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一代武后》 作者:弥生凉 第001章 王府妻妾各乱象 萧安最看不上她姐景王妃的地方,就在于这厮太像个读书人家里的贞静姑娘,不似军权世家里的俏娇娘子上得马背拿的长/枪,有一身从不输给男儿的英雄气概。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静才当上了景王妃,而不是像萧安这样,已年过十四却因在京中的名声颇为凶悍而无人敢上门为子求娶。 不过对此萧安也并不在乎,她自幼被外祖一家抱去培养,所在乎的事情无非一二,而母亲与姐姐便占其一,至于婚姻之事从不在她所关注的范围之内。 别人家不愿意娶,她还不愿意嫁呢,况有她阿姐这桩十分不美满的婚事之后,让她对婚事更加淡然。 想景王自五年前得皇帝赐婚萧静为妻……萧安嘴角微微一撇,露出十分嘲讽的神态来,只微微低着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屈膝行礼的景王府齐姨娘。 齐姨娘是在宫中自幼与景王一道长大的宫女,后随着景王封王出宫建府就被景王之母淑妃赐予景王为大丫鬟,后被收入后院为妾,说是妾却因自卖身入宫为奴,身份低微,就是想提一提分位都难,除非哪一日景王登顶为皇了或是生育有功。 只是身份再低微的人,要能入主子的眼,也有说不得的好处,谁让这世道就是男子当权,就是一个小家,就算妻子在名义上与丈夫平齐,男人要真宠着谁,当妻子的为了贤良名声也无可奈何。 景王倒也没明着宠妾灭妻,这纯属自找麻烦,更怕朝臣们寻他麻烦坏他名声,但恶心人的事儿就做了一件。 齐姨娘已经被景王收入后院,按规矩自然就不能再与别的下人一般出门迎送客,毕竟是一王府邸,不差那么一个下人。 可偏偏这人就还是这般模样,穿戴行事一如既往,还当自己是景王身边的大丫鬟,说着王妃不管事不爱见人,王府里来了女眷,总要出来恶一恶心人。 关键是,外人也不知景王已经将人收用了,只恶心到了景王妃萧静一人,好似景王妃就是那般容不得小妾的捻酸妇人,外人还道景王敬爱王妃,不溺女色,沉稳持重当得大任。 也是自家姐姐竟是不计较,让这女人每日在王府里弄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毕竟王爷身边看重的大丫鬟,在主母不管事之下,跟一个分位都没有的妾相比,旁人却要高看管事的大丫鬟一眼,能动作的地方就多了。 萧安自来脾气都不好,见不得齐姨娘这幅假装卑躬屈膝的模样,又心存了为姐姐出气的心思,就道:“齐姨娘这般,我还当王府连个姨娘都养不起了,还得当个接引丫鬟赚那一月二两银子。姐夫也真是的,也不懂点怜香惜玉,可没见这么作践人的。” 骂女人不算本事,萧安要骂就往景王头上骂,要不是景王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又何必让自己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做下人的事情。 也亏得她阿姐心大,从来没把这人放在心上,要换了她,大不了闹出来好让外人看看景王是多荒唐的人,就算是自己名声有损已经是王妃了又怕个甚。 就景王那爱面的秉性,换她非撕了他的脸才叫好看。 齐姨娘自幼被卖入深宫当宫女,宫里的主子们各自有各自的依仗,就是宫女也分个三六九等,从最低级爬到王爷身边当了大丫鬟的,何种苦没吃过,心机自也不低,对萧安这般的轻视也并未放在心上。 萧安对她恶言恶语,无非是为王妃出气,连动手都没有半分,更不到生死之际,这一言半语的忍了也不会如何,因此并不打算回话,只低头示弱任尔横行便是。 就算是骂景王两句穷酸,然而事实摆在面前,景王穷不穷一眼便知,齐姨娘也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之人。 那般不知轻重的人,早死在深宫里了。 萧安也不至于真跟齐姨娘这般的女人计较跌了自己身份,心里痛快了便熟门熟路的往王妃的院子而去,并未要齐姨娘带路责辱于人。 景王做下的恶心事,然而齐姨娘到底也是景王的后院之人,对自己这个姐夫,因带着天家血脉,还是得给两分颜面,更多得是为自家姐姐作想,免得景王以为是自家阿姐真是那般不容人的妇人,还心思阴毒怂恿自己胞妹去对付一个小小上不得台面的齐姨娘。 再者自己好歹是公侯嫡出,焉有真跟一介小妾闹气的道理。 齐姨娘看着萧安朝着王妃的院子里而去,随后与身边的丫鬟道:“走吧。” 虽两人穿着同等的一等丫鬟服饰,然而齐姨娘一转身间,很明显看得出跟着的另外一个丫鬟对她的恭敬。 “魏家被抄家灭族,萧侯爷在边关早有爱宠,还生得独子,如今她们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姨娘又何必忍她。”那丫鬟跟着跟着就忍不住道。 齐姨娘不是受气的人,也曾经有人想要算计她,然而都被她狠狠反击了回去还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因此见到齐姨娘对萧安的容忍,丫鬟十分不解。 萧安姐妹如今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自家主子虽面上只是个宫女出身,然而有勇有谋不说还得王爷看重常常歇在房中,跟面上光且还有个叛国罪名外家的王妃相比,谁优谁劣脑子清楚的都知道该如何抉择。 在丫鬟眼里,要王妃是个脑子清楚的,知晓自己目下的局势就该管好自己的胞妹,好好跟自家主子打好关系,而不是次次让萧安来欺负自家主子。 齐姨娘在花园里慢吞吞的走着,听见丫鬟这话并未出口说逾越,只轻声道:“如此便好。” 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她的王府里的地位,不是没想过先筹谋出宫后再谋划其他的身份嫁入王府,然而她是景王身边一道长大的丫鬟,到底也瞒不过众人,最终还是继续当着宫女,且借着淑妃的手赐给景王让王妃不敢轻易动她才算是最安全的法子。 如今王妃外家出事,在娘家又借不得势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她比谁都盼着王妃能够稳稳当当的坐在她头上面,也好过景王生母淑妃嫌弃王妃想要换一个娘家强横对景王有利却能轻易对付她来的强。 她是妾,连个名分都没的妾,然而王妃自三年前礼佛更不管事,连外人也少见,说句张狂的话,如今王府内院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除了王妃身边的人动不了之外,其他人谁见自己不得弯下腰来。 只等着日后景王能登大宝,若是能得王府长子,就是皇后之位她也是有机会争一争的,又何必争这一时之气。 齐姨娘自认是个聪慧的,从来都将自己的野心藏得极深,就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然而野心这种东西,也从来瞒不过真正的聪明人。 萧安进了王妃的院子,只一摆手,自己带来的人几息之间便控制了整个院落。 景王妃萧静十分淡然地看着萧安的举动,回头进了屋子让人将女儿抱在了侧室才道:“妹妹今日怎的有时间来玩?” 其实不用问,只看萧安那脸色还尤有些难看,萧静便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又为了王府里的那个小妾替自己闷气了。 为此萧静倒也劝过两次,然而萧安素来都是这般的脾气,见不得自己吃亏,到底也是为了她好,她也不再多说。 萧安再无状也无非是讥讽齐姨娘两句,并没跟外面小儿郎比武斗殴那般行事,比起齐姨娘的野心勃勃算不得事。 说起来自三年前外祖一家被判通敌卖国,景王与自己的耐心就越来越差,后来一次争执后将齐姨娘纳入后院想要膈应她,倒是让她无意中看出了齐姨娘的野心来,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要她说,齐姨娘这蹦跶出来却是正好,一个明面上对主母俯视耽耽的人,总比一个藏在暗处的强,这寂寞的后院总得要看些戏才好打发日子。 至于齐姨娘那点子野心,与她而言也不过是个乐子,就好似戏台子上排演的戏。 不过萧安边关长大,素来不懂后院中事,对于里面的弯弯绕绕从来不知,此回来见自家阿姐,也并非是无事闲谈,与她排郁解闷出出气甚的。 “阿姐可知父亲要回来了?” 萧安坐下后与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随后才随口道。 与萧安不同,萧静对自己父亲南阳侯是有感情在的,她是南阳侯第一个孩子,在幼时也被南阳侯真心疼爱过,听闻此事难免有些动容,“果真?” 萧安却见不得自家阿姐这般模样,好似那男人是个好父亲一般,嘲讽道:“阿姐以为父亲回来是为何?” 萧静自然知晓萧安的话中之意,只垂下了嘴角,又是一副寡淡模样,倒是寻不到说辞来驳了萧安的话。 萧安也不跟萧静含糊,直言道:“林姨娘,不,林夫人在边关又立了一功,父亲在战报上为林夫人请了功勋,此回回京述职也带上了边关那一对儿女。” 她们的父亲南阳侯在十四年前在边疆小城里认识了一个姑娘,那位姑娘素有急智,后被她们父亲纳为姨娘,一直在边关伺候,生有一子,如今已十岁了。 至于那一女,为他们母亲送往边关的姨娘所生,那姨娘如今自早已作了古。 第002章 王妃果断惩姨娘 林夫人的来处,自是那位姨娘聪慧过人,数次替南阳侯出谋划策,让大庆朝守住了边疆,因此得当今皇帝高看一眼,便只是姨娘却也得破格封三品诰命,被称为夫人。 这天下人,除了京城之外,只知道守着边疆的南阳侯有一与国有功的夫人,自幼聪慧过人的儿子及素有善名的庶女,少有知道守在京城做为武官人质的嫡妻与二女。 就是侯夫人,如今也不过二品诰命,如今林夫人再立功绩,这三品诰命要再往上提,又置她们母亲于何地? 萧静开始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心中有了想法,轻声道:“说来林夫人还不曾向母亲敬过茶?” 当年南阳侯将林夫人纳为姨娘,就一直将人放在边关,从未将人带入京城过一回。 她们的母亲南阳侯夫人就算是心中再不满,然而夫君在外还需得人伺候,除了再送去了一个姨娘期盼着能分一分宠之外,也别无他法。 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位姨娘陪伴在自己丈夫身边声名鹊起,从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姨娘变成了有诰命的夫人,将自己逼得一紧再紧。 更甚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林夫人生下儿子,而自己孤零零的守在京中的空荡荡府中,看着那一对狗男女向着世人说着他们的恩爱。 萧安嗤笑了一声,偏着头道:“三年前外祖一家出事,父亲为避嫌没有为外祖一家走动半分,反而上书陛下严查此事,外祖一家因此被灭了三族。如今三年一到再入京述职却是带回了林夫人,大姐觉得林夫人这是来与母亲敬茶的?” 这是见她们母亲没了娘家,林夫人又有军功在身,想要逼宫来了。那个女人,可比王府里这位齐姨娘要有本事得多,也更要不好对付。 萧静手中的佛珠转得越来越快,嘴里却道:“母亲到底是他的结发夫妻,成亲二十余载,又育有二女。我还是三皇子妃,他敢与母亲如何?”就是爱疯了林氏,父亲哪来的底气敢与自家母亲和离。 “他又有什么不敢?”萧安反问道,“还有一事大姐恐不知晓,林家有姑娘入了宫。” 本转动得飞快的佛珠被纤细白嫩的手指掐住,萧静闭眼睁眼间情绪变化飞快,最后面色又趋于平淡,只心中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外祖一家出事,景王便逼她日益更甚,甚至到将器重的大宫女收为姨娘彻底掌控王府内院要逼她张口臣服的地步,要是南阳侯不再偏向景王,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父亲偏爱林夫人十多年如一日,亲自教导他所出的儿子,自幼往军营里带,已然将此子当作继承人来看,然后林家的姑娘进了宫,她母亲的下场会是什么? 想通了这两点的萧静最后笑了起来,只捂着嘴不敢笑得太大声,随后眼睛里流出的泪水便打湿了双手,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衣襟上。 她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个将她当作珍宝的父亲,早已经忘了她了,甚至打算毫不顾忌的牺牲掉她了。 萧静的哭声十分压抑,压抑到只见着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却是半点不见哽咽,到最后连肩头的耸动都停了下来。 萧安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如今是念不了佛了,被逼到绝路的她们,总得要闯出一条路来。 “你想做什么?”流干了眼泪的萧静问道。 萧安拿出手绢轻轻替心疼的萧静擦干了眼,放软了声道:“我不过一介闺阁女子能做什么,也不过是盼着阿姐与锦绣能安安稳稳的活着罢了。姐姐与侄女活得安稳了,我们母女才得有一口气在。” “安稳的活着?如今不是?”萧静跟着自嘲道。 萧安收起了手绢,在萧静耳边道:“姐夫若是一辈子没那个机会,姐姐觉得日后世子之位会是谁的孩子的?若姐夫有那么一个机会,日后皇后之位更甚太子之位会是谁的?” 萧静想起景王得野心勃勃,所有人都当她愚笨看不明白,然而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看得太明白了,才去念的佛。 景王一辈子是景王,世子之位许他只会愿意留给那位替他筹谋划策的齐姨娘之子而不是自己这个不愿替他淘力的王妃之子;景王要有机会当上皇帝,那么皇后之位轮到她的可能太低,太子许不会是齐姨娘的儿子,然而怎么也当轮不到自己生下儿子。 此回林氏女进宫,要诞下男丁,她不再有任何倚仗,面对野心勃勃的夫君,为了再得其他家族的助益,恐怕她的死期就更近了。 可她的女儿锦绣不过三岁,要没了生母,谁知道还会被怎么践踏,能不能活到成年出嫁? 萧静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个看戏的,终究也得下场与人共舞,清了清心,便对着萧安温柔的一笑,“妹妹放心,该我的,我必然要拿住,任谁也抢不去。” 萧安来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再啰嗦其他,起身道:“姐姐如今有了精神,也是大好事。只是王府的中馈不比侯府容易,妹妹就不打扰了。” 萧静难得起身送萧安一程,只一路言笑晏晏的将萧安说到了二门,再回头对着暗中监视自己的小丫头冷冷一笑,只将人吓得一跳,跑得飞快。 齐姨娘这些手段,也太小太下作了些,其实也并无半分用处。 到景王回府,从齐姨娘嘴里听说萧安今日上门之事,依然是先将王妃的院子清场,具体说的话,齐姨娘遵从景王的话并未打听。 景王往朝中想了想,倒是想明白了,“南阳侯过两月就要回京述职了。” 齐姨娘一听,先给景王倒了一杯人参茶,才温声道:“就是为了南阳侯,王爷也不该对王妃那么冷淡。” 景王只嗤了一声,“林夫人又立了一功,父皇还不知该如何封赏,南阳侯夫人娘家又出了事儿,如今侯夫人之位难保。王妃,王妃只好好的念自己的佛就对了。我若是待她好,指不得才是得不偿失。” 齐姨娘是知道林夫人的事迹的,听得王妃母亲侯夫人地位不保,就有些担心道:“林夫人是有大本事的人,又得南阳侯喜爱,这不是对王爷更不利?” 景王妃要是连父族的支持都寻不到了,损失最大的只会是景王,毕竟当年景王愿意娶萧静,冲着的就是萧家与魏家的兵权与地位。 如今魏家被平了三族,景王妃只剩下娘家,要娘家都不可靠起来,景王娶这个王妃就白娶了。 景王面上不显,笑着与齐姨娘道:“她没了助益才是最好,免得她有了底气端着王妃的架子欺辱你不是?” 话虽是这般说,然而齐姨娘也是知晓景王的抱负,若王妃真半分得力都无了,景王还没动手就怕就是淑妃都容不下要换一个更好的儿媳了,彼时换个主母她就算是再有本事又如何自处? 只是这点子心思,自不能与景王说,齐姨娘心里闷着事只说着别的话了去。 而在主院的景王妃得知景王依旧去的齐姨娘的院子,心下里也盘算开了。 她对景王要论感情,那是扯淡,也无非是当年皇帝赐婚她不得不嫁罢了,对于此她心中早有数,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帝之子自然也少不得有女人。 没谁天生想当人下人,如景王想越过太子,甚至越过皇帝,而齐姨娘不想当姨娘想要当王妃甚至是当皇后也不奇怪。 有的人有野心有实力,有的人空有野心常余恨,一直以来她都不怎的计较过,毕竟她是御赐的王妃,一个小小的宫女想要取代她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 就是景王的野心勃勃,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看一场好戏,他们的生与死和她何干? 只是这一回,她还得先将自己及女儿保住了,才看得这人世旁人的笑话。 景王妃的出手之快,在萧安的预料之内,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萧静再不得景王宠爱,自己带进王府里的人却没那么容易被人收买,又都是自幼习武的丫鬟婆子,大清早景王上朝,收拢自己的人打到齐姨娘的院子并不多难。 王府里的小厮守卫到底也进不得内院,景王妃只进了齐姨娘的院子里一扫眼,罪名便定了,“用器逾越,杖三十。” 用器逾越这个罪名不大不小,天下间的主子们不在乎就没事儿,在乎了就得出大事,何况还是在王府之中,更为注重规矩。 三十板子之后,齐姨娘就被血淋淋的丢在了院子里的石板之上,疼得晕了过去。 整个院子被萧静控制下来竟是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更别说想出去报信的下人,让跟着齐姨娘的下人们有一时间惶惶然无计可出。 萧静知晓在景王回府前不将此事解决,等景王控制住了局面,她想要做的事就再难有机会,因此半点不停顿的,让嬷嬷抱着自己的女儿,让人拖着齐姨娘就朝着宫中而去。 景王府的下人们自不敢拦,毕竟景王妃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配有刀具,而景王妃的身份更是让他们在没有景王的命令之下不敢违背。 第003章 借事入宫解内患 景王之母为淑妃,皇后又健在,萧静头上其实算得上是有两个婆婆,但能为她主持公道的,却只有皇后一人。 谁让景王自入朝廷之后,就与太子在政见上颇有不合,数次与太子作对,自顾风光得紧? 整个皇家,估计也就皇后一系盼不得一直名声极好的景王出些篓子来。 皇后的召见十分快,在景王还没来得及下朝,淑妃还没打听到消息,景王妃萧静就已经带着出的气少进的气多的齐姨娘到了中宫。 萧静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将一长串钥匙与账本一摆,跪在地上求皇后给她一个公道,“儿媳从来不知,在王府里,儿媳的一句话竟比不上一个姨娘说的。也没想到御赐王妃,连王府半点主都做不得。儿媳嫁入皇家五年,自认没有用逾越之处,还请母后与儿媳做主。若儿媳真那般不堪,无法掌府上中馈,还请母后同意儿媳出家为道,为大庆祈福!” 这胡说八道倒打一耙的话,萧静说得太过认真,若是齐姨娘醒着必然要辩驳这是萧静自己从来不愿意沾手王府中事,并非景王不敬王妃。 然而齐姨娘昏迷着,景王在朝中盘算怎么抢太子风头,淑妃还在做着自己儿子又抢了太子在皇帝心中的喜爱的美梦,这王府中事最清楚的三人却只有萧静一人在皇后面前说话。 皇后信不信景王妃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于太子一系而言有何好处。 故,这事便是假的,皇后也得当真了。 等淑妃知晓萧静带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齐姨娘去了皇后的中宫,已是在萧静的一番哭诉完后。 粗粗装扮了一番的淑妃心急如火的赶到皇后宫里,却到底也还不及。 景王妃萧静已经将该说的说了,该上眼药的也上了。 淑妃到底是慢了一步,没机会阻止景王妃那张嘴。 皇后与淑妃之间,关系算不得多恶劣,只不过儿子之间的争斗,让两个女人之间自然也有敌意。 不想当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淑妃亦如是。 淑妃急急忙忙进了宫殿拜见了皇后,偏头一看一身血淋淋的齐姨娘,只捂着胸口差点没出过气来,却因在皇后宫中不敢对跪在地上哭泣的儿媳如何,只得狠瞪一眼之后回头与皇后道:“娘娘慈悲,齐姨娘这模样实在有碍雅观,不如先请御医来将人伤口治一治了?也免得污了娘娘的宝地。” 到底是自己自幼选给儿子伺候的人,不只是自己的眼线,对于齐姨娘的聪慧淑妃也是满意的。要人没了,再挑一个能得儿子真正喜欢,愿意亲近的何其难,作为母亲最怕的也不过是唯一指望的疏离。 皇后也不想齐姨娘死在自己宫里晦气,便打发了宫女去寻太医,又让人将昏迷不醒的齐姨娘抬去了偏殿。 “淑妃,不是本宫爱看热闹,只是这一桩官司,也是你的儿子儿媳闹出来的笑话,到底也要由你这个生母来断一断才好。”皇后将萧静哭诉的事情说了一遍。 “也是到了今日本宫才知道,堂堂景王妃,竟然连王府的主都做不了。王府的中馈却是掌握在一个姨娘手里,想来景王是对陛下指的婚不满了?”皇后沉声问道。 淑妃自然不能应,这萧静当年还是自己千般算计才求得的皇帝与皇后赐婚,选的就是萧静的家世与性情柔和,哪里知道今日萧静竟然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性情可半点不见往日的恭顺。 这般动作之快,快到不论是谁都来不及拦下,哪还有贞静可言。 “娘娘冤枉,臣妾当初亲自挑的儿媳,自然是喜欢的,哪有不满?”淑妃看了一眼萧静伏着的背影忙辩驳道。 当年看中萧静舅家与娘家实力,千辛万苦为自己儿子求娶,要说实话淑妃对一向知礼的萧静是没有任何不满的,就算是外祖家被灭族出了事儿,不是还有娘家可依。 所以对这个儿媳妇,在彻底没失去娘家的支持之前,淑妃都要拢着心才行,景王妃可不是齐姨娘那般身份的女子可比的。 “没有不满,就让身边的宫女去作践一个有品阶的王妃?”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训斥淑妃的机会。 “如今景王妃说要出家,你若同意,我便与陛下去说!好让陛下再为景王指一门满意的亲事来也未尝不可。”