是有点平仄不分。她的台词问题，早在拍《十年薪》的时候就被孟其芳揪出来说过。宋晚也虚心求教，向剧组里陈义亮那些老戏骨问了方法。除开被装了一脑袋的练气方法，还收到了一本李科送过来的《普通话训练与测试指导用书》。收到书以后，宋晚当真是每天在片场闲暇的时候就会掏出来念上一段短文或是一组字词，坚持一段时间之后，至少她那平仄不分的毛病就给纠正好了。 提到这个，宋晚自然得答谢恩人，于是举起酒杯对坐在身侧的孟其芳道：“这还是要谢谢孟导。” 孟其芳抿了抿唇，执了那只小酒杯与宋晚的杯子轻轻一碰，说：“不客气。” 今晚这场家宴，宾主尽欢。 　　☆、第34章 主角 那天晚饭后，龙昆也同陈守站到了宋晚这边，两方对一方，华锐只得败下阵来，宋晚这个女一号的位置也算是坐稳了。打那之后，黄月歌对她的嚣张态度收敛了不少，虽然仍是摆着张臭脸，但却也不敢再恶言相向了。宋晚在片场里没人招惹，日子也过得舒坦不少。 《盗亦有道》是部男主戏，宋晚这个花瓶女一号虽然是三番，但实际上并没有多重的戏份，而且她主要的戏份都集中在高卢国和大福岛两个外景地上，所以在影视基地里需要拍摄的戏份却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三场戏，很快就暂时杀青了。距离剧组转移去大福岛取景还足足有半年时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宋晚自然是不能闲着，她早早就挑好了新剧本，三天后就要去试镜。 试的是《白得颖》，女主角。 《白得颖》是之前大热过的网络言情小说，讲的是女主角官宦世家的千金小姐白得颖入宫之后，经历了种种的磨难，由最初的天真单纯变为得心机深沉，最终成为后宫的赢家。这部小说被一合公司看中买下版权，改编成电影剧本，现在已经进入了初期筹备阶段，正在选拔女主角人选，宋晚就收到了试镜邀请。 从初定的片名可以看出来，这是一部大女主戏，而也正是宋晚现在所需要的。她演过了大导演大制作中的配角，演过了商业片大男主戏中的女一号，是时候演一个担起整部戏的大主角了。 但其实这部戏却并不被陈嘉看好。首先剧本是由网络言情小说改编的，市场上的确是有网络小说改编电影成功的先例，但那都是青春小说，至于古装宫廷戏，还前所未有。再者，网络言情小说改编的剧本，不仅最终票房大热的成功率低，而且逼格也不高。其次，买下这部戏的一合公司是导演张一合自己刚刚创立的，在圈中籍籍无名。导演之前是拍电视剧的，这部戏是他转型的第一部戏。虽然张一合之前拍的电视剧口碑都不错，但电视剧和电影之间隔行如隔山，在这部戏上，他和他新建的电影公司看起来也并不靠谱。 宋晚的看法却与陈嘉不同，反而对这部戏抱有极大的信心。陈嘉是以一个资深、专业的经纪人的角度来考虑的，她说得也都在理。这部戏现在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参演的价值，宋晚手上的剧本中还有更好的选择。但重生过一次的宋晚，拥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她知道，这部戏，是一个奇迹。上一辈子张一合决定拍摄这部戏的时候，圈内人士也普遍不看好，然而他最终硬生生把这本网络言情小说拍成了口碑票房双佳的电影，红豆网评分8.1，当年票房前十。宋晚清楚，这部戏值得演。 宋晚再三声明自己有预感这部戏肯定会火，但陈嘉却恨不得把她那预感从脑袋里挖出来扔进垃圾桶里：“能火什么？你别和我扯原著基础，这能和《红星照我去考古》比吗？书粉不过百万，而且会不会贡献票房还另说。” 宋晚辩道：“我本来也没指着这个，我看中的是导演。”事实上，上辈子《白得颖》能创造奇迹，靠的是神一样的导演，还真没原著什么大事。 “张一合是给你灌什么*汤了啊！”陈嘉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宋晚如今演技精进，扯谎也不脸红，挺了挺胸看着还蛮真诚地说：“我是张一合的脑残粉，最爱《月牙》。” 《月牙》都是张一合80年代拍的电视剧了，它播出的时候宋晚都还没出生呢。真正爱这部剧的不是宋晚，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里照顾她的宋奶奶。这个事，林晓晓是知道的，这部剧每回重播，宋奶奶肯定是要搬着板凳去食堂的电视机前看的。所以听了这话，她就捂着嘴噗呲地笑了出来。 陈嘉见状捏了捏眉心就要继续劝，但宋晚直接就蹭过来，拉住她的手，一边摇一边说：“陈姐，我自己心里有把握的，你看我这几次做的事哪回不稳当了。这一次，你也信我吧。我们打赌啊，这次我要是错了，今后我全听你的，你说往南我绝不朝东。信我吧信我吧信我吧。” 撒娇也没用！陈嘉别过脸不去看那一双闪闪发光的狗狗眼，但其实心中已经是妥协了。打从《东风雨》之后，宋晚像是一夜充值了智商，心里计划一套一套的，而且还真的都没出错。所以，陈嘉现在对她还是有一定的信任。再来，她之前是为了劝宋晚，所以才故意贬低了张一合。其实能从八十年代混到现在，在电视剧圈中仍有口碑的导演，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的戏，并不是一点都不值得演。 最后，陈嘉只摆了摆手说：“去试去试，你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虽然答应宋晚去，不过她也并不打算去帮她运作。宋晚要是没试镜成功，正好，她那儿还挑了一堆好剧本等着挑。要是试镜成功了……那姑且信她这次，跟着赌一把。不过，陈嘉了解过，这张一合可不止给宋晚发了邀请，他那是广撒网，国内适合的女演员都递了份邀请。据她所知，同公司的何贞也准备应邀去试镜。何贞可是实力派演员，之前也和张一合有过合作。宋晚要和她两人比起来，何贞要更有希望一些。 这回，陈嘉倒是猜得不错。在宋晚的上辈子里，出演《白得颖》的就是何贞，这部电影大火之后，何贞由电视剧一线花旦一跃成为电影花旦，整个演艺生涯都上升了一个阶段。宋晚是见过何贞的表演的，演技的确精湛，将白得颖这个人物塑造的入木三分。要说这部戏最终能够成为奇迹，除了神级导演，何贞也是功不可没的。要与何贞同台竞技，从她手里拿走这个角色，宋晚心里也没有把握。 所以说，宋晚也只能尽力一试。这三天里，她除了重新细读原著之外，便是在脑海里拼命翻找上辈子自己看这部电影的记忆。重生一次，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也算是宋晚的一*宝了。她是想着根据电影呈现出来的故事来揣摩这个角色。 可这些天里，宋晚无数次的回忆电影的细节，然而总觉得自己无法抓住白得颖这个角色的灵魂。她的孩子因为皇帝的不管不问胎死腹中，她的情人被皇帝赐死，她的家人被皇帝流放……被伤害至此，她到最后谋害皇帝的时候，却仍是出于被逼无奈的情况之下的不得已之举。所以在皇帝临终之前，白得颖的眼中竟还流露出了一丝留恋。 推己及人，宋晚不能理解这个角色的心理。她上辈子也被霍斯查劈腿、背叛、抛弃，林晓晓被霍斯查和张宴宴害成全身瘫痪……到了这样的地步，重活一次，她发誓要向两人复仇。而等到了成功的那一天，宋晚想自己对着那两人是绝不会有半分的怜悯。在自己和家人受过那样的伤害的时候，昔日的情谊就该烟消云散了，哪里还会对仇人有怜悯、留恋。她不能理解这个角色，也无法欣赏。 因此，直到宋晚去试镜的那天，她也还不能很好地进入这个角色，而且更加糟糕的是，先她一位试镜的人就是何贞。有强劲的竞争对手珠玉在前，自己又满腹纠结，宋晚进到试镜房间的时候，心情可谓是复杂。 她一进门，便看见房间最前方坐着四个人，那左起第二个满头花白头发的人便是导演张一合。宋晚一边和四人打招呼，一边走到了房间中央去。头顶的大灯将灯光直直地打在她身上，灼得她后颈微微发烫，宋晚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也是在试镜，而她面前坐着的是孟其芳。 灯光里，她像是真地看见孟其芳坐在了面前，如墨的眼睛望着自己，清冷的声音犹如泉流冰下。 孟其芳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响起：“你是具有明月之辉的人。” 宋晚垂着眼帘，自己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原本纷乱嘈杂的心绪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而后再抬起头来，便看见张一合导演对自己抬手示意了一下：“请宋小姐试‘皇帝驾崩’那场戏。” 纠结与犹豫都从心里清了出去，宋晚的心定了下来，决定要按自己的理解来。深吸一口气，她对着前方微微点了点头，答道：“好。” 　　☆、第35章 不错 “阿颖，你便原谅朕最后一次吧，这一生，最后一次了……” 距离对戏的工作人员念完这句台词已经过去了半分钟之久，房间内一片静默，宋晚此时终于从戏里的状态中出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导演等人微微鞠了一躬。她的动作就好像按下了某个开关一样，也让对面坐着的那些人结束了静止的状态。只见座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倏地站起来神情激动地鼓掌，只是掌声没响了几下便戛然而止，他身边的导演张一合立马就把人拽回座位上。 张一合把人按在椅子上，横过去一眼，示意他克制点。然后，自己长舒一口气问道：“宋晚是吧？”他手上又一次翻了下资料，决定将这个名字刻进脑子里，这姑娘，绝非池中物。虽然自己拉住了老路，但是刚刚他心里也有一齐站起来鼓掌的冲动。先前宋晚在表演的时候，最后看皇帝的那一眼，其中包含着的恨意山呼海啸一般冲出来，几乎要把他给淹没。这人本来就极美，兼之最后那一眼中的恨意与气势，那一刻，那一幕，简直美得霸道又逼人。 这么好的苗子，真是可惜啊……张一合放下资料，看着眼前收了戏里的霸道、乖巧地站那点头回答的宋晚，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心中的可惜和赞赏半分也没露在脸上，张一合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憨厚地笑着问：“宋晚，你最后那个怎么不对啊，剧本上可写的是白得颖为皇帝合上双眼，流露出一丝留恋。可你刚刚的表演里，我可半点留恋之情都看不出。” 这话一出，他旁边的那个眼镜男立马就想要再次站起来，脱口就是“我觉得这样才是……”。后半句没说完，人又被按回椅子上，张一合啪地拍了下眼镜男的大腿，用眼神堵回了后面的话。 而一直紧紧绷着的宋晚此时肩膀已经垮了。照着自己的理解来果然作死了……果然还是按着剧本和上辈子的记忆更加保险啊。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她此时只能解释道：“我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的，我以为……虽然剧本上写了，但是我觉得这样不正常，白得颖被皇帝害得那么惨，更不要说她的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怎么可能还会有留恋？我认为白得颖对皇帝早就只有恨没有爱了，也不该有留恋，所以就没有表现这个……我是这么想的。” 虽然即使到了现在，宋晚也不认为自己对于白得颖的理解不对。只是导演如今这话里明显是不认可刚刚的表演，所以她现在心里即是失望也对自己做出这样背离剧本和记忆的举动有些后悔，表达起来，声音也是越来越弱。 张一合见身边的人又是蠢蠢欲动，一副“他乡逢知己”的激动表情，不动声色地又按紧了这人，然后笑着说：“宋小姐能有自己的理解，很不错。谢谢你的表演，今天就请先回去吧，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他一边说着话送客，一边用劲把身边这人按牢在椅子上。眼看着宋晚退了出去，手下这人也像被抽光了力气一样不再做反抗，张一合松了口气，却不想，座中的另一个人却站了起来。 胡向明倒也不至于激动得没了理智，他站起身来之后先是制止了工作人员去喊下一个演员，然后又让人把门关上，这才拍了下桌子：“张胖子，你说，你让宋晚回去等消息是个什么意思！” 张一合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呵呵道：“没什么意思啊，这不是很正常嘛，人来试镜，试了回去等消息，多正常。” 正常个屁！他胡向明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也不是第一天跟这张胖子搭伙，哪能不懂他让人回去等消息到底是个意思。眼下他见门关上了，四下坐着的也没外人，干脆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说吧，宋晚哪里不合你意了！那多漂亮的一张脸啊，演得也不错，而且人气、商业价值还高，哪里不行了！” 张一合只是笑：“看看，最后那人气、商业价值才是你中意的吧。” “那怎么了，我是制作人，看重人气、商业价值怎么了，这宋晚的确是高。”胡向明表示不服。 这宋晚的确是他邀请来的，也的确是因为看中了她目前的人气和商业价值。胡向明是影片制作人，和张一合思考的角度有所不同，他除了考虑影片本身，还要从市场的角度来进行思考。胡向明认为，以他们现在能邀请到的演员来说，宋晚是最具有票房号召力的。现在她的人气就很高了，网络搜索指数一直在榜单上居高不下。目前手上有一个孟其芳新片的配角，一个龙昆电影的女一号，这两部电影不出意外应该是会和他们这一部在明年上映。如果能请到宋晚来做女主角，她是自带宣传的。而且宋晚刚接了弗丽嘉的洗发水代言，广告大约在下个月就会投放市场，弗丽嘉的广告投放力度一向大，到时候她的知名度也是要再往上翻上一翻。 胡向明是真看中宋晚的，看这势头，这姑娘保准能青云直上。虽然眼下看起来还能勉强算是这部电影提携宋晚担大女主戏，但等明年电影上映，指不定是哪个提携哪个呢。但他没想到，自己眼中千百般好的，这个张胖子竟然看不上。 “是高。”张一合憨憨地笑着。他是导演，比起市场，是更看重电影本，但也不是对市场就一无所知、毫不在意。如果选宋晚，她最终的票房号召力的确可能会是所有来试镜的演员中最高的。但是……“这姑娘不合适啊。” “哪不合适了！刚刚那不是演得不错吗？”胡向明恨不得把掰开张一合的脑袋里看看他究竟想些什么。 张一合这回放手一搏，从原来的公司出来单打独干，自己创立了公司，还买了剧本要拍电影。圈内人提起这事都是要摇头的，说老张这事办得太急进，事缓则圆，办得急了也许要糟。他和张一合多年老友，是讲义气才来帮着他一起干，但这不意味着是想跟着张胖子一起摔死。电影要拍，要拍好了，也要拍成功了。而这事要想能成，女主角一定得要担得起票房，那么宋晚则是最好的人选了。 “不错不错不错。”张一合嘴里念叨着，脑海里回想起先前宋晚试镜时候的表演。 宋晚试的是“皇帝驾崩”那场戏。皇帝病重，她所饰演的白得颖坐在床边，看着皇帝在临死之前从责骂其心肠歹毒到回忆两人过去种种，最终在祈求她的原谅时死去。 这场戏其实很难演，尤其是在没有男演员对戏的情况下。因为整场戏白得颖都没有一句台词，宋晚必须根据工作人员念的皇帝独白，来做出反应，只能通过肢体神情来表演。其实她的确是演得还可以了，开始一段不过不失，最后看着皇帝死去的那个眼神啊……够味！张一合当时看着只觉得宋晚立在那里，整个人却有种破空而来的凌厉气势，惊心动魄。 好是好，但过了。张一合说起这个，语气之中也是带着点遗憾：“不错是不错，但不适合啊老胡，太漂亮了，气质也不符合。” 白得颖少女时期虽然天真，但在书香门第长大，温柔婉约，后来屡遭变故之后心性大变却也是偏向阴毒，对着皇帝是有种缠绵的怨。更何况，时髦点来说，白得颖最后就是个又白莲又圣母的主，对着临死前幡然醒悟悔恨不已的皇帝都还能存着一分留恋。而宋晚刚刚那一眼，留恋全无，恨得决绝，美则美矣，但和角色性格却有了偏差。 再来，这也太漂亮了。原著里白得颖也只得了清秀俏丽的评语，在宫中便不能算作是绝色美人，一朝得宠也不是因为美貌。如果真的选了宋晚来演，那戏里那个要艳绝六宫的宠妃还能挑什么人来演？说到宠妃，这宋晚倒是无论从长相和表演时的气质来说，都极为符合。可张一合也明白，以宋晚现在的咖位，要她来演戏里的配角，绝无可能。 所以，人再好，他也没办法用啊。所以张一合只能拍着圆肚皮说：“老胡，真不合适。我看还是用何贞，她和角色贴脸，演技也比宋晚要好，人气嘛，在年轻小姑娘那边不好说，但是国民度也够了。” 胡向明没说话。 何贞算是电视剧一线的女演员了，出演过不少经典的电视剧，也是大众所熟知的熟面孔了。但何贞在电影圈里是真没有什么存在感，至今为止也就出演过三流喜剧片中的女配角，还是半点水花都没有的那一种。而且她在电视剧那边聚集的人气，大多都是以中老年的好感路人为主，这些人在这部戏上的票房消费能力可不好说。 而宋晚却不一样，她是偶像剧明星出身，原先的粉丝群体都是些热血萝莉，掏钱果断又豪气。后来她突然就转型演电影去了，虽然拍的两部片子都还没上映，但都是大片，而且是那种一看就是票房的种子选手。因为这个她不仅稳固了之前的粉丝群，还吸了不少事业粉，人气是不断地在稳步攀升中。加上之前牵涉进李婧造谣和淫媒门两件事，又全部洗白翻身，两件事闹得很大，宋晚在中老年群体中也有了存在感，而且还是惨遭陷害的那种正面形象，阴差阳错地也提升了国民度。 真要从市场角度论，何贞不如宋晚。但张一合说的也没错，胡向明不得不承认，在人设和演技上，宋晚不如何贞。他们来拍电影是有雄心的，要拍的是张一合执导、胡向明制片的电影，而不是为了宋晚拍出一部粉丝向的电影来，所以也不能只看市场，电影最终的成片质量还是要摆在首位。 可胡向明再有艺术追求，也还是个生意人。此时就算心里都理明白了，却也舍不得张口松开宋晚这块肥肉，所以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张一合见状，明白自己是说服了他，便看向了另外一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刺头。 他笑呵呵地侧过头看向身边，却只见路禹拿中指推了推眼镜，那幽怨的眼神简直要冲破镜片了。 张一合被这样看得有些发怵：“老路，你够了。刚刚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按都按不在，现在就这个样子，岁数也不小了，能成熟点吗？这姑娘通身气派就不是白得颖，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就不对，演技也没到可以违背内心演出剧本效果，真不合适。” “你岁数也不小了，能聪明点吗？”路禹张嘴就不客气地反击：“什么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不对，那角色就没对。我没想和你扯白得颖，宋晚当然不像这个，她是像那个人啊……” 张一合大约能懂他想说的人，便接过话来：“像华妃啊？” 路禹一拍掌：“太像。”然后又伸手去拍了拍张一合：“老张啊，太像！刚刚那个宋晚和华妃，最后那一眼，真是像……” “去去去去！像是像，但你请人来作配，没戏。”张一合见路禹张口还要在说什么，干脆伸手把他下巴拍上了。他们都是想到一块去，可像有什么用，想到一块也是白搭。他和路禹也是老搭档了，都说他任性，这位才是真任性。心中只有戏，市场如何一概不关心的。要是任着他说下去，估计要说出天方夜谭来了。 此时，一直安静地坐在边上喝茶的男人开口了。他将茶杯放回桌上，不轻不重地发出过声响，立时将其余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然而说道：“诸位，我倒是觉得有一个人比何贞宋晚还要好。” 张一合和路禹只看着那男人，闭口不言。还是胡向明接话问了：“哦？范先生说说看，是之前的哪一个演员？”这范原也是这部电影的制作人之一，代表了片子最大的投资人贾老板，他们这些人，比起胡向明来，才真算是地道的商人。 “倒不是先前来试镜的那些人。”范原一边说着，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资料递过去：“我要推荐的是这一位。” 胡向明先接过去，匆匆翻看一下再递给张一合他们，嘴上到还挂着笑：“您是说这个张宴宴？” 范原点了点头：“正是。其实不只是我看好张小姐，我们老板也非常欣赏张小姐，认为她是一个出色的演员，希望能在片中见到她的表演。” 张一合翻完了资料，脸上还是笑着的，只是没了原先的憨厚，他开口问道：“那怎么今天没让她来试镜？没见着现场表演……” 没等他说完，范原就打断了他：“张小姐同老板去柳州了，还没有回来。但我能担保，张小姐绝对要比你们口中的何贞、宋晚要好。” 张一合听这话，便收起了脸上的笑。胡向明脸上也难看了几分，勉强地笑着开口：“这恐怕……” 范原像是极没耐心，又是不等人说完便开口：“如果张小姐能出演白得颖，我们老板愿意再加两千万资金。要是不能的话……也不瞒你们，我们老板现在只想看见张宴宴的白得颖，如果不是，老板应该对这个片也没有兴趣了。” 目前他们这部戏拿到的投资只有七千万，其中有五千万都是这位财大气粗的贾老板出的。要是没有了贾老板，这部戏都没办法拍起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范原见这三人脸上颜色变了又变，就是不开口，便曲起手指一边敲着桌面一边催促道：“你们倒是给个话啊。” 胡向明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张一合，然后又站起来伸手按住了路禹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当然是相信贾老板的眼光的，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定这位张小姐。” 　　☆、第36章 剧本 松江小区某单元楼，电梯内。 宋晚臂弯里抱着叠纸，半垂着眼帘站在那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屏幕上的数字停在八，电梯门打开，宋晚垂着头就走了出去。她刚刚踏出电梯，脚还没落下，就听见一旁另一间电梯门合上的声音。下意识地看过去，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孟其芳。 因为实在太过意料之外，宋晚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今天穿得高跟鞋鞋跟太细，这一退就歪了一下，险些整个人就要往后仰过去。慌忙之下，她原本抱着的那叠纸纷纷扬扬地撒到了空里，双手往前一抓恰好抓住那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臂，然后只觉腰上一紧，就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鼻子压在胸膛上，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脸颊，宋晚只觉得脸上突然烫得很，忙退了几步从孟其芳的怀里出来。 “孟导，谢谢，不好意思。”宋晚一边说，一边就要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正好能垂着头不会暴露自己的脸红了。 可孟其芳却拉住了她的手臂，目光在那又高又细的鞋跟上一转，对着宋晚说了一句“你站着”，便自己皱着眉蹲下去捡起了那些纸。等他将这些纸重新叠好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自己母亲总是念叨他的洁癖多麻烦，可再麻烦如今不也是被人给治住了。想到这里，孟其芳再对着眼前这个自己的大克星的时候，嘴角就不禁又翘了起来。 宋晚趁着孟其芳捡纸，偷偷地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刚刚摸着脸已经不烫了。想着脸上红晕已经下去，她对着孟其芳也多了些底气，故作自然地笑了笑便说：“谢谢孟导。你怎么会在这里……”话没说完，就看见了孟其芳手上的门卡，她吃惊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话锋一转，问出了心中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你搬到这里来了？！” 孟其芳的眼神从身旁的电梯飘到前方五步远的地砖，偏就是绕开了宋晚那边，咳了咳，开口却是说：“这是剧本？可以看看吗？” ……这人是在转移话题吗？ 可宋晚也不知道要怎么拆穿他，于是只好点头说：“当然可以。” 听言，孟其芳便低头理了理手里纸张的顺序，他看了眼第一页上的编剧名字，说了一声：“哦？路禹。”然后也没下文，只继续看了下去。 宋晚站在一旁，看着他手里的剧本，又开始回忆起今天下午的那场谈话来，这剧本就是那时候人家给她的。 那天试镜的时候，张一合他们让宋晚回去等结果，她回去等了三天也没等来消息，就知道自己是落选了。她当时以为，自己这个重生一次的蝴蝶翅膀力气还是太小了，没有改变这部电影命运的能力。虽然遗憾，但也没有办法，便开始老老实实地从陈嘉给她的剧本里挑戏。 不过连着挑了好几天，眼睛都快看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的心理魔咒，宋晚总觉得没能挑到比《白得颖》更得自己心意的电影，单是从上辈子她关于票房的记忆来看，这里面也没有票房大卖的佳作。 戏还没挑中，陈嘉先给她又拉了一个酸奶的广告代言来。今天她脚踏恨天高，一身穿戴整齐就是因为上午去公司签了广告的合约。本来她签了合约之后就打算回家，正一面走一面和胡曼敲定行程将大后天空出来，那天要任慧心去云华寺吃素斋，一行人刚到停车场，就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白得颖》的制作人胡向明约她去茶楼一见，说有事相谈。 宋晚应约到了茶楼包厢，发现里面除了胡向明，还坐着导演张一合、编剧路禹，这阵仗大得让她有点琢磨不清。大家坐下来，一阵寒暄之后，看着最含蓄内敛的路禹，却先开口了： “宋小姐，这是我新改的剧本，想请你看一看。” 宋晚半是受宠若惊半是疑惑地问：“可以吗？”先前他们久久不与自己联络，摆明了不用她，如今却又单独约了她出来看新剧本，几个意思？ 见张一合和胡向明都同意了，宋晚也就接了剧本大大方方地看了起来。她手上的这本，不能算是完整的剧本，至多只能算是一个大纲梗概，但也能看出整个故事的大概了。粗略地翻看了一遍之后，宋晚只能说，路禹称这是“新改的剧本”真是太谦虚了，这哪里是改，和另起炉灶新写一个故事也没差了。 原本《白得颖》讲的是主人公白得颖的心性变化和身世起伏，而如今宋晚手上这个路禹新“改”的剧本，直接将大女主戏改成了双女主，大刀阔斧地删减了白得颖的戏份，而把原著中前半期的重要配角华妃陆行宜提为主角，对此大书特书。路禹最后甚至把电影名字都改了，原本是沿用原著书名《白得颖》的，如今白得颖不再是独唱大戏的人了，名字干脆就改成了《东宫西宫》。 路禹这简直是原作粉碎机，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编剧的能力之高。要宋晚具体来说，她讲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只觉得这故事经这么一改，紧张刺激不少。光从她一直是提着屏息静气在看，直到看完才长舒一口气，修改过的故事效果便可见一斑。 一旁的路禹见宋晚看完了，便温声问道：“宋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宋晚发自内心地称赞：“改得很棒！难怪别人说路先生是金牌编剧。”她上辈子看过《白得颖》的电影，那个虽然有所删改，但主要剧情改动不多，倒是不怎么显得出路禹来。看来，如今这本新改的剧本，才是他的真正水平。 路禹得了称赞，有些羞涩地推了推眼镜，又问道：“那宋小姐，你觉得华妃这个角色，怎么样？” “很好，非常出彩……”宋晚脱口而出的便是赞叹，可她才说了两句，就收住了声。 华妃这个人物是真的好。在原著里，华妃还是个配角的时候，就极为惹眼。这个角色有自己的闪光点，敢爱敢恨、而且是后宫女人之中最为直爽明快的一个。上辈子电影出来之后，华妃作为一个反派人物，她的呼声竟然不下于主角白得颖。如今经路禹这么一改，删去了一些华妃作恶的戏份，又增加了一些表现其敢爱敢恨的剧情，将她的闪光点放大了，人物角色也就鲜明亮眼。 华妃是好，她也很喜欢，可眼下这三个人分明不只是问她对于华妃的看法这么简单。于是宋晚便停了下来，不再倾吐自己对于这个角色的赞赏。 路禹见她突然收声，还追问了一句：“你喜不喜欢这个角色？” 认真来说，宋晚对于他来说，可以算是灵感女神了。 打从去年年底张一合把原著买下起，他就开始着手将其修改成剧本。不仅是形式上要修改，小说本身内容上也要配合电影的叙事节奏进行删改。原著是本百万字的长篇小说，人物关系倒是复杂、有几个矛盾冲突也很有趣，可时间线长，叙事速度缓慢却是硬伤。如果要忠实原著来成电影，估计得拍成纪录片那样的，戏剧效果出不来，到时候影院得催眠一大片。所以剧本要改，要大改。但是无论路禹怎么改，他终究不是很满意。 路禹不满意的原因，除了剧本的故事情节以外，还有一点是，比起白得颖这个主角，华妃这个配角更能抓住他的心。原著作者在塑造白得颖这个角色的时候，有些代入自己的意思，将人物塑造得过于真善美，千好万好都是她，所做的恶事坏事都是他人所逼。相*妃这个角色敢爱敢恨，坏得真实，有血有肉。但毕竟主角是主角，配角是配角，路禹原先一直都能分得开。 直到那天试镜，他看见了宋晚的表演。他同张一合都觉得她那个眼神像极了华妃，穿越了岁月的迷雾，直直地戳进人的心里。当时，路禹就觉得自己身上一凛，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而后回想着那个眼神，再坐到电脑前，灵感便突然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华妃像是活过来一样命令着他在键盘上运指如飞。改着改着，剧情便不自觉偏向了心中所好，到最后，他干脆就破釜沉舟，直接改成了双女主。 剧本改好后，他闭着眼咬咬牙往张一合、胡向明那边一交，没想到那两人咬了咬耳朵，竟也没让他回去再改，还真的同意了。所以宋晚是他的灵感女神，也是幸运女神，路禹还是很在意她的看法，问她的时候语气也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喜欢。”宋晚没回避，直接回答了，答完之后也开门见山地问了：“三位今天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总不会只是让我来欣赏一下剧本吧？” 说到这里，路禹却不说话了，嘴巴立时闭了起来，原本往前倾的身子也靠回椅背上去。一旁的张一合也只是摸着圆肚皮不说话。开口回答的人是胡向明，他给宋晚添了杯茶，然后说道：“既然宋小姐喜欢，那么有没有兴趣出演华妃这个角色呢？” 　　☆、第37章 剧本 茶楼内，胡向明问道：“既然宋小姐喜欢，那么有没有兴趣出演华妃这个角色呢？” 宋晚没有立刻回答，她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大改过的剧本比之原来要出色很多，华妃经过修改以后，人物身上的黑点减少、闪光点放大，是个出彩的角色。比起原来的《白得颖》，她倒是更喜欢现在的这个《东宫西宫》。然而，上辈子票房大热的却是《白得颖》，如今被改得面目全非，那么最终这部戏还能不能取得上一辈子那样的票房成绩，宋晚不能肯定，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赌一把。 放下茶杯，宋晚终于开口，只说：“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吗？” 胡向明听了这话，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皱，然后说道：“宋小姐最好是尽快能给我们答复。” 宋晚这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胡向明，见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急色，心里也不免怀疑起来，他为什么这么急？ 目前他们连剧本都能做这么大幅度的修改，这个剧组明显还在前期筹备阶段，那么何必要这么急地就让她给出一个答复来。宋晚在今天赴约之前，还没听说圈中有人接到了华妃的试镜邀请，这也就意味着，这三人是看中了自己的，希望能争取到自己来饰演华妃，不成的话再另谋他人。既然看中了自己，逼得这么紧难道不怕激起她的反感，推了这个角色吗？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急迫？ 其中原因，宋晚一时想不出来。但心里对三人已经提高了警惕，所以干脆先把自己对于角色的喜好搁到了一边，心中更镇定下来，只坚持说：“这么大的事情，我也需要和经纪人商量一下，给我一周的时间吧。” 胡向明面露难色：“宋小姐，一周也太长了些……”宋晚猜得不错，他这么急迫得想让她接下这个角色，背后是有原因的。 本来剧本要是改动如此大，胡向明作为制片人，一定是会坚决反对的。然而这一回，他看了剧本之后，却意外地选择支持路禹和张一合这两个戏疯子。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就是因为舍不得宋晚这块肥肉。如果能让宋晚出演华妃，不仅满足了张一合对于电影质量的追求，而且也能顾全他对于市场的考虑。 除开要说服宋晚，另外一个难题就是要说服投资方，尤其是那个财大气粗、愿意砸七千万推人当女主角的贾老板。但在胡向明看来，这事不难办。一是，本身他们这边答应得就是把白得颖这个角色给贾老板的那个张宴宴，但没有保证说这个角色一定是绝对的、唯一的主角，也算是玩了个文字游戏，勉勉强强站着点理。二是，贾老板不就是想投资部电影顺便捧个女人玩玩，既然这样，捧哪个女人不是捧呢。胡向明想着这边先签了宋晚，再把人往贾老板那边一引见，那等剧本改了的事情爆出来，也不见得他会生气。毕竟宋晚可比那张宴宴漂亮百倍，到时候别说双女主，就算改成华妃主角，估计那个贾老板都不会不答应。 事情不难办，就是时间要快些。不然这边人还没签下来，那边已经收到了剧本大改、女主角变成双主角的消息，那个张宴宴要是在贾老板面前闹起来，他又拿不出宋晚哄不住人就玩不转了。所以他才想着催宋晚赶紧接下来。 胡向明这摆明了是想坑宋晚一把，内里的条条道道都瞒着不说，想着先哄着人把合同签了。但他心里可不觉得是坑人，也没什么愧疚之情，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也不信娱乐圈这大泥塘里还能生出朵莲花来。他到时候要帮宋晚，兴许她还乐意呢。再说，等宋晚签了合约，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为了贾老板不撤资，她不乐意也得乐意。 胡向明这么想，不代表他们三个人都这么想。路禹见他这么遮遮掩掩要骗人，当即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老胡，先前不是说好了，要把事情讲清楚让宋小姐自己作决定的吗？你这样几个意思，良心喂狗啦……” 路禹也不是圣父，没有天真地以为这娱乐圈里不存在名利权色交易。但至少，他坚持这件事得双方自愿，不能强买强卖。如今胡向明不顾与他之前的约定，一肚子真话实情半点不吐露，只想着把宋晚骗了来。那他哪里还能忍得住，拍案而立，张口就说破了胡向明的打算，破口就要大骂。 一旁的张一合立马把路禹拉回椅子上，示意他住嘴。三人十几年的交情了，在一个才见过几回面的小姑娘前面撕破脸，不好看。对着胡向明也摆了摆手，让他也别开口，自己站起来亲手给宋晚斟了一杯茶：“小宋啊，我这里给你倒茶赔罪了。我这回转行拍电影，老胡那边顶得压力太多，做事情也就糊涂，你不要见怪。” 张一合今年也有五十好几了，宋晚还没出生，他就在拍电视剧了，叫她一声“小宋”还是叫得。亲自斟茶，赔礼的姿态放得够低；喊一声“小宋”，也是在拿前辈的身份压一压人，希望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宋晚既没被骗到，也不打算撕破脸，所以也就喝了张一合的那杯茶。然后说道：“张导严重了，小事而已。只是，不知道现在，您可不可以把事情同我说清楚了？” 张一合也没犹豫，一五一十地就将他们投资方以五千万资金作为筹码塞人进来作女主角，以及胡向明的那点打算说了出来，跟宋晚分析清楚了如果接下华妃这个角色，同他们坐到一条船上，就不得不与那位贾老板斡旋。 水可真够浑的，这是她听完之后的第一个感想。这部戏的前途未卜不说，还得为了一个中意的角色去蹚这浑水，太危险了。于是宋晚想接下这个戏的心就更淡了一些，虽然最终告辞之前还收下了剧本，答应张一合五天之后给出答复，但是她心中已经是想着拒绝了。 临走之前也是好奇，究竟是谁把何贞给替了下来，宋晚也就多问了一句：“那位贾老板的推荐人选是谁？” 也就是这多嘴的一句，让宋晚从茶楼回来的一路上，脑袋里都不得安宁，一直在回响着张一合的回答“是张宴宴，你认识吗？”。 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 宋晚没想到的是，张宴宴竟然有这么大的本领，淫媒门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没彻底洗干净，就给自己捞到了白得颖这个角色。而也就是因为这个，她本来拒绝的念头又开始动摇起来。这部戏，她要是不接，那么据张一合他们的话，剧本不会改动，那么张宴宴就是顶了何贞来出演白得颖这个大女主。虽然换了演员，但是导演和剧情同上辈子一样，那张大爆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而她要是接了，这样能够出演华妃这个角色，还可以和张宴宴分庭抗礼。但不仅那个投资方难搞，而且剧本改动太大，最终票房成绩也许会和记忆里的不符，是成是败未可知。要是票房惨淡，她至少要浪费半年的事业生涯。 这种选择题，想着就令人头疼。 不过路禹改的剧本是真不错，华妃这个角色实在吸引她…… “剧本不错。”她刚这么想着，立在身边的那人也给出了这样的一句评语。 宋晚看过去，就再问了一句：“真的吗？” “路禹超常发挥了一次。请你演什么，华妃？”孟其芳没等她答，就又加了一句：“不错。” 她心里更纠结了。大名鼎鼎的孟导亲自鉴定了，可没有发生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她依赖着记忆，仍旧是有些不敢。 宋晚蹙着眉头站在那里，孟其芳看了她一会，问了一句：“你不想接？” 宋晚没答，于是他又问了一句：“不敢？” 这人怎么总是对人的情绪这么敏感？！宋晚听他问了这一句，立马吸了一口气，慌忙将脸上的所有情绪都收拾起来，努力像他一样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来。但对面的那张脸反倒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来。 孟其芳将剧本往她手里一放，笑着对她说了三个字：“胆小鬼。”然后便刷着门卡，进屋关门，行云流水，没再给宋晚反应的时间。 “哐”地一声，门合上了。楼道里只剩下宋晚一人，她立在原地，还想着刚刚孟其芳的话，“胆小鬼”……是说她不敢接这部戏，还是说她先前被吓得把剧本撒了一地，或者，是说更早之前她的落荒而逃？ 　　☆、第38章 投资 2015年5月31日上午10点，《东宫西宫》剧组在恒点影视城举办开机发布会。发布会就开在某个宫殿殿门前，到场的不仅有媒体记者，还有各大主演家自发组织前来的粉丝。这些粉丝不仅自己大饱眼福，也都不忘那些因为不能到场还在电脑前嗷嗷待哺的同伴，有些人当场拍了照就拿手机上传了。宋晚家的也是，她的粉丝后援会的企鹅群里现在都已经嗨翻天了： 剥蒜小妹：“o(*￣▽￣*)ブ导演快讲完了，应该是要轮到晚晚说话啦！！！！演员都穿得戏份上台，晚晚穿得应该是定妆照里的那套衣服，紫色好美prprprprpr~有图有真相，业界良心就是我，快跪下粑粑！” 这条消息发完，下面就跟着甩了一张现场照来。照片上宋晚穿了一身绛紫织锦百蝶穿花大袖衫，本来人就白，站在阳光下面，再被那绛紫衣裙一衬，简直白得像是再发光。 晚晚头顶孟小花：“娘娘好美，粑粑球高清球更多！” 连珂的老公：“娘娘好美，粑粑球高清球更多！” 我叫王小锤：“娘娘好美，粑粑球高清球更多！” …… 此图一出，地下里面刷出一片队形。剥蒜小妹看了一眼群里的刷屏，颇有皇帝临幸后宫三千妃嫔的气度，不紧不慢地敲了一条消息出去：“照片会接着上，清晰度我手机就只能战到这样啦。不过莫慌，我们有大炮女神来，等她们回去一定会放高清大图哒。” 不过她下一条消息就立马破功了：“轮到晚晚啦！！！！！……哦！土豪晚上线，一来就是投资的问题！” 连珂的老公：“大家好，我老婆特别有钱，我以后可以安静地吃软饭了。” 晚晚头顶孟小花：“果然是第三大投资方咩？” 剥蒜小妹：“o(*￣▽￣*)o是哒，晚晚亲口承认啦。我也要吃软饭1，土豪晚，带你飞！” 关于投资人的这个问题，从宋晚在微博上关注张一合开始，就传出消息，她有投资张一合的新片，而且是第三大投资人。但是大家都不是很相信，以为这是虚假新闻、为了新片造势的炒作。毕竟与她同期的演员，甚至资历更深一些的，都还没有涉足投资制片这一块。而且，宋晚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啊。 之后，从官方宣传张一合新戏定下宋晚，到剧组定下电影片名、放出定妆照，消息一直都有传。昨天，剧组方面正式给出回应，宋晚的确是该片的第三大投资方。当即就惊掉了很多人的下巴，尤其是在那些不是粉的路人眼里，宋晚还只是一个演了部大火的偶像剧，她手上再拍的两部电影也还没正式宣发、存在感也就弱，所以这样的宋晚，在他们眼里，哪有投资的钱。 其实就算是在粉丝眼里，宋晚也应该是没有那么多钱的。而且越是死忠粉，越了解宋晚也就越不相信。因为每天都会跟踪她的相关资讯，所以她们对于宋晚的收入财政不能说是一清二楚，但至少还是有个模糊的概念的。算来算去，嘉名和另外一个投资商都投了七千万，宋晚如果是第三大投资人的话，至少也该有五千万。可自家真主接了什么活，大概能赚多少钱，他们心里也有数，想一想好像拿出五千万不太现实啊。 粉丝能想到，媒体也不会疏忽了。于是发布会上问得也很犀利，那记者第一个问题问宋晚是不是片中第三大投资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立即问了第二个问题：“这些钱都是宋晚你自己的吗？投了多少，到没到五千万？据我了解，你的片酬和广告代言可够不上这个数。” 这问题犀利得让到场的宋晚粉丝都皱起了眉头，这就差没直接问“是不是有金主给你钱”了。粉丝里有几个暴脾气差点没破口大骂，还是旁边稳重的给拦住了，现在还在发布会上，粉丝闹事，是要真主买单的。 不过虽然问题难听，但因为不心虚，所以宋晚脸上的笑也没变，很坦诚地就回答了：“你猜的挺准，是投了五千万。钱不全是我自己的，还向任姨借了三千万。” 粉丝和媒体都没有算错，宋晚自己的确是拿不出五千万来。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她还没抱多大希望能参演这部戏。胡向明的意思很清楚了，他们可以把剧本改成双女主，但这要建立在她愿意去说服那个贾老板的基础之上。可宋晚却不愿意，所以当决定要接下这部戏的时候，她想的是，自己能不能出钱投资，掌握话语权。不过她和林晓晓埋头算了一笔账，就自己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东风雨》虽然大火了，但这是之前拍的时候谁都没有预料到，加上宋晚那个时候还是个十八线小透明，片酬拿得不高，30集拍下来也就九百万。后来就去拍电影了，电影逼格虽然高出电视剧，但是片酬就少了。《十年薪》戏份虽然重要，但也真心是少，片酬也没拿到百万。《盗亦有道》就好多了，毕竟是女一号了，但这三个全加起来也才差不多一千五百万。加上最近接的两支广告，算一算是三千多万。但她又不是貔貅，只进不出的。做明星，面子工程自然重要，加上宋晚打从重生起就开始重视自己的私服，在置办服装上往往都是强忍肉痛松开荷包。还有先前被李婧造谣和身陷淫媒门的时候，失去了华锐公关的支援，她也是自掏腰包雇水军的，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加上宋晚自己一直在雇人搜集消息，捐钱给孤儿院，最近又买了新房，荷包早瘪了一半。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两千万，全投进去，她也就是个拧不过贾老板这条大腿的细胳膊。 于是，宋晚便想到了嘉名，想请陈嘉帮忙说服孟其遥投资。她和孟其遥也打过几回交道了，几次下来能看出些陈嘉与他之间有些不同，加上身边还有一个八卦心满满的林晓晓，两人没事凑在一起发散发散脑洞更加这么认定了。宋晚以为有着路禹的这个剧本，加上陈嘉的关系，应该是能打动孟其遥的。不过，没想到却在陈嘉那里碰了壁。 和全心全意信任宋晚的林晓晓不同，陈嘉是个经验老道也很有主见的专业经纪人，以她看来，宋晚现在付出的远超将来能够获得的，简直是在胡闹。她本来就不希望宋晚去演这部戏，手里捏着一部文艺片和一部商业片就等着她试镜失败以后来挑的，现在告诉她不仅要演还要投资，还想让她去说服公司投资。陈嘉当然不同意，只说自己会按流程去申请试试看，潜台词其实就是明晃晃地拒绝了。 前途未卜又艰难重重，本来宋晚应该心生退意，可每次退缩转头去看陈嘉给她的剧本的时候，孟其芳的那句“胆小鬼”就会在耳边响起。于是握握拳，宋晚又开始重新思考出路，最后是咬着牙，在云华寺同任慧心吃斋向她开口借了三千万。 任慧心觉得她们两个投缘，而且她相信宋晚的眼光，所以也相信这部戏的剧本导演。再来她是龙昆影业的最大股东，身家过40亿，三千万对于宋晚是个不小的数字，对于她便算不上什么大钱，于是便爽快地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在场的记者对于任慧心和宋晚的交情有所耳闻，不过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两人交情如此深，也不禁感叹两人关系好。 宋晚眉眼弯弯，笑得可甜：“对啊，我们俩投缘，任姨又好心仗义。” 在场的剥蒜小妹不仅抓拍了这张笑颜，也在群里同步解释了宋晚资金来源。 剥蒜小妹：“……任姨棒棒哒。不过我能理解，晚晚笑得辣么甜，我是任姨我也掏钱o(*￣▽￣*)ブ” 不过没过几句，她在群里的画风就变了，因为宋晚的采访已经结束了，如今记者正在采访另外一位女主角——张宴宴。宋晚的粉丝对于张宴宴观感不是很好，因为她刚出道的时候客串过《十年薪》，也和宋晚参加过同一期《跑吧！》，所以总喜欢把自己和宋晚绑定在一起，炒姐妹情，蹭热度。这样做当然引不起宋晚粉丝的好感，更不要说之前陈嘉就差点张宴宴的淫媒经纪人的锅。 剥蒜小妹：“嘤嘤嘤不想见到这个女人和晚晚同框_(:3)∠)_开口就一副姐妹情深，不要脸……hhhhhh晚晚秒打脸。” 虽然张宴宴致力于与宋晚的姐妹情深设定，面对记者开口第一句就是：“能和晚晚姐再一次合作，我真的是非常开心。” 但宋晚怎么会让她得逞。她那样说完，记者自然接口问两人关系是不是很好，宋晚自然地就接过话头，说：“张小姐入戏了。” 在戏里，宋晚饰演的是华妃，而张宴宴那个角色刚进宫不过是才人，阶位有高低，喊“姐姐”也不错。而且，这一个口里叫“晚晚姐”，另一个却只称其“张小姐”，关系熟不熟，明眼人一见便知。记者更是看出了其中的暗流涌动，心中一喜，接下来的问题几乎都是绕着张宴宴和宋晚两人的关系来问，就打算挖足了料回去写。 宋晚此时却闭口不言了。正本来就是张宴宴的采访时间，她不多说也是正常，于是所有的问题都冲着张宴宴去了，把她给气得差点没当众黑脸。准备了一晚上的关于剧本角色的问题答案，可如今记者递过来的问题一个个都是和宋晚有关的，她半点风头都出不了，怎么不气。好不容易应付完记者，她坐下来就凑到宋晚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宋晚，算你行……” 张宴宴这回是恨透宋晚了，《盗亦有道》的角色被她抢走了，这回也是。她为了拿下这部戏不知吃了多少苦，可又是因为宋晚，唯一的、挑大梁的女主，突然就变成了双女主。她也不是没有跟贾老板闹，可老天眼瞎让宋晚中运，不仅她从任慧心那边借了钱能往戏里头投资五千万，嘉名娱乐也和制作人接洽投了七千万进来。突然之间，贾老板就不是地位超群的第一投资人了，胡向明来谈判的时候也硬气不少，摆出一副“实在谈不拢就撤资”的态度。而那个姓贾的也不是什么好货，到这个时候果然还是看重生意，点头就答应了。 张宴宴一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回也断定天下乌鸦一般黑，她可不信这三千万是任慧心买的单，说不准是宋晚抱着龙昆的大腿要来的。而且这嘉名现在投资，明显是给宋晚撑腰，就是不知是去求了哪一个。她张口就要继续说，一肚子的怨气都想要倒出来。 可宋晚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堵了上去：“我本来就不错。”然后也不看她，就扭过脸去对镜头笑，又是秒杀菲林无数。当着镜头的面，张宴宴找回了点理智，强忍着克制住了自己。 接下来是其他演员的采访时间，宋晚也不搭理张宴宴，就一直安静地坐着当壁花小姐，为记者和粉丝奉献美图。而就在宋晚的粉丝群里展开关于舔颜以及探班的激烈讨论的时候，嘉名大楼内的孟氏兄弟二人也开着小会。 正好开完董事会，散会后孟二就拉住了孟其遥，一脸“我的弟弟有点傻”地问：“那七千万是其芳的吧，怎么走的是公司的帐？”嘉名往张一合那投了七千万，他还奇怪之前孟其遥都没支会过一声，等看了账目和那部戏的资料就明白过来，合着是自家小弟借了公司的名义。只是，孟二就不懂了，顶着公司的名义，人家姑娘要怎么猜到他的一片心？ 孟其遥摊了摊手，也是一脸“我的弟弟有点傻”的答：“他吩咐，我办事。至于艺术家先生为什么这么傻，我也不懂。” 陈嘉是答应了宋晚要帮着向公司申请投资，但她本意是不希望这事能成，所以还真得按流程，往方秘书那边递了张条子。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陈嘉，这纸条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到孟其遥手里。他拿到纸条查清来龙去脉以后，一见又是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立马就又“无意间”把这事透露给了弟弟。本来是打算让孟其芳去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的，可这千金掷是掷了，但是是掷到他的账户里来了，还发了话要用公司的名义。 孟其遥跟孟二一样不懂，这是追个心上人，又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用不用这么深藏功与名啊。 孟二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得，看来还是没开窍，明天吃完饭要好好教育下其芳怎么追女孩子。” “开没开窍这还得另说，不过明天晚上你是不能如愿的。” “恩？什么意思？”孟二不解。 孟其遥笑了起来，解释道：“人追女孩子去了啊。” 　　☆、第39章 受伤 横店影视城，《东宫西宫》拍摄现场。 “哈，皇上爱你？”身着宫装满头珠翠的张宴宴满脸嘲讽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的死，可都是拜你口中那位爱你的皇上所赐。” 跟她对戏的人是宋晚，她饰演的华妃此时一反往日华丽，钗环尽褪，只穿着一身月白宫裙。她站在那里，却不看张宴宴，像是不屑，只道：“我不信。” 张宴宴往前迈了一步，脸上带着笑：“你不信？那你有没有想过，皇上南巡时为何偏要仅有五岁的三殿下伴驾，又为何不让你这个母亲跟去？你又有没有想过，一向活泼健康的三殿下，为何会在途中突发疾病？你又有没有想过，三殿下的棺椁回京的时候，为何皇上不让你见它一眼？” 说着，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皇上根本就不会要一个流着旧朝皇族血液的孩子！” 张宴宴一边说一边向宋晚逼近，场内气氛紧张刺激，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紧紧地捏住了。坐在监视器前的张一合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好心情地翘起了嘴角。虽然是投资方塞的演员，但眼下看来还是不错的，第一场戏的表演就十分有张力。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心花怒放，忍不住就用手拍了一下肚子。片场上有一台摄像机特定是抓拍宋晚的面部，于是张一合便在监视器上看见了大特写。宋晚饰演的华妃听了这段话，眼睛里立刻就蒙上了水光，但泪珠还没滚下来，她便把目光对准了面前的人，然后用力地把眼泪给忍了回去，只眼眶发红地狠狠看了张宴宴一眼，哑着嗓子逞强道： “我不信。你自己的孩子不讨皇上的喜欢被害了，便想着全宫里女人的孩子都被皇上害了。看你可怜，我且就告诉你，那碗红花汤是皇上让我赏你的，他不想要的是你腹中那个不知道流着哪个人的血的杂种。” 此时场上的形势立刻颠倒，本是张宴宴对宋晚步步紧逼，可如今倒是宋晚一下占了上风。宋晚饰演的华妃深爱着皇帝，此时本该是被白得颖的这一席话击溃了内心，但华妃又是个极要强的女人，决不会再对手面前示弱，所以宋晚才有忍住泪开口反击这一举动。眼泪能滴眼药水，可这发红的眼眶却是外力无法作为的，对于张一合来说，真是意外之喜。他没想到宋晚在这几天内对于角色的内心能领会到这么深的地步，演技上也大有进步，有自己的设计。尤其是她那双发红的眼睛，在镜头下真是美得逼人。 惊喜之下，张一合屏息静气、眼珠不错得紧盯着屏幕，然后就见张宴宴猛地上前一挥掌，“啪”的一记巴掌声响起，宋晚扭过脸，踉跄了一步。张一合瞅着不对劲，立刻慌张地喊了卡。 他一喊卡，大家都向着场中央一拥而上。林晓晓冲得最快，拉住宋晚就捧起她的脸，一看，手都被吓抖了，喊人的声音又尖又高：“阿林！胡曼！” 胡曼还在人群中挤着，喊不到人，林晓晓护着宋晚就要走，当下就张宴宴伸手就挡住了去路，说道：“晚晚姐，真是对不住……” 她的手就挡在两人面前，还翘着那带着的宝石戒指的小拇指，林晓晓一下子就被点爆了：“说好的假打，你一来就划破我们晚晚的脸，什么意思！” “晚晚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前面入戏了，而且也以为你会按之前走位时候那样能躲开，实在是没想到伤了你”张宴宴垂下了袖子掩住手上的戒指，一脸诚恳又无辜地道歉。 张一合这个人蔫坏，因为这部戏前期宋晚和张宴宴的两个角色会有激烈的冲突，为了让他们更快入戏，所以干脆把两人矛盾冲突激烈的两场戏提前来拍了。上午这一场，拍的是宋晚饰演的华妃落魄了之后，张宴宴饰演的白得颖前来奚落她，掌掴华妃。虽然要激化两人关系，让其入戏，但到底还是不能真打，正式开拍之前的走位和彩排都要求假打，宋晚见机侧脸躲开就行。 谁也没想到，张宴宴会假戏真做了。 实在是，她心中对于宋晚的恨意以及怒火都积压到了一个地步。先是《盗亦有道》被宋晚夺走了，又因为淫媒门被《跑吧！》的大电影拍摄拒绝了，连霍斯查都被个嫩模勾引着抛下她出国度假。再来又是这个，为了拿下这部戏的女主，突破眼前的困境，她咬牙听了甄肖任的，整整陪了那个肥头大耳的贾老板一周。好不容易要到的《白得颖》女主角，转眼就变成了《东宫西宫》的双女主之一，实在是叫她怒火中烧。 