皇后一脸讥讽道。 “本宫执掌凤印数十年,唯有今日方知,原来正室还比不得一个妾侍!景王自幼得名师教导,果真是好教养!”皇后一甩袖,猛拍桌子,一脸震怒。 淑妃顿时跪了下来,与皇后道:“禀娘娘,齐姨娘自幼与三皇子一道长大,有些许感情想必是难免。三皇子年幼不知事,偏爱妾室,妾定会为儿媳做主,不让皇家蒙羞。” 皇子偏爱侧室并不要紧,爱慕美色本就是男人本性,然而让妾侍行正妻之责,就是是非不分,德行有亏,教养不行了。 淑妃与三皇子都是野心勃勃之人,一心想要个好名声,又岂能认了宠妾灭妻,不顾体统礼教这个罪行。 皇后一出口就往三皇子身上泼污水,淑妃是万万不认的。 皇后只冷冰冰地看着殿中跪着的人,道:“不知淑妃欲如何处置此事?一府之主,五年不得掌中馈,不知道的还以为淑妃在府上被景王供奉着呢!” 王妃掌不了中馈,自然是上面有辈分更高的顶着了,景王再往上的辈分就只得是他亲娘淑妃,然而陛下还活得好好的,淑妃焉能入住王府? 皇后这般说,让一向谨慎的淑妃后背起了层层凉意,渗出的冷汗将衣服都湿透,连忙辩驳道:“臣妾不敢!王府中馈自然要由王妃做主,府中也是因王妃这几年礼佛才交予旁的管事罢了。” 前两年可以说是萧静新嫁娘,不懂王府中事,需要宫里出去的嬷嬷们指点,况王府有长史在,所谓中馈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再加上萧静入门几月便有孕在身顾不得中馈事,这后三年萧静自个儿去礼佛连外人都不愿意见了,又哪能把中馈之事怪在景王身上。 景王妃这不知发什么疯要动齐姨娘,然而淑妃却是不想让自己儿子名声有损的。 这话皇后也不知信还是不信,但也知晓在这种内院小事上给景王下绊子也不过尔尔,就放过了景王,道:“那淑妃又打算如何处置那位齐姨娘?要说皇子乃天子之子,自出身便为天下君子表率,焉能被妇孺左右?要说景王自幼与太子一道承名师教导,本性自然不坏,这过份看重情义,有所偏差也是难免。” 这左一句右一句的,都是顺着她将一切错处往齐姨娘身上推了,倒是寻不出皇后这话的错处来。 可淑妃哪不知道自己儿子对齐姨娘的看重,也自然知道两人的情义瞒不过皇后,皇后这是想要借一个女人的死来看有没可能废掉自己的儿子。 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出的儿子,好不容易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有了好名声,就算是那个宫女自幼得自己喜欢,是个能谋划主意的,但与儿子相比,又岂能让自己儿子因儿女私情而断了前程? 皇后要离间自己跟三皇子,淑妃也值得咬牙认了,“这般挑唆主子不敬主母的贱人,自当赐死!” 跪在地上的萧静听得此言,只翘着嘴角露出一分讥讽的笑意,瞧瞧这些张嘴闭嘴就能断人生死的贵人们,心又凉了两分,将头埋得更低。 而皇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也不会再抓着不放,就与萧静道:“景王妃可是见着了,就是淑妃娘娘也是站在你那一边的。何况本宫,自然不会见得那些宠妾灭妻的伎俩!” 淑妃想要皇后之位,想要自己儿子取代太子,简直就是做梦,这也是皇后想对淑妃的警告,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们母子俩那些动作,不过是没出手罢了。 “多谢母后主持公道,”萧静闻言重重磕了一个头,继续编造道,“只夫君素来偏爱齐姨娘,更因此数次无故责难与儿媳。今日母妃要处死齐姨娘,儿媳自不敢多嘴,然而只怕回府被夫君一怒之下仗杀,还求母后赐我两位嬷嬷,以卫儿媳!” 胡说八道多了,景王妃觉得自己说的都好似真的一般,脸上的凄惨意更重。 淑妃听到自己儿媳明晃晃找皇后要人进府当探子,顺带还污蔑自己儿子性情爆裂,胸中一阵怒火直烧,只抬起头来指着萧静言不成句,“你!你……你……” 她从来不知,自己的儿媳竟是这般人,只为了个姨娘,却是要把自己儿子往死里去坑,当初她到底瞎了什么眼,才看中了这人? 可皇后是景王的嫡母,她偏还不能插嘴,阻拦不得! 萧静恍若未闻,只继续磕头与皇后道:“母后乃天下妇人之表率,品德高洁,儿媳有女锦绣,虽年幼却多倾慕母后威仪,还请母后垂怜。” 这是不只同意皇后送探子进府,还将自己的女儿送给皇后为质,淑妃被自己儿媳的糊涂气得一时换气不及,顿时晕倒了过去。 第004章 内患已除御外敌(一更) 皇后看着萧静这般做法,心中倒不见多高兴,多的却是悲悯,只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高声道:“来人,将淑妃扶下去,请太医。” 自有宫女进殿将淑妃扶到了偏殿,皇后这才起身走到萧静面前,轻声劝道:“你这又是何必?” 跟自家夫君为敌,日后在王府中的日子又哪好过,就算是景王顾忌着外面的名声面上不敢与景王妃如何,然而这世上磋磨人不让外人发觉的法子又哪少过。 景王妃萧静,性情到底是太过刚烈。 萧静抬起头来,惨然一笑,“母后,儿媳是无路可走了。今日齐姨娘一死,景王恐是再也容不下我的。儿媳本是高门嫡出,不敢有辱身份任由卑贱之人践踏,如今也唯有锦绣一女放心不下,还求母后垂怜!” 说完这话,萧静又直接在地毯上砰砰砰的磕头起来。 皇后皱眉,“不过一个姨娘,就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情分,何至于?” 三皇子野心这般大,怎会真因一个姨娘而对自己有助益的皇子妃如何,就是日后君临天下也得看三皇子有没那个运道。 要三皇子景王真那般昏聩,也不用她与太子视之为敌了。 萧静哪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泪流满面道:“母后有所不知,儿媳自嫁进门五年,从不知齐姨娘所住之处,只今日去看,才知竟与王妃所住正院一般,府中上下奴才皆听她调遣,内室摆设比王妃正院更甚。这般折辱,儿媳断然不敢再活的!” 她乃高门嫡出,见多了这京中家境好坏地位高低的女人们,除了如她外祖母那般只会上场杀敌的妇人,对于精致的东西,鲜少有不喜的,齐姨娘再心机深沉,那份野心勃勃不也冲着这天下富贵而来,藏得再好也能让她抓出把柄来。 皇后听到一个妾侍的院中摆设竟然敢比王妃了,心中又有了想法,只将人扶起来道:“竟是这般没有体统,景王妃只管放心,今日之事我这个做嫡母的自要为你讨要一个公道!” “来人,去请陛下散朝后来这一趟,说是本宫有急事要说!”皇后快声道。 有宫女应声而去,萧静又道:“还请母后派人前去王府,将齐姨娘的院子围起来,好证明儿媳并非不容人,实在是无法再忍下去。” 萧静本留了自己的陪房守着那院落,然而到底比不得景王自己的人,等王府的长史反应过来,也怕到此时已经抵挡不住了。 要景王外院的人将齐姨娘院子里的东西撤了藏好,今日就得是她胡搅蛮缠,有失皇家体统,这个局她早就设好了,万不想在这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皇后自然愿意坐实三皇子的罪名,便传旨让身边的太监带着宫中侍卫浩浩荡荡一行去了景王府。 这消息传到南阳侯府之时,南阳侯夫人眼底有哀意,“当初若不是有指婚,你姐姐如今何必受这些苦?” 静安坐在一边,并不难过,只与自己母亲道:“母亲放心,只今日之后,姐姐再无性命之忧。” 南阳侯夫人却道:“如此与景王撕破脸,与你姐姐有什么好处不成?纵使性命不忧,日后只怕你姐姐更难过。” 萧安扯着嘴角,眼神里露出的冷硬不似十四弱女,“就算是如今阿姐忍让了又如何?只怕日后他成了事儿,也便宜不了阿姐。母亲想让阿姐日后从妻为妾受那般折辱?” 皇子妃不一定能成皇后,终究还是要看继位的皇帝怎么想,然而萧静将景王这人看得太过明白,就知道日后景王就算是成事儿,自己许也当不成皇后,要执意被朝臣们立为皇后,也怕活不长久或者一辈子无嗣。 只之前觉得自己有娘家在,只老实本分或许还能有安身之处,如今娘家连自己母亲地位都不稳了,那点子的底气自然消散无影。 人总得为自己寻条活路的,就算踩在万千人的尸骨之上。 所以,萧静动手快、准、狠,直接与景王撕破了脸。 见南阳侯夫人摇头,萧安又道:“如今阿姐向皇后投诚亦有好处,至少将自己与锦绣护住了。只要太子一日还是太子,皇后一日还是皇后,阿姐与侄女儿就不会有事。何况,陛下待太子与娘娘到底与那些妃子是不同的。” 废了三皇子,萧静与锦绣郡主才能真正的活得安全,且还能从夺嫡的漩涡里抽身,即便日后娘家靠不住了,景王妃的位置也安安稳稳的在那坐着谁也撼动不了。 如今自家母亲地位不稳,萧安要的,一直都是先将自家阿姐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景王再无状,却也是皇帝的儿子,景王妃进宫告状,也不可能真把事情闹到皇宫外来,让臣子们私下里笑话,明里上书博个美名。 只不知为何,景王妃却是当着皇帝的面求了恩情救下了齐姨娘的命,而景王自然是被皇帝训斥,禁足三月,让他在府上闭门思过。 三月不上朝堂,其实也不算得大事,到底皇帝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儿子,舍不得真的惩戒,至于受委屈的儿媳,又不是公主有天家血脉,其实皇帝并不是那么关心。 至于锦绣郡主,因为景王妃执意,便被放在了皇后身边教养。 皇后只得一子,下面孙辈里也并没有郡主,因此对听话乖巧的锦绣也算得上疼爱。 不说别的,就冲着景王妃的这份破釜沉舟一般的投靠,皇后都要将人护好了,好对得起景王妃给景王恶心的这一回。 萧安后听到这些消息,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己的阿姐自己了解,不会将齐姨娘随便留下的,总归是在后面有大用。 也是到了这时候,萧安才开始将目光集中到了南阳侯与林夫人处,“母亲,您可是想好了。” 南阳侯夫人今年不过三十五六,一直养尊处优之下并不显老,然而心中却有些沉郁,只面上不显还笑着道:“要说前些年,我对你父亲还有期待的。只三年前那一桩之后,我就明白了,你们那个英明神武的爹是回不来了。” 当年互为武将之后,南阳侯夫人也并非不通武术兵法之人,因此在两家结亲之后,南阳侯夫人魏氏与南阳侯萧曹也是恩爱过的,且恩爱了好几年。 后来南阳侯在外领兵,南阳侯夫人带着大女儿在京城里为质,两人时常来往书信,信中一点一滴的都是爱意。 又谁知不过几年,南阳侯身边就出了一位奇女子,竟是一点一滴的取代了她在南阳侯心中的地位。 她是侯夫人,又不能跟去边关与夫君相聚,心中也明白他终归是个男人,身边需要人服侍的,只是不曾想会到如今这个局面。 “林夫人确实是位女中豪杰,为娘的也十分羡慕于她可以为国立功,然而那般有本事的女人,为何又偏偏要抢别人的夫君?”南阳侯夫人至今都是不恨林夫人的,怨的也是南阳侯的薄情,却是对林夫人的选择十分不解,颇有些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遗憾。 萧安对那位林夫人并不推崇,道:“母亲为何要羡慕她,若不是因母亲嫁与了父亲,要只嫁个外祖手下的小将,如今也未尝不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封将拜侯。林姨娘何德何能能与母亲的才能相比?” 魏氏当年武术与兵法并学于军事上有远见,不然也不会被南阳侯看中请了媒人上门,且夫妻恩爱多年。 在萧安看来,自己的母亲在军事上的才能远远高于林夫人,就算是远在京城也能估出南阳侯每一场战事的局势来就足以证明自己母亲之慧。 也不过是林夫人占了妾侍的便宜,能陪在父亲身边罢了。 相隔万里的红颜,到底比不得仅在身边的知己,南阳侯后来偏爱林夫人让萧安老实说也并不觉得奇怪。 林夫人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当了别人的妾侍,还妄想着当主母,只守在边关充作夫人来打她母亲的脸。 这不是笑话是什么?她若是忍了,才不配为人子女。 萧安鄙夷道:“父亲好歹有一张脸在,又位高权重,许在林氏眼里,只这般的男人才配得上她,也只她配得上那般的男人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爱的是父亲的权势。不然边关热血男儿十万,不曾娶妻的万千,据闻为她一直不肯娶妻的小将亦不是没有,为何她偏偏就看中了一个有妻室的?不过是贪婪罢了!”萧安对林夫人看得太明白不过。 这般不要脸的女人,如今气势汹涌的回京,还想要扶正,那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命了。 自己母亲以往没跟姓林的计较,不过是因跟妾室计较跌份,要真任由妾室挑衅而不还手,让人以为京城的侯夫人是泥捏的,她母亲就不会姓魏了。 “你父亲那般品貌,有女子偏爱,自不足为奇。”魏氏觉得自家小女说的倒也是实情,当年她嫁于南阳侯何曾不有他俊美的缘由在其中,林氏也是女子自也是会心动。 萧安却是见不得自己母亲对待南阳侯那副颇为欣赏的模样,只冷冷插了一刀,“母亲,若没有林氏,当初外祖一家出事,父亲许是会帮忙的吧?” 只这一句,将魏氏心中的那些柔软顿时打散得一分不剩,还更冷了心肠,“想当年,你父亲与你舅舅那般交好,最后明知你外祖一家是被冤枉,不只不救助竟还落井下石,这份情谊我可都记着呢!” 第005章 景王生恨王妃乐(二更) 萧安就道:“谁让母亲碍着了林姨娘的道了?要外祖家在那没出事儿,许父亲一辈子都不会带林姨娘回来,就算她在边关再被人叫夫人,回京了一辈子也只是个妾,无非是可入萧家祠堂有香火孝敬罢了。便是她儿子为世子,也得叫您一声母亲,您一句不孝就能断他前程。” 这也是萧安最为鄙夷她父亲的地方,为了所谓真爱处处着想,却是处处将她母亲逼向绝路,好似当年不是自己上门求亲的一般。 要是真男人,也不会连家都平不了,徒让人笑话。 魏氏何曾不知道当初娘家出事自己夫君落井下石也不过是为了断她的后路,想要扶正林姨娘? 如今他终于愿意带着林姨娘回府,图的是甚也显而易见,就是瞎子也当看得明白。 要知道当年林姨娘生子,她便多次写信前去,想让将林姨娘或者那个孩子接回京中,却是每封信都石沉大海。 如今觉得扶正有望了,那儿子也长大了,就是有个什么意外,她也无法将那孩子养熟,就把人带了回来,真真是打着一副好算盘。 “安娘,你放心,母亲不会心软。母亲那点子心软,早就在他在你外祖父一家出事之时落井下石之时就没了。”魏氏安抚萧安道。 萧安对南阳侯从未有过父女之情,“女儿只是怕母亲一时心软,日后会更难过。” 自己的夫君好不容易回京,却带着别的女人在眼前晃荡,这般的苦楚萧安就算是没体会过,然也知晓谁遇着了也定不会开心,这跟她阿姐在景王府里有何区别。 这般的男人,在她眼里,通通都是贱人,不论身份。 而此时景王府里的景王妃对上砸了满屋子物什的贱人景王却淡定得紧,只轻轻喝了一口茶,挑眉看了眼被气得脸都涨红的景王,还笑着问了一句,“王爷可是砸累了,不如坐下来饮一杯茶解解渴后再砸?” 这番明晃晃的讥讽,是个男人都忍不了,景王抬眼看向景王妃,连眼珠子都像是要瞪出来了,更是止不住的杀气腾腾,哪还有对着外人那番的风度翩翩,儒雅风流。 景王从来都没如今日这般厌恶过景王妃,更甚者是一种恨,恨得他捏紧了拳头想要砸在她那张终于愿意笑盈盈的脸上。 然而在眼光触及景王妃似乎是无意捏碎的一粒珍珠后,拳头却是松了,只咬牙切齿道:“我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王妃过,王妃为何害我?” 景王妃颔首,轻轻拍了拍手,拍掉了手中破碎的珍珠碎屑,“王爷待我确实不差。” “那你为何害我!”景王再次怒道。 当年景王娶到景王妃之时,也算是对她好过,只可惜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在许多事情上的观念不一致到最后连起码的尊敬都给不了了,只得相敬如冰。 但该给王妃的体面,景王自认为从来都是给足了的,就是外面何人不羡慕景王妃嫁得如意郎君,偏偏在景王妃这里,就没见这人真给自己半分颜面过。 萧静偏着头想了想,想了挺久,才道:“许是因为王爷你心里的人不是我?” 齐姨娘还只是宫女的时候,萧静在皇宫里就见过其人,对于这人有多少心机她并不知晓,然而却也在一年少少的几回里见过那两人之间的互动。 许是因她性情过于淡薄,交好的闺友较少,方才让她有机会在皇宫里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到后来倒是真对她有些用处。 说景王对齐姨娘的情义,萧静相信,自幼一道长大的情分自然也骗不了人,然而她更知道景王的野心,那点子情义在野心里也算不得什么,不然当初就不会娶了她为王妃。 景王妃的这番说辞,不说是景王,就是鬼来了都不信。 若景王妃真倾心于他,这些年早就辅助他了,而不是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念经说道不管王府中事。 他虽是将内院中馈交给了齐姨娘掌管,然而却也是因萧静她自己与自己不合方才有的下策,不然就是为了贤名,他也是愿意萧静掌事的。 如今萧静来说是为了争风吃醋? 景王只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才会想从景王妃嘴里得到答案,其实自己心里也早就有了猜想,“你不过是见不得本王好!” 景王妃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王爷,让妾身安安稳稳做个王妃可好?还是王爷若是心愿得偿,会许我以前程?” 景王被气得比之前更甚,看向景王妃的眼神十分恨铁不成钢,道:“我早与你说过,你本我正妻,自是妻随夫贵!” 可这王八蛋她就是不信,逼急了直接撵人。 景王妃却是摇头,“这话我可不信,王爷若是得偿所愿,怕第一个没好下场的就是妾身了,谁让妾身挡了齐姨娘的道?” “齐氏不过区区宫女,又如何碍着你的道来?”景王脸皮一抽,完全想不明白萧静为何偏偏对着一个宫女耿耿于怀。 别说男人三妻四妾不足为奇,就是齐姨娘也不过是他一气之下随口说了收用,到底也没真正动过。 皇帝敬重皇后,看重太子,就是他为想在皇帝心里留下个好印象,想得一句此子肖我,也做不出真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况就是要收妾不也得在王妃彻底生不出来之后才为好? 景王妃却是将这人看得透彻,“自古以来二嫁妇人,罪臣之女都能富贵无边,一个身家清白的宫女又为何不能?王爷也莫怪妾身为何不顾体统,到底是心有戚戚不敢有他心。况王爷是知晓我为人的,齐姨娘受的也不过是皮肉伤罢了,若是我不先动手,等着母妃、母后动手,那么个娇滴滴的人儿,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 说起来还是她这个当王妃、当主母的厚道,没能要齐姨娘的命,换个不厚道的这会儿齐姨娘尸体上都长蛆了。 景王自知说不过景王妃,却又忌惮景王妃的身手不敢动武,只得喘着粗气头也不回的出了主院。 剩下景王妃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后又收敛起了神色,嘴角里鄙夷着道:“妻随夫贵?” 要真妻随富贵,她母亲如今何至于如今被一妾室威逼,若是妻随夫贵当初她母亲要没嫁与父亲如今当在边关为将谁敢轻易小看? 男人的那些兴起之时的鬼话,她要是信了才是有病。 内患将平,回头再想着边关的林姨娘,景王妃嘴角一勾,她倒是盼着能见一见这风光霁月的人儿了,想看看这人到底有何般本事迷惑住自己当初也算清明的父亲。 又想看看这林氏有多大的野心,竟敢朝着她母亲伸出獠牙,也当她这景王妃也是死的? 也不知与齐姨娘相比,谁够不要脸。 毕竟齐姨娘当年也与林氏一般,若是不想着与人为妾,却是再嫁个清白的人家也不难,能在淑妃与景王身边说得上话的,随意嫁个一般人家还不得供起来? 终究是野心太大,想要得太多。 第006章 魏氏巧言为和离(三更) 两月后,南阳侯携林氏与独子萧杨铭庶女萧淑回京述职,过府而不入,只将爱子爱女安置在了城外,带着爱妾进宫觐见了皇帝。 魏氏大清早起了身,着人换了新衣,梳了旧时妆,慢悠悠地吃了早餐,才进了书房让人研墨。 等写好了和离书,先请了见证人签字用印,回头让身边的嬷嬷带回来,摆放在桌上,许久后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南阳侯。 南阳侯已年三十七八,一直在边关风吹日晒,纵使年轻时再俊美,保养得再好,也掩盖不了那一身的沧桑之气。 到底也是近不惑的人,又长途跋涉,让人见着也难想出当初的俊美无匹来。 “夫君将爱妾爱子放在京外,却不带回府,是怕为妻对她们不利?”魏氏抬眼看向多年未见的南阳侯,与南阳侯倒了一杯茶后随口道。 魏氏就有这般的本事,从不跟人争吵,不论多大的事都能与人一杯茶里心平气和的论高下。 魏氏是什么样的人,南阳侯自然清楚,被这么一问,脸上有些挂不住,只羞愧着脸道:“敏兰,林氏从来没想过与你相争。” “相争?我是妻,她是妾,各自恪守本份就是,我与她有何相争的,老爷?”魏氏听到这话眉一挑,只觉得可笑。 南阳侯听得那个妾字有些刺耳,小声诡辩道:“她也有陛下赐下的诰命,且是她自己用军功换来的,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心想也怪了,明明在回京之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的,怎的见着了人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然而南阳侯此话却是诛了魏氏的心。 “我也想自己挣一个,可我有机会么?”魏氏颇为嘲讽道,到底对如今的南阳侯有些失望。 南阳侯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妻子当年为何不能与自己一道前去边关,也不过是为了他能顺利掌兵,让与自己感情深厚又娘家掌着六关的妻子留在京中对皇帝表明忠心而已,因此心中万般话语都变得沉默。 梁氏揉了揉太阳穴,也不啰嗦,继续道:“你说她有诰命,是打算分出二府,还是打算休弃了我,好将她扶正?” “也是,我如今一无所有,娘家又失了势,自然比不得有军功在身的林姨娘,侯爷乃军功世家,又有娇妾辅助,爱子在怀……”魏氏开始与南阳侯分析这利弊起来。 跟一般女人那样上爪子挠人,嘴里骂负心汉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最多也不过是跟南阳侯说说这天下间男人们都喜欢的美事儿。 南阳侯本是听着的,只是越听到后面越觉得不对,心里十分不是味道,忍不住出言打断道:“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嫌弃我的娘家被陛下定罪,只是心中真的爱慕林姨娘,不愿意委屈在边关与你一道吃苦的林姨娘?