而昨晚，被贾老太婆捉奸在床又是她压倒心中怒火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把消息泄露给贾太太是张宴宴的故意为之，但最后被打得那么惨却非她所愿。张宴宴并不是真的想愿意听甄肖任得话，乖乖抱紧这个贾老板的大腿，拿到戏之后自然就想着不惹麻烦地把人踹开，所以开机发布会一过，她就派人把酒店房间地址给贾家的那个母老虎了。今早来拍戏的时候，张宴宴脸上摸了厚厚的一层粉，才勉强能盖住她脸上的掌印。但粉能盖住伤，却消不了疼，当那疼痛一阵一阵从脸上传来，面前又正站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张宴宴没忍住，往前一步就一巴掌挥了上去。 她当时想着先打一巴掌消气，反正结束了也可以用自己入戏了作为借口。不过手上的戒指会划伤宋晚的脸，这倒是张宴宴事先没想到的。但既然做都做了，也就只能咬定这是场意外，宋晚总不能第一场戏就翻脸，好歹这也是她自己投资的戏，事闹大了对她没好处。 这事的确不能闹大，何况张一合胡向明等人也都凑着上来劝了。但不闹是一回事，认了张宴宴的说法又是一回事。宋晚拍了拍林晓晓的手，当即就反驳到了：“我也实在是没想到你会比多走一步。” 这场戏拍之前都排过，按原来的走位，宋晚本该是能躲开的，是张宴宴上前了一步。这个张一合最清楚，但眼下他肯定不能放宋晚去医院，闹出去媒体知道了就不得了的。于是赶紧上前去打圆场：“小张也是个新人，难免有意外，没事这里跟你晚晚姐好好道个歉，好在就是个小伤啊。”副导演也是个机灵的，看见了张一合的眼色，拿着纸巾就凑上去擦了擦宋晚脸颊上的血。 纸巾才刚碰到宋晚的脸，那副导演就被林晓晓挤开了，还附送了一记眼刀。不过正如张一合所说，的确是个小伤，先前也是林晓晓太过紧张的缘故。宋晚躲得快，所以只是被戒指轻轻划了一下，只在脸颊那里有道鱼线细的小口子，先前滚出好几颗血珠，看着吓人些。现在血被擦去以后就还好些。 但是……“什么小伤！这可在脸上，留疤了谁负责！”林晓晓语气里爆着火星。 不过伤口的确小，没了血的视觉效果，看着也不吓人，剧组又全都抱着一副息事宁人、大事化小的态度，林晓晓这么一直呛着声也不好，这戏可还得拍上大半年的。于是宋晚拉了她的手，也没理会一旁要道歉的张宴宴，分开人群就走了。 事情暂时这么平息下去，除了张宴宴被导演请去谈人生以外，剧组人员都散开各做各事，但片场外围可就炸开天了。今天宋晚的粉丝是有约着来探班的，在外边候了一上午了，结果人出来是带着口罩的。合照时候问能不能摘口罩，宋晚也只是笑着摆手，旁边的小助理倒是出口解释了：“前面拍戏张宴宴把晚晚姐脸给划伤啦，所以才害得现在不好露脸。” 粉丝一听就炸了，嚷着说要爆到网上去给宋晚讨公道。先前在片场里，胡曼没露脸，这下她是想着借粉丝的力量好好闹上一闹的。看着和林晓晓出头一样是为宋晚好，不过在片场和导演、张宴宴翻脸是一回事，煽动粉丝上网闹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样片场不合的负面新闻放出去，不说料不够足不能黑死张宴宴，宋晚得不了利，而且这负面新闻也影响大众对这戏的观感。所以林晓晓赶忙就出来拦，摆明利弊，让大家冷静点。 粉丝这样群情激愤也是为了宋晚抱不平，所以听到会给戏带来负面影响，而且戏又是宋晚投资的，也就乖乖听话。不过大家还是很不满，其中有个小姑娘眼里含着两包泪，委委屈屈地开口说：“也太便宜那个碧池了……” “不要难过啦，开心点呀，节日快乐。”宋晚撕开了一个巧克力的包装就往这姑娘嘴里塞。粉丝来探班她提前就知道了，恰好今天又是六一儿童节，所以有让林晓晓提前备点节日礼物。所以不仅这个姑娘被投喂了，其他的粉丝也人手一份巧克力。 小姑娘被甜甜的巧克力堵了一嘴，也没继续开口。宋晚又对大家安慰了一句：“其实口罩也不是不可以摘啦，只拍右脸还是可以的。还有你们不用担心啦，我不会吃亏的。” “不会吃亏”这句话，宋晚是说到做到了。当天下午拍马戏的时候，她打着马就直接往张宴宴那边冲了过去。 　　☆、第40章 马戏 今天宋晚一共两场戏，上午白得颖掌掴华妃，下午华妃马场奚落白得颖，都是戏中两个角色前期矛盾最为激化的两场。张一合开始定这两场戏，就是想要在片场制造出剑拔弩张的气氛来。不过没想到的是，气氛过了，宋晚会受伤。 他虽然前面把场子给圆了下来，但是也算是委屈宋晚，欠了她人情。所以下午的马戏，他特意允许了宋晚用替身。 下午这场戏拍的是西域小国新进了一批骏马，皇帝同宫妃一齐赏马。白得颖初入宫廷便得了皇帝的人宠爱，这回赏马陪驾左右，被亲赐了一匹枣红小马。皇帝亲扶缰绳助她试马。而此时姗姗来迟的华妃骑着一匹骏马而来，盛装打扮，气势凌人。华妃在设定中是前朝的公主，而她的父亲祖父原本就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从小千万宠爱长大的她也是马术过人。在剧本中，华妃须驾着这马一路速度不停地直冲过去，把第一回骑马的白得颖惊得花容失色。于是才有拉了缰绳之后，华妃对于她的好一阵奚落。 张一合是想要一个华妃打马而来的特写镜头，所以即使马戏的危险系数很高，也要求宋晚不全程替身，而要亲身上阵骑马跑一段。因为前期留给宋晚学习骑马的时间太短，剧本又需要马跑起来要有一定的速度，所以先前陈嘉为了安全考虑是一直向张一合强烈要求全程用武替。张一合先前是不肯松口的，眼下为了示好，也就咬牙牺牲了一个镜头，让武替跑完全场。 可没想到，武替走位都走了好几遍，就准备正式开拍的时候，宋晚走到他身边，从人手里拿过了缰绳：“阿金，辛苦你啦，接下来我自己来。” 武替阿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点发懵，但还是依言下来了，顺手还贴心地托了上马的宋晚一把。一眨眼的功夫，马上便换了一个人。林晓晓见着宋晚坐在马上，急忙跑过来就要抢走她手里的缰绳：“你干嘛，快下来！别疯啊我跟你说，知不知道这多危险！” “不要。”宋晚一手紧拽着缰绳不给林晓晓，一边伸手抚摸着马脖子。她就是要自己来，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张宴宴。一是自己不想就这么咽下上午那口气，总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二是片场的人都看着，她是投资人，开拍第一天和同组同番位的女演员起了争执就低头认怂，那以后大家要怎么看她在剧组的分量。她是不想把事情闹大闹给媒体知道，但也并不意味着事就这么算了。现在她就要自己给自己找回场子。 “你不行的，就学了三天的马逞什么能啊你。”林晓晓急得脖子都要红了。 宋晚微微俯身，高度刚好拍了拍林晓晓的头，安慰道：“没事儿，三天也够我学好的了，老师不是还夸我来着吗。”这不是冲动，她骑马的确是骑得挺好，先前的马术老师夸她也不是出于客气。宋晚上辈子落魄的时候拍配角可没那个咖位动用替身，拍骑马戏落马戏都得自己来。她当时拍过三个月的武侠片，其中一个月要么马背上要么刚从马背上摔下来。现在这一身被专业人士夸奖的马术，都是上辈子一身的伤换来的。也是对自己有信心，她才会坐到这马背上来的。 见林晓晓还要跟她急，宋晚干脆就让阿金把人拦开：“别等等马跑起来被踢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张一合也瞧见了，宋晚亲身上阵正合他意，一边喊各摄影师注意一边也使了眼色让人去拉住林晓晓，然后就喊“准备”了。 随着那一声“”，宋晚双腿猛一夹马肚，人同马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也不过五十米的距离，骏马飞驰，卷起的疾风鼓起胭脂红裙，不过一瞬之间，宋晚便逼近了张宴宴身前。 有两个镜头是盯着张宴宴在拍的，她此时都有些被吓懵了，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收紧。张宴宴本以为是由武替来完成这一动作，便没有考虑会有危险，先前离得远也没看见马上换人，所这下宋晚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还有就是，不仅宋晚的马快得像支箭，宋晚整个人也如同一支射向仇敌的箭，气势汹汹，还带着点戾气，把她给吓住了。随着宋晚的马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脸上煞白，整个人在马上僵得想块木头。 眼看着宋晚那头栗色骏马的头就要撞上张宴宴的时候，她猛地扯了一下缰绳，马头向左边一转，高高仰起，两只前蹄凌空踏了几下才落下。场内一片惊呼，宋晚虽还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米之隔的张宴宴却是被惊得滚下了马背，幸而被身边的皇帝饰演者潘东霖给捞住了。 这场戏到这里原本应该叫停，将武替换成了宋晚继续拍摄。此时宋晚亲身上阵了，但张宴宴却从马背上惊了下来，和剧本上的“坐在马背上煞白了脸”有了出入。不过张一合捏着对讲机没有喊卡，摄影师就机灵地推进了镜头，宋晚也没停下来。她凭空甩了一下马鞭，然而微微仰着下巴，倒拿着马鞭点了点张宴宴，对皇帝说道：“皇上瞧瞧，颖才人这回可被您害惨了。人家根本就不通马术，柔柔弱弱得，胆子也小，哪能给您试马呀，这不给摔了？” 分明是她故意把人吓掉马的，话里却只怪别人胆子小，这段话说得可谓是颠倒黑白。可宋晚此时立在骄阳下，给本就精致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明艳，加上那一把带着娇骄二气的声音，的确是有这飞扬跋扈的资本。 潘东霖本来因为刚刚的意外都出了戏，眼下看着盛装打扮的宋晚立在身前，那般娇的说话，恍若书中那个艳绝六宫的华妃真的从书中走了出来。于是他顿时又被扯回了戏里，流畅地接了下去：“这颖才人哪有你这样好的身手，下回可不许胡闹了。” 张一合这才满意了，冲对讲机里喊道：“卡！” 因为刚刚的意外，大家也再次围了上去，潘东霖把怀里的张宴宴给扶起来，她一副气虚的样子身子又一歪就倒进了助理的怀里。虽然明眼人刚刚都瞧见了，宋晚的马停下来的时候离张宴宴还有大半个马身，可她现在这个作派却像是被马踩了两脚的样子，于是也有些怀疑紧张。 宋晚此时还没有下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出戏，开口说话时还是带着华妃的骄娇二气，话的内容：“真是对不起，我是不小心的，前面入戏了。有没有事啊？” 这话和上午张宴宴的那番话几乎没差，心明眼亮的人都听出了些嘲讽之意。还是那个机灵的副导演，受到了张一合的眼色之后，立刻凑上去抱着张宴宴把人扶着站稳了，上下一打量，高声地说了一句：“没事没事，宴宴姐只是被吓到了。” 张一合便接着再次出来打圆场，说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行吧，既然没事，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所谓先撩者贱，这事本来就是张宴宴先作的，宋晚脸都被划了个口子，下午这样也不过就是想吓一吓人家，小小的保护一下，没想到她这么不禁吓一个跟头就栽下来了。怎么说这事也只能算是两方扯平了。张宴宴后来作出的那副样子倒是想闹大，但是张一合怎么会让她如愿，按头就把这事定性结案了。一锤定音，连让张宴宴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围观群众就作鸟兽散了。 有了早上那出，张宴宴现在是不占着理的。而且她也断了和贾老板的关系，没底气和宋晚这个投资人硬来，只能像先把这事记心里，扶着助理就走了。 见她那样灰溜溜地就走了，宋晚立在马上，心中是有些痛快的。感觉不仅是早上那口气出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那口郁结之气也消了一些。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她就打算翻身下马。正好眼前递上来一只手，一时没仔细看，宋晚还以为是阿金的，就伸手握了上去。 下了马，宋晚松了手就要去找林晓晓，结果却被反手给抓住了手腕。她回身去看，这才发现了不同。阿金作武替的，手上又是老茧又是旧疤的，哪里会似这只手白净。宋晚顺着手往上看，便看见一张俊朗的面庞。只不过眼下这脸色有些煞白，黑眸沉沉，像是蕴着些怒气，和往日有些不同。 宋晚先是一惊，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之后，又羞红了脸，忙低声喊道：“孟导，你先放手。” 孟导充耳不闻，手上紧了紧，沉着一张脸就拉住人往片场外边走。宋晚的力气哪有他大，既挣脱不开也不好当着大家的面用力去挣，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让孟其芳放开自己。 孟其芳像是屏蔽了她的声音一样，就是不理睬，倒问了跟上来的林晓晓一句：“她等会还有戏吗？” 林晓晓总觉得这话里都带着冰渣子，缩了缩脖子回道：“没了。”其实，她猜就算自己回答有，以孟其芳现在的气势，估计也只会让她去跟剧组取消晚上的戏。 孟其芳一路脚下生风的走出片场，径直走到外边停着的那辆加长林肯，拉开车门就把手上抓着的那人塞了进去，然后自己跟着进去。车门“砰”地在林晓晓面前关上，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车载着自家晚晚扬长而去。 　　☆、第41章 老鼠 “晓晓，我的助理还在外边？” “孟导，你这是要做什么？” “闹得这么大，媒体知道了怎么办啊？” 一被塞进车里，离开的片场，宋晚不仅加大了力度去挣扎，声音也大了点，一叠声就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但孟其芳却根本不搭理她，充耳不闻只专注地打量她的右脸。 一时间车厢里，就只有宋晚的越来越急的声音，仿佛是终于恼羞成怒了，她气鼓鼓地喊了一句：“孟其芳，你放手！” 这回孟其芳有了反应。他挑了下眉，但仍旧扣着她的手腕，只微微松了力道。虽然不再被紧紧捏着，也不再不舒服，可任凭宋晚如何扭动，也挣不开他的手。挣扎了几回无果，问题也得不到回应，宋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恼了：“你放开我！” 孟其芳没答话，也没放手。 坐在前面开车的李科听见了车厢的动静，见势不妙就开口搭话了，帮着老板回答：“宋小姐，你的助理开着车跟在后面。媒体那边也不用担心，张一合那人管得住手下人的嘴，嘉名的公关也是白领薪水的，再说也用不着他们，我会解决的。” 闻言，宋晚停下了挣扎，偏过头去，透过车窗真的看见了自己的保姆车跟在后头。等再回头，就差点戳上一支棉签。棉签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捏着，而那另一只手正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望着那离自己的脸不过三指距离的棉签，心中奇怪，转了转被扣着的手腕，把视线移到了身旁那人脸上。 细嫩的肌肤包裹着腕骨在他的手心滑过，孟其芳捏着的棉签微微抖了抖。 然后宋晚就见那根棉签从自己眼前移开，然后被递给了车厢内的第四个人。那个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孟其芳对他说道：“你来。” ****** 孟其芳“劫走”了宋晚，林晓晓开了车去追，于是团队里仅剩的阿林就被迫留了下来断后。从化妆师一秒转型为全能助理，先是确认没有媒体在场，再和导演商议封住消息等一系列对策，然后才挂了电话给林晓晓，借车赶回了他们的酒店。 他刚一跑进大厅，就见到林晓晓等人站在电梯前边，赶忙快步过去。正好瞧见孟导的助理单手挡在电梯前面，对着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子摆出送客的架势：“白小姐先请回吧，我们老板今天和宋小姐有事要谈。” 那女孩看着不过十□□岁的样子，黑长直，齐刘海，一副学生打扮稚气未脱，看着到挺清纯的。她听了这话，轻轻咬了咬下唇，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但还是懂事地点头离开了。 送走了白小姐，李科的手却仍旧没有放下，对着在场的其他人道：“各位也请先回吧，待会事情谈完了，宋小姐自然就会回去的。” 林晓晓没挪步子，还是胡曼先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她顺着手看了胡曼一眼，也没说话，伸手拉了阿林也走了。走了几步，阿林见和李科远了，才低声说：“晓，孟导是个好人，你不用担心的。不过这到底是唱得哪出戏？” 一出大戏。 林晓晓语气复杂地叹了一声，然后和阿林解释起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今天上午宋晚的脸不是被划伤了么，虽然只是一道比蚕丝粗不了多少的口子，但她还是不放心就在片场这么随意处理了，于是就让胡曼去请个医生来看看。影视城离市中心远得很，请个好医院的医生出诊兴师动众不说，也不好办，所以胡曼就把主意打到了他们住的酒店的医生上。酒店常年为总统套房配了一个私人医生，她想着先借来一用。可等到了酒店，才被告知总统套房已经有客人入住，所以医生不能擅自离开。 这家酒店是孟氏旗下的，传闻中就是孟老大为了自家弟弟来恒点拍戏特地建的，依据就是酒店的总统套房永远都只为孟其芳预留着。如今这套房有了客人入住，胡曼一想就知是谁。她是个心思活泛的，也知道点宋晚和孟其芳的事，所以更是打定主意要借私人医生，最好还得是亲自向孟其芳借。 但胡曼一个小虾米，哪有联系孟其芳的渠道，酒店的工作人员又是训练有素，哪能把客人的电话透露给她。于是两方就在酒店拉锯了一中午，也是胡曼幸运，恰好碰见李科回酒店办事，酒店大堂经理也是禁不住她这样耗，把事情一说，就把人推给李科了。 李科一听这事就答应了，立刻就捎上医生奔回影视城找老板去了。胡曼是心思活泛，而李科是懂自家老板的心思。往常拍完一部片子，都得休息个一年半载的再筹备新戏，这回却是刚刚剪完上部片子，就急急忙忙地跑来恒点拍戏了。而且，是拍个现代戏，还偏偏在恒点这种古装影视城搭棚拍。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这要都不能体察上意，李科也保不住这饭碗了。 于是孟其芳得知了消息赶了过来，片场上就把人“劫走”。林晓晓开着一路追在后头，到了酒店就见到他们下车时除了宋晚、孟其芳、李科，还有一个拎着医药箱的白大褂，看样子是直接在车上就看了伤。林晓晓那时候见到医生，其实就差不多能把事情串起来了，反应过来孟其芳是紧张宋晚的伤势，也放心不少。于是她也跟着下车，打算和宋晚一起向人道谢。但没想到孟其芳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他仍旧紧紧抓着宋晚的手，下了车脚步不停地就直接带着人进了电梯，而李科则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给拦在了电梯门外。 被阻了去路，林晓晓和李科僵持在电梯门口。后来孟其芳新片的女主演来了，被留在酒店的胡曼也来了，在李科和女主演扯皮的时候，她就向胡曼把事情问了个清楚。再然后，阿林就赶了过来，情况也就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阿林在嘉名娱乐待的时间比这两人都长，对孟其芳也更了解。明白了事情经过之后，也不担心，安慰地拍了拍林晓晓的手以后，倒是眼睛蹭得一亮，八卦了起来：“不知道晚晚被孟导带去房间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本该由宋晚的手腕来回答最好，但它现在仍被孟其芳抓着，不能来一解阿林的八卦之心。 此时，宋晚和孟其芳正站在电梯门口上演着拉锯战呢。宋晚一路问孟其芳得不到回应，不明白这人究竟要做什么，也不愿跟他去房间里，于是就站在电梯内不出去。可她的手还是被孟其芳拉着，所以也不能走。两人就这样一人在电梯内，一人在电梯外，沉默地站了许久。 宋晚觉得一定是酒店内没开冷气，她又还穿着这么厚的戏服，所以手腕那块被捉住的地方才会热得这么厉害，都快要把她的脸烧红了。所以最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开口问了一句：“你是要和我说什么？” 孟其芳拉往自己那边拉了拉她的手。 宋晚一只手还扶在电梯门上呢，没被拉动，坚持着站在原地又问了一句：“在这里说不行吗？” 上回这人来她家里吃饭，两人间的气氛就很不对了。宋晚觉得他太狡猾了，偏就什么都不说，只对她好，让她连拒绝的话都无从说起，然后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陷进去，也越来越不舍得说拒绝的话。所以她打定了主意今后要尽量避开见面的，现在当然是不愿意去他房间坐下来慢慢谈的。 宋晚说完这一句，还把头给低下去了。孟其芳只看着她雪白的后颈，然后带着点无奈的笑了下，说道：“你还生气了。” 生气了，但早也消气了。被他那样不管不顾地从片场拽出去，当然生气了，可等坐到车上看到那支棉签的时候，气也就消了。但她才不要告诉他。 头还低着，孟其芳只见那发髻上的步摇一闪一闪地流着光。他轻轻哼了一声，又说：“我都还没生气，你气什么？” 他哪里没生气！……等等，他先前在气什么？ 宋晚这下抬了头，瞪圆了眼睛去看。孟其芳看懂了她眼里的反对与疑惑，更没好气了，手上便下了三分力去捏了捏她的手腕。 他是生气了。下午的时候，李科的话说的不清不楚，他也不清楚宋晚具体受了什么样的伤，提心吊胆地赶过去，但却更是被吓了一大跳。他到的时候，正赶上宋晚在马上，就见着那匹嘶叫着的大马高高地扬着前蹄，而她人在马上后仰着身子，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掀出去的样子。虽然只有一瞬，那马也稳稳得落了地，人也平安无事，可还是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场的人也都惊得叫了，偏偏就这个当事人还没心没肺的，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怎么会不生气？ 她这个样子，他本该是不意外的。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在试镜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那双眼睛里燃着的火和连珂的一样，甚至更旺，她何止是拿仇恨作为薪柴，只要能成功，她是把自己作为薪柴都愿意。最初是被这样的不惜一切吸引的，可等真把人放在心上之后，看她再不惜一切、再把自己逼得那样狠，就舍不得了。 孟其芳也觉得自己变得奇怪，都是这双眼睛惹得……他伸手去探，见宋晚闭了眼睛往后躲了下，便将手在半空中一翻，曲了两指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我气你不知道什么叫投鼠忌器！” 　　☆、第42章 孟导 “我气你不知道什么叫投鼠忌器！”孟其芳敲了一下宋晚的脑门，这样说道。 “……”宋晚摸了摸额头，“嗯？” “打了老鼠反伤玉瓶！” “哦。”可是那老鼠的确太可恶了太可恨了……不过这后半句，宋晚是不会说出来的。她应了一个字，又点了点头，作出一副乖乖听教的样子来。 孟其芳哪能看不破，又虚点了一下她：“今天和你对戏的是之前那个伴舞？你和她有过节，想对付她，可以。她划伤了你，你要讨回来，可以。但怎么非选择这种拿玉瓶砸老鼠的蠢办法，就一点也不顾忌自己了？” “我下午有把握的，之前学了骑马……”宋晚弱弱地辩解。 孟其芳：“呵。” 宋晚又转了转手腕，仍是没挣脱开。孟其芳不相信她的理由，可她也不想两人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这时她本可以说孟其芳不是她什么人，没资格管。这样说了，他一定生气，就会放她走了。但宋晚舍不得开这个口，话到嘴边就成了：“我知道错了，下回不这样。孟导，你放开我吧？” 这样不走心的演技哪能骗过孟导，他才不信。可她这样一口认下，说的话还这样软，他又说不出重话了。既然她不顾忌自己，那就只好由他来。孟其芳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松开了手。 宋晚抽回手就要逃，正要开口告别却看见孟其芳的手还横在电梯门中间，掌心朝上。然后就听见他说： “《十年薪》的成片出来了，要不要看？” ……狡猾！这句话一出就把宋晚要去按电梯楼层的手给定住了，她犹豫了片刻，把手收回了身前。 孟其芳眼里泛着笑意，又补了一句：“除了我之外，你就是第一个看的人了。” 这人真的是很狡猾！宋晚咬唇最后挣扎了一下，还是点头答：“要看。”说完她便绕过孟其芳的手，从电梯里一步跨了出来，提着裙摆小跑了两步，超出孟其芳能一手抓到她的距离。然后略带着点警惕地说：“我能自己走。” 把手慢慢收回来，手指间可惜地摩擦了几下，孟其芳不动声色地走到前边领路去。 这回，宋晚有了拖鞋可穿，不是酒店一次性的那种，粉红色，横条纹，看着有些眼熟。踏着拖鞋跟在孟其芳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然后进到了一个放映室内。 孟其芳把她安置到屏幕前的沙发上后就转身离开了，暂时被独自留下宋晚坐在那里先是细细观赏了一下这豪华的放映室，接着又盯着脸上这双和整个套房都画风不符的拖鞋研究起来。还没等她想到些什么，面前就多了个影子，眼前的茶几上也多了一杯牛奶。 孟其芳站在她身前说：“喝牛奶。” 客随主便，就算心里被牛奶的卡路里刷屏了，宋晚还是捧起杯子抿了一口。 热的，但不烫口。加了糖，有点甜。 孟其芳见那杯子里的牛奶根本就没下去，微微皱着眉劝了一句：“再喝点。” “等会喝，中午在片场吃得有点撑。”宋晚眨了眨眼便扯了个理由来。虽然她把饭盒里的红烧排骨都给了晓晓，自己只吃了点素菜，但这些孟其芳可不知道。 孟其芳是不知道她在片场吃了什么，但他知道剧组的饭盒是什么样的。何况，不要试图在大导面前撒谎。他一看宋晚就知道她还在节食，于是他说： “喝完再给你看片。” “威逼利诱”，宋晚苦大仇深地拿起热牛奶一饮而尽。终于满意地孟其芳按下了遥控，灯光暗了，屏幕亮起。 黑暗中，只有屏幕微微泛着光，宋晚看不见孟其芳的身影。突然间，她觉得额角一亮，是手指与肌肤的触感。她先是后知后觉室内的冷气加大了，先前被这厚重的戏服捂得满心燥热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然后又反应过来，孟其芳在她的身后，刚刚那是他的手指。 没等她说话，就觉得头上一轻，应该是假发头套被摘了，原本盘在头顶的长发落了下来。被假发捂了一整天，现在一摘掉，发间的汗被冷气一吹有些发凉，而此时那冰凉的指尖又落到了额角，还有纸巾柔软的触感。宋晚有些慌，直起身来要躲，却被孟其芳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开始了。” 影片开始了。声音渐渐响起，像是由远及近，风声、雪声、厮杀声、战鼓声、还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君上，城门守不住了”。屏幕完全亮了起来，是谢嘉禾，岳王的脸，风吹乱他的散发，雪落在肩头。 宋晚的注意力顷刻便被吸引走了，眼睛耳朵都只关注着那一方亮着的屏幕了。 声音越来越大，风雪声战鼓声厮杀声乱作一团，岳王张口说了什么，镜头渐渐拉远，听不清他的话，也看不清口型，只远远见他立在城墙之上。镜头往下移，黑灰的城墙、城墙内慌乱的士兵，其中有一个小卒逆着人群往内跑去。镜头追着他一路狂奔，一片风雪声厮杀声中，战鼓就像擂在耳膜上一般，尤其地响，每敲一下，屏幕上就跃出一个字。三下、三个字、《十年薪》。而随着墨写的大字消失，战鼓声也减弱，慢慢地和风雪声厮杀声混在了一起。 那小卒还在跑，等他跑过了那三个大字，却突然脱了战甲换做窄袖蓝袍，跑过青石大街、跑过朱红大门、战鼓声越来越弱几不可闻，厮杀声也是，然后换做是羊皮小鼓声在风雪声里响起来，一下一下，欢快、浮浪。 那蓝袍跑过长桥、跑进大殿，双膝往下一落在青玉砖上滑了一段，声音又尖又利地说了句跟电影开篇一模一样的话：“君上！城门守不住了！”岳王歪在软香温玉之中，微微抬起头，醉眼朦胧：“嗯？如此快？” 宋晚双目注视着前方、安静地陷在沙发里，屏幕泛着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又灭灭。孟其芳见人终于安分下来，无声地笑了笑，继续拿纸巾一点点拭干手中的湿发，再心满意足地慢慢梳理它。 影片讲得是岳国最后一个国君昏庸无道，亡国之后被虏至敌国国都后懦弱无能、乐不思蜀。身边的舞姬连珂刺杀敌国君主武王不成，血溅当场。连珂虽然未杀死武王，却杀死了岳王心中的懦弱，至此之后，他卧薪尝胆十年，终于重回故国。复国未久，武王又率大军前来，岳国又是一败再败，国都不保。而这一回，岳王却从城楼一跃而下，以身殉国。 十年薪，十年人生，只两个小时的光阴。 电影结束了，可她却还停留在最后，在敌阵中冲杀的大将军回望城墙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君上！！！”可直到演职人员的字幕表都滚完了，宋晚都还喘不上气来。 孟其芳有些不舍地最后摸了摸手心里的黑发，翻过手掌，让柔软的发丝从指间倾泻而下。然后他再打开灯，绕到沙发前，就看见一张哭花了的脸。 满室通亮，彻底黑了的屏幕也被人挡去了大半，而且那人还拿着几张纸巾往她脸上送……这时候宋晚才感觉到脸上的湿润，再想想华妃的妆容一向艳丽，她立马夺过纸巾就把脸给埋进去了。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笑，笑声里半是开心半是得意。 “都是片子太好看了，怪你！”宋晚的脸埋在纸巾里，声音闷闷地说着她的影评：“谢嘉禾演得真棒！” 孟其芳收住了往上扬的嘴角。宋晚脸还埋着，也看不见，过了会又小小声地问了句：“我是不是演得……还不错？” 当她看见屏幕上连珂在红裙翻飞之中刺出匕首的时候，心里的感觉很是奇妙。明明是同一张脸，应该像照镜子一般的感觉才对，可她那时看却是真的在为连珂提心吊胆。现在想来，这是意味着自己真的把连珂给演出来了。 宋晚自觉不错，但又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才满心期待地张口来问。 这样期期艾艾的声音，一下子就压住了孟其芳心中刚刚那点酸意。他又勾起嘴角，在心里笑了笑自己，然后开口答道：“演得很好。” 宋晚没声音了，但孟其芳想她肯定在笑，眼睛兴许弯了起来，像月牙那样。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孟其芳静静地等了一会，才伸手去把人拉起来：“带你去洗脸。” 宋晚还是把脸藏着，也没动，只说：“要用卸妆乳的。” 这个东西，孟其芳这里可没有。 他不说话，宋晚也明白。正好也该走了，她便提议到：“孟导，可以麻烦你联系一下我的助理吗？让她来接我。”她总不好顶着这张大花脸在酒店走，偶像包袱还是要的。 现在就又变回“孟导”了……孟导不说话，翻出手机打算给李科发消息。不就是卸妆乳吗，没有的话买就是了。 宋晚没得到回应，自己将孟其芳的打算脑补得八、九不离十。从他那抽回自己的手，加强了语气说道：“我要晓晓！” 孟导，晓晓……呵呵。 孟其芳皱了下眉头，手机屏幕上的光标进进退退，最后发了这样一条短信出去：“请宋晚的助理过来。” 　　☆、第43章 琉璃 恒点的夏天是真的来了，过了六月之后一日热过一热。宋晚此时坐在保姆车内，车窗隔绝了外边的热浪，空调迎面送来冷风。她刚结束了上午的戏份，正伏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默默感受着背后的汗珠浸湿层层戏服。 林晓晓也上了车，架着她就先脱了外边那三层。两人配合默契，宋晚面朝下地倒进座位里，林晓晓拿着毛巾帮她擦干背上的汗。车厢里一时只有空调送风的声音，过了一会，宋晚略带讨好的声音响了起来： “晓晓，今天午饭吃什么？” 林晓晓手上动作不停，很高冷地回答道：“木青送过来了，待会自己看。” 木青是个营养师，一个月前公司聘请了她和另外一位健身教练加入宋晚的团队。打那起，木青就接手了宋晚所有的饮食，让她过上了科学瘦身、拒绝节食的生活。宋晚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这团队的配置略大牌了点。 “木青一个人？胡曼呢？” “恩，我让她去买藿香正气水了。” 胡曼现在经常被林晓晓指使去跑腿。她本来就是生活助理，林晓晓虽然现在主管宋晚的宣传公关，但她对上宋晚总是自带老妈子属性，忍不住的管着管那，一下子就办了不少本该是胡曼的活。现在公司又一口气派来了个营养师和健身教练，又是瓜分了大半胡曼的工作，让她一下子变成了个闲人。而上回她跟酒店死缠烂打地要向孟其芳借医生，让林晓晓心里有所芥蒂，认为她心思有些不纯，也有意地先不让她在接触重要的工作，总让她出去跑跑腿，想磨磨她的性子。 “哦。”宋晚对林晓晓抱有绝对的信任，从不干涉这个，只在意林晓晓的口气，于是扭头回去看了看，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还生气啊？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不会再有下一次啦。您就饶了臣妾一回吧~”自打那场马戏之后，林晓晓就一直跟她生着气，原因和孟其芳差不多。不过这人脾气更大，都一个月了，还是对她冷着脸。 其实过了这么久，林晓晓心里的气早消得差不多了，被宋晚这么一逗，脸上差点没绷住。抿住了嘴角，拿毛巾往她背上轻轻一抽：“光嘴上说不行，这个得看你之后的行动。行了，披件外套吧，待会人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林晓晓话音刚落，外边就有人敲车窗了。 林晓晓手脚利落地把东西收拾好，宋晚披了外套就把车门打开，伸手就把外面那人拉了上来：“巧思~快进来，外边热死了。” 梁巧思，港城女星，是这部戏的女三号，饰演皇后。她作为戏中的一大反派人物，和宋晚有大量的对手戏，这段时间下来，两人已经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宋晚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看了看她的衬衫短裤，羡慕地叹了一句：“你不是去打电话给老公了吗，怎么还换了衣服，这么快速！” 梁巧思耸了耸肩道：“太热啦。我又来蹭饭啦，今天吃什么？” “什么蹭饭啊，是我要请宝宝吃饭。”宋晚一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一手接过林晓晓递来的食盒。 梁巧思现在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当时她刚进剧组是瞒着这个消息，虽然肚子里有了宝宝，但是还特别能吃苦，也跟着大家一起吃剧组的盒饭。不过她却瞒不过宋晚这个重生过一回的人。宋晚知道她后来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这个时候是已经怀孕了，所以自己有了营养师开小灶之后，每天吃饭的时候就邀请了梁巧思一起来。 “今天有川贝雪耳炖木瓜，给你……”宋晚分完食盒，看了看梁巧思的肚子，又看了看外边的天，皱着眉有点担心：“你下午行不行？现在看着是没太阳，但是热得吓人，下午你可是要穿全套的礼服，要不和张导说说，你那段之后天气凉了再补吧。反正礼服宽着，你就算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估计也看不出来。” 六月上旬的时候，有新闻爆出霍斯查在国外飙车、车祸重伤，张宴宴同时请假离组。因为这个的缘故，拍摄工作不得不进行大幅度的调整，先集中拍摄宋晚和其他人的戏份。于是他们现在是夏天拍冬天的戏，个个戏服都三四层，前几天最热的时候都捂晕过去好几个。今天下午要拍得六宫妃嫔一起迎接皇帝回宫，梁巧思饰演皇后，是要穿大礼服的。先不说那一套衣服好几层，就只最外边的那件袆衣就厚重得吓人。虽然记忆里，上辈子梁巧思拍这部戏的时候没出什么意外，但宋晚还是挺担心的。 梁巧思是真能吃苦，拍了拍宋晚的手背，很不放在心上地说：“没事啦，那一场也没多少戏份的，站那很快就过去啦。而且下午我老公回来探班！”讲到老公，她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 他们这一对是娱乐圈出名的恩爱夫妻，宋晚也晓得，笑着问了：“要不要这么秀恩爱，他刚进组就跑来看你啊。” “好像现在都还在练功夫。我老公武术超厉害啊，不用练那么久，导演批他假的~”一说老公，梁巧思就开启了炫夫狂魔的模式：“不过说是这次导演很看重他，所以也是今天下午比较特殊，才能来看一会会。王汝宁真是很严诶，说是为了入戏，硬是把我老公关在了另外一个酒店，明明都在一个地方拍戏啊……不过这次戏很厉害啦，能拍好的话，现在这样也值得啦。” “肯定值得的。”宋晚说的很笃定。 梁巧思和她老公这对是出了名的恩爱，但也是出了名的不被看好。原因无他，就是在事业上女强男弱而已。梁巧思港姐出身，初出茅庐就跟大导、影帝搭戏，结婚以前拿过一次金象奖最佳女主角、一次金马奖最佳女主角，是双金影后。而她的老公，叶振声，虽然是国家武英级的武术运动员，但转行演戏之后只演过没水花的小配角，更多的是做武替。所以两人结婚，一直不被外界媒体说看好，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恶意揣测，对他们的生活也难免是造成了一些负面的影响。 不过这两人最后还是苦尽甘来的。宋晚记得就是王汝宁现在的这一部《叶里藏花》吧，叶振声在里面饰演了一个配角，摘得明年港城金象奖最佳男配角。这部戏是拍得挺辛苦，不过肯定是值得的。 “希望是值得！”梁巧思闭着眼睛像是祈祷，然后再睁眼对宋晚说：“他们那部戏男主角之前和你合作过啊，我老公夸他很厉害。王导是只看了你们那部戏的宣传片就定下他来了。” 宋晚点头：“是啊，谢嘉禾很厉害的。” 和叶振声合作，出演《叶里藏花》的男主角的就是谢嘉禾了。王汝宁最终选定他来作男主角，是既在众人意料之外，又在大家意料之内。意料之外的是，谢嘉禾除了孟其芳那部还未上映的《十年薪》之外没有任何的影视作品，和其他竞选男主角的人选相比，在作品和人气上都要被甩出好几条街来。听说王汝宁本身都已经准备要和某个天王签合同了，看了《十年薪》的宣传片才临时拍板决定换人。而意料之内的是，谢嘉禾虽然只有一部还没上映的《十年薪》，但是这部戏是孟其芳导演的。业内都传孟其芳擅长调、教演员，就算是腐朽都能化为神奇。拍过他的戏，谢嘉禾应该是练出来的。而且六月中旬，《十年薪》发布首支预告片，顿时激起千层浪，吸引了业内业外大量关注。他作为戏中的男主角，一分三十秒的预告片里足足占去五十秒。而这在这五十秒里，他所展现出来的演技就足够令业内认可。人气方面，也是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所以当王汝宁定下谢嘉禾作男主角的消息传出的时候，大家惊讶却也能够理解。 《十年薪》这支预告片真是威力巨大，受益的不仅只有谢嘉禾一人，预告片中出现的主要成员都火了一把。宋晚的连珂在其中也有好几个镜头，加起来将将十五秒。这十五秒用粉的话来说就是每一帧画面都美出新高度，用业内人士的话来说就是每一帧画面都让人对这个演员充满期待。总之她也是吸引了大量关注，名字在各大网络搜索榜单上挂了十几天都没下来。 “王导看你们那部戏的预告片定下他的，孟导也厉害啊。”梁巧思饱含八卦地看了宋晚一眼，还拿手肘顶了顶她的肩膀：“哦？” 最近她们两常常一起拍夜戏，晚上回去的时候总是能在酒店大厅碰到正和演员讲戏的孟其芳。梁巧思有眼有心，才不信天天都是这么巧的“偶遇”。孟其芳一身的规矩癖好也是业内皆知，以他的个性，怎么会坐在酒店大厅跟人讲戏。而他和宋晚的绯闻，她有所耳闻。所以，这孟导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宋晚不答话了，埋头喝汤。 梁巧思看了眼装作听不见的宋晚，叹了口气也低头喝汤。追人追得这么含蓄当然不成功了，应该要像她老公当年出手那样果断直接，才能追到嘛……所以还是她老公厉害！ 之后两人没在谈那个话题，吃完饭后，梁巧思就陪着宋晚一起讨论剧本。今天下午重头戏还是在宋晚，这场戏讲的是华妃的儿子在南巡中夭折，皇帝回宫，六宫妃嫔在保和殿接驾，而唯独华妃一人不顾礼仪、在漫天大雪中跑出三道宫门见到了儿子的棺椁。 这场戏，是华妃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之前华妃独步六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有什么不如意。而如今她失去了儿子，之后又失去了皇帝的宠爱，明白自己所谓的爱情的可悲可笑。华妃这个人物身上的悲剧性就是在这一场戏中展现出来的。 华妃这个角色之前就像琉璃，流光溢彩璀璨夺目。而她在之后的还能不能有这样的魅力，就要看宋晚能不能把这块琉璃摔得漂亮了。 所以，她真的是压力很大，这些天里一直在反复地揣摩着华妃的心境。梁巧思明白她的不容易，也尽力帮她，提供一些自己对于华妃这个角色的看法。正在两人认真商讨的时候，车窗突然被敲了三声，坐在车前的林晓晓扭头回来说道： “巧思姐，你老公来了。” 然后宋晚就见到上一秒还在严肃认真地探讨角色的梁巧思立马换脸，拉开车门，笑着就扑进了外面立着的那人怀里：“老公！！你来啦！”那声音甜蜜得能杀死一万只单身狗。 宋晚见了都不自觉得带上笑意，越过这对夫妻的肩膀，就见到两个熟悉的人。 谢嘉禾指了指身边的孟其芳，说：“前面路过孟导那边，我说要来看你，他也就一起来了。” 孟其芳没说话，上前两步，偏开了谢嘉禾手指的方向。 　　☆、第44章 很好 谢嘉禾指了指身边的孟其芳，就解释道：“前面路过孟导那边，我说要来看你，他也就一起来了。” 孟其芳只是躲开了谢嘉禾的手指，对他的话却不置可否。宋晚抿了抿嘴角也没接话，直接就跳过这话题，将众人迎了进来：“外边太热了，都上车来吧。” 梁巧思和叶振声这对夫妻一见面就不顾酷暑的腻在一起，出于道义，他们没有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虐狗。叶振声把老婆抱下车，和众人告别之后，就十指紧扣地把人带去自己的车上了。谢嘉禾一向不和宋晚客气，长腿一跨就扑进车厢里了，整个人倒在车座上就开始哼哼： “让我躺一下，这几天都在练武，练得老腰都要废了。” 孟其芳站着没动。 宋晚这保姆车内还算宽敞了，但被谢嘉禾这一米八的大个子一扑，顿时就小了起来。她自己往内挪了挪，发现只能腾出一小块地方来。宋晚看了看那半个自己的空位，又看了看车内散乱着的戏服、发套。 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她弓着身子起来下了车，站到孟其芳身边确认了一下：“孟导，你……来探班？” 孟其芳点了头。 “我听老叶剧透你下午的戏挺厉害的，孟导也感兴趣嘛。”躺倒的谢嘉禾插嘴道：“你们两人倒是进来啊，外边不热啊？” 热。 孟其芳偏偏还穿着白衬衫，扣子一粒不解，衣服下摆也收紧长裤里，虽然穿得人如玉树、身姿挺拔又好看……但宋晚已经能看见他额角细细的汗珠了。再看着她身后的谢嘉禾，只穿了件宽宽松松的t恤，倒在车座上还露出大半段腰来，两人穿衣简直不在一个维度上。 宋晚递了纸巾上去，小声提议道：“还要过一小时才开始拍呢，要不你先回自己车上去？是李科先生开车送你来吧？”自己车里这么乱，想也明白孟其芳是不愿意踏足。 孟其芳看了看车内，谢嘉禾正惬意地舒展四肢。皱了皱眉，他开口问：“你要去贴发片了吧？” 张一合希望下午那场戏，宋晚跑起来的时候发髻能够有摇摇欲坠的感觉，所以下午她不用假发髻，得贴上假发片，真发假发混起来盘发。那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所以是要早早去准备的。 宋晚想了想，点头：“差不多，再过会要去了。” “孟导，这你都知道？”为什么会对这戏的造型都了如指掌，谢嘉禾惊呆了。 也是因为谢嘉禾剧组住在另外一个酒店的缘故，所以他并不晓得这两人经常能在酒店大厅里遇上，而且有时候宋晚一人回来的时候，孟其芳也恰好会结束和演员的谈话，这两人一同搭电梯的时间不少。 巧合频频发生，宋晚还避无可避。一开始遇上了，宋晚便只作一般熟人地寒暄几句就闭口不言。孟其芳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就也安静地站在她身侧。明明只是沉默，宋晚却觉得自己的脸比其他时候更容易热起来。林晓晓有回见着了，还笑她是欲盖弥彰。于是之后再遇着，宋晚干脆就向孟其芳问起戏来，有这样一个大导演在身边，不用也浪费嘛。孟其芳从不拒绝宋晚，有问必答，所以她在剧本上、人物上有什么想不清楚的地方都会问。今天这场戏宋晚琢磨好些日子了，孟其芳当然知道。 不过在场的两人都没打算要和谢嘉禾解释内情。孟其芳没回答谢嘉禾的问题，只对宋晚说：“那你现在先过去吧。” 车内的谢嘉禾附和地挥了挥手：“你先去吧，我两待会去片场看你~”贴假发片有多麻烦，他知道，所以也没留宋晚。 对着孟其芳，因为两人间那没被点破的心思，宋晚总是有些不自在的。于是也没留，收拾了东西就逃离现场了。见她走了，孟其芳回身就要往自己车上走，谢嘉禾也从车上跳出来，跟上去。他在片场一直被王汝宁磨着苦练武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找朋友说，一个人可待不住。 这跟着孟其芳回去的一路上就说个没停了：“孟导你不知道，老叶那身手漂亮得没说，回回打起来都能听见片场一波妹子的吸气声，我这个主角都要被虐死了blablabla……对哦，你觉不觉得这回见宋美人气色好多了，好像是请了个营养师来，养得不错……” 孟其芳听到这里，嘴角翘了翘，最后也没把谢嘉禾赶下自己的车。 ****** 最后宋晚在片场见到的孟其芳一人，谢嘉禾临时就被助理的连环夺命call给召唤回去了，说是导演有了灵感，和武指新想了一个动作。 谢嘉禾的缺席让孟其芳的心情更好了一点。这样一来，张一合喊“卡”的时候，也没人和他去抢着扶宋晚。虽说宋晚最后总是会倒进她那个小助理的怀里，但是在这之前，他要比那个助理快一些扶住她的，总有那么一瞬是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眼下就是这样。宋晚一气跑过三道宫门，导演喊“卡”的时候，她一下子刹住脚有些踉跄，加上大热天得穿着三层戏服跑了五趟，腿也软了，没站稳，人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扑去，但最后还是被接住了。 不过很快宋晚就抓着那白袖子，喘着气轻声谢了一句，自己站了起来。这时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孟其芳没多留，适时也就退开了。他一走，宋晚就没那么拘谨，立刻就趴到林晓晓的肩上喘气了。天气太热，戏服又太重，五趟跑下来，她是真的要脱力了。 今天拍重头戏，胡向明也来片场了，此时凑过来，就对宋晚竖了两个大拇指：“辛苦啦辛苦啦，很棒！这条过了！接下来没戏，赶紧回去谢谢吧。” 林晓晓听了就要扶人走，宋晚却站直了没动。刚刚张一合喊得是“卡”，可没说这条可以了。宋晚这趟跑下来，对于呈现出来的效果，她也不是很有信心。所以虽然胡向明这样说了，她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导演。 张一合摸着将军肚没说话。路禹今天也在片场，倒是他站在监视器前对宋晚招了招手：“来，晚晚你过来看一下。” 宋晚走过去跟路禹一起看回放。一边看，路禹一边就指着屏幕和宋晚说：“……这儿吧，悲痛是有的，但有点浮，不够沉。华妃一生顺遂到此，痛失爱子给她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痛苦、巨大的、一下子能把人推入深渊的这种。” 宋晚也附和地点头，她看着也有这种感觉。这一条其实拍得不够好，应该更好，她还可以更好。这部戏是双女主，她和张宴宴算是打擂台了，如果不能在演技上压倒对方，就算戏份持平、人设出色也是白费的。所以宋晚一直对自己的要求都很严苛。 她抬头就想和张一合说“再来一次”，但是胡向明却先开口了：“其实我觉得不错了。是吧，胖子？” 张一合没开口。胡向明在顾虑什么，他也明白。一是担心人，这天气实在太热，宋晚身上还穿着冬天的戏服，每回跑下来，看着都要脱力了。先前她助理就说了，这汗都快透到最外面那层戏服上来了。这样接着跑下去，万一把人给跑不行了怎么办？现在一个女主角已经离组，另一个女主角要是再倒下，这戏没法拍了。 还有就是担心经费了。虽然现在戏的总投资也过了两亿，但投资多了，花得也多了。他在场景布置和服装上都是下了血本的，没少被胡向明说。今天这场戏人工造雪，也是被念叨了很久。本来说好雪景用后期电脑制作，但是他最后还是为了追求效果现场造雪，飘着的泡沫就不说了，地上光是白石灰就铺了几千平方米。这多拍一次，雪景上就又得耗费许多，胡向明是担心这群人只顾着拍戏，最后把宣发的钱都给用了。 道理他都懂，但心里就是不想让这场戏就这样地过去，宋晚只要再磨一磨能拍得更好的。张一合入圈快半辈子了，这样的抉择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可每一次都是那样的艰难。胡向明在一旁拿手肘推他，可他脖子僵着，就是不能干脆地点个头。 宋晚见张一合正摇摆着，皱着眉就想办法来说服他。正想着，然后就看到了立在身旁的最佳范例。孟其芳的追求完美是出了名的，他对于自己戏里的每一个镜头都要求至臻至美。就不说宋晚当时拍《十年薪》连珂献舞那场戏提前走位就走了一周多，他更出名的是有部戏里光是一个镜头就拍了近一年。 因为找了范例，宋晚眼睛都亮了起来，张口就打算劝张一合，但却被孟其芳给抢先了： “张导，这场戏挺有意思的，不知道能否给个机会，让我掌回镜？” 他说完便低头赞许地看了宋晚一眼，其中还带着点得色。如果眼神能够文字化的话，那么这一眼大概就是“遇上事终于知道找我帮忙了，很好”。 　　☆、第45章 晚晚 监视器前，胡向明拿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张一合：“这跑第十一趟了吧？孟其芳也真能下得去手。” 张一合两只眼睛都盯着屏幕，见镜头里宋晚跑过了最后那道宫门，才有空闲横了胡向明一眼，答道：“所以他才厉害，才是孟其芳啊。”说着又伸手点了点屏幕上那个正倚在助理身上喘气的宋晚：“这位也是厉害，将来要了不得的。” “也难怪会被孟其芳看中了。”胡向明点头附和了一句，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屏幕，然后问道：“这趟怎么停下来休息了？”先前孟其芳可是一秒休息的机会都没留，直接带着宋晚跑了十一趟。 张一合回想了宋晚跑前几趟的状态，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将军肚：“火候差不多了。”孟其芳果然是孟其芳，名不虚传。 先前孟其芳会错意，以为宋晚是向自己求助，于是就提出要替张一合掌镜。这虽然是个误会，但也算是个美丽的误会了。那话一出，在场无人反对。本来因为经费问题而斤斤计较叫停拍摄的胡向明也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他原先想让张一合就这么差不多就过了这场戏，主要是因为担心前期资金消耗过多，会影响后期的宣发，他看重的是宣发。而如今孟其芳掌镜，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噱头，宣传热度还用愁？到时候把消息放出去，好好运作一下，最后指不定得有多少人冲着这个镜头进影院。就凭这个，孟其芳就算拍一下午，场景人力上的钱胡向明也掏得心甘情愿。 而张一合？张一合都快兴奋得炸了。孟其芳为自己的电影掌镜，这算什么待遇？放眼全华夏所有的导演都没能有的待遇。光是冲着这个，他就没有不答应的。更何况有了孟其芳，胡向明也不阻拦了。张一合没有什么文人相轻的毛病，对他而言戏重要多了，有孟其芳来掌镜，这场戏是肯定能更上一层楼的。那他当然是千万个乐意。 这两人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就点头答应了。孟其芳又低头去问宋晚：“如果要拍，没办法一条过。”她现在的情绪没到位，再来一次肯定是不够的，再来两次三次恐怕都不够。 不管拍多少次，要把戏拍到最好。这正是宋晚想要的，当然也是点头了。 既然无人反对，事情便就这样定下来了。虽然说的是掌镜，但其实张一合是把整个片场的指挥权都交了出去。所以在孟其芳提出现在天太亮了，要等到四点再拍的时候，张一合抬头看了眼头顶厚厚的云层，也没拆穿他的话。胡向明也不愿意违背这尊大佛的意愿，所以就由着孟其芳，整个剧组都休息到四点再重新开拍。 刚刚四点的那个时候，胡向明觉得气温稍稍降了一点，还找张一合八卦说孟其芳和宋晚这两人先前传的绯闻可不一定是假。“孟导这可会疼人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也在暗搓搓地想，等后面宣发的时候怎么能用这两人炒一炒热度。可也就才过去不到两小时，胡向明却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心中的既定认知了，孟其芳对着宋晚这么能下得去手，看着又不像是有点什么的了。 虽然在胡向明感叹的时候，张一合横了他一眼。但是其实张一合自个在旁边看这出戏的时候，心里也是想法都换了好几个来回。不过和胡向明的关注点有些不同，张一合更担心戏多一些。 没拍之前，他对这场戏抱着极大的期待，有了孟其芳这张免死金牌，胡向明也大开经费之门，当然能拍出绝佳的效果来。可前面还没开始，孟其芳就因为顾虑宋晚的身体，借口光线问题把拍摄时间挪后了两小时。当时张一合心里就咯噔一下了。后来到了四点，第一次开拍之前，孟其芳再三和宋晚强调如果身体不行就叫停。虽然张一合原先和他没私交，但也知道孟其芳一贯是个少言寡语的，这明显都担心到画风不符了。当时张一合就觉得，兴许这一回孟其芳下不了那个手了，估计最后还得自己来做恶人。可没想到，真正拍起来，孟其芳还真能狠下心一连就让宋晚跑了十一趟，中间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留。但是这十一趟跑下来，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张一合能看出来，宋晚渐渐入戏了，从第九趟开始就越跑越好。 胡向明也是不懂，看着监视器上的那两人又说了一句：“这孟导看着是喜欢人的，可哪有喜欢人还能这么舍得下狠手的？” 此时刚刚按老板吩咐去请医生护士来的李科正好回来了，碰巧就听到了这句话，他想了想停在片场外的救护车，抽了抽嘴角。他家老板哪里舍得了，明明是心疼得很。 李科是在心里无声地吐槽，张一合就直接说出口了：“胡向钱，你哪里懂这个！” 孟其芳未必就是舍得，而是宋晚舍得，于是他为了宋晚也必须舍得。 宋晚这个演员，身上有股狠劲，舍得逼自己。她对于这部戏有野心，对自己的表演也很严苛，这一点，张一合知道也乐见其成。所以其实就算孟其芳没有开口，宋晚也会想方设法说服胡向明和他再拍过的。如果是换做自己，张一合扪心自问，他没办法像孟其芳这么能耐，在如此快的时间就将宋晚的状态调整得这么好。所以此时孟其芳舍得，估计也是因为不舍得让宋晚吃更多的苦。 张一合阅读人物心理满分，孟其芳心中的确是这么想的。 与其让宋晚在别人手下一趟一趟地跑、吃苦受累，还不如由他来，尽其所能得为她减少一些艰难。宋晚现在的演技是磨出来了，比起刚拍《十年薪》的时候进步许多，能更准确、更快地抓住人物的特质了。但抓住特质是一回事，进入角色又是一回事了，她先前的情绪不够，没有把自己整个人都丢进角色里去。 孟其芳要把她引进角色里，那十一趟是真的不能省，得跑。他停了其他的机器，就剩下他自己那台轨道车跟着跑。一连跑了十一次，跑得宋晚脸上的妆花到不能看，但她脸上的情绪却终于对了。所以这回跑完他没像之前那样让宋晚回去就位再来，而是让人立刻上来给她补妆。 好多人围在身边，宋晚听见孟其芳的声音，让自己“记住那个摇摇欲坠的感觉”。他就站在身前，晓晓扶着自己，阿林拿了粉扑往她脸上拍，眼前的人脸都有些模糊，她看不清他们，也说不出话来，只喘着气点头。 “2015年7月4日，第607场12镜！” 步伐凌乱，踉踉跄跄，竹青色的裙摆微微扬起，像只受了伤的蝴蝶。 宫门，长巷，又一道宫门……路怎么能这么长呢？她的孩子该等急了。 跑过宫门下的黑影，眼前亮了起来，可这条路看着却越来越暗。路通向地府，尽头站着孩子。 她是跑在黄泉路上。 这辈子也不曾跑过这样黑这样难的路，可她必须要去到路的那头，她得跑，她不能停，要快一些，再跑快一些…… “宋晚，可以了！” 被拦住了。 手和脚都没办法向前了，她被人抱住了，一个紧紧的怀抱。那人在她耳边说：“晚晚，可以了，可以了。” 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卸下了她所有的力气。伸在半空中的手垂了下来，宋晚低了头靠在那人的颈窝，汗津津的鼻尖碰到了脖颈，下意识地蹭了蹭。 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两人都发出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一个像是行走在荒漠之中的人终于寻见了绿洲，长久地渴望，得到满足。一个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长久地挣扎、恐慌，得到救赎。 宋晚没忍住呜咽出声，热泪滚下来流进孟其芳的衣领里。 　　☆、第46章 手机 “先别看手机，头抬高点。”阿林抬起宋晚的下巴，左右上下仔细看了看，满意道：“挺好，没干。刚下飞机就刷微博，看什么呢？” 林晓晓直接凑过去扒着屏幕看了眼，先是惊讶了一下：“白泉？” 大脑转了三秒，她就反应过来宋晚关注这个新鲜出道的女演员是为了什么。屏幕上是白泉昨天下午发的微博，“终于杀青啦，开心[嘻嘻][嘻嘻]。不过也有点小悲伤，要和孟导和剧组的大家分别了[泪]”，下面还配了张剧组的照片，竟然也照到了孟其芳一个远远的背影。 她点了点屏幕，然后又点了点宋晚的脑袋：“人家杀青走啦，有勇气回去了？你就作吧！” 林晓晓觉得自己也是不懂宋晚了。她和孟其芳这两人，要说互相对对方没点什么，肯定是没人信的。那天在片场，这两人拥在一起的时候，她在旁边都觉得没戴墨镜简直没法看。可明明互相都有情意，宋晚却打那天起就开始躲着孟其芳。之前也在躲，家都搬了也没想到人会跟着来恒点，同住在一个酒店了，总是会难免遇上。但那天以后，宋晚就像是进入了警戒模式，不是跟着她就会跟着梁巧思同行，总之不会让自己落单。算一算，好像都有四个月了，从夏入秋，宋晚都去八黎时装周转了一圈，两人却一直没再独处过。 如果是躲霍斯查那样的渣男，她还能懂。可躲孟其芳，这是多想不开？林晓晓就这个事情没少和宋晚谈人生。抛开她作为一个孟其芳迷妹的身份，从闺蜜的角度来说，她也是希望这两人能成的。孟其芳颜正身高腿又长，人品能力家境样样都好，而且还那么喜欢宋晚。原先别人提起他，都是说这人是高山雪、天上云，可望不可即。但现在看，从拍《十年薪》起，开了第一回新闻发布会，跟着搬了家，到恒点搭棚拍现代戏，帮别的导演掌镜……他这“高岭之花”的人设在宋晚面前都崩成什么样子了。人生短短不过百年，能遇上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喜欢自己的、自己也喜欢的人，多不容易，干嘛偏要躲着？ “你可劲作吧！现在要是把人给气走了，将来有你后悔的！”想到这里，林晓晓就恨铁不成钢，拿手指又是往宋晚的脑袋上戳了几下，恨不得能就这样把她给戳开窍了。 阿林赶紧截下了这大力金刚指：“别别别，待会发型乱了，等回去了随便戳。晚晚也别看手机了，就要出去了，待会有人拍。” “恩。”宋晚在照片上的那个小小的人影摸了摸，然后依言收起了手机。 林晓晓也收回手指，仔细抚了抚宋晚的头发，接着阿林说道：“今天人来得应该不少。” 毕竟他们这回在八黎可是打了漂亮的一站。 这回时装周，宋晚他们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一来是在拍戏，档期调不出来。二来是他们最好就只能运作到媒体的邀请函，看秀只能看些不知名的，秀场座位还差，到时候去了也是要被人嘲的，还不如不去。 可临到那时，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这个要说，还得亏华锐和黄月歌总惦记着要黑宋晚。上回没换成番位，但他们也一直没死心，时不时就出来兴风作浪。宋晚因为早就拍摄完了这部分的相关戏份又进了《东宫西宫》的剧组，所以并没有和《盗亦有道》剧组的其他人一起留在龙城的影视基地里。事实上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演员的时间是宝贵的，不可能没有拍摄工作还闲在剧组里的。剧组里同宋晚这样情况的人不少，大家都是暂时先去进行其他工作，也只有黄月歌一人没有戏还天天待在剧组里。 但这样的内情也就只有剧组的人了解，其他人只能日日看到黄月歌发的片场自拍。于是华锐养的一群水军就下场了，开始四处发帖对比宋晚和她的工作日程，然后误导大众相信黄月歌在《盗亦有道》中的戏份要更多，是真正的女一号。官方宣传的时候早就排好了番位的，这种言论一处，宋晚的粉丝就炸了，当然就挽着袖子下场去掐架。又是一场粉黑大战，一时间闹得还挺沸沸扬扬的。 宋晚当然也不会任着别人把自己按在地上打。她没雇水军下场，水来水去在嘴仗上赢了也没意思，她直接用硬料打脸。和《盗亦有道》那边协商了几天，最终把第一批人物海报和大海报的提前发了出来。先不说大海报上宋晚的名字就排在黄月歌前面，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看错，就是光看单人海报，穿着deer当季高定长裙、光彩照人的宋晚和一身长裤t恤、灰头土脸的黄月歌，审美能力及格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把心偏向前者。 海报一出，“黄月歌是女一号”是这句话就变成了笑话，宋晚不仅赢了这场仗，还赢得了deer的心。原因无他，实在是海报上宋晚把deer家的这条裙子穿得太美了，少女的娇俏和千金小姐的骄矜浑然天成。一时间，宋晚的这张海报传遍网络媒体，而那条藕粉的长裙成为了万千少女心中头好，活生生把一张电影人物海报变成了deer家的广告。把自家的裙子穿得这么美，影响还如此广，deer家心花怒放，当然会倾心于宋晚。于是在时装周开始前，她便受到了deer的邀请函。 拿到了一线大牌的邀请函，《东宫西宫》那边又因为前面张宴宴离组，她集中拍摄完了大部分戏份，档期也有了空闲。所以宋晚就请了几天假，带着团队远赴八黎。 华锐吃了亏，又咽不下去这份苦，也就和宋晚杠上了。她公布行程要去时装周，水军就黑没有邀请函是去秀场外边拍照，结果宋晚微博上就晒出了deer邀请函，被啪啪啪打脸。见了邀请函，水军就开始黑是坐角落看秀，结果流出的秀场照宋晚是坐在头排，离那个鼎鼎有名的时装界的凯撒大帝仅仅相隔两个座，又是被啪啪啪打脸。黑无可黑了，水军就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地黑宋晚着装土丑被时尚圈看不起，结果deer官博又贴出了他们家首席设计师和宋晚的合照以及对她的高度评价，又是被啪啪啪打脸 水军的脸有多疼，看客就有多乐，宋晚的粉丝也就有多欢。所以今天她回国来，媒体和来接机的粉丝早早就等在机场里，乌泱泱地一大波人。宋晚还没走出去，就能听见外边沸腾的人声。 最外围的安保人员，林晓晓和阿林一左一右的夹着她。刚刚迈出去，就听见了两侧的人高声喊她的名字，宋晚侧头看过去，迎着闪光灯挥手笑了笑。 ****** “其芳啊，你别看手机了。妈妈有话和你说呢——”孟母在儿子身边坐下，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扫了手机屏幕，然后就顿住了声音，凑近了头想要看清楚些。 孟其芳却比她还要快，手一翻就把手机转过背来盖到腿上：“什么事？” 然而孟母虽然没有看清屏幕上的人，却凭着一闪而过的衣着将人认了出来，乐呵呵地说：“在看宋小姐的机场照啊？” 屏幕上那人乌发雪肤，穿了件米色的风衣，身边还围着一众人……不是宋晚又是谁呢？孟母刚刚也才看了宋晚回国的机场照，如今当然能一眼认出，语气里满满的笃定。 先前孟其芳没把人家姑娘追到手，也就不能把人领上门来给她见一见，而她自己也不好就这么贸贸然地找上门去，所以孟母一直就只能同那些一般的追星小姑娘一样，每日让人收集了宋晚的相关资讯来看。今天宋晚结束了她的八黎时装周之旅，回国的机场照一出，孟母就看了。 “我先前让你也去八黎，你就不去。总跟老爸一样守着一家裁缝铺子有什么好的，你看老三就爱花俏，动不动就让人送册子来挑衣服。去八黎换换口味，也可以陪一陪宋小姐不是？异国他乡的，人家一个小姑娘肯定没安全感，你这时候在身边比平常做什么都好。我跟你讲，追女孩子啊，最要紧的是你要给她安全感……诶，你有没有听妈妈讲话啊？”孟母照例又开始对着小儿子苦口婆心。 孟其芳点头不语。同住一个酒店了不也躲自己远远的，八黎可比酒店要大，就那个胆小鬼怎么会让自己陪。 他虽然不说，但了解情况的孟母好像会读心一般，又道：“人家躲着你，你可以追上去啊。人家女孩子肯定要矜持的，你又不把事情讲明白，不清不楚的，当然躲你。” 原本孟母是只能同粉丝一样每天追追新闻资讯，但自打孟其芳从私家医院里给宋晚请了一位营养师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她自己的营养师和现在宋晚团队里的那个原来就是同事兼好友，于是孟母就有了打入内部的眼线，手上能得到的资讯就立刻不一样了。所以她也知道这段时间里，宋晚一直躲着自己儿子的事。 不过口上虽然是这样鼓励儿子，但她心里还是有疑惑的。毕竟在自己眼里，儿子是哪哪都好，别的女孩子见了没扑上来就不错了，怎么宋晚偏偏就这么矜持呢？孟母纠结地想了想，然后提出了这样一个猜想：“不过宋小姐这也太躲着你了……会不会是因为老三在外边名声太坏啊，人家担心你们兄弟一个样子？” 恰好孟其遥也走到沙发这边，刚坐下就中了一枪，捂着心口就喊冤：“冤枉啊！这怎么又和我有关系了。外边可都说我们兄弟一个风流一个禁欲的，简直不像是一个妈生的。我看这后半句说的没错，妈，我不是亲生的吧。” “去去去。”孟其遥这番唱作俱佳，孟母也是被逗笑了，挥了挥手就让他边去。她自己也知道刚刚那个想法不靠谱，便不再提，开口又把话题绕回去了：“不管什么原因了，还是那句话，你既然喜欢人家，那她躲着你，你就追上去，功夫不负有心人嘛。你就不该这么早就收工回家，宋小姐从八黎回来在恒点还有几场戏要拍的。”自从有了眼线以后，孟母对宋晚的行程可谓是了如指掌。 孟其芳手指搭在手机上点了点，说道：“拍完了，就回来了。” “诶，你这孩子真是……”孟母“真是”了半天没继续说下去，拍了一下沙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孟其遥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孟母，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弟弟：“你这部电影到底是要怎么办？我听说你没打算宣发？” “没。” 孟其遥疑惑：“那你让方秘书从公司那边发一份首映会的邀请函给宋晚？” 他没等来回答，但话一问出口，自己却就明白过来了。孟母在一旁也把事情听明白了，此时这一母一子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孟其遥一边笑还一边用手指虚点了人说：“你啊你……” 孟其芳重新低头翻过手机，不再搭理身边这笑作一团的两人。 　　☆、第47章 首映 “宋晚，你是不是以为我就不会对你生气？” 2015年10月13日的深夜，一片黑暗里，孟其芳这样问宋晚。 ****** 七天前，宋晚从公司那边收到了一份孟其芳新片首映礼的邀请函。孟其芳的电影原先也举办首映礼，尽管导演总是照例缺席，但也还有各大主演各路明星到场，每回也算办得盛大热闹了。不过这回的首映礼，有些奇怪。 先是这部新片在首映之前，宣发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海报，没有预告片，甚至连媒体通稿都没有，丝毫没有想要向市场、大众推广这部片子的意思。要不是那个女主演白泉在微博上一直刷着存在感，估计都没什么晓得孟其芳又拍了部新片。再是这邀请函也奇怪得很，只写了时间和孟其芳的署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连片名都没标出来。宋晚和林晓晓等人自从接到这封邀请函起就开始琢磨，但直到首映这天都还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不过可以知道的是，公司这边很看重这次的首映礼，今天给宋晚送来的着装里，从首饰裙子到手包鞋子，每一样都是出自一线大牌，而且还特地派了车来送她去首映礼。 简直受宠若惊。 坐在车内的时候，林晓晓就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和宋晚说：“本来遗憾不能在零点给你庆生，不过这样看，你这次生日过得也是奢华了……”再过几个小时，就是10月14日了，二十四年前的这天晚上，宋奶奶在福利院门口捡到了宋晚，便一直把这天作为生日来记着。原先林晓晓看微博上一波粉丝做了各种的庆生视频，答应着是要放宋晚在零点的时候出来发微博感谢大家的，不过现在是不成了，只好贴出了行程来安抚粉丝。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划动，继续道：“现在大家的眼睛都尖得很，都看出来你这回打扮逼格耸入云霄。这一下子跨度太高了，看这些评论，我都有些后悔，先前不该那么急着就把照片po到网上去的，你这条d家的裙子国内还没人穿过……” 宋晚摸了摸裙子上的暗纹，皱着眉问：“现在还没消息说其他人应邀了吗？”裙子到不是重点，自从《盗亦有道》的海报出了之后，deer就一直在对她释放好感，上次时装周的邀请函便是这样，所以这回公司能替她接到这条裙子，还算是在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内。让她奇怪的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其他人表示要去参加首映礼。 “还没有。”林晓晓的眉毛也拧起来了：“这回可能我太心急了，消息不该放得这么早。”说着她开了手机定位，看了看自己目前所在方位，犹豫着说道：“或许这场首映礼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那种……晚晚，你记不记得10年的时候孟其芳被爆出的那片私人海滩？” “你的意思是说，这场首映礼是在他的私人影院办的？” 2010年对于宋晚来说实在是个遥远的时间，但因为这件事当时被人们沸沸扬扬议论了很久，所以她至今也还有印象。 2010年的时候，有新闻报道孟其芳掷千金购置私人海滩并建了私人影院。当时新闻还配了图片，辽阔的大海、空无一人的沙滩和唯一的白色建筑，这种与世隔绝的逼格和壕气干云的做派当时在网上掀起了好大的浪潮。其实严格来说，那片并不能算作是孟其芳的私人海滩。因为国家政策的一些规定，所以孟其芳只是拥有了那片海滩的七十年的管理权，公众也仍然可以只有出入海滩。也就是如此，才会有人无意间发现了出入那栋白色建筑的孟其芳。 不过由于这片海滩实在地处偏僻，方圆两百里就只有一个人烟稀少的小渔村，除了发现影院的那几个游客以外，一直都是人迹罕至。新闻刚出的时候，有不少粉丝、狗仔蜂拥而至，可发现这边能见到活着的生物只有保安和海鸥，根本就见不到保安口中那位兴许一年都不会来一次的影院主人，于是新闻热度下降，大家对此也就失去了关注。 时过境迁，孟其芳现在要在这里举办新片首映会？ 想到这里，宋晚一颗心都跳乱了：“如果是这样，那这首映会该就是私人性质的……” 原先宋晚以为这场首映会就该和孟其芳其他的首映会一般，导演按惯例缺席，主创人员同嘉宾走完红地毯，看完电影接受采访，一次平常的工作而已。但如果是私人性质的呢？孟其芳该是会来，那除了自己，他还会邀请谁？他的哥哥？ 宋晚慌得想把脸埋进裙子里，现在调转车头逃跑还来得及吗？ 当然是来不及了，车已经停了。 车门从外面被打开，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门边立着一人，微微弯着身子，漆皮鞋、黑礼服、白衬衫、温莎结，他伸了一只手给宋晚。 心如擂鼓，宋晚想逃。但逃无可逃，且身后的林晓晓还颇有点幸灾乐祸地推了她一把。身体失了重心向前倾去，宋晚只得抓住那只手，然后被顺着拉出了车外。站稳了身子她便立刻回头去看林晓晓，可车子却已经扬尘而去。 环顾四周，宋晚发现她被牵着站在红毯上。这条朱红一直延伸到沙滩那边的白色建筑物前，红毯之上只有她与孟其芳，而红毯之外再无旁人。 之前再如何猜测，现在也明白过来了。这场首映会就是私人性质的，私人到只有她和他两人。 宋晚垂了头问：“车子要把晓晓带去哪？” 又是晓晓，孟其芳听了就要皱起眉：“李科会安排她。” 眼前的人如同设想中站在自己面前，裙红人美，娇嫩得如同一只含露的桃花。他捏了捏在握着的那只小手，舒展了眉头，温声道：“来，我请你看电影。” 海风卷着长发，浪潮抚着沙岸。宋晚看了眼天上的星子，再过不久，就是14号了。就当做是送自己一个生日礼物，别破话了这一刻。她又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着的双手，想了想没有再开口，任着孟其芳牵着自己走。 走过长长的红毯，孟其芳带她推开了电影院的大门。里面没有开灯，宋晚在黑暗之中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花香充斥着整个放映厅，幽幽地萦绕在她周身。她被牵着入了座，两人并肩而坐，她的手仍被握着，然后屏幕就亮了起来。电影，开始了。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男人遇上了一个女人，然后爱上了这个女人。女人住在幽深的小巷里，男人日日等在巷头的那张路灯旁。全片都不曾有对话，只有男人在念诗，从盛夏的清晨念到寒冬的雪夜，念情诗，念那些热烈的、缠绵的情诗。 没有对白，没有剧情，剪碎的时间线，交错的场景。 最后的最后，男人念完了最后一句诗，他拈着一支玫瑰等在灯下，女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打巷子中走来。不知怎的，花落到地上去，两人恰好一同去拾，女人的指尖触到了男人的手背，然后屏幕就这么渐渐暗了下去…… 宋晚看懂了这个故事，也看懂了其中的情意，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泡在温泉水里，舒展开来，变得柔软，只可惜不能沉浸在其中。她动了动被握着的手，偏过头，今夜里第一回对上了孟其芳的眼睛。 孟其芳先她开口，问道：“你想不想知道这部片子叫什么？” 慢慢地，宋晚摇了摇头。 手被攥紧了，有一些些发疼。但她还是听见孟其芳的声音，他说：“它叫我喜欢你。” 骤然间，温泉换做大海，她的心被泡得紧缩起来，缩成一颗小铅球，沉沉地坠进海底。终于，还是要到了这一刻。宋晚之前想过的，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如果不是她胡思乱想，那么总要有一天，她得说出这句话来。如果不敢接受，那么就要好好地拒绝，怎好浪费了别人的情意。 心中发苦，嗓子变哑，但她还是张口说了：“孟其芳，我不行的。我就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是胆小鬼，我不敢，我不行。你别、别对我这么好了……” 电影的音乐声还在响，大屏幕不知怎么的也渐渐亮起来，伴着亮光，她对着孟其芳说得语无伦次。 孟其芳松开了宋晚的手，然后起身不知按了哪个按钮，喊了声“关掉”。他的声音带着怒气，宋晚听得心一惊，没再继续说下去。 音乐声戛然而止，四周重回黑暗。一片寂静里，宋晚能听见孟其芳的说：“宋晚，你是不是以为我就不会对你生气了？” 生气了……也好。就对她生气吧，讨厌她，不再喜欢她，两人就停在这里也好。 宋晚想起来林晓晓说的那句话，“现在要是把人给气走了，将来有你后悔的！”她是后悔，一直都在后悔，每一回躲开他推开他的时候都后悔。可她宁愿现在后悔，宁愿因为没有拥有而后悔，也不要有那么一天会因为两人的爱情破碎腐坏而心痛。 生气也好。 她用力睁大了眼睛，忍住泪，点了点头：“你就生我的气吧。” 孟其芳沉默地站在对面，没有回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放映厅内灯一刻间全都亮了，轻快的生日快乐歌也突然响起。隔着一层泪光，宋晚看见了满室的玫瑰，她睁着不敢眨眼，把一眨眼泪就会滚出来。 “算了，你就把今晚当做是一份礼物吧。”孟其芳叹了口气，从身边那捧玫瑰中抽出一朵来，拿花苞点了点宋晚的脸颊：“生日快乐，宋晚。” 　　☆、第48章 白泉 2015年10月14日，宋晚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生日。她喜欢的人在那天向她告白，遗憾的是，她没有接受。她只收下了一支玫瑰。 那天夜里，宋晚接过那支玫瑰之后，两人之间没再说过话。她被李科安置在了二楼的客房，而孟其芳当晚就离开了。林晓晓后来告诉她，有消息说他出了国，在南半球的一个小岛上。那个时候，宋晚已经结束了自己在《东宫西宫》的戏份，回到《盗亦有道》剧组一同在大福岛拍戏。 在拍戏的间隙，她用手机搜索过那个小岛。大福岛在华夏的南端，十二月的天气如同春日里一样，阳光和煦。而那个小岛在大福岛的更南处，越过了赤道，四季恰好要与她们相反。她在冬天，孟其芳则去了夏天。 《东宫西宫》在2016年到来之前杀青，宋晚结束在大福岛的拍摄工作后就赶回龙城参加电影的宣传。回来的那天飘着雪，飞机晚点，凌晨才到家楼下，上楼前她仰头去看，八楼那层亮着一扇窗户，橙黄的灯光把飘过的雪都染上了暖色。宋晚猜是他也回来了。之后那几天里，转过元旦，《东宫西宫》也杀青了，一时间宋晚的两部电影都进入了宣传期，她两边团团转，忙得脚不沾地，每天早出晚归。可每晚不论多迟，她总能见到那扇窗户亮着温暖的光，但却没再见到窗内的那个人，直到那天《东宫西宫》新闻发布会的晚上。 ****** 《东宫西宫》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选在了12月27日下午三点。 那天上午，胡曼就开了车等在松江小区的楼下了，没等多久就见阿林和林晓晓一左一右两大护法似的扶着宋晚走过来。三人坐进了车，林晓晓就皱着眉说了胡曼：“胡曼，你这双鞋的尺码没买对，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胡曼发动了车子，没回头只道歉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上回时装周收到了邀请函，deer就对宋晚释放了很大的善意，宋晚这边也能感受到deer释放的好感。deer是国际一线的时尚奢侈品牌之一，如果拿下d家中华地区推广大使，对于宋晚更上一层楼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所以这个野心虽然看起来有些大，但是他们的确是在一点点筹划起来。从时装周回来开始，宋晚的衣柜就经过一次大换血，开始以deer家为主，几次机场照中都是穿着deer。宋晚条亮盘顺脸还生的好，可以说是一个活动的衣架子，每回都把他家的衣服穿得很好看，所以有时候不仅是宋晚微博上po出的机场照被deer官博认领，有些媒体微博放出的宋晚在片场的路透或是接拍，都一概认领。 两方关系渐热，deer在宋晚身上的投资也越来越大。今天她身上的这件小礼服是由deer出借的，是今年秋冬高定中的一件。她第一回穿deer高定，是在拍摄《盗亦有道》的时候，由剧组借到的。而第二回，是在上次看孟其芳电影那天，后来公司没向她要回裙子，宋晚猜到那天自己的一身估计是经由孟其芳之手而来，不过是顶着公司的名义，不过她还是装作不知的把一身都退回公司了。第三次穿，就是今天了。这一回能够穿上，则就完全是因为宋晚自己身了，她目前的状态以及发展的势头足够吸引deer给出这样一笔投资。 为了表示诚意，宋晚脚上则穿了一双自己购置的d家鞋子。不过，她之前远在大福岛的深山雨林里取景，那种地方可没处买鞋。所以这方面都是由留在龙城的陈嘉选定，胡曼去置办的。今天这双鞋宋晚第一回穿，没想到胡曼买小了，穿着有些挤脚。 鞋码没有买对，这样的失误是很不应该的。林晓晓听了胡曼这句不冷不热的道歉，拧着眉有些不开心，没接话。这两人关系本来就有些紧张，自从上回找医生那件事之后，林晓晓就有意磨胡曼的性子，他们去大福岛拍戏的时候，宋晚作为《东宫西宫》的主演和第二大投资方，在剧组不能没有人，于是她就把胡曼留在了恒点。 都是一个团队的，宋晚不想闹得不开心，而且之前胡曼也一个人留在恒点被冷落了很久了。所以就开口打了圆场：“没关系，下回注意就好了。” 揭过这件事情，她又吩咐胡曼：“你先开车去巧思那边，我们接了她一起去。” 叶振声现在还在恒点拍戏，梁巧思就自己一个人待在龙城。她现在肚子有六个多月大了，之前月份小的时候她人高挑又纤细也没显出肚子来，可一过了五月，肚皮就好似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好在是电影拍完了，不然以她现在的这个肚子，高腰襦裙估计都难遮个完全了。虽然肚子越来越大，梁巧思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得娇气，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剧组请了她也没推。 她是不娇气，但她老公却紧张得很，生怕她一个人有什么地方累着了。本来今天是打算请了假过来陪，但王汝宁这个人为了让演员保持入戏的状态，在演员日程上死板又抠门，简直是导演界的铁公鸡了，所以没放叶振声的假。他自己不能来，于是就只能请了宋晚多多照顾。 宋晚本来就有此意，当然就爽快的答应了下来，约好了来接梁巧思一道下去。按着约定的时间，他们的车刚到她家楼下，梁巧思自个就挺着个大肚子下来了。远远见到那个圆肚子，宋晚吓了一跳，赶紧让林晓晓去扶。等人上车了都还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的肚子：“你怎么自己就下来了，助理呢？” “你怎么跟我老公似的，不用这么紧张的。”梁巧思笑得大大咧咧：“我让助理回恒点去了，我老公那边拍戏太苦，他身边更需要人跟着。” 宋晚：“诶？” 看她一脸不解，梁巧思又解释了一句：“哦，我和我老公是共用经纪人和助理。恩，不过两人最近都有点忙，也是要先临时再请一个了……” 宋晚没怎么听后半句，这前半句话让她有些发懵。共用经纪人和助理啊，这对彼此之间是要抱着多大的信任才能在事业上毫无保留、如此坦诚。能这样做到的人太少，在这之前宋晚几乎是闻所未闻。 信任呐…… “你们两真好，这么信任对方。”宋晚再开口就有些语带羡慕和唏嘘之意。 梁巧思笑着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开口却问了一句好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白泉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她口中所指的那件事，大概就是最近白泉的粉丝因为孟其芳新片的首映在微博上围堵宋晚了。 白泉就是孟其芳那部新片的女主角，原先是首都影视学院大三的一个学生，拍完戏之后就被空娱传媒公司签下了。因为有着孟女郎这样高的起点，所以也是一夜爆红，现在算得上是一个小网红了。白泉和公司一直都是打着孟女郎的招牌，可奇怪的是，这部戏杀青两个多月了，要问起来，她连片名定了什么都说不出。而孟其芳那边也是没有任何的官方宣传，一点消息都没往外漏。不过鉴于孟其芳是那种钱多任性、完全不关心票房市场的人，也有过一部电影剪片剪了一年的“黑历史”，所以大众一开始也没想多，吃新任孟女郎这份安利吃得也挺踏实，直到有天宋晚微博上透露自己要出席孟其芳神秘新片首映，还po出了邀请函。然而，白泉作为这部神秘新片的女主演，同天却还在参加某综艺节目的录制。跟着大家发现男主演这边也没有出席首映，圈内没有人出席这个首映。 宋晚的这条微博是出门前林晓晓发的，后来两人抵达了目的地之后发现不对，林晓晓就立刻删掉了。但那时早有好事者已经截图保存了，邀请函上孟其芳的签名货真价实。白泉则参加其他节目录制没有出席首映礼也是有目共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泉的粉丝，其中有好一部分人都是吃了“我们白泉是新任孟女郎”、“据判断孟导这部新片是他久违的文艺片，可见白泉在他心中的地位”诸如此类的安利，他们大多都是相信了白泉在参演孟其芳影片的女演员中是贵妃级别重量的。而且白泉在微博上总是会提到孟其芳，每次还都一副小女儿情态，不少人甚至是萌她和孟其芳的cp。没想到今天意外地被一棍子打醒了，所谓的孟其芳放在心上的女演员都没被邀请去自己主演的电影首映。吃了虚假安利，当晚就有好多人脱粉。 这下热闹大了，记者也是闻风而动，把白泉堵在了电视台门口，结果一问，好嘛这反应看起就不像是提前知道消息的。采访的时候白泉一问三不知很是委屈，被记者围堵着，新闻照片上看起来很是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脱身之后，她就主动在微博上宋晚和孟其芳团队中的宣发询问今晚的首映礼，一部分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帮忙转发，另一部分则是白泉的粉丝，觉得自家真主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也是疯狂地转发。 宣发这边，曹小姐总不能说这部片子本来就是他们老板拍下来告白用的，拍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公映，说首映只是为了把告白对象给哄到现场而已。当然，这种大实话要是说了，她估计会被老板发配边疆，所以就只能转成高冷画风回复“无可奉告”。她不说，宋晚更不可能说了，但画风要更软一些，装着傻回应是“影片没上映，所以有关首映的事情要保密”，当然她也是猜这部影片大概是永远不会上映了。 这两句话可堵不住众人的追问，也堵不住他们的脑洞。很快大家就注意到，这场首映选的时间有些微妙，正好是在宋晚生日的前一晚。当时林晓晓在微博上透露宋晚参加首映的行程，也是有出于要安抚粉丝不能一同在微博上过生日的原因。微妙的时间点，再联想一下圈内包括电影主演都没有其他人表示出席了首映，加上孟其芳和宋晚的绯闻……众人的脑洞一发不可收拾，几乎都要接近事实的真相了，宋晚只好开始在微博上装死不回复。 白泉的粉丝很悲伤，在宋晚微博下的留言越发怨妇。宋晚的粉丝前去镇压之余，也有不少人克制不住的萌起“宋晚x孟其芳”这对。围观的吃瓜群众看热闹看得很欢快。事情过去了两个月，热度都还没完全消退。 梁巧思也是围观的吃瓜群众中的一位，今天见了真人，也就难免一问。 宋晚这些天被问得头昏脑涨，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答道：“还能怎么办，继续装死。” “首映礼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和孟导两人是不是……”梁巧思话没说完，就看见宋晚心情低落地垂下了眼帘。 作为宋晚的好友，她不仅是抱着看热闹的八卦心来关注这件事的。她见过那两人的相处，作为感情路上的过来人也有自己的体会，对宋晚的反应心态也能猜出一二分原因，所以此时握了她的手，就说道：“你知不知道我老公追了我三次？我也想不到的，现在两个人能这么好。当初我经历过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对自己也好未来也好完全没有信心，觉得会把将来搞砸。想说与其将来分手了连朋友都做不成，还不如就一直做朋友，所以一连拒绝了他两次。” “不过呢，我没想到他还愿意追我第三次的。第三次我就舍不得拒绝了，也慢慢想开了，想着就算是把将来搞砸，也不想放这个人走了。现在回想起来都庆幸自己当时有那样的勇气。”梁巧思摇了摇她的手说：“晚晚，别用将来是否能幸福来决定当下要不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梁巧思简直像是个老道的中医，一摸脉便知病症，一下针就扎准穴位。宋晚听了她最后那句话，心中一震，过了很久也没说话，只伸手去轻轻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 就在这时，胡曼出声提醒说：“到了。” 　　☆、第49章 胡曼 下午四点，《东宫西宫》新闻发布会现场后台。 “嘶……我不行了，好看飞！”罗子琪抓着林晓晓的袖子，压着嗓子激动地边喊边跺脚：“你们家晚晚真是美死！预告片里这几个镜头简直了……好像给她生猴子！” 罗子琪是男主演潘东霖的助理，说来也是好玩，潘东霖这人在圈中中年男演员里一向以稳重著称，但他偏偏用了一个活泼的年轻小助理。罗子琪这人不仅活泼而且开朗，在剧组里几乎和所有演员的助理都玩得来。林晓晓也是这种性子，所以两人关系还不错，如今正结着伴一起缩在发布会大厅舞台侧门的阴影里围观。 刚刚放完《东宫西宫》的首支预告片，现场已经沸腾，林晓晓都能听见台下那群记者的一片惊呼。当然，她身边这位叫得也很是激动，音量眼看就要超出控制了。她伸手去拍了拍罗子琪：“镇静点喂，要生猴子请排队。” “镇静不下来！刚刚那个奔跑的镜头美得我都要飞升了！”罗子琪降低了音量，但是声音里的情绪却听着更加高昂了：“跑的那个就是孟小花拍得那个吧？是吧？是吧！” 孟小花都出来了，看来罗子琪也是个隐形孟氏影迷，难怪这么激动……林晓晓心中了然，淡定点头：“嗯嗯。” “天惹！孟导real牛，那光影变幻加上宋晚的颜，棒呆！啊我好后悔，那天没有在现场，为什么两场戏不同一天拍，虐哭……”罗子琪话里都是满满的遗憾。 那天拍的是华妃跑出宫门，下一场戏恰好就是皇帝和华妃的对手戏。因为张一合原先预计前面这场难拍，不知道要拍多久，能不能在一下午拍完，而后一场戏皇帝训斥华妃“胡闹”是在南巡队伍前，需要很多群演。群演等在片场要算片酬要包盒饭，万一上场戏就拍了一天，就白浪费了这一笔钱。胡向明在预算上扣得紧，张一合囊中羞涩，所以就只好将两场戏分开来。 当时罗子琪知道安排的时候还开心很久，因为宋晚拍的那天气温是七天内最高温，而第二天会稍微凉快一些。后来，等她知道自己错过了那天下午孟其芳帮忙掌镜这种盛景，也就只能捶地哭了。如今看到当时孟其芳拍出来的效果如此惊艳，罗子琪心中的懊悔已经突破天际了。 “心疼。”林晓晓摸了摸沉浸在悲伤中的罗子琪的头，然后又低声提醒了一句：“要到提问环节了。” 罗子琪抬头看去，台上是先轮到张一合回答问题，正好有个瘦狐网的记者站起来问：“张导，请问刚刚那个宋晚奔跑的镜头是不是就是原先你们所说的孟其芳亲自掌镜拍摄的？” 张一合笑着就点头肯定。 罗子琪觉得自己又中了一箭，捂着心口嘤嘤嘤，只听见那记者又接着问了：“有传言说是他主动说要给您掌镜是吗？为什么？他和张导您有私交吗？还是，这都是因为宋晚？” 张一合摸了摸圆肚子呵呵呵了几声，还没给出回复，那位记者就把枪头直接对向了站在他身边的宋晚：“宋晚，是因为你吗？你和孟其芳两人关系是不是很好，前段时间他还特地请你去看了新片首映会对吗？圈中没有其他明星被邀请，可不可认为你和孟其芳的关系已经超过了圈中好友的关系？” 这问题问得犀利，罗子琪听了就啧啧道：“瘦狐记者画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他是你家黑吧，问题一来就冲你家晚晚和孟小花。” 林晓晓脸色也不好看了。这记者不光是狗仔作风，只咬着主演的男女关系不放，还半句都不提电影本身就歪重点，把导演都给撂在一旁了。张一合同胡向明他们乐意看见宋晚和孟其芳的绯闻炒热电影，但可不乐意看见这绯闻热度直接盖过电影。这电影的新闻发布要是被记者开成主演的个人记者见面会，最后这笔账不还得记在宋晚头上。林晓晓也觉得这记者简直像是来黑人的。 好在宋晚的智商在线，开口回应道：“我和孟导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今天是《东宫西宫》的发布会，我们不要谈电影以外的事情啦。刚刚预告片里可以看出来电影和原作差了很多，你们不想问问张导吗？说不定他会剧透哦。” 话虽然不是说得很漂亮，但还是绕过了这个坑，把话题拉回到电影上来。主持人也趁机就结束了瘦狐记者的提问，点了其他的记者来问。在场的记者也都是人精，也就先和张一合像模像样地谈起了剧本改编等问题。 当然，在后面的主演记者问答环节里，难免记者还是要和宋晚在孟其芳的问题上纠缠。不过身上有爆点的不止宋晚一人，张宴宴帮她吸引了一部分的战火。今天发布会何解送了二十个花篮到场，两人的关系也是引来媒体的关注。 何解这人送花篮送就送吧，还送得特别霸道，特意摆在大门最明显的位置，二十个一字排开，刷足了存在感。罗子琪今天是同潘东霖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来的，但前面特地跑到大门那边去围观了一下：“就差没放到大门正中了，生怕别人看不见这是他送的。何解这人也真是够了，原先可因为那淫媒门的事情躲张宴宴躲得老远，现在又掉头回来想抱大腿了。然并卵，人家自己要抱着霍斯查的大腿，不一定还愿意把自己腿伸出去给人抱……” 说到这里，罗子琪八卦心又起，戳了戳林晓晓就压低声音问：“你觉得张宴宴这回有没有可能上位？之前霍斯查不是出车祸了吗，好像是右腿骨折了？她原先不是不管不顾地离组，巴巴的跑去伺候人，我觉得还是不得不服。虽然开罪了剧组，但可重拾了金大腿的欢心，你先前去了大福所以没见着，后来她刚回剧组拍戏的时候，霍斯查还来探了几次班。我看霍斯查那场车祸挺严重的，好了以后整个人都瘦了很多，看起来有点憔悴，估计养病的时候不好过，所以对陪在身边的人也就有点感情，现在我看他对张宴宴竟然还能看出点真爱的意思了。所以也怪不得，张宴宴在剧组里硬气起来了，经纪人就常常也进组跟着，她经纪人可是甄肖任呢。” 何止这些，罗子琪对张宴宴没有太多关注，所以只看见了甄肖任对她重视，林晓晓却知道更多。从两个月起，网络上就有一波水军在默默地洗白张宴宴。同时她的资源也渐渐又好了起来，现在已经有风声在传她会参演季理的《貂蝉》了，那可是大导演大制作。如果消息是真的，张宴宴借此一步登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晓晓一边想，一边皱着眉。罗子琪也不在意她没接话，自己一个人就继续八卦下去了：“今天其他演员可都是助理跟着来，你们家多一些，跟着两助理，但她可是连经纪人也来了……诶？对了你们家那个小助理呢？” “胡曼？没见着人，不知道去哪了。”林晓晓回想了下，好像到了现场之后就没见着胡曼人了。 事实上，直到发布会结束，她也还是没见着胡曼，会场找了一圈没找到，挂电话也没人接。 “人都不知道去哪了！”电梯里林晓晓有些气恼地说。 宋晚一手抚着梁巧思，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她：“不急，待会到了下面你再挂电话找找她，也可能人直接在停车场那等着我们呢。” 她猜错了，等在停车场的不是胡曼，而是一大群记者。 电梯刚刚下到负一层停车场，门才打开，闪光灯就抢先从门缝里照进来。宋晚被光闪得眼前模糊，只觉得面前人挤着人，乌泱泱的一大群。耳边都是各种人声乱哄哄得交错在一起，她来不及去细听，只伸手去按键关上电梯门。 记者才不能这么就放过她，好些人就挤进了电梯间里去，有的人更粗暴，直接伸了手把他们三人从里面拉出来。宋晚只觉得被这些记者挤着厉害，努力伸了手想抓紧林晓晓和梁巧思，一支话筒猛伸过来，几乎要戳到她脸上去。 被吓了一跳，宋晚下意识看向了话筒来的方向，于是也就听到了拿着话筒的记者尖声地问道：“宋晚！你的胡姓助理刚刚爆料说《东宫西宫》改原作是你要求的！请问是不是真的？！她说编剧是因为你不愿意演配角，才把戏改成了双女主！” ……胡曼说的？ 胡曼，背叛了她。 　　☆、第50章 花篮 “宋晚，请问你助理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抢了张宴宴的女主？” “宋晚，你助理和你为什么闹翻？” 无数的闪光灯，还有那些刺耳的人声……宋晚立在人群里，脸上一阵煞白。 胡曼向记者爆料，胡曼说她抢戏，胡曼背叛了她。 这些事实就像刀子一样，被记者磨得又尖又利，发着怖人的光。宋晚的心在这些刀子上挨个滚过去。 为什么胡曼要背叛自己，为什么她又会被身边的人背叛？ 像是被投进了真空中，没有氧气，呼吸不能，四肢大脑五脏六腑都被压得痛苦。宋晚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张口回答，任着四周的那些记者推搡。她的脚挤在鞋中发疼，细长的高跟被推得摇摇晃晃。眼看着又是一个来者不善的话筒照着她的脸戳来，宋晚偏了头想躲，脚上没站稳，便扭了一下，钻心地疼。 她的身子一歪，差点就要被倒下去，然后就被握着肩膀拉住了。林晓晓绕到前面来，一边试图拨开围堵记者，一边说：“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我们现在不接受采访。让一让，我们现在不接受采访。” 明星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乐意接受采访的，但他们干记者的可等着采访吃饭的。要是都等着别人乐意了才采访，那不得喝西北风去。林晓晓这句话根本就没起作用，人还是死死地包着宋晚他们，拨开一个又挤上来一个。 “请宋晚给我们一个答复，这戏是不是你抢的？”“书粉称你是戏霸，只顾自己的戏份不顾这部戏的大局，霸戏毁原作。请问宋晚你怎么看？” 林晓晓心里已经骂娘了，脸上还带着笑：“这件事我们之后会给大家一个答复，现在先请大家让我们出去。” 她顾虑着书粉对宋晚的感观，所以在这件事上小心又小心。但记者可不顾虑他们，把她的话当做而旁风，半步也不退，反而将手中的话筒又向前递几分，誓要现在就讨个回应来。记者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停车场的保安也不晓得去了哪里，他们现在简直是孤立无援。更让林晓晓心焦的是，车钥匙还在胡曼的手里，而显然此时胡曼是不可能出现为他们开车了。就算从记者堆里挤出去，他们也上不了车。而且他们也挤不出去，这群记者跟个十年没吃肉的饿狼一样，像围着块香肉一样把他们团团围住，宋晚的状态也很糟糕，她握她的手只觉得一下子冰凉得吓人。 心里翻着花样把胡曼狠狠地骂了一通，林晓晓深吸了一口气，忍下怒火还想对记者说些什么，然后手心就被捏了一下。林晓晓只觉得这手还是冰凉得很，但回头去看却觉得宋晚脸上好了些，回了点血色，不再像张白纸一样苍白吓人。 宋晚把她的手和梁巧思的拉在一起，示意让她照顾着梁巧思，然后自己站在了两人的前面：“各位请不要挤，你们想要回应，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但麻烦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挤，我们这边还有一位孕妇。” 宋晚之前的状态是真的很糟糕。被胡曼突然地背叛，又让她想起上辈子被张宴宴背叛了，那一刻她何止是手上变得冰凉，整颗心都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心凉又痛，一时里甚至都听不清记者在耳边喊了些什么，更没顾上回应。直到快要跌倒的时候被林晓晓扶了一把，她才像是被从冰冷的海底拉出水面，意识过来，自己身边还有两个朋友，正被这些人围着。 胡曼的背叛对她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可她后面还站着两个朋友，梁巧思肚子还怀着宝宝，宋晚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这个时候被打倒了。对她而言，胡曼的背叛可怕，但这个“戏霸”一说杀伤力就小了不少。 她开口，先是答应了大家会当场给回应，接着又提醒了这里还有个孕妇。记者也冷静了不少，不再一窝蜂地涌上来了，尤其是打头的那些知名媒体的记者，他们是大家大户出来的，公司的名号说起来都挺响亮，所以更顾忌羽毛一些，也害怕会把梁巧思挤出个意外来。所以不仅没往前挤，还会少稍稍帮着拦一拦一些任往前挤的记者。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们就会轻易放过宋晚，虽没挤上前，但还是牢牢地围住了他们。 现在不给出回应是走不了的。 宋晚挺了挺背脊，正对着面前的一个镜头，开了口回应：“关于这个事情，我的助理为什么这么对我，具体原因我还不清楚，之后弄明白也是我与助理的私事，就不和大家说了。而戏霸这个……当时我试镜白得颖是没有通过的，之后路禹和张导再来找我，那个时候剧本已经改过了。改戏，把华妃提为女主，是大家的决定。我个人觉得这个角色很精彩，有资格做主角，我也想演，所以就接戏了。” 其实宋晚不太会说话，娱乐圈里比她能说比她会说的人海了去，但她胜在坦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她这些话说完，围在四周的记者安静了片刻，一时间到没有立即叫嚷着追问。 这件事情，乍看挺有料。光凭着胡曼那一段话和戏霸这个称号，在场的记者各个都自信自己能写出一篇抓人眼球的文章来，当红小花旦被自己的助理背叛爆料、热门小说翻拍成电影原作剧情改动过大皆因女主演，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能分分钟脑补出万字“宫心计”的梗。所以他们其实也不怕宋晚给的回应含糊或是不给回应，反而她的解释越是遮掩，留给记者脑补的发挥空间也就越大。 可偏偏宋晚一贯坦诚，自己明白是个说不来漂亮话的人，就干脆老实坦诚。说了给回应，就认认真真地像这样一点一点把事情掰开了掰碎了细细地说清楚。事情说了个大明白，把记者的脑洞都一一给堵上了，倒令他们造不出什么太大的爆点了。 而且他们今天都是带了眼睛来的，多数人都看了东西宫的预告片，虽然只有短短一分钟，但华妃有多精彩，宋晚将华妃演得有多精彩，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戏霸这件事上还真没什么可撕的。但也不是完全就被堵的毫无余地了，他们娱记不就吃这碗饭的吗？没有爆点，就创造爆点，问出爆点。只要照着原来的思路问，逼一逼，宋晚总会急，急了就会口不择言。 所以大家也只是因为宋晚的大实话停了一停，然后又沸腾起来：“张宴宴知不知道这戏改了是因为你？”“有传言说你们两个欢关系不好，是因为你抢了戏吗？”“你和助理究竟有什么恩怨不能说出来？”“被身边的人爆料，宋晚你心情如何，恨不恨她？” 戏霸的事宋晚说清楚了，记者也没办法多掰扯，于是战火都集中到了胡曼的背叛上来。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戳在宋晚心上，让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林晓晓脸都快黑了，他们刚刚根本就是是与虎谋皮，就算给了回应，只要不是这些人想要的回应，仍旧还是会把他们堵这的。她原先没反应过来，现在却明白宋晚是为这胡曼难过，再听记者这一句一句地往伤口上撒盐，心中一阵担忧，握着宋晚的手仍是觉得一片冰凉。 宋晚仍是挡在她们前面，看不见表情，只见她的肩膀微微地抖着，对着记者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请你们让一让，巧思姐肚子里还有宝宝……” 那些记者哪里肯罢休，前面的还只是站着，后面的都开始往前冲了……眼见着人群越来越躁动，林晓晓皱了眉就伸手往包里摸手机，想叫保安。 还没等到她摸到手机，就见到人群最外围一阵骚动。她和宋晚两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挪了两步紧张地把梁巧思围在中间。好在人群是动了起来，但却没往她们这边涌，而是从外围被人给拨开了。 宋晚最先只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记者被后面推搡得摇摇晃晃，然后就看见他被一堆百合玫瑰给挤到边上去，严格说，是被捧着百合玫瑰花篮的小哥挤到一边去了，紧随其后的是消失已久的保安……和孟其芳的私人助理，李科。 送花小哥和保安与记者乱作一团，李科赶紧快步上前去拉了人跑：“宋小姐，你们快跟我走。” 总共来了才五个送花小哥和五六个保安，虽然对比记者群是人单力薄了些，但他们出其不意，加上手里还舞着大花篮，一下子还真给宋晚他们在记者群里开出一条道来。李科拉着人就一路带到自己的车上去了。有些记者认出他来，更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宋晚走，躲过花篮就要追上来。李科油门一脚踩到底，绝尘而去。 林晓晓坐在车上往后看不见记者了，才回过头气喘吁吁地问：“谢谢李先生了，你怎么在这里？” 　　☆、第51章 骗子 林晓晓同梁巧思陪着宋晚坐在后座上，回头看不见记者了才转身回来问道：“谢谢李先生了，你怎么在这里？” 李科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摸了摸鼻尖，半天才答：“我是来给宋小姐送花篮的。” 这句话他讲得特别不好意思，哪有人都等着发布会结束了才送花篮来的。但这可不能怪他办事不力，这事说来话长。 李科原先看孟其芳回国之后就住回了松江这边，就知道自家老板这和那位还没完呢。于是等到《东宫西宫》新闻发布会之前，他就去问要不要送花篮。自家老板连自己电影的新闻发布会一次都没去过，想来是不知道这个。不过他显然错估了老板的别扭程度，对花篮的事一直都没点头。也是，从没开口追过人的，第一回好好准备了被拒绝，人又那么傲，那里容易再低头。本来李科以为花篮这事算自己多嘴就这么不了了之，但结果后来又收到了老板的短信，那时候发布会都已经过了大半。叹口气，李科任劳任怨地来送，当然送，说不准还能让宋小姐出来时瞧见花篮不是。 不过也还是歪打正着了，在前面遇上记者往停车场跑，他就听了一耳朵。听见是和宋晚有关的，他哪里还能待着不动。手边没人，就领着送花小哥去了，竟然也意外地好使。李科决定回去要给这家花店好评。 李科本来还想着为自家老板说些好话，趁机刷些好感，不过看后座上宋晚还白着一张脸，就把话咽回肚子里去，只说：“我送你们回去。” 后座上宋晚的脸色的确不好，林晓晓和梁巧思看着都担心。梁巧思前边就紧挨着她站，见着她脚歪到了，现在叫她脸白成这样就紧张地问：“晚晚，怎么样，是不是脚疼？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摆了摆手，宋晚又垂下头在手机上拨了个号码。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通了。 可那边半响没回答。 宋晚先开口问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背叛她？ 沉默了许久，胡曼才开口回答。 为什么？也不为什么，为了自己。刚毕业只能从小助理做起，她认了，可在宋晚这做小助理，她完全看不见自己上升的空间。宋晚只信任林晓晓，林晓晓又排挤她。她也是有野心有梦想的，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就在这里做个干杂事的跑腿。被留在《东宫西宫》的那段时间里，她和甄肖任有所接触，那人许诺的超过宋晚能给她的太多太多。所以，她为什么不做呢？ 宋晚拿着手机，听着渐渐白了脸。 林晓晓在一旁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可看她脸色就明白这是在谁挂的电话了，是胡曼。她伸手去握住宋晚冰凉的手，过了好久，宋晚也反手握住了她的，然后松开紧咬着的下唇，对那边说道：“你真是蠢。做出这种事来，甄肖任会要你吗？我要是报复你，甄肖任会护着你吗？胡曼，既然做了，你就要准备好吃下这件事结出的苦果。” 说完，宋晚就按断了电话。林晓晓揽住她的肩膀摇了摇，说：“这件事你就放着我来！一定让她乐不过三天就跪下喊爸爸！” 李科瞟了眼沉默着的宋晚，腾出一只手来在手机键盘上戳了戳，脚上把油门踩到底。李科今天是得了令，把梁巧思送回家之后，车开得飞快，连闯三个红灯都不带眨眼。林晓晓坐在车上只觉得往常一小时下不来的车程眨眼就跑完了，被通知到家的时候还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先拉开车门下去，伸了手臂就要扶宋晚。 可林晓晓刚刚打开手臂，就被也跟下车的李科拉到一边去了。她皱了眉就抬头去看，只见李科摆了张笑脸说：“你一个女孩子哪里扶得住。而且宋小姐脚刚扭，还是不要自己用力，抱着上去比较好。” 此时原先站着林晓晓的地方已经换了人，孟其芳立在那里，犹豫了片刻才展开手臂，看着车里的宋晚，眉宇之间很是凝重。这人原先一而再再而三地躲着自己，现在大概是要再躲一次的，现在他做这副样子，大概是又一回自作多情自讨苦吃……思绪就停在这里了，他的脖颈一沉，那既陌生又熟悉的芬芳气息就缠了上来。 宋晚主动伸出了双手抱住了他。愣了一刻，孟其芳如同之前设想中的那样微微弯身一捞，便把人稳稳地抱在怀里了。轻盈的，柔软的，他心爱的女孩。宋晚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肌肤相触的感觉太过美好，他没忍住用下巴在她的发顶轻轻蹭了蹭。紧了紧手臂，感觉人切实得在自己怀里，他才满足地迈开腿往楼里走。 宋晚没抬头，只听见林晓晓和李科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接着耳边又想起了脚步落在楼梯上的声音。 “我们在上楼？”她问道。 “恩。”孟其芳点头的时候，他的下巴会再轻轻地碰到宋晚的发丝。 “为什么不坐电梯？” “不想坐。” 宋晚紧了紧挽住脖颈的手臂，然后在心中数着孟其芳的步子，一个台阶两个台阶……数到十的时候，她开口了： “孟其芳，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说话的时候会有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上，孟其芳并不讨厌，甚至觉得像是喝了一杯醇酒一样，大脑有点兴奋的晕眩。他紧了紧怀抱，哑着声音回答：“生气。可我还是想见你。” 他一气之下去了相隔千万滴海水的那边，可看见太阳从海上升起会想起她，听见风吹动棕榈叶会想起她，想见她，想要可以这样抱着她。很多年前，他所写的剧本中有这样一段，好友看着陷入爱河的男主，幸灾乐祸地说：“你完了。”