阿曹,当年我们新婚之时,你也说过心悦我。”魏氏说到最后摇着头连语气都变得有些遗憾起来,这真爱也忒不值钱了。 “还记得你当年意欲娶我,与我父亲保证一生不纳二色,不然我父亲如何将我嫁给了你?当初生下大姐儿的时候,你也与我说过,是个姑娘也无妨,只好生教导,日后也未必不能与男子一样上战场为家争光。夫君可还记得在边关回来时着她去戏班子里玩儿,她最爱看的便是那一出《女将》。如今我儿在三皇子府被一介姨娘欺辱,你可还能有疼她之心?”魏氏说到女儿,再坚强也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只固执着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 到底是曾经爱恋过的男人,魏氏并不愿在南阳侯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她亦有自己的骄傲,不愿为一段过去的感情在负人心面前折腰示弱上半分。 南阳侯许是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刚强的夫人哭,竟是呆立在那,想着魏氏说的曾经那些过往,心中更是踌躇了起来。 自己能在边关放心大胆的打仗,哪没有夫人在京中操持的功劳,自己这些年到底是委屈她的。 然而想到十年如一日的陪在自己身边跟自己出生入死,又为自己生下聪慧儿子的林夫人,南阳侯心中是彻底纠结了,全没有准备进京之时的意气风发,只觉得头发怕都要愁白。 当初林氏跟自己的时候,说过不愿为妾,是自己花言巧语哄骗了她,这些年也只能让她一直呆在边关,不让她面对魏氏,就假装是自己唯一的妻了,如今他已经将人带回了京城,就是打算给林氏母子该有的名份。 但魏氏却是自己初经人事之时第一个心动的女人,不说当初与自己琴瑟相和时的情义绵绵,就是后来因身边有了林氏两人感情日渐淡薄不再有锦书系情,然而从京中到边关却还是有联络,他在边关能及时得知朝中局势,少不得有魏氏传信且在旁注解,这也是林氏比不上魏氏的地方。 说到底,在南阳侯心里,是两个女人都舍不得的,也只是被林氏逼到了如此境地,此时他倒有些怨恨林氏不知分寸起来。 魏氏等着泪冷也没等到许多年前时一般的安抚,便知这人与以往是真真的彻底不同了,再抬头看向南阳侯时,心中的算计便不再那般犹豫,只按着自己的心思道:“你我自幼相识,我是怎样的人,夫君自也清楚。如今林氏陪着你出生入死十多年,又与你生了唯一的儿子,就算是为了儿子能正大光明的继承侯府,你想要给她一个名份,也并不奇怪。” “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我结缡二十余年,自也有恩爱之时,我又焉能看着你为难。”魏氏指了指桌上的和离书,“如今我已备好了和离书,也请中人见证,只用你签字画押即行。自此之后,婚嫁各不相干。也愿夫君与林夫人日后夫妻相爱,儿孙满堂!” 南阳侯在回京之时,一路想的都是如何寻到理由休妻或是和离,然而没想到魏氏竟会自己提出来,此时本心中就犹豫不决,再拿起手中的和离书来看到最后抖着手,一脸不忍道:“夫人你……” 好似接受不了自己会被魏氏先舍去,自己的忘恩负义就不是一般。 魏氏将一切都放了开来,心中郁郁不再,一脸坦然地对南阳侯道:“若是你休妻再扶正林夫人,到底也与林夫人名声有碍,且还要与景王妃的名声作想。倒不如和离了,别人也不好拿林夫人说嘴。你我夫妻一场,我是都盼着你处处都如意的。” 这般善解人意的夫人,甘愿为自己守在京城二十余年,为自己应酬京中的事宜,南阳侯那心就算是铁打的,在此刻也心软了,况这人向来自诩深情,此时只把心都偏向了魏氏,早忘了林氏一早的耳提面命,只把和离书一放,就下定了决心,握住了魏氏的手,“夫人,这些年辛苦你了!” 魏氏却是摇头并不居功,“你我夫妻一体,这些都是为妻该做的,夫君说感激却是在妾身的心上捅刀子,将妾身当作了外人。” 南阳侯握着魏氏的手,想着林氏时不时的邀功逼迫,觉得她是真比不上魏氏,就道:“夫人尽管放心,林氏此回就算是诰命与夫人平齐,日后她进府了那也是她是妾你是妻,谁也改变不了。” 林氏的好他也知道,然而比起魏氏的识大体,以大局为重而言,到底有些小女儿心态了,侯府当家夫人到底还是魏氏更为合格。 可我凭什么要呆在这府里,看着你们这对狗男女恩爱,等着百年后那个贱种继承侯府,只当我在京中为你打理好的一切便宜一个贱人? 或者没脸没皮一般跟着一个下贱的女人争宠,弯腰伺候一个不值得的男人? 天下就没这般的好事儿,魏氏心想。 “夫君。林夫人深爱于你,才愿意陪你一道出生入死。她在乎的不是诰命,是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没有人比女子更了解女子,妾身知道她心中最想的还是正大光明的成为你的妻,可以与你并道而行。我也知道林夫人心中的愧疚,她住在京郊不愿意来看我,必然是觉得抢了我的夫君心中有愧,不敢贸然冒犯。若是夫君将林夫人接进府中,日日面对着我,她心中要如何想?”魏氏道。 自己这个丈夫到底还是不懂得女人心,所以林氏可以算计他,她自也可以算计回去,魏氏又道:“而妾身心中也不会好受。要说对夫君的爱意,妾身自诩不比对林夫人少。要妾身每日看着夫君心中装了另一个人,只怕是迟早要动手的。这般又与那些后院毒妇有何不同?我不愿变成那般的可怜女人,更不舍让你为难。倒不如此时了断,让你我之间只有恩爱从无间隙,日后年老之时回想起来还能得坦然一笑。” 如此却是让南阳侯更舍不得魏氏,以往身边有林氏之时,没得对比,只靠着记忆中的人与林氏相比,看到的自然只有活生生的林氏的好。 如今进了京城特别是进了皇宫里面见了皇帝之后再回头看到活生生的魏氏,再与魏氏毫无顾忌的说上这么一回话,却又觉得还是魏氏处处比林氏要强。 至少魏氏从未驳过他的颜面,成婚二十余年不曾红脸,纵使再大的事却也是委屈自己为了他好。 第007章 千般筹谋只为女(一更) 南阳侯不想和离了,但魏氏向来固执,真做了决定却没那般容易改变,只一想又想到了景王妃,就道:“你之前还说我儿在王府里受了委屈,只我远在边关只听说景王敬重静儿,就是你也没与我说过,这是怎的回事?” 好歹也算是另寻了话来说,不用再说和离之事。 南阳侯只觉得自己问这一句,问得正好,就是为了景王妃的名声,魏氏也不好再提和离之事不是? 而魏氏总算是等到南阳侯问到景王妃了,此时倒是说得轻松,“也无非是为了个小宫女,景王面上做得好,拿着咱们女儿得了一圈子的好名声,在后院里却宠那小宫女得很,逼得王妃只得在王府里吃斋念佛。王妃忍不住就往宫里告了一状,让那宫女吃了些苦头,因此跟景王已经彻底翻了脸。” 当初皇帝赐婚,南阳侯就知晓里面定然有景王与淑妃的筹谋,如今景王竟敢如此对待他的女儿,可见这人不过如此。 只是想着自己为了林氏冷落了魏氏这么多年,南阳侯也难免有些脸红,就与魏氏道:“撕破脸便撕破脸,只是如今这境地,和离的话夫人还是莫要提了,也免得让王妃在京中更不好立足。” 王妃之母和离,且还处在外祖家被灭族的情况下,在景王府就更不好立足了。 左拥右抱的想法南阳侯是想坐定了,然而魏氏却不想给他机会,只调笑道:“虽妾身远在京城,却也知晓林夫人河东狮吼之名。” 这话说得南阳侯脸上一燥,顿时有些觉得没面子起来,不过这也是实话在自家夫人面前倒是不用多辩驳。 魏氏却沉了脸,继续道:“只是京城不比边关,这将闹起来……南阳侯府到底是百年世家,焉能如此没规没距让人笑话,让百年名声坠于一旦?若林夫人没有诰命之身,倒也好处置了,只在后院里闹得再厉害把下人的嘴管严实了,旁人也知晓不得,就是笑也不过是笑妾身管家不言与夫君无关。可林夫人有诰命在身,又是个再洒脱不得的人,总是要出门见客,怕是什么事儿都瞒不下来的。再者听说倾慕林夫人者众,夫君带她回京之时想必应允过她,若是反悔了……” 林氏要回京里当个跟别家一样只关在后院里的妾倒是好了,可一身诰命一气之下闹着不跟南阳侯过了,要舍了诰命跟别的人去过日子,以南阳侯对林氏的感情,又有对林氏的依赖,这事儿铁定不成,到头来还得埋怨自己了。 当然,若是南阳侯以强权留下林夫人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人一向自诩情深,自不做那种自认为失了身份之事。 魏氏要想跟南阳侯和离,哪有不将这对狗男女了解得彻底的理在。 南阳侯被魏氏一席话简直说到心坎里,心中再舍不得魏氏这般贤良的人,也知道林氏不如魏氏顾全大局,到底还是要委屈了魏氏,“可我答应过岳父要照顾好夫人,如今又焉能失信。” 好似才回府时心里不曾想过要和离一般,又好似当初那封落井下石的折子不存在,这不要脸的模样只让魏氏看得鄙夷,“我娘家早就被抄家灭族,哪还管得了活人的事?堂堂男儿顶天立地,何苦作小女儿优柔寡断状?就是王妃,我与你和离,难不成她就不是你女儿了不成?况王妃乃陛下赐婚,景王想反悔除非把王妃弄死了算,只是夫君莫不是会眼睁睁地看着王妃被人害死?” 南阳侯忙道:“自然不会,她是我第一个孩子,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 可你到至今也没问过二女,魏氏对南阳侯失望透顶,有些疲惫道:“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不然你又将林夫人带回边关去,她可愿意?况孩子当也该请封世子了,这必然是要记在我名下的,林夫人又愿意?” 南阳侯看着显出疲态的魏氏竟也觉得自己跟着疲惫起来,开始后悔当初就不该带林氏回京,应允那些事情来,可要跟魏氏和离了,似乎心中又不甘心。 魏氏又道:“况我娘家涉及叛国造反罪名,虽罪不及出嫁女,只你是魏家女婿,更怕陛下心中有想法,倒不如再立侯夫人为好。” 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南阳侯这样的男人可不只有儿女情长,还得有家族前程,而家族前程必然在儿女情长之前,不然南阳侯就不会在边关守上这么多年,而是直接回京来要休妻扶正妾室了。 南阳侯也确实是被魏氏最后这一句话彻底再说动了心思,魏氏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情分他记在心里,想到今日皇帝那难测的态度,到底是下定了决心。 等看着南阳侯在和离书上签了字,魏氏彻底放了心,与南阳侯说话倒是柔软了些,“妾身的嫁妆,当初王妃大婚,已经带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妾身便想着留给安儿当嫁妆了。至于你在边关的那一对儿女,本也在林夫人身边长大,与林夫人感情深厚,听闻林夫人持家有方,想来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妾身这里就自私这一回,还盼夫君莫怪。” 南阳侯喜欢魏氏的坦荡,见魏氏竟是半点不曾为自己打算,就皱眉,“你将嫁妆如此分得干净,那你出府后又住在哪?靠什么为生?” 到底曾经是相爱过的,性情中人南阳侯焉能让跟过自己的女人受苦。 魏氏摇头,“魏家出了事,家产被抄,子嗣断绝,妾身已是孤零一人,住在哪又不一样?夫君也知晓,我虽自幼习武学兵法为主,但女红却也不错,日后一人独居无事,随意做些女红卖也是能养活自己。何况那也是最糟的情况,咱们的儿到底是皇子妃,就是靠着王妃过日子,妾身虽不如现在却也吃喝不愁。” 王妃的亲娘在外讨饭吃,皇家都得没脸,在想到和离之时,这些魏氏都想了明白。 南阳侯却是摇头,他们夫妻亦不过是因权宜之计和离,可没与别家那般翻脸,夸口道:“你我虽和离,然而夫妻二十年,焉能让你日后连吃喝都愁,你在京中操持二十年,这份家业总也有你一份!” 魏氏等的就是这老王八这一句,顺口道:“说来妾身还有一事,还想请夫君应允。” 南阳侯想到魏氏为了自己,竟是连个名分都保不住,连半分产业都不肯要,自然是什么都想应允,“夫人直说就是。” 魏氏就道:“妾身听闻林夫人赚钱有方,就想着夫君是否可以将侯府京中的这份产业留给两个孩子?” 南阳侯立府百年,这京中的产业百年累积下来却是不小的一笔,魏氏一开始就是要了整个侯府,南阳侯顿时楞在那了。 这世道从来都是家业传男不传女的,魏氏这一张口就是要将侯府百年家业分给两个女儿,这话谁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点魏氏早就思虑到过,只叹着气道:“当初林夫人产子,我与你送信去说想将她们母子接回京城里来,要说没有私心却是哄你的话。” “我知晓你心中装了别人,也不想逼迫你,也无非是想要让她们姐妹与你儿一道长大能累些感情出来,日后出嫁之后也能得娘家兄弟帮扶。只是你舍不得,以为我会使什么手段,便让那孩子一直住在边关,竟是连京城里的人脉都不要了。” 魏氏叹道:“这人与人之间的情分,总是一回一回走动才出来的,两家小辈一道长大的交情到底是比长辈之间的要靠得住,将来各自的府邸还是他们年轻人去继承。如今说句不好听的话,林夫人的心胸,我是不敢信她教出来的孩子日后会为我的两个女儿撑腰的。” “不说王妃如今与景王闹翻,日后的日子必然难过,对上皇家也无非是手里捏着多些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才好过日子。就是安儿,你也知晓她自幼被我父亲带在身边教养,秉性却是与我父亲一般暴烈,如今已年过十四,在京中却是无人上门求娶。这日后不论她嫁人或是不嫁,要日子过得舒坦,又哪一处不用花钱?” 魏氏只先将林氏踩了一遍,再说了对两个女儿的担忧,最后免不得还要捧一捧林夫人,“ 况林夫人有范蠡之能,日入斗金,手中必然珍品不少,又哪看得上侯府京中的这点子产业?虽说男子才得继承家业,然外嫁女的体面也何尝不是侯府的体面?他们姐弟之间没有感情,日后如何得守望相助?少不得也要有一方示好一二,才好在京中立足。” 这话说得也算是实话,要当年林夫人将儿子送到京中来养着,这南阳侯府在京中的往来应酬自然也是要林氏那个儿子端上台面来应酬的。 可惜林氏眼界太小,到底没想明白这一点,这如今带着儿子来到京城,就是与南阳侯府交好的人家还会有往来,但又哪真能亲近到上一辈之时,说到底还是要上面两个姐姐的姻亲帮扶做脸。 林氏的性子,南阳侯再了解不过,也不得不承认魏氏说的是真话,林氏最讨厌的也莫过于自己在京中的妻儿,要让自己的孩子日后为另两个出嫁女撑腰,就算她将自己的另一个庶女教导得再好,终也不可信。 无他,一个不过是个死人与他没有感情的妾侍,而魏氏又哪是区区妾侍可比拟的,为魏氏两人在边关之时林氏也闹过好几场。 第008章 为产业情人失和(二更) 再者从大局上来看,他们兄妹要能弄出一两分情分出来,也未必不是好事,就如魏氏所言,自己儿子在边关十年,京中之中的人脉总归是要当王妃的姐姐的指点一二。 更何况魏氏也没说错,林氏这些年在外经营那般多的产业,也并不差这点银子。 南阳侯自觉有愧,想着自己在边关的产业多在林氏手中,又念着林氏赚钱有方,许并不在意府上那点银钱,因此大手一挥,将府上京中的产业一分为二,一份充入萧安嫁妆之中,另一份就给了景王妃,两份都暂时交与魏氏保管,并立了字据分割。 这也算是对魏氏的弥补,拿银子买一份心安理得,好似这般做,他对当年求娶来的夫人负心薄情就不存在了,而魏氏就算是和离了也依然会记得他的情。 而林氏身边的一对儿女又能得前面两个女儿的恩惠,日后便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到此刻,和离事成,魏氏也再懒得应付南阳侯,与他道:“如今你我夫妻既已和离,侯爷当将此事说与林夫人知晓才是,免得林夫人在城外心中牵挂胡思乱想太多。况孤儿寡母的,与兵士们住在一道,没有当家的陪着,到底易招风言风语。如今是在京城,可比不得边关男女不拘小节,侯爷还是要谨慎为好,京中的御史可都是硬骨头。” 魏氏可不想将南阳侯留在侯府里,只觉得晦气,要将人撵出了京外才好。 南阳侯本对着魏氏凭空又冒出了一片情义来,只觉得亏待了魏氏,想要今日留下来与魏氏做个最后的一日温存,哪知魏氏竟是撵了人。 只是魏氏的名头找得太好,处处都透着对他的关怀,让南阳侯找不到拒绝的话来,且也看不出魏氏真正的心思,只觉得魏氏说得有理,一步三回头再一叹的走了。 心中还在想着,日后定是要让魏氏过得好好的。 南阳侯一走,魏氏半点没含糊,只将人拢了起来,让人开始收拾东西,她在京中早置有别的宅子,只需将能带走的东西带走便成。 而和离之事与产业割离,也早与京城官府打好了招呼,力争一两日之内更换完毕。 也是南阳侯回侯府得急,从外院一路到内院主屋,并没有细看这侯府中的摆设,随后又被魏氏飞快地撵出了门,并不知其实魏氏早已将许多古董书画摆设全收了起来。 魏氏看着下人们将收拾好的东西一件一件搬上马车里,与萧安说道:“如今咱们母女才是真的解脱了。” 就是萧安还姓萧,并不可能因魏氏的和离而脱离萧家,然而魏氏却不担心南阳侯与林氏能摆布得了自己这个孩子。 唯一让魏氏觉得不是滋味的是,自己这个孩子竟是被南阳侯忽略了个彻底,连半句关怀都没能从南阳侯嘴里听到过。 然而萧安却是早就等不及了一般,对于南阳侯府没有半点不舍,一脸痛快地跟魏氏道:“母亲,咱们新宅子里的鞭炮、柚子叶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个吉日搬过去呢。” 南阳侯从来都不关心萧安,萧安对南阳侯也没傻到会去想要南阳侯的关怀,对于能搬离南阳侯府,心中只有快活而言绝无不甘。 魏氏在心中轻轻一叹,知晓自己亏欠这个女儿太多,只随着萧安的心意而去,一个已失去的丈夫如何抵得过自己怀胎十月又有亏欠的女儿。 因都在京中,就是将侯府搬个干净,也不过那么两三日功夫。 新进宅子之时,萧安特地搀着魏氏垮了火盆,用柚子叶沾水洗了身,宅子外面放了好两千响的鞭炮,让邻居们都看了回热闹。 魏氏住进了新宅子,面上的笑容比在侯府里的还多,她已与南阳侯和离,去官府备了案,剩下的诰命也早写好了请罪书让景王妃递给了皇后陈情,如今之后她虽是孤身一人,然而却是一身轻松。 就萧安瞧着也有些奇怪,还以为因为和离自己母亲会难过许久,她还准备了许多想要彩衣娱亲,哪知道魏氏自己就让自己每天过得轻松无比,不是看兵法书籍就是摆弄沙盘,比在侯府之时欢快得多。 就景王妃派来的婆子见到魏氏如今这般模样,也连连称奇的回王府回话去了,王妃的生母过得这般好,她们这当下人的还用打听个甚。 等魏氏和离的事情终于瞒不住走漏了消息出去,在京中也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有人可怜魏氏辛苦二十年,一遭为人挪位;有人觉得林氏有功于天下,本就当为正妻,魏氏娘家造反身份不配,理当让贤;又有人觉得不论魏氏娘家如何,罪不及出嫁女,且魏氏还生有皇子妃,这南阳侯真是被女色迷了眼人都糊涂了。 只住在京郊的林氏从南阳侯嘴里得知魏氏的离开竟是带走了南阳侯府京中的产业,心中暗恨不已,但想着自己手里捏着南阳侯的产业也不少,勉强压住了火气,面上道:“夫君做得没错,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若能让姐姐过得更好,那点产业也算不得什么。只府上差的,咱们再慢慢置办就是。” 南阳侯不曾想这一回林氏竟这般通情达理,半点也没生气,也满意的点头,觉得林氏其实心胸也不似以往认为的那般小。 京中不比边关,林氏能懂得改变,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当林氏听说魏氏竟是连南阳侯府上的一草一木都搬了个干净,更不消说家具古董书画一类,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偏偏自己之前也开了口说无妨,只得有些忧愁地与南阳侯道:“夫君,魏姐姐要带走侯府京里的产业无可厚非,这些年姐姐在京中为夫君打点也不易,那本也是她应得的。然而南阳侯府里的其他东西,桌椅书画花草树木也被搬了个干净,却是个什么意思?不说南阳侯府百年基业,许多都是祖上留下来传与子嗣的,却不是姐姐的嫁妆,想要点子产业傍身那般简单,就说是那些花花草草古董摆设都拿了个干净就留个空荡荡的侯府像个什么话?” 也是没想到魏氏有那般手段,不过两三日就将东西搬了个干净,京城侯府她布了那么多年的眼线竟然没传出给她半分信儿,不然她也当告知南阳侯派人去拦着。 南阳侯也没想到魏氏动手那么绝,不只连府上的库房都没放过,更是连园子里的花草都一毛不剩,着实有些让人觉得魏氏怕是早有算计,然而东西搬也搬走了,自己当初也写了字据,竟是半点也怪不得别人,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对于林氏这暗地里的指责只在心里觉得闷气,不耐烦道:“之前不是就与你说道要留给两个孩子的?你生的是我血脉,难不成旁的两个就不是了?你手里捏着的银子,哪是侯府里能比的?” 到底又开始嫌弃起林氏眼皮子浅起来,觉得以往也没发现林氏是这般计较的人。 说起来魏氏比林氏年长几岁,然而面容却相差不多,要真论好颜色,一直呆在边关风吹日晒十余年的林氏反而比不上魏氏养尊处优的肤色白嫩与细腻。 林氏是靠着衣着扮出来的娇嫩与俏丽,而魏氏却是从股子里散发出的高雅与庄重。 以往他喜欢林氏的俏娇与偶尔冒出的急智,还有在魏氏身上永远没有的娇蛮醋意,然而回忆起当初与魏氏恩爱时的两小无猜,情意相投,种种默契,却是跟一直碰碰撞撞建立起感情的林氏怎么都比不上的。 南阳侯也曾想过,要是当初魏氏能与他一道前往边关,那么他必然与林氏不可能。 说到底不过是在边关身边寂寞了,不论与魏氏如何书信来往都不及身边随时有朵解语花的强,即便那朵解语花最初远远不及魏氏对他的了解。 等到时日一多,这般碰撞着建立起的感情又要到底是要比相隔万里又感情渐淡的魏氏要多上许多。 当初他为了林氏,十年未与魏氏同房,半点给魏氏留下儿子的机会都不曾给,就是为了林氏的儿子日后能继承侯府。 这已经算是他对不起自己的元配夫人了,魏氏却是从来半点怨言也无,十年如一日般为了侯府筹谋,难不成她不知道侯府日后会是林氏之子的?可她又说过什么?却是处处为了立世子之事着想。 如今就是在他预料外的搬空了整个侯府,想到魏氏也没什么私心,不过是为两个女儿着想,许心中到底还是有埋怨自己的意思,就觉得这事也没什么不可能接受。 林氏虽偶尔吃些飞醋闹腾南阳侯,有点子河东狮吼的名声,然而到底不敢真惹人发怒的,南阳侯这般明显的不悦,又在替她转正的关键时候,她便知道自己不该多说了。 只等着南阳侯一走,才与身边一直跟着自己如今已嫁人的丫鬟竖着眉怒着诉苦道:“阿玲,你看看,这人一回京就变了。早知道,我又何必跟着进京?” 不进京,把南阳侯一辈子栓在边关,只等着日后自己儿子长大能在军中立足后,不管是熬死魏氏还是随着南阳侯回京养老,至少南阳侯府的产业会是自己儿子的,到底自己给儿子留下的产业,与南阳侯府给自己儿子留下来的并不一样。 