当他回到松江的房子里来，隔着一扇门听见对面传来的关门声然后自己便翘起了嘴角，那个时候，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执着笔，嘴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对他说：“你完了。” 他完了，他患了叫宋晚的病，一病不起、无可救药，也根本不想痊愈。他生气，可他还是想见到她，穿越千万里来见她。 “我想要见你，每天都想要见到你，想要一直都能见到你。” 孟其芳这样告诉宋晚，他没有立时得到回应，只觉得颈间渐渐有些湿意，然后他听见她说：“今天呢，我的助理背叛了我，她为了得到更好的出卖了我。我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我并没有对她好，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对我好。我也没有对你好……” 宋晚觉得嗓子里的呜咽都要跑出来了，于是就收住了声。只听见孟其芳对她说： “但我想对你好。” 宋晚，你没有对我好，我凭什么要对你好？ “我会一直对你好。” 晚晚，别用将来是否能幸福来决定当下要不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宋晚没有忍住哭声，她说：“孟其芳，我也对你好，你不要生我的气，要一直一直对我好。” 孟其芳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了她，认真地点了头：“好。” “你要说到做到。” “好。” “说了一直就是一直。” “好。”孟其芳一一点头，然后松了手把人放回地上，拍了拍她的背：“你站着。” 宋晚却将他的脖颈抱得更紧了：“做什么？” 孟其芳被拉着脖颈弯了上身，他的侧脸贴着她冰凉柔软的发丝，心中一颤，慢慢地开口答道：“我想吻你。” 脖颈上的力道减轻了。 “我、我的妆哭花了。” “我闭着眼睛。” 脖颈上的力道消失了，怀里那人慢慢地仰起头来，他见到那双水光涟涟的眼睛，秀气小巧的鼻子，然后自己低下头去吻上了那粉润的所在。含着泪光的眼睛霎时睁大，泪珠坠在睫毛上摇摇欲坠，他的背上被乱捶了几下，破碎的字句从两人的唇间泄出来： “孟其芳，你这个骗子！”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然后加深了这个吻。 　　☆、第52章 卸妆 孟其芳的手托着宋晚的腰和后脑，宋晚的手环着他的脖颈，两人环抱在一起。耳鬓厮磨，唇齿相交。 孟其芳猜她今天并没有喝酒，可他却像是尝到了上一回那种葡萄的芬芳，还有那成熟了的葡萄特有的甜，像酒一般醉人，令他忍不住想要继续下去。宋晚……宋晚很没出息得脚软了。孟其芳的吻就像是最轻盈的蝴蝶，温柔缱绻地含住她的唇瓣，细致地勾勒着唇瓣的弧度，宋晚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吸走了，脚一软便往下一滑。 孟其芳托在她后腰的手及时一紧，把人重新捞回怀里，唇还贴着她的，喉间却泻出几声轻笑来。宋晚被笑得恼羞成怒，仰着头一边躲他的吻一边又锤了他后背几下。她这样躲来躲去地，孟其芳无法，用唇重重地顶了一下她的，然后直起身子再把人打横抱起来，迈了步子就继续往上走。 他这回，速度就要比刚刚快上许多了。 宋晚还是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过了一小会，刻意清了清嗓，说：“咳咳，我要回自己家。” 孟其芳噔噔噔地上楼，没理她。 宋晚隔着毛衣挠了他几下：“我要回自己家！” 孟其芳伸手把她的下巴抬起来，气鼓鼓地咬了咬她的下唇。泄完愤又把人脸按回怀里，继续抱着噔噔噔地上楼。 宋晚舔了舔有些肿的唇，虽然心脏已经在毫无规律地雀跃地跳着了，她仍还是意志清醒坚定地再三重申：“我要回自己家。” 孟其芳：“哼。” 一分钟以后，当宋晚听见林晓晓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听懂了孟其芳那声“哼”。林晓晓叫了一声“晚晚”，但还不止有她，宋晚还听见了李科的声音：“老板……医生我带来了。” 听起来，他有些尴尬。 事实上李科的确很尴尬。宋晚被抱在怀里看不见，李科只觉得现在自己老板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写满了“你真是碍事”。李科虽然看着情形也明白过了自己或许是碍事了，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生出点冤枉委屈。他明明是照着老板的吩咐通知了医生来的，在楼下等到了医生之后就带了人上来，哪想到先行一步的孟其芳却还没有到。两边门都敲了一遍之后却无人应答，他们三人站在楼梯间里等了十几分钟，每多等一分钟李科现在的尴尬就加多一分。看着老板润着水光的嘴唇，李科觉得自己愧对每月的工资。 孟其芳脸上倒没露出李科所想的那些情绪，他只是稳稳地抱着宋晚上前，然后对着林晓晓点了点下巴：“开门，去她家看脚。” 林晓晓看了眼被抱在怀里的好友，转身去开了门。房子的主人被抱在怀里，她就帮着拿拖鞋出来。医生和她都踩着蓝条纹拖鞋进去了，孟其芳却抱着人停在门口。李科这时候先前下线的机灵都回来了，明白这是老板的洁癖又发作了，掉转身就从他那拿了双新拖鞋过来。 孟其芳刚走进屋，怀里那人就开始不安分地扭起来：“是要看医生吗？你放我下去吧，我先卸个妆。” 医生是来给她看脚的，又不用看脸……孟其芳才不听她的，拍了一下她的腿示意她消停些，然后就抱着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只手将宋晚的后脑勺按在自己颈窝上，一只手脱了她的鞋子，然后招手示意医生过来。 章竞阮，今年36岁，立诚私家医院外科主治医师，从业十年第一回出外诊连病人的脸都不给看的……不过算了，有钱人的毛病就是比较多，何况是这个性格出了名古怪的孟家四少爷。反正他是看脚，也不用中医那套望闻问切，解开袖口卷了袖子就要上前。然后那细白小巧的脚踝就从他手边被移开了，握了个空。 章竞阮满脸疑惑地抬起头，然后就看见孟其芳正皱眉盯着自己的手。章竞阮也皱眉了，看脚虽然不用看脸，总得摸摸骨头吧。刚想开口自证一下自己是具有专业素质的医师，他就听见孟其芳问了一句：“你不带消毒手套？” 章竞阮一句话梗在喉头，噎住了。他这双手也是握手术刀的手好吗，平常也是如珠如玉的宝贝着的好吗，这么就沦落到为病人看个脚还遭嫌弃的地步了……委屈。不过他的医药箱里还真的有消毒手套，咽下一肚子的吐槽，他带上手套，这回先试探性的看了孟其芳一眼，然后那只细白的小脚才被移交到自己手里。 顶着孟其芳灼灼的视线，章竞阮没多动手，只摸了摸骨头便放开了：“看来只是扭到了，没伤到骨头，抹抹药酒，好好养几天就行。这几天这只脚就尽量不要用力了。” 宋晚的头还是被按着，她只能闷着声谢谢医生。 林晓晓就站在她身边，跟着就问道：“严重吗？最好是不使力吗？她明天上午还有事。”宋晚明天要为《盗亦有道》做宣传，同龙昆和兰心亭、黄月歌一起为《华夏电影》拍摄封面。《华夏电影》算是国内电影杂志中的龙头了，要登上他们的封面可不容易，这事可不好推。 章竞阮看了看那截白玉般的脚踝，上面极不和谐得隆着一块红肿，心里怪道这样的人物难道不是娇养在金屋里就好，怎么舍得放出去受累。于是劝了一句说：“最好还是多休养少用力。” 宋晚还想开口，孟其芳却先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对她说：“听医生的。”然后又抬头看向林晓晓和李科：“你们去送医生。” 李科是打定主意要把之前缺的机灵都给补上，一听这话就拎起医药箱要送章竞阮，也不管这开门是不是就有电梯，而且还把林晓晓给拉上了。 林晓晓心里纠结得很，被李科拉了胳膊也没怎么挣扎，脚上跟着就往外走了，但嘴上还是说了一句：“晚晚，我就到门口去一下，你有事叫我。今晚，我就睡在这里陪你了。” 这两人没在一起前，林晓晓就担心宋晚会错过这样一个好男人，使劲儿地撺掇。这两人如今好不容易总算抱到一起了，除开“自己的好友终于找到了好归宿”这种欣慰之余，她心中却有种“自己家里养了二十年的水灵灵的小白菜就这么被拱了”的淡淡忧愁、失落和嫉妒，又开始担心这两人的进度会不会太快，她的晚晚会不会吃亏。 林晓晓的心中百味杂陈，酸甜苦辣咸俱全，和李科一起站在门外的时候苦味酸味最胜。 门内，宋晚被拎到了卫生间。 这里所说的拎，就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 先前孟其芳见其他三人都出去了，就把宋晚从自己怀里给翻了出来。宋晚还担心着自己哭花了的妆，垂着头死不肯抬脸，还紧张地一叠声问他想干嘛。孟其芳也不答，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就把人给拎了起来，一路拎着穿过客厅误入客房才终于在主卧的卫生间里把人放在洗手台上。 孟其芳打开了水龙头：“抬头。” “？！”宋晚把头垂得更低了：“你要干嘛？我自己洗，你先出去好不好？我是扭了脚，又不是断了手……” 孟其芳才不等她废话，直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然后就捂了一条热毛巾上去。 温热的湿气扑在脸上，宋晚简直想哭，她觉得自己的妆被一捂，花得更厉害了：“不是用水，要先卸眼妆的。” 宋晚的声音微微发着颤，还带着哭腔，听起来软软的，有点委屈。孟其芳听着，嘴角一下子就翘了起来，眼睛里闪着笑意就像藏了颗星星一样。他的声音也含着笑意，但也放得柔软了：“那你说要怎么弄？” 第一天和孟其芳这种审美高端的洁癖狂魔在一起，就被看见自己妆花成一脸的样子，宋晚之前的悲伤荡然无存，关顾着委屈了：“你出去，我自己来。” 孟其芳双手搭在她坐着的洗手台两侧，牢牢地把她锁在那里：“我来。” 他这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做派，两人僵持一会，宋晚只好破罐破摔：“先用棉花棒沾上蓝色瓶子的水卸眼睫毛，然后……” 孟其芳跟着宋晚的指示开始动作，棉花棒卸去睫毛膏，化妆棉拭去眼妆，接着再用清水润湿脸颊，揉上卸妆的泡沫……宋晚顶着一脸泡沫发出控诉：“孟其芳，你这个骗子，不是说要对我好的吗？”哪有刚刚告白交往，就这么毁掉她的形象的？以后他想起来两人交往的那一天，首先浮现出来的就会是她糊了满脸泡沫。宋晚光是这样一想，就欲哭无泪。 但这在孟其芳的眼里却无比的可爱，他翘着嘴角往宋晚小巧的鼻尖上堆了一点泡沫，笑着哄道：“你乖啊，我对你好。” 宋晚扁了下嘴，没继续说。事实上，她也就是嘴硬地无理取闹一番，借此来掩饰自己现在的羞矣。孟其芳手上的动作温柔又细致，柔软的指腹推着泡沫在她脸上打转，再是温热湿润的毛巾敷在她的脸上轻轻擦去泡沫与水珠。这种被小心翼翼地宠爱着的感觉令宋晚分不出多少情绪来顾念形象，她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觉得头顶的灯都变作了冬日里的太阳，晒得她浑身暖洋洋的。 但她还是仗着脸上改着毛巾，孟其芳看不见她脸上收不住的快乐欢悦，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 拭去脸上最后一滴水珠，露出了原本自然的粉润来，大功告成，孟其芳满意地放下毛巾，也跟着宋晚轻哼了一声，语调里带着笑意。然后又伸手要去抱人，一边说道：“我给你擦药酒。” 宋晚这回灵敏起来了，单脚就跳下洗手台，蹲了身就从孟其芳的手臂下钻过去，然后又连着往后摇摇晃晃地挑了几步，像是要隔开点距离：“我扭在脚上，你不嫌弃啊？” 孟其芳好气又好笑地上去扶住了她：“不嫌弃你。” 但宋晚又往后跳了一步：“好晚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是要晓晓帮我好了。”她想，细水才能长流。今天这样，总让她有种把所有的甜蜜都一次性挥霍了的危机感。 胆小鬼。小没良心的。 孟其芳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微微弯身，拿唇用力地按了一下她的，力气大的让单脚站着的宋晚摇了几下。重新把人扶好，然后便转身要走。宋晚见他一句道别的话也不说，就伸手拉住了他，仰起两颊飞红的脸就轻轻吻上了他的唇角：“不急在这一天嘛，你答应了要一直对我好的。” 来日方长……孟其芳很喜欢这样的解释，伸手把人抱回洗手台上，轻轻托着她的后脑，没让她的唇离开。 后来那天林晓晓和李科在门口闲聊了一小时，看着最后出来时嘴唇嫣红的孟其芳和他背影里写满了的“好开心”，她觉得自家的小白菜是保不住了，心中又泛一层酸。 　　☆、第53章 色胚 松江小区楼下，林晓晓搭着宋晚的肩膀，状似认真地问：“晚晚，问你，我是适合圆形墨镜还是方形？” 宋晚红着脸说：“方的吧。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戴这个？原先不是不喜欢戴墨镜吗，嫌弃戴它装逼。” 林晓晓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这次我不是为了装逼，而是情势所逼啊。再不戴个墨镜，我担心自己这双狗眼会保不住，迟早被闪瞎。” 宋晚反应过来她这是在笑自己秀恩爱，脸上更红了，伸手就拍了她一下。 林晓晓往前面一跳，张口就抗议：“晚晚，你这就不对了，刚刚已经对我们这两单身狗放出了精神伤害，现在还要来物理伤害吗？单身狗也是狗，要保护动物。” 论耍嘴皮子，宋晚对林晓晓甘拜下风，只能抬手继续进行武力镇压。恰好那边陈嘉按了一下车喇叭，林晓晓和阿林就向车逃去，边跑还边回身给宋晚做了个鬼脸：“我可没胡说，你这是恼羞成怒。” 宋晚脚上还扭着，追不上林晓晓，只能垂着一张大红脸慢腾腾地走过去。 林晓晓是没说错，今早她出门的时候遇着孟其芳了。 昨天看脚的时候，孟其芳让她听医生的，取消今天的行程。当时宋晚没反对，是打定主意要阳奉阴违的。孟其芳他是天生骄子，是站在整个电影圈巅峰的人，他可以只为了拍电影而拍电影，不用参加电影宣发顾虑票房。对他而言，这些工作都不须顾念，可以随时抛弃。但宋晚和他不一样。对于急切地想要复仇想要往上爬的她来说，每一个工作都值得去拼命争取努力，就算要牺牲一点身体健康也是在所不惜的，何况是拍摄《华夏电影》封面这样对于自己逼格有极大提升的工作。 孟其芳不知道她的复仇，也不明白她在此的固执，宋晚也不期望他能在一晚上理解她。所以一开始，她就想要先应下来，第二天再偷偷地去。反正孟其芳平日不拍戏的时候也极少出门，她又特意早早起床，本想着应该是暂时不会被发现的。只可惜她低估了二十八岁第一次动春心的男人对于想和心上人时时待在一起的渴望，也低估了孟其芳对于她的了解。 总之，当她今早跟着林晓晓蹑手蹑脚地打算出门，可刚刚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门合上，就听见背后响起了开门声。 “咳咳！”林晓晓刻意清了清嗓，然后甩下一句“我先去等电梯”就先闪开了。宋晚一脸讨好地回身看去，孟其芳正抱着双臂倚在门边。他穿着一身米色的家居服，黑发柔顺服帖地垂在耳边，嘴角似翘非翘地看着她。 宋晚心虚，勾着唇弯起眼睛就慢慢蹭过去勾了勾他的手指：“今天的工作很轻松的，而且我的脚已经好啦，都不疼了。”说着她还微微抬起右脚转了转，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孟其芳只眼风往那脚上扫了扫，看着她睁着眼睛忍疼的样子，松开手臂就把人抱了起来，转身将人放在自家玄关的鞋柜上。宋晚还以为她要被强制囚禁了，挣扎着就要往下跳，但被孟其芳一手按住了膝盖，下不去。 她一边伸手去推，一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声音放得又软又柔：“你放我去工作啊。今天拍摄封面不仅对戏的宣传好，对我自己的提升也好，我不能推掉的。而且拍封面又不用跑来跑去，没关系的……”话没说完，嘴唇就被按住了，湿湿凉凉的。 宋晚愣住了，垂眸一看，是湿纸巾。孟其芳拿着它把宋晚一大早起来精心涂得口红给擦了，他擦得仔细，弯着身，头和宋晚的挨得很近。宋晚垂眸打量，总有种自己的鼻尖会被他长长的眼睫触到的错觉。美色当前，她都忘了自己原先的逃脱大计，不自觉的就停下了动作。 直见到那胭脂红彻底消失，孟其芳才停了手。将湿纸巾叠好了放在一旁，满意地打量了一下，才弯身吻上了那抹粉润。宋晚倒是被吻回了神志，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就往外推，头还往后仰：“你放我去工作啦，我不是那种人！” 孟其芳把她的手按在柜面上，伸了脖子过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才停下来问：“什么人？” “*苦短什么的君王不早朝。”拍完《东宫西宫》，宋晚的词汇量突飞猛进。 孟其芳被逗乐了，笑着就又要去吻她。 宋晚仰着脖子躲，挣扎之余仍不忘了义正言辞地说：“我不是那种人！我要工作！” 孟其芳可不理她，按住了后脑勺来亲，直亲到满意了才把人抱下鞋柜。等这时宋晚都已经被亲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扶着孟其芳的手臂好一会才回神往后退了一步，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你放我去工作了？” 孟其芳被她这小眼神看得心里发痒，往前又在她唇上狠狠印了一下：“昨天当我是色胚，今天就当我是暴君。”说完，他便直起身子，放开了圈着宋晚的手。 “那我走啦。”宋晚得偿所愿，笑着就勾了孟其芳的脖子回应地亲了亲他的唇角，然后趁着他还没再揽住自己的腰，单脚就跳开了。 虽然这后来发生在孟其芳家鞋柜上的一切，林晓晓无缘得见，在这十几分钟内，她只是站在电梯前安静得体味这属于单身狗的寂寞。可等到宋晚单脚跳过来，看见那一脸藏不住的笑意还有消失了的口红，林晓晓顿时受到了一万点的精神攻击。伤害太大，她直到上了车见到了陈嘉，才能暂时地从中走出来。 由于昨天胡曼的事，她们的车留在那停车场里还没开回来，今天是陈嘉亲自开车来。毕竟昨晚孟其芳的事还没有告诉陈嘉，所以宋晚和林晓晓两人上了车就将脸上的表情切换成了严肃正经。 “怎么迟了这么久才下来？”陈嘉虽然抱怨了这么一句，但考虑到宋晚脚扭伤了，行动不便，所以也没怎么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发动了车子，她便换了话题，说起了昨天的事：“宋晚，胡曼这件事其实早出早好。我想甄肖任一定是在前一个月你去大福岛拍戏的时候就在《东宫西宫》的剧组里和她接触了，不过他那种人做事情不至于这么蠢，应该原先是打算拉拢了胡曼来做眼线的，她昨天爆的料算不了什么，估计是自己在这边呆不下去了才决定先捅件事情出去。不过也是我的疏忽，没及早发现。万一要是胡曼聪明听话点，能沉得住气多在你身边留一会，甄肖任能用她造出不少麻烦事来。她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手紧握着方向盘都有些指节泛白。 “胡曼这样黑心，我们都没想到啦陈姐。”林晓晓劝了一句，然后总结陈词：“不过她们也都没讨着好啦，胡曼是恶有恶报，张宴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昨晚她发的支持晚晚的那份声明，字里行间都透着股不情愿的劲，乐死我了。” 胡曼这可以算是猪一样的队友了，沉不住气自己先弄了点小儿科级别的料出来，想借此示好甄肖任和张宴宴。但她这出戏唱的是由助理爆料演员抢戏，实在指向性太强了，声称是宋晚强加戏把华妃改成双女主之一，抢了张宴宴的戏，宋晚是戏霸是恶人，那不就是指遭欺负的正派是张宴宴了。好多明眼人一看就会猜是张宴宴指使胡曼背叛宋晚，阴谋的味道要多浓就多浓。 嘉名的公关一直都是在线的，而且有孟家两兄弟在，他们对宋晚的支援一向很强劲。除了几家宁死不屈的对家媒体以外，大多媒体对这事的报道都还算是中肯，毕竟这严格来说就不算是戏霸，宋晚给的回应也很合情理。同时，嘉名在甄肖任之前就舆论控场了，把阴谋论炒得沸沸扬扬，这个时候甄肖任怎么还敢带胡曼进自己团队，收了她不就坐实自己是这场爆料后面的主谋。不仅甄肖任不敢收，业内没有一家公司敢收她，一来收了会被阴谋论波及，二来也没人愿意为了这个无名小卒和嘉名娱乐对上。所以胡曼现在成了业内的过街老鼠，只能收拾包裹滚出娱乐圈了。 而甄肖任张宴宴那边呢，折损了一个未来的有力眼线，还被舆论逼得不得不发出一个公告，声明自己和此事无关，为求说服力，还得出言反驳“宋晚戏霸”说。昨晚十点的时候，林晓晓躺在床上就用微博刷到了这份声明，和宋晚一起看着张宴宴不情不愿地说她认为华妃值得女主戏份。 陈嘉昨晚也看到声明了，笑了笑就说：“甄肖任他休想用一份声明来洗白。”她可会继续带着公关和水军控场的，非得把这个耍心计的黑点牢牢地钉在这两人身上。 “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阿林一边凑着说了句，一边旋开口红就要给宋晚补妆：“晚晚你是太伤心所以傻了吗，妆画得好好的怎么就光漏了口红就出来了。” 林晓晓听了这句没忍住，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陈嘉皱着眉投来疑惑的眼神，这一看就发现了端倪。何止是光漏了口红，那双唇还泛着不正常的水光。 宋晚被看得垂下了头，被一旁的林晓晓拿手肘推了推，然后才开口咳了两声，说：“陈姐，我和孟导在一起了……” 　　☆、第54章 孟导 车内，宋晚红着脸说：“陈姐，我和孟导在一起了……” 她和孟其芳这件事，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陈嘉。而且这事对外要如何处理，也需要陈嘉。宋晚昨天夜里就和林晓晓商量过了，暂时最好还是对外先不公开，瞒着。她和孟其芳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关系一旦公开，她会被打上“孟其芳的女人”的标签，之前做成的事和以后能做成的事也会被定性成托了孟其芳的关系，在大家眼里，她会是缠在孟其芳这棵大树上的菟丝花。这样的关系，是不会得到祝福和肯定的。就像林晓晓所说的，她和孟其芳在一起，可不仅仅只是摘下了一朵高岭之花，还是摘下了万千少女的心头好，要是公开，以现在的她，很难不招致黑黑。 眼前就摆着一个实例，她还没有把后一句话说完，身边的阿林就发出了一声悲戚的哀嚎。嗯，宋晚不仅是摘下了万千少女的心头好，还摘下了一部分少男的心头好。 她在阿林的哀嚎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然后继续说：“我打算先不公开恋情。” 陈嘉脸上那张严谨的面具也有一刻的松动，但她很快还是重新戴好了，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好。你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我也不拦你。不过在不公开这个问题上，你要确保双方想法都要达成一致。” 宋晚舔了舔唇，有些心虚地没接话。她还没和孟其芳说这件事。 倒是林晓晓捧着手机先说了一句：“这事难办。”说着，她便把手机屏幕举到了宋晚面前：“李科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争取你在拍摄封面时用坐姿，少站着。人管得这么紧，想不给名分，我看难哟~” 在阿林越来越高亢的悲号中，宋晚干脆把脸埋进林晓晓怀里了。 陈嘉倒是没遭到多少攻击，面色如常地嘱咐到：“你可长点心，接下来一连串的活动宣传，记者问起你和孟其芳的关系在所难免，记得带着演技出门，别一被问起就脸红，不打自招。” 宋晚从林晓晓的怀里出来，做小鸡啄米式点头，深呼吸了几回，好歹把脸上的热度给控制住了。岔开这个话题，就说起了另外的正事：“陈姐，《貂蝉》的事有消息了吗？” 陈嘉听了这个就先是一皱眉：“还都是传言，目前吴钦明还没有接洽圈中任何一个女演员。” “老吴这人最爱炒，现在这传言开始就是他自个放出去的，且要把你们这一波的新生代小花旦都给溜上一遍呢。”林晓晓也凑了一句。 他们现在所说的是大导演吴钦明正在筹备的电影《貂蝉》。这部戏主要讲述的是貂蝉的故事，从片名就可以看出来了，是一部大女主戏。这部戏吴钦明前期就准备了将一年的时间，看得出来，他是要拿这部戏来冲奖的。大女主戏、冲奖、大导演，这三点足以吸引娱乐圈里所有的女演员，宋晚也不例外。 她由孟其芳的《十年薪》进入电影圈，从大导演大制作的女配角到在《盗亦有道》这样的男人戏里做女一号，再到《东宫西宫》一番，商业片女一号已经有过了，如果《东宫西宫》票房能够按照上辈子的记忆那样大爆，她的票房保证就足够了。那么接下来，是时候冲奖了。 宋晚和陈嘉都不约而同地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陈嘉是在她还在拍摄《东宫西宫》的时候就在有意地筛选剧本，而宋晚则是一早就瞄准了《貂蝉》。吴钦明的这部电影上辈子一气包揽了金象奖当年的影帝影后、最佳导演以及最佳电影，成为那一届最大的赢家，一时风光无二。 但她瞄准这部戏的原因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就是，上辈子张宴宴就是凭借《貂蝉》在金象奖封后的。她重生之时就立下的誓言，她要成为影后，要将张宴宴狠狠踩在脚底。那么，用《貂蝉》去夺影后这个位置是最好的，踩在这辈子的张宴宴头顶，也能踩在上辈子的张宴宴头顶。 《貂蝉》这部戏，她是争定了的。 要争这部戏，就要在选角上击败张宴宴。这其中除了演技，更大的问题在于投资。宋晚重生之后有仔细想过，不可否认张宴宴当时能接下这部戏，有她个人演技的原因，但更多的还在于这部戏是和华锐一起联合制作的。 《貂蝉》这部戏目前投资方只有吴钦明所在的港城艺兴公司，依照宋晚的记忆，这部戏应该投资过两亿。两亿其实对于艺兴来说勉强还是能负担起，但吴钦明前三年接连两部电影在票房上扑街，艺兴大概是不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掏这两亿。而吴钦明为了冲奖，为了保证电影的质量，又不可能在经费上让步，所以他是一定会自己找其他的合资方来分担的。当时作为内陆娱乐公司三巨头之一的华锐是唯一一家没有长期合作的大导演的公司，两方合作合情合理。宋晚要想拿下《貂蝉》，就得想办法在华锐之前截胡。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吴钦明还没有和华锐接洽，至少没有接洽成功。不然他就不会把内地各大娱乐公司的小花旦都溜一边，今天传自己看好长功娱乐的元青青，明天传他觉得华锐的徐晗有古典美人的气质。他这做派，乍看是用《貂蝉》主演选角来炒作电影，其实是在试探各个公司的口风。 但即使如此，她成功截胡的几率也并不大。 因为吴钦明似乎根本就没有找上嘉名的意思，内地娱乐公司都快溜了个遍了，但他的口风偏偏一点都没扫到嘉名的女演员。其中原因其实很明显，嘉名旗下精兵良将太多，吴钦明得不到他想要的重视。嘉名目前麾下不仅有孟其芳这位高人，还有冯光前等四位国内一线大导，之前因为《盗亦有道》的合作又和港城的龙昆影业、格兰影业搭上线。吴钦明要是来求合作，不过是锦上添花，嘉名不见得会对他多礼遇，也不见得肯为他讨多少钱。 同理，嘉名也没有要向吴钦明递出橄榄枝的意思。而宋晚也没有想说服嘉名投资《貂蝉》的意思。上回，在《东宫西宫》上，嘉名投了七千万，宋晚后来就想这估计是看在孟其芳的面子上。她不想再靠男人。更何况这回的情况和上回也有所不同，《东宫西宫》虽然改动很大，但上辈子票房是大爆的，她对于这辈子票房的把握总有七八成。但《貂蝉》上辈子虽然拿奖无数，可票房上的成绩就不太如人意，只是勉勉强强回本而已。她要是靠着和孟其芳的关系要到投资，说不准最后在这上头要坑一把公司的。 那么靠自己？她的全部身家还在《东宫西宫》里头呢。 想不出头绪，宋晚觉得自己脑液都快耗尽了，烦恼地又埋回林晓晓的怀里，纠结地拿脸滚来滚去。 阿林忙从悲伤中走出来，伸手就要拉她起来：“停停停，妆都要被你弄掉了。” 看着动静，陈嘉皱着眉就先给她敲了个警钟：“《貂蝉》这部戏可以争取，但没到不管不顾的地步，你可别像《东宫西宫》那样啊。我还整理出了一些别的剧本，发在你邮箱了，自己找时间选一选，别总是想着在一棵树上吊死，什么毛病。”对于上回宋晚投资《东宫西宫》的事，陈嘉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宋晚没点头，只先扯了一个听话的笑容给陈嘉看。 之后一路上大家没再谈起《貂蝉》这个话题，陈嘉还先简单着给宋晚讲了两三个剧本，让她好好想一想。但直到抵达摄影棚，宋晚对那些剧本也没给出个态度。她还是念念不忘着那个《貂蝉》。 由于出门时被孟其芳劫了一回道，所以宋晚没能按计划提早到，和龙昆、兰心亭是前后脚到的摄影棚。这次龙昆不仅是带着新片上《华夏电影》的封面，他还有一个个人电影生涯的回顾专栏。拍摄的时候，就由他个人先完成内页的部分，而宋晚和兰心亭就在一旁等候。 开拍过了一个多小时，眼见龙昆个人的拍摄部分就要完成，宋晚她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疑惑地问兰心亭：“怎么黄月歌还不来？” 今天封面主题拍的就是“龙昆与新任龙女郎”，这新任龙女郎指的就是龙昆新片《盗亦有道》中的那三位女演员。《华夏电影》的逼格挺高，能上这个封面对于演员来说是个不小的荣誉，在逼格上也能有所提升。之前兰心亭在微信中就和她八卦了，为了能上这个封面，前几天去米国漫展宣传的时候，黄月歌没少在龙昆身上下功夫。先前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怎么临到拍摄这天就消失了，到了这个点还不出现。 兰心亭递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慧心姐昨晚来龙城了。” 龙昆平日如何风流，对着美人一向娇宠，但一遇上任慧心，就立刻切换到色即是空的好丈夫模式。是以无论黄月歌平时仗着龙昆如何威风，但一遇上任慧心，就安静如鸡了。所以今天的封面拍摄，按理黄月歌的确是龙女郎之一，来拍摄并无太大问题，但两人都选择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让黄月歌缺席拍摄。 宋晚了然，也递回去一个“我懂了”的眼神。 两人正无声的八卦中，宋晚的手机嗡地一震进来一条短信，来自未保存联系人，是一串号码，但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脸上微微泛着红就点开了短信。 “脚疼吗？别用力。” 宋晚看了看自己脚上正踏着的这双杂志准备的十二寸恨天高，手指敲敲屏幕回过去一条：“不疼。不会拍全身，所以我申请穿平底鞋啦，别担心(*^__^*)” 然后她拉动手机屏幕，点了“添加到联系人”，在姓名一栏上聚精会神地删删改改。没等她下最终决定，龙昆那边就已经结束了个人拍摄，一边走过来一边就喊她：“晚晚？” 宋晚被喊得一个激灵，从热恋的甜蜜中抽身，迅速敲了“孟导”两个字上去，就把手机一翻，抬头笑着应道：“龙叔。” 龙昆没注意她这点小动作，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任姨晚上请了些人吃饭，约你一起去。” 任慧心？ 宋晚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回包里，点头就答应了下来。 　　☆、第55章 璞玉 上午拍完《华夏电影》封面，宋晚下午转去另一家二线杂志拍单人封面，又是得踩恨天高。晚上既是去酒席，也不好穿着运动鞋去，但好歹换了双矮跟的，走起路来也不至于一瘸一拐那么明显。只是扭伤的那只脚到底还没好，走着的时候总是有些疼，陈嘉和林晓晓一路扶着她进的酒店。 虽然今晚说是任慧心做的酒局，宋晚才应了来。但毕竟是酒局，龙昆也没说席上还有哪些人，为求小心，陈嘉和林晓晓也跟了一起来，打算着先把人送过来，然后回车上等着散席。 宋晚站在走廊上，挥着手看两人走远，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个熟人。 “宋美人~好久不见！” 宋晚只闻其声，还没来得及抬头看见人，就被一个熊抱给淹没了视线。不过这标示性也足够强了，她不看脸也能认出来人，一边从热情的怀抱里挤出来一边道：“好久不见啊，苗苗。” 理了理头发，她就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着导演来蹭饭~”说着，谢嘉禾就侧过了身，让宋晚一见包厢内坐着的各位。 人不多，都是宋晚认得的，任慧心、龙昆、王汝宁还有他弟弟王汝康。前两个与宋晚交往不浅了，而后两个，宋晚只是久仰大名，之前没有过交际。王汝宁是国内知名大导，现在就正在拍的《叶里藏花》，选了谢嘉禾做男主角。至于他身边坐着的那个一身肌肉的高壮大汉，是他的弟弟王汝康。王汝康现在还只是王汝宁的御用首席摄影师，并不怎么广为人知。宋晚知道他，是因为上辈子一些事情的缘故。因为这个，她的眼神也多在这人身上转了转，心中冒起些许想法，但面上只做不知，笑着就上前和众人打招呼。 任慧心笑着就把她拉入座，说她来了人就到齐了，就开席了。宋晚坐在任慧心身边，谢嘉禾就挨着龙昆坐。宋晚猜今晚这局，是那二王借着任慧心的名义办的，而王汝宁因为谢嘉禾和她的关系，又把他请来作陪。不得不说，请谢嘉禾来作陪的确是个好主意。他这人嘴甜话多又热情，不仅把席上的气氛炒得火热，还和第一次见面的任慧心、龙昆聊得十分欢乐。 而此时坐在她身边的王汝康则给宋晚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宋小姐，不嫌弃的话，能否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哪敢，您两位大王小王纵横电影界，我怎么敢嫌弃。”宋晚伸手就接过了名片：“只是我没有名片，给您手机去个电话可以吗？” 王汝康古铜色的脸上浮出腼腆的笑来，带着些许反差萌说道：“当然可以。” 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王汝康又带着那腼腆的笑开口了：“宋小姐，事情是这样的，我自己现在筹备着一部戏，拍的是玉飞音，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兴趣合作。我之前看过《十年薪》的预告片，觉得宋小姐十分适合玉飞音这个角色。” 宋晚纵然原先猜到一点点，但真正接到邀请的时候还是有些受宠若惊。她明白这部戏是王汝康的处女作，他在自己哥哥手下做了二十多年的摄影师，终于决定自己独个出来在电影圈里闯一闯。所以对他来说，这部戏意义重大。这样一部重要的电影，以王汝康的哥哥的人脉，他要是想找一位影后级别的女演员也不是难事，但他却选择了自己，这对宋晚来说，是一种肯定。可虽然被这肯定感动，但面对《玉飞音》，宋晚还是不能欣然接下邀约。 而就在她沉默地思考如何婉拒的时候，谢嘉禾作为今晚的说客之一就先帮腔了：“美人~听说小王哥当时可是一眼看中了你。就是在看《十年薪》预告片的时候吧？你和王导一起看的来着。” 王汝康有些害羞地挠头点了点。 正如谢嘉禾所说，他是在《十年薪》预告片的时候一眼看中的宋晚。《玉飞音》这部戏在他心中构想了十年多了，玉飞音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该由什么样的人来演，他也想了十年多了，但心里也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直到看见宋晚的连珂。原本是他哥哥在为《叶里藏花》选男主角，谢嘉禾那边毛遂自荐。当时谢嘉禾唯一一部电影作品还没有上映，所以王汝宁只能去看刚刚出的宣传片，他当时正好在一旁，于是就一起看了。这支短短的宣传片看完，他哥哥找到了心目中的男主角，而他则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女主角。 不过短短一分三十秒的预告片，宋晚的连珂在其中也不过是数个镜头，但对于王汝康来说，足够了。其中有一个连珂舞女打扮献舞的镜头，那一抬头之间，倔强、烈性，身处卑位却没有丝毫奴颜媚气，太迷人。 之后他又去找了宋晚原先所有的影视作品一一看过去，令人遗憾的是，她在之前的电视剧中的表演都乏善可陈，只是一个靠脸吃饭的花瓶美人。不过她进入电影圈之后的表现却足够让人眼前一亮。虽然宋晚同谢嘉禾一样，目前参演的电影都还没有上映，但从时间不长为数不多的几支预告片中就可以看出她的惊人变化。连珂就不说了，短短几秒便是惊艳的程度。在《东宫西宫》之中，也可以看出她演技上的进步，在华妃这个人物的塑造上算是合格的，几个镜头还可以看得出华妃身上有延续连珂那种迷人的倔强和烈性。但一个演员如果在不同角色中只能展现一种性格特质，那她的戏路无疑是局限狭窄的。关于这一点，宋晚又在《盗亦有道》中交出了一份不错的答卷，她在其中饰演一个豪门世家的千金小姐，短短几个镜头中展现出来的那种大小姐的娇俏，比之华妃和连珂又是不同的。 三支预告片看下来，王汝康惊喜地认为自己是发现了一块璞玉，粗粝的外皮石衣下面抱着的是一块宝玉。之前的影视作品不足以磨去外壳，《盗亦有道》、《东宫西宫》的导演并未察觉、没有用心去磨着外壳，《十年薪》中虽然遇上了孟其芳这样的大导，但限于戏份时间的缘故，也没有磨去这外壳。若是能经由他之手，经他之手，磨出这样一块和氏璧，也将会是他导演生涯中的一大美事了。 是以，王汝康是真心想要争取到宋晚来出演他这部戏的女一号。不过他这人虽然长相是水浒的画风，但内心却偏向于红楼梦画风的，对着宋晚本人表达起来比较含蓄、腼腆。 任慧心也跟着说：“晚晚，你别看小王自己没有拍过片，但他跟着哥哥跑片场也跑了二十多年了，不是个外行人。光是这镜头上面，胜过现在很多所谓的大导演的。当年我那个最美镜头啊，就是出自他的手，那个时候哦，小王还是个毛小子，才刚刚入圈没几年呢。他一直都是个厉害的。这点大王最清楚了，是不是？” 王汝宁被点到名，停下夹凉菜的筷子，点头跟着说了一句：“是这样。” “你看，小王是真厉害。所以他找上门的时候，我就应下来要帮她这个忙的，不然就算是多年交情，没有真本事，我也不会帮着开这个口。”任慧心拍了宋晚的手又继续说：“而且啊，他和我说要拍玉飞音，说中意你来演，我当时就觉得你两有缘。原先我们刚认识那会，你不就和我唱过几句《空城计》吗？现在圈里像你这样小年轻懂戏的可不多，我猜你就会对这个有兴趣……” 席上谢嘉禾、任慧心、龙昆帮着王汝康说了一篓子的好话，王汝康也是一脸真诚恳切的样子，这样热情的攻势，宋晚好不容易才顶住了，最后只委宛地说自己回去会和经纪人好好考虑一下。她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其实就相当于婉拒了，任慧心他们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遗憾。 还是王汝宁先出来打了个圆场，说：“小王这部戏要拍估计是要拍上一整年，是个大事，宋晚是得好好考虑下的。没事儿，合作能不能成，今晚这席酒的交情都还是在的。”听这话，他都替宋晚的拒绝找好台阶了。 不过王汝康却还没放弃，最后酒席散了的时候，同宋晚在酒店门口分别的时候还再做了一回努力：“宋小姐，我真的很希望能邀请到你来出演玉飞音。这件事，还请你好好考虑。” 他说得诚恳，宋晚差点心里的想法就松动了，狠下心点头告别，坐进车里她还是想着之后要挂电话正式拒绝。 陈嘉也坐在车后座上，刚刚透过车窗就见到了大王小王等人，车门一关就发问了：“今晚任慧心请你是有什么事？” “王汝康，王汝宁导演的弟弟，找我演玉飞音。” “王汝康啊，终于打算拍他那个《玉飞音》了？”陈嘉知道王汝康，这人靠他那手镜头在圈里还算是小有名气，也知道《玉飞音》，前几年业内就有传言说小王要自己筹拍电影了。她是知道，但她对此下得评语却不好，陈嘉最后对宋晚说：“对你来说，《玉飞音》不及《貂蝉》。” 从导演名气来看，从剧组配置来看，更重要的是从未来的奖项票房来看，陈嘉的判断是目前的《貂蝉》远胜《玉飞音》。 对于这两者，宋晚知道的比陈嘉要多，她将后背靠在车座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是，《玉飞音》不如《貂蝉》。” 　　☆、第56章 家人 车上，陈嘉了解今晚酒席的来龙去脉，最后下了这样一个评语：“《玉飞音》不及《貂蝉》。” 宋晚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应道：“是，《玉飞音》不如《貂蝉》。” 她之所以这么说，正是因为见过了王汝康和他的《玉飞音》的结局。上辈子，王汝康的确是用心拍了，《玉飞音》也可以说是相当具有诚意的一部作品，然而，有些时候，并不是用心就能取得成功的。当年，这部《玉飞音》完全沦为陪跑者，票房奖项双双失利。在那之后，宋晚也在没听过王汝康重整旗鼓再导些什么戏，窝回他哥哥的剧组里做了个小摄影师。 娱乐圈就是这样，有时候你砸千金也不一定能听见声响。她是个穷人，没有多少资本可以依仗，挥霍不起。所以她必须谨慎，每一步都不能踏错，不能冒险。 宋晚将头倚在车窗上，低低地又叹了口气。 车内一时无话，倒是驾驶座上的林晓晓满含遗憾地说了一句：“可惜，玉飞音啊，宋奶奶可喜欢她了。小时候就记得她总说什么这位是女人中的豪杰，活呢就要活得像她一样。” 宋奶奶是小时候林晓晓和她待的那家孤儿院里管厨房的一位老奶奶，孤身一人也没有亲人，一直都待在孤儿院里。宋晚就是被她从门口捡回来的，名字也是宋奶奶给取的，就是跟了她姓。宋奶奶这个人慈祥又和蔼，院里的孩子们都喜欢黏着她，有时候宋晚和林晓晓被院长和其他阿姨骂了，就跑去厨房找她。宋奶奶总是会给她们塞上一两口好吃的，然后抱着哄她们。 宋奶奶是个戏迷，最爱玉飞音，平日就喜欢和孩子们讲这一位。她总说玉飞音活得不容易，但偏就是在这不容易里活出了精彩。玉飞音是女老生，在她那个年代，京剧就是男人的天下，女老生没有唱出名头的，也没有被人看得起的。在玉飞音之前，还没有一个女老生被当成角来捧过。那时，玉飞音刚刚登台唱戏，还没讨得看客的喝彩，先得了名旦松鹤鸣的青眼。两人来往一阵，渐生情意，可此时松鹤鸣的父亲不愿接纳玉飞音，这个老固执同世人一样，认为松鹤鸣有了情就难入戏，会被玉飞音毁了，且也觉得玉飞音配不上自家儿子。而松鹤鸣本人，他也不敢接玉飞音入门。是以两人情断，玉飞音潜心苦练，硬是在群男人之中冲杀出来，唱出了名堂，被时人封为“玉皇”。她自己向世人、向松鹤鸣证明了，她不但不会毁了任何人，还能成就自己。 宋奶奶喜欢玉飞音的戏，更喜欢玉飞音这个人，常常都要和她们讲的。直到临走前，宋奶奶都拉着宋晚的手，叫她好好学玉飞音。只可惜，上辈子她不听话，没学成，到头来把自己毁了。所以这一回，她得好好学，把张宴宴那些人都给踩到脚底下去，风风光光地把这出戏给唱好。 宋晚倚着车窗，看路旁盏盏路灯往背后倒去，轻声跟了一句：“是啊，宋奶奶最喜欢玉飞音了。” 林晓晓也没再继续开口，她心里也想得明白，喜欢是一回事，演不演这个戏又是一回事。一个是一线导演精心筹备的冲奖作，一个是万年摄影师初闯影坛的处女作，虽然未来是个未知数，但单从这前期来看，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车行一路，三人再没谈起《玉飞音》这个话题。到了以后，宋晚让林晓晓送陈嘉回去，自己一个人便上楼去了。先蹑手蹑脚地回自己的家里换掉高跟鞋收拾收拾，才提了药酒去对面敲门。 虽然今早孟其芳没有拦她出门，但宋晚晓得，他对自己不顾惜身体高强度工作一直是不赞同的。她还挺担心孟其芳会生气的。 敲三下门，等上几秒，门便开了，一只手机先伸到了她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华夏电影》发布的一条微博，文字内容大致就是简述了今天邀请到龙昆和两位新任龙女郎来拍摄封面，下面配了九张拍摄过程的工作图，其中大半都有宋晚和她脚上那双细跟高跟鞋入镜。 “呵呵”干笑两声，宋晚一手把孟其芳举着手机的这只手臂按下，另一只手提着药酒在他面前晃了晃，强行转移话题问道：“你昨天说要帮我擦药酒，还算数吗？” 孟其芳上前就把人打横抱进屋去，边走边问：“你上午还说穿平底鞋，算数吗？” 宋晚理亏，低头认错：“工作需要嘛，不想让你操心。你别生我的气。” 孟其芳把人放在沙发上，掐了掐她的脸：“你不能骗我。” “下不为例！”宋晚勾了他的脖子就主动去亲了一下侧脸。现在她觉得自己找到一点点小窍门，亲一亲哄他高兴。 但哪有她想得那么好糊弄。 孟其芳侧过脸就吻住了她的唇，压在沙发上来来回回亲了好久，亲得她不住告饶。宋晚被亲得面红耳赤，不知道多努力才找出力气按住了孟其芳伸进她上衣里的那只手，一面往后缩一面红着耳朵连声地保证：“不骗你不骗你不骗你……” 孟其芳原是带着点气恼，吻着吻着那原来的怒气都无影无踪了，变得单纯地专注地只去追逐那粉嫩的柔软。唇齿相交，意乱情迷。宋晚来之前洗过澡，发丝肌肤之间都还带着淡淡的花香，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芬芳，闻起来让人舒心，让他忍不住沉溺其中。本来还只是隔着衣服掐着她的腰，偶尔间衣摆撩起就碰到了里面的肌肤，娇嫩细滑，不由自主地探了进去。 被按住了手，孟其芳咬了咬她的唇，然后从这意乱情迷中找回理智，收回手，将衣摆拉回原位。含着唇瓣喘匀了气，他坐起身顺带把身下的人也拉起来，开始重新谈正事：“不要骗我。你不能因为有些事情你猜我会生气会担心，所以就选择不告诉我、骗我。我愿意为你操心，不要骗我。” 他说得认真，所以宋晚即使脸烫得不行，也还是抬了头正视他，认认真真地答应了：“恩，不骗你。”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但你不能生我的气……不能生太久。” 孟其芳点头成交，俯身就要再吻一下。刚刚有了那一段，宋晚现在心跳得还快到不行，脸也觉得热到烫手，才不要让他得逞，身子往后一缩，右脚就踏在了孟其芳的胸口上：“脚疼！” 孟其芳笑了笑就放过了她，坐回去捉住那只小脚放到自己腿上，伸了手去讨药酒。 “我洗过澡来的，真的不嫌弃吧？”虽然昨天这人明确表态过，但鉴于原来的洁癖属性，宋晚还是忍不住再确定一下。 “不嫌弃你。” 孟其芳拿过药酒，搓热了掌心才往上到了点，双手合握住宋晚的脚踝慢慢开始揉着。 宋晚最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刚才有了那么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一段，可当孟其芳热热的掌心贴上的她的脚踝的时候，她原先还在飞快跳着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孟其芳的动作慢慢的，又很小心，像是把她当做了六岁的小娃娃一样。 很久很久没有被这样疼爱过了。 宋晚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这种令人心安的感觉，是家人的感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宋奶奶还在的时候，她被院长阿姨凶了的时候就跑去厨房，宋奶奶会把她抱到长凳上去坐着，给她擦眼泪。宋奶奶每天都在厨房里忙，一双大手满是老茧，总是担心自己手太糙会擦破小孩子的脸，所以每回给她擦眼泪的时候都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可在宋晚心里，那双手是天底下最柔软的一双手，软软的，热热的，容许她在那手心里任性，让她想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所以每回，宋奶奶越是给她擦眼泪，她就越是哭得厉害。把宋奶奶哭得没法子了，就会把人揽到怀里去拍着后背哄，不要再掉金豆豆啦，奶奶给你做糖水蛋吃。这招是宋奶奶的绝招，回回都管用的。每回搬出糖水蛋，宋晚就会乖乖地忍住哭声，自己开始擦眼泪，慢慢地就不哭了也不委屈了。然后就坐在长凳上看着宋奶奶烧水煮蛋，每回把孩子哄住，她自己也开心得很，烧着水的时候就开始唱：“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唱的是《空城计》里玉飞音的那段。 玉飞音啊…… 宋晚不知不觉间思绪就飘远，还是被孟其芳捉着脚轻轻拉了一起才回过神来。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宋晚伸脚轻轻踩了踩他的掌心，垂了眸轻声说：“想起你喊我胆小鬼了。” 　　☆、第57章 名分 孟其芳轻笑了一声，捉牢她的脚，继续小心地给她擦药酒。 宋晚过了一会，又开口问他：“你知道王汝康吗？王汝宁的弟弟，也是他的摄影师。” 孟其芳点头。王汝宁的片，他一般都会看。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我之前查了查，他拿过两次金鸣奖的最佳摄影，听说非常的厉害。” “不错。”孟其芳看宋晚闪着一双求知若渴狗狗眼，于是又多说了一些：“他的镜头很好，尤其是构图、运动最好。《明月楼》里有一个五分钟的长镜头，从俯拍到绕着明月楼的悬空下降时的旋转拍摄，最后扎江面的水下拍摄，非常漂亮。” 听起来是真的很厉害啊……宋晚抿着唇连点了好几下头。然后她又皱了眉，说不上是不甘心还是如何地又问了一句：“可说到底，电影的核心还是导演吧？摄影、剧本、演员那些都还是要由导演来最终做决定的，一般来说，对吧？” “只有画面成不了电影，”孟其芳手上沾满了药酒，不然一定要去揉一揉她那纠结的眉心，所以只笑着过去亲了一下，然后说完下半句：“但电影也不可以没有画面。” 宋晚又皱了皱眉心，又过了好一会，欲言又止。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想听到怎样的回答，干脆凑过去亲了一口。 孟其芳挑了挑眉，主动问了一句：“你想知道王汝康和王汝宁兄弟哪个好？”一脸纠结都摆在脸上，绕来绕去地问些摄影和导演和电影的问题，他的理解能力又不差，一猜就猜得差不离。 宋晚鼓了鼓腮帮子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干脆一五一十地说了：“王汝康要自己拍部片，想请我去演女主角，演玉飞音。” “剧本谁写？剧组其他配置如何？” “要按着顾息和写的那部传记来改，编剧还没找，剧组其他人也还没找全呢。”那天酒桌上王汝康倒是坦诚，这些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晚，也正如此，陈嘉和林晓晓都不看好《玉飞音》，和《貂蝉》看来实在相距太大，两者之间至少差了十个《东宫西宫》。 “那我就只能告诉你，在镜头上，王汝宁只特写拍得好，其余都不及他弟弟。至于其他，王汝康没单独指导过电影，不好评论。” “你也说，只有画面成不了电影的。”宋晚的声音极低，像是呢喃，也不知道是回答孟其芳，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孟其芳觉得自己大概是起了坏心，看她鼓着腮帮子纠结的样子就有点心痒，翘着嘴角就说：“恩，不过在我看来，没有画面的电影算不上好电影。” 果然，眉头又皱起来了。可惜他手上都是药酒，不然这一幕要拍下来才好的。 不过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她这样烦恼，孟其芳便又开口说：“你如果想接这部戏……” 没等他说完，宋晚开口截住了这话：“对了！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虽然话题转换得十分生硬，但孟其芳还是由着她，冲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往下讲。 “咳咳，先说好，你不要生我的气。这样做也是……迫于形势！恩！迫于形势！”讲到这里宋晚又垂下了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绝对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总之，你别太生气……” “说。” 宋晚皱着眉打了好几分钟的腹稿，然后决定先凑上去亲两口再开始谈判，可唇还没挨上，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她的动作一顿，停在了那里。孟其芳抬眼看了看门那边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药酒，俯身先把刚刚那个吻完成，然后才站起来一只手臂穿过宋晚的双膝，另一只手臂搭着她后背，将人抱在怀里往门那边走过去。 宋晚这时候就急了，扭着身子就想往下跳：“干嘛干嘛干嘛！” “别扭。”孟其芳沾着药油的两只手空着，只用手臂把宋晚抱在怀里：“借你的手去开个门。”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门口了，宋晚低头往可视门铃的屏幕上一看，就见到一件风骚的暗红衬衫，还有一张写满了风流的脸。 是孟其遥。 孟其芳微微弯了身，好让宋晚可以够到门把。但宋晚却一把跳了下来，逃之前还拉着他的脖子急急地说了一句：“我们的关系要先保密！保密……” 话没说完，她就想到了李科，然后停在原地问了一句：“你哥哥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孟其芳却是挑了眉问她：“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是大写加粗的“我会生气，我生气了”。 时间紧迫，场面尴尬，宋晚拉着他的脖子匆匆在他唇上啄了几下，急得要跳脚了：“我之后和你解释啦，现在怎么办？” “他不知道。”说完，孟其芳直起身来哼了一声，放任门铃声响着，又把人打横抱起来放到卧室去了，然后自己去细细地洗了手，才走回玄关那开了门。 开了门，孟其芳便站在正中，看着像是没打算把人放进来。而门外的孟其遥抱臂站着，看起来也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他只是笑着摸了摸鼻尖，说道：“这么久才来开门？我还以为打扰到了你们二位，正准备走呢？” “慢走。” “别，我来不止是确认一下你们的关系。”孟其遥伸手挡了一下要合上的门：“最近电影市场这块竞争有点紧，新收了一堆的剧本挑了一些发你邮箱了，替哥掌掌眼。” 孟其遥来是有两件事。这第二件是让孟其芳掌眼挑剧本，常事，今晚就是顺带的。而这第一件就是来问问孟其芳现在和宋晚进展到哪一步了，顺便觉得初入情场的弟弟或许可以调戏、咳咳调侃一番。昨晚李科和方秘书八卦了一番，今早这事就进了他耳朵，于是他便想要来看一看。 嗯，大概进展到哪一步，孟其遥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 “不送。” “唉先别”孟其遥继续挡着门：“你呢，要是认真的，差不多就找个时间把人带回家里让妈见见。” “……”孟其芳视线落在侧墙挂着的画上，说：“我们的关系要保密，暂时。” 孟其遥闻言一愣，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弟弟那不情不愿的语气，乐了。他抿着唇忍着没噗嗤出声来，看着自家弟弟头顶上的黑云，满眼睛都是幸灾乐祸。本来还以为开门见人浑身低气压是嫌他打搅了好事，现在看来是自己吃了瘪。这情况也是难得、少见，孟其遥觉得自己能指着这个笑一周。 虽然他没笑出声，但那不怀好意的笑都写在脸上了，孟其芳皱着眉就送客：“有事周末回家再说。” 孟其遥也觉得自己快绷不住笑了，摆了摆手就撤：“得，我先走了，不耽误你讨名分去。” 讨、名、分…… 孟其芳关门的时候用的力气都大了一些。 他关了门转身打算去讨名分……不是，是打算去找人谈正事。不用他进卧室，刚转身就看见宋晚翘着右脚，单脚跳了出来，一路哒哒哒地就跳到他身前。走道上没铺地毯，他干脆把人抱着站在自己的脚背上，两人距离一下子便拉近了。 这件事本该严肃认真地好好谈一谈，但现在他扶着宋晚的腰，宋晚的手臂换着他的脖子，哪里还严肃认真地起来。 气氛不对，他说出来的话也就减了几分气势：“为什么要保密？” “要是公开了，别人会怎么看，你是大名鼎鼎的孟导，我只是一个小演员，天差地别。到时候别人肯定会说，我配不上你，质疑我们的感情，会有很多的诋毁很多的不看好。”宋晚在他怀里一边解释，一边用额头轻轻撞着他的胸膛。 要由着她这么撒娇下去，什么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他也半点不犹豫地签了。孟其芳抬起一只手就顶住了她的额头，说：“在我眼里，你是宋晚，我是孟其芳，没有差别。” 听他说这么一句话，宋晚本来还在摆委屈撒娇的脸上立时就笑开了，躲过他顶着额头的手就踮着脚凑上去亲了一下下巴。不过感动归感动，该说的还是要继续说：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没有你那么洒脱，我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别人是怎么看我的，也在意别人是怎么看我和你的。而且我的工作也需要我重视别人的看法。所以嘛，先保密一下，拜托拜托拜托。” 每一句“拜托”就亲一下，孟其芳怀抱着这样一个大宝贝觉得自己的权利岌岌可危。按着肩膀让她站好，微微往后仰了脖子拉出距离，他开始在投降签约之前做最后的争取：“对谁保密？你的助理都知道了，不可能是对所有人。” “媒体嘛大众嘛。” “保密多久？” “嗯……保密到我拿了影后好不好？” 孟其芳伸手就又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这么想拿奖？” “好不好？好不好？”躲过了手指攻击，宋晚故技重施，又踮脚去够他的唇。 孟其芳投降：“好，一言为定。” 他说着便配合地低下了头，宋晚在他唇上轻轻一啄：“你说你不生我气，你爱我！” 孟其芳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含住唇瓣咬了一下，才说：“我生气，我爱你。” 　　☆、第58章 救星 第二天，宋晚拨通了王汝康的电话。 “……王先生，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接下玉飞音这个角色。” 王汝康仍是不想放弃：“宋小姐，你可以慢慢考虑的，不着急现在就给我答复。我现在还跟着《叶里藏花》的剧组，一时半刻也不能脱身拍自己的戏，而且《玉飞音》仍然还在前期筹备当中。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一直到明年夏天我都等着你的回复。” “王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恐怕得让你失望了。与其等我浪费时间，不如去找其他的演员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才传来声音：“宋小姐，这不是浪费时间，我认为你的玉飞音值得等。” 宋晚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我得走了，剧组在喊我做事了。宋小姐，还是那句话，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到明年夏天。” 电话挂断了，宋晚握着手机半响才把心中的那口气叹出来。 林晓晓正开着车，她没回头，只听见宋晚一声叹息，于是便问：“小王还是坚持？” 宋晚有些沉重地点头：“恩。” “被导演心心念念的演员，你也算是荣幸了。不过他这一直等着也不叫事儿啊，你跟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没？” “恩……反正等到明年夏天他也就会放弃了。”宋晚再叹一声，便把《玉飞音》这件事压到了心底去，决定不再去想。然后伸手就从包里拿出了《三国》，继续做功课。 林晓晓也跟着叹了声气，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车内沉默了一会，她侧眼往副驾驶座上看去，见宋晚窝在车座里，一手拖着书，一手拿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林晓晓伸手就去把书拍掉了：“车里别看书啦。” 宋晚将书捡了回来，往车窗那边缩了缩，躲开林晓晓的手：“没时间了嘛。”她最近《十年薪》、《东宫西宫》、《盗亦有道》三个电影要跑宣传，三边跑，她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貂蝉》虽然选角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她也得提前准备起来，没有时间就只好挤时间来准备。这车上的时间当然是不能放过了。 林晓晓心里也清楚，她最近忙成这个样子，今天不在车上看，回头晚上也是要挑灯夜战的。伸手作势要去再拍她的书，被躲了几次以后，也就没坚持，只说：“这《貂蝉》时间也真是不凑巧，要能在晚上一两个月，留给你歇口气的时间就好了。” 宋晚听笑了：“在这个圈子里想要往上爬，就别想什么歇口气的时间了。而且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貂蝉》给我留时间休息？吴钦明那边才是大爷呢，我们这是争着抢着要，别说为了这个不歇口气了，为了这个不喘气都是行的。” “呸呸呸，你说的什么鬼。” 宋晚说的夸张了，但实际上的确如此。现在是她们看上了《貂蝉》，但吴钦明那边可不怎么中意宋晚，更直接来说，吴钦明不中意宋晚身后的嘉名。之后过了几天，吴钦明开始在圈内广发试镜邀请，邀请各大公司的小花旦发出了《貂蝉》女主角的试镜，其中完美地避开了嘉名公司。宋晚自然也不在此列。 当时知道消息的时候，宋晚都快愁死了。但路死人活，她准备了自己三部电影目前所出的宣传片通过陈嘉的渠道投给了吴钦明毛遂自荐，加上陈嘉这回是和她站在统一战线上，也是想尽全力拿下《貂蝉》，所以也下了大力气去打通关卡，和吴钦明、《貂蝉》制片人周旋，最终宋晚还是拿到了一份试镜邀请。 两个月之后，《貂蝉》女主角试镜，宋晚试“司徒王允宴请董卓，貂蝉献舞于帘外”。 签了保密协议后，那边送来一个信封，里面薄薄一页纸的剧本，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司徒王允宴请董卓，貂蝉献舞于帘外”。 试镜试一场没有台词的舞蹈戏，宋晚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了。接到剧本的时候，她和陈嘉两人面面相觑，林晓晓一脸难看地去拨了好几个电话，回来就沉着脸说：“吴钦明这人玩我们呢！我刚刚问了原来的同事，不确定到底是谁试哪段，但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试这个。这戏怎么弄，别说台词连个感叹词都没，就跳一段舞你要怎么表演人物？他根本就不是诚心想让我们去试镜。” 《貂蝉》作为大女主戏，在其中貂蝉有很多出彩的戏份，比如牡丹亭中与司徒王允共商大计、初见吕布与其*、凤仪亭下吕布貂蝉私语，都是很能展现人物的戏。偏偏，吴钦明让宋晚试一场舞蹈戏，显然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可宋晚哪里肯放弃，咬了牙就说：“他诚不诚心我们没法管，只能自己用心了。”说着又转头去拜托陈嘉：“陈姐，要麻烦你帮我尽快请个舞蹈老师，要能编舞。” 她不能退，不但不能退，还得迎难而上。 陈嘉为她请来了当初饰演连珂的时候教过她的何老师。何老师还是一贯的样子，在教舞上一丝不苟，对宋晚十分严苛，但这正是她想要的。虽然距离试镜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但宋晚有三个电影的宣传要跑，平常的工作行程也是排得满档，所以剩下来练舞的时间并不十分充裕。不仅时间不足，宋晚先前除了《十年薪》为了连珂献舞苦练过一段时间，在之前完全没有舞蹈经验，而距离拍摄《十年薪》又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光是基础功宋晚就有得练，更何况是还要练一支舞。 难度大，时间紧，宋晚又开始苦兮兮地压榨自己了。每天都起早贪黑地练习舞蹈，工作时候只要一有空隙，就会找何老师进行训练，没有宣传要跑的晚上几乎都同何老师一起泡在公司的练舞厅里。 何老师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林晓晓为了宋晚的身体考虑，也不许她熬夜，加上家里还有一个孟其芳等着，宋晚也不敢连夜泡在练舞厅里。所以每晚的舞蹈训练一般是十点结束，林晓晓先同她把何老师送回家，再把她送回家。 送何老师回去的路上，宋晚还抓紧着时间和她讨论编舞上面的问题，等把何老师送下车，宋晚就往车窗上一歪就闭上眼了。 林晓晓看她眼底一片青黑都心疼得要死，就猜她晚上回去之后肯定自己还偷偷地在家练着，但看她现在靠在那里睡着，又不忍心现在说她，只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将吴钦明这个搞差别待遇的家伙翻来覆去地骂上个几百遍。 她们很快就到了松江小区，宋晚太累了，车子停下来的动静都没让她醒过来。林晓晓心疼她，不想立刻叫醒她，这人要是回去了，肯定又要练起来不会老老实实得上床躺着去。可看她那样蜷在车后座上睡得也不舒服，林晓晓心里很是纠结。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边的车窗被轻轻地敲了一下。林晓晓循声看过去，是孟其芳，正用手指着车后座的宋晚，示意她把车门打开。 救星来了。 林晓晓把车门打开以后，孟其芳就弯腰进去，拖了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裹住宋晚把人抱到自己的怀里。他的动作非常轻柔，都没吵醒宋晚，反而她被抱到怀里以后还舒服地在孟其芳胸前蹭了蹭。之后孟其芳朝着林晓晓微微点头以作道别，就抱着人上楼了。 宋晚真的是累了，进电梯出电梯进家门，直到被放在床上，都没醒过来。她这一觉便睡到了凌晨，可梦里不觉时光飞逝，她睁眼的时候还只当自己是又在车上睡着了，打算起身回家。可待她要伸个懒腰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自己不是躺在车上。 也不是躺在自家里。 她躺在一张看着陌生但还有点眼熟的大床上，身边还躺着一个熟悉的人，她被这人抱在怀里。 什么情况！ 因为是抱在怀里，所以宋晚一醒，孟其芳也就跟着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看过去，就见到一双睁得圆溜溜的大眼睛。真是好久不见了，小鹿斑比。孟其芳笑着把惊慌失措地想要躲进被窝里的宋晚给捞回怀里，拍了拍后背，就哄她道：“睡吧。” 睡什么睡！宋晚被这场景吓得睡意都飞走了，半分都不剩。 她还试图挣扎着往被窝里缩，一边缩一边语无伦次地问：“这什么情况？我怎么会在你床上……你这里？现在几点了？发生什么事？？”最后为了成功逃走还不忘加上一句：“我、我、我没洗头洗澡的！” 她晚上在公司练舞结束以后只是简单地冲澡，回来之后为了见孟其芳，一般都会先回家洗头洗澡把自己收拾好了，再过去对面送一个晚安吻的。但今天她就直接以昏睡状态被抱走了。 “恩，你臭死了。”但他还是把宋晚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哄她睡着。 宋晚可睡不着，虽然被哄得每根神经都放松了下来，舒舒服服地躺在他怀里也不挣扎了，但还是忍不住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在车上睡着了，我把你抱上来睡。”孟其芳的声音又轻又慢，就像她小时候听得摇篮曲一样，叫人心安。 “咳，你怎么不叫醒我让我回家睡去？” 孟其芳垂眸看见宋晚现在精神着，眼睛亮得像是落了星子在里面，于是干脆把人往上边抱了抱，让两人的视线齐平，认真地开口：“晚晚，你搬过来住吧。” 宋晚：“？！” 孟其芳亲了一下她的脸，烫烫的，勾了唇角就笑着解释道：“最近你这么忙，我们见面时间太少了，住在一起相处时间就多一些，对不对？还有，你每天晚上回家洗了澡还要跑过来，这样你很累，又麻烦，是不是？而且我想照顾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原先宋晚就用吻来哄他，现在孟其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声音本来放得低低的就足够蛊惑人心了，还每问一句就吻她一下。这样的攻势，宋晚差一些就投降了。 “不……不要。”她咬着唇拒绝了。 和人交往，住进他的家里，两人的生活渐渐相互交融……宋晚总是忍不住想到上辈子的生活，和上辈子的结局。她有些害怕，还没有准备好。 孟其芳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 “我想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宋晚说着就凑上去要亲他，但是被顶住了额头，然后被抱回怀里。 “亲什么，你臭死了，睡觉。” 　　☆、第59章 登对 拒绝孟其芳搬过去和他一起住的结果就是，他搬了过来。 第二天宋晚练完舞一身腰酸背痛地走回家中的时候，就见到孟其芳等在她门口，旁边还立着一个小行李箱。宋晚问他这是闹哪一出，他看着特清高特智慧、一点点耍赖的意思都没露在脸上，只回答说：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宋晚：“……”她不和文化人理论。 就这样，孟其芳如愿以偿地和宋晚住在了一起，而宋晚也坚持了自己的想法，仍旧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虽然这房子越来越不像是她的了。正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样，住在一起后，两人的生活渐渐交融在一起，各自的生活习惯都发生了变化，房子也是。最初孟其芳来的那晚，只带了一只小小的行李箱，换了客房的床单被褥，但慢慢地客房就大变了样子，接着墙上就多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画，瓷砖上铺了新地毯。 这些变化一点一点的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但宋晚察觉的时候，却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害怕，心里很踏实，她像或许是因为这些变化的制造者。 现在，这些变化的制造者正坐在他们家的新沙发上，故作专注地看着剧本。而宋晚在林晓晓和阿林的帮助之下，拎着裙角踏上了高跟鞋，完成了今晚的造型。她从全身镜前转过来，面朝着阿林他们，摊了摊手问：“怎样？” 阿林看得倒吸了一口气，拍着手赞道：“美美美。” 宋晚今天穿得还是deer家，红色曳地长裙，轻飘雪纺质地，露背设计。大红色是很吃人的颜色，但宋晚生得明艳，压得住。乌发雪肤红裙，赏心悦目。 阿林还只能忍着冲动用言语表达，林晓晓就直接上手摸了一把，宋晚本来就白，露出的那一截后背雪堆玉琢似的，看着就叫人心动。加上她最近又被孟其芳一天一杯牛奶的养着，身上丰盈了一点，背部线条不似皮包骨头那样枯瘦，仿若浑然天成的一段羊脂白玉，触手也是温凉细滑。林晓晓没忍住，来回又摸了好几把。 阿林干看着别人吃豆腐，心里不平衡，干脆就把林晓晓的手拍掉了，拿起一旁的大衣给宋晚披上，催着：“别摸了，走吧走吧。” 宋晚看了看客厅那边不动如山的孟其芳，推了推林晓晓。 林晓晓很懂，推着阿林就先走，一边走一边对宋晚说：“楼下等你。” 阿林也很懂，沮丧地望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男神，再幽怨地看了宋晚一眼，说：“早知道就不先给你上唇妆了，待会车上再给你补。” 宋晚红着脸对他们摆了摆手，送走他们之后，又过了二十几分钟才下去。正如阿林所预料的，她需要补个口红。 阿林在车后座上给宋晚补妆，林晓晓坐在驾驶座上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手下的人找着何解的女朋友了，差不多能谈成了。” 宋晚闻言就翘起了嘴角：“那很好。” “棒飞！张宴宴不是去录《跑吧！》宣传电影了吗，我估摸着她和何解这对cp又得热上新高度，到时候事情爆出来，那叫一个热闹。”林晓晓光是遥想这场景就一阵雀跃。 先前拿到《貂蝉》的试镜机会的时候，林晓晓就去查了，当时只能查到要试镜的演员手上拿到的剧本不同，但更深一步的，就没消息了。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林晓晓有眼线又肯下力气，要不了多久就得知道了一些，不全但足够用了。比如这接下试镜邀请的演员一共二十七个，华锐占大头有十六个，其他公司分十个，嘉名只有宋晚一个。而在这二十七个演员里，有五个人试那场貂蝉的舞蹈戏，其余的人试的什么，具体不清楚，但都是文戏。那试舞蹈戏的五个人里，有宋晚，没有张宴宴。 这个消息是在宋晚的意料之内，和上辈子一样，吴钦明看中华锐，而霍斯查会推张宴宴来接这部戏。 接下来的走势就更符合她心中的猜想了。 吴钦明没有透露自己的女演员试镜邀请人选，倒是他的助理向外界媒体有意无意地透露他看好华锐的何解来出演片中男一号吕布，而之后更是有狗仔几次拍到吴钦明约见何解的照片。 就在外界将何解饰演《貂蝉》吕布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张宴宴和何解两人的cp热度暴涨。原先两人在《跑吧！》里的合作、《东宫西宫》新闻发布会上何解大手笔的花篮都被一一整理了出来，由华锐经常合作的几个微博营销号发出来，连续卖了一周的热搜榜把两人cp的话题挂在上边，刷足了存在感，也吸了不少的cp粉。 然后，就开始有人说，何解演了吕布，就该张宴宴演貂蝉，天作之合。慢慢地，就有声音出来，张宴宴人长得漂亮也有演技，在新生代小花里演貂蝉最合适。 上辈子吕布这个角色是给吴钦明的老东家艺兴旗下的男演员拿走了，这回宋晚估计还是这样，何解就是个引子，为了带出后面的张宴宴，也借着两人的cp炒一炒《貂蝉》的热度。 但宋晚可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能演吕布，总之先动手把这何张夫妇的cp给拆了，一来是不能让这两人尤其是张宴宴坐实了大众心中对貂蝉这一人选的期待，二是上回胡曼倒戈那仇，她也还没向张宴宴抱，这次就一起了了。 于是，宋晚就让林晓晓去把何解那位幕后女友给挖出来。 据她的回忆，何解这位幕后女友大概就是在明年的春天，挺着一个大肚子出来爆的料。现在也都年底了，那差不多也该怀上了。但是因为宋晚自己也被这波及到，所以有关注过一段时间，这是那个幕后女友第五次怀上孩子了，之前流产太多次，医生说她要是再做人流以后估计想要孩子就难了。当时的新闻是说何解为了事业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仍旧让她去打掉，这成为了压到他们两人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让她想要站出来狠狠地报复何解一次。 宋晚现在猜，何解所谓的事业，大概就是人人口中的他的吕布了。那么现在虽然还不到明春，但时机想来也差不多，于是便让林晓晓动手去查了。 至于林晓晓好奇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位幕后女友的存在，她只称自己是原先录《跑吧！》的时候发现的蛛丝马迹，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用就想查一查。林晓晓对她向来信任，没有多做怀疑，就动手去做了。林晓晓原本在这一块能力就不错，现在又有了经济支援也有了人手，宋晚也给了她圈外幕后女友这个线头，她很快就顺着线找到了。 和宋晚所预料的还有一些出入，这位幕后女友此时怀孕刚刚三个月，她还没有跟何解说这件事。也就是说，这最后一根稻草还没有压下来，但其实也差不远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对于何解早就失望了，心也早就伤透了，何解这边没压下那根稻草，林晓晓派去的人也会巧舌如簧地压一根稻草上去。 所以林晓晓说，这事差不多就能成了。 离试镜还有一个多月，时间长着，宋晚这边不光是有何解这事在等着张宴宴，这事就算不能成，也还有下招，她不愁。 把何解这个事讲完之后，林晓晓便又继续讲了一些工作进程。直到等车子拐到城东接了谢嘉禾上车，她才结束了工作上的话题。 今晚是《十年薪》的首映礼，宋晚和谢嘉禾都盛装打扮了要准备出席的。本来男一号该和女一号一道出席，但因为李婧先前作死，已被终止和《十年薪》的一切合作，首映礼便没有她的什么事了。所以就由宋晚和谢嘉禾一起走红地毯。 说实话，这才是人民大众想要看见的搭配，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多登对啊。 不过知道□□的林晓晓和阿林认为，要是孟小花能和他们家晚晚一起走红地毯，那才叫一个大写加粗的登对。不过可惜，孟小花即使被他们晚晚摘下来了，但对上别人仍然是一朵高岭之花，是不会出席首映礼这些公众场合的。 对此，谢嘉禾虽然不知道实情，但也挺可惜的，孟其芳不出席首映礼。为了这个，他都和宋晚叨叨了一路了。 走在红地毯上，停在媒体前面拍照的时候，他还凑在宋晚耳朵边上低声地念叨：“我还以为这回孟导一定回来呢，毕竟今日不同以往，这场首映礼是特别的。” 宋晚心虚，被他这问一说，吓得睁圆了眼睛就看向他，也低声问了一句：“哪里特别啦？” “这是我第一次演他的戏啊，怎么不特别了？！我两因为这部戏结缘的。是吧？特别？”谢嘉禾挑了眉，问得很认真。 宋晚心里松了口气，笑着就回答他：“恩恩，特别特别。” 谢嘉禾得了回应，越发来劲，又碎碎念了好几次“为什么不来呢”。 宋晚听着他在耳边念，就想起了出发前自己也问孟其芳为什么不来。 那时她被抱着坐在他腿上，孟其芳的手停在她背上，闻言就反问道：“我要是去了，你和我走红地毯吗？” 他们的关系还保密着呢，宋晚当然摇头。 孟其芳见状就哼了一声，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下唇作为回答。 当然，这个原因宋晚是不会告诉谢嘉禾的，只笑着跟他走完了红地毯。 2015年12月30日晚十一点三十分，《十年薪》首映礼开始，主创人员走红地毯入场，观众进场，进行现场问答互动。 2015年12月31日零点零分，电影放映。 两点三十分，电影放映结束，观众采访，活动结束，主创人员退场。 三点，宋晚坐在回家的车上，林晓晓告诉她张宴宴录《跑吧！》的时候出了事故，送去医院了。 　　☆、第60章 沈妙 “张宴宴受伤了，中途退出了《跑吧！》录制。” “现在只流出了何解抱张宴宴上车的照片，其他还没有消息。” “不过，有人目击到霍斯查也去医院了，没有照片，不能肯定。” 车内，林晓晓一条一条地汇报这目前的消息，宋晚听了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捏着手指思考。 张宴宴受伤去了医院，这在上辈子里并没有发生过，宋晚还记得这个时候张宴宴是去休假了，因为她原来是个工作狂人，休假对她来说很是少见，所以宋晚记得格外牢。不过退一步说，张宴宴上辈子也没参加《跑吧！》。 这出意外，在宋晚的记忆里不可查证，她想了想无果之后，便只好放弃依靠记忆，根据眼下的情形行事。 所以她对林晓晓说：“既然流出了何解送张宴宴去医院的照片，不管这件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们应该还是打算接机再炒一炒两人的绯闻。这件事，大概会把他们的热度提上一个新高度，何解女友那边抓紧点吧。” 林晓晓点了头，何解女友大概也看到了网上这些图片，心中的怨念、妒火也该烧得更旺了，她再想办法添把柴就差不多。 结果不成想，这把柴是何解自己动手添的。 当然，他不是故意的。此时何解正在医院的病房门口，对这些都还浑然无知。 病房内不断传来乒乒乓乓摔打东西的声音，还间杂着几声男人的怒吼，何解竖了耳朵去仔细听了几句，大概是“你tmd是想红想疯了吧”“知道自己怀孕还敢上真人秀”“你根本就没想着孩子”“张宴宴你行，够冷血”，总之都是怒气冲冲的，不是什么好话。 何解边听还边扯了扯身旁甄肖任的袖子，压低了声音说：“霍少这到底什么情况，对着自己女人这样嚷不说，还这样打打砸砸的，这性子变得太快太彻底了吧。” 何解和霍斯查不太熟，但同在娱乐圈，还是一个公司的，到底还是有所了解。在他的了解里，霍斯查可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这人风流，在男女关系上的口碑也不太好，但也没到扯着嗓子骂人、摔东西的。至少原先他可从来没耳闻过霍斯查有这个毛病。要说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流了，也不至于，为霍斯查打过胎的姑娘多了去，他在华锐大厦里十步之内就可以遇上一个。 甄肖任听了他这句话，脸上一沉，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口气不好地说：“管那么宽做什么！你和霍少很熟，清楚他原来性子什么样？变什么变，没事别瞎想。有心思管别人的事，不如好好管管自己。” 甄肖任对他的态度一向算不上太好，何解没重视，也没把这话放在心里。过了一会，他突然又伸手扯了一下甄肖任的袖子：“甄哥，该不会这位张宴宴是霍少的真爱吧，我记得最近霍少不是又和徐晗好上了吗？呃，要是真和张宴宴真爱，那我不就和老板真爱炒绯闻了……” 他这句话没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能的笑了一下，然后就看见现实给了他回应。霍斯查终于结束了在病房中的怒骂，狠狠地摔了门离开。 深夜里，病房的那扇门被摔得震天响。何解立在那回响中，看着霍斯查瘦瘦长长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口，呵呵地笑了一声，否定了自己原先的看法：“……应该不是，要是真爱也不会就冲来医院骂上十分钟就抬屁股走人。” 甄肖任见他自己扯到真不真爱上面，脸色好看了一些，只扫了他一眼，没开口教训。 不管是不是真爱，现在金主走了，何解那颗炒cp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霍少走了，医院外边围着的记者可没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可不好错过了。何解笑着就对甄肖任说：“甄哥，我出去给宴宴买个汤，她现在身子虚，要补一补的。” 甄肖任一听这话就笑了，何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肚子里没哪根花花肠子是他不清楚的。这何解说是要买汤，实际上不就是想出去在媒体面前博条新闻。不过炒这两人的绯闻，本来甄肖任计划的，对于何解这个想法，他也是乐见其成，所以也没阻止，只是轻飘飘地嘲了他一句：“你倒是熟门熟路。” 何解自然知道甄肖任话里之意，不过他脸皮厚，也就这样笑着接下来了：“那是，妙妙回回进医院，我都要让助理去买汤的。”妙妙就是他的那个幕后女友。 对方都躺平任嘲了，甄肖任反而没了兴致，挥了挥手就让他去买汤，不曾想，这一去就买回了个大麻烦。而何解买回来的这份乳鸽枸杞汤，张宴宴最后也没有领情，一滴不剩地泼到了他的脸上。 2016年的第一天，宋晚刚刚和孟其芳分享完新年的第一个早安吻，她就接到了林晓晓的电话。 “沈妙答应了。” 宋晚还不明白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林晓晓则让去看微博热搜。热搜榜上第九是“张宴宴《跑吧！》受伤入院”、第八是“张宴宴受伤，何解护花”，第七则是“张宴宴住院，何解深夜买汤”。 微博上何张两人的cp粉在转发，路人也在转发，半小时不到，何解买汤的那个话题蹭蹭蹭的就往上升了两位。 那晚霍斯查是躲记者，助理司机掩护着从后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而何解则是大晚上地顶着个白帽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就从前门记者堆里挤了出去，在小波记者的追随围观之下打包了医院对面苏记的汤水，再大摇大摆地回医院里去。一路上可谓给记者贡献了不少清晰正面照，而正如何解所愿，这些照片在各大论坛、微博上传来传去，为他炒了不少热度。 视力正常的人，都从中看出了何解张宴宴两人关系的不简单。而恋爱脑的cp粉，则直接从中脑补出了深情暖男和受伤女主的万字言情文。还有一些心细的人，则在这堆照片中发现了端倪，其中有张照片是何解在点单，他拿手指点了点菜单上的乳鸽枸杞汤。 乳鸽枸杞汤，补血益气，适合人流后体虚及病后体虚等症状。 大多数人，都只看见自己心中想要看见的，他们开始怀疑，张宴宴住院的真相是不是和这乳鸽枸杞汤有关，或者说，张宴宴是不是流产了。 而其中只有一个人是抱着十分肯定的态度，沈妙笃定张宴宴流产了，因为每回她做人流的时候，何解的助理给她送的就是乳鸽枸杞汤。 于是，一小时后，一位自称和何解相恋七年的女人的采访视频登上了各大媒体网站。在这视频中，这位名叫沈妙的女人，声泪俱下地控诉了何解为了事业是如何与人气女星炒作、假戏真做，如何将她藏在阴影里，如何叫她一次次地去打胎。 张宴宴躺在病床上，看着视频里这个肚子微微隆起的沈妙哭得悲惨委屈，听见她哭着说“张宴宴是个不要小三”。 面色惨白，张宴宴抖着手把一晚的乳鸽枸杞汤都泼到了何解的身上。 　　☆、第61章 草莓 沈妙的一通控诉，将何解以及他所有的绯闻女友都架上了火堆，每个被欺骗过的cp粉或是正义路人都纷纷往里添柴加薪，恨不得把何解这个负心汉和他那群骗子女友烧成炭。其中以何解最惨，都快落得和过街老鼠一个下场了。至于他那些绯闻女友，虽然被殃及池鱼，但好歹能设法为自己开脱，个个都宣称自己和何解只是朋友关系，毕竟炒绯闻是炒绯闻，又没有坐实过。 张宴宴这边的公关也是走的这个路子，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 毕竟她是最新一任的绯闻女友，而且还是被沈妙点名了，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甚至可以说，张宴宴是担下了大众对于何解绯闻女友的大部分火力。 “还装什么朋友关系，人家女朋友都直接盖章她是小三了”、“所以这乳鸽枸杞汤买来就是补人流体虚的吧，张宴宴绝壁是怀了何解的孩子，都这样了就别想洗白了”……这些就是网上对于她和这件事的大致看法。 张宴宴气得整张脸煞白，咬着唇，手一扬，就把手机砸墙上去了。 甄肖任恰好是这时候推门进来，那手机屏幕的碎片擦着他头就飞了过去。他皱着眉就开口了：“光在这里摔手机有个什么用？” 那他在外边跑来跑去就有用了……张宴宴心里骂了一句，但嘴上不说，冷静了会就问：“甄哥，你能帮我联系一下霍少吗？” 从她进医院起，除了第一天霍斯查来过一回，之后四天就再没出现过。沈妙这事出来，她也挂了霍斯查电话好几回，但都没挂通。 甄肖任冷冷地笑了一声，没点头答应，只说：“霍少这几天都和徐晗在秦淮待着呢。” 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人家现在可没空搭理你。张宴宴听懂了，白着脸没说话。 甄肖任明白她现在是想让霍斯查出面替自己解围，如果能公开两人的关系，不仅可以洗脱她和何解的关系，还可以博个名分，一箭双雕。思路是挺好的，但光坐在这里打电话是没用的。 甄肖任想着就从自己兜里掏出了一根烟叼在嘴里，说：“张宴宴，先前霍少车祸那回你不是做得挺好吗，那股聪明劲现在哪去了？”顿了顿，他在那根烟前做了一个点火的动作：“你现在啊得投其所好。学学徐晗，在这圈里想好，就别对自己下不去手。” 张宴宴的手在他的声音中一点点收紧，抓皱了身下的床单，好一会才渐渐放开，只说：“甄哥，原先不是安排了那个访谈节目吗，您看能不能提前了？我这就回家一趟。” 甄肖任看自己指点了半天，这人却就是不开窍，脸色难看了许多，干脆就直接拿出火机就在病房里把这根烟给点上了，吞云吐雾了大半天才点头，语气恶劣地说：“你想用宋晚那件事来压这个新闻，可以。但我话放这了，那事可没有霍少管用。” 张宴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说了句“拜托您”。 这厢张宴宴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院，那厢宋晚也正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她今晚有个《十年薪》剧组的访谈。 出门前，按惯例，林晓晓和阿林先下去，她和孟其芳道别。阿林现在被虐习惯了，干脆都不先给宋晚上唇妆，直接等她下了楼到车上去化。不得不说，阿林此举甚为机智。 宋晚又一次被抱在腿上亲得浑身酥软，好不容易才找出点力气，撑着孟其芳的胸口，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真要走了……唔！”宋晚刚开口，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颗草莓。吃完，继续说：“走啦……唔。”顿了顿，含糊不清地抱怨道：“我不要再吃了！待会上镜的时候肚子会凸出来的！” 反对无效，孟其芳已经拈住了第三颗草莓。 宋晚捂着嘴就要跳下了他的腿，一边逃一边说：“不是已经提前吃了一个小面包吗，我不会饿的！晚上，晚上回来我答应你一起吃夜宵！” 孟其芳回想了一下那个小面包婴儿拳头大小的体积，伸手就把宋晚给捉住，准备继续投喂草莓。宋晚大概是这段时间一直连着舞，反应快了不少，抬了手就把反过来把草莓抢了过来，然后俯身去亲了亲孟其芳，离开他的唇的时候就趁机把草莓塞了进去。 做完一系列动作，宋晚就往后躲了两步，才挥手告别：“好啦，我真要走了。拜~票房冠军。” “再见，令人惊喜的宋晚小姐。” 《十年薪》自上映以来连续五天票房过亿，每天都是单日票房冠军，最近宋晚时不时就会这么叫孟其芳。至于“令人惊喜”，这是国内著名的影评人管至在看完《十年薪》之后对于宋晚的评价，让她开心了很久。欣喜难耐，她在孟其芳面前小小地显摆过一次，所以也就从孟其芳那边获得了一个新昵称。 此时，令人惊喜的宋晚小姐告别了票房冠军孟先生，出了门。她刚合上房门，就看见电梯叮咚地一声开了，里面站着得的是孟其遥。 孟其遥也看见了宋晚，便站在那里替她拦着电梯门。 宋晚走过去道了谢：“孟先生，谢谢你了。”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嘛。下回来家里，记得改口喊三哥。”孟其遥从电梯里退出来，笑着说道。 宋晚被这句话讲得脸红，点了头就按电梯键往下去，等电梯门要合上的时候，又低声提醒了一句：“孟其芳现在住我家了。” 孟其遥一听就乐了，大概是李科被立过规矩把嘴巴管严了，这件事他都还不知道。等电梯门合上，就提着食盒去敲了宋晚家的门。 敲了两回，门开了，开门的是自己弟弟。 孟其遥更乐了，脸上的笑说出的话都带着挪揄之意：“我想也是，你这三月换房的毛病改不了，不过这回换的新房子离原来那个挺近的哦？” 孟其芳抬手作势要关门。 “别，我是给你送饺子来的。”说着孟其遥就进门去了，一边往里走一边还说：“妈包的，三鲜馅，让给你送来。我们几个先前还担心你一个人肯定不乐意自己煮饺子，现在不愁了，等晚上有弟妹回来给你做宵夜。” 其实，这也不过是孟母的一个幌子，知子莫若母，当然晓得孟其芳那个不碰油烟的洁癖，送饺子不过是让孟其遥来刺探一下小儿子恋情的最新进展。 孟其遥把食盒往厨房一放，回来坐沙发上就拈了颗草莓往嘴里送，然后看着对面的孟其芳就说：“刚刚我遇上弟妹了，她答应我下回来家里。” 恩，孟其遥确定自己说完这句是看见弟弟笑了。 “要不过年就带回来吧，日子多合适，妈都盼好久了。”再吃一颗草莓，孟其遥接着说：“你二哥也上心得很，往常一个钱串子的人，还开口让我问你，那个《貂蝉》，要不嘉名也投点钱？” 孟其芳收了笑意，脸上严肃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 “别客气啊，那可是吴钦明的片，估计是个赔本买卖，你二哥难得愿意放血吃亏的。” 孟其芳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开口：“你原先让我看的剧本……” 孟其遥接口道：“嗯？怎么？我看见邮箱里你的回复了，挑的那几本都不错，公司里已经筹备起来了。”嘉名公司里不仅签了冯光前这样的大导，还有一些初出茅庐的小导演。这些小导演可没有自己的御用编剧，有些时候就是公司收剧本来联系他们去拍。这块由孟其遥管着，他经常拿剧本来找孟其芳掌掌眼。 “我留了一本。” “？！！”孟其遥受到了惊吓。 他这些收来的剧本，也不是出自什么大家手笔，多是一些籍籍无名的编剧投来的，比起一流编剧之作，有点糙。而自家弟弟又是一个在电影艺术上特别挑剔的人，就不说他团队里有好几个金牌编剧，很多时候他甚至自己操刀写剧本。 在那些剧本里留一本自己拍，这可是头一回。 但孟其遥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当时这些剧本里有什么惊才绝艳之作了，难道是哪颗明珠蒙了尘，原先没被识出来？ “哪一本？”孟其遥好奇地问。 “《游园惊梦》。” “……啊。”孟其遥怎么记得，这本写得好像是个重生复仇的故事，写得挺俗套的啊。 　　☆、第62章 回家 2016年1月下旬的某一天晚上，张宴宴先前录制的一款访谈节目在电视上播出了，她此次带着自己的父亲出境，父女两人希望通过节目能实现一个心愿。节目播出的同时，张宴宴在微博上将节目直播的网络视频链接宋晚，恳求她能实现自己和父亲的愿望。 与此同时，宋晚刚刚结束自己今天晚上的舞蹈练习准备回家。她一进公司停车场，之前不知道隐匿在哪个角落里的记者就如同洪水猛兽一样地冲了过来，把她团团围住。 吃一堑长一智，有了之前的停车场事件，宋晚也有了经验，当机立断就先让林晓晓护送何老师挤出包围圈上车，自己挂电话叫保安。在此期间，她听见身边的记者不断地发问： “宋晚，请问你看了张宴宴这期的《沟通》吗？”“张宴宴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为什么不认自己的父亲，她这个妹妹？”“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不认亲人，是因为恨他们吗？”“……” 宋晚镇定地站在人群里，她没看这个节目，但之前林晓晓就和她说过了。 记者们还在问：“宋晚，为什么不回复她的微博？” 为什么呢？ 网络大众都想知道。从这期的《沟通》播出开始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在此期间，张宴宴的这条微博已经转发过万，相关话题也立即冲上了热搜榜。 张宴宴的粉丝跟着真主大打亲情牌，活生生地将宋晚道德绑架了，一副“不认亲就是冷血无情不孝”的架势。宋晚的粉丝一部分鸡血地撸起袖子就开撕，宋晚在孤儿院长大，当初是被家人抛弃了，凭什么要和这些不负责任的人认亲。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小白花认为血浓于水，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还是期待晚晚认亲拥有家庭。围观路人里有单纯围观的，也有分成几派站队的。 总之网上一片混战，可战了一小时了，也不见另一位正主出来回应此事。 究竟宋晚对此是什么态度？她为什么不回复张宴宴的微博呢？大家都想知道。 而就在这场大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豆”视频在自己的网站和官方微博上同时发布了一条极短的视频。视频里，他们的记者向宋晚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宋晚，知道张宴宴是你妹妹吗？” 宋晚回答他了，她说：“哦，知道，之前他们来找过我。” “那你对认亲是持什么态度？” “拒绝。” “宋晚！你为什么不回复张宴宴的微博？” “我没看见。”顿了一顿，宋晚有补了一句：“哦，我只看得见关注的人我的。” 宋晚的粉丝：“hhhhhhhhhhhhhhhhhhhhhhh” 这段采访也就到了这里。之后保安很快就赶来，将宋晚从记者的层层包围之中解救回车上。宋晚一上车，林晓晓踩着油门便绝尘而去，将那群记者甩在车后，没有再给他们继续追问的机会。 路上，宋晚一直很冷静，还安慰了不明就里、被记者惊到的何老师。送了何老师到家，林晓晓才和她开口谈这件事： “我刚接了小李的电话，采访的视频出来了，网上对你刚刚直接果断的拒绝反映很大。恩，果然视频采访里回应要比文字回应有力一点。支持派都觉得很爽！不过你这个拒绝很强硬，张宴宴那边扯着亲情孝义的大旗，声势也挺高的。” 今天这出戏，张宴宴唱作俱佳，先是破釜沉舟地把母亲小三上位，父亲抛弃女儿的黑点自爆出来，接着匆匆一笔带过这些黑历史，然后在声泪俱下地称老父亲已经知错了，希望姐姐能够接受道歉，让他们重新弥补她一个家庭。 凭什么？！亲情两字加上一个“知错了”压下来，就能和别人一笑泯恩仇吗？ 宋晚的粉丝还有好多人都支持宋晚不认亲，听她这么直接拒绝，果断打脸，心中都很畅快。然而支持认亲的人也很多，而且隐隐占着上风。不得不说，偏偏就是有很多人吃这么一套，反正别人的曾经的伤不痛在自己身上，所以也不去追究过去，就想看见家庭喜剧式的大团圆结局。 林晓晓继续说接下来的部署：“这回视频出来，网上且还有的再吵几场。我们按计划再等上一小时，然后看我不把这些不要脸的人做下的黑料甩他们脸上去。”张宴宴他妈和张展当年做下的那些恶心事，宋晚从年初起就让她去查了，攒了一大堆，就等着现在呢。 “恩。”宋晚低声应了一句，过了会，才又开口：“张宴宴想说这事，我们就陪她好好说一说。不过最后你还是得去请沈妙帮个忙，别让她就借这个把何解那事给压过去了。” ****** 今天，孟其芳下楼来接宋晚了。 宋晚在楼下见到他，就明白他知道张宴宴那事了。但孟其芳没有主动提起那件事，没有开口安慰她，也没有寻问她事情的究竟。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她，抱了她上楼，给她擦头发。 是宋晚主动开口说的。 洗完澡，她盘着腿坐在床上，孟其芳坐在她身后，拿着干毛巾给她擦头发。宋晚就这样开了口： “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生下我就走了。张展当时在外面有个女人，就是张宴宴的妈妈。我妈一走，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就找上门来，逼着张展把我赶走。我妈妈那边没亲戚了，张展就把我丢在了福利院门口。” “生我的是我妈，养大我的是宋奶奶。我没有他们那样的家人，我只恨他们。” 张展、张宴宴是她的仇人，她的家人……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宋晚没有再说话，她摊开了手掌，看见自己的一滴眼泪落到掌心里。然后这滴眼泪被另一只手握住，孟其芳握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宋晚听见他的心在自己的背后一下一下地跳着，然后听见他的声音：“晚晚，过年跟我回家吧。” 回家。 宋晚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两字，觉得像是吃了一颗柠檬，酸的她想哭，可是心里却是甜的。 所谓爱人，他们分享爱情，分享生活，还分享家人。 忍住泪，她点头答应：“好。” ****** 有人因为家人而心甜，有人因为家人而心酸。 华灯初上，张展回了家。敲了门没人应声，他还以为老婆还在外边打麻将，保姆阿姨又下班回家了，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只好自己从公文包里拿锁开门。开了门才发现家里亮着灯，他老婆何碧好好的坐在沙发上呢。 张展一边换鞋，一边抱怨了句：“平日里就把自己当成个富太太，成天不干活，现在连门都懒得开了。” 何碧本来今天也在气头上，张口就说他：“你什么态度！张展你什么态度！” “行行行，我态度差，不和你吵。”张展没什么个性，又是被何碧管惯了的，见她生气，立刻就低头了。承认了错误之后又有些讨好地说：“吃饭吧，太太。” 何碧显然没消气：“没饭吃！” 张展到餐厅看了一眼，还真的没饭吃，又有些急了：“饭呢？黄阿姨今天没来干活？” 提到这人，何碧就来气，高声就嚷道：“我把她炒了！没素质的东西，拿人薪水还叽叽歪歪地说主人家闲话。” 打从前几天，她女儿把家里那档子事说出去之后，何碧就觉得自己就没舒坦过。平常她就喜欢约上几个姐妹一起去打打麻将，逛逛商场。可现在好了，她挂电话去约人，通通都黑她说去不了，分明是嫌弃她，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她小三臭□□。邻里邻居的那些人也是，在电梯里遇上她，也都不招呼了，光是拿斜眼看她。看那些眼神，她就来气，干脆就待在家里不出门。 可待家里也舒坦不了，家里那个保姆黄英，每天干活的时候就拿那双贼眼一直来来去去的瞥她，嘴里还叽叽歪歪地，何碧就猜她也肯定知道了，肯定在心里说她。何碧知道自己没猜错，这黄英就是个没素质的东西，今天开除她的时候，她走之前，就往门口呸了一口，还骂自己狐狸精。 因为黄英这事，何碧到现在气都还顺不过来。一提起，就觉得心里有火就往上冲。 何碧被人说三道四，张展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天节目一播出，单位里很快就传开了，他们虽然不明说，但私下都是对他指指点点的。领导都知道这件事了，还特意把他叫去办公室说了一通作风问题，因为这个，他本来的升迁也泡汤了。 张展也是受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家，可没想饭吃不上，还要面对一个发脾气的老婆子，这下也忍不住了，也喊了起来：“你把她炒了，那你不会做饭啊！就让自己男人回来喝西北风，何碧你行啊？成天待在家里游手好闲的，连个饭都不给自己男人做，你还有没有点做老婆的自觉了啊？” “我凭什么给你做了？我不做事，有我闺女赚钱养我，你养我了吗？张展你现在也是出息了，会凶人了啊。”何碧也不是个会服软的人。 张展被激得指着何碧鼻子就说：“行，我今个就出息一会，我还真不养你了，你走，现在就给我走。” 何碧也站起来指着张展：“要走也是你走！这大房子是我闺女给我买的，有你什么事，你个窝囊废，给老娘滚蛋。” 张展气得指着何碧抖了半天手指，完了狠狠地把公文包往她身上一砸：“行，我走！”说完便摔门走了。 何碧被砸得歪到沙发上去，过了好一会才爬起来，满脸泪地抓了手机，电话一通就冲着那边哭天喊地地嚎了起来：“宴宴啊，妈妈为了你可受苦了……” ****** 张宴宴坐在车里听何碧嚎了大半小时，翻来覆去都是“妈妈为了你可受苦了”，眼见着车到了目的地，她不耐烦地皱眉说了句：“妈，别哭了，我这边还有事，不说了。”然后也不管那边怎么哭，就挂断了电话。 为了她受苦？她才是为了他们当年的那些恶心事受苦了。 张宴宴这几天苦得就像泡在黄连水里一样。 她先是打亲情牌，想借着和宋晚认亲把何解那事给压下来。一开始的确是成功了，热度居高不下，一下子就把大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而且在最初的时候，她背靠着亲情孝义的大山，还比宋晚要得人心一些。 但很快，宋晚那边就整理出了她妈妈当年如何作为小三上位，她爸爸如何抛弃亲生女儿的黑料。对此，张宴宴做这件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一开始就置之死地而后生，自己就把这些黑料主动爆出一笔带过，想把事情的关注点放在忏悔过错之后的认亲上面。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宋晚竟然能把这些陈年旧事调查得如此仔细，不仅有孤儿院的院长为她说话，还找到了她母亲的生前好友。 事态一下有了反转，先前大众更站在张宴宴这边，是她模糊了过去的黑历史，大家看她哭得那样真诚，而反观宋晚态度强硬冷漠，心里不自觉地就偏过去了。而如今宋晚把那些黑历史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事实胜于雄辩，大家一看便知孰是孰非，很快风向就偏到宋晚那边去了。 但张宴宴也还有后招，她再度发长微博，将父母的错误都归为老一辈的人犯下的错，但她是无辜的，只想要认回姐姐，好有机会让她弥补父母的过错。这样一来，错都是张展何碧的错，她就摘了出来。 虽然背了个“小三之女”的称号，但好歹从何解那事里解脱出来，也算达到了目的，张宴宴还松了口气。不料宋晚却没想那么轻易就放过她，又把沈妙给请出来了。今天早上，沈妙就对着记者说了一句话，就这么一句话，就又把她给钉到泥底了。 记者问沈妙有没有关注张宴宴认姐姐这件事？ 沈妙说：“龙生龙凤生凤，狐狸精生狐狸精，臭□□的妈妈果然也是个臭□□。” 张宴宴白忙一场，偷鸡不成还蚀把米。背上了“小三之女”的称号，也还是没能把何解这件事给洗白。如今邻居、同事如何看何碧、张展，大众就如何看张宴宴，她几乎到了万人嘲的地步了。 不仅名声扫地，代言也岌岌可危。张宴宴一想到这些，就捏紧了手机，指节用力地都泛了白。 甄肖任回头看了她一眼，敲了敲车窗，指了指窗外那栋高楼大门口挂着的招牌：“张宴宴，你这也到了黄河了，该死心了吧。早劝你对自己狠点，直接走这条道，不简单得多？” 张宴宴不说话，红着眼眶就拿出小镜子为自己补了补妆。 “这就对了，霍少在301，去吧。” 张宴宴将那件低胸短裙再往下扯了扯，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踏着高跟鞋就走了进去。 在招待员的引领下，她找到了301，推开门。 门内灯光昏暗，音乐刺耳，一群表情夸张的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没有节奏地晃来晃去、高声尖叫。她推开那些扭动的*，在里面的长沙发上找到了霍斯查，他大敞着衬衫领子，倒在徐晗的胸上，半垂着眼帘，勾着嘴角，嘴上叼着一根燃着的烟。 张宴宴坐了过去，抖着手指，将那支烟拿过来，放在自己唇上。 　　☆、第63章 花墙 2016年1月1日，何解的幕后女友沈妙公开曝光二人关系，怒斥张宴宴为小三。 1月下旬，张宴宴借《沟通》公开自己与宋晚的姐妹关系，恳请能与其认亲，希望借此事来压过何解一事。但不料自家黑料被爆个精光，沈妙也被再度请出山，盖章张宴宴做小三是家族事业。至此，张宴宴的名声跌至谷底。 1月29日，《东宫西宫》首映礼前三天，张宴宴和霍斯查公开恋爱关系，霍斯查在媒体面前亲口承认张宴宴先前意外流产的那个孩子是他的，为张宴宴洗白了小三之名。 2016年1月31日，《东宫西宫》首映礼，张宴宴携霍斯查一同走红地毯。 内场里，大屏幕正同步直播红地毯，张宴宴和霍斯查正手挽着手一起接受主持人的采访。 中排座位上有个齐刘海的姑娘看着大屏幕就撇了撇嘴，拉着自己身边的眼镜姑娘就低低的说：“麻蛋，便宜她了，竟然能拉着霍渣洗白自己。” 眼镜姑娘比她谨慎多了，拍了她一下就说：“这些话要说回企鹅上说，你还拿着灯牌呢。”虽说这两排都坐着的是宋晚的粉丝，但也保不齐隔墙有耳，这样黑其他演员的话，还是不要在公开场合说出口的好。 齐刘海立马捂住嘴，翻出手机就开始敲起来，然后企鹅群里就弹出了她的消息：“_(:3)∠)_霍渣和张白莲究竟要说多久啊，不想看见他们。这秀恩爱秀得，比演戏还假，我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 齐刘海已经算是宋晚的老粉了，她所在的那个群里都是死忠，一部分都和她一起坐在内场里盯着大屏幕，另一部分都守在红地毯边上，这些人可腾不出空来回她，现在出来浪的都是一些不能去现场的人。 连珂的老公：“_(:3)∠)_同犯尴尬恐惧症，而且我这边直播还卡住了，卡在张白莲的一个表情特写里，也是哔了狗。” 我叫王小锤：“尴尬恐惧症1，球内场照片呀！晚晚要来了吧？男主演走了，张白莲和霍渣走，那晚晚是不是压轴！吼吼吼，让双女主都godie吧！这分明就是女一号！” 齐刘海看到最后这条消息，整个人为之一振，也来不及回复群里消息，把手机往包里一丢，就激动地开始盯着大屏幕。屏息等了一会，又按耐不住激动地戳了戳身边的眼镜妹子：“她们说晚晚走压轴耶！女一号待遇！” “本来就是，之前点映场之后不久有人说了，戏份是完全压张的。”眼镜妹子看似冷静：“晚晚应该是和导演、制片一起走压轴，喏，要来了~！” 最后一刻语气的波动还是把她出卖了，从宋晚一袭白裙出现在红毯上的时候，眼镜妹子就紧紧抓住了齐刘海的手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齐刘海被抓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也这时也顾不上手了，跟眼镜妹子一样盯着大屏幕，每次镜头切到特写，就忍不住小小声地尖叫起来。 这种兴奋直到红地毯结束都还没有完全褪去，齐刘海一直以一种微醺的状态在企鹅群里嗨，不过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状态。 我叫王小锤：“我要飞升了！之前看阿林po出晚晚的照片已经美到不行，结果动态比静态还美！” 连珂的老公：“我要把那段截下来，有了这个，吃饭都用不着菜了！球出更多红毯高清大图！” …… 大家一帧一帧地舔完宋晚的红毯之后，渐渐平静了点，开始腾出智商来继续讨论其他的红毯细节，比如刚刚在直播中，红毯旁边存在感极高的花墙。这个写着“东宫宋晚”的8x4米的巨大玫瑰花墙，傲视今晚所有其他家演员的花篮花墙，全场都散发着一种直冲云霄的壕气。 但却没人知道，这是出自谁手。 这个花墙，最早是被去布置红毯花篮的粉丝那边发现的。大家一开始猜是出自宋晚哪一位圈中好友，可花墙没有署名，而所有宋晚的圈中好友送来的花篮都署了名字，也被大家一一列出来了。圈中好友这个可能，排除。那是粉丝？可粉丝送花篮是由后援会组织好了一起送的，花墙一出也在群里问了，没有人脱离组织私自去送。如果真是，也是只野生的土豪粉。 总之，大家都想不出究竟是谁来，然后突然就有个人开了脑洞。 我叫王小锤：“晚晚头顶孟小花，会不会是孟小花送的？晚晚圈内关系好的人里就他一个人没送花篮了吧？说不准这位知名不具的土豪，就是小花呢。” 此时首映礼内场里，媒体问答环节正进行到张宴宴那里，齐刘海对她满满的恶感，干脆就低头刷手机，一点进企鹅群就发现有人她，往上刷了刷消息，看得她cp之魂都熊熊燃烧了。但回复的时候还是很谨慎，毕竟cp粉在纯粉面前来说还是有点底气不足的： “_(:3)∠)_不不不可能吧，虽然这颗糖很甜，但我们还是要理性！理性！孟小花这种生存在深山老林的，一次首映都没去过，他哪里知道送花这种事？而且他也不是这种人啦。” 我叫王小锤：“不一定啊，他也不是开新闻发布会的人啊，上回不是为帮晚晚开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鹅鹅鹅：“孟小花也不是为别的导演掌镜的人啊，还不是给晚晚拍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这两句话，炸出群里一片隐形cp粉，“梦想还是要有的”顿时刷了一片。 