继承侯府,要只是一座空荡荡的侯府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让人笑话底蕴不深,终究让人觉得意难平。 第009章 新房被烧再失和(三更) 阿玲的丈夫乃是南阳侯身边跟班小厮,不过是被换之后的,当年跟着南阳侯去边关的那一位,却是配的魏氏身边的丫鬟,只是后来被打发回了京中。 “夫人就是心中有怨,也不该在此时说的。”阿玲劝道,“侯爷本就对魏夫人内疚,夫人说那些身外之物,岂不是让侯爷觉得夫人俗了?却是更念着魏夫人的好?” “何况夫人要不回京,难道一辈子在边关等着?这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这般好的机会,可千万莫要错过了。”阿玲又道。 林氏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正大光明的当南阳侯夫人,这才进的京。要此回不将这事情办妥,要宫里的娘娘谁家想笼络南阳侯,撺掇着皇帝赐婚下来,她还有什么戏唱? 林氏咬着牙道:“南阳侯府京中的百年产业,也无非是京中的铺子产与京郊的一些庄子田地,这些都是用银子买得到的,也并没有多急着用,我也并没放在心上。可南阳侯府上的那些花草树木、桌椅书画古董,却是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不说那些孤本名画,就只说侯府上的那几套家具,哪一样不是出自大师之手,百年流传下来的珍品?如今就是再寻人来打,光收集原料都不知道要几年,寻名师打造又要许久,更何况只过一月他便要迎娶我过门,要放些不配套、层次低的家具在正厅,让上门观礼的人如何看我?还有府上那些值钱的花草树木,养得极好又少见,一时间又往哪去寻?我知她恨我,却没想到她在这里摆了我一道!” 林氏一直当魏氏不过是愚昧无知妇人,却没想到对方竟来了个釜底抽薪,打算在她转正之时彻底打她的脸。 那么空荡荡的一个侯府,要一个月内补不上,她住进去还有什么脸? “不如就将婚期延后,只等将侯府重新装扮好了再说。”林氏低声嘀咕,然而想到南阳侯已与魏氏和离怕有心人趁机下手,还说不得南阳侯要继续去边关守关又觉得这事拖不得,这一拖多拖半日都可能什么事都会发生。 只是她到底还是要脸面,这也是她第一次回京面对京中的诰命夫人们,那些诰命夫人与魏氏相交二十年,定然对她有意见,她焉能示弱? 这婚礼,自也要热热闹闹的,比魏氏当年的要强才行! 旁边的阿玲听林氏说要延迟大婚,忙劝道:“夫人万万不可,这事儿都传出去了,京中无人不知,许多人都来打听过,要贸贸然改期,怕是她们更要笑话夫人了。” 一个女人,不呆在家里守着男人,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竟是靠着自己赚了诰命来,同为女人的她们却只能被关在后院里,谁不嫉妒林氏? 因嫉妒而说别人闲话甚至排挤人都无可避免。 这一点林氏心里也是知道的,当初在边关也被人这般嘲讽过,虽那时她已将那女人的脸打了回去,然而边关不比京城,所以才更不愿意在那些无能的女人面前丢脸。 如今这前后为难,自己心里也有鬼的林氏犹豫了一番,才与阿玲道:“京郊一带,只要一月内能带回的,价钱再高也莫要舍不得,一定得将侯府翻新一遍,把婚礼办得体体面面才行。” 阿玲一听就道:“听说京郊有几家花农,以往种的花草都是往高门里卖的,要夫人多出些银子,一个侯府的用度也未必拿不下。就是古董珍画,京中当铺就有好几家,那败家的也不是一二,总能凑出一套出来先应付的,剩下的往后长留京中了再置办也不难。” 只可惜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然而在京城里最好使的却不是银子而是权势。 京郊那几户花农,都有稳定的客源,也都是权势之家,自然不会为了林氏那点子银子去得罪能随意摁死自己一家子又有长久关系的老顾客。 在闹出一番笑话后,到底还是让那些农户们均了些许出来。 也是林氏有银子,京郊不行就在京外更远一点的地方去买,竟是在一个月之内好歹也凑出了一侯府的东西。 又快船去江南置办了一些名画古董。 虽不如当初侯府的那般气派,然而在林氏的精心布置之下,却是新颖得让人眼前一亮。 萧安知道此事,也只是讥讽一笑,等着前一日铺妆,林氏的嫁妆抬入侯府,与魏氏说道:“果真是有银子的人,真真是让人开了眼界了,母亲您是不知,旁人都捧着人呢,说是有眼光。” 就林氏买的那些东西,却是比往常价高了一倍,有些更是高了两三倍不只,有坐地起价的高出五倍十倍也不是没有。 那嫁妆也似乎想要故意压过魏氏一般,整整多了十台,当年魏氏嫁妆用了四人抬,林氏便用了六人,彰显着台台都要比魏氏当年的重。 “只是可惜了。”萧安低声一笑,笑意冰凉。 魏氏住的地方离侯府算得上远,但也还在一个坊间里,不过一南一北互望而不见。 在夜间有人闹着起火了之时,魏氏与萧安被吵闹声闹得睡不着觉,起身相聚在魏氏院子里看着远处挡都挡不住的火光。 外面的下人们闹哄哄的一片,也有外院的跑去街道上看火势如何,是否被牵连到这一头,又有人往府中活水里守着,好随时被牵连时能及时救得了火,也有下人劝两个主子要火势烧过来了就往别的坊间去躲一躲。 “真是可惜了。”魏氏站了半晌,见那火光越来越大就惋惜道。 萧安抬着眼,定定的看着起火处,却是问道:“母亲,您后悔了么?” 魏氏回头往屋子里去,轻声道:“安娘,落子无悔。我魏敏兰并非拿不起放不下的闺阁弱女子。” 到第二日京中所有人都知晓了昨日起火的是本打算扶正妾室的南阳侯府。 至于起火的缘由,前往救火的夜巡官兵倒是透出了一二,猜测因新房刷的是新漆,本就容易起火,加上守夜的人没注意将油灯碰倒了才引起的火势,这一烧就没停得下来。 好在要烧也只烧了南阳侯府的主院内外,加上侯府大姑娘与二姑娘的院子,没有祸及别家,倒是没遭人埋怨,大多为南阳侯府可惜,好好的喜事儿被这么一搅合,还不知成什么样儿了。 就是皇宫里的皇帝也寻机问了问,在得知是府上下人看守不利之时,也只摇摇头没说话,只是下旨布榜京城,夏日炎炎提防明火。 至于在第二日城门一开,才知道昨日她的新房着火的林氏顿时就晕了过去。 只这晕也没晕多久,看着一脸疲惫的南阳侯,林氏还是得先要问起火的缘由,“晚上当有下人守夜,到底是怎么起的火?” 南阳侯本就睡在侯府上的,只等着第二日来京郊接新娘,也差点被烧死在里面。对这场火,比外面传的知晓得更为清楚。 “本气候就热,又刷了新漆,有人看守不利没注意到火种,一开始着火的地方就在主院,半夜又起了风,一下子将火吹到了其他两个院子,整个侯府内院都被烧了三分之一。”南阳侯青着脸道,真真是流年不利。 “那嫁妆呢?”林氏一听顿时就想起了早放进府铺妆的嫁妆。 南阳侯倒也让林氏先派去的人清点过了,“绸缎、书画、瓷器是不成了,整箱的金银珠宝却是大多保存完好。” 绸缎倒无妨,再贵重,只有银子再买也不难,可那些珍品书画,却是烧了就没了,而昂贵的瓷器要被烟熏过后更是不能再用。 这一损失,就是十几万两银子的东西,纵使林氏再会赚钱,可几万并非几百几千银子,焉有不心疼的。 除了这,林氏心中还有疑虑,夏季容易着火并不奇怪,然而主院那么多人守着,怎的会燃起那么大的火?难不成那些人就眼睁睁看着火燃起来并不扑救?怎么看都觉得值得推敲。 “有没可能是别人暗中动的手?”此时林氏也顾不得看南阳侯的脸色,十分怀疑道。 南阳侯下意识回道:“谁?” 随后脸色就变得不好起来,冷声与林氏道:“主院院子里布置新房跟守着新房的都是你自己的人,这会儿你又在怀疑谁?” 林氏是在怀疑魏氏,可南阳侯却深觉自己对魏氏了解极深,“魏氏出身名门,自幼性情高傲,为人坦荡,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有什么事情都会当面说清,绝不会做出这种阴暗之事!” 就是魏氏的人,她也带了干净,剩下侯府的老家生子林氏不放心早就替换了下来,只守着别处的,这事儿要让原来侯府有经验的人准备,说不得还不会出事。 林氏要说魏氏作梗,只会让南阳侯觉得林氏到底比不过魏氏。 第010章 因失火流言四起 女人最忌讳的莫过于从自己男人嘴里听到对另外一个女人的了解至深,即便当初为妾的是自己,可林氏觉得如今终于守得明月见云开,能成为正室了,对上魏氏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自然是不愿意别人再提起的。 加上今日之事,本该是她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婚礼,却出了如此差错,林氏心中只有怨恨,顿时带了小儿女的脾气出来,“侯爷一口一个魏氏的,既然这般舍不得魏氏,怎的不去寻魏氏算了?” 南阳侯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留京一月皇帝迟迟不说何日让他再去边关,本就心中郁郁,这侯府里也不让人轻松。 这与魏氏当年婚事的处处顺利一相比,又觉得林氏根本就不配当主母,此事要换了魏氏,必然不会有半点埋怨,恐怕只担心的是他有没有受伤,半点不会计较俗物,因此只看着林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她说的果真没错。” 随即便转身离开,到底也对林氏还有情,生气归生气,就在门边与林氏的丫鬟道:“正房被烧了,如今也只得延期进行婚事,只是短时间里想要进门,就得在其他院子里布置新房了。” 南阳侯也想着早日回到边关,虽心里对这桩婚事有了迟疑,然而到底也不会一时下定决心,自然也是能早解决就早解决的好。 南阳侯将之前来是在心中的打算说了,便头也不回的出了京郊的院子,只上马朝着京中而去,到底府上的事情也要有人过问,更要忙着四处走动想想皇帝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而被留下来的林氏只瘫坐在椅子上,捂着手绢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个女人一辈子才有一次的婚事,她暗中准备了这么几年,千方百计的在想着怎么弄才算体面,怎么好在京中靠着嫁妆好长一长脸,想着能尽快在京中立足。 可谁知道,这个男人却是这点体贴都没有。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林氏身边的丫鬟自然也得来劝。 说句不好听的话,林氏就是再得南阳侯喜爱,头上有着诰命在,可到底一日没跟南阳侯拜堂转正,都只是个妾。 “夫人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侯爷,也知道侯爷的性子就是这般。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来侯爷心中也不舒坦,夫人又何必惹侯爷生气?就侯爷之前说的那般,换个院子再布置新房也不是不成,总归是要先进门的。”阿玲只得又出来劝道。 林氏气恼道:“大婚之日前一天着火,难道是什么好兆头不成?他睡在侯府里,竟是连着火了都不知道,可见是没把这事儿当事看!” 要说她激动得一夜都没睡着,此时眼袋都出来了,可看看南阳侯说的话,竟是睡得沉了没发觉! 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对南阳侯而言就这般无关紧要到倒头就睡? 还有那张口闭口的对魏氏的信任,竟是像魏氏在他心中竟是个完美人儿似的,这更割她的心。 林氏发了一会儿火,自己也静了下来,生气归生气,然而起火的事情她却是要弄清楚的,她总觉得这事儿没这般简单。 加上魏氏不如她预料中的蠢笨,如今还让南阳侯和离了都还护着,可见也是个心机了得的,要知道魏氏和离前与南阳侯却是十年不同房了。 这把火,林氏直觉与魏氏肯定有关系,虽然南阳侯府里有她的人,然而却都是在布置新房的时候才有机会□□去的,而魏氏却是在南阳侯府上住了二十来年,到底也是她的主场。 而南阳侯府的一把火,不论林氏心里如何作想,在南阳侯越来越沉的脸色下,也怕着有意外,婚期虽是延期了,却也愿意在偏院作新房。 她也知晓南阳侯为的是什么事操心,只是她虽在边关筹谋了十数年,京城里也早有走动的官员,然而到底也不是谁都猜得透皇帝的心思。 皇帝不放人走,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就算再明显,在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之前,林氏也不敢妄动,只得再次筹备起自己的婚礼起来,一把火总得再置买一回的。 萧安只安安静静的陪着魏氏,听着京里的闲话觉得好笑。 那林氏才一出生就父母双亡,因此跟着叔叔一家过日子,然而叔母却不是个厚道人,待她并不好,那时便有命硬克亲之说了。 如今眼瞅着要转正当上侯夫人了,却在大婚前一日新房被烧,少不得有些女人要说林氏没那个当正室的命。 魏氏却不怎么关心这个,“景王待你阿姐可好了一些?” 萧安笑着道:“他恐怕巴不得母亲与南阳侯和离呢。如今他不能对阿姐怎样,也只盼着阿姐什么倚仗都没了,在府上抬不起头来,不敢对他那娇滴滴的齐姨娘怎样。” 萧安就不明白萧静了,就算是不弄死那个齐姨娘,又何必那般容易就放过她,三十杖竟只让齐姨娘受了点外伤,如今才三月就活泼乱跳了起来。 “当年我不该将你阿姐教导得那般贞静。”魏氏道。 要不是萧静有贞静的美名,要如萧安一般名声坏一些,性子霸道一些,也就不会被宫中的贵人看中当儿媳了。 “母亲此时后悔也无用,此次选秀,阿姐倒是动了心思,想给府上娶上一名孺人来。”萧安寻了话题道。 三皇子是颇为注重名声的人,不然也不会不喜欢萧静也几年不曾纳庶妃,既然如此也少不得萧静贤良一回了。 魏氏听这话,眉头先皱了皱,问道:“你阿姐看中了谁?” “罗素。”萧安悄声与魏氏说了。 魏氏听到这名字,心里一跳,“那姑娘可是性子大得很。” “性子大就对了,容不得人就最好。”萧安眉眼上扬,幸灾乐祸得很。 容不得人,齐姨娘的日子才不好过,罗素姑娘可是少见的不怎的讲理之人。 她不敢对身份比自己高的景王妃怎样,然而对付对付地位不如自己的姨娘却还是行的,她那性子可不是会忌惮齐姨娘得不得景王宠的。 魏氏见自己女儿有了应对之策,对萧静的担忧少了些,却多少有些遗憾,“我守了十多年的活寡,如今又轮到了大姐儿,也不知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萧安凑上前安慰道:“阿姐姓萧,要造孽也是萧家造的,与母亲何干?母亲且看着她们的下场罢。” 魏氏知道萧安对萧家没有感情在的缘由,也是当年因南阳侯在边关竟收了姨娘,且对京中日益冷淡,娘家的父亲与两个嫡亲兄弟便知道此人恐是靠不住了,才将小女儿带走当作男儿培养,养了七八年才送了回来,因此萧安对外祖一家的感情反而要深得多。 随后又因魏家出了事,南阳侯不曾做过半点努力,因此又招了萧安的恨,如此才父女如仇敌。 魏氏对南阳侯也是有恨的,然最恨的便是他想要扶正林氏就罢了,却是要断了自己大女儿仅剩的倚仗,竟是让林氏的姑娘进了宫,“那姑娘可是到了最后一关?” 萧安点头,“当年舅舅们就在她身边安排了人,林氏的许多事情都是瞒不住人的。那一位,本是林氏叔叔的外室女儿,因叔母善妒一直藏在外面,上报进宫却是挂在边关一武将名下的。” 魏氏想到这,只觉得有些可笑,“姓萧的想要不参合进这些事儿里了,却又暗地里往宫里塞人,到底也是野心勃勃得很。” 萧安却是跟着笑了,道:“父亲许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只等那姑娘进了宫,恐怕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林氏向来心高,就算是母亲退位让贤,她又哪觉得够呢?阿姐当了三皇子妃,林氏心里却是怕得很,只有自己有个倚仗才觉得安心。” 林氏千方百计的想要扶正,最忌惮是自然是已经当了三皇子妃的萧静,毕竟魏氏是她生母,而侯夫人到底比不得皇妃。 所以林氏暗中送人进宫参选,萧安并不奇怪,只有手握兵权的南阳侯又有另外的支持者,让三皇子妃彻底没了倚仗,她才敢真正放心下来。 不然三皇子有朝一日有了登顶的机会,万一萧静成了皇后,就是替母报仇之时,到时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何况就萧安所得到的消息,知道这女人对天下时政有股子天生的痴迷,可惜就是脑子不怎的好用,多爱自以为是。 只当送了个女人进宫,就一定能得皇帝宠爱,之后就一定能生下儿子,再之后就一定能得天下? 不过林氏在萧安看来蠢是蠢了些,都蠢得有些可怜了,只不过萧安连上场杀敌的事儿都干过,心里还真没半点女人的心软与仁慈。 就是景王妃三月前坑了景王一回后,也自当没事儿一般的进了宫,与淑妃说到了此事,“父亲被美色迷惑,闹出了这么一桩丑事,那林氏本就有克亲之说,这回新房被烧,又把侯府推到了浪尖之上,儿媳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王妃的生母和离了,虽有诰命的夫人和离并不是那般容易,然而皇后应允,皇帝没责难南阳侯府,如今南阳侯好歹也还有兵权在身,谁也不会没事儿去触那个霉头,虽是有些让景王妃下不来台,然而到底也没多少人会明着说话。 就是淑妃也难得的说了一句,“克亲之说,本就虚无缥缈,哪能可信?就是起火这事,也无非是天气炎热,没有看好火种罢了。儿媳你乃皇家之人,可莫要信这些有失体面。” 景王妃进宫本就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测,如今心中已经得到了答案,对于淑妃无意识露出的冷淡自也知晓原因,只与淑妃再说了一会儿话就出了宫。 第011章 旧恩怨婚礼被搅 林氏本只是转正,却还当是大婚一般要从这头迎到那头,好似正经迎娶一般颇让人觉得好笑,如今嫁妆被烧,自多是让人喜欢看这场热闹,纷纷猜测这婚事怕要拖一段时日了。 然而在七日后,粗粗收拾好了被烧的院子,在其他院子里布置了新房的南阳侯府,又开始继续的喜事倒是让许多人都没曾想到。 瞧见急的,可也没瞧见这么急的,七日怕是连房子都没收拾利索,这也够没个脸的。 也有后院里精明的妇人一语道出缘由,“南阳侯与魏氏合离,那侯夫人可是二品诰命,谁不眼红呢?” 虽南阳侯如今三十多四十了,但也没个身体残缺,正正是好时候,只要能当个侯夫人,许多姑娘委屈嫁个跟自家父亲差不多大的也不是甚吃亏事,更妙的是侯府无嫡子,要过门能生下一个,世子之位妥妥到手,也难怪林氏会这般急。 不过这婚礼之事举办得太急,旁人就算心思再动,此时也来不及了,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林氏终于得转正。 林氏连儿子都十岁了,身边的庶女也十三,自然与年轻的未婚娘子不同。 婚礼那日,也不管侯府规矩如何,只拜了天地就如同在边关一般,换了身衣服就带着庶女出来应酬,好为自己增添些好感。 这种没规没矩的事儿,虽受人诟病,然而大喜日子里女眷们也不过回头私下里说说,谁又没事儿到真跳出来指责。 一直到门外有人进府传话,说是三皇子妃到了。 魏氏乃三皇子妃生母,然而景王妃也是南阳侯亲女,南阳侯扶正妾侍,与魏氏和离,在大多人眼里都是南阳侯抛弃魏氏的。 如今三皇子妃上门,女眷们互相眼神示意,大多心中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态,心里早嘀咕开了。 只南阳侯觉得自己大女儿性子贞静,此次上门来就算是为了皇室的颜面也不会失礼,便忙出门相迎。 南阳侯爵位与军衔再高,到底也比不过皇家的天生身份贵重,更遑论林氏。 林氏心里不喜三皇子妃的到来,不想对着魏氏的女儿低头,然而景王妃来了却也得出门接人,以示对皇室的尊重。 这封建社会皇权至上,她如今虽然是景王妃的继母了,然而一沾上了个皇字就是亲母都得屈膝,这虽让她觉得屈辱,然而想到这屈辱许再也不用忍多久,连面上都带了笑出来。 总是喜庆事,没得让人看笑话的。 萧静从马车上走下,见着自己的父亲,却还是等南阳侯与林氏及身后的一群客人先与她见了礼。 “没想到今日三皇子妃也来了,也是我侯府荣幸。”林氏虚行了礼笑着上前打算去扶三皇子妃的手,想与人示好,不让别人看自己笑话。 萧静却只倨傲的站在那里,实打实的将自己父亲的礼给全受了,这才撇了一眼手僵在那的林氏,“林姨娘边关出身,果真是好教养!” 萧静虽是南阳侯府的姑奶奶,然而嫁的却是皇家,回自己娘家自然是先国礼后家礼,只一般皇家媳妇儿为了表示与娘家的亲近,在府上长辈与自己行国礼之时会伸手拦住,再与长辈行家礼。 像林氏这般,萧静未动,她却动了的,上赶着贴的,还是头一遭。 那些跟在林氏身后的命妇们哪还看不明白,萧静迟迟不动,促使着怕冷场的林氏先动,摆明了是今日来给林氏好看的。 南阳侯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女儿会真受了自己全礼,然而女儿乃是皇室媳妇,要真论礼数却也没错,只得与林氏道:“王妃难得回门一回,你且好生招待。” 萧静只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已三十七八的人了,今日穿着大喜的衣裳只让人觉得与三十上下也并无差别,又与小时候记忆中的模样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也不过是肤色更重了些,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父亲这些年过得可好?”萧静问住想要离开的南阳侯。 南阳侯知道自己女儿心中恐有怨,本想抽身而走,将人留给林氏,然而哪遇到一向懂礼的萧静要与自己说话,自然也只得停下脚步。 “劳王妃惦记,尚好。”南阳侯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萧静点了点头,打算放过自己父亲,“父亲过得好,女儿心中也放心了。今日乃父亲大喜,父亲自忙去罢,我与诸位夫人在内院里凑凑热闹就好。” 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父母和离的模样让南阳侯心里有些说不出滋味,然而也不好多在在座夫人们面前停留,只得只身离开,剩下林氏硬撑着笑脸再伸出了手,道:“我带王妃进园子去。” 萧静并没搭理林氏,只上前两步,与林氏身后的夫人们道:“诸位夫人免礼,还请入园,莫要与我客气。” 明晃晃的当林氏不存在,而自己才是这侯府的主人,林氏的脸被打得稀烂,也只能假装面容含笑跟在后面。 萧静走在最前面,却是与一位辈分相当的妇人叹道:“说来我今日回娘家,也是听说我曾住的院子被火烧了,也不知被烧成了什么样子,以前留下的东西还在不在。” 萧静嫁进了皇家,曾经在侯府里的院子自然就封存了,只等着逢年过节有机会回娘家之时住下。 如今萧静一回侯府就开始说曾经住的院子被火烧之事,就是在责问林氏了。 萧静身边的夫人也是宗室媳妇,不过与当今一脉血缘稍远,夫君与三皇子同辈,今日也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又哪见着萧静回来给林氏一个下马威,又非逮着自己说话,听着萧静偏偏与自己这般说,只得小心回道:“王妃大可放心,听说林夫人向来贤良淑德,持家有方。王妃往日住过的院子,不小心被烧了,过些时日自然也会还原。” 那宗室媳妇这么一说,又回头与跟在后面的林氏强调了一遍,“林夫人可见我说得对?” 心里想着自己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回头在自家后院里听戏班子有何不好。 萧静一副连话都不想与她说的模样,摆明了连南阳侯的面子都不给,果真是要与自己为敌的。 林氏深受屈辱,然而想着已经进宫入最后一轮采选的妹妹,便强压着屈辱感,笑着回道:“自然。” 只想着等着日后她那懂分寸,知深浅的隔房庶妹得了宠爱诞下皇子,或者是……总有一日她会踩在萧静的头上的。 今日这笔帐,她只先记着了,只等着日后再算。 萧静今日本就是来踩林氏颜面的,来凑热闹的大多都是南阳侯府往日的交好之家与下面的武官女眷,要说与林氏有仇的,倒还真有。 不过世人多趋利,对起铁打的三皇子妃与妾转正的林氏,心中也有一杆秤,虽说不至于在这个场合里为难林氏,不过对林氏也不见得会多亲近就是。 也有人见着三皇子妃不给人脸,也是忍耐不住,知晓过了这村恐就没那店了,悄悄看了一眼与身边宗室媳妇一直在说话的三皇子妃,只稍稍将声音提了提,“说来林夫人当年还是姑娘时都让人敬佩。”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那妇人身上。 林氏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此人说这一句来者不善,再一看就知晓那妇人的夫君是跟着南阳侯十多年的一个小将领。 然而今日乃是自己的大婚之喜,林氏也不可能失了分寸,只笑着道:“原来是周夫人,真是多年不见。夫人这些年在京中过得可好?” 周夫人只鄙夷的看了林氏一眼,竟不搭理直接与萧静道:“王妃您是不知道,当年妾身也是跟随在夫君身边,在边关住过几年的。还记得才见林夫人之时,林夫人还只是个小小孤女,身世可怜得紧。也是边关儿女豪迈,我身边的丫鬟见着侯爷身上的双色线缠凤佩都是绕着走,只林夫人心粗胆大喜欢与侯爷嬉闹。” 林氏听得这一句顿时脸色涨红,旁边那些夫人看向林氏的目光也变了变。 天下有龙凤,龙凤出万民。 在大庆朝龙形的配饰为时下男子喜爱的配饰,多为长辈赐晚辈福祉所用。而凤凰却分雌雄,许多人家订婚之时,互换的订亲信物便是一对凤凰状金银饰或玉石。 凤为雄,凰为雌。 先是订亲时男凤女凰互换。订婚后女子带风,男子配凰,只等着成婚后再将两者互换,换上金银双色线,便代表男子女子已婚配。 不过能缠金银线的大多是富贵人家,一般小门户多用红银两色线,再次一等的便是红青两色线。 南阳侯在边关去之时早已成亲,那时又与魏氏感情正好,自然身着魏氏亲手编织的双色线缠凤佩,以表示已有家室。 要一般姑娘见着这个,就大街上在一处碰见了,也都要回避遮脸一二以示知礼,而林氏竟大胆的往前凑,表示什么? 表示林氏明知明知南阳侯有家室在,却巴望富贵,自甘下贱。 纵使林氏立功再多,这在德行上也有亏,也多为京中诰命夫人们不容。 男人们在朝堂才看军功,女人们看重的到底只有品性,而林氏这般的品性,着实是有些丢人现眼了。 在座的夫人们脸色微变,纷纷交谈接耳起来,只少有女眷不愿说人闲话,垂眼静坐。 第012章 周氏含屈辱林氏 其实今日来的女眷们,大多对林氏这种扶正的妾侍心中颇有抵触,有妾侍的人家多担心自己后院里的妾侍与林氏这般哪一日赶走元配而上位,不愿与之为伍,只是因家世或者自家男人与南阳侯交好的缘故而不得不来凑个热闹。 这会儿周夫人直接打人脸,大多对林氏在心中更加鄙夷,不过许多与周夫人一样夫君在南阳侯手下做事儿的,却也不敢明着附和周夫人的话,旁的只不过为两府情谊的不愿意失了体面也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只靠近的夫人扯了扯周夫人的衣角,想让人闭嘴算了。 不管林氏当初多不要脸,然而此时已经转了正,却都不合适再说的,这不是让自己夫君日后在前程上被穿小鞋么。 况林氏能从一介孤女到侯夫人,那心机必然是不少,周夫人在旁人眼里一直是个爽朗人,哪是这般女人的对手。 再者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纵使再有不满,将闹出来是让林氏丢了脸,却也丢了自己与夫家的颜面,回府去自也会招责难,又何必动这一时之怒。 这无冤无仇的,就是周夫人与魏氏向来再亲近,也不适合说出这些话来。 周氏,这回是失体统了。 而林氏也万万没想到自家男人手下的女眷竟敢在今日她大喜之时来揭自己的脸,脸上一阵难堪,只咬着牙道:“周夫人喝醉了,来人,扶着周夫人进雅间歇一歇。” 周夫人没错过三皇子妃萧静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中胆量更大,更是掀了桌子道:“我本就不曾喝酒,何来醉了之说?还是以为谁都跟林夫人一般,借着酒就往男人床上跑?既然当年做了,如今何不敢承认?要我说,林夫人既然今日已经转了正,也别怕说,只把当初的事情说来咱们听听,好教教咱们怎么笼络男人的心才是。也好让咱们这些正室瞧一瞧,林夫人怎么样为妾让侯爷连当初亲自求娶的魏夫人都不要的!也好让咱们防范于未然不是?” 周夫人咄咄逼人,三皇子妃萧静在一边看着热闹,在座的其他夫人都有些坐立不安想要离去,然而萧静未动,她们也不好先走,只得在那呆着了。 只有人打圆场,道:“周夫人果真是醉了,我送夫人回屋子里休息一下。” 周夫人摆开了那夫人的手,竟是胆子大到上前两步给了盛装下的林氏一巴掌,将人打得偏了过去,再指着林氏的鼻子骂道:“贱人!我早就想让你好看了!我夫君在前线为你侯爷卖命,我回京伺候爷娘,却不是让你给我夫君塞小妾的!你自个儿自甘下贱就算了,只瞧着身边的女人看中了谁,就不要脸的仗着侯爷喜爱,推给那人做妾!女支院的老鸨都不及你会拉皮-条!” 要说周夫人今日为何会发飙,可不是只因与魏氏交好要为魏氏出气,更不只是想要巴结上景王妃,说到底还是因私事。 当初林氏身边有一丫鬟,因那时林氏虽成了姨娘,却还是派人出入军营多与南阳侯之间勾当,那丫鬟去军营去得多了,竟是与周夫人的夫君互相看对了眼。 不过周夫人娘家不得力,只靠着夫家提携娘家,自然将自己夫君看得紧,让人没机会可趁。 可惜京中婆婆公爹后来身子不好,自己又有了儿子傍身,被当丈夫的支使着不得不回京伺奉。也就在那之后,那丫鬟就成了自己夫君的妾侍。 等着爹娘去世,京中再无牵挂,自家夫君竟是不愿意自己再去边关了,而那妾室在边关却是一生再生,有了两个儿子,而夫君往京城里的书信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敷衍,眼睁睁的就得步魏氏的后尘,自己儿子指不得日后前程难料。 周夫人本就武将之后,心思简单,祖父当年也曾被封将战死沙场,虽父辈不出息,然而武人的脾气却是在的。 以前因没人会与自己撑腰,姓林的又一直躲在边关,这些年受的气都憋着,今日见到三皇子妃要给林氏好看,就趁此机会对林发了难。 旁边有了解内情的夫人差点急哭了,只与她道:“你就为了你夫君忍了罢?” 讨好了三皇子妃,得罪了林氏又有什么用。 三皇子到底也没手掌军权,能对周夫人的夫君前程有利,反倒是得罪了林氏,怕是自己夫君捞不着好了。 周夫人哪没想过这般事,只是正是因为想了,眼瞅着林氏转了正,连魏氏都被落得个合离的下场又何况于她,要跟在林氏身边当初那个丫鬟要有样学样,她怕只有去死的,“她便与侯爷吹枕头风就是,最好是罢了我夫君的官职,只让他回京与我一道过安稳日子,也比哪日被个丫鬟踩在头上的好!” 说到此处,周夫人更是嚎啕大哭,只为自己在京中这些年不值,将好好的一桩喜事闹得跟哭丧一般。 林氏转正,虽是南阳侯有军功得皇帝赏赐,然而南阳侯也并算不上三公宠臣,因妾侍转正怎样都与礼法不怎的好,故宫中也没在这两日赐下一言半句。 因此周夫人这砸场子,没有大不敬的罪名在里面,只不过是得罪了南阳侯而已。 然而周夫人已经悔叫夫君揽封侯了,得罪南阳侯对她而言反而巴不得,只把一场婚宴闹得不可开交,女眷们面面相觑竟无人再能开口。 外人谁也想不到周夫人对着林氏发难却是为了这一桩,心里都有些替她可怜,反倒不觉得周夫人此举丢人了。 “简直就是荒唐!”三皇子妃萧静此时才拂袖而起,脸色难看。 也就在这时,门外也有景王府的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脸色苍白竟是来不及与景王妃耳语,便跪下与萧静失声道:“王府的管家在门外求见,还请王妃快快回府。说是府中出了大事!” 萧静闻言脸色一变,也管不了南阳侯府的这些破事,只急急问道:“可是怎的了?” 说完就往外走,那丫鬟爬起身来紧紧跟在萧静身后,低声道:“管事的并未说,只道与王爷相关。” 三皇子出了事,做为妻子的萧静自然得回府,只离开前回头看了坐在地上哭闹的周夫人,再冷冷看了一眼林氏,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匆匆而走。 三皇子妃一走,如今闹出这般大的事情,外面南阳侯也不可能进内院里来管着,林氏又因被人揭了脸皮差点晕过去。 在场的女眷们,纷纷让人去外面传了信,又与林氏告别道:“林夫人慢留,我等先走一步,毋须再送!” 说完匆匆而走,好似这南阳侯府脏得见不得人一般,那脸色来不及收好的鄙夷自然也一个一个的映在林氏的眼帘里,况她们更关心的却是景王府的事情。 早已躲在一边角落里的侯府庶三女萧淑眼神未明看着面前这一切,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并不似以往那般为了讨好林氏上前宽慰。 而林氏之子,自然跟在南阳侯一道在外院待男客,哪知自己母亲在内院里如此被人羞辱。 林氏见着匆匆而走的女客们,只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接受不了,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女人本就大多嘴碎,周夫人大闹南阳侯府喜事的事情,到第二日就传遍了京城,连宫中的娘娘都有所耳闻。 然而景王府也出了大事儿,宫中的人也只把注意力放在了景王府上,不知周夫人当初说林氏的话早已经传遍了京城,林氏的脸被丢得一干二净。 得知此事的林氏恨不得钻进地下不再见人,无法面对自己婚事被搅合的现实,只哭了一夜之后,与南阳侯道尽快回边关去。 然而此时南阳侯回京述职,皇帝一直没说放人的话,南阳侯又哪能轻易离开,更加猜测着皇帝是不是想换将,对于林氏的哭闹与昨日大婚的闹场更是深觉丢脸,干脆连内院也不进了,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与幕僚商议。 南阳侯只带回来了一位不算是最信任的幕僚,真正信任的人却是留在边关替自己看着边关局势。 在说到这两日之事时,那幕僚摸了摸胡子,才与南阳侯道:“我早与侯爷说过,林氏的身份并不堪为正妻,侯爷一直不以为意,只如今这局面也只得让旁人笑话了。” 这位幕僚也算是跟他跟得最久的,能力也有,只不过一向与林氏不合,因此不得南阳侯对另外一位幕僚一般的看重。 只不过此时南阳侯身边没有别的幕僚可用,就冲着当初这位幕僚没有跟着另外一位离开就是再不喜也一直敬重着。 南阳侯也是真心后悔了,然而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再说什么都迟了,只与幕僚道:“如今悔之晚矣,比起这些事来,陛下的心思才是为重。也不知先生如今可看出什么来?” 幕僚摇头,“陛下迟迟不下旨,怕是心中已经有了换防的人选,只那人会是谁我只猜了几人,并不知最后会是谁。” 只将猜测的几人写在纸上,将他们的性格品行家世一一分析了后,那幕僚才又道:“陛下是什么心思,到底还是要侯爷多在京中走动的,要是谁总会露出一点线索出来,其余的老夫已无能为力。” 第013章 林氏无辜背黑锅 那幕僚一走,南阳侯坐在椅子上,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林氏出身于边关,在小门小户里长大,家中长辈又不慈,不曾好好教导于她,虽是跟着自己在边关十多年,但边关日子过得简单,来往的又多是自己下属,到底是比不上魏氏自幼在京中长大,熟悉京中人情来往,能撑得起大场面。 如今这场面,若是换了魏氏,周夫人一开始就进不了南阳侯府的门,哪还有后面之事。 就是在京中的走动,如今没有了女眷能在各府后院里行走,连半点消息都不得,着实让人心慌。 想去与林氏商议,然而林氏对京城不熟,又哪能探出什么风声来。 想起魏氏的好,却不得不面对如今婚书早已交换,已经在府衙里备了案,竟是连后悔的余地都不可能有,南阳侯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他倒是想将魏氏接回来了,可想着魏氏自来的骄傲,连林氏都容不下要和离,如今又怎可能屈居于林氏之下。 真真是愁煞了人。 南阳侯的苦闷魏氏自然是不知,只周夫人控诉林氏的话传到魏氏的耳朵里,魏氏不得不感慨道:“林氏竟是糊涂到这种地步。” 不说当初她不过是个妾侍,就算是主母的魏氏,对丈夫手下的将士,最多也不过是试着做媒,毕竟将士上有父母,婚事也多先由家中长辈做主,又焉能明知别人有妻还送人与人做妾的。 “估计是想着周夫人远在京城,想要笼络下面的将士。”萧安猜测道。 不然她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妾侍给另外一个男人送妾侍有着什么样的的缘由。 不过萧安也没想到,她阿姐本不过是想去娘家下一下林氏的脸看看林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却冒出了周夫人这个意外来,“这周夫人也够厉害的,平日里也没看得出来。” 周夫人回了京中伺疾,与魏氏自然有往来,萧安也见过她,一直都觉得那妇人多有礼数的,虽是说话向来直意了一点,却不曾想真闹起事来竟是半点不怕事儿。 不过就林氏给她夫君送妾这事儿,竟是半点没说过与魏氏听,只昨日那么一闹,却是一说就说得全城皆知,只当自家的颜面都不要了。 是个破罐子破摔的人。 魏氏对周夫人的了解比萧安要深,只道:“周夫人也是没法子,她怕着呢。” 连当初互相恩爱的魏氏都可能被南阳侯抛弃,莫说本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没有半分感情婚后也多有吵闹的他们夫妻了。 要有一日被抛弃了,她还有儿子在前面碍着别人的眼,她怎能不担心? “她这般破罐子破摔也不是没好处,至少真被休弃,你阿姐不得承她一个情?再差也是个皇子妃,要护着一个小的也不是护不下。”魏氏又道。 说到萧静,魏氏又想起了昨日三皇子府上出的事儿,就问道:“说是三皇子出了事,可是传出什么来没有?” 萧安摇头,皇族里的事,要有意封锁,外面也没那么容易打探到,就是打探到了也未必是真的。 “许是三皇子出了什么大的意外,要是小事必然不会瞒着。”萧安顺着传出来的信儿猜测道。 直到第三日,皇宫里终于传出了消息来,三皇子因故去世。 至于死因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然而三皇子府一片素镐,京中的文官武官,却都是要去拜祭的。 萧安也前往三皇子府看顾自家阿姐,也从自家阿姐身边最亲信的那个丫鬟嘴里听说了死法。 竟是吃房中药过多,死在了齐姨娘身上。 那时萧静回了娘家,留下皇后赐下的两个女官,自然是第一时间早报给了皇后,而三皇子府上的长史更是着人去请了御医前来。 之后皇帝便知晓了此事,为了皇室的颜面,当场就下旨赐死了齐姨娘,再然后等着萧静回府,皇帝派来的人已经在开始审下面的奴才,最后得出了齐姨娘用药的结论。 齐姨娘已死,皇帝也不可能将自己儿子马上风的消息透露半分,倒是死得痛快,不曾被鞭尸及挫骨扬灰。 可皇帝到底是伤心难免,只留了一句好好操办就再也没能说出其他话来。 因景王的死,本在皇后宫里的锦绣郡主自然须得回府守灵,萧静不可能让才三四岁的女儿真守夜,只让萧安带着哄睡了,才在孤零零的灵堂前与萧安道:“其实他未必同意孺人进府,便是进府也得再过两年,确保外人都以为我确实不能生了之后。” “可惜那一位才听说这事儿,就忍不住了。”萧静讥讽一笑。 齐姨娘一直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差个身份,猜测王妃会要一个孺人进府是为了与她相争,就想着要先生下庶长子,就算是罗素过府为孺人妃,有个庶长子在前面,她就能借子抬了身份,与从来没顾忌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罗素有一争之力,更能因身份比之前高而自保。 然景王因被皇帝训斥,更加不会真正亲近她让她在这段时日有机会有孕,就算是跟景王妃撕破了脸,也还得住在主屋里跟景王妃相看两相厌,而孺人入府之事又迫在眉睫,自然也要手段。 可惜这一急脑子就懵了,想出了个下作手段,这手段一动,就要了三皇子的命。 要说景王因自幼的情分喜爱齐姨娘,这一点萧静不会怀疑,景王妃曾经换过许多身边伺候的丫鬟,因此在前两年的时候就摸透了景王是真的对齐姨娘与别人不同,并非只看重齐姨娘的颜色。 一个处处为他着想处处受委屈,另一个性情寡淡不搭理人半分不为他着想。 两个女人相对比,景王自然偏向于为自己着想的那一个,而那一个又恰好跟自己更为亲近。 不过齐姨娘没看得清楚的是,景王不喜欢王妃,又不纳妾,真正的原因却是为了自己的洁身自好名声与当年新婚时她放的狠话,而不是对她情深意重。 要景王不死到后来与太子越争越烈之时,就是景王不主动纳妾,也有的是人为了野心会将自家的女儿送进来,而那时的景王不会在顾忌她的狠话,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诛的也只会是齐姨娘的心。 其实萧静本想躲的,要有一日真出事最多也不过她一条命来,牵连不到娘家与外祖家,等到后来外祖家与娘家都出了事儿,她便知道躲不了了。 既然躲不了,自己的妹子又要自己安稳,自然就只得送景王去死,她才是真正的安稳。 不过这动手的人,当然不得是自己,要能让齐姨娘自己动手就再好不过。 现在人死了,萧静才是彻底放了心。 不管她娘家怎么折腾,她到死都是景王妃,至少能护住自己的妹妹跟母亲,她们便是离了南阳侯府也算不得事儿,而萧安就算还须得叫南阳侯父亲,也更算不得事儿了。 林氏敢与萧安如何?敢与她这个王妃如何? 只可怜齐姨娘,与景王一道长大,当是清楚景王有怎样的野心,却还是盼望着不可能有的富贵,巴望着男人的真情。 就景王那些哄人的手段,当初为了得个好名声,在外人眼里,为她做得少了? 就是在新婚之后,景王发现娶了她并不代表魏萧两家就愿意支持他时,为了劝自己说服外祖与娘家归附于他时,怎样的甜言蜜语与誓言没说过? 齐姨娘以为景王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王妃,却从不知道景王妃与景王之间的博弈外人从来都看不见。 许多人,总是死于自以为是。 而当林氏得知三皇子的死讯之时一时间是懊恼的,随后却是高兴起来,她最怕的可能性没有了,就是进宫去的那位妹妹一辈子无宠老死,她也不用怕萧静寻自己报复。 没有王爷的王妃,下面连个继承王爵的男丁都没有,她还怕什么? 只是这高兴不过半日,就变成了惶恐与愤怒。 三皇子的死,总是要寻个替罪羊的。 皇帝死了一个儿子心里不好受,淑妃死了唯一个亲儿子,断了皇后太后的梦更不好受。再回头想起景王妃嫌弃过林氏的克亲之名,心中颇有鬼的开始信了。 本就年过五十的皇帝早开始信奉鬼神命运之说,对自己日渐老去的身体感到惶恐,心中无不想着追求长生不老,对于这样的传言,他自也有些信。 而无法接受自己儿子死在女人身上,更无法面对自己所有的梦全部破碎的淑妃见皇帝信了自己也更深信不疑。 “陛下,那姓林的真有克亲的命啊!”淑妃哭着向皇帝想要一个公道。 瞧那姓林的,一出生父母都死了,本就是克亲的东西,她老老实实呆在边疆的时候京城里太平安稳得很。 只一到了京中作妖,先是想转正害得南阳侯府在大婚前一日主院都被烧了,再然后执意要转正,就克死了景王,亏得她之前觉得这姓林的还不错。 “我儿死的冤呐!陛下!”淑妃哭得连体统都不顾了,自己儿子死了,只跟着死个齐姨娘哪里够,就林氏那个克亲的也该去死一死。 第014章 为子嗣景王过继 皇帝就是心里也这般想,比起自己儿子死于女色更愿意去相信是被克了,可如今人家转正也转了,他总不能拿鬼神之说来说事儿,说是不许林氏转正,或者听淑妃的将林氏赐死,到时候史书上会如何写自己,自己这张老脸到底还是要的。 何况林氏目前的功绩在那摆着的,谁也抹不去。 可皇帝到底心里不痛快,总是要迁怒一二的,也得给哭得个没完没了得淑妃一个交代,好把人给哄住,干脆就与淑妃保证压着林氏的侯夫人诰命不给,就是转正了也一辈子别让人进宫,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 可即便是这样,自己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本就仅四个儿子,如今还死了一个,还是颇得自己喜欢的,皇帝哪还不伤心难过、叹气不已一段时日。 而林氏听到这流言差点疯了,要宫里的人都信了这克亲之说,她到底还活不活了?这隔着大老远的,就是要克也该去克死魏氏那两个丫头才是,天子血脉就那般好克的?就是外面的神棍也不敢这般乱说! 只恨不得去撕了别人的嘴,却还得先去查是谁放出的这谣言来。 可查来查去,皇宫里的事情哪又那般容易,竟是半分也查不到,林氏只能猜测到定然是魏氏那一边作的耗。 对此也只能忍了,谁让如今南阳侯与她的话越来越少,待她也冷淡着,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 要跟魏氏斗法,这一时半刻的她竟还没法。 且这事儿不说别人信不信,就是南阳侯心里都有些开始怀疑,林氏是不是真的命格不好。 皇帝看起来对太子十分满意,南阳侯自然没傻到因为女儿嫁了三皇子就去跟太子作对,可他也没想过让自己女儿守寡,特别是那个女儿还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这最初的感情是后面第一个儿子都无法比得上的。 即便这感情因为离得远了而让他渐渐忘却,然而要真回想起来之时,却又如昨日一般鲜艳,盖因那样的感情太少,总是值得怀念的。 