一般来说呢，死忠的粉丝很多都是纯粉。而纯粉相对来说比较不待见cp粉，一来粉cp、尤其是粉真人cp，很少能圆满结局，哪一天闹翻了又是一顿撕。二来，cp里难免会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但不待见也分情况，像原来萌何解和宋晚的这种cp粉，那在这个企鹅群里是要直接被打死的。因为何解这种人对宋晚就是一门心思地捆绑、炒新闻，在纯粉眼里就是个黏在身上的口香糖。但对于齐刘海这种，萌孟其芳和宋晚的cp粉又不太一样了，首先这些cp粉都挺理智的、不疯魔，其次孟其芳是真正帮过宋晚的，纯粉对他也是抱有一份感恩之情。所以纯粉对齐刘海这种花晚cp粉就会宽容一些。 不过宽容归宽容，大家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浪一浪还是可以的，一直发散就不太好了。齐刘海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cp魂，在群里说：“咳咳，大家克制！克制！孟小花公开说过的啊，他们之间没有暧昧关系。” 说完，她还戳了戳身边的眼镜姑娘。眼镜姑娘扫了一眼屏幕，掏出自己的手机，登上号出来主持大局了。 剥蒜小妹：“o(*￣▽￣*)ブ没有证据的事情，大家不要乱开脑洞。马上就要轮到晚晚采访了，到时候会有内场姑娘整理文字稿先放出来的。还想谈孟小花的姑娘请移步其他的群。” 眼镜姑娘在群里说话一向很有分量，此言一出，群里躁动的“梦想还是要有的”都安分了下来，重新把话题扭回到了首映上面来。首映礼只直播了红毯，内场的媒体问答环节是要到下周才会播出，所以群里没到场的人都开始安静地等待内场姑娘的整理稿。 一小时后，媒体问答环节结束，《东宫西宫》首映开始。 ****** 《东宫西宫》于1月31日正式首映，首映日票房便破亿，拿下了当日的票房冠军，上映第二天再次破亿，第三天撞档米国大片，虽没有保持连冠，但依旧保持了不俗的成绩，一周累计票房就已达到三亿，业界预计能以七亿票房的不俗成绩收官，应该能在今年内地年度票房前五有一席之位。 一周以来，陆陆续续业内很多影评人开始发表《东宫西宫》的影评，他们一致对电影、宋晚都给出了高度的认可。之前在《十年薪》影评中就给出宋晚高度评价的管至在这一次又是打出了五星好评。 “……说你的表演面对一众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戏骨不落下风，表情眼神到位，台词更是有了飞跃性的进步。‘宋晚，是个值得期待的演员’，啧啧，管至这人嘴巴毒得很，难得让他能说这么长一串好话。” 今晚由阿林开车送宋晚去练舞，林晓晓跟宋晚一同坐在后座上，给宋晚念整理的影评： “对你也算是真爱了，这段夸你的是单独列出来写的。他特地给电影写的那篇长的，可就没这么顺耳了，张导看了脸估计得绿。” 管至给电影写的那篇长的影评叫做“张一合，成也孟其芳，败也孟其芳”，光是标题就可以其人的毒舌性质。但文章内容里，对于整部电影的水准，管至还是同其他影评人一样给出了不错的评价，承认这是一部故事成熟的电影，张一合的转型还是十分成功的。 但同时，他也毫不留情地点到，张一合也只是擅长讲故事，在镜头语言上只能勉勉强强算是三流导演。这就说到了标题，《东宫西宫》成也孟其芳，败也孟其芳。 业界普遍认为，《东宫西宫》其中至少有五分之一的票房要归功于孟其芳亲手掌镜的那个镜头，这一点张一合也不得不承认，毕竟他们在电影宣传的时候，就一直把这个当做是一大卖点，下了力气宣传的。这是成也孟其芳。 但败也就败在这个镜头，败在张一合为了票房，没有藏拙。这个镜头的光影变化可是说是臻于完美，简直是可以列进电影十大经典镜头里去了。而张一合在镜头语言上，和孟其芳相比，可以说是云泥之别。这就使得整部电影同这个镜头是脱节的，甚至将张一合的镜头衬托得更加拙劣。 “……我觉得张导估计得哭。本来也是，拿孟小花和张导来比，那就是吊打小朋友。”林晓晓做了这么一句总结。 宋晚跟着说了一句：“张导是痛并快乐着。为了票房，他也不会狠心拿掉那个镜头，胡向明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林晓晓点头附和：“恩恩。也是管至的嘴太毒了点，业界普遍评价都还不错，张导这回也算是票房口碑双丰收了。不过真要说丰收，还是我们大丰收啦，票房分红就要棒呆，演技也彻底得到了业界的认可。有了《东宫西宫》的成绩，明天《貂蝉》的试镜，你的竞争力也会大很多。” 　　☆、第64章 貂蝉 “日前，吴钦明导演的新片《貂蝉》剧组正式对外公布了主演名单，女一号最终花落华锐的张宴宴。同时，华锐正式向《貂蝉》投资一亿三千万，目前《貂蝉》总投资已达2.1亿……” 视频上的那个女主播声音又尖又利，语速又快，每吐一个字就像拿一把小锤子在木头上锤一下，一段话说下来，那把小锤子就笃笃笃地一直响个不停，吵得宋晚耳朵发疼。 抬手按掉电视，她侧身就往沙发上倒去，滚了一下，脸朝下，散乱着的本本剧本把她埋了个正着。 《貂蝉》的试镜，她落选了。 孟其芳把人从剧本堆里挖出来，掐着腰就把她抱起来往餐厅送：“吃饭去。” 宋晚窝在他怀里，手指抓皱他的衬衣：“我演不了《貂蝉》了。” 孟其芳拍了一下她的背，说了她一句：“出息。” ******* 2016年2月8日，《貂蝉》女一号试镜会。 那天，宋晚早早就到了。林晓晓同她一起来的，在宋晚准备的时候就去会场上转了一圈，回来就告诉她，最初接下试镜邀请的女演员有二十七个，目前只到了十八个，没来的有九个，其中可以肯定的两位同宋晚一样试舞蹈戏的张和宁、马庆瑶没来。 “……这两个咖不大，我觉得现在不来，不是迟到，应该是放弃了。华锐的徐晗也没来，不过她经常迟到缺席，不能肯定是不是放弃。还有，”林晓晓顿了一顿，才拧着眉继续说：“张宴宴是和霍斯查一起来的，在贵宾休息室里等着。晚晚，我看这事……” 最后那句话，她没说全，但一切尽在不言中。宋晚从她的语气表情已经可以读出来了，霍斯查能被张宴宴请来压阵，而霍斯查背后就是华锐，这正是吴钦明所求。宋晚这回想要从张宴宴、从华锐口里抢下貂蝉这个角色，赢面很小。 可是千难万险，她都走到这里了，赢面再小，也要赌一赌不是吗？ “宋晚姐来了吗？”有人在喊，该她去试镜了。 宋晚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拍了拍林晓晓的肩，然后应道：“来了。” ****** 讲老实话，如果放在五年前，放在他事业巅峰要啥有啥不缺钱的那时候，吴钦明是绝对会要下宋晚这个演员的。 光是凭宋晚能站到他面前的这种倔强和勇气，吴钦明就有拍板要下这个演员的冲动。 其实这场试镜，吴钦明就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借着试镜的机会，去联系各个娱乐公司，想办法为自己拉一份资金。所以一开始，试镜邀请就提前了两个月发出去，时间拉得这么长，并不是为了让演员能够充分准备，而是让他能够有充分的时间去和其他公司接洽。 他找公司接洽，也有公司找上门来，至于每个公司合作价值多少，在吴钦明心中自然有一本账，其中高下则在这些公司旗下女演员接到试镜邀请时所要试的戏上所体现出来。合作价值高的，旗下女演员接到试镜邀请的多，所要试的戏也是易出彩的文戏，合作价值低的，女演员试的戏自然就要差上许多。至于像宋晚这样，签约公司合作无望，靠着人情要到的试镜机会，让试的戏就是舞蹈戏，潜台词就是拒绝了。 吴钦明一共让五个演员试舞蹈戏，最后，只有宋晚一个人来试镜了。 不得不说，当宋晚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吴钦明是被打动了。知其不可而为之，勇气可嘉。 而之后宋晚的表演，更是让他需要抽一支烟才能冷静下来。 宋晚不仅仅只有勇气，吴钦明看得出，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认真练过舞，也仔细地揣摩过这个角色。她的表演就证明了一切。 吴钦明之所以用试镜舞蹈戏这样的方式来婉拒他人，就是因为舞蹈戏的难度值足够高，足够让人望而却步。一个演员在表演的时候，会通过台词、肢体、表情、眼神来塑造人物，表达情感。但在舞蹈戏中，没有台词，肢体被固定的舞蹈动作所束缚，留给演员能够发挥的就只有表情和眼神。要演好这场戏，仿若是带着脚镣跳舞，困难重重。 但宋晚却克服了这些困难。 小助理跟着进来放曲子，她身着一身绯红舞衣立在灯下，笙簧之乐一起，□□一招，舞裙翻飞。 吴钦明当时呼吸一顿，就想起书里的那首词来了，“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胜春*。” 眼前这舞，就该是书里所写的那支舞，一舞便动了董卓的心。 不单只是这舞，更妙的是这人。 那一身红裙裹着的人身姿窈窕，雪肤花貌，黛眉红唇，一双似水含情的桃花眼，也该只有这样的长相，才能让吕布董卓都拜倒在石榴裙下，使得这二人父子反颜。 但也不仅仅只是长相搭得上这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当得上董卓那一句“真神仙中人也*”的称赞。 更令人忍不住想要击节称赞的是宋晚的表情和眼神，脸上带着媚人的笑，眼角眉梢都是勾人的媚意，若吴钦明是董卓，自然也是要为之神魂颠倒的。可有时宋晚在一垂眸一低眉之间，她的眼神会由十里春风般的柔软醉人变作断金碎玉的匕首般的冰冷，那匕首划开柔靡的假象，提醒别人想起这是一个甘愿为家主献身谍间董卓吕布父子的貂蝉，想起她答应司徒时许下的诺言，“妾若不报大义，死于万仞之下*”。 美人皮，壮士胆，这才是貂蝉！ 一曲罢，红裙停，宋晚理了裙摆等在原地。吴钦明喉结一滚，咽了口唾沫，忍住那冲到嗓子眼的话，伸手给自己点了支烟。 可惜可惜可惜，他在自己心底连连叹了好几声。 宋晚的条件真的是很好了，单从长相来说，这是所有来试镜的演员中最出挑、最合适貂蝉的。演技方面也令人满意，刚刚舞蹈中表情和眼神的处理就十分到位，是个有灵气的，好好□□一番，必能大放光彩。而且这姑娘肯吃苦，他是知道宋晚没有舞蹈基础的，但刚刚那段舞要跳成这样，不下一番苦功夫是出不来的，这是一位好演员。更别说宋晚这还主演了一部票房大爆的《东宫西宫》，票房影响力也是搁在那里放着的。 只是可惜，可惜宋晚已经不在华锐了，可惜她没在自己事业巅峰的时候出现。若是放在五年前，吴钦明那两部扑街的电影还没出世，他正大红大紫的时候，哪里需要为资金、发行这种东西发愁，肯定立时就拍下宋晚了。但现在是五年后，他的拍摄资金捉襟见肘，现在的公司对于内地电影市场的了解、掌控也是大不如前，为了大局，他必须得为自己找一棵遮风避雨的大树。 两个月的时间，他找到了，这棵大树叫华锐，不叫嘉名。 其实在这场试镜会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和华锐达成了合作，就在那个时候，貂蝉的扮演者就已经圈定了范围，只能是华锐旗下的女演员。而就在刚刚华锐的霍斯查带着一位女演员来的时候，貂蝉的扮演者就定了。 所以宋晚再好，也只能是可惜。 一支烟燃尽，吴钦明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张口说：“宋晚，谢谢你的表演，很精彩，回去等消息吧。” ****** “回去等消息”，一般就是“你落选了”的婉转表达方式，这个宋晚懂。 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慢慢地走出试镜房。每一步，她都觉得自己离《貂蝉》远上一步，离影后的远上一步，离把张宴宴踩在脚底的目标远上一步。 宋晚不甘心。她打电话给陈嘉：“陈姐，《东宫西宫》的票房分红什么时候能到账？我能分到多少？吴钦明需要多少钱？” 这些问题，陈嘉一猜便知原因：“试镜没成功？” 宋晚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的陈嘉又接着说：“宋晚你不要傻，不是回回都能像《东宫西宫》成功的。在《貂蝉》开机之前，你都拿不到钱。而且这也不单是钱的事情，吴钦明看上的是华锐。”说着，她又放轻了声音安慰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这边还有很多剧本，有潜力的好电影还有很多。” 宋晚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有潜力的好电影还有很多，可得奖的却只有那一部。 　　☆、第65章 过年 《貂蝉》试镜落选之后，宋晚一直在挑剧本，好剧本不少，可却挑不出第二个金驹奖得主。就这样转过了十天，直到除夕夜，她都没能选定剧本。 除夕那天，宋晚早早就被孟其芳从剧本堆里提出来，梳洗打扮了就要被带上车，要跟着回去见人。 宋晚有点紧张，坦白来说，是很紧张，比试镜还紧张一些。坐在车后座上，一颗心选在半空里惴惴不安，心里比着上辈子的情形想了一想，更加发慌，偷偷地就把一只手塞进孟其芳的手里去。 孟其芳看她这张脸都快皱成了小笼包，捏了捏她的手心，笑着安慰了一句：“妈妈很喜欢你。” 此言不虚，孟母何止是喜欢宋晚，那是喜欢的不得了。 宋晚刚进门，就被老太太亲亲热热地拉上了手，进了客厅坐下都没撒开手，要不了多久就头挨着头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了。 也是宋晚这辈子幸运，遇上孟母这样的。 本来，宋晚这个小儿媳妇就是她千盼万盼、盼了好几年才盼来的，所以眼下可不是看哪哪好。 再来，孟母也是真的看着觉得宋晚好。 老太太是被宠着过来的，小时有家里人宠着，嫁了人有老公宠着，现在又是被四个儿子宠着，一辈子泡在蜜罐里，半点世道险恶都没见识过，所以到了这样霜染白发的年纪，心性却还似少女一般单纯天真，看人也自有自己的章法，不像那些个装腔作势的富家太太一样拿着名利权势这样的框框条条来看人。 孟母看人，一不看人出身，所以她是半点也没介意宋晚的出身、职业，反倒当时因为张宴宴认亲那档子事，对宋晚多出一些疼爱来。二来，她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她信自己儿子喜欢的人必定有值得喜欢之处，坏不到哪里去。三来，她也用自己的眼睛来看，小姑娘生得明艳，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同她说话的时候乖巧又礼貌，饺子包得也好看，怎么看都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好姑娘。 不单孟母好，孟家里的人对宋晚都是和和善善的。大半天下来，等吃过了除夕宴，大家一起围坐着看春晚的时候，宋晚坐在其中，像是一家人一般，其乐融融。 孟二是个女儿奴，一整个春晚光顾着给自己的小女儿剥瓜子，孟二太太笑点很低，几乎是每个相声小品都能把她逗得伏在自家老公身上笑。孟家老大和她的女儿看春晚的时候都是一本正经，脸上那严肃的表情如出一辙，他们家还有一个过了年就四岁的小胖子，肉团团地坐在宋晚的腿上，用着软绵绵的小奶音叫漂亮姐姐拿草莓吃。 小团子的妈妈是个大家闺秀，说起话来很温柔：“小满，你要叫婶婶。” 孟母也跟着教：“乖小满，这可不是漂亮姐姐！” 小团子仰头仔细端详了一下抱着自己的人，歪着小脑袋想了一想，眼睛一亮，叫道：“漂亮妹妹！” 孟二太太又被逗得趴在孟二肩膀上笑了，宋晚也被逗笑了，眉眼弯弯，笑眯眯地把小团子抱正，探身就给他拿了一颗草莓。小团子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接，不料却抓了一个空。 草莓被孟其芳半路劫走了。他把举在小团子伸手抓不着的高度，认真地教育侄子：“小满，叫婶婶。” 小团子几次试图去够草莓不成，小眉头皱起来，眼神在“漂亮妹妹”和草莓两者之间徘徊。他正纠结呢，坏心的孟三忍着笑给出了个主意：“小满，不然你管四叔喊哥哥也成。” 在孟二太太的笑声中，孟其芳手上的那颗草莓笔直地砸到了孟三的脸上。小团子看着那一颗草莓飞出去，满是遗憾的啊了一声，回身就扒住宋晚的腰，奶声奶气地喊：“漂亮妹妹！要吃草莓~” 房子里开着暖气，宋晚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心里也是。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到了。 大家说了一圈吉祥话，派送完红包，就该起身各回各屋了。已经睡着了的小团子被他妈妈从宋晚腿上接走，孟母搭着孟三的手往楼上走，路过小儿子和宋晚的时候说道： “晚晚，伯母给你安排了客房在三楼左手第一间，你让其芳带你去啊。” 孟母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都藏不住，宋晚疑惑地偏头去看孟其芳，但没有得到解惑。孟其芳只红了耳尖，牵着人就上了楼。 直到上了三楼，进了那左手第一间房，宋晚才明白过来老太太那眼睛里的笑意。进屋推门一看，墙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现代画作，地面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毯。 这样熟悉的装潢，这哪里是什么客房，分明就是孟其芳的房间才对。 宋晚停在门口，红着脸去看房间的主人。 孟其芳咳了一身，没解释房间，反倒开口问她要不要看电影：“上回你生日时候看的那部还没看完，要不要看？” 宋晚收了手指，握紧他的手掌，点头应道：“要看。” 那天，宋晚听见男主角念了二十首情诗，其实还有第二十一首。这最后一首，是孟其芳念给宋晚的，念给那个捂着胃倒在楼梯上的宋晚，念给那个在灯光下跳舞的宋晚，念给那个系着碎花围裙的宋晚。 他给自己，念了一首情诗。 黑暗里，宋晚觉得自己的心变作了一颗星星，伴着心跳一下一下地闪着光，雀跃、欢喜。 屏幕渐渐按下去，孟其芳握了她的手：“晚晚。” 宋晚应声偏过头，俯身过去勾住他的脖子就送上一枚吻，贴着他的唇就喃喃地念着：“月亮转动她梦的圆盘，最大的那些星星藉你的眼睛望着我。而因为我爱你，风中的松树，要用它们的针叶歌唱你的名。”* 这是孟其芳刚刚在电影里念的最后一段。她最近记台词的功力大涨，听了一遍就记下来了，一句一句都在心底流水一般回环荡漾。 孟其芳觉得宋晚在自己的脑袋里投放了一枚炸弹。今天他放这个片子，本来是要趁着气氛恰好，哄着她接下那部《游园惊梦》来。他都想好要怎么说了，先是以情动人，她总不忍心驳自己的面子，再来以理服人，演他的戏，票房口碑哪一样都不会缺，总能胜过《貂蝉》来。 可如今气氛太好了，这《游园惊梦》反倒不重要了，什么时候说都无妨。 孟其芳没再说话，俯身就把宋晚压在了沙发上，含住她的唇就加深了这个吻。粉嫩的唇，丁香小舌，小巧的耳垂，嫩滑的脖颈……孟其芳听见宋晚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来，从唇齿间泄出来，娇得能滴出水。那细细的声音像是一只小奶猫，轻轻地在他心上挠了一下，挠得他浑身发紧，口干舌燥。 手从衣摆下探进去，平坦的小腹，光滑的背……还有那令人着迷的柔软。 抓皱他背后的衬衣，宋晚觉得孟其芳的唇像是带着电。那电流令她每一根神经都在发着颤，弓着背脊，蜷起脚趾，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下。 孟其芳没有停，他低低的笑了一声，问她，漂亮妹妹，给我吃草莓好不好？ 好不好？ 坏人！色胚！ 　　☆、第66章 小庙 “孟其芳，为什么要拍这个戏……重生啊复仇啊这种？”宋晚捧着电话，问得有点忐忑。 宋晚前几天答应了孟其芳要接他的戏，时间是在半夜，地点是在床上，考虑到这两点，事后她再想的时候，就原谅自己当初智商的突然下线。当时孟其芳一边哄她，一边还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宋晚的眼泪都被快要被逼出来了，也就没有多想。 想自然还是想过。她并不记得上辈子孟其芳有拍过这部《游园惊梦》，可这是孟其芳拍的片，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击败所有的不可知危险。因为孟其芳本身，就是票房和口碑的保证。如果是这部戏，或许还能有与《貂蝉》在金驹奖一争上下的机会，而宋晚手上也没有比这《游园惊梦》更好的剧本了。 她只想了这些，而且孟其芳也没给她太多时间考虑，匆匆就点头答应了，都没有考虑剧本。 所谓美色误事，大约说的就是这种了。 宋晚昨天才刚刚拿到剧本，就在她动身去八黎参加deer今年春夏高级定制发布秀前。她在飞机上看的剧本，和近年孟其芳拍得历史题材不同，这回拍得是网络上正大火的题材。林晓晓也拿过去翻了翻，看完之后还吐槽过一句，“孟小花的口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接地气，重生复仇？剧本是改得哪本网文吧？” 剧本讲得是女主张然《牡丹亭》中扮演杜丽娘，在排练《惊梦》一折的时候，因为遭扮演婢女春香的女配何意陷害，被突然掉下的舞台大灯砸断了腿。张然断腿，何意由婢女上位扮演杜丽娘，得知一切真相的张然心中满是愤恨。机缘巧合之下张然重新回到了断腿之前，她对何意展开了报复，在排练时大灯仍旧砸下，但在她与何意的拉扯之中，最终躺在大灯下面的人就变作了何意。这一世，何意断了腿，张然的阴谋被好友、男友识破，众叛亲离，但她却成功出演了杜丽娘，得到了观众和业界的好评，为自己的事业创造了辉煌。 是的，这是一个重生复仇的故事。 就在林晓晓吐槽这个题材如何烂俗的时候，宋晚却紧张地把手指绞在了一起。这个故事对于她来说也太熟悉了，但却不是因为同林晓晓那样看了太多的网络小说，而是因为，这个故事同她自己的经历太相似了。 被人陷害，重新活过，决意复仇。 这个张然，不就是她自己吗？ 宋晚想了一想，指尖都忍不住发颤。这个题材根本就不像是孟其芳的风格，他为什么要拍这个，为什么找自己拍？ 难不成是他知道了？！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可这又是不可能，宋晚从没和别人说过。但这又太过奇怪了，所以一下飞机上了车，她就捧着电话拨过去了。 那边的人过了一会才轻轻笑了一声：“到了？” “恩。干嘛选这个，重生什么的？”宋晚追问。 “复仇。”孟其芳回答的时候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宋晚的时候，她来试镜连珂，第一眼他就被吸引了，因为那眼底里烧着的火实在太漂亮了，不管不顾、玉石俱焚的火，太漂亮了。可到了现在，他却忍不住心疼，担心哪一天宋晚眼中这火到最后也把自己烧的一干二净了。所以他当时选中了这个剧本，希望宋晚来试一试，试试看假使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复仇到底，她自己会如何想。 听到这样的回答，确定了重生这件事没有被发现，宋晚心中是松一口气的。但心里却也有一点委屈：“教育片啊。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可她，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我心疼你。”孟其芳说：“没非逼着你因为这戏要如何，你就当做是普通的戏拍。” 宋晚没说话了。 孟其芳勾起嘴角，主动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宋晚哼哼了两句，过了一会又乖乖地回：“工作一结束就回去，会尽早回去。” 等宋晚终于放下手机，旁边的林晓晓和阿林都已经酸到不行了，两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模仿起刚刚的对话。林晓晓故意捏着嗓子用撒娇的口吻说：“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啊？”阿林就捏起了兰花指用娇羞的语气说：“工作一结束就回去~会尽早回去~” 宋晚羞得从脖颈红到耳朵根，伸手就要去拍林晓晓，不料自己的攻击被躲开，还被她一指就戳中了腰。宋晚顿时就趴在车座上了，她这几天的腰都酸痛得不行，被这一戳更是都直不起来了，再无还击之力。 这时候到显出陈嘉的好来，她开口就谈了工作，把宋晚从羞死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宋晚，《游园惊梦》你得好好拍。这个故事是俗套了一些，但剧本还在改，孟其芳讲故事的能力又是无可置疑的，这是个好机会，值得把握。工作就工作，不要代入私人感情。” 这回因为有可能要与deer家达成更深一步的合作，所以陈嘉也跟着来了八黎，这《游园惊梦》的剧本她在飞机上也看了一遍。 宋晚点了点头，摆脱了林晓晓和阿林的挪揄，松了一口气，她也干脆继续谈起工作来：“陈姐，今晚有可能在夏普先生的晚宴上达成协议吗？” “到了这一步，应该是没问题。”陈嘉坐在副驾驶座上，回来瞥了宋晚被丝巾包裹着的脖颈，又补了一句：“阿林，晚上你得把宋晚脖子上的吻痕都给盖好了。” 吻痕……阿林吹了一声口哨作答，宋晚又被陈嘉的这句话会心一击，红着脸趴回车座上去了。 在宋晚的车驶向他们在八黎下榻的酒店之时，这边李科见孟其芳收了手机，也开始汇报起行程来：“给您定了明天上午九点的航班，大概中午十二点能到恒点，约了王先生下午三点在酒店茶室见面。” ****** 次日下午三点，茶室。 茶艺小姐为在座的二人的茶盏中满上茶水之后，就被李科领着退了出去。一时间屋内一片沉默，王汝康抿了一口茶，满口清苦，还未等品到回甘就开了口： “能受到孟导邀请真是我的荣幸，只是不知道，孟导今天请我来所为何事？” 孟其芳开始答得很简单：“我想请您暂缓《玉飞音》的拍摄计划。”但见王汝康一片茫然，又难得地为他解释起来：“宋晚接了我的一部戏，她大约在今年十月前才能杀青，我想请您把玉飞音这个角色留到那个时候。” 王汝康闻言一时失态，猛地抬了头直愣愣地就看着孟其芳，手上也是一抖，盏中清茶差点都飞了出去。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又喝了一大口茶，说道：“我愿意等，可只怕我这座庙小，等不来宋晚小姐这尊大佛了。” 他说这句话并没有半点暗讽的意思，而是真心的认为自己这部《玉飞音》配不上宋晚了。第一次他请任慧心搭桥见宋晚，那时候《十年薪》、《东宫西宫》和《盗亦有道》都还没有上映，他还有些底气。可现在，这三部影片均已上映，宋晚的演技得到了认可，两部主演的电影尤其是她担任一番、票房破七亿的《东宫西宫》更是证明了她的票房影响力，如今宋晚的身价是水涨船高。 而就在今天王汝康出门的时候，还看见了宋晚在八黎的新闻，媒体都纷纷推测传了很久的deer的华夏区形象大使就该花落她家，每个推测的帖子都是有理有据，宋晚从去年拍摄《盗亦有道》开始出席重要场合时都是穿deer的裙子，去年巴黎时装周的时候受到了deer的邀请。而今年，宋晚昨晚刚参加了deer总裁thomassharpe的晚宴，今天早上的deer的秀场上，她就坐在thomas的左手边。总总迹象都直指一点，宋晚可能会是deer最新的华夏区形象大使。如果这个推测成真，那么宋晚的咖位又将往上升一升。 形象大使这件事还没有一锤定音，那就且不谈，只说刚刚孟其芳的话，宋晚又接了他的一部新戏，而看孟其芳亲自来见自己的态度，这两人的关系不浅，那宋晚就应该是主角没跑了。能在孟其芳的片中出演女主角，宋晚的咖位能抬高一大截。 现在宋晚的的确确是一尊大佛了，而他的《玉飞音》也真的是一座小庙。 之前从未有过作品、从摄影师转型的导演，还没有着落的资金，没有配置完全的剧组……王汝康，他现在是真没有底气去找宋晚了。一口茶下肚，他只觉得满口苦涩，从舌尖苦到心底，半点回甘也没有。 孟其芳只当做他是答应了：“那就定了。作为补偿和谢礼，王先生若是不嫌弃，影片的投资和发行，以及剧组的配置就请交给嘉名。” 这份礼太大，王汝康哪里是嫌弃，忙摆了摆手，说得诚恳：“孟导，实在谈不上什么补偿和谢礼，我就算是不想也得等到十月才能开机。不瞒你说，我哥哥这边有好几场戏一直拍得不满意，我得等到这边剧组杀青了才能筹拍自己的，到时候或许都过了十月了。而且，我是自己真心认为宋晚小姐适合这个角色，愿意等她一会，不论最后她是否能答应。” 王汝康说到最后有些丧气的垂着眼角。 “那就请王先生等到十月，不管她最后答应与否，只要您不嫌弃，嘉名都愿意为这部影片投资。” 孟其芳说完这话，就想起了宋晚在厨房下饺子的时候，锅里咕噜咕噜地滚着水，她站在那里伴着水声，轻声的哼着《空城计》里的唱词。他听她说过，那是宋奶奶最喜欢的，也是她童年里最温暖的回忆。 收了思绪，他微微弯起唇角：“不过我想，她会答应的。” 　　☆、第67章 游园 二月中旬，《游园惊梦》在江南昆山开机。 《游园惊梦》中虽然故事场景大多发生在舞台幕后，需要演员真刀真枪地表演《牡丹亭》的部分不过几折戏，其中重要的也只有两折，一是宋晚饰演的张然在舞台上演出的最后一折《圆驾》，一是张然断腿时排练的《惊梦》上半折游园片段，最终这昆曲表演戏份并不占全片的多少。 但孟其芳还是为了这零星半点的昆曲，特地请了当代的“巾生魁首”王传瑜和“旦角祭酒”张传青两位老前辈来指导演员。两位老前辈年事已高，都不宜远行，为此孟其芳就把整个剧组移到了他们居住的昆山来。 距离开机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但宋晚等人还是跟着王张两位老师学习《牡丹亭》并没有真正开始《游园惊梦》的拍摄。 昆曲这门艺术从发源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可谓是博大精深，宋晚初初摸着门槛，光是腰腿、台步、圆场这些基本功就有得她折腾。张传青老师告诉她，演杜丽娘这样的闺门旦，腰上的功夫很重要，要像柳树、梅树那样弯曲婀娜。 恩，宋晚扭了大半个月的腰。 不仅是身法，宋晚自己私下还有学唱腔、读戏本、分析杜丽娘这个人物。她既然接了这部戏，当然是要全力以赴，虽然《牡丹亭》是戏中戏，但她还是不想敷衍了事。自然她这临时抱佛脚，一两折戏的身段靠着死记硬背也还是能学个十之*，可这唱腔却是没办法临阵磨枪的，这部分后期是特意邀请了王张两位艺术家来配的。虽然如此，宋晚还是有跟着老师学唱腔，希望能够更好地贴近人物，无论是张然，还是张然演的杜丽娘。 任务艰巨，时间又紧迫，宋晚几乎没一刻放松的，就连在平时的午餐时间，剧本都是不离手的。 王张两位老师年纪大，中午是必回去休息的，于是这段时间也成为了剧组的休息时间。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会回酒店吃午饭、休息，但宋晚从第一天起就没有回去，是一直都呆在五亩园的昆曲学院里。吃午饭的时候，她就在看剧本，吃完过了一会，就去继续练身段。老师是回去了，但剧组还招了不少昆曲学院里的学生做演员，这些人里有好些都住在这里，有些中午也是在练功的。宋晚就跟着他们练，有时还能向他们请教一二。 宋晚第一天中午没回酒店吃午饭，第二天孟其芳就也没回去，然后第三天的中午，剧组里的女二号谢晗也留了下来，等到了第四天，剧组的演员都留了大半。从那起，宋晚中午时就不挨着孟其芳坐了，大概是因为心里有鬼的缘故，还特意坐得远远的去。她是躲开了，孟其芳身边的空位自然会有人补上，谢晗连着好几天午休时间都没离开过孟其芳身边了。 谢晗今年三十一岁了，入圈十多年，曾经三次出演孟其芳的电影，也借此拿过三次的金驹奖最佳女配角。不过可能是没有什么主角运，谢晗自己主演的电影水花都不大，这几年接连扑了一部文艺片一部商业片之后，她才甘心回来重做配角。 谢晗和孟其芳合作过多次，自以为对他还算是了解，也觉得自己的行事算是对得上他的胃口，至少不会招他厌烦。谢晗在这点上一直都有自信。她知道孟其芳对戏认真，所以投其所好，每回休息时间她去找他，都是拿讨论剧本作为借口，对于戏以外的事情从来也是极少谈起。而正如她所预料的，孟其芳一向寡言，但在讲戏这块上却很少有吝啬的时候，虽然他们没有谈私事，但至少孟其芳的这段时间是属于她的。 她就坐在离他两米不到的距离内，他面对着自己说话，墨玉般的眼睛只看向自己，初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好看的五官都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谢晗满心欢喜，一时失神，就这么直直地看着。 此时，宋晚和戏里的女二号陆小艺正坐在远处的房檐下吃饭。 陆小艺缓慢地吃完盒中的最后一块熏鹅，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愉悦。能跟孟导一起拍戏真是太幸福了，盒饭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每一块肉都在切实地提升她的幸福值。不过吃完了自己的熏鹅，她的盒里还剩着三棵小白菜和小半白米饭，按照惯例，陆小艺开始从宋晚的饭盒里捞肉吃。 筷子一探过去，发现宋晚的饭盒基本都没怎么动过，熏鹅一块一块都码在远处，宋晚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熏鹅，但却没有夹起来，看这样子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陆小艺看了看她另一只手里握紧了的剧本，又看了看她眼神的落脚处，以为猜中了她心中愁绪就开了口： “晚晚，你也想去找孟导啊？” 宋晚被这一问，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把饭盒戳穿，偏头看向陆小艺，条件反射地就想解释一下她和孟导之间“清清白白”的关系。 不过还好她忍住没急着开口，陆小艺接下来又接着说了：“谢老师都霸着孟导这么久了，她的戏份可不多。你是我们戏的主角，也该让孟导给你讲讲戏啊。” 谢晗的资历不低，组里很多演员都算是她的小辈，而她这个人又好为人师，很喜欢给被人讲戏，所以宋晚也好、陆小艺和其他大部分演员也好，面上都喊她一句谢老师。至于有些时候，这声“谢老师”喊得是尊重还是挪揄，就不好说了。毕竟谢晗有时候太过喜欢拿腔拿调，也不论人家愿不愿意就随时随地开启老师模式，这点也不是太招人喜欢的。 陆小艺这句话是给了宋晚一个台阶，她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把饭盒递给陆小艺，自己就拿着剧本拎着小板凳走过去了。 而此时的谢晗还在对着孟其芳发痴，耳鼻口目里仿佛就剩下了眼睛能用，其余的感官都停止了工作，大脑也暂时罢工了。以至于孟其芳问她“懂了吗”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太过于沉浸在独占孟其芳的欢愉里，谢晗一时也忘记提出新的问题，把对话继续下去。 直到孟其芳把后脑勺转向她的时候，谢晗才回过神来，但为时已晚。 她就看着宋晚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了孟其芳的脚边，从橘色的棉大衣里仰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剧本，声音听着都带点娇气：“孟导，我这个地方不太懂。” 孟其芳坐在一棵老桃树下面，过了一冬，树上的叶子稀稀疏疏的，遮不住这当空的太阳，阳光大片大片的洒下来。宋晚挨着孟其芳坐下来，孟其芳给她讲戏的时候又微微俯身，恰好就给她遮了阳，两人之间的间隔不过两掌。 谢晗眯眼看了看，只觉得两人倒在地上的影子都快合成一个了，再看看自己与孟其芳中间这还可以坐下一人的空位，心里生出一丝烦躁来。但她硬生生地把这丝烦躁给按住了，面上还笑盈盈地看着这两人，只在心底告诉自己不着急。 不着急，想这些不知好歹的蠢女人她见得还不少吗？在孟其芳这里又是有哪个贴上来的成功了？没有，一个都没有。当年的李婧刚刚接了孟其芳的女主角的时候也是要把尾巴给翘到天上去，一进组就恨不得贴一个“孟其芳女朋友”的标签在自己脑门上，也是无时无刻、变着花样地缠着孟其芳，到最后又如何，主动送上门去自荐枕席不还是被当面拒绝了。 她能等着一个李婧倒下去，就能再等着一个宋晚倒下去。 谢晗在没进组之前有担心过，毕竟先前孟其芳为这宋晚破例做过好些事，她担心这绯闻万一是真的。但进组之后就放心了，一来这绯闻也就只是绯闻，她亲自盯着半个月，宋晚和孟其芳两人看着私下并没有接触。酒店的房间宋晚就住在自己对面，她也从没见着宋晚在夜里偷摸出去过，想来她是没有得手，也还没有出手。二来这宋晚和李婧那些人一样，都是些蠢材，不足为惧。自以为长得有些姿色就以为所有的男人都会为之动心，一有机会就黏上来搔首弄姿，只会使些三流招数。 孟其芳一贯不喜和人接触，所以平常她去同他讨论剧本的时候，都明智地选择坐在不会引起他不快的距离上。如今宋晚黏得这么近，其实已经是越界了，她想孟其芳之所以还不生气，是因为还在讲戏，若是宋晚再得寸进尺、或是因为这点就得意忘形，那必然是要落得和李婧一样的结局的。 反正宋晚已经越雷池了，就不如让她再来推上一把，就如同当初推李婧那样。谢晗心里这么想着，脸上挂着的笑意更深了。 　　☆、第68章 惊梦 于是这天晚上，谢晗特意留在五亩园里同宋晚一齐练身段。宋晚每天都是剧组里练到最晚的那一个，平常这个时间大家早就回去了，孟其芳也没有继续留着，谢晗自然也是跟着他早走的。但今晚不同，她也待到了十一点，拉着一个学院的小学生磨洋工地练着指法，直等到宋晚结束了要走才约着一起走。不仅如此，两人回到酒店，她还邀宋晚去自己房间里对戏。 宋晚起初也觉得奇怪，平常在昆曲学院里谢晗也喜欢指点他们这些小辈，但总是有点高人点拨晚辈的距离感，私下里也从来不会像这样亲亲热热地约了人去房间里对戏。虽然一团雾水，但谢晗是科班出身又拿过三次金驹奖，在演戏上的确是有点真材实料的，而且他们这戏马上就要正式开拍了，宋晚心里也有些紧张，能和谢晗对戏自然是好的。 于是宋晚就点了头，然后就被挽着手臂拉进了谢晗的房间。 起初是在认真的对戏，也有互相交换一些对于角色的理解和看法。可等剧本才翻过两页，谢晗就提出要休息一下，从这之后，话题就歪掉了。 宋晚正喝着水，就听见谢晗问她：“晚晚，你是不是喜欢孟导啊？” 宋晚差点没一口水呛着自己嗓子眼，立马就拿出了自己的演技，假装镇定地说：“谢老师您开什么玩笑呢？” 谢晗此时也是专业级别的表演，笑得很知心姐姐：“我们私下里聊天没关系的，你就把我当成姐姐，有什么心里话说出来，我也给你出个主意啊。放心，大家都是圈里的，有什么话不该对外说，我懂的。” 宋晚摆了手还想狡辩，谢晗就又拿出证据来：“你要不是喜欢孟导，今天中午时候怎么跟孟导坐得那么近？” 有理有据，宋晚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说：“我没注意这个，不是故意的。” 谢晗一脸“我早已看穿一切，你不要骗我”的表情，但其实宋晚这句还真的是实话，她今天中午去找孟其芳的时候，是因为这半个月里谢晗都霸着孟其芳，心里有点醋意，但她过去却也没有特意要宣誓主权的意思，毕竟两人的关系还在保密啊！之所以坐得那么近，是因为她要防晒，所以就挨着孟其芳的脚边坐下了，让男朋友为自己遮阳是一件多么正常自然的事情……也是她大意了。 宋晚内心的小人已经跪地了，面上还要强笑着说：“真的，我不是故意的。” 谢晗才不相信呢，直接顺着话题就继续下去了：“我觉得孟导对你也是有意的。” 宋晚：“……？！” “原先那些事我们就不说了，我们讲细节。”谢晗还拉起了宋晚的手，一副闺蜜状：“就看今天中午，你坐得那么近，孟导都没说什么。你之前才和他拍过一次戏，还不了解他，但我是知道孟导这个人的，他最不喜欢和人接触了，很少会让人跟他这么近距离地坐着。” 宋晚没说话，就这么听着谢晗说，心里有点蒙，她之前总觉得谢晗是喜欢孟其芳的，那现在这样是唱得哪一出？ 谢晗接着循循善诱：“但孟导这个人吧，在感情的事上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所以就得靠你了。两人都有意，你只要敢主动迈出这一步来，这事肯定能成。”说着，她还拍了拍宋晚的手背，补上一句：“我觉得孟导肯定是喜欢你的。” 宋晚恍然大悟，这是给她唱得一出宫心计嘛。若是搁在从前，宋晚和孟其芳的关系还清清白白的时候，她要是受了谢晗的怂恿真去主动迈了这一步，依着孟其芳的个性啊，估计只会奉送上冷冷的一眼，稍后李科便会来处理，无非是自讨苦吃。 谢晗也只点到即止，她相信后面该如何主动，宋晚这种人都会懂。今晚的目的达成，她也就懒得多留宋晚，又扯了几句闲话就把宋晚送出门去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想，究竟是在今晚还是要过几晚才能见到宋晚悄悄得搭上电梯直升总统套房、见到她气急败坏地从电梯冲回房间。 只可惜，谢晗是不会如愿的。因为那总统套房里住着的人并不在那里过夜。 宋晚刷了自己的房卡回到房间，她刚合上门，就被人抱了满怀。 孟其芳不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今天好迟。” 宋晚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想起谢晗说的“主动一点”，孟其芳的气息又喷在她耳后，酥酥麻麻的，她便突然起意，好玩地念起了《牡丹亭》里的一段词：“妆千金之躯，一旦付与郎矣，勿负奴心。第夜得共枕席，平生之愿足矣。” 只听见孟其芳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她的耳垂就被含住了。 宋晚的脊背都弓了起来，话都说完了却不好意思起来：“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前面谢晗叫我去讲戏啦，结果和我说了一些别的，让我对你主动一点……人家肯定是喜欢你的，所以才要这么设计我，哼哼。”说到最后，话里也不自觉地带起了醋意。 孟其芳放过那小巧的白玉耳垂，亲了亲撅起来的唇：“我只喜欢你一个。”说着把人放下来，压到了墙上去：“你主动一点好，我开心。” 宋晚不自觉地扭了一下双腿，有切实地感觉到他的开心。 孟其芳把人紧紧的压在了墙上，含着她的唇一点一点地勾勒描绘着轮廓。宋晚被吻得脚软，扶着他的腰才勉强立住，仰了脖颈就去回应他，舌尖只那么一相触，她就没出息地微微发颤。孟其芳越来越重的喘息声逐渐往下，宋晚一手扶在他脑后，一手环着他的脖颈，开口说话，声音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又娇又软： “你以后、讲戏的时候不能和人离得那么近，不能、和别人离得那么近。” “恩，只和你讲戏离得近。”孟其芳的唇贴那柔软：“离这么近好不好？” 宋晚的手按进了他的发间，张了口都答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现在来讲什么？讲《惊梦》？《寻梦》？”说话间，孟其芳已经把人给重新抱了起来往房间里去，唇贴在她的耳边接着问：“还是讲《幽媾》？” 宋晚也是读完了《牡丹亭》的，听他问的这几折戏，就拿手打了打他的后背：“色胚！” 宋晚没有直接回答，于是那一晚，这几折戏，孟其芳通通给她细细地讲了一遍。 　　☆、第69章 愿望 经过了一整个月的昆曲集训，《游园惊梦》正式开拍。 结束集训的时候，组内不少人都暗暗欢呼，毕竟岁数都是二十往上数的了，一把年纪还要拉筋压腿，着实难过。可对于宋晚来说，练功时很累，但真正拍戏起来却更累。 此时的宋晚就正坐在病床上，身上只挂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房间里没有风，可她身上宽大的衣袖却在微微抖动，仔细一看，是宋晚在发抖。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头微微垂着，看不见神情。蓦地，她抬起头来，目光向刀一样投在周围的人群中。她的眼眶发红，泪珠从中不断地滚下来，眼睛却眨也不眨，只死死地看着人群的一人。 宋晚的眼神像是裹着刀剑一样向她劈过来，谢晗被看得心中一惊，一时都忘了自己还在戏中，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也不知道是踩着谁的脚，就听得背后一声痛呼。 然后，孟其芳喊了卡。 听得这一声，在场众人包括谢晗都松了一口气，然后陆小艺就沮丧地垂下了头。林晓晓一手拿着纸巾一手拿着滴眼液就冲了上来，宋晚见她过来心绪才平复了点，闭着眼睛倒在她的怀里。 孟其芳也随后过来，陆小艺看他来就把头垂得更低了，看着像一只可怜的小鹌鹑，其他的脸上也都露出一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尤其是那个被踩了脚叫出声来的人。谢晗倒是收拾好了情绪，脸上又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慢悠悠地对着孟其芳说： “孟导，不好意思。晚晚太厉害，这场戏都把我们给压住了，小艺一下子忘记接话，戏就断了。” 陆小艺头埋得低低的，被点了名就开口道歉：“孟导对不起。”然后她又转向宋晚：“晚晚对不起，你哭了这么多次，眼睛都要疼了吧。” 宋晚还在刚刚的那个情绪里，身子歪在林晓晓的怀里都还发着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缓过来，努力伸了手去拍拍陆小艺，安慰道：“没关系，谁都有出错的时候，之前我也没入戏，ng了好几次，害得大家要跟着重来。” 今天拍的是宋晚饰演的女主角张然断腿的戏，张然被何意陷害，在排练是被设计好的大灯砸断了推，送到医院之后为了保全生命不得不进行了截肢手术。这场戏拍的就是张然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只腿。 一开始拍摄的时候，因为这断腿的戏份勾起了宋晚一些不好的回忆，她的状态不是很好，有点抗拒，ng了几回。但之后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之后，释放出来的感情很是惊人，那种悲伤痛苦的情绪像是一座山一般压在场中每一个人的背上。 这场戏接下来就是张然痛哭之后，回忆起当时受伤的一切，认定自己这伤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她怀疑这人就是何意。但这件事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过，何意做事谨慎并没有留下痕迹，张然又没有证据，她出口揭发何意，但在何意的辩解之下大家都认为是张然太过痛苦，所以才胡思乱想。 所以刚刚在张然满是恨意地看向何意的时候，本来改由扮演张然好友的陆小艺出口询问张然怎么了。可宋晚这几次入戏之后就气场大开，陆小艺总是被她压着掉了链子，那一句“然然你怎么了”总是卡壳。这回因为那一声痛呼，她又没把这句话给问出来。 宋晚的眼睛通红，陆小艺看了一眼就又把头垂了下去。宋晚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再说这一回也不是你的错啊，你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陆小艺低头不语，那位痛呼出声的人对着孟其芳低了头：“孟导，不好意思。”他是个新人，出道不过一年，在剧组里也不过是演个一天就杀青的龙套医生，怎么得罪得起谢晗。所以他只低头道歉，并没有说是因为谢晗踩了自己的脚。 “下回注意。”孟其芳只对他说了四个字，说完他看了一眼宋晚泛红的眼眶便通知场务让大家休息一下先去吃午饭，下午继续拍。然后就点了陆小艺、谢晗等一些人去讲戏。 宋晚望见陆小艺垂着脑袋就跟着人群退了出去，她一时脱力，再次闭上眼睛就倒在林晓晓的怀里，干脆就在病床上休息了。后来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林晓晓出去给她领了饭盒回来，宋晚等了一等，却没把陆小艺等来。往常每到饭点，不管自己在哪，她可是一定能找到的。 毕竟是一起吃过那么多餐饭的交情，而且陆小艺还是个没毕业的小孩子呢，宋晚想了想从床上撑了起来，拎着饭盒去找人了。先去孟其芳那转了一圈，她猜有可能是还在那儿讲戏，可过去一看，孟其芳身边就只坐着谢晗了。 宋晚皱起眉头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晗也真的算是有本事了，今天的剧本她统共就才五句话，但她偏是能就着这五句话跟孟其芳把剧情、人物讨论上大半天，她还不是胡扯，宋晚也听了一耳朵，科班出身的就是不一样，专业术语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像是能把这五句台词给问出花来一样。 不过到底也就只有五句台词，干货实在不多，谢晗车轱辘来车轱辘去地说。有些换汤不换药的话说上第二遍，孟其芳就皱起眉来了。戏的事该讲的都讲了，也就开口送客：“谢晗，刚刚讨论的自己回去理解。” 李科机灵地就走了上来：“老板，午饭时间到了，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他说这句话时虽然是面对着孟其芳，但实际上这句话却是说给谢晗听的，就是暗示她该走了。 孟其芳在片场向来是单独一个人吃饭的，今天在昆山的私人医院里取景，谢晗听说李科特地开了一间vip病房作他的休息室。想来，孟其芳是要去那里吃饭的，谢晗一向认为自己胜在知情识趣，当然不会跟去。面上摆着淡淡的笑意，就开口和孟其芳道别。 谢晗起身站在原地，想看着孟其芳先走，却发现他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就看见了宋晚。她还穿着病号服，外面罩了一件红色毛衣开衫，本来人就生得玉白，被这红色衬得粉嫩，背着床站在春光里，娇嫩像朵新开的桃花。 娇嫩的小桃花原本打算要走，但脚步一转踏着拖鞋就走过来了，喊了一声“谢老师”，又转头对着孟其芳：“孟导。” 谢晗看见孟其芳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自觉地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厚厚的一层粉。然后她就听见孟其芳主动开口说： “宋晚，过来。” 说完这句，谢晗觉得孟其芳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又补了一句：“给你讲戏。” 好像也是说了这句，宋晚才跟着孟其芳走了，走之前还朝自己点了点头，谢晗一遍遍在心里安抚自己，嘴上挂着的笑意不减，就这么笑着目送两人走远。 宋晚跟着孟其芳上楼了，看着这一层走廊都没人了，才伸手戳了戳前面的背：“真的是讲戏？” 孟其芳转身停下，看着她那微微泛着红的鼻尖，摇了摇头。刚刚她自己找到的那个状态就很好了，不需要他再多做些什么。他叫她过来，无非是因为看她哭得伤心，所以想抱一抱她。 “你过来我抱一下。” 万一等等哪里蹿出一个人来呢？宋晚反倒抱着饭盒往后面退了两步：“回去再说，我还要去找陆小艺呢。” 孟其芳可比她快，长臂一伸就把人拉进怀里了，不过到底还是为她考虑，只拍了拍后背就放人出去了。还好心地指路： “好像是跑去楼下花园了。” 宋晚脸红红地推开一步整理衣服，想了一想就脑补出了剧情：“坏人，把人给训哭了？那我去了。” 孟其芳摆了摆手。 宋晚转身要走，半途中又回过身来：“孟其芳，我想我还是要复仇的，你会失望吗？” 她说话的时候半垂着眼帘，把那紧张和忧伤都敛在眼底，声音轻得像是一片枯叶落下来。 孟其芳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做你想做的就好。” 宋晚没继续问，只说了：“我走了。” ****** 宋晚果然在楼下的花园里找到了陆小艺，她抱着腿坐在长椅上，看起来像是一颗沮丧的球。 宋晚坐到她的旁边去，打开了饭盒，用筷子戳了戳身边的球，说：“今天是红烧排骨诶。” 陆小艺难得没有食欲，头埋在膝盖里，只回了一个低沉的“恩”。 “有八块哦，我的给你六块好不好？”宋晚拿着筷子分排骨：“都是肋排，肉很多哦，看起来也很嫩的样子。不要难过来，起来吃一顿好的！” “晚晚，是我拖累你了，你今天真厉害。”陆小艺埋头说道。 “今天啊，因为我有特殊的入戏技巧。”宋晚故作玄虚，果然看见陆小艺抬起了圆溜溜的大眼睛，眼神中传递出好奇疑惑来。 宋晚把饭盒塞进她怀里，然后才继续说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厉害，我只是因为有个经历相似的朋友，所以能更好的进入角色当时的感情状态。” “啊？你的朋友也……像张然这样？” “恩，不完全是。”宋晚垂下眼帘看着饭盒中青豆：“我朋友呢，我最好的朋友，是个看起来很流氓的文青，梦想是攒钱到四十五岁去走遍华夏。然后有一天，她受伤了……为了我，受了很严重的伤，一辈子都得躺在床上。她手术醒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这么的难过，哭了很久。” 陆小艺被这段话给吓住了，呆呆地看着宋晚，半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她只觉得眼前的宋晚特别的难过，虽然她一脸平静地在吃青豆，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小艺总觉得现在的宋晚像是一块吸足了眼泪的海绵，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流出苦涩的悲伤的泪水来。 结结巴巴地，陆小艺这么安慰她：“你别、别难过，你朋友肯定也不愿意看你难过，希望你开心的！” “骗你的啦。”宋晚笑起来，又夹了一块排骨到她饭盒里：“骗你的啦，我那个想走遍祖国大地的朋友活蹦乱跳着呢，前面我入戏的时候就是把自己代入了张然。” 陆小艺仔细地看了看宋晚，过了好一会才大力拍了她一下：“什么嘛！”不过被宋晚这么一说，倒从前面的悲伤中出来了，重拾心情和食欲开始吃排骨。 宋晚笑了一笑，垂下头去继续吃青豆。 当然是骗陆小艺的，那个时候嚎啕大哭的人是自己，她最好的朋友因为她而躺在病床上，但却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躺在那里，眼睛看着天花板，不言不语。 两人沉默地吃饭，过了一会，咬着排骨的陆小艺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地开口了：“不过我觉得哦，如果我的好朋友会为了我冒那么大的险，受伤，那么在她的心里肯定把我看得很重要，也希望我开心、不要自责。” 宋晚筷子上的青豆落到饭盒里，没有答话。 ****** 休息过后，大家的状态似乎还不错，陆小艺没有掉链子，谢晗也强撑着没有被压住和其他演员配合着完成了为自己洗脱嫌疑的戏份。宋晚的状态比上午更低落一些，在哭戏上感情也更收一点，反而收到了更好的效果。 医院的这场戏不过ng了三次就顺利过了，一结束，林晓晓就冲上来给宋晚擦眼泪，滴护眼液。算起来宋晚快哭了一整天，眼眶红得简直吓人，林晓晓心疼得不行。 她一手撑着宋晚的眼皮，一手捏着护眼液，说道：“不要眨眼睛哦，我要滴了。” 宋晚睁着眼睛，突然地问了一句：“晓晓，你有什么愿望？” “啊？愿望？” “恩，有什么愿望？最重要的那种。” “愿望啊，我希望你能成为大明星，这样我就能跟着挣很多钱啦，等我有钱了你事业稳定了，我就要去走遍祖国大地。”林晓晓捏着护眼液，顿了顿又说：“哦对了，我还希望我们两个都能开开心心的，一辈子开心，人生两大愿望！干嘛突然要和我谈人生？” 冰凉的护眼液滴进来，宋晚闭上眼睛，水珠顺着眼角流进发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第70章 圣女 惊蛰、春风、清明、谷雨……夏至、小暑，转眼又是一年夏天。虽然才刚刚迈入夏天，但华夏好些地方的气温已经高得吓人了。 同安今天的最高气温是三十八度，李雅琪刚刚结束期末考，和舍友一身汗津津地挤下公车，冲进了商场里休息。进门就有椅子可以休息，但李雅琪偏偏硬拉着舍友七拐八拐地绕道了deer家门口，一脸幸福地站在宋晚的海报前面。 十秒过去以后，舍友戳了戳她：“好没？我们能去隔壁沃尔玛了吗？” “没好。等等等等等等。”李雅琪一边恳请舍友，一边掏出手机拍了照往群里传。 又过去十秒，舍友开始直接暴力拖人。李雅琪脚步跟着舍友走，手里握着手机，一心二用地和群里的基友聊得火热： 晚晚头顶孟小花：【o(*￣▽￣*)ブ我们这边商场已经换上晚晚新拍的那组硬广啦，美fly~】 宋晚在今年三月的时候正式和deer达成合作，成为deer2016年的中华区形象大使，同时还代言了deer旗下的一款手包。达成合作之后，deer家也是很宠宋晚，五个月以来拍了两组硬广，投放力度都很高。不仅是在商场里，各大时尚杂志内页也能见到这组硬广的身影。 企鹅群里，大家纷纷对她顶着高温出去拍照的英勇行径表示赞扬，也有人顺便也拍照晒了一晒自己收集的杂志广告内页。轮完一圈硬广，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感叹宋晚最近曝光率好低，从开始拍摄《游园惊梦》起，除了两次deer硬广，好久都没有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年初的时候，宋晚一连有三部电影上映，热度居高不下，甚至都有戏言称“这个冬天都被宋晚给承包了”。当时电影上映，宋晚跑宣传，高清大图一波一波的，粉丝当然吃得肚圆。但可现在电影下映，宋晚又被孟其芳拉去拍戏了，粉丝的生活一下子从云端跌入泥底。饱餐之后就是饥荒，顿时群里一片唉声叹气。 李雅琪算是孟其芳、宋晚双担粉，所以对于孟其芳的拍片习惯也比较熟悉，见状就出言安慰大家。 晚晚头顶孟小花：【莫哭！抱紧我！孟小花拍戏就是这个尿性啦，在他那边很难请到假的，晚晚能出来拍两次广告很不错啦。】 连珂的老公：【嘤嘤嘤e(┬┬﹏┬┬)3】 我叫王小锤：【抱头哭，道理我都懂，可是广告图我都快舔穿了，还有晚晚和anita宝宝的合照也是……求更多，求粮。】 有人抱头哭，有人也理智地出来安慰： 剥蒜小妹：【大头说的对，大家不要着急。晚晚现在是从偶像明星往演员道路上发展了，拍戏时候曝光率减少也是正常的，她在努力工作中！而且《游园》应该是十一月前就能杀青，到时候还有一大波的电影节要来，到时候高清图砸到你抱o(*￣▽￣*)ブ】 电影节这块大饼画得好，大家一下子就燃起了很高的热情。 去年的电影节，宋晚因为参与的电影作品都还没制作完成，错过了报名期，没她什么事儿。今年就不一样了，三部影片都报名了，目前《盗亦有道》就入围了万紫奖的最佳女主角竞选名单，《东宫西宫》也是入围了金鸣奖的最佳女主角竞选名单，《十年薪》也入围了金驹奖的最佳女配角竞选名单，至于金象奖，它的金象奖的入围名单要到十月份才能揭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宋晚参演的电影都报名了。总而言之，今年的电影节是值得期待的。 连珂的老公：【电影节~到时候有一大波的红毯照可以舔啦！(*/w＼*)好希望晚晚能拿奖，票房和业界认可都有啦，就差奖啦！】 底下跟了一波人“1”表示赞同，不过也有人比较冷静理智。毕竟客观来说，宋晚初涉电影圈，现在的演技正如业界评价的那样“值得期待”，将来应该是大有可为，现在来说只能是合格以上，偶有闪光。这样的水准想要在一众实力超群的演员中夺奖，恐怕是难。 剥蒜小妹：【大家冷静一点，金驹金象拿奖的希望还是很渺茫的。私下在自家里随便怎么浪怎么想都可以，出去外边还是克制一点，说话不要自满，毕竟还有那么多实力演员在晚晚前头，不要给晚晚招黑o(*￣▽￣*)ブ】 宋晚的粉丝有粉头带着，一般都挺乖，此时也纷纷发言表示一定谨记组织的教导。 我叫王小锤：【对头，张白莲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粉丝作死，偶像买单啦，为了晚晚，一定克制！】 这话里说的张白莲就是张宴宴了，先前金鸣奖报名的时候，宋晚和张宴宴都用《东宫西宫》报了最佳女主角。双女主戏，两位女主演都报最佳女主角不是没有先例，可偏偏华锐那边从报名开始，就一直在踩宋晚，试图将张宴宴洗成戏份碾压宋晚、真正的女主。嘉名又不是吃素的，当即就挽起袖子干上了，两方粉丝也是掀起一阵的腥风血雨。华锐花的力气不小，卖了一波又一波的水军，张宴宴的粉丝也因此就抖了起来，不仅一副张宴宴才是真正女主的姿态，而且还yy最佳女主角这个奖是手到擒来，到处抖威风。 结果，张宴宴没入围，粉丝被现实打了好大一巴掌，半响都没回过神来，现在还蹲在墙角装失忆呢。虽然这事是宋晚这边占了上风，但也给粉丝们敲了一个警钟，奖项的事还没定，自己私下怎么yy都没问题，在外边千万是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连珂老公：【虽然渺茫，但还是真的希望晚晚能拿金驹，谢圣女和她的粉太嚣张了，老是拿奖压人_(:3)∠】 圣女是网上大家封给谢晗的外号，因为她本人、她的团队以及她的粉丝都致力于将她塑造出一种高洁脱俗的高逼格形象，毕竟也是拿过三次金驹奖，有资本可以吹，于是就使劲吹，一吹就是五六年。奈何谢圣女除了那三次金驹，无论是在票房还是奖项上都再无斩获，所以也只好啃着老本。 这一回，谢晗再次参演孟其芳的电影，对于粉丝来说无疑是振奋人心的消息，因为孟其芳就是高逼格的代言而且说不准又能拿下一个金驹奖，那就有新料可以吹了。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谢晗这次并不是给哪一位影后作配，而是给宋晚作配，初出茅庐、什么奖项都没有的新人宋晚。他们都觉得这样有损逼格，被宋晚拉低了档次。谢晗那边还只是在微博上摆摆姿态端着辈分，把宋晚当小辈看，发些通稿说自己在片场指点小辈。她的粉丝就更过分啦，动不动就公开嫌弃宋晚，一副这部戏就是为了给他们谢晗拿女配奖拍的，宋晚这个女主才是个陪衬。 脸也是真够大的。 宋晚的粉丝这边安抚过了，轻易不和他们战，只表态圣女粉再脸大也没什么用，这部戏的女主就是宋晚，谢晗也就是个配角。至于奖项，等电影拍完再见真章吧。 电影开拍不久，谢晗的态度就收敛了很多，然而她的粉丝却一如既往地蹦跶着，一副信誓旦旦要再踩着宋晚拿一次金驹奖的样子。她的粉丝越是蹦跶，谢晗在片场的压力就越大，因为她发现在戏里自己根本没办法压住宋晚。 《游园惊梦》片场，马上就要开始拍摄今天的戏份，谢晗难得没有坐在孟其芳身边，自己一个人抓着剧本坐在角落里，口中振振有词地背着剧本。 一句话翻来覆去背了好几遍，台词已经烂熟于心了，可谢晗心里却还是不踏实。抬头环顾四周，在不远处找到了宋晚，她也在看剧本，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谢晗收回视线，捏紧了手中的剧本，可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 她当初接下这部戏，一是为了孟其芳，二也是抱着能靠着这部戏拿一个奖，把自己从事业低谷里捞出来。原本是想的很好，演女主角的宋晚不过是个野路子出来的黄毛丫头，应该不是什么厉害角色，那么留给自己这个配角发挥的余地就很大，在戏里完全压住女主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是她想得太好了，也过于自负，进组之后只顾着掏空心思地在剧本上做文章好和孟其芳交流，但却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研究剧本。于是等真正开拍之后，她在戏中不要说大放异彩了，几乎是被宋晚压着来演的。 要再这样下去，倒真变成是媒体说的那样，自己接这部戏是来给宋晚抬轿子的。谢晗咬了牙，强迫自己收起多余的心思，专注于眼前的剧本。待会的那场戏，是整部戏里她最后的一场戏，也是她杀青以前最后一次有机会出彩的戏了，必须好好把握！ 正当时，有人过来喊了：“谢老师，要开始拍了。” 谢晗抬眼先去找了一下宋晚，她已经走过去站位，深吸一口气，放下剧本，也往那走去。 　　☆、第71章 谢晗 舞台正中央只亮着一盏灯，灯下只站着谢晗和宋晚，其余人都在黑暗之中，隐隐绰绰看不清身形。孟其芳该坐在台下，更远的地方，通过监视器看着台上他们的一举一动，谢晗压着自己的视线不动，手心微微沁出汗来，脚下一乱，她走错了。 “卡！”孟其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再来！” 台下的座位席里冒出一个柔曼的女声：“小谢，你的春香多走了两步。” 谢晗只觉得脸上像是火烧过一下，点头应下，转回身来又对宋晚扯了个笑：“晚晚，不好意思啊。” 宋晚本是眼神放空在台面上，听得这一句，动作一顿，停了几秒才看向她，缓缓地笑起来：“没关系。”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冷冷的，谢晗看着觉得后背一凉。本来心里还冒出一丝火气，毕竟自己是前辈，宋晚这又是什么态度，可转过来一想，宋晚这样笑，是因为没从戏里出来。在戏里，张然便是这么对春香笑的，唇角翘着，笑意却未达眼底。想到了这点，谢晗便不再去看宋晚，紧了紧自己心中的那根弦，退到舞台侧边，低头盯着台面在心中数起步伐来。 台下，场务正喊道：“2016年7月7日，第371场3镜！” 宋晚立在台上，双手拢在水袖中，身姿袅袅地立在场中。谢晗从舞台侧走出，在台前走得两圈，唱完一句：“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然后她旋身踩着轻快密小的步子走到宋晚身前，蹲身做了个万福手，道一声“小姐”。这一声气息未尽，谢晗却微微抬了一下头，视线掠过宋晚鹅黄衫上的梅花，往上便是宋晚的脸，她还想往上看，眼睛里却有一闪而过的惊讶，视线就黏在了宋晚含着笑意的眼睛里。 今天这场戏，讲得是谢晗所饰演的配角何意设计谋害张然，她提前买通了人，制造舞台大灯的故障，想要在排练的时候砸伤张然。但重生过的张然此时早已洞悉一切阴谋，她打算将计就计，反过来让何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感受一下被这大灯砸中的感觉。 这场戏里，两人各怀鬼胎。 谢晗所饰演的何意此时也卸去了侍女春香的娇俏机灵，露出了原本的阴沉来。那一声“小姐”，本就是她与买通的那人定下的暗号，两字唱完，大灯落下。此时她本来是带着半分狠辣半分得意地去看一看张然，再要看一看那遥遥坠下的大灯，待会面上要转出好心拉着张然逃跑，暗地里却是要将张然拉到算好的位置上去。本来该是如此，但奈何张然已经知晓一切，面上杜丽娘的温宛也尽数退去，先前还抿着笑的唇角渐渐垂了下去，眼神更早地凉了，冰冷的恨意还带着一点嘲弄，直直地迎上何意的视线。 这场戏里，不止是张然何意两人各怀鬼胎，宋晚谢晗两人也各有各的心思。 宋晚把自己的感情代入了张然，此时张然站在何意面前，就仿若自己站在张宴宴面前，张然要对何意发出最后的一击，就仿若自己要对张宴宴展开最后的保护。若是到了那一日，她该是恨上一辈子的张宴宴，而对现如今的大概会生出一丝胜利者的嘲讽来。 谢晗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入坠冰窖。蹲身时，她的指甲压进掌心，心里想着胜负就在那一抬首了。她心底暗自将眼神磨得锐利，还不忘带着一丝得志的快意，即使何意马上要重伤张然自己上位的得志，也是自己在戏中大放光彩的得志。然而那一抬眼，迎上的却是宋晚眼底的万里冰封，还有那洞悉一切的嘲讽像冰刃一样飞过来。 谢晗的声音断了，头顶发出大灯将落的声响来，宋晚再度勾起唇角，这回却是带着张然的、胜利者的笑容，伸手扯了一把自己面前呆住的谢晗。谢晗眼神一乱，被拽到地上，她仰头看去，尖声叫了出来。 “好！这条过！” 随着孟其芳的这一声，片场由安静转为热闹。谢晗在宋晚和助理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宋晚还没有那么快从戏里出来，所以半垂着眼帘收敛了情绪，轻声和她道歉：“谢老师，刚刚不好意思啊，摔疼了没？” 谢晗心里像是被人挖了一个大洞，空落落的，慢了半拍才答道：“没事，戏里要求的。” 宋晚状态好了一点，笑了笑：“恭喜你杀青了。”在场的其他演员、工作人员也围了上来纷纷恭喜她：“谢老师，杀青快乐！”“恭喜杀青，谢老师请吃饭！” 孟其芳也走了过来，就站在宋晚的身边，对她说了一句：“辛苦了”。谢晗张口想回一句，可旁边的人却在起哄，一句句的“请吃饭”声音喊得很高。她没发出声音，视线越过两个人的肩膀，看见宋晚微微仰头对孟其芳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轻，听不清楚。然后孟其芳笑着回了一句，谢晗仔细地看着，用唇型和模糊的声音猜了个大半，大概是“不错，你要不要去看一遍回放”这样。 她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孟其芳说这句话的神情，翘着嘴角，很是温柔的样子。两人就这么离开了舞台中央，谢晗没有跟着去，她留在了原地，听见自己心里的那个大洞里传来声音“你输了”。 你输了，戏里输了，戏外也输了…… 都输了？谢晗握了握拳，不想信。 晚上收工以后，谢晗真的请了剧组的人吃饭，就在他们住的酒店里。她在剧组就爱端身份，大家为结善缘，也都不拂她的面子，几乎所有人都到场了。唯有孟其芳没有来，他一贯如此，也在众人和谢晗的意料之中。虽然已经猜到，但谢晗心里还是有一丝的失落，心里的那个洞越来越大了。不自觉地，她又找起宋晚来。 宋晚坐在一桌以外，正被陆小艺拽着要拼酒。 陆小艺最近受孟其芳压迫太多了。她是龙城影视学院的学生，现在还在念大三。没毕业就被孟其芳这样的大导演签去拍戏，是他们学院里多少人都羡慕的好事，陆小艺自己一开始接到消息的时候也兴奋的不得了。但这好事也不是那么容易，陆小艺之前除了在学校里拍过作业，就没有正经拍过戏，虽然受过专业的训练，自己也有灵气，但真正拍起戏来还是有所欠缺，所以她经常被孟其芳提出来讲戏。孟其芳这人性格本来就偏冷，讲戏的时候又更严肃，陆小艺这段时间受到的心灵伤害不少，心理阴影面积都快难以估算了。 所以今晚被敬了两三杯酒以后，陆小艺就跟开了闸一样，心中的压力都倾泻出来，就像抓着宋晚和她一起同销着万古愁。 宋晚最近心中也压了不少的事，又禁不住陆小艺红着眼睛撒娇，就喝了几杯。她面子薄，酒刚下肚，玉白的脸上就染了几分的绯红。 谢晗远远地看着，灯光之下的宋晚那一张小脸泛着红晕，就像是雪上落了几瓣红梅，美得扎眼。她挪开视线，和身边的副导演干了一杯之后就胡诌了个理由跑了出去。心里的那个洞越来越深，像是能生出风来，谢晗越走越快，出了餐厅就径直往总统套房的专用电梯走去。 有人拦着，但幸好太久没人做过这样的事了，孟其芳也大概是忘记了所以也没有提前定规矩，谢晗昂着首说自己约好去找孟导讲戏的，便被放行了。毕竟孟其芳对自己的戏是那么的认真，给自己的演员讲戏并不稀奇，谢晗以前就是这么怂恿其他人的。 成功过一两次，这一回也幸运地成功了。她全输了吗？也不见得。谢晗笑着进了电梯，看着门上数字的跳跃，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以这次自己在戏里的表现，估计今后不会再有和孟其芳合作的机会了，那么今后大概也就不会再有和孟其芳见面的机会了。谢晗今年三十一岁了，在圈里混了十多年，事业巅峰也就是个黄金女配了，现在又滑了下来。这一次的《游园惊梦》看来也是救不成自己了，那她也该想退路了。哪有什么好退路呢，有利必有弊，她要找一个大腹便便的富豪，自然就不要再想风度翩翩的佳公子。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呢，世上也只得一个孟其芳。 退路那么不堪，谢晗不愿认输，酒意上了头，她浑着头脑就想去试一试。 事与愿违，电梯门再度打开的时候，她又被拦了下来。李科挡在她的身前，说：“谢小姐，老板现在不见客。” 就在谢晗与李科僵持的时候，宋晚也从餐厅里逃了出来，陆小艺喝红了眼正抱着男主演一起痛哭。宋晚肚里酒意和心事一起翻腾，便偷溜了出来，放弃了电梯走进了楼梯间。楼道上空无一人，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走着，手里握着手机。手机解了锁，可她的手指却只像是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上了五楼，宋晚终于停了下来。倚在墙上，她点开手机的通讯录，戳了最上方那个未接来电，回拨了过去。 嘟——嘟—— “喂？宋小姐？”电话通了。 宋晚顿了顿，开口说道：“王先生，是我。” 顶楼，谢晗没能过得了李科那关，难得在当着外人的面长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便退回到电梯里。 八楼的楼梯间处，宋晚也叹了一口气：“王先生，关于《玉飞音》，我的回答还是没有变，不好意思。” “宋小姐，不着急的，《叶里藏花》这边才刚刚拍完，我还没有那么快开始拍《玉飞音》，我能等到你这部戏杀青的。”王汝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玉飞音》找到了新的投资，剧组配置和剧本方面都会得到很大的提升的！” 之前他与孟其芳约定了，一是把玉飞音这个角色留到宋晚拍完《游园惊梦》，二是不向宋晚透露《玉飞音》新的投资合作方。所以王汝康现在卖安利卖得很没有底气，若是能说出资金和剧组配置都会得到孟其芳的帮助，那他也不必如此紧张了。 想了想，他最后还是补上了一句自己的态度：“宋小姐，我想把这个角色留给你，也希望能够等到你。” 宋晚的回答是又一声的叹息，以及“王先生，希望你能找到更合适的演员”。 挂断了电话，宋晚看着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起身走出楼梯间，扶着墙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楼道那头“叮”的响了一声，谢晗从中走了出来。电梯门一开，她便看见了宋晚，背微微弯着，低垂着头，看起来像是一个难过的弧度，但也许只是喝多了。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宋晚举着房卡却接连两三次都没成功刷开房门。 谢晗心中的郁气仿佛减了几分，她笑出了声。而就在此时，宋晚举着房卡的手还抬在半空中，但她的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谢晗看见两只男人的手伸出来环在宋晚的两侧，然后宋晚就很放心地倒进了那人的怀里。 那人微微上前了一步，把宋晚抱了起来。他转身的时候，谢晗看见了他的侧脸，就是前一刻她在顶楼时心心念念想要见的那张脸。 谢晗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看着孟其芳对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便抱着宋晚走了进去，房门咔地在她面前合上。 那晚的后来，她又一次见到了李科，他带着一份保密协议上门来。次日清晨，谢晗搭最早的飞机离开了昆山。 　　☆、第72章 贵人 2016年10月，宋晚在《游园惊梦》剧组过完自己的生日之后，她完成了个人戏份的全部拍摄。杀青之后，她先行回到了龙城继续其他的工作，广告代言、杂志封面拍摄以及电影节奖项竞选。 之前宋晚凭借《东宫西宫》入围了金鸣奖的最佳女主角竞选名单，又凭借《十年薪》入围了金驹奖的最佳女配角竞选名单，但最终在这两个奖项中都止步于入围。意料之中的事，宋晚面对那些实力卓越的竞争对手来说，还是有差距的。 而意料之外的是，在万紫奖中，宋晚凭借《盗亦有道》最终获得了最佳女主角一奖，在该电影节上首次获封影后。不过万紫电影节比起金鸣、金驹、金象这三大电影节来说，其影后的含金量相对来说要低一下。 但无论如何，宋晚初入电影圈一年，就分别两次入围金鸣奖最佳女主角和金驹奖最佳女配角，更是成为万紫奖影后，这样的成就是不可小觑的。经历了这三次电影节，宋晚目前的声势正大，其事业犹如坐上了火箭一般迅速上升，与同时代女演员拉开了一个相当大的距离。 就在此时，烈火烹油、锦上添花，金象奖在10月25日公布了入围名单，宋晚一共入围了两项，分别是凭借《十年薪》入围最佳女配角和凭借《东宫西宫》入围最佳新演员！ 11月21日，金象奖入围酒会。 孟其遥对着媒体镜头一笑，挽着宋晚带她走进了会场，边走边偏了头凑在她耳边叹了口气，说：“晚晚，我一直想做个好哥哥，无奈总是事与愿违。” 今天晚上的酒会，孟其遥代表《十年薪》出席，也是宋晚的男伴。宋晚和孟其芳交往快一年，同他的家人也亲密了起来，她此时和孟其遥已经不再是原来上司下属的关系，而是更像是亲人朋友的关系。 宋晚在他面前也就没有那么的拘谨疏离，听他口气便像是玩笑话，于是挑了眉含笑问道：“这话怎么说？” “要不了多久我们刚刚的照片就会被放到网上去，你想一想啊，其芳一个人独守空闺，还要看见这些照片……”话虽是这么说，可孟其遥眼睛里都带着促狭的笑意：“那些记者还不知道会怎么写，金童玉女？我真是一个坏哥哥。” 宋晚今晚穿了一件deer的蕾丝小黑裙，梦幻的蕾丝显出少女的娇俏和明艳动人，如墨的黑色更是衬得美人如玉。孟其遥也不知是否有心，同样穿了一身黑色三件套，敞着最外面的西装，领口开着两粒扣子，额发卷着散在额前，端的是一副风流浪子的样子。单把这赏心悦目的两人摆在一起，倒也适合“金童玉女”这四个字。 宋晚被逗笑了，顺着他的话就说：“怎么办，我突然觉得很有负罪感。” “简单啊，请他跟你来就好了。你去请，他一定来，至于媒体会怎么说，你就交给哥哥我好了。” 所以，其实这还是一个拐弯抹角争取弟弟名分的好哥哥。宋晚笑着看了他一眼，却只答：“再说吧。” 孟其遥也不坚持，见宋晚回避就换了话题：“刚刚你为什么预测观众票选奖是《十年薪》？” 前面在门口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其实一开始记者是想让宋晚预测明天的颁奖，她自己是否能拿奖、最佳男女主演会花落谁家之类的。但这些问题无论回答是或否都会落人话柄招致一些言论攻击，于是她就打了一个太极，把话题拉到今晚酒会上的观众票选奖上来。 每年金象奖都会邀请一些观众进行投票，选出他们心目中最好的电影，这一观众票选奖一般都是在入围酒会上进行揭晓。这个奖并不是出于专业的评审，在众人心中也并没有那么的重要，所以对此作出预测，安全系数会高上许多。何况她是猜了一个基本毫无疑义的影片。 “难道你觉得不是？”宋晚反问。 大众对于《十年薪》的呼声最高，不要说观众票选奖，哪怕是最佳影片，基本就是它的囊中之物了。何况重生一次的宋晚知道，这就是它的囊中之物。 宋晚有这么一说，是因为根据现在的情况和上辈子的记忆做出的判断，所以语气肯定。但在孟其遥听来，就有那么一点无条件相信自己男友的秀恩爱的意思，让他这只素了好久的单身狗受到了伤害。 摸了摸心口，孟其遥决定再换一个话题。此时他们两个已经进了会场，还没等孟其遥再开口，人群中就有个人挤上前来： “老板，晚晚~” 清冷的声线，元气满满的语调，是谢嘉禾。 宋晚抬眼看去，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套装，看起来消瘦不少，脸上的轮廓鲜明不少，倒是脱了原来的少年气，只不过眼睛却还是同原来一样亮闪闪的。 “好久不见了，苗苗。”宋晚笑着说道。 谢嘉禾过来还才刚打了招呼，周遭便又围上了些人，都是冲着孟其遥来的，一时间这里就以他为中心发展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于是谢嘉禾就见机从孟其遥手里把宋晚给“借”走了。 孟其遥身边都是人，其他影业、娱乐公司的高层、女星等等，宋晚也不想在里边被挤着，便先跟着谢嘉禾走。她开始还以为是两人许久不见，要在一起叙叙旧，一边走就一边调侃谢嘉禾：“你怎么瘦这么多，枯萎的小苗？” “都是王导给摧残的。拍孟导的戏，心累；拍王导的戏，身累。最后那两场戏啊，他来来回回一直都拍不满意，足足多耗了两个月。”谢嘉禾委屈地吐槽，一张脸都快皱成了包子。 “可怜。”他说的这两场戏宋晚知道，先前媒体有报道过，听说原本都要杀青了，王汝宁又把早先拍的两场戏拉出来重新拍，一拍就是两个多月。宋晚又拍了拍谢包子的手，安慰道：“慢工出细活啦。” 两人一边聊着各自的戏，一边往会所深处走。谢嘉禾先前还在吐槽王汝宁的拖拉，走了一半才想起来要和宋晚解释：“其实是王导让我来请你一下的。”他把宋晚借走不止是为了叙旧而已。 “恩？”宋晚顿了顿，又问：“王汝康也来了？” 谢嘉禾摇了头：“小王哥没来，是其他人。” 其他人？ 宋晚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谢嘉禾答：“总之是好事啦。”可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是很欢快，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又沉着声音问了一句：“晚晚，你真的不答应小王哥接《玉飞音》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心里就明白不对。他和王汝康是朋友，自然也希望朋友的愿望能够实现。而且从戏上来说，玉飞音是个不错的角色。但平心而论，《玉飞音》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资源。设身处地的想，谢嘉禾他自己也并不会接下这部戏。 所以刚一问完，他自己又立刻说道：“呃，你别理我！我瞎问的……待会有贵人见啦，美人你走运了！” 谢嘉禾说的不错，真的算是见贵人了。 王汝宁坐在会所深处，同桌的人里还有国内著名导演乔古、著名编剧白莹莹、上届金象影帝徐束，加上马上就要新鲜出炉的本届金象影帝谢嘉禾……这一桌说是贵人一点也不为过。 一一寒暄之后，宋晚也坐了下来。她拿了一支香槟，一头雾水地听王汝宁和乔古谈《十年薪》。宋晚不明白，王汝宁为什么会邀请自己加入这么一个组合里来，谢嘉禾又为什么说自己走运了？ 白莹莹不仅是有名的编剧也是有名的作家，是王汝宁和乔古的御用编剧。乔古有自己的工作室，并没有签任何电影公司，其电影的制作与发行多与华夏影业合作，跟嘉名基本没有来往。而且他喜欢用大牌影星，影帝影后是他电影的男女主标配。所以这两人，目前和自己应该并没有什么关系。至于徐束，他和宋晚的关系就更微妙一点了。徐束是华锐的艺人，而宋晚和华锐的关系并不好。 仔细想来，宋晚实在想不到王汝宁邀请自己来是什么用意，即使心里有个猜想，但也觉得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但世上还真没有绝无可能的事情。王汝宁和乔古从《十年薪》夺奖的可能性一路谈到演员，然后就提到了宋晚。两人正谈着，乔古突然转过身来面对宋晚，笑了笑开口问道： “不知道晚晚你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第73章 苹果 宋晚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乔古会对自己伸出橄榄枝。 从王汝宁那一桌离席之后，宋晚去了洗手间，她一路走一路想，但却仍旧想不出个头绪来。当然，也不是不惊喜的。拍完《游园惊梦》之后，她后面的工作就断档了，剧本都是接了一堆，但却没有挑到中意的。而乔古的这部戏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资源。宋晚只隐约记得上辈子这部片子曾经被选作威尼托电影节的闭幕电影，具体倒是记不清了。但以乔古的一贯水准，加上男主角影帝徐束、金牌编剧白莹莹这样的豪华阵容，这部片子这一世也该是极好的资源。 但宋晚总觉得惊大过于喜，或者说是疑惑大过于惊喜。 她和乔古之前从无交集，而选自己这样初出茅庐、还没有影后王冠加身的演员，也绝不是他的一贯作风。而且，为什么是王汝宁向乔古推荐自己？ 宋晚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把手里捏着的名片放进手包，她推门进了洗手间。刚一进门，一股浓浓的烟味就扑鼻而来，皱着眉看过去，只有一间单间合着门，也不知是谁烟瘾大得在这样的场合都要躲进厕所抽烟。忍着烟味，宋晚拿出手包里的口红想要补个妆。 就在这时，她背后响起了冲水声，之后是开门声。 宋晚没回头，她在镜中看见了那人，是张宴宴。 两人也算是狭路相逢了。张宴宴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看见是她，朱红的嘴唇张了又闭上，踉跄着步子也走到镜子前，靠在洗手台上就给自己又掏出了一支烟来。火光一亮一暗，张宴宴朝宋晚吐了一个烟圈： “是你啊。” 宋晚收起口红，没答话也没走，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张宴宴。她瘦了很多，穿着一身露肩红裙，露出的肩膀在皮肤的包裹下枯瘦地凸着。 宋晚看着张宴宴，张宴宴也隔着一层烟雾看宋晚。每回见到宋晚，她心里藏着的那根刺就会隐隐作痛。同样的东西，宋晚总是轻而易举地拿到，而自己却要比其多付出数倍。抖着手指再猛吸了一口烟，她问了一句：“宋晚，你猜，最佳新人会是哪一个？是你，还是我？”她也报名了，同宋晚一样，凭借《东宫西宫》入围了最佳新演员。 宋晚仍只是看着张宴宴，从她消瘦的身形到盖着厚重的粉的脸再到那夹着烟的手，她心里那颗长在树上的苹果提前成熟。 上一辈子，张宴宴还没有这么快开始吸烟，也没有这么早染上那玩意。不过上辈子张宴宴有自己这个傻瓜帮忙，当初《貂蝉》这个角色就是她帮着通过霍斯查从吴钦明那边拿到的，原本华锐是打算推徐晗去的。而这一次，张宴宴只能靠自己挤下徐晗，靠自己拉拢霍斯查。 所以才沾了那个啊……宋晚最后看了一眼那支烟，然后收回目光，笑了一下：“不会是你。” 张宴宴是有点恼的，怎么就不能是自己了。但她也还是忍住了，只克制地冷笑着问了一句：“你怎么就知道了？” 宋晚还真不知道，上一辈子她和张宴宴都没有出演《东宫西宫》，也就更没有入围金象最佳新演员这一说。而上辈子这个奖项的最终得主，她当初也没有多关注，如今也只能记得主要的那几个影帝影后配角等等，这个是实在记不得。所以明天究竟是谁得这个奖，她并不知道。 “我猜的。”宋晚说：“我希望是。” 张宴宴没说话，在洗手台上摁灭了烟。宋晚也不再理会她，转身便推门出去。 ****** 这一届金象奖结果，大多都在宋晚的预料之内，基本与她上辈子的记忆符合。于入围酒会上获得观众票选奖的《十年薪》在次日晚上的颁奖典礼上狂揽十二项大奖，收获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等等奖项。谢嘉禾凭借《十年薪》成为新科影帝，曾经十次提名最佳女主角的港城女星叶一枝终于荣获影后。至于最佳女配角，仍旧花落于上辈子的该奖得主林寻光，宋晚惜败。 但有一个是意外之喜，宋晚获得了最佳新演员奖。 “最佳新演员！”林晓晓一边摸着那座小金人，一边感慨：“前面我上飞机前还在看评论，评审团对你的评价都特别好，实至名归的最佳新演员~粉丝也都high了！” 他们现在正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飞行。宋晚并没有参加庆祝酒会的打算，金象奖颁奖晚会和之后的后台采访结束以后，她和她的团队、孟其遥就搭乘当晚的飞机准备返回龙城。如同以往一样，孟其遥包下了整个商务舱，所以林晓晓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在里面畅所欲言。 阿林也摸了一把小金人，然后又十分得意地拍了拍宋晚的脸蛋：“还有最佳着装。群众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当晚我们简直是推出了一个艺术品~哦我真是太棒了，魔法之手！” 这届金象奖的劲敌十分多，所以一开始整个团队对于宋晚能否获奖都是采取了保守的态度，如今虽然在最佳女配角上失利，但能拿下最佳新演员也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因此尽管现在已经是深夜，但林晓晓和阿林都还是处于兴奋激动的状态。 宋晚也是。她虽然坐在舷窗边上没有说话，可脸上都还留着些许激动的红晕。 这是她两次人生中的第一座金象奖。 上一辈子，演戏对她来说，不过是谋生计，并不曾在这上面耗费过多少心力。重活一次，她开始在演戏上尽可能地苛求自己，抓住在镜头前的每一秒钟，希望能展现出完美的表演。可她的野心并不是在演戏上，她把这个当做是复仇的一个工具。 然而当她被主持人念到名字的时候，当她站在台上的时候，当灯光打在她身上、当台下那些专业的、杰出的电影人注视着她的时候，突然地心脏微微发颤，一种甜蜜的幸福感涌进去。 那种满足感，她从未有过，难以言表。 此时，她坐在飞机上，但手指却仍然还能感觉到当时自己捧过那座小金象时候的颤抖。窗外一片黑暗，但她却觉得自己能看见月亮和星星。 相较之下，还是陈嘉最为冷静。先前她就一直在低头看电脑，直到刚刚才抬起头来出声叫人：“宋晚，乔古之前和你联系过了？” 宋晚闻言回过头来，听了这问题心里一抖，顿了两三秒才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没有和我说？” 宋晚皱着眉避开了陈嘉的视线：“我忘了。” “忘了？”陈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电脑屏幕说道：“傍晚的时候他的助理把剧本发给我了，我看了一下，很不错的本子，剧组配置也不错。” 宋晚没直接谈戏，却问：“这事有没有鬼？听说男主定了徐束。” “你担心华锐？电影的制作和发行公司还没有定，男主用了徐束，不一定华锐能占了主导权……” 陈嘉没说完，前面的孟其遥就探过头来：“我们和乔古没什么合作，不过万事皆有可能。陈嘉你之后来找我具体汇报一下？一起研究要不要抢在华锐前头拿下这部戏的主导权。”他的嘴角勾着，脸上明晃晃地对陈嘉写着“来求我”三个大字。 “要是决定了，我会写一份报告递交给你和孟总的。”对着孟其遥说完这句话，陈嘉的发尾一扫，她又对宋晚继续说：“这部戏我觉得不错，对你接下来的发展会是很大的助力，值得拍。” “唔，那我回去先看下剧本吧，看完再和你讨论。”宋晚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说完眼睛眨了眨就换了别的话题：“陈姐，我怀疑张宴宴吸毒。” 这个话题足够劲爆，陈嘉不在研究乔古的剧本，林晓晓和阿林一秒脱离了拿到金象奖的兴奋状态，连孟其遥的视线都到了她的身上去。 宋晚继续抛出炸弹消息：“她应该是通过霍斯查染上的，霍斯查应该也有。” “晚晚，你这脑洞怎么开的？”阿林都快被惊呆了。 陈嘉的脸上也是难得的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入围酒会，我在洗手间里遇到她了。在那样的场合里，她还没忍住，抽了一大堆的烟，我觉得她像是毒瘾犯了的样子。”宋晚知道自己的解释说服不了其他人，她本来也没多大指望，说完这些便直接只看着林晓晓：“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啦，晓晓先按着这个去查就是了，是或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 陈嘉当然是没有被说服，可虽然宋晚这想法有些天马行空，但有时候她的直觉都很准确。加上张宴宴现在的经纪人是甄肖任，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嘉心里清楚，所以她还是给出了提议：“既然要查，就整个公司一起查，如果是真的从霍斯查那边染上的。那么张宴宴作为他的新欢，反而不好攻破，查一查华锐里和霍斯查有过关系的女星，尤其是在张宴宴之前的那一个。” 林晓晓点头记下，宋晚舒了一口气，她心里那颗成熟了的苹果摇摇晃晃就要落地了。 　　☆、第74章 管至 夜深了，四周一片静谧，唯有那浪涛拍打着海滩。 阵阵涛声中，宋晚看见明亮的灯光逐渐亮起来，一个身披猩红斗篷、满头珠翠的女人正背对着她。旁边还有好多人，一张张脸都上了彩或是相对着聊天，或是正对着镜子。突然地，他们都转向了那个红斗篷的女人。陆小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站在红斗篷女人面前，用手指着她。 这场景很是熟悉，宋晚想起来了，这是《游园惊梦》里的一场戏。那个披着红斗篷的女人是张然，是她自己。 陆小艺也上了彩，涂满脂粉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令人心惊，她指着自己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她看见自己和陆小艺吵了起来，她挥着水袖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扫到了地上去。陆小艺的嘴巴开开合合，宋晚凝神去听，可偏偏就是听不见声音。然后她想起来了，想起剧本上的这段台词，陆小艺是对她说： “你就算报复了何意又怎样？你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可怕又可怜。” 可怕又可怜……心脏像是突然被紧紧地攥住了，宋晚睁开了眼睛。涛声依旧，盈盈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没有陆小艺、没有张然，刚刚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她松了口气，往孟其芳的怀里缩了缩。 “嗯？”孟其芳抱了抱她，询问的鼻音带着一点惺忪的睡意。 宋晚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一声声令人心安的跳动，摇了摇头：“没事，做了一个梦。” 孟其芳可能是笑了笑，胸膛微微有点震动，然后他把宋晚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宋晚蜷在他的怀里，听着耳畔的心跳和远处的涛声，被紧紧攥着的心脏慢慢得到舒展。 长舒一口气，她微微仰头去顶了顶孟其芳的下巴，然后说道：“我刚刚梦见电影里的场景了。” 孟其芳的手没停，仍是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道：“什么？” “我梦到了陆小艺，她和我对峙的那一场戏。” 金象奖结束之后，宋晚难得地给自己放了假。对陈嘉借口自己要专心看剧本，推掉了几个通告，连着同孟其芳窝在家里休息了几天。今早，《游园惊梦》的最终成片出来了。于是孟其芳便带着她故地重游，再一次到了他的那个海边私人影院，一起看《游园惊梦》的首映。 《游园惊梦》这部电影对于宋晚来说，是特殊的。拍摄的时候，她的内心就十分煎熬，因为电影的剧情、女主角的经历，就像是她自己的人生写照。她看张然，就仿佛在看镜子中的自己一样。演的时候是这样，看的时候也是这样，宋晚坐在荧屏前，她看的是张然，可也总觉得像是在看自己。怀着愤恨重生，怀着愤恨复仇，那个人是张然也是宋晚自己。那么之后呢，将来呢，复仇以后，她会不会也是像张然一样？ 这个问题，宋晚从拍戏的时候就在想了，复仇之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复仇之后，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在戏里，当张然成功对何意复仇以后，在她成功出演杜丽娘之后，陆小艺饰演张然好友却发现了她对何意做的一切，两人闹翻。她在剧院后台指着何意失望又嘲讽地说道：“你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可怕又可怜。” 只会复仇的自己…… “我觉得杨小羽说的没有错。”宋晚低声道。 杨小羽是陆小艺在片中饰演角色的名字，她的台词可不少。但孟其芳却像是猜到宋晚话中所指，没有发问，但也没有回答，只摸了摸她的长发。 过了一会，宋晚又说：“可我觉得张然说的也没错。” 面对杨小羽的指责，张然微微仰着下巴，说：“她害我，我害她，我对得起自己，问心无愧。” 有仇报仇，她才能问心无愧，不然她要怎么面对上一辈子的自己，有怎么能对得起上辈子的晓晓呢？ 孟其芳把她往上抱了抱，四目相对，笑了笑伸手就去揉她紧皱的眉心：“没想出个答案？” “没有。”宋晚捉住了他的手指，摇头回答。 她说话的时候嘴巴也很困扰地紧紧抿着，孟其芳笑着凑过去吻住：“慢慢想，我陪你想。”紧闭的双唇被吻开，几番唇舌相交，两人也不自觉便贴在了一起，肢体像藤蔓一样彼此缠绕着，难分彼此。他将她的唇含了又含，哑着嗓子说道：“待会想。” 喘息声渐重，涛声渐远。 ****** 宋晚的假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游园惊梦》就进入了宣传期，她也被陈嘉的夺命电话召唤回来工作。电影定档之后不久就在各地举行了点映，宋晚作为主演，出席了最早的三场点映会。 孟其芳名声在外，电影一开始就吸引了媒体和业界的关注，每次点映会都会有大批记者和专业影评人到场。从《游园惊梦》开拍消息传出之后，业内都过原剧本的大众俗套，但一如既往地，孟其芳给他们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故事也许老套，但讲故事的人却极富创造力和艺术审美。 业内孟小花脑残粉、影评人管至就在观看首次点映会之后洋洋洒洒地写出了一篇花式夸电影的小论文。不仅仅只在笔墨上夸奖，口头上也是如此。管至连着看了三场点映会，第三场点映会结束的时候宋晚就在后台见了他，他当时就拉着宋晚滔滔不绝地夸了孟导半个多小时。 也正因此，宋晚比约定的时间晚到家很久。 “……管至先生拉着我夸你呢，他夸的是你，我不好打断啊。”所以回家之后，宋晚只能这样给家里那位顺毛。 “孟导就是厉害，本来说是复仇这样的题材，一般来拍会有很强的批判性的，但孟导一贯的风格就是不给出最后的答案，评判性也就模糊掉了。比如你看啊，一开始的镜头张然就是断着腿坐轮椅上对着记者哭是吧，那时候她被朋友爱人老师簇拥着，结束的时候复仇之后张然却只有一个人。这样对比看来，复仇的张然是悲惨的，她除了复仇什么也没剩下对吧。但那个时候的张然是笑着的，这个笑容却又表示复仇的张然才是幸福的……” “……更妙的是，最后三十秒钟，复仇后笑着的张然和重生前哭着的张然两张脸、两个镜头不断重叠交错，简直可以列入华语电影史上经典镜头前十了。” “那个也很妙！你和陆小艺对峙的那场戏，最后张然说‘她害我，我害她’的那里，其实有一个镜头里扮杜丽娘的是何意。谢晗的脸一闪而过，我也是看第二遍的时候才确认的，因为你们两个都是杜丽娘装扮，脸上都是脂粉油彩的。那个镜头很有意思的，复仇之后的张然就是曾经害人的何意。” 宋晚刚回忆管至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大波的夸奖就汹涌而来。皱了皱鼻子，说：“管至先生真的是很爱你啊。” 孟其芳轻轻捏住她的鼻尖：“但我爱你。” 宋晚颇为得意地哼哼了两声，然后又说道：“不过管至先生也很爱我~他也夸了我好多，说我的演技比起东西宫时期有了一个很大的飞跃~” 被着重表扬到了那场她和谢晗的戏中戏，还有那最后的三十秒。宋晚在那三十秒里一句台词都没有，甚至连肢体动作都没有，镜头直接卡到脸上，所有要表达的人物情绪只能通过表情和眼神来传递。 “情感饱满动人，层次之间的转换自然而流畅，是完美的三十秒”，被这样夸奖了呢！因为这个，宋晚回来的这一路上心里都在不断地冒着开心的泡泡，现在坐在孟其芳怀里都还忍不住地摇摇晃晃。 孟其芳把腿上的这个大宝贝给抱稳了，皱着眉思考她口中这个很爱她的管至先生，想起这是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电影痴，这才松了眉头，捏着她的鼻尖轻轻摇了摇：“我更爱你。” “我也爱你。” 甜甜蜜蜜地互相表白之后，宋晚把自己的鼻子从他手中解救出来，然后垂头杂进了他的怀里，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说道：“管至先生今天问我下部戏要接什么了？” 其实是因为网上谣言四起，都在传宋晚要接乔古的戏，所以管至才有此一问。关于乔古的这个戏，宋晚还没有决定，她拿到剧本很多天了，但始终没有给陈嘉一个答复。就在今天来之前，陈嘉还在车上催她答应下来。可管至问的时候，宋晚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了头。之后，管至给了她一个建议，希望她不管接什么戏，都要以能打磨自己的演技作为要求，但更重要的是要喜欢这部戏。 至于为什么，管至没有说。是因为喜欢这部戏就能够全身心的投入，投入之后才能更好的打磨演技，才会有更完美的表演吗？宋晚自己有想过答案，但她并不肯定。 “那你想好要接什么了吗？”孟其芳问她。 宋晚没有回答，反而仰头去看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拍电影？因为喜欢吗？” 孟其芳点了头：“电影是一门迷人的艺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眼睛里亮着光，像是藏着浩瀚的星海。宋晚望进去，好像自己就踏入了那片星光熠熠的宇宙之中，陌生而美丽。 宋晚沉默着没有说话，孟其芳也就静静地陪着。过了很久，她才从他怀里跳下来：“我要去挂个电话。” 当晚，宋晚挂了两个电话，一个给陈嘉，一个给王汝康。 　　☆、第75章 男主 宋晚接下了《玉飞音》。 当时她挂电话的时候，陈嘉有多么的生气，王汝康就有多么的开心。那晚他一直和宋晚倾诉自己的兴奋、勾勒电影拍摄时期的美好蓝图，一米九的肌肉大汉扒着电话絮絮叨叨的场景实在太美，她稍稍脑补就觉得不敢看。 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实在亢奋，但还带着主人特有的那种羞涩，讲着讲着就会突然停下来，加上一句小小声的“宋小姐我是不是太啰嗦了”。宋晚明白王汝康筹备这部戏有多么的不容易，而且人家一等自己就是等了快一年，她心中有愧，所以也不计较他此时的长篇大论，只回答“不会”。 这一否认在王汝康那边都快成了鼓励，立马声音又重新高亢起来，一个一个饱含兴奋的字就从电话那头蹦进宋晚的耳朵里来。大概是太兴奋，王汝康恨不得在电话里就先跟宋晚把整部戏讲上一遍。 宋晚裹着毯子站在阳台上，拿着手机的手顺势就撑在护栏上，仰头一边看远处隐隐约约的星子，一边听王汝康说话。虽然王汝康一说就是大半天，但其实宋晚是真心不觉得他有多么的啰嗦。她自己也切身地感受到了那份兴奋，也能从中感受到王汝康对这部戏的喜爱。要参演一部被导演放在心中如此爱重的戏，参演《玉飞音》，宋晚自己心中也是有些雀跃。自己的心思也跟着王汝康的讲述一起构想拍摄的蓝图。 一时不觉，时间飞逝。 王汝康还在兴致高昂地讲个不停：“晚晚，玉飞音这个人特别有戏的，我大致想把她的人生分作三部分来讲，第一段是小时候在上海搭戏班跑码头到北上学戏，第二段讲松玉恋，第三段讲玉飞音和松鹤鸣分手以后……” 然后今晚一直在电话那边安静聆听的宋晚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王先生。” 不对，那分明是道冷冽的男声。王汝康愣了愣，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试探地问了一句：“孟导？” “恩。”电话那头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然后又说了一句：“夜深了。” “噢！不好意思，是我打扰宋小姐太久了，那戏的事情明天再细谈。晚安，孟导，再见。”王汝康明白之后，看了看腕表十二点，立马就知情识趣地告退了。 孟其芳只回了“再见”二字，等挂断了电话才把举高的手臂放下来。直到这时，跳了半天都够不到的宋晚才夺回了自己的手机，然而此时也并没有什么用了。 宋晚气鼓鼓地拿回手机，把脚从拖鞋中拿出来就往身前那人的小腿上踹了踹：“你怎么就直接把手机拿走了，王导都知道了！！！！！！！” “他不会说出去的。” 宋晚的脚没停：“不是，说好的保密呢！” 孟其芳没再回话，直接弯腰把人扛进屋去了。 ****** 《玉飞音》正式开机应该是在2017年的春天，2016年年底的时候宋晚正式和王汝康签订合约。她是第一个进组的，从十二月就开始在跟着玉飞音亲传弟子蔡君颖和余派第三代传人顾瑀、余派艺术专家组成的培训团学习余派艺术。 女主角定了下来之后，剧组很快就组建起来了。也是那个时候宋晚才知道，王汝康这部戏在剧组配置和电影制作发行上跟上辈子比起来已经是改头换面了，电影的制作发行有了嘉名全力支持，剧组的配置更是借来了孟其芳的团队。这一点，无论是王汝康还是孟其芳在之前都瞒得很严，不仅是宋晚，连陈嘉都没有收到消息。她们两人也都是直到签约之后才知道这一切，也亏得有了这些，陈嘉对她的任性才有了包容，怒气值也下降了不少。 这也算是咸鱼翻身了，《玉飞音》凭着现在的制作班底放眼整个电影圈也算是一等的好资源，所以王汝康也不用在那么辛苦地找演员，自然有很多好演员主动找上门来。很快，宋晚在余派临时培训班里就有了同学。 来人是先前就在《十年薪》中和宋晚有过一次合作的老戏骨——陈义亮，他要扮演的是玉飞音的师父、余派创始人余小云。第二个进组的男演员叫何瑾之，将要饰演和玉飞音有过一段恋情的松鹤鸣。这一位和宋晚之前也合作过，是在刚刚拍摄结束的《游园惊梦》中饰演男主角。不过松鹤鸣是旦角之王，松派和余派也有所不同，何瑾之自有松派的老师进行指点，平日和宋晚、陈义亮是隔着一堵墙，不过私下休息时间到会串串门。 宋晚私下有和林晓晓八过，她总觉得王汝康其实暴露了自己是孟其芳粉丝的性质，他挑选的演员几乎都是孟其芳用过的。林晓晓当时给她的答复是如此的，“当然啦，我们小花的逼格和眼光一向是受业界追捧的”，语气十分得意。 自家男人被夸奖了，宋晚与有荣焉，当时也得意地跟着笑了两声。于是电话那头就跟着传来一声较为幽怨地叹息：“不对，是你的小花了。” 宋晚：“……” 不管是粉丝属性，还是因为认可孟其芳的眼光，王汝康的选的演员真的都是盖着孟其芳的章。接下来进组的两个女演员也曾经参演过孟其芳的戏，其中一个是和宋晚合作过的陆小艺。陆小艺在片中饰演的是玉飞音的闺蜜、政府外交官的沈太太，虽然不是伶人，但因为身份是资深票友，所以也提前进组跟着培训班学习一些知识。早在拍摄《游园惊梦》的时候，宋晚和她成为了很好的朋（饭）友，所以在前期的学习阶段，两人也是经常玩在一起。 至于另外一个演员，同宋晚的关系就有些尴尬了。这一位饰演松鹤鸣的二太太徐灵芝的人是白泉。之前白泉参演的那一部孟其芳的电影并没有公映，而宋晚是唯一一个公众获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因为这件事两人之间有些并不是很愉快的交集，关系还是略有些尴尬的。不过好在白泉同何瑾之一样在另一边学习，而且再见两人也对那件事避而不谈，所以相处还算是和谐。 演员陆陆续续进组，转到了2017年年初的时候，几乎宋晚记得的重要角色的演员都进组了。然而王汝康却告诉她，最重要的男主角因为一些事情还没有到场。而且受到这位男主角的请求，他暂时要对宋晚保密他的身份。 王汝康因为要保密，所以对着宋晚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话的时候害羞地挠了挠头，还说：“他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来着，我请他来演的时候答应了他，所以现在还不能和你说……等到、等到拍定妆照，你见着人就晓得了！” 宋晚当时听完这段话的时候，其实第一反应并不是去把自己的好友列表掀出来一遍遍地寻找可疑对象，她先是吃了一惊。 是的，吃了一惊。 因为上一辈子，《玉飞音》的男主角就是松鹤鸣。如今松鹤鸣的扮演者何瑾之已经进组学戏了，她却被告知重要的男主角还没有进组。这是什么情况？这和上辈子的剧本也实在是偏离太多了。 如果《玉飞音》的男主角不是松鹤鸣，那会是谁？而这位男主角，又会是谁？ 　　☆、第76章 旗袍 《玉飞音》的男主角人选是在定妆日那天揭晓的。 那天宋晚正和陆小艺在化妆间里说着话，说着说着眼前就一黑，被人用手给蒙住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猜猜我是谁？” 宋晚当时就笑了，不过还没等她说出答案，她眼前的手就被阿林一巴掌给打掉了。 “别上手别上手，苗苗你别动，待会眼妆给你弄坏了。”谢嘉禾私下本来就没有架子，有和宋晚关系好，所以和她团队里的人也都很熟稔。阿林遇上他也很不讲究，直接就上手招呼了。 宋晚转过身去看着来人，弯着嘴角，好笑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谢嘉禾瘪了瘪嘴：“你这样说很伤感情的啊美人，我难道不是惊喜吗？” 金驹金象新科影帝能来出演《玉飞音》男主角，当然算是惊喜了。宋晚连连点头表示肯定。 “不够热情，差评。”谢嘉禾凌空点了点她，然后先起身去和陆小艺、白泉打了招呼。分了两盒果脯之后，他才重坐回来，往宋晚的怀里也塞了一盒果脯：“吃~我从大福岛带回来的。” 宋晚拿着礼盒说道：“对哦，恭喜你演唱会大成功。”谢嘉禾参加完金象奖电影节之后就专心投入到自己的巡回演唱会去了，前不久才刚刚结束在大福岛的最后一场演唱会，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才拖延了他进组的时间。 “可惜你只看了开头那一场，在大福的那一场气氛也超棒的。”谢嘉禾一边说一边也自己掏出了一小玻璃罐子的玫瑰花果脯，打开盖子先往宋晚那边递了递：“要不要，很甜的、超好吃~” “拒绝。”宋晚摆了摆手：“减肥中。”为了饰演玉飞音，能扮好余派老生那种清瘦扮相，宋晚从十二月起就开始控制饮食，这样的高糖分食物当然是沾都不能沾的。 谢嘉禾转过去问了问一旁的陆小艺，陆小艺可没有扮相上的要求，甚至因为演得是个富家太太，还被王导要求圆润一点，于是就伸手捡了两枚果脯，一边吃一边问了句：“谢哥，你不用减肥吗？瑾之都被王导要求减肥了。”何瑾之也是为了松鹤鸣的京戏扮相在减肥当中。 闻言，谢嘉禾倒是颇有得色地挑了挑眉，往自己嘴里丢了一枚果脯：“我不用减~”但也不能多吃，他的手刚捡了第二枚果脯，玻璃罐子就被身后的助理眼疾手快地给收走了。 于是宋晚终于好奇地问道了主题：“你不用减？那你到底是演什么？” “咳咳，”谢嘉禾清了清嗓：“演你的情哥哥啊。” 陆小艺吃了一惊：“那不是瑾之的角色吗？” “不对，再猜。” 宋晚因为最近在研究角色，倒是读了很多玉飞音的相关传记，于是便猜到：“你演顾竹生？” 这一位可是近代有名的黑帮大老，与玉飞音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玉飞音少年在上海大世界唱戏的时候，那个场子就是由顾竹生在看的。玉飞音北上学戏，由唱旦角转唱坤生也是因着顾竹生的点拨。后来玉飞音和松鹤鸣两人分手，也是由顾竹生出面做了见证。再后来玉飞音拜入余小云的门下，最开始也是顾竹生替她引见的。玉飞音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在顾竹生举办的赈灾义演上唱的。玉飞音这一生的起起伏伏都没离过顾竹生，可要真说的话，这两人却又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所以与其说顾竹生是玉飞音的情哥哥，到不如说这只是以为爱慕者，顾的这份情始终没有结出果。 谢嘉禾笑了，双手合掌一击，夸道：“机智！” “我手上这份的剧本里还没提顾竹生这个人，你什么时候答应的？”宋晚问道。 谢嘉禾答道：“也才答应不久，听说小王哥正在折磨严老师呢。莫慌，剧本还在改，你会见到我的。” 这里说的严老师是指编剧严正清，这位也是孟其芳的班底，是他的御用编剧。