想起当初自己想要娶魏氏之时,父母执意要将双方的命格拿去道观里相合,而林氏的却从来不信更甚是厌恶这些,南阳侯心中又开始有了想法。 如今他们虽已成真正的夫妻无法再更改,然而他也是想看一看,想知道自从此回回京遭遇的这些挫折,跟命数有没有相干。 只片刻之后,南阳侯下定了决心,起身研墨,快速写下两张生辰纸,派身边信得过的人送去了朝阳观寻观主批命。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传林氏克亲,宫里的贵人们如何也这般觉得,三皇子的后事在内务府的操办之下,一直继续着。 外人皆言景王对景王妃一片深情,景王妃萧静也必然要每日哭晕过去一回,好回报景王生前那一腔爱意。 就连宫中的淑妃,一开始因埋怨萧静娘家继母的克亲,到后来都看不下去了,只哭自己儿子死得早,而自己这么情深意重的媳妇儿就守了寡。 再去皇帝面前哭一哭,求着要个公道,弄得年老的皇帝心中越加伤感,赐下不少东西去景王府中。 可淑妃觉得这不够,如今她当皇后太后,她儿子当太子皇帝的机会没了,她也就认命,只一点不满的是,自己儿子死了连个继承香火的都没有。 锦绣郡主虽然是景王的孩子,可到底是个女儿,日后要嫁出去的,等到那一嫁,景王妃一死,景王这辈子存在的痕迹就彻底没了。 淑妃如何甘愿,只哭着道:“求陛下给我儿续个香火,好入土之时有个摔盆子的罢!” 死的是皇帝的亲儿子,不是皇帝的兄弟,要无嗣继承多么可怜,皇帝是舍得那个王爵的。 因此在三皇子死后不过几日,宫里又传出了消息,要在宗室之中寻一年幼的孩子过继与景王。 这般的好事儿,对于生的儿子过多,自己还担心前程顾不完的宗室而言,简直就是天上往下掉馅饼儿。 因此不管是在景王府还是淑妃的宫里,前去拜祭拜见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纷纷带着自己觉得不错的小儿子小孙子,只恨不得景王妃与淑妃立马就看中自己带来的孩子,好让自己孩子有个好的出路混个王爵出来,自己一颗心就放下了。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竟是比景王的死还要热闹,毕竟死者已矣,活着的还想着那个郡王位。 就林氏得知这消息,发现皇帝是真爱三皇子这个儿子,愿意给景王过继个儿子,让景王妃日后也有个依靠,也庆幸自己好歹送了个妹妹进宫,到底还不到认输的时候。 想自己妹妹极有可能诞下一个皇子,然而景王妃过继一个到底不是亲生的,又与皇帝没有直接血缘关系,日后皇帝的心总会偏向自己的亲儿子而不是没有血缘的孙子,林氏才彻底安下心来,再来想南阳侯在想的问题。 之前她早与景王有些牵连,一来想的是防着景王妃给景王画个饼,二来也想借着景王得些消息,好在京中能得做些安排。 只不过以前景王还重视着魏家,虽没有拒绝她的示好却也与她少有消息往来,之后魏家出了事,景王与她来往多了,却偏偏在这关头死了,竟是让她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跟精力最后一场空来。 如今南阳侯回不了边关,她又焉能有不急的。 南阳侯日后的前程除了他自家没人会关心,景王的嗣子问题闹了差不多半月却是决定了下来。 景王妃与淑妃挑来挑去终于看中了一个,乃是宗室里与景王同辈,排行高祖第七支,如今爵位只剩下一个伯爵的他家小儿子。 皇室中过继子嗣这种事情,其实与一般人家里差不多,无非是从血缘近的选着走。 皇帝生有四子,除了四皇子不过十岁,其余都已成婚,不过二皇子独得一子,要论血缘亲近,就只得往子嗣多一些的太子的孩子里面选。 不说太子有子的孺人不愿意自己儿子被过继出去,毕竟等到太子登基后,自己的儿子再差也是一个亲王比如今去当嗣子的爵位郡王要高一等,就是淑妃也不愿意过继皇后的孙子。 如此再往外选,与皇帝这一支是近是远便不打紧,就可选自己心中最为满意的一个。 而往旁支里选,比在本支里更不看重嫡庶,相反许多人更喜欢庶出的,最好是生母过世的,只因与原来那家关系最浅。 景王妃与淑妃选中那孩子倒是嫡出,今年不过四岁,看起来却十分的老成懂事,听得懂话,已经开始识字读书,又知礼,看着身子壮好养活。 所有条件都齐全了,就等着三七那一日由王府上的长史抱着一路将景王送入选中的王陵,从此之后就与原来的爹娘无关。 如此景王府从今之后就是景王妃辈分最高,魏氏与萧安干脆住进了王府里,打着宽慰王妃的旗号。 因魏氏和离,京中多为同情,因此倒没多少人对此指手画脚,就是御史们也觉得此等事情再合情不过。 魏氏娘家不在,又是和离之身,虽有居住之处,到底也算是无家可归,被景王妃接进王府里奉养,也是孝道所当。 景王妃哄着两个孩子睡了过去,因要为景王守孝,穿得十分简素,可眉间的疲惫再重也掩盖不住久等的惬意,说起来话来也竟像往日未成婚之前那般爽利,“母亲对院子可还满意?下人伺候得还好?我专选了母亲喜欢的朝向,下人们也是不啰嗦的,母亲肯定都喜欢。” 魏氏笑着道:“住哪不打紧,只要你过得好娘才放心。” 景王妃嘴角一翘,这举动与萧安一比就知道是姐妹,“我如今哪有不满意的,儿女双全,别人享都享不来的福。” 最重要的是景王死了,她不用再担心哪一日景王没斗过皇后太子一系最后被灭族牵连自己跟女儿,更甚至娘家都被祸害,更不用担心自己哪一日因对景王没了用而被悄声无息的“病”死与人腾位。 景王实在是死得太好! 魏氏对萧静如今的处境自是放心的,唯一不满的是,“只可惜你日后几十年,一直要被困在这牢笼之中。” 魏氏虽嫁给了南阳侯不得出京,然而在养女儿之时也并未真把人往京中女儿娇弱那方向里养,萧静也是与萧安一样自幼学着兵法习着武长大,也无非是在身手上比不过被魏侯爷一直带在身边教养的萧安才被萧安当做是太娇弱。 但景王妃却是有也连景王都打得过的身手,当年未嫁景王之时也曾想过前往边关与萧安一道跟着外祖一家驻守边防。 这样的姑娘,若被困于内宅一生,是何等的痛苦。 萧静却不这般认为,心态平和地与魏氏道:“自被赐婚景王,女儿便知道自己这辈子会过怎样的日子了。如今却是正好,至少还能过得安稳。就是翻了年,无事还可去京郊的皇庄上散散心,也并非真困在景王府半步不得离。母亲总觉得为我可惜,可比起这天下其他困于内院的女子,我又是何其有幸?” 就是二十岁就守寡,也比上许多人家生儿育女上得敬公婆,下得顺丈夫的姑娘要强了。 第015章 暗棋布尽风雨起 魏氏知晓自己这个大女儿素来会照顾自己,不用自己多开导,便不再多说,只说到孩子的事情,“按说也要到年满十五岁上了才好请封王爵,只是景王府与别家不同,不如让淑妃娘娘与陛下说一说,等五岁上了就把王爵赐下来。” 这也是朝中规矩,只是皇族与别家到底不同,偶尔不守无关紧要的法令也无妨,魏氏考虑的还是孩子被封了王爵,就是皇帝的一种承认,之前皇帝让淑妃与景王妃一道挑选孩子,却也没再有其他举动多少让人心中忐忑。 如今在位的皇帝心思难测,魏氏虽觉得皇帝的心思再难猜也不至于为难自己一个喜欢的且过世的儿子,但若是嗣子选得让皇帝觉得碍眼不合心意,迟迟不肯封王,也让人头疼。 想想皇帝日渐衰老,再过十年许都健忘起来,将这个没有亲缘的过继血脉给忘到了天边,那时淑妃早已色衰爱驰,就是想再动作也无能为力了。 要等新君再封也还不知日后能坐上皇位的到底会不会是太子,是否能容人,倒不如趁着如今景王和淑妃在皇帝心中还有些地位将此事办妥,免日后再生变故。 萧静却是摇头,“就为过继的事情,陛下许是恼了母妃,若再提这个怕也不好。且孩子还小又看不出品性,再等个十年八载的也算不得什么。” 魏氏一听萧静说皇帝恼了淑妃,就猜到许是因淑妃不愿过继太子里有个皇帝还算喜欢的却生母身份低微的孙子闹出来的,故过继事后竟也没召进宫看过一眼这孩子,也正是因这事儿魏氏才有了之前的顾虑。 只如今陛下真跟淑妃有了隔阂了,这事儿也还真不能去做,免得撞上皇帝的枪口,魏氏偏了话题与萧静说到孩子:“孩子还小,正是教好的时候,说品性为人这些也是长辈教导出来的,不过也不用事事亲为,到底还有下人在,只教养自己上心就好。” 萧静笑着道:“母亲放心,不过是给他们唱个摇篮曲,说说话,讲讲小故事,又哪能累到人,说起来我如今还比不上当年母亲对我们姐妹呢。” 说到这,提及萧安,萧静埋怨道:“这会儿定是习武累了,也不过来跟咱们母女两个说说话,姑娘家家的就是再习武总归还是得有个姑娘模样才好。” 想着自己那个因在京中太横行而嫁不出去的妹子,萧静心里也愁着,以前外祖一家是将人当男孩子养的,好长大了建功立业,日后为她们母女撑腰。 如今她们母女又哪还用得着别人护着,只要萧安能嫁得出去,且嫁个真心人不走她们母女后路萧静就得真吃斋念佛了。 魏氏却道:“也不过才十四,不急。就是二十成婚也不迟。咱们母女两人遇人不淑,只剩下你妹妹,竟是舍不得她嫁人了。” 一个两个的守活寡,又娘家出事,魏氏对于萧安的婚事如今十分谨慎,即便京中高门无人愿娶萧安,然就是差一些的门第,魏氏也想寻个人品上好的来,只是这人品二字谁都能一辈子保证。 萧静也知道萧安的性子,对魏氏的忧虑也赞同,“日后咱们也就只这一桩事了,定要给妹妹选个最好的,之前的确是女儿急了。” 而被说到婚事的萧安此时翻了个身,又满足的四仰八叉睡了过去…… 等第二日起床,萧安被自家阿姐埋怨,只笑嘻嘻道:“忘了。” 萧静只斜了她一眼,也不耐多说,她这妹妹素来是没规矩惯了的,想与你说话之时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不想与人说话之时,连个见面都难,只顾着出门晃荡或在武场里习武。 让王府的女婢们上了菜,食用完早点,萧安才再开口,“阿姐可想过让小郡王习武?” 虽是才四岁,却是正好练根骨的时候,萧安已磨拳擦掌,欲将罪恶的双手伸向小郡王了。 萧静没好气的看了萧安一眼,与她泼冷水道:“他已是郡王之身,何须习武去边关争前程?” 要真以景王之子的身份日后掌兵权,这不是将自家往火上烤。 萧安却是不肯放弃,道:“强身健体也是可行的,他以郡王总不能埋头读书罢?” 萧静是没打算让自己过继的这个儿子去博劳什子美名的,倒也真不会让小郡王跟景王一般弄个甚清名来,只人不糊涂,余下怎样都行。 “那也不用劳累你了,明日我便将他送进宫陪陪母妃,学武之事还是等过几年再说才好。”萧静道。 萧安对淑妃这人也没甚好感,当然进宫给皇帝当女人是没得选的,但是从小教导着自己儿子去送死跟被皇帝看重的太子争位就恶心人了。 这会儿萧静要将小郡王送去给淑妃,萧安就觉得自家这阿姐又傻了,“林氏一回来就跟人勾搭上的,你还把孩子给她,万一教坏了怎办?” 要皇帝是个长寿的,能再活个二十年,回头小郡王长大了,被淑妃撺掇着去造反甚的,景王这不白死了,萧静这寡也白守了。 萧静自然也明白淑妃的不靠谱之处,然而孩子才过继过来,又哪有不多与淑妃走动的,就是日后淑妃要出宫奉养,与小郡王感情深一些,也好过日后处不来闹出笑话来的强。 其实也不用萧安操这个心,就是萧静当天带着小郡王进宫中拜见淑妃后,恰逢皇帝前来探望淑妃,听萧静说将小郡王留下给淑妃解闷,也被挡了回来。 “你母妃最近精神不好,孩子小又折腾,就别扰她清静,只寻常进宫陪一陪就好。”皇帝与萧静道。 便是淑妃死死看着小郡王想将人留下,萧静也只得从容告退再带着孩子回王府。 回头萧安见小郡王竟是跟着萧静回了王府,便先带着人玩了会儿,再套了套小郡王的话,才来与魏氏和萧静道:“陛下这是甚个意思?” 她本以为淑妃肯定是要将小郡王留在宫里的,没曾想小郡王这般不受皇帝待见,这不让小郡王不受淑妃利用,跟被不被皇帝欢喜可是两回事。 萧静却是不怎的在意,“你当陛下是你这点子心眼?” 景王想要当太子难道皇帝不知道?可知道归知道,陛下依旧宠爱这个儿子。 然这并非代表皇帝允许淑妃及娘家再利用一个过继来的子嗣打他皇位的主意,儿子与女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不一样的。 景王在的时候景王的野心之下淑妃的娘家及身后那一帮子大臣们不过是被景王利用的棋子,而景王没了如今的小郡王就是那些人的棋子。 皇帝的疑心病再重对太子心有忌惮,也是有决断之人,不会应允这种事情发生,不然这些年的江山也不会坐得这般稳。 萧安自幼被魏侯养着,养得脾性耿介,虽不是没有心机城府,然而到底行事思虑皆为坦荡,不谙权谋。 魏氏这几年有意指点,然大多时候萧安听到一半就嫌烦抛弃扎马步舞□□了,只这回倒听了个完全,才不解道:“陛下有那般无聊?我怎瞧着还好?” 萧静嘴角一抽,也不指望萧安能明白所谓御下之道,直白道:“就拿咱们家来说,莫不是你愿意把好东西留给林氏出的儿子?” 皇帝纵容景王一系那是因景王是他亲儿子,就算太子不幸被废,皇位也还在自己儿子手里,旁人怎般算计也算计不去,然而要换了个过继来的孙子,且自己还有嫡亲的儿子孙子在,对方半点心思最好都不要起。 萧安明白了一点,再一想就又明白了一点,“我若是要把一样好东西给林氏的儿子,那必然是要坑他了,所以阿姐你带着小郡王进宫见淑妃,也打算坑她?” 萧静横眼,眉眼带嗔,“我坑谁去?我哪知晓陛下那时会去母妃那?可收起你那点子小聪明吧!”她最多不过是试探了淑妃与陛下一回,要今日皇帝没去淑妃那,那孩子就是留定了的。 萧安见自家阿姐这表情就是自己猜对了,颇为自得,又与魏氏与萧静道:“母亲,阿姐,过几日我便让你们看一场热闹!” 第016章 因军功林氏被参 三皇子的后事处理完毕,又过得时日,皇帝心中悲痛稍减,开始面对南阳侯的去留问题。 南阳侯打仗自不用说,着实厉害,不负父辈威名,然而这天下打仗厉害的也并非南阳侯一人,早在三年前南阳侯的岳家魏家出事之时,皇帝心中就有过想法,只是那时南阳侯镇守三关,还得先需抵抗外敌,这才作罢。 一直到三年后,如今南阳侯回京述职,快两个月下来皇帝都没拿定主意是否该换人,才有臣子们都知道皇帝有这心思却也猜不出换谁来,让南阳侯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出。 当年魏家被揭发通敌谋反,其实皇帝是不信的,天下太平国库丰盈,他待魏家也算是知人胜用,连人质都不用留京,魏家也只掌着三个重要关口里的六关,再造反也造不起来。 然而最终魏家被判灭三族,却是因为有人实实在在的发现魏家里通外敌。 魏家只守六关,皇帝自然不信他们能造反,盖因造反难成,然而要里通外国、有外族相助,将国土打开一道口子再侵入大庆朝却又是另一回事,这才让天下不得不疑。 而魏家要是通敌造反,那么做为向来与魏家关系交好且还是魏家女婿的南阳侯府有没有可能在其中有插手? 特别是在南阳侯那一封折子上,摆着不偏不倚的态度,要求强烈彻查,最后终于查出魏家的罪证,皇帝心中对南阳侯更有了想法,这是不是被发现后的断尾求生? 上位者从来多疑,两府那般好的关系,要是南阳侯上书为魏家鸣冤,皇帝觉得这倒是正常了,偏偏南阳侯一副想要摆脱的模样,反而让皇帝觉得南阳侯的反应难以琢磨。 即便是南阳侯后来在三关处挡住了外敌的入侵,死死守了三年,也没消除皇帝对他的怀疑,毕竟江山事,大局为重。 皇帝迟迟拿不定主意,也知要不换将,总不能将南阳侯一直留在京城,便将太子叫了来。 太子如今已年三十余,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又是嫡皇子,在与皇后感情最为深厚的时候出生,算得上是占尽了各种好处,被皇帝立为太子再正常不过。 因是第一个孩子,太子也算是皇帝亲手教大的,就算后来偏爱三皇子了,然而在皇帝心中,太子做为自己继承人的想法就从来都没变过,而这江山终究是要留给他的。 “太子对此事有何看法?”皇帝就问道。 当初魏家出事之时,因魏家的外孙女嫁的三皇子,太子怕皇帝觉得自己对兄弟不仁,因此一直持中立的态度,只建议将魏家带回京中,等打完了仗再细查,毕竟那时外敌全面入侵,魏家是否谋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守好江山。 何况那时,皇帝自己也不怎的相信,太子自不会逆着皇帝的心思来。 要知魏家侯爷当年只比皇帝大上几岁,虽不是皇帝自幼一道的正式陪读,然而也是同一个武术师傅,有着一层师兄弟的感情在,皇帝对魏侯爷这个师兄的了解远远比别的勋贵家同龄的深。 只是三年前本魏侯爷就守关不利,一时输了两城,在战事十分紧急之下,偏偏又有人拿到了外族可汗给魏侯爷的私信,然后引起了军中震荡。 说起来皇帝最后灭了魏家三族,也是被大势所逼,里面其实也有着许多不清不楚。 如今魏家已去,三皇子又死,自己的太子之位坐得更稳,念及三皇子妃的投诚礼送得这般重,三皇子妃生母又没了依靠,太子也是愿意照顾一二的,“魏家之事,萧家有没有参与,儿臣手中并无实证,不敢妄言。然当年两家交好,方有的姻亲之好,却是全京城都知道的。儿臣反倒对当年魏家之事多有疑惑。” “我儿只管直说。”皇帝心中满意太子的说法,摆手道。 太子便道:“当初六关有巡按御史参魏家有谋反之心,盖因查探到一批兵器,可至今那批兵器来源于哪,要交予谁,冶炼兵器的铁矿从何处所出,还半点不曾得以知晓。后来又有可汗之书与魏侯爷,若魏家真与外族勾结,此事当秘密进行,又为何那般轻易就被人所得暴于众人之眼?且这般私密信件,双方许是会做记号以证明真假,然而各自用证明身份的大印的可能似乎并不高。” 又非两国国书,只是边防将领与外族互相勾结,焉有互相用印不惧走漏消息之说,且印章被偷刻之事自古都并非少见。 皇帝听完太子所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当年朕亦是这般怀疑,然而局势危急,魏家叛国通敌的消息已经引起军中激愤,朕若不严惩重治,只怕引起军心涣散。” “父皇乃天下之主,自不能万事亲躬。”太子紧跟着劝慰道。 皇帝点头,心中稍慰,与太子道:“当初那批兵器被查出之时,朕以为萧家会上书与魏家叫冤,那时萧家镇守三关,朕想着他的求情朕自然要多加考虑,也能让朝中臣子们闭一闭嘴,便可顺势将案子延后。哪知道,南阳侯会上那么一封折子上来,后面更没想到有大汗手书之事。” 这也是皇帝疑南阳侯的缘由之一,南阳侯前脚才上了折子要求严查,后面就跟着冒出了大汉手书,萧家的反常,之后手书的发生,实在太过凑巧。 太子在心中琢磨了一番,试探着道:“父皇的意思是如今想要再查魏家一案?” 皇帝颔首,“本朕亦不想再追究,毕竟是与非已无意义。然而前段时间南阳侯扶正林氏,你母后说起林氏之富,反倒让朕觉得可疑。” 太子能稳当当的当上这么多年的太子,且娶了先丞相之嫡长孙女为太子妃还从不受皇帝过份猜疑,便是因他从没想过在军中插手,让皇帝看到他的本分,才父子相合数十年。 如今皇帝疑上林氏,就是对南阳侯怀疑再深,太子亦不敢随意插言,“林氏据闻乃边关商户之女。商人趋利,得利盛,嫁妆丰厚并不奇怪。” 皇帝摇头,“为商户的乃是林氏之叔,然而他家产业却并不算多,反倒是林氏此回回京,拿出的银子让人刮目。” 这一点太子自然知晓,与皇帝禀告道:“据闻是因为魏夫人与南阳侯和离之时,将府上收刮了一空。林夫人无法,这才拿出银子,高价收购各种古董家具去撑场面。” 太子迟疑了一番,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就听说只翻新侯府,就花了十万之巨,而林氏的嫁妆更是丰厚,每台嫁妆都用了六人抬,十分之沉,样比当年魏夫人的嫁妆翻倍。可林氏并无魏氏的底蕴……” 皇帝接过话道:“南阳侯府在京中有多少产业,并不难查,也无可疑之处。然而林氏嫁妆价值数万金,却如凭空变出来一般,来路并不清楚。军中吃空饷之事素来屡禁不止,又有将领与商户勾结与外族买卖。朕担心,所谓的林氏产业,却是吃的朕的国库,腐蚀朕的江山!” 天下贪官云云,这一点皇帝自然清楚,所谓水至清而无鱼,很多时候只要那些贪官做得不过分,没有大肆鱼肉百姓,只一般的行贿受贿,天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只十年五年一查,与朝廷里换一道清水就是。 可国库再丰盈,也有全国各地每年旱涝水涝需要免赋救济,军队需要供养,战死、残废的军士家中需要补偿。 要说国库中银子多得花销不完,皇帝也不敢吹这个牛。 对于户部的情况,太子也清楚,就与皇帝道:“父皇若是要查军中,必然要先将南阳侯调开,再暗中挑选得用的人方行,不然只怕并不好查。” 皇帝点头,见太子不再说话,也知道太子不想插手军中,两父子多年倒是互相了解至深,都知道适可而止。 如今三皇子已死,心中满意的皇子只剩下太子一个,想着生死难测,自己年纪渐长,太子年纪也不小了,皇帝心中也有了更放开的想法,想让太子渐渐插手军事。 皇帝虽想要长生不老,然而也清楚自古就没真求到长生的皇帝,他总归要将这一切交给太子的,也不过是迟早问题。 只皇帝不曾想,就在他开始怀疑南阳侯之时,下面的御史却在三皇子身后事毕后开始参上了林氏。 其罪名为,虚报功绩。 想来也是早就想参了的,只是遇着了三皇子病故,下面的御史知皇帝心情不好,这才拖到了现在。 等着三皇子身后事处置完毕,又过继了子嗣续得香火,皇帝也有了心情能更好的处置朝政之时,下面的御史们就有了干劲。 第017章 为躲难林氏晕厥 此时林氏还不知自己将大祸临头,正因在京中与诰命们相交不利而难受。 要说林氏的功绩,若是自己以女子之身上马擎枪领兵上战场得来的,如今也不会再愁这个问题,因她当得武将,毋须与诰命们交好,自可在天地间立足。 可偏偏就是,她不过是个出主意的,再怎么觉得自己文韬武略,也不过只能是个闺阁妇人,南阳侯再为她请得功绩,也不过是一重又一重的诰命,不会有军中实职。 说得不好听一点,在别人眼里,林氏也不过是得南阳侯喜爱,所以才得了这一重又一重的诰命在身。 林氏如今在京城,处处不熟悉,虽早有派人在京中开商铺,打探消息一类布局,又打通了些许关节的官员,然而到底对京城依旧是一种最熟悉的陌生感。 自大婚之后,至今无人上门拜访,也无人递帖子相邀,林氏只使唤下面的人一去打听,就知道当初周夫人在大婚上说得那些话害的。 “当年我哪知侯爷已经成婚,要早知侯爷成婚我便会躲得远远的,哪会到最后失了心,才知道他在京中已有妻室!”林氏与身边的丫鬟阿玲咬牙道。 林氏觉得自己当初是真无辜的,南阳侯又没说过自己已经成婚了,身边又没跟着女人,她又怎的知道南阳侯婚否。 就周夫人所说,南阳侯身上配着双色线缠的玉佩,这种有权有势人家的规矩,她当年也不明白不是? 阿玲早已为人妇,对着林氏这番话,只应声说是,虽心中也为自己主子委屈,觉得自己主子的聪慧人品也不是配不上南阳侯,然而有些事实她也无法否认。 一是双色线缠的凤佩代表男子已婚,二是当时南阳侯的年纪已二十上。 这高门大户的男丁,又是武将之家,为了子嗣后代计多十六七岁就已经成婚,不成婚也大多订了亲,这二十出头了的基本都是娶了妻的。 南阳侯也不是下面低级的武官,因常年在边关守关,而边关女子极少导致成婚者寥寥,京城里去的在那个年纪又怎的可能没有家室。 只这些话,她当下人的却是万万说不得。 当然,林氏觉得最冤的还不算自己当初不知道南阳侯已婚,而是周夫人这桩事儿,“当初不是他们两个自己看对眼了,才寻侯爷递了话给我,要我成全?在那疯婆子眼里,倒成了我与她夫君送妾?当我是疯了?” 林氏当然没傻到主动给人送妾,毕竟当初她也是见过周夫人的,只是在身边伺候的丫鬟与她家男人互相看对眼了,难道她还能不给? 这一来也不是近身伺候的,二来也是南阳侯觉得可行她才将卖身契解了,那一纸放奴书还经了南阳侯的手。 这一桩桩的如今竟成了自己的错,本那些南阳侯手下的武官女眷之前与她多亲近,如今竟是也不往来了。 无他,全都回府去查事儿去了。 家里男人跟着此次回京的,就将男人身边的长随抓起来拷问了一番,看在边关有没有受过林氏给的妾。这种事慢不得,只怕夜长梦多,哪天自己也跟魏氏一样被人从正妻的位置上掀了下来。 要男人没回京的,心中更急了,只想尽了办法,派人前去边关悄悄打探消息。 也不是所有人都怕有小妾威胁到自己的位置,然而到底也要防范于未来,要远在边关的夫君身边有了那么一个妾,只恶心自己都来不及。 至于京中其他诰命夫人,大多也都是面上情,要周夫人在婚礼上那一出没发生,许还会客气的往来着,可发生了,要再与林氏来往还不知被人如何嗤笑。 而朝中,正为了林氏这事争得沸沸扬扬。 当年南阳侯第一次为林氏请封功绩的时候颇为惊艳,那时南阳侯在三关打退了外族来袭,靠的便是比以前更为得力的火药杀伤了不少敌寇。 而炸药的方子,就是林氏所出。 御史上奏的正是这一张方子,当初南阳侯为林氏请功之时上供到皇帝面前的那张火药配料方子,与当初林氏给边关兵工坊的并不一样。 那御史不知从何得来的林氏亲笔所出的方子,指出了上面的不同之处。 第一处乃是林氏所出的配方上硫磺硝石等比例不对;第二处便是林氏所出的火药配方有两种配料名字奇特竟前所未有。 由此,他怀疑林氏不过是对火药一知半解,因此而冒功。 而真正改良火药配方的人当是边关兵工坊,当年该奖励的也当是兵工坊的主事。 南阳侯自然不服,欲上前与御史辩驳,然而御史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只与皇帝道:“陛下,火药之术,自前朝起便被掌握在少许人手中,到本朝更只各处兵工坊主事得知,闲散人等难以知晓。林氏不过边关商户亲戚,若那方子是真的并非胡造,那方子又是从何而出?不知是否与前朝遗民有关?” 这御史一句比一句狠毒,南阳侯已然察觉到是有人在针对南阳侯府,然而此事之前并无半分响动,竟是让人难以防范,更一时间招架不下来。 皇帝本就对林氏有所疑,等着御史这般一说,竟也一样联想到前朝遗民身上,对林氏真正的身份怀疑之心更甚,对南阳侯自然也有了更多的想法。 只南阳侯建功回京,皇帝也不可能什么都不问,只因御史的一本上书就降罪于人。 便是等着朝中双方互相辩驳僵持不下之后,才有御史道,让林氏亲自解释火药方子可疑之处,详装困扰与不耐的皇帝才说了一句准奏。 林氏得知皇帝召见,且还是在上朝之时,自觉得体面,也异常兴奋,只当自己恐是得入朝的天下第一女子,等过了今日往日那些轻视她的人日后都得匍匐在自己面前了。 然而只等到了朝上,见识了皇家真正的气派之后,遇上御史的连番质问林氏才面白如霜。 火药方子的来处,林氏当年拿出来之时就有过说法,是从一本炼丹古书中得知,然而书却在无意中丢了,只记得这张配方。 因自己并未实验过,当时为了更加保险,林氏还说过那配方许是不准,还须得具体尝试。 等到了后来兵工坊制作出来后,南阳侯自然当作是林氏的功绩,为林氏请了功。 自古一切痕迹都有迹可循,林氏说是在一本炼丹古书里得到的,乃科举出身破书万卷的御史自然要询问是哪一本,便是御史自己不知道,也可问主管修补收藏天下书本,修缮古籍的文学阁博士等及在朝的读书人一道来问,有无林氏所言那一本,要是他们也不知晓,这天下道观与佛寺何其多,当也会知晓。 只林氏说别人不知许是孤本,御史便更有话说,林氏不过小小商户亲戚,又乃是在读书人罕见的边关,从何处来的孤本? 林氏被逼得哑口无言只觉得这些御史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我与公并无恩怨,何故逼迫一小女子?” 御史一张嘴,骂死人也是有过,当御史就要得脸皮够厚,心够冷,嘴皮子够呛,若是被女人骂一骂就闭了嘴,那也不是御史了。 相对于御史在朝上指桑骂槐的那些经典,林氏在边关说服边关人的所谓口才也不过尔尔。 “吾等只是为边关投军男儿不值,千辛万苦所来功业,竟被以色伺人者以私权而夺之!”御史对着林氏说完竟是转眼就对着皇帝痛哭涕零。 “陛下,边关从军男儿为国效命,不伺父母,冷落妻儿,打下的这番功绩竟是被无知妇人所夺,我等远在京城,坐享太平,亦为边关男儿们不值呀!陛下!”下一步,御史竟是哭得跟死了爹一样了。 就是兵工坊里的匠人,却也算是军户,御史之话也不算说错。 林氏被御史逼得节节败退,她一不能解释方子来源于何书,二不能证明自己与先朝遗民并无干系,三不能说明为何配方比例为何与后面呈上来的大有不同,四不能说明为何配方上有两种配料名字在自古以来的书本上并无出处。 便是要编造些古籍出来,一句林夫人师承何人,学识如何,又何著作,可否拿出一二,就让林氏继续当了哑巴。 林氏不傻,此时御史只给了她两条路,一条是承认火药方子是真的,然而她与前朝遗民有着干系;另外一条路就是承认方子是假的,她不过是随便糊弄而来冒功居功。 事实上就林氏在朝上与御史的这番辩驳,在朝上所立官员的心中,往轻的方向想,都已经坐实了她不过是看过一本有火药相关记载的书,侥幸得到一星半点火药有关的,只寻摸着胡乱写了一张火药方子来骗人,然后仗着南阳侯乃是三关大将就压迫了兵工坊主事。 可选这两种的下场都不会好,哪一条她都不能承认。 这般逼迫之下,林氏到底只是女子,便是在边关见过两方战事十余年,也挡不住自己想要晕过去而避免面对御史一针见血般的质疑。 林氏一晕倒,皇帝自然先得让御医治人。 然而林氏晕过去了,南阳侯并不曾有,节节胜利的御史自然要将炮火转移。 南阳侯并非林氏这般不明轻重的的妇人,今日林氏失态,南阳侯府已处于劣势,对方有备而来,招招致命,在看出皇帝亦开始怀疑之时,他只能认罪! 自认被美色迷惑,因当初只听得林氏拿出火药方子,便信以为真拿去给了兵工坊研制,最后未经考证便只当研制出的火药乃林氏所给出的配方所得。 只这般认了火药方子为错,方才能摆脱与前朝遗民有干系的怀疑,以罪洗罪。 第018章 林氏诰命惨被削 南阳侯认罪,又因皇帝对南阳侯本就有疑心,在朝下御史与臣子们的坚持之下,皇帝一怒当场削了林氏的诰命,然而又念及南阳侯多年功绩,南阳侯又乃三皇子岳丈,几分薄面之下,只是将人卸职,但爵位能保。 然而南阳侯为一身份微贱女子抛弃发妻,冒领功绩实乃糊涂,责令闭门自省,三关令兵部另择将领之。 皇帝又当场赐下了奖赏与三关兵工坊处,随后散朝。 只南阳侯扶着林氏往宫外走之时,旁边有人冷笑,“蠢货,放着好好的夫人不要,偏生要个不消停的女人。” 说话的乃是平宁侯,比南阳侯年纪小上几岁,本就勋贵中的浪荡儿,当初跟在魏家兄弟屁股后面借势威风的东西。 平宁侯许是为魏家不平,南阳侯也只是扫了他一眼,对着这厮一路的嘲讽并不回嘴。 然而那句话到底也是放在了心里,若是没有林氏,自己身边陪伴的是魏氏,是否还有今日之祸? 此事不只平宁侯这般想,便是下了朝的皇帝,在批阅了一番奏折之后,回到皇后宫中,也与皇后感慨,“想当年师兄本是打算将魏氏嫁予跟在身边多年的常乐,谁也没想到最后会与南阳侯府结亲。” 魏家掌六关,萧家掌三关,边关总共不过九座大型边防城,两家各掌其三,两方结亲要遇着多疑又刚愎自用的皇帝便是自绝死路,然而皇帝再多疑,却因当初与魏家侯爷的一师之情而对这桩婚事睁一眼闭一眼。 反而是常乐,自十四从军,虽是蛮横武夫,被魏侯一手养大忠心耿耿,也是因家世低微又急于前线才耽搁了婚事。 皇帝当年看出魏侯爷有那个打算,心中也觉得此人是极妥的,虽是蛮横却也耿介,从不与人耍心眼,又是魏侯爷亲自教导,再合适不过的结亲人选。 后宫不得干政,然而皇后却是与皇帝在礼法上平齐之人,不干政却不是不能议政。 皇帝如今仍称呼被灭了三族的魏侯爷为师兄,少年夫妻到了快白头的皇后自然知道皇帝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便道:“当年听说还是南阳侯在魏侯爷面前发过重誓,终身不纳二色,方才娶得魏氏过门,那几年与魏氏之间却也是恩爱,常一道骑马出游,倒是羡煞过京中许多闺阁女子。只没想到在边关里,会遇着林氏这般天下少见的女子,怕这也是魏氏的劫数。” 皇帝对于南阳侯的印象,要说在南阳侯年幼之时,却也觉得不差的,就南阳侯那份深情,当年他自以为觉得像他与自己的皇后。 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再纳一个林氏为了林氏失了体统,皇帝对南阳侯所谓的深情也就看得鄙夷了。 皇后此时提起林氏,且还赞美说是天下间少有,却是触动了皇帝的怒气,“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说什么天下少有,那份不要脸,倒真是天下间少有了!” 皇后其实是知道前朝之事的,也并不避讳皇帝她知晓,问道:“陛下,便是御史弹劾,也需得实证不是?林氏若真是冒功,三关当有人举报才是。只是这十来年,林氏的名声一步一步响彻边关,却从未听说过甚不好的话来,想来也没那么容易作假。” 皇帝冷笑,“我倒想是真的,自魏夫人战亡之后,我朝十多年不曾再出过女将军。想当年魏夫人随师兄上场杀敌,亲自斩敌首有数百,林氏却做过什么?” 这也是皇帝在南阳侯多次为林氏请功,他却只是轻飘飘的赐下诰命的缘由。军中职位,不论高低,却都要拿人头说话的。 便是军师一职,也需得经过战场的考验。 可这两点,林氏都没有。 林氏被剥夺了诰命之事,是平宁侯带来给魏氏听的。 “魏姐姐,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平宁侯只把朝上林氏的失态与魏氏活灵活现的表现了一番后才拍着肚子开怀大笑。 平宁侯比魏氏小上三岁,幸祖上有军功得以封侯,自幼不学无术,年幼之时因府邸与魏侯府相近,便死皮赖脸的跟在魏家人后面仗势欺人。 好在京中纨绔子弟并不少,当年平宁侯的顽皮比起宗室子们并算不得什么,所以这些年除了没本事些,倒也活得自在。 之前魏氏所置办的宅子,便是与他夫人知会之后挂在他的名下。 而平宁侯相对魏家上面的两个哥哥,也跟魏氏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因此这些年颇为为魏氏不平,只不过以往他拿南阳侯无可奈何,如今有可以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也不会放过。 然魏氏如今不计较男女身份与平宁侯坦然对坐饮酒畅言,还因有三年前她娘家出事,虽只有个虚职的平宁侯在朝上却愿意与一干大臣们争锋相对,一直到最后都坚持魏家不可能通敌造反。 那时平宁侯因仗义执言,在朝上被领了三十廷杖,在府上养了半年的病,却还让自己的夫人多次前往南阳侯府安抚魏氏,这一片赤诚之心,魏氏一直铭记在心。 “因果报应,自有天定。阿弟你也莫要一时忍不住,又卷进这些朝争里去,要再挨一顿打,我还真担心弟妹怨我了。”魏氏笑着道。 平宁侯娶的妻子并不是多厉害的人,但与平宁侯一般性子简单,脾气粗暴,往年与平宁侯闹出矛盾时,还常常要魏氏调节。 别人不知,然而魏氏却知道平宁侯夫人心中是极看重平宁侯的。 平宁侯早过了而立之年,自然也不是未经世事的性子,跟自家夫人处于打是情骂是爱的火热日子里,只嘿嘿笑了两声,颇为得意后,才与魏氏说道:“如今陛下正是疑林氏之时,姓萧的也逃不掉,魏姐姐要有什么事儿能用得着弟弟的,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平宁侯惯是会做欺软怕硬之事的,一辈子恐也只在魏家的事上坚持过,如今虽南阳侯爵位保住了还依旧不好得罪,然而他却也想试一试,去虎口里拔颗牙看看。 魏氏听着平宁侯的话好笑,只道:“也不过是林氏冒功,萧家世代镇守三关,陛下也不会轻易将他如何的。你也何必是触他霉头,总有人比咱们还急。” 然而谁比他们还急,魏氏却是不说,平宁侯见问不出来也不再问,只喝了几杯小酒,骗了魏氏一只小雀回去给自家夫人,就摇摇晃晃的走了。 萧安这才上前来让人先收拾了桌上的点心,与魏氏道:“平宁叔倒是急性子,半点都忍不住。” 魏氏笑了笑,与萧安道:“他自幼都是这性子,以往借着魏家的势在京中跋扈,有时却也是我们兄妹见不惯谁了,都支使他去。我们心里都清楚,所以他才来寻我主意。” 习惯当枪的人,也未必是天生蠢钝看不明白事理,而是互相的一种默契。平宁侯替魏家兄弟出头,魏家自也护着他一生安平。 “萧氏的族人可是通知到了?”魏氏吐了口气后问道。 萧安回道:“母亲只管放心,想来此时已经快到了京城,只怕进了京就能知道林氏冒功之事了。” 魏氏听了轻轻点头,便不再问与南阳侯府相关之事。 萧家乃是大族,虽南阳侯一支继承了爵位,然而在三关也并非没有其他萧家族人。 在三关从军的萧家人,也只少数携带家眷,其他均在家侍奉父母。即便是萧家人都指望着南阳侯携带,然而官位到了一定程度,却还是要在京中兵、吏两部走动。 说到底,她们与魏氏的关系要比跟林氏的密切。虽三年前因魏家通敌造反之事,萧家族人大多怕魏家拖累,与魏氏日渐疏远,然而魏氏一日是南阳侯夫人,那些人一日也不敢随意看轻她。 到如今魏氏与南阳侯和离,南阳侯扶正林氏,族人也未必全都满意,等着不满意的族老们到了京城,再得知林氏冒功被削了诰命,南阳侯再不得领兵,南阳侯府会闹出什么样的热闹来,谁知道? 恐是当年南阳侯对岳父一家遇难袖手旁观之时,就没想到过,魏家与萧家,在两家结亲之时就已经被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魏家出了事,萧家必然也会不存。 毕竟相对于萧家,到底是魏家与皇帝更为亲近,魏家出了事,与魏家联姻的萧家怎可能不被皇帝怀疑。 萧安想到那一对狗男女可能得到的现场,嘴角的笑意更痛快起来。 林氏啊,林氏,你可千万莫要让我小看了。 这些年你如何辱我母亲,我便要让你一朝美梦成空终蹉跎。 第019章 族人上京欲休妻 后七日,果如萧安所料,萧家族老到京中就听闻了林氏因冒功之事被削了诰命,脚不停歇的就到了南阳侯府。 南阳侯府中及其热闹,盖是南阳侯乃是二品侯爷之位,在面对族中长辈之时也不得不恭敬。 萧家如今较为兴盛的有六枝,辈分最长者为第五房的萧老祖宗,比南阳侯年长三十余岁,当年官居一品过,南阳侯也要称之为三祖父。 “当年我便说与魏氏结亲不妥,你却说心仪魏氏,见魏家与官家亲近便执意要娶!如今如何?”萧老祖宗冷喝道。 南阳侯跪在堂中,面色涨红,只磕头道:“乃曹之误。” 萧老祖宗摇头,“你嘴里说着知错,恐心中还不知错在哪罢?当年你执意与魏家结亲,魏萧两府自那时便已经绑在一条船之上。三年前魏家出事,我急书与你,你为何不曾上书陛下为魏家伸冤?” “你怕被魏家牵连,可你别忘了,魏家与陛下之间的情分比跟萧府的更深!当年与陛下同一个师傅学武的师兄弟,除了魏家还有谁被重用?亲近如魏家都被斩立决了,作为魏家女婿的你只上书一封就能得陛下安心?做什么美梦!”萧老祖宗恨铁不成钢道。 在旁边跟着跪着的林氏只低着头,藏在宽袖之下的手指指甲刺破了手心,当年那封折子,有她在一边劝的南阳侯,南阳侯才将伸冤的折子换了。 林氏见识了何为大家族之威,连官居二品,手握三关的南阳侯都要在面前的老人脚下跪着听训。 如今已被削了诰命,自信心被强烈打击的她更是不敢出口一言,此时只求当初她劝南阳侯之事莫要被翻出来。 然而萧老祖宗由始至终都没看过林氏一眼,只抖着脸道:“若是你真怕被牵连,要手段狠一些,只在当时休了魏氏,这才是真正洗脱嫌疑的法子!” 虽这事当初林氏也想过,然而南阳侯当时因未与岳家叫冤心中颇为内疚,她又担心着被魏家牵连一时没时间细细筹谋,因此到底没敢怂恿南阳侯在当时闹出休妻的事情来。 何况罪不及出嫁女,又有三皇子妃在,萧静已经是皇子妃,皇家的颜面又焉能乱打,就是南阳侯自己有那心思在那个时间点里也不敢轻易妄动,还是等着在三关再抗敌了三年,自觉林氏又有了军功,心中觉得自有了底气休妻的想法才日益坚定。 “之前的事不说,如今你不过回京述职,眼瞅着魏家之事为人淡忘,竟又闹起了和离!律法有云,罪不及出嫁女!你还嫌当年名声不够差,如今还要补上一成?你这般做派,让萧家的姑娘小子们日后还如何嫁娶?”萧老祖宗说到激动处,那起手中权杖朝着南阳侯肩上狠狠敲去。 姻亲乃是结两家之好,大家族之间的联姻自然更是为了互相扶持,一方落难另一方自然要支援,虽不至于倾族而去,至少姻亲之间当要做出表率。 如南阳侯这般,连个姿态都不愿做,反倒带着落井下石之嫌,眼瞅着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之后,又连魏家出嫁女都容不下的,日后还有哪家门风好,家族繁盛的敢与萧家联姻? 这天下不靠联姻的家族,亦不过唯有帝王家,连宗室都避免不了。 要是可以,萧老祖宗恨不得将南阳侯打死了事,然而如今南阳侯却是萧家最为出息的一支,而自己却是被当今所厌,萧家前程难辨,最后只得拍胸而泣,“萧家列祖列宗在上,子孙不孝,子孙不孝啊!” “苍天啊!” 南阳侯从不是那种只知春花秋月,寄情于情爱的浪荡子,说穿了再重情义,更重的却是家族传承。 发觉事态难测,连萧老祖宗都哭着想向祖上告罪,也只得向长辈求教,“之前是晚辈狂妄,还请老祖宗指点迷津。” 如今他也是后悔了的,要不带林氏回京,后面的事情许就不会发生,南阳侯府在京中的名声便还能挽留,而林氏许就不会被御史们缠上,林氏不被御史缠上,自己也不会被皇帝借机撸了兵权。 最终,也不至于到闭门思过的下场。 萧老祖宗收回拐杖,在身边子孙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眼睛微眯,露出的是曾经权臣特有的精明。 “听说你将侯府所有产业都送予了魏氏?”老人抚着胡子问。 南阳侯连忙解释,“和离之事,本是魏氏所提,亦是不想陷我南阳侯府名声于不利之中,我与魏氏虽缘浅,然而到底少年夫妻到半生,又有两女在膝下。魏家出事,我身为半子,无能为力,也怕魏氏和离后居无定所,食宿无处,也是为两女儿着想,便将产业让出。本林氏在边关之时,也赚有不少银子,并不差京中这几许。” “蠢货。”萧老祖宗听到最后冷笑着吐了两个字出来。 站在老爷子身后的少年差点翻了白眼,“九哥。京中的产业,莫不是能用银子能估量的?京郊的庄子、田地,京中的铺面,哪一样不是有市无价。如非时局不易,哪一样能用银钱换来?” 此人乃是萧老祖宗的孙子,在族中排行二十四,今年不过十七,自幼得萧三老祖宗亲自教养,聪慧非一般之人,不过脾气也自是有些真狂妄。 但萧二十四之言,直说进了林氏的心坎,京中产业难办,便是她当初在京城里想寻个营生,在各城各坊之间的好位置也难一时间寻上一间,也是当时她一心盼着转正,这才没与南阳侯算计这些,如今让旁人说与南阳侯听也好,总归这个恶人不是她做的,免得侯爷以为是她见不得魏氏有得好。 南阳侯倒也不是真不心疼祖上传承了百年的产业,只是到底也送了出去,在官府做了切割,如今再说后悔也无用,真反悔反倒让人嘲笑,便道:“本也是留给两个女儿的,只当是她们的嫁妆。有景王妃在,这也不算是笔亏本的买卖。” 萧老祖宗摇头,闭上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竟是连话都不愿再说。 只身后的萧二十四竟也听得叹气了,上前来与南阳侯道:“九哥,你将侯府产业全送与魏氏,以后留给子嗣的产业又从何而来?一年一年的攒,跟女人似地攒嫁妆?就是林氏生财有道,然而这十年在京中得有几分?” “魏氏她要的哪是产业,她要的是你侯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没了京中的铺面、庄子、田地,一个不领兵的南阳侯府算什么?算个狗屁!京城的诸多产业才是你侯府的门面,是侯府在京中立足的根本!莫不是九哥以为休弃了九嫂,再给景王妃一笔银子,她便会感激于你,不去计较生母和离之事?”萧二十四咬着牙道,心想亏不是自己这一支不然还不被气死。 “九哥真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姨娘,连结缡二十来年的妻子都能不要。为了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连侯府百年基业也不要了!也亏得九哥不是萧家掌托人,不然哪一日连萧家都被九哥送出去了!”萧二十四终于将白眼翻了出来。 被一个小快二十岁的少年出言教训,南阳侯心中极为不满,脸色被骂得紫红,然而却到底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老爷子休息了片刻,许是心情缓了过来,才睁开眼与南阳侯轻声道:“如今与你指出两条路,在这两条路之前,你还须得先将一件事做了。” “还请老祖宗直言。”南阳侯忙道。 老爷子指了指一直跪着的林氏道:“将这祸患逐出府去,那个贱种也不能留!” 南阳侯猛地抬起头,看着老爷子,“老祖宗,我年近四十,方得一子!” 老爷子只冷眼看着一脸震惊看向南阳侯的林氏,“大丈夫何患无妻,何患无子。你也不过壮年,便是再娶一门妻,也不是生不下儿子出来。便是生不了了,萧家大族,总挑得出一个生母清白的嗣子来!” “这些年你多次为这妇人请功,我倒要问你,这妇人与你妻魏氏之母相比如何?上场杀敌几何?可曾斩一敌首?魏氏之母杀敌七百,领兵奇胜数场大战,其夫方才敢上书帝王以表军功。你干的是什么?一个冒领军功之人的儿子,日后你西去,在朝的大臣与陛下,会让他继承爵位?”老爷子摇头。 “南阳侯往下乃是伯爵,伯爵下是子爵,数代爵位,便要绝于你手了!你如今是闭门思过,再不将这对母子逐出门去,便等着有一日削爵吧!” 南阳侯沉默了,而林氏以自己对南阳侯的了解又如何不知南阳侯在想什么,她与自己儿子的命终究得到她自己来救的。 “你这老头在胡说什么!”林氏再也忍不住起身喝道。 她虽因诰命之事而惶惶然,但到底也不是胆小之人,不然当初也不敢以平民之身而与南阳侯这等勋贵往来进而勾引,如今有人想要毁去自己千方百计才得到的东西,她焉能忍受。 “不过是旁支的远亲罢了,侯爷念你年长,却不是让你倚老卖老来的!”林氏最恨的便是这般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在自己出事之时跳出来装腔作势的指责。就如当年她对付了待自己不好的叔母,那些旁人指指点点一样。 想她为南阳侯出谋划策这些年,这老东西在哪,她为南阳侯府赚得家财万贯之时,这老东西在哪? 也不过是被御史胡搅蛮缠了一回,皇帝瞎了眼又多疑看自己与侯爷不惯,本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却是没想到这些族人也来凑了这个热闹。 宗族,宗族,往日不曾见这些宗族雪中送炭,落井下石的倒不少! 竟将一切推在她一个弱女子头上,也配叫男人! 第020章 老祖劝萧侯尚主 见林氏竟如此猖狂敢与老祖宗叫嚣,萧二十四脸色一冷,只站出身来,伸出一脚毫不犹豫将林氏踢得老远。 林氏觉得身体在一瞬间轻飘飘地像飞起来一般,后又沉沉落在石板之上,只来得及感受到胸口一阵闷疼,嘴一张,竟是吐了血出来。 