这一次是孟其芳百年难得一遇地请他来替王汝康编剧，所以严正清才被请动了。他进组以后呢，王汝康平日待他虽然是客气，但该要改戏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含糊。到现在这剧本，严正清都已经改了七遍了，现在又因为请到了谢嘉禾来出演顾竹生，所以开始改第八遍，按着王汝康心目中最初始地那个构想来。 这时，坐在角落的白泉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谢哥对晚晚姐真是好，为了她能接下这部戏。” 虽然谢嘉禾说剧本还在改，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论再怎么改，这部戏还是叫《玉飞音》，顾竹生就算是挤下何瑾之作为男主角出演，但在玉飞音面前，他始终还是个配角。谢嘉禾如今已是金驹金象双料影帝，肯定有不少大导演大制作的大男主戏找上门来，而拍这部戏对他来说并不能有很大的帮助，几乎是来给宋晚抬轿子的。 宋晚也知道这一点，看着谢嘉禾就很真挚地道了谢：“苗苗，谢谢你。” “好兄弟讲义气啦。”谢嘉禾猛拍了一下她的肩：“再说我也不是全为了你，我来，主要还是为了帮小王哥完成他的心愿。” 其实在最先开始的时候，王汝康不仅有找宋晚谈这部戏，也找了谢嘉禾。但当时谢嘉禾已经在拍自己人生中的第二部男主戏了，而王汝康手上也没有如今的嘉名和孟其芳的支持，对于他来说，这部《玉飞音》几乎可以算是拖后腿的资源。他为了自己的事业生涯考虑没有接，他的经纪人也强烈反对，那个时候他是拒绝了王汝康的。 如今愿意接，不得不承认嘉名和孟其芳的资源支持占了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而且女主演又是定了宋晚，从他自己出发，他也愿意帮宋晚抬轿子。再来，他也是不想要输给宋晚。 虽然如今《玉飞音》这部戏是鸟枪换大炮了，从电影投资和发行到剧组的配置都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但归根结底来说，电影的核心，导演仍旧还是那个没有任何独立执导经验的王汝康。这也就意味着，这部戏最终能不能好，仍旧是个未知数。宋晚她在前次的电影节上收获虽然不比谢嘉禾，但业界对她的现阶段的演技和潜力都是有目共睹的。谢嘉禾知道她手上也能接到更不错的导演的戏，她参演这部戏仍旧是冒着巨大的风险。 宋晚都敢冒这个风险，谢嘉禾也不愿意再缩，不然他也愧对于自己这个日日喊着哥的好朋友。谢嘉禾和王汝康的情谊是在拍《叶里藏花》的时候结下的，这部戏拍了大半年，两人也是夜里喝过酒谈过人生交过真心的好朋友。他也想要为这好朋友冒一冒风险。 所以谢嘉禾会说：“我和小王哥也是好兄弟啊，要讲义气的。” 宋晚把那盒果脯往他怀里一放，说道：“组织高度赞赏你这种义举。英雄，请收下这份礼物，权作嘉奖。” “你够！这是我刚刚给你的，走点心成不成？”谢嘉禾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宋晚同志，你变了，原来哪来这么油滑？” “我这是幽默好吗？玩笑话啦，改天我请英雄你吃饭！”宋晚伸手去拍拍肩：“我现在要去拍定妆照啦，你还不要去换装？” “哦，要。你等我，我跟你一起走。”说着谢嘉禾就站起来，跟着宋晚两人一道走了出去。他一边走还一边上下打量宋晚，从前边绕道她后边，摸着下巴就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穿旗袍，好看……” 两人说着便走远了，陆小艺看着他们消失在门边才收回目光，跟自己的化妆师说道：“我也觉得晚晚穿旗袍真是好看死了！” 宋晚真的是上天眷顾，天鹅颈、一字肩、纤瘦又不失曲线、一双长腿又细又直，活生生地一个衣架子嘛，纵然是旗袍这样挑身材的衣服，也能完美地驾驭。 “身材好，皮肤又白，一个大写的上帝宠儿。对比之下我简直就是上帝用边角料造出来的了，一想到要和晚晚穿着旗袍同框就好虐。”陆小艺一边痴汉脸的说着，一边就把手伸向了果脯礼盒：“不行，越说越难过，我要吃点东西冷静一下。” 她拿了杏脯治愈心灵，正吃着便听见白泉说了一句：“她的衣服好看。” 陆小艺回过身，就见到白泉正立在全身镜前面，镜中人穿着一袭黑底蓝花的旗袍，卷发红唇，俨然是一副民国太太的打扮了。她捏着果脯也站了过去，将自己也映在了镜中，她穿着一身蓝底银花旗袍。 “其实我们的戏服已经是很好了，剧组量身给做的衣服，你这是都是云锦的布了。我演富太太，衣服就更好了，两千多一米的真丝，领口这枚胸针口还是珠宝行里借来的古董，等等还会搭个貂皮。衣服都很漂亮很好了。”陆小艺说着还给自己塞了一枚杏脯：“但晚晚演得玉飞音前半段可穷着，后半段也不张扬，衣服都比较素，也没有什么首饰的。她真要说贵，那也是贵在戏服上吧，那行当都是从蔡君颖先生那边借来的，都是当年玉飞音用过的。” 白泉轻笑了一声：“她那两套旗袍可不是剧组做的，是自己带来的，只是看着不嫌贵而已。”言语微微有点嫌弃陆小艺不识货的意思。 不过白泉的眼睛是真的毒，宋晚总共拍六套定妆照，两套是京戏里的扮相，两套剧组定做的衣服里一个是玉飞音刚刚北上来京时的朴素的旧旗袍，一个是玉飞音同松鹤鸣成婚时的大红旗袍，剩下两套则是宋晚自己带来的。 这两件旗袍的确都不是凡品，这都是孟其芳的外婆年轻时穿过的衣服，孟母知道宋晚拍这部戏要穿旗袍，就翻着箱子找了好些出来给她试。孟其芳和她一起挑出的这两件，一件是翠绿底蝶恋花一件是黑底暗纹提花，这两件看着都不奢华。可翠绿的那一件上的蝶恋花是苏绣，绣工精湛，只只蝴蝶仿佛要破布而出一般。而黑色的那一件则是真丝，那时候的真丝不了放到现在可谓是有市无价，两千块一米也未必有得买。 不过陆小艺是真的看不出来，只觉得宋晚穿着那身旗袍站在那里就是一处旖旎风景，于是耸了耸肩说：“要说衣服衬人，人也要衬得上衣服嘛。” 白泉不说话了，咬着唇就从镜前离开，像是也不愿意同陆小艺站在一个镜中。 　　☆、第77章 散步 深夜十一点，梁川嘉名影视基地某处。 天上隐约挂着几颗星子，星光黯淡。白日里下了一下午的雪，如今那一截铁轨就这么安静的卧在雪上，铁轨上停着几节老旧的火车皮，打头那节上面还顶着好几个烟囱。火车道往里过去几米是木柱瓦遮的老旧站台。 要是这么远远地看去，只看这么一截景，那就是七十年前的龙城鸿升门火车站。可要是是想再往站台里边偏上一些，就从沾着历史尘埃的七十年前里出来了。站台再往里是间候车的小木屋，而小木屋边上挨着的就是现代气象十足的简易大棚了。 宋晚就坐在那间小木屋里面。 等等要拍的是玉飞音从沪市北上来京学戏的那场戏。前一阶段在沪时期的少年玉飞音是由另外一个小演员饰演，这位小演员上了这列北上的火车，而到时下火车的就变作了宋晚。这个镜头将是她在这部戏里的首次亮相。 如今之所以迟迟没有开拍，是因为在等雪，什么时候把这雪等来了，什么时候剧组就开始动起来。 等在小木屋里的不独宋晚一人，王汝康和两位副导演也在场，还有饰演少年玉飞音的小演员章小秋，还有孟其芳。章小秋今年才十二岁，比着戏里这时玉飞音的年纪都还要小上一岁，小小的一个人儿但却认真得很，明明困得很了，歪在宋晚的怀里还捏着自己的剧本研究，眼皮都耸拉下来好几回了。 看，眼下又打了一个哈欠，正拿手掩着嘴。 宋晚正抱着她呢，自己也拿着剧本在看，见她打哈欠就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孩子的背，叫了她：“小秋？” “怎么了，晚晚姐姐？”章小秋揉着眼睛应了一声。 “你要不要先去找妈妈睡一会？雪还没这么快下呢。” “不行。现在要是去睡了，待会雪下起来，再把我突然叫醒，不好入戏。”章小秋年纪虽小，但是已经很有专业演员的素养了。 “小秋真是厉害！”宋晚夸了夸人，顺便抬眼去看了看旁边这位沉默地坐了一晚上的不开心先生。 孟其芳显然是收到了她眼里的挪揄，顾念着有其他人在场，于是也只轻轻地瞥了她一眼。真是小没良心的，他坐着陪了她一晚上，反倒还要遭她取笑。 “演员就应该是这样的，”章小秋笑了起来，然后转头就看向孟其芳：“我说的对吧，孟哥哥？” 宋晚伸手就揉了揉她的学生头：“你该叫孟叔叔。” 章小秋扭头拒绝：“没有这么帅的叔叔。”小姑娘嘴很甜，下一句话更是讨好了孟其芳，她指了指宋晚说：“你是姐姐，他也该是哥哥才对！” 章小秋的这句话本意该是说两人看着都很年轻，但宋晚总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脸上一热，反驳地声音都小了：“我可比他年轻很多的。” 孟其芳因着这句话嘴角都抿出一点点的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盒，解开来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包着金箔的巧克力球递给章小秋：“乖，去找王导讲戏。” 章小秋是被科普过孟其芳的厉害的，所以在他面前很是乖巧听话，如今还得了一颗巧克力，立刻就从宋晚的膝盖上蹦了下去，拎着剧本就冲王汝康奔去：“王叔叔，再给我讲一遍戏吧！” 王汝康叔叔：“……” 屋里没多少人，章小秋正坐在王汝康前面看着剧本，另外一个副导演原来也是孟其芳手下的，宋晚早就怀疑他也知道些内情，眼下正襟危坐着看着墙。没人注意这边，她也就悄悄地把椅子往孟其芳那边拖了拖。 孟其芳见她过来，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手上的巧克力盒也没收，就往宋晚那边递了递。 宋晚还在控制体重，哪里肯吃这个，只推了回去。然后四下警惕地望了望，小小声地就叫了一句：“孟叔叔。” 孟其芳被她这一声唤得喉头一紧，没应她，只坐正了身子认真地看去。宋晚今天作了玉飞音年少时候的打扮，带着民国女学生样式的短发，黑发压在她的耳朵边上，发尾微微翘着，衬得那张巴掌脸儿又小又俏丽。她一点妆也没上，素着一张脸倒更显得年纪小了，脸上干干净净地，在灯光下还能看见细细的绒毛。她微微仰着脸看自己，就像是一朵初绽的桃花，花蕾才微微打开，正是最娇美的时候。 宋晚倒是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本想调戏别人奈何自己却先没撑住，红脸一垂，拿着剧本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臂，问的声音也重新放大了些：“要不你也给我讲讲戏？” 孟其芳嘴角翘着，握了她的手把剧本拿过来。 事实上今天晚上宋晚的戏很简单，也就那么一小段镜头，从火车上下来挤入人群中，薄薄一页纸，连句台词都没有，比起章小秋的都还要来得简单。可就这么薄薄的一页纸，两人就挨在一块就讲了尽一个多钟头。 到了凌晨的时候，雪还没等来，却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大晚上的，白泉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辞辛苦地特地从酒店打包了人参鸡汤过来。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宋晚和孟其芳的肩头都还挨着。见有外人来了，宋晚本来该退到原来的位置上去的。她都起身准备搬椅子了，就见到白泉捧着一盅汤走到孟其芳身边去。 “孟导，晚上天冷，喝碗汤暖一暖吧。” 声音娇娇柔柔地钻进宋晚的耳朵里去，她皱了皱鼻子，就又重新坐了回去，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羽绒外套轻轻地蹭着孟其芳的大衣。 那汤孟其芳当然是没接，他坐着没动，只说：“谢谢，不用。” 白泉虽是为着孟其芳来的，但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过露骨，只得捧着汤盅一一分给其余在场的人。 见人转过身去，孟其芳便偏头去看宋晚，他刚刚自然有留心她的那些小动作，见她垂着头，嘴上含着笑就悄悄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手心。宋晚心里正郁闷着，被他一碰就气鼓鼓地把手缩进袖子里去，临了才去瞥一眼身边这朵招蜂引蝶的花。 入了三月，梁川的雪日就少了。今日本来看天气预测有雪，可洋洋洒洒下了半日，一入夜反倒停了下来。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夜里过了一点，天上总算开始飘起了雪。章小秋拍完之后，便轮到宋晚去了。临到她要走，白泉都还坐在木屋里。宋晚心里酿着一坛醋，临走前还把自己的大衣和剧本堆满了孟其芳身边的那把椅子。 先前也说，宋晚今晚的戏简单，来去不过拍了四条就顺利过了。等她从镜头前抽身，孟其芳也已经从木屋里出来等在片场旁了。其他的人都忙着在收工，宋晚私下望了望，见没人留意他们这边，忙裹起羽绒服拉上大帽子，悄悄地就牵着孟其芳跑了。 旁边的李科还想把人叫住，车子可没停在那个方向。话没喊出口，就被阿林给拦下了，眼睛一斜，往他身上来来回回看了看，就问了一句：“小哥，你是多久没有谈过恋爱了？” 李科膝盖一疼，顿悟，收回追着老板的视线，对阿林说道：“我开车载你和木青小姐，我们跟在老板他们后边。” 单身狗阿林他们搭着车，谈恋爱的人正在雪里散步。 梁川的这个影视城是嘉名在影视方面更进一步的措施，但目前还在兴建中，还都只盖了一部分《玉飞音》的景，其他地方都还在建设，所以也没有其他的剧组。而《玉飞音》剧组的人要么在酒店，要么就还在车站那个片场内没有收工。 此时，街上就只有宋晚和孟其芳两人。 “你刚刚怎么出来的？白泉没跟着？” 孟其芳听见宋晚这么问，她带着大帽子，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但他却能猜到现在的她应该微微鼓着脸，是一个生气的小包子。 “我让李科请她走了。”说着，他还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就一沉，是宋晚挨过来了。回答得了她的意，于是凑过来，抱住了他的手臂。孟其芳摇了摇手臂，晃了晃挂在上面的这个大宝贝。近来他觉得宋晚越来越有些小孩子心态，也终于是给他养出一点娇气来，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小女生的样子了。 有些娇气，却更可爱。孟其芳低下头隔着帽子贴在宋晚的脑袋上，哑着嗓子就哄她：“再叫一声孟叔叔，我请你吃糖。” 　　☆、第78章 男友 冬装换春装，待在片场里，不知不觉时间就这么晃了过去，眼看着蝉就要叫起来了，天是越来越热了。 进来的日光也是越来越烈，王汝康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么一个阴天，正好来拍玉飞音吊唁受辱的这场戏，这也是白泉和何瑾之在这部戏里的最后一场戏。这场戏过后，他们就正式杀青了。 现在是早上九点，片场的工作人员还在调光，宋晚和白泉来得早还都等在一旁。两人关系并不热络，虽是坐在一块，中间却隔着一个位置，互相都只埋头研究自己的戏。白泉是最后一场戏了，剧本也不过两页纸，这几日翻来翻去都看了好些遍了，到了今天也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和耐心再细细读上几遍。她将手里的剧本捏了捏，偷偷抬眼去看了看身边的宋晚。她坐在那里，膝上放着剧本和几本玉飞音的传记，手里端着一本方正的小本子停停顿顿地在写些什么，看起来很是专心的样子。 越是见她这个样子，白泉心里就越是烦躁，剧本上的字仿佛变作了一万只蚂蚁一样乱糟糟地爬着。捏皱了剧本的半个角之后，白泉终于是忍不住了，出声唤到：“晚晚姐。” 宋晚专注得很，被喊了两次才抬起头来：“嗯？” 白泉手里的力气不自觉地变大了，指甲覆着纸张陷进肉里：“孟导今天不来吗？” “不……不知道。”宋晚这说得就像是话都滚舌尖拐个弯又改了口的样子。 白泉一听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里无不嘲讽地想她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每一回孟其芳来的时候，最先贴上去的、贴的最紧的不就是她宋晚吗？能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可心里再怎么嫌弃，再怎么不甘，还是不得不低头去继续问：“孟导不是戏的监制吗？他每周都来探班的，这周还没来过呢，今天不来吗？”今天，就是她在剧组的最后一天了。 宋晚张了张口，最后还是说：“……不知道啊。”毕竟总不好说，她心心念念的孟导每周都来是为了探自己的班，更不好说，自己才不会让孟其芳在她杀青这天来探班。 白泉看起来还是不死心，幸好谢嘉禾等人的出现救了她的场。何瑾之和陆小艺两人在最后边慢慢地走着，谢嘉禾倒是看见她们两就远远地快步走过来。他很拉仇恨地捧着一杯冰沙，今天虽然没有太阳但温度也不低，一路走来他手里都是杯身化了的水，刚过来就让宋晚给递纸巾。 一旁的林晓晓伸手递过去一整盒抽纸，谢嘉禾抽了几张擦手，口里道着谢谢：“谢谢啊……诶，晓晓你什么时候来剧组了？” 林晓晓之前因为要查张宴宴吸毒的事情，所以暂时留在了公司里，没跟着宋晚来片场。但因为上辈子她车祸的那件事，再让她查张宴宴，而且是这么重要的事，宋晚心里总是很不安，担心张宴宴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要是想上辈子那样发现了，会不会对林晓晓做什么。所以她一开始就严令禁止林晓晓亲自出去追消息，要求她只能待在办公室里做个统筹大局的活，但还是不放心，于是干脆天天一个电话地把人催过来。果然，人还是放在自己身边，她比较放心一点。至于追查张宴宴的事情，自然有他们团队负责宣发的两个员工跟着，而且孟其遥也想用张霍吸毒这件事向华锐开刀，所以嘉名公司里也有人负责查，宋晚就安心地把林晓晓待在身边了。 林晓晓放回纸巾盒：“来很久啦。” “你戏太少，平时没遇上。”宋晚跟着补充，然后又问了一句：“你的戏不是明天的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谢嘉禾虽然说是男主角，人物也是贯穿了整部电影，但戏份却是实实在在的少。因为顾竹生这个角色在戏里就是一个旁观者和叙述者的定位，他爱着玉飞音却从来不将真心言明，只是默默地参与了她的一生。最后，整个电影成片之后就是以顾竹生的视角来讲述玉飞音的一生。而真正在戏里，谢嘉禾要拍摄的顾竹生出场的戏份不多，他的工作量反而在后期配音的时候会多一些。所以现在，他在拍《玉飞音》的同时，还有两地飞的余力拍摄另外一部片子。 “我另一边今天放假，就提前过来剧组刷一下存在感，也探探你和小王哥的班。”谢嘉禾倚着宋晚的椅子说话：“而且听说今天有杀青宴啊，来蹭饭。” 宋晚：“最近见你都是在吃，小心把自己给吃圆了。” “不会，我那边还拍着打戏呢，脂肪每天都在燃烧。”谢嘉禾说着，突然眼尖地发现了什么，长臂往宋晚膝上捞起那本小本子，一边翻一边说：“哟……美人你是自己写了本玉飞音的传记吗？用心的，小王哥应该奖你一朵小红花。” 宋晚被夸的有点脸红：“为了更好的理解角色嘛。” 这招其实是孟其芳教的。他说剧本也好，市面上的玉飞音的传记也好，都是别人的玉飞音。她如果想要理解这个角色，演好这个角色，就要有自己的理解，要有一个宋晚的玉飞音来。 宋晚的这本小本子从去年年底接到戏起就开始写了，三个手机摞起来那么厚的本子如今也已经写完了，她现在平时就是在本子的空隙里再填上平时自己的理解。好几个色号的笔迹凑在一起，这才真的是一群蚂蚁密密麻麻地。 “……不过你这字，挺像小学生的。”谢嘉禾婉转地吐槽。 宋晚一手夺回小本子：“你走！” “难道不觉得很童趣，很好吗？”林晓晓出声捍卫好友。 宋晚：“……”完全没有被维护到的感觉。 虽然被吐槽了字迹，但好在有了谢嘉禾的打岔，宋晚总算不用在面对白泉哀怨的眼神和追问。过了一会，就有场务过来通知大家过去走位，准备拍摄了。 今天拍得是玉飞音吊唁受辱。 当时松鹤鸣因为家中父亲和太太的缘故，不能将玉飞音娶进门，玉飞音也不愿意做小，要求一个名分。当时松鹤鸣的好友耿广敏就想出了一个名定兼祧的办法，松的伯父去世早又无子嗣，他便过继给了伯父，按照老法是可以用二房妻子的，一房代表他的伯父，一房代表他的亲身父亲。耿广敏就提出松鹤鸣娶玉飞音是为了他兼祧的那一房，用松原先娶的妻子是可以平起平坐的。这样松鹤鸣就在外又置了一个宅子，在好友的见证下娶了玉飞音，这样一来既全了玉飞音不愿做小的意愿，也全了松鹤鸣不敢违背家中娶玉飞音过门的顾念。 玉飞音当时是点头肯了，也嫁了，可她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这名定兼祧不过是口上说的好听，她其实并没有得到松家人的认可。那年松鹤鸣的大伯母去世了，玉飞音一来是按习俗做媳妇的去给婆婆披麻戴孝，二来心中也是存了一点要为自己讨名分的小心思，她剪了短发便往松宅去。 但却被挡在了门外。 门房的小厮把她拦了下来，进去回了话之后又带着松父的话来让她走。玉飞音不肯，要见松鹤鸣。她立在门前台阶下等，可先等来的却是松鹤鸣的二太太许灵芝。 “2017年6月15日，第793场3镜！” 白泉立在台阶上，微微抬着下巴，往下斜睨了一眼，问道：“玉大小姐可是刚刚没听清我爹的话？松家今日办丧事，没得闲招待玉大小姐。” 宋晚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肩膀一起一伏，咽下一口委屈，张口只道：“我要见存箐。”存箐是松鹤鸣的字。 “存箐现在可不得空，玉大小姐还是请回吧。待会亲朋好友上门来，难看……”白泉的话未落，她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出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何瑾之身上披着麻，从门后出来。他看了一眼宋晚，却又很快地垂下眸，犹豫着往她那边走着。可还没等他下了台阶，白泉就说了一声：“爹刚刚的话，你可是听见了的。” 一句话便把何瑾之的脚钉在原地，他没在往前走，反而退了一步，同白泉站到了一处去。他的眼光落在脚边，没看宋晚，张口说：“你先回去吧。” 宋晚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去看，那两人披麻戴孝立在台阶上，恰好便站在“松宅”的匾额下面，而自己被小厮挡在阶下，还不如那两个石狮子离得近。那两人才是松家的人，自己不是。 牵起嘴角笑了一声，宋晚没再多说一字，捏着手帕转身便走。白色的小绒花在镜头前一闪而过，还有宋晚那含着一星泪光的眼睛。 黑发、白花、泪眼……王汝康满意地喊了卡。 宋晚那滴泪一直忍到现在才掉下来，这场戏拍了三遍，她就忍了三回，到如今眼角都泛着红。林晓晓给她递了纸巾，她轻轻按着眼角拭泪。那边何瑾之他们已经在为杀青而欢腾了，宋晚心中一时还没有从刚刚的戏中挣脱出来，便远远地站在没过去。 玉飞音一辈子要强，不愿意没名没分地跟着松鹤鸣。那一开始的名定兼祧，她何尝不知道是个纸糊的幌子，可她又爱惨了松鹤鸣，也就让自己忘记了那些不甘愿不相信，躲在了那层纸糊的谎里，躲在了那个小小的宅院里。可一旦她去戳破那层薄纸，镜花水月的美好也霎时就碎了，她也就是一个被养在外宅里，连进松家大门都不得的人。 她想同松鹤鸣光明正大的进门，同心爱的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但求而不得。 是个可怜人……宋晚心里还泛着苦味，抬头正好看见一对欢欢喜喜在一起的人。 陆小艺同何瑾之原先在拍《游园惊梦》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私下交往了，到了《玉飞音》两人就光明正大地对外公布在一起，拍摄的时候两人总是蜜里调油一般甜甜蜜蜜地黏在一起，如今何瑾之先陆小艺杀青，两人正面临暂时地分别，正抱在一起提前述相思之苦。大家都围在旁边拿他们两起哄，这两人却也牵着手，脸上带着笑，大大方方地由着别人闹。 宋晚一时望着这两人出神，也不知道白泉什么时候就走到她身边来了。还是直到白泉出声问她，她才回过神来。只听见白泉问：“晚晚姐，你今晚的杀青宴会来吧？” “会啊。”剧组里的人都会出席，她自然也会去。 但白泉显然意不在此，她又问：“你要不要通知孟导？” 宋晚转了头去看她，眼睛也睁圆了些：“啊？！” “我是想今晚那么热闹，大家都在，就缺了孟导呢。我问了王导他们，都没有孟导的联系方式，我想你这里应该有。” 宋晚：“……”槽多无口，王导他们根本就不打算给白泉才是，孟其芳哪里会出席杀青宴。 她闭口不答，只见白泉一丝退意也没有，捏着拳头站在她身前等答案。 大概是刚刚的戏和陆小艺何瑾之的缘故，宋晚心里突然就冒出了那么一丝冲动，驱使着她向前弯了弯身，凑在白泉身边就说了：“孟其芳是我的男朋友。” “你……”白泉没继续说下去，她的身子都僵住了。 宋晚知道她不信，或者说是不想信，于是便继续说下去：“你原先拍过一部他的戏对吧？那时你还问过我看的孟其芳的电影是不是你演的这一部。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是，我看了那部电影。还有，那部电影是永远不会上映的，因为那是拍给我一个人的。” 白泉退了一步，激动地说：“你骗人，那只是、只是上映的比较迟，怎么可能不上映！我不信！” “由你。” 林晓晓眼见着白泉气得红了脸，然后就跑开了。两人站得远，说话的声音也不高，别人是听不见，她却是知道两人的对话。所以不免担忧地问宋晚：“你不怕她说出去？” 宋晚答道：“她不会说的，她又没有证据，而且也不会愿意承认自己的电影是拍给我的。” “这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林晓晓说着语气突然变得挪揄起来，戳了她一下：“还是你觉得让她说出去也没关系？不想保密了？不害怕别人对你们的关系指指点点了？” 宋晚不说话，拿着纸巾假装擦泪，纸巾遮去了半张脸来。 最后，林晓晓老神在在地评价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恋爱狗就是按耐不住那颗想秀的心。” 所有恋爱中的人都是如此，他们不愿意将自己的爱情藏在阴暗的小宅子里，他们想大大方方地牵手站在大家面前，想让自己的爱情晒得到太阳。 　　☆、第79章 玉皇 随着时间的推移，剧组里的演员越来越少，大部分主要演员都一一结束了自己的戏份拍摄，白泉和何瑾之杀青了，后来陆小艺也杀青了，现在，马上就要轮到宋晚了。 “明天任姨也会来，她要亲自把那两幅守旧（戏台上的堂幕和底幕）送过来。” 是夜，宋晚一人待在酒店房间里。她坐在床边上，晃着两条白生生的腿，正同孟其芳在电话里讲明天的戏。 明天要拍摄的是全片中最重要的戏之一。顾竹生六十大寿的时候，适逢苏北、两广、蜀地水灾，于是他便举办了一场全国赈灾义演，请了松鹤鸣唱前五天的大轴，玉飞音唱后五天的大轴。最后松鹤鸣提出要见玉飞音，玉飞音没有见，看客请玉飞音卸妆谢幕，玉飞音也没有去。只在最后，众人散去以后，玉飞音卸了妆穿着便装，静静地站在台上，站了一会然后慢慢地开始唱起《空城计》。 那一段，将是玉飞音在全片中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宋晚在这部戏里的最后一场戏了。 为了明天那场戏，任慧心特地从港城飞过来，出借两幅私人珍藏的守旧给剧组。那两幅守旧听说就是当年顾竹生送给孟小冬的两幅。 “……听说是用上好的孔雀毛织的，还都镶了上百颗的黄金珠，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宋晚捧着电话说道。 “所以呢？”电话那边问。 左脚踩右脚，右脚踩左脚，扭捏了一会，宋晚开口说：“所以你要不要来看？” 孟其芳说：“明天周三。” 宋晚鼓着嘴没说话，觉得脚有些疼。《玉飞音》开拍之前，她为了保密两人的关系，所以和孟其芳约法三章，每周他只周末来探班。现在看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自己连连踩了几回左脚，最后还是忍不住冲着电话撒了个娇：“可是我明天就杀青了。”她想要孟其芳也在现场。 然而撒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孟其芳只回了一个字：“恩。” 恩？！这算什么……宋晚又重复了一边：“我明天就杀！青！了！” 孟其芳却还是回道：“恩。” 顿了几秒，然后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轻笑：“来开门。” “不给你开！”嘴上是这样说，可脚上却已经蹦着下床开门去了。 门一开，正好被抱个满怀，宋晚环着来人的脖子，把偷笑的脸藏在他颈窝里，还故意道：“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今天可才是周二。” 孟其芳直接就把人抱上床去了，压着身下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坏蛋，说：“来等着明天接你回家。” 小坏蛋被吻地都不专心，时不时就得意地吃吃笑起来，好不容易专心交换过一个深吻，末了又扭着身子从他身下钻出来，潮红着一张脸就把剧本横在两人中间：“咳咳……今晚我还要看剧本，明天的戏很重要的。要不你帮我对台词？” 孟其芳：“……” 平缓了呼吸，掐着对面那张又爱又恨的脸把人拉近了，帮着她理顺了刚刚弄乱的头发，才接过了剧本，在戏下帮着客串了一回顾竹生： “飞音，座上请你便装出去让大伙见见。” 明天三场戏，这第一场是玉飞音唱《搜孤救孤》博个满堂彩，这第二场便是观众要求玉飞音卸妆谢幕，顾竹生到后台去做了个说客。 这时宋晚该坐在梳妆镜前了，脸上还带着彩，方巾髯口却都已经摘下了，她对着镜也不看人，只道：“我是从不去的。” 玉飞音从不卸妆谢幕，一次也没有。 “今天也不去？” “也不去。” “飞音，你这可拒了我两回了。” “顾老大的面子在我这儿不顶用。”顾竹生和玉飞音是近三十多年的好友了，故此玉飞音当着他面卸妆也毫无顾忌，宋晚手上动作不停，嘴上说了他一句：“你明知道答案却还来问。” 这一回明知道她从不卸妆谢幕，却来问。上一回明知道她不会见松鹤鸣，却还替人来问。 “我可不知。你当年说的话还在耳边，我以为这一回，你会去的。” 会去谢幕？还是会去见松鹤鸣？ 玉飞音当年吊唁受辱，回来之后便同松鹤鸣分了手，独自一人搬去戒通寺住了大半年。由爱生怨，由怨生恨，她再同顾竹生谈起与松鹤鸣，便说了那样一句气话、一句狠话。她说自己以后“要么不唱，要唱就要唱得比松鹤鸣好”。 之后她做到了，从余小云那出师以后，连着同松鹤鸣唱了七天对台戏。她一场唱得比一场好，后五天的气势竟然真的就压过了松鹤鸣。也就是在那时她被名士鲁达封为“玉皇”，这一名号也从此响彻菊坛。 如今也是，她同松鹤鸣两人分唱五天的大轴，她这后五天的声势比之松鹤鸣来只高不低，堂堂都是满堂彩。 顾竹生虽不明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指的是哪一句话。宋晚手上一顿，停了停才说道：“你当时可说我那话是赌气，是小孩脾气，光想着为别人活。” “我怕你还没长大。” 宋晚转过身，露出半面妆来，看着他问了一句：“那你看我现在还是个黄毛丫头吗？” “得，我让他们都散了。” “卡！”王汝康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过来：“很好！这条过了！” 众人听得都松了气，谢嘉禾捏了捏自己脸上粘的小胡子调侃宋晚：“害不害臊，哪有你这么大的黄毛丫头。” 阿林赶了上来帮宋晚卸妆，她闭着眼睛看不见谢嘉禾，只说：“边儿待着去，别闹我啊，我待会下面还有一场戏。” 谢嘉禾也知道她接着下来还有场重头戏，收了玩笑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加油，便也退到一旁去。卸了脸上的老年妆，连戏服都没换就挤到监控室去了，等着和王汝康孟其芳他们一同看宋晚的最后那场戏。 王汝康中间没让宋晚休息多久，主要是为了保持戏里的那个情绪，于是她换过装没多久，就开始进入到了最后一场戏的拍摄中去。 最后这一场，是在散场之后，玉飞音换了便装独自到了戏台上。她静静地立在那里，望着这空荡荡的台下，突然便自个一人清唱了一段《空城计》。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松鹤鸣的父亲曾经说玉飞音只会毁了松，后来松玉两人情断，玉飞音不止说过一句赌气的话，她说“我要让人看看我有如何坏，到底是能毁人还是能成人”，她还说“要么不唱，要唱就要唱得比松鹤鸣好；要么不嫁，要嫁就要嫁一个一跺脚就四城乱颤的人*”。顾竹生当时听了就笑她，笑她是赌气，这是小孩子脾气。活得好，却是要活给别人看的，为了别人活的。 后来她向余小云拜师学戏，余家大宅里弟子近百来人，乌泱泱地能站满一个院子。老师爱抽大烟，白日里没精神头，只是抽烟吃饭睡觉，往往是到了夜里三点来了精神，才开始吊嗓教徒。玉飞音憋着那一口气，夜夜都去，下雨落雪一日不歇，一年两年三年，待到第五年的时候，院子里就只剩下她和师哥两个徒弟。那时候老师对她讲可以出师了，但也说她火候未到。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征南北剿博古通今。” 她复出第一场唱的是《洪洋洞》，票卖得精光，唱得满堂彩。她连着唱了两年，唱得越来越火，唱赢了松鹤鸣，唱成了玉皇。第三年，余小云病重，她回去侍疾。老师临走前，仍旧说她火候未到，说“人家说你是甚个玉皇，我看却还是个黄毛丫头”。 余小云病逝，她为老师守丧三年，不再当众唱戏。只在夜里，会像从前学戏时那样一个人扮起戏来，在院子里唱，唱给月亮星星听，唱给自己听。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诸葛亮怎比得前辈的先生。” 宋晚上辈子看电影时也见玉飞音当着空荡荡的戏院独自唱戏，那时候她却当玉飞音这唱的是得意，唱的是终于赢过松鹤鸣时的扬眉吐气。现在想来，她是错了很久。当她立在那里一开嗓的时候，宋晚的心就空了下来，轻了起来。 眼前是人去楼空剩下的桌椅帷幕，桌椅帷幕又淡去。眼前是落雪的小院，雪落下来积满一枝桠，院墙又淡去……楼阁在远处，小院在远处，炉灶前唱戏的宋奶奶在心上，林晓晓在心上，孟其芳也在心上，她带着心爱的人往茫茫天地的远方走去。 这唱的不是得意，也不是扬眉吐气，是自得，是大欢喜，是由小樊笼到大天地的旷达畅快。 “闲来无事在敌楼亮一亮琴音……” 监控室里，王汝康点了点监视器屏幕上的一个镜头。这个机位正在宋晚的背后，拍不到她的表情，可从这背后观其举止动作，那由不自觉到一点点迷茫，再到最后的洒脱自在……他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拍着掌说：“妙妙妙！这段好啊！” 坐在一旁的孟其芳也微微笑着，点头说：“成了。” 　　☆、第80章 明天 《玉飞音》杀青之后，宋晚没急着接新戏，却也没有闲着很久。转过九月，国内一系列的电影节就开始了，这一回宋晚有两部作品在手，两部均是精品，一时间拿奖拿得手软。从九月起，一连拿下了包括金驹奖、万紫奖、金鸣奖、华宝奖在内的十座影后大奖，只差金象奖这一座，就能成为首位集齐华语五大最高表演奖的女演员了。 是以，今年大众对于金象奖的关注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人们都想知道，宋晚究竟能不能实现国内五奖大满贯。从金象奖的入围名单公布出来起，网上就对入围女演员进行了一波激烈的分析讨论。 “啧啧，你们看微博话题了吗，网上关于明晚的影后都掐出十八条街去了。照这个热度，我真担心等等下车，就要被那群记者围起来生吞活剥了。”谢嘉禾一上车便对大家说道。 正是金象奖颁奖典礼的前晚，一辆加长ln载着宋晚从港城浅水湾驶出，刚在中环四月酒店接了谢嘉禾一同前往金象奖的入围酒会。 宋晚招呼他坐下，笑着便说：“在这先多谢壮士今晚相伴了。” 谢嘉禾拱了拱手说：“客气客气。”他手还没放下，就又问了一句：“美人，你这是从哪里来？怎么不干脆和我住一家酒店，也方便。” 从哪里来？自然是从孟其芳那里来。上回她来港城还是住在酒店，也不知道孟地主什么时候就在港城置办了一处房子，这回来他们就是住在那里。 “咳咳，”宋晚清了清嗓，答道：“我从家里来的。” “家里？你刚刚飞来港城？还是……你在港城买房子了？！”谢嘉禾一脸惊讶，看着宋晚的表情便知道是后者，于是又接着说：“你在港城买房子做什么啊？壕做友，带我飞！” 宋晚不多说，只是有点害羞地说：“颁奖结束以后你没那么快飞回去吧？到时候请你到家里玩。” 谢嘉禾表示：“约！” 宋晚之后便不在谈房子的问题，两人又在车上聊了一会，很快车子就到了。就像谢嘉禾之前预料的那样，今年等在入口的媒体对于宋晚的攻势更胜从前。要不是有保镖开道，两人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地进到会场去。 摆脱了媒体，谢嘉禾挽着宋晚好不容易走了进去。影帝影后登场，前来寒暄的人是络绎不绝。会场里的人大多都是电影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似外面的媒体那样八卦，话题也不围绕着明晚影后得主这样尴尬的问题。大家多是谈一谈今晚观众票选奖的得主。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没有什么悬念，往年若有孟其芳的电影参赛，那最后得主的人选是不做他想的。 “晚晚猜是哪部？”曾是金象奖两届影帝得主的老演员程飞鸿就同他们聊起这个来。 宋晚不假思索地便答：“我猜是孟导的《游园》。” “为何？”程飞鸿又问。 宋晚笑着抿了抿嘴角，说：“王婆卖瓜一下啦。” 谢嘉禾听了就在一旁起哄：“不带这么偏心的好不好，你也拍了《玉飞音》诶，你这么夸孟导，我觉得已经听到小王哥的哭声了。” 给了他一肘子，宋晚就说：“这是观众票选好吗？王导那是处女作，没有群众基础的。” “孟导这是早早被封神，所以在大众眼里有光环加身了。”程飞鸿也开了口解释，而后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可是单论影片质量，孟导这回的剧本就稍弱了一点，完全是靠他的艺术手法给补足的。今年还有两部电影竞争力也很强啊，不说王导的《玉飞音》，只看华锐家的《貂蝉》也是很有群众基础的啊。” 讲完，程飞鸿就端着酒杯走了。见他走远，谢嘉禾才皱了眉对宋晚说：“我怎么觉得程老话里有话啊，他那刚刚可不像是在说观众票选。” 宋晚不是谢嘉禾这样的局外人，她倒是听懂了程飞鸿的弦外之音，不管这是安慰还是提醒，她心里都挺敬佩这位老艺术家。可事情还没有到揭晓结局的那一刻，她不好提前同谢嘉禾剧透，只好从路过的服务生端着的酒盘上取了一杯酒，塞进他的手里，说：“喝点酒，收收脑洞。” 谢嘉禾接过酒，想了想，还是说：“我用专业的眼光来说，真是觉得他那句话有玄机……哎哟。” 一句话没说完，他就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用手臂碰了碰宋晚，示意她往前看去，张宴宴正挽了霍斯查朝他们走过来。他压低了声音同宋晚讲了一句：“修罗场啊。” 谢嘉禾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张宴宴和宋晚之间的那些过节，只是单纯根据这一回影后之争给出的评价而已。正如他之前所说，这一届的金象奖因为关系宋晚能否完成华语五大最高表演奖满贯的缘故，所以网上的热议度前所未有。 经过大家的一系列讨论之后，都认为今年入围的五位女演员中，老戏骨何惜和罗玉两人此次入围的电影相比之下不太占优势，他们在电影中的角色发挥空间小，故而出彩之处也不多。而剩下的三位年轻女演员中，彭西西是初出茅庐的港城新人，这部作品是她的处女作，电影人设出彩，但是真论演技又比其他人要稍微逊色一些。以上三位是此次影后争夺中公认的冷门选手，而热门人选自然是三位之外的宋晚与张宴宴。 在前三个月里一连串的电影节里，张宴宴一直都是宋晚的陪跑，十次一同入围，十次落选，至今张宴宴也只收获了亚细亚电影节和龙城电影节两座影后。而宋晚已经收割了十座影后奖项，在这样的事实对比之下，人们本该对宋晚的呼声要更高一些。 然而意外的是，从十月中旬起，华锐方面开始有水军下场。他们仗着宋晚的《玉飞音》还没有公映，就只将同样公映的《游园惊梦》与张宴宴的《貂蝉》作比。坦白来说，宋晚在这其中的表演只能说稍稍胜过张宴宴，甚至可以说两人是不分伯仲的。于是华锐水军就仗着这点，一个个都将张宴宴的《貂蝉》闭眼吹到天上去，同时还收买了好几家大牌媒体不断地给大众洗脑。 宋晚这边，为了最后的大局考量，并没有下场争夺舆论主导权，只是静静地看着华锐作死。于是他们就暂时地成功把控舆论，硬生生将张宴宴在大众眼中的影后竞争力抬高到宋晚的同等水平。 所以最近的焦点都是，张宴宴能否成为宋晚大满贯的终结者。 现在两人相遇，可是当之无愧的修罗场了，谢嘉禾觉得自己都能闻见硝烟弥漫的味道。他本想安抚宋晚，让她镇静，毕竟这些天来她的演技可是在水军嘴里被张宴宴踩在脚底，明明大家应该是期待她能不能成为首位完成大满贯的女演员，现在却变成期待她的大满贯会不会落空。换位思考一下，谢嘉禾都觉得自己见到这位张宴宴不一定能心平气和。 尤其是当张宴宴问道：“宋晚，你猜？是你，还是我？” 在谢嘉禾看来，张宴宴当时脸上的表情已经自信到一种挑衅的地步了，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该让宋晚冷静点，还是让她挺胸抬头地嘲对方一脸。宋晚的回应态度介乎于这两者之间，她面上冷静，不怒反笑，可说的话里却带着淡淡的嘲讽：“不会是你。” 这样的对话一年前也在这两人之中发生过一次。当时她们都入围了去年的金象奖最佳新人，张宴宴让宋晚猜得奖的会是她们中的哪一个，宋晚也是这么回答的，“不会是你”。当时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张宴宴脸上难得破功，冷笑着就质问宋晚怎么知道的，语气里都是不满。 而如今张宴宴却并不把宋晚的回答放在心上了，脸上的笑容半分不减，眼里依旧亮着灼人的光，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又知道了？”语气不知是询问，还是嘲讽。 宋晚将自己的手从霍斯查枯瘦的手中抽出来，只说：“我猜的对不对，明天就知道了。” “是，明天就知道了。”张宴宴重复了一遍，又冲她点了点下巴就挽着霍斯查走了：“失陪。” “我怎么觉得今天晚上大家讲话都是话里有话的意思。”谢嘉禾看着张宴宴挽着霍走向人群一边，仔细看了看又接着问道：“那边不是评审主席团吗？乔古啊白莹莹啊那些人都在，聊得还挺欢。不是，这票选结果应该都出来了，张宴宴现在去拉关系有什么用？” 宋晚颇有些吃惊的看了看身边这位误打误撞问出事实的真相帝，心中感慨了一下此人的幸运值，然后话里有话地答了一句：“明天就知道了。” 闻言，谢嘉禾嫌弃地向宋晚皱了皱鼻子，然后接着说：“可要说关系好，我们小王哥和王导还是亲兄弟呢！看，王导也在那诶，倒是小王哥不知道跑哪里去……哦，对了，美人儿，明天红毯我和小王哥走，那你嘞？老板这回也没来香港啊，你到底抛弃我选了谁做男伴？” 啊，这个问题啊……宋晚咳了咳，说：“明天就知道了。” 　　☆、第81章 完结 人们可能很难忘记2017年的金象奖了，因为在这一年金象奖的颁奖典礼上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著名导演孟其芳第一次出席也是唯一一次出席了电影节颁奖典礼。 关于这件事，网上很多网友评价是“活久了真是什么事情都能见到”，一些孟其芳的粉丝纷纷表示“我家小花竟然走红毯了，绝对是要列入有生之年系列”，还有一种更为励志地说法是“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以上想法大多也就是那时在场媒体记者的内心活动。当时《游园惊梦》先一步走红毯，导演依旧是照例缺席，意外的是宋晚却也没有一起。之后轮到《玉飞音》剧组，主创团地全部亮相之后，宋晚已经没有出现在镜头前。正当大家疑惑的时候，又来了一辆车停在红毯前。车门打开，大家心中便猜是宋晚，纷纷都将镜头移了过去。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出来的先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再是上好西裤包裹着的大长腿，随后是窄腰宽肩，长脖颈，背头黑发。光看背影就觉得想在看空中云山上雪似的，大家按了按快门，又不由得屏了息，心里揣摩着自己在圈中有没有见过这样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只见那男人微微俯身，伸了手从车里牵出了一身黑裙打扮的宋晚，挽着她便转过身来。这回大家可看清脸来了，玉雕地容颜，墨点地眸子，看着的确是如同高山冰雪一般。在娱乐圈中，宋晚是公认的顶级美人，可如今这一位同她站在一起却没有丝毫的逊色，反倒令人想起那四个字来，真真是当之无愧的“天造地设”。 人群里也不知是谁最先高喊了一声“孟其芳”，随之大家也清醒过来，扶正了惊掉的下巴。闪光灯亮做一片，快门声响成一片，惊呼尖叫声越来越高。在记者的高清镜头与火眼金睛之下，一切细节都不会被放过，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臂，时不时的相视一笑，还有那左手中指上的一抹亮色。 这第二件大事就是，孟其芳宋晚携手出席颁奖典礼，二人恋情曝光。 当晚很多媒体的报道标题就是如此。孟其芳第一次走红毯，第一次携女伴出席也是第一次在镜头下与女人亲密接触，而且这个女人还正是他一直以来的绯闻对象——宋晚。再加上两人左手中指上那同款的戒指，铁证如山，如今再说他们两人没有暧昧关系，还有谁信？ 不过可惜，无论是颁奖典礼开始前的红毯采访还是结束之后的后台采访，孟其芳和宋晚两人都没有接受。虽然那一晚上有同款戒指以及后来那一段获奖感言的如山铁证在此，可关于这二人恋情中的细节，由于没能直接采访到当事人，所以媒体值得抓耳挠腮地脑补。他们当晚捉不到大鱼，只好捉了一些相关人士来问，可这二人的保密关系显然做的不错。 “啊！我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的……戒指啊，是的是的，我近距离观察过啦，是同款！对的，他们在一起啦，那个是订婚戒指……我也是刚刚典礼上才知道的，具体恋情过程？这个我真的还没来得及问啊，今晚事情太多。真的！我事先不知道，我原来一直以为孟导这样的人将来是无性繁殖的。”就连二人共同的圈中好友谢嘉禾被问起两人恋情的细节和戒指的具体来由也是语焉不详。 要说这个，最清楚的莫过于宋晚了。 事实上，关于这一枚戒指，红毯仪式开始的三个小时前，孟其芳还不知道它会这么快的戴到宋晚的手上去。而在那个时候，宋晚也还不知道这一枚戒指的存在。不过那时，她已经决定了当晚的男伴了。 从前她对于两人的关系总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曝光出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争论，进而影响到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复仇计划。除此之外，她也有些自己阴暗的小心思，有一点不自信，怕在别人口中自己配不上孟其芳，怕自己那点不自信会在滔滔舆论中膨胀起来。 可现在却不同了。 一来，万事俱备，她与张宴宴的仇怨在今晚就会有一个最终的了结。二来，从她重生起，三年都快过去了，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时至今日，宋晚也不再是从前的宋晚了。她想要大大方方地牵着孟其芳的手站在大家的面前，她也不再害怕自己臆想出来的那些他人之言。 宋晚觉得自重生起，她就像是待在炼丹炉里一般，脚下一直烧着熊熊烈火。她觉得烧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往人生的下一个阶段走去了。炉盖已经打开了，新的道路也铺展开了，这下一段路，她想要同孟其芳一起走。 这一次的红地毯，她想要同孟其芳一起走。 宋晚一早就这么想好了，可却压在心里没同孟其芳说。虽然原先孟其芳看起来是很想要名分的样子，可她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想要这样的公开方式，不晓得说出来能不能成为一个惊喜，毕竟他并不喜欢出席这样的公众场合。 这件事在宋晚心里压了又压，直到颁奖典礼当晚、红毯仪式开始前三个小时才说出口。 当时宋晚已经换了礼服，一如既往地拎着裙摆跑到孟其芳面前去。孟其芳原先坐在沙发那像是在看书，见她来了就把书倒扣在一旁。宋晚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照例问他：“漂亮吗？” 宋晚今晚穿的礼服是一条1969年deer家的古董裙，当年是由r先生亲自设计的。黑色的丝绒曳地长裙，流畅优美的剪裁，将她衬得犹如黑夜中的一颗明珠。孟其芳站起身来就把人揽进怀里：“漂亮。” 宋晚贴在他耳边就笑起来了，接着又问：“裙子更漂亮，还是我更漂亮？” “你。”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宋晚清了清嗓，又问：“那请问孟先生愿不愿意陪这位漂亮的小姐出席今晚的颁奖典礼？” 孟其芳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把人从怀里放开，往后退了两步，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宋晚被他看得心里打鼓，都快要放弃了，他才开口：“我答应你一个请求，礼尚往来，你也答应我一个好不好？” 宋晚皱了皱眉，这么说起来到像是买卖了，公平交易什么的。可让孟其芳出席这样的场合实在难得，于是她犹犹豫豫就点了头：“好吧，那你现在答不答应和我去？” “我答应你。”说完，孟其芳从沙发上倒扣着的那本书下拿出了一个丝绒盒子，在宋晚的面前打开，问道：“那你答应我戴上这个。” 孟其芳的一次陪同出席就换了宋晚戴上这枚圆环，说来可不算做一个公平交易，可宋晚现在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公平交易，心里翻江倒海，眼里泪花翻飞，笑着就傻傻地点头了：“我也答应你。” 孟其芳就这样骗到了一个不会做生意的小傻子，小傻子宋晚一晚上都没有醒过神来，走红毯也好，坐在颁奖晚会台下时也好，一直笑眯眯地牵着孟其芳的手，眼睛都弯成两道月牙了。她既没顾上媒体，也没顾上坐在身边的谢嘉禾等人，那种沉浸在恋爱中的甜蜜秀了旁人一脸。 宋晚差点都没顾上张宴宴，还是林晓晓的短信把她拉回现实来。台上公布最佳男女配角得主的两位电影老艺术家刚走出来的时候，林晓晓按约定在事情完成之后给她发来了短信。短信上只有四个字： “大功告成。” 宋晚收起手机，往右下角看去。正巧，坐在那边的张宴宴也回过头来，见她看过来，脸上还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年金象奖发生的第三件大事就是，评审团暗箱操作，孟其芳上台领奖告白。 这是唯一一届发生弄虚作假的金象奖，也是唯一一届没有颁发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影片的金象奖，也是唯一一届在公布最佳男主角的时候没有一个候选人在看镜头的。 因为大家都在低头看手机，看那被爆出来的惊天大新闻。金象奖评审团受贿，暗箱操作将最佳女主角内定给张宴宴。 各大媒体出的这篇新闻都不长，但却都说清楚了华锐是如何利用王汝宁对弟弟才华的嫉妒将其拉拢过来，如何借着王汝宁将这届金象奖的其他评审如乔古、白莹莹拉拢过来，如何对他们许诺好处将最佳女主角内定给张宴宴。新闻不仅有文字版，还附上了那些人会面相商的照片，以及最重要的证据——录音。 录音内，众人的声音都清晰可辨。在其中华锐的霍斯查明确地对乔古许诺用给他新片投资两亿来换这个最佳女主角，王汝宁也提出了条件，要联合众人在最佳影片上不给自己弟弟投票，交换自己在最佳女主角这一奖上投给张宴宴的票。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金象奖方面百口莫辩。 既然黑幕已经爆出，事到如今，金象奖也只好自断一臂，干脆舍弃了这两项奖。谢嘉禾在台上发表自己的获奖感言，原来退在一旁的主持人按着耳机就神色一变，小跑着就凑到颁奖人的身边，耳语一通。 与主持人发青的脸色相比，颁奖人程飞鸿倒是笑了起来。等谢嘉禾一结束讲话，就同搭档和他一起下了台，像是完全忘了还有最佳女主角等着他们揭晓一般。而之后开口说话的主持人也是决口不提这还未颁发的最佳女主角，开口就开始大谈电影与导演的关系，然后就说：“接下来让我们请出余光先生和张一合女士揭晓今晚的最终大奖——最佳导演的得主！” 宋晚先前一直都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此时主持人这么说，过了不久，她就见到张宴宴又转过头来了，原先得意的笑容消失了，她双目赤红，面上是难掩的愤怒。宋晚却也没笑，她一脸平静地看着张宴宴，心里没有欢喜，只是觉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她站在戏台上唱《空城计》的时候。 宋晚不再看张宴宴，而是收回视线，握紧了孟其芳的手。她知道，新的路开始了。 孟其芳伸了另一手来拍拍她的手背，两人相视，他扬起了嘴角。 这时，台上的张一合正说：“今晚我们的最佳导演就是——就是——是孟其芳导演！恭喜孟其芳导演再一次获得最佳导演奖！” 宋晚听到了，但她并不在意，她想孟其芳从不上台领奖，所以她只是握着他的手，凑上身去，想告诉他自己要开始新的人生了……可是，孟其芳却先她一步，在她的耳边对说：“等我。” 然后，孟其芳起身，走上了领奖台。 宋晚觉得自己的灵魂更轻了，像是飘在半空中一样，雪花簌簌地落下来。她看见周围的人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在大声说话，台上的那个女主持人好像在拍掌尖叫……可是她都听不见，她只听见孟其芳的声音。 他说：“大家好，我是孟其芳。” 他说：“台下坐着的那一位宋晚小姐，是我的心上人。” 他说：“她是我的最佳女主角。” ****** 那天，各路媒体都愁坏了，一晚上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该选哪一个做头条新闻实在是难以抉择。华锐张宴宴被暗箱操作为最佳女主角是金象奖百年不遇的难堪，可孟其芳公布恋情估计也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一次了，这样的选择摆在任何主编面前都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不过选择了后者的媒体也并不吃亏，因为前者张宴宴这件事情显然只是点燃了导火索，一系列爆炸式新闻都还在后头，一天一个劲爆头条都不用愁。 “内定最佳女主角张宴宴同华锐霍少狼狈飞回龙城”、“霍斯查被停职，老父重新出山替儿收拾烂摊”、“华锐爆出集体吸毒，金象影后原是瘾君子”、“华锐霍少金象影后吸毒被抓，毒命鸳鸯双双入狱”、“华锐再爆淫媒事件股票大跌，吸毒淫媒两不误”……如此标题，一天一换，一日一新。 张宴宴入狱那一天，林晓晓提前打电话来问宋晚要不要来观场。宋晚接了电话，大约是想了三秒钟，最后决定不去，挂了电话躺回床上。 那是一个被阳光晒得软绵绵的冬日早晨，宋晚窝在温暖的怀抱里，她心爱的男人从睡梦中醒来，吻了她的额头。 完。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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