再看南阳侯,竟是跪在那并未动身前来相扶, 也到此时林氏这才真的感觉到害怕,这萧二十四是不会管她是谁,是否得侯爷看重与喜爱,只要她敢对那老头子半点不敬,这人就敢对她动手,而自己以为的良人在此刻却是护不住她。 如此,林氏就是疼得流泪,然而也不敢再说半句不是,只是心中更加不甘,只觉得胸口疼得像在被火燎一般。 萧二十四却当什么都没发生,反倒是弯腰拍了拍鞋尖上不存在的灰,重新回到了萧老祖宗身边,冷眼看向南阳侯。 “听闻当年九哥娶魏氏之时,族中多有人不满意,然而在祖地认亲之时,九嫂却能博得全族喝彩。九哥以为,林氏与九嫂相比如何?”萧二十四这才又问道。 南阳侯也知刚才是林氏放肆了,再被问道林氏比魏氏如何,竟是哑口无言,在他心里竟是发现魏氏从不会让自己落到如今林氏这个地步。 就是萧二十四那一脚,要遇到了魏氏,那也只有被一枪挑断脚筋打服的命,所以族中的人无人敢在魏氏面前挑衅。 如今境地,南阳侯垂下眼,咬咬牙问道:“老祖宗所说那两条路为何。” 老爷子长吁了一口气,“第一条路,便是与魏氏求和,消了那和离书。” 南阳侯不曾想老爷子会这般说,只一脸不解与怅然,在一边被踢得吐血疼得直□□的林氏听到这也跟着呼吸都轻了起来。 魏氏娘家都已经没了,且还是通敌造反的罪名,怎么可能还能让侯府重新接纳?这老东西是糊涂了吗? 当年萧老祖宗也算是官居一品,做过权臣之人,他这么说,南阳侯的心思就动了起来,就问道:“老祖宗可是听着甚风声了不曾?” 要是没听到风声,就他那般的性子为何说出让他去与魏氏求和的话来。 萧老祖宗只冷哼了一声,“风声?老朽致仕多年,何来的风声?亦不过是子孙无能,闲来为族人操心罢了。” 这就是知道些消息了,南阳侯忙道:“萧家各支终为一体,还请老祖宗尽言。” 老爷子点了点拐杖,“你岳父被灭了三族,乃是哪三族?” 在大庆,抄家灭族,三族、九族各自的说法都不同,一般来说三族是妻族、父族、母族,然而亦有别的说法,如父族中便包含了儿媳、女婿那一家子。 当年下罪魏家之时,倒也是常用的父、母、妻三族。 “九哥,你倒告诉弟弟,魏侯爷的三族都有谁?”萧二十四看了一眼自家祖父得到示意后,才与南阳侯问道。 然而萧二十四也并非真要南阳侯说,只自己就说了出来,“魏侯爷的母族,当年乃是老魏侯爷的下属,为边关人士,男丁倾家战死,最后仅余魏侯爷之母。至于魏侯爷的父族,当年魏侯爷上有两兄,皆未成婚而战死。魏侯爷的妻族,本家中独女,父母又早离世。所谓灭三族,实则除了魏侯爷与魏家小侯爷之外,无一受牵连!” 南阳侯嘴角动了动,竟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萧二十四又道:“便是九嫂娘家的两个嫂子,魏家大郎早战死,大嫂便在出事之时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将孩子过继于娘家隔房无嗣长辈名下。魏家二郎妻子更是以娘家后继无人为由,也将子嗣带回了娘家。名义上魏家子嗣断绝,然而实际又如何?” “可陛下并未追究魏家大郎二郎媳妇带子归娘家,已经摆明了对魏家是有情义在,对当年魏氏通敌造反之事尚有疑虑!九哥你到底糊涂到了什么地步,才一回京就为了个沽名钓誉的女人逼得九嫂与你和离?”萧二十四虽是年轻,然而常年受老祖宗的影响,对朝局对皇帝的了解也算是透彻,因此十分不明白南阳侯脑子里装的到底是脑髓还是豆腐渣来。 “九哥要觉得这还不够明显,那六关在魏侯爷掌权后的守城将领是谁?”萧二十四再问道。 当年守城之人,陛下换的是常乐。南阳侯被萧二十四一语点破,脑中豁然开朗,然而时也晚矣。 “常乐乃流民出身,无宗族,从几岁幼儿开始投身将军府,十四岁跟随魏侯爷上战场,两人情同父子,当年若不是九哥执意求娶,九嫂便是要嫁给他的!此人后来娶的还是魏家大郎媳妇的娘家妹子!这样一个人,陛下用了!九哥脑子里现在可清楚了?”萧二十四咬着牙道。 皇帝从一开始就没真正疑过魏家,对魏家出手亦不过是当时形势所迫,便是在那种境地之下,依然让与魏侯爷亲近的常乐掌了六关,这所表示出来的对魏家的信任,朝中脑子清醒的官员都看见了。 因此当初魏家在魏侯爷与小侯爷身死之后在京中的家眷做出的处处不合理之处,大多都假装没看见,只不想去触皇帝的霉头,都及时收了手。 这一点所有人都看见了,就远在边关的南阳侯是瞎的。 在萧二十四看来,南阳侯为了林氏回来逼着魏氏和离,简直就是脑子有病,还病入膏肓了。 萧老祖宗这才发话道:“当年那一批被查出的兵器,说是魏侯爷想要造反,只至今案子尚未结案。然而陛下以林氏冒功,夺你兵权,便是有疑于你。魏氏与你和离,三皇子又碰巧暴病而亡,再入三皇子府由三皇子妃奉养,陛下也不至于为难一对孤寡女人,魏氏与大姑娘却是后半辈子都安稳了。九郎,你的心机若有魏氏一半,今日就不会有此下场!” 皇帝不信魏家有通敌造反之意,便是信了那是真的,也会怀疑家大族大的萧家,以为是萧家怂恿,将脑子一根筋的魏侯爷当了枪使。 到底魏家虽一样三代掌六关,然而并与其他勋贵那般四处联姻不同,娶妻嫁女家世简单,多为军中将士遗孤,如此便是军权再高,到底也不势重,与朝中人并无大牵连。 这般的家族着实看着不像是造反与会通敌的,反倒是萧家三年前因南阳侯那一封上书,处在了被动之下。 “只魏氏当年我便看出是傲气之人,如今你要回头,她却也未必愿意再踏入萧家这浑水里。如此,少不得还有第二条路可选。听闻淑宁公主守寡五年,她往年也曾倾心与你,你便尚主吧。至少也能保得侯府门第,只待养精蓄锐,下一代后再说前程。”萧老祖宗抚着胡须道。 “况林氏诰命被削,只源于一纸火药方子。且不说此事是否有人借机针对侯府,两张方子不一却是无可辩驳。说到底,源头也在边疆,林氏从未上过战场杀敌而屡次被请军功,虽只是被封了诰命,然而到底不能服众,那张纸方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否则,不过你与兵工坊的东西,至今多年为何还被人拿出?” “这两条路。让你与魏氏撤了和离书,也是想陛下念及与三皇子的父子情,让他看在三皇子妃面上不再为难于你。尚主,也在于望陛下看在公主的份上,容得下你。不论如何,咱们萧家也绝无乱臣贼子之心,也不怕被疑,怕只怕陛下对你有了迁怒!” 萧老爷子当年被皇帝逼得致仕,两人交手多回,论了解当今不说萧家,就是这天下也无人能比他更甚。 “只最好的,却还是尚主。魏氏不是那种会回头之人,且到底还是要顾忌着景王之事。”老爷子又道。 南阳侯前脚跟魏氏和离,不顾三皇子妃颜面,后脚三皇子死,又上赶着去与魏氏复合,难免不让人多想。 三皇子要妻族扶持自己对太子之位有企图是一回事儿,然而妻族嫌弃他,在皇帝眼里看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三皇子死得太过隐晦,到底没传出死因为何,要死于非命,再被皇帝怀疑到才回京的南阳侯身上,萧家更是说不清了。 萧老祖宗本想说更多,正张嘴欲说却见外面有萧家子弟急匆匆进屋,在他耳边低声道:“老祖宗,南魏的人到了。” 老爷子的脸顿时变了,问道:“来的有几人?都是谁?” 第021章 南魏北上心莫测(二更) 魏家祖上当年有两兄弟,为一嫡一庶,两人同一年同一日同一时出生,具族志记载那一日霞光漫天,是乃大吉之兆。 因此两兄弟自幼一道长大,感情比别的兄弟都要深厚。 只是也不曾想有一日,两兄弟却不知为何起了矛盾,自此一南一北,各自分宗,发誓彼此永不过江,到如今已有百年。 萧安听到三皇子府的长史说南魏前来拜访傻了,只回头见了景王妃与魏氏,“母亲,南魏百年不曾与北魏相交,此回却是无故上门,似乎不那么简单。” 魏氏自然知道南北魏之间的故事,她还更知道当年两兄弟为的是争一个女人翻的脸,而后她们北魏这一支的老祖宗输给了南魏嫡出那一支。 此时南魏前来拜访,魏氏也不知为何,只问道:“来的有几人?” 萧安道:“据闻主事者只一人,跟的下人倒是不少。” 魏家本就是大族,南魏为主支,几百年沉浮下来,也算是不小的世家了,也是这百年因两位祖宗的缘故,各不过河,因此南魏的人便一直没有出仕过,又有北魏在京中盛名在外,倒是让人难以一时想起。 住在景王府里的一群孤寡女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里不知当如何应对,好在皇子府本就有属官在,倒是先将人请进了三皇子府的外院应酬着。 最后商议出的结果,便是景王妃与魏氏一道见了人,毕竟魏氏如今是名义上北魏唯一的后人,而三皇子妃也占着王妃与主人的身份。 萧安自幼由魏家养大,感情至深,自然也闹着要去见,而魏氏不知心中是何想法,最后也是同意了。 来的人是南魏颇为有名气的魏九重,与魏氏乃是同一辈,不过年纪少上两岁,在大庆朝也算是有些名气,虽没有出仕,然而才名远播,是个出了名的风流郎君。 魏九重见过景王妃与魏氏后,也就上前作揖直言道:“我本在大河边上与友人相聚,听闻京都之事,便前来看看,不知道姐姐与侄女可有为难之处。景王与和离之事,我亦写信回族中,如今北魏无人,然与南魏终为一体,若有人与姐姐及两个侄女为难,南魏族人定会与姐姐一个公道!” 南北魏绝交有百年,先前魏家遭难,南魏并未有族人前来,但此时三皇子出事,魏氏又和离,却将人招来了,也不知是魏九重的私人决定还是南魏族人有何盘算。 只是魏九重来了,且还表明了善意,魏氏自然也要诚心以对,“南北魏百年不曾相交,如今北魏出事,南魏有此心,我等已是心存感激。若真有为难之处,我等也必然不会见外。” 魏氏将话说得客气,也在魏九重的预料之内,“三年前之事,南魏得知太晚,后听闻下面几个侄子侄女皆得妥善安置,陛下也无牵连之意,方才恪守祖训不曾过江。只如今景王意外,姐姐和离,小侄女尚在萧家,皆为孤寡妇孺,竟无一男丁可依,若南魏依旧自固守祖训不肯过江与姐姐做主,也枉为姓魏。” 这番话解释了当初南魏为何没有插手北魏魏侯爷一事,倒是处处替北魏的几个女人着想了。 南魏无人出仕,根基又在南方,对于京城与边关之事确实无可奈何,消息也知晓得太晚,还来不及做出半点举措,一切就已尘埃落定,便只能作罢。 只是南北魏终究乃一族两宗,一宗仅剩女眷且无人可依,另一宗自也愿尽最大力照拂,这方才是宗族存在的意义。 魏九重字字都是珠玑,只让人无法拒绝。 魏氏只能道一句多谢,便岔开话题问到魏九重这一路可否遇到困难,在京中可有寻到住处云云。 魏九重一进京便到了三皇子府,只是让下面的人寻了一个客栈用作歇息,但也是包了一个院子,要住一段时日等待南魏其他族人到来却是没问题的。 魏氏听了,就道:“阿弟若是不嫌弃,不如先住进我在京中买的宅子里。那宅子我每日都有让人收拾,一切都备得齐全,只需直接入住就行。便是过些日子,南魏族人前来,终究也是要寻个地方安置的,在外租房终究不如自己的地方妥善。京中虽是天子脚下,却也不是没有半点不足之处。” 京城里治安也不过是比别的地方稍好,然而南魏在京中并无根基,若只是住在外面,多少有些不妥当,也怕被人当作肥羊算计,能有一处安全而稳妥的住处自然最好。 魏九重也没客气,与魏氏道谢也更显了亲近,道:“多谢阿姐。” 萧安在一边听着,心思不知跑哪去了,再回过神来,笑着跟魏氏撒娇道:“母亲,便让我带舅舅去宅子罢?总得要有个熟人在才好安置不是?” 魏氏拍了拍萧安的头,与魏九重道:“既然南魏族人将要上京,我也不好在皇子府住着,干脆此时也一道回宅子,也好将院子等再收拾收拾,等族人前来京中。” 魏九重自然没有意见,只是在看了三皇子妃萧静一眼后,到底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我此次来京,还为一事。” 萧静知晓他想问哪一件,就扬声道:“还请舅舅直言。” “我在大河边上之时,听得景王死讯,因景王素有贤名,因此传言众多。想及姐姐和离之事,到底心中不妥,方才进京,想知晓真相。不知景王为何而亡故,景王妃可否与我解惑?若是事关皇室隐秘,王妃有为难之处也大可毋言。”魏九重郑重道。 他进京只为两件事,一件是景王的病亡,另一件就是魏氏和离。 如今北魏已无男丁,魏氏和离加上能与她当后台的女婿景王病故,在他看来已然是前路渺茫,只怕日子艰难,恐在京中还招来别人算计。 因此魏九重在得知这两件事后便直接决定先只身前来京中好掌控局势,其次才是送信与族中,好在京中做好准备等待族人进京。 景王死于虎狼之药这种事,便是为了皇室的颜面与帝王的尊严,也是不可能传出去的。 魏九重想问,萧静并不会直说,但也没想隐瞒,只含糊道:“自来色字头上一把刀,生死终究有是有各自命数的。” 果真如他所想的那一般死得不怎的光彩,景王在外名声不错,大多都认为他敬爱王妃,洁身自好,但景王妃嘴里却说是死于女色,魏九重心中便有了想法,叹道:“王妃乃王爷正妻,当劝诫的地方自得劝诫,怎至于此。” 这话明理虽是在说萧静不曾尽到王妃的职责,然而萧静却是听明白了魏九重的话中话,终于抬眼看向了魏九重。 魏九重与萧静直视,眼神并不闪避,只眼中的忧虑并骗不了人。 萧静只得跟着叹了口气,颇为难言的道:“王爷有一爱宠,自幼与王爷一道长大,情分深厚,只可惜为身世所困,不得高位。王爷在时,多有为她为难我之处。三年前外祖一家出事,我更是一直修身礼佛,时至今岁,父亲又为一个姨娘与母亲和离。侄女无法,只得向宫中请旨,为王爷请降孺人,代我掌管王府中事。只那位爱宠,一心想要生下长子,恐新人进府失宠,便动了心思,造成大错。” 当然,景王也非是甚正人君子到不好女色,不过景王妃也不会将自己善妒的名声宣扬出来,可不能跟魏九重说因是自个儿拿着萧魏两家的支持吊着景王,逼得齐姨娘最后不得不下手。 若齐姨娘早知道有那一日,恐也不会左右扭捏,还不如冒着险,早两年先将庶长子生了再说。 景王妃编这段话也自是为了糊弄魏九重,便是萧安当初也以为景王是真心喜爱那个宫女将景王妃当作是挡箭牌,因此想要自家阿姐出手自保。 然而萧静却是明白,景王的心思从来都在夺嫡上,虽是因太子妃母族乃先丞相一脉,让太子在仕林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让景王只能往勋贵中争取势力,然而对于仕林却从未有过放弃,比太子更为注重清名,想要的便是仕林中最为尊礼守制那一波人的拥护。 在这一连串的计划中,萧静只做了一件事,便是前往淑妃宫中以自己许是不能再生养为由建议淑妃请求陛下为景王赐下孺人这一步,后面的一切就与她半点无关。 不过这些,景王妃更不会与只见过一面的魏九重说。 魏九重听得这番话,却也猜出了许多,心中大定,他从一开始最担心的便是景王之死萧静或是南阳侯府在此事中有牵连,怕当今一怒之下对北魏牵连赶尽杀绝,对南魏也有了隔阂。 因此就算景王妃一直没传出有事,却也匆匆赶来,要真有事也希望能尽可能的抹去某些事的痕迹,保住北魏一脉几分烟火。 景王妃此时说出此事于她无关,那不在意的模样,自然就是半点痕迹不留。 魏九重喝了两口茶,这才说到南阳侯,“如此背信弃义的小人,和离也好,魏家总归是养得起一个姑奶奶的,只是小侄女到底姓萧,不知阿姐想过如何安置?如今王妃已是皇家人,萧家也只有敬着的。剩下小侄女,若能与南阳侯斩断一切关系,方才最妙。” 在进京的时候魏九重就已经听说了南阳侯府上的丑事,对此也不过嗤之以鼻,他最关心的却还是想着若能趁此机会与南阳侯府彻底断绝关系。 魏氏有萧静做为依靠,萧安也与南阳侯府没了关系,不牵扯到任何势力当中,北魏这几分血脉才是最终安全保住。 魏氏也心中正有此意,君若无情我便休,她与南阳侯既然已无夫妻情义,自然是能断绝一切关系的为好。 就是萧安,有林氏这样一个被扶正的主母,魏氏也是不放心让自己女儿在南阳侯府有半分被慢待的。 “不知阿弟有何高见?”魏氏就问道。 魏九重自然将事事都想清楚了才会上景王府拜见三皇子妃与魏氏,就道:“以愚弟之见,不若过继南魏。南魏族中有夫妻感情深厚不愿纳妾而无子嗣者,要以延续血脉之意将小侄女过继到南魏,只须得南魏同意记上族谱,当地官府打点妥当亦是支持的。” 至于南阳侯府要为此打官司,南魏奉陪就是,再扭个几十年没得个结论,萧安到底也能从南魏出嫁,人家会认定是南魏的姑娘,再不济寻个上门女婿,日后子嗣姓魏就更好不过了。 魏氏想了想,却是摇头,“当初我父因通敌造反之罪被诛,要将南北魏连上关系,只怕被此事牵连。南魏并无人出仕,恐出事之时朝中更无人说话。” 魏九重就道:“我来京中,自还有为阿姐带来一个消息。” “当初魏侯所谓通敌造反之罪,恐为旁人构陷。” 第022章 潜龙出渊莫奈何 魏九重此话一出,在座的三个女人神色都变了。 “舅舅此话为真?可有何凭证?”萧安是最先开口的,只恨不得是魏九重肚子里的蛔虫,好立即知道魏九重手里有何能让她外祖一家翻案的证据,也好让魏家洗刷那莫须有的罪名。 魏九重不待魏氏与景王妃开口,就接过了萧安的话,道:“这三年南魏一直暗中查访,花费无数,倒是寻到一条线索。” 魏氏抿了抿了嘴,就是景王妃也不复淡然,最终还是魏氏开口问了,“阿弟只管放心说就是。” 这景王府就是有属官打理,然而也早已控制在景王妃的手中,今日之话也谁也偷听不去。 然魏九重还是压低了些许声音,“当初伯父之事起于一批兵器,即是陛下如今亦未查出来处。南魏在边关并无基业,查了三年也不过只查出当初运送那一批兵器的来路。” 萧安一听,就道:“据闻是一家镖行,之前并不知运送为何物,之后事发却是被尽数灭了口。” 要是只这一点魏九重也不会说出来,接过萧安的话道:“小侄女你当是不知,这镖局押镖焉有不查货之理?不查货若是丢了镖,又如何定赔?若镖局老板与那押镖之人交好到毋须查看货镖那地步,那么那人是谁就更好查了。一城之人,邻里三百,总不会无一人知晓镖局老板与谁交好。” 萧安面色难看,咬着牙道:“可查来查去,就是无人知晓!” 不然何至于到如今,那一桩案子还结不了案,悬在那让她外祖不得清白。 魏九重失笑摇头,“并非是无人知晓,不过是那人藏得太好,许是善变脸装扮,方才不会被人察觉。然而到底是兵器重物,如此重要之事焉能不处处紧随?” 萧安尤还不信,“若真有这人,其背后必然有藏得更深的人,若我是那人,兵器事发,必然要将此人灭口,再顺势以污蔑仇敌。” 魏九重看了萧安一眼,心想倒不是传言中的没心机的模样,遂点头道:“小侄女说得有理,那伯父又与何人有仇?” 深仇大恨至想要魏家抄家灭族,若真论也只有外敌,只因魏氏三代守边关,对于敌寇手段素来残酷,此缘由并不用魏九重来说。 “还有一人便是林氏,此人心计手段了得,一心想取代我母亲的侯夫人之位,她膝下有一子,年纪渐长,却因庶出身份难以在及冠之内请封世子,又不愿将子嗣记在我母亲名下,因此视我母为眼中钉肉中刺,然她想要被扶正,必然也要我外祖家势弱,为此必然要先对我外祖家动手。”萧安揣测道。 魏九重颔首,“可惜便是我等从这一条线索里查,虽也查出与镖头相熟押镖之人是谁,却也得知此人早如小侄女所言被杀了封口,也并未寻到其家人,着实可恨。” 连皇帝下旨力查,官府捕快倾巢而动都未能查出结果来,在边关一带没有根基的南魏查不出也并出奇怪。 萧安就是再心急,也知晓此事涉及太深,要查也非是容易之事。 景王妃在一边问道:“那不知舅舅所说的线索是?” 魏九重回道:“那与镖局交接之人虽是死了,然而着人画出画像,在边关里及镖局一带寻访,却也有所得。” 这就是查到了那人身份后与别人的牵连了,萧安心中一动,却是不再问,只回头与魏氏说道:“母亲,柳叔先前与我传信,说是有所获将要回京,如今舅舅也有些线索,不若等柳叔叔一道后合计一番?” 萧安所言的柳姓长辈,乃是魏侯爷当年收留的一名客卿,因面容有损,故常年带着面具,与人十分冷漠。 此子性子偏激,行事又颇为狠辣,然而却不知怎的跟萧安对了眼,萧安当初跟着魏侯爷之时,常被这人私下里教导,才习得了这偏激性情。 然魏家出事,魏侯爷身边的幕僚虽都是忠义之士,却也只有这一人三年来掩藏在边关暗查魏侯爷通敌造反之事。 萧安说柳客卿也寻到了线索将要回京,魏氏也觉得与让魏九重与柳客卿一道商议此事正好,到底南魏之人来得突然,北魏仅剩孤儿寡母难以揣测其心,而相比南魏她却是更信任一些孤身一人无家族可靠的柳客卿。 而南阳侯府萧老祖宗得知来京城的是魏九重手里的拐杖就点了起来,“魏九重。” 魏家与萧家祖地虽都在南方,然而相距甚远,又因萧家与北魏同是武将,多有亲近,因此对南魏向来没有多少情义。 然而南魏习文,在南面仕林中名声响彻,就是先皇也曾经下过召贤令,不过当时南魏的家主并未心动,因此得清高的名声更上一层。 “魏九重虽是人放荡了一些,然而才华却是实打实的,着笔为字并不浮夸,颇有状元之才。此番他不顾祖训进京,这是南魏想要出仕了?”萧二十四在一边小声猜测道。 萧老祖宗却是肯定了这一点,“北魏断绝,南魏入仕。没想到当年南魏留下不得过江的祖训竟是应的此事,果真是小看不得。” 南北魏再分宗也抹不去曾经是一宗的事实,且还发生在本朝,当初南北魏的两个老祖宗北魏以武出名,南魏以文为号,在掀翻前朝□□之时都与当朝皇家立下过大功。 后南北魏两位老祖宗翻脸,南魏退回祖地,推却祖皇帝封官,北魏便立足京城,沉浮百年到如今三代驻守边关。 南阳侯府也以兵功起家自与北魏更为亲近,因此知晓分宗所为何事倒也有所耳闻。 萧老祖宗道:“我本以为当初两兄弟分宗不过为了一个女人,如今看来,却是早有安排。文官武臣,北魏能得皇室代代看重,并非没有缘由。” 萧二十四插话道:“祖父的意思是,南魏日后会与北魏合宗?” 萧老祖宗点头,“北魏只剩魏氏孤女一人,合宗也又有何不可?与陛下而言,也并无忧心。” 萧二十四的脸顿时就垮了,“也就是说日后科举得跟魏家的人对上了?就陛下当年也发过求贤令给南魏吧?如今南魏主动入仕,陛下还不得给魏九重钦点官职?九哥这简直是……” “他这是运道不好。”萧老祖宗也只得这般道,不想说是因人太蠢,若是蠢又哪能打退外敌入侵,守住三关这么多年。 “反正就是在女色跌了跟头。”萧二十四没好气道。 要南阳侯家里妻妾一大群,在萧二十四看来也还好,虽是好色然而当不会因女人而闹出事来,偏生是个天生装情种的,一步一个坑,被这个女人哄来又被那个女人骗。 这会儿南魏要入仕,皇帝必然是要重用,不然怎么彰显自己比先祖要运气,能得南魏效命,遇到个颇要面子的皇帝,南魏崛起也只是时日问题。 “九哥这是,什么都没捞着啊。”萧二十四摇头可惜道。 萧老祖宗冷哼道:“何止?南魏要入仕,怕第一件事就是要翻北魏的通敌案!莫不是你也觉得北魏魏侯爷是通敌卖国之人?” 萧二十四连摇头,他也不傻,“魏家三代驻边,比三关与九关的将领对待番人都要狠厉,怕是咱们萧家通敌魏家也通敌不了。” 萧老祖宗拿起拐杖敲了萧二十四一下,怒道:“猢狲说的狗屁胡话!” 萧二十四忙揉了揉头,辩解道:“孙儿就打个比方罢了,难道不是实话?比起六关,三关里至少还能与关外互通有无。” 萧二十四这话一说,紧接着就来了一句,“坏了!” “不然我为何接到信要往京中而来?”萧老祖宗恨道,到底还是没能将事情拦住。 萧二十四啧啧了两声,与萧三老祖宗道:“祖父,不如咱们去劝劝九嫂?我就算过两年科举入仕,也少不得宦海沉浮十二十年才能官居二三品。这几十年萧家到底也不能退出京城!” “劝?魏氏怕等这一天都等了十来年了,她是个怎样性子的人当年回祖地萧家谁没看明白?眼里若真容得下沙子,你以为她就真生不下个世子来?就你九哥那德行,要算计他太容易了!”萧老祖宗惋惜道。 魏氏的心机早二十年他就见识过的,然而却让一个林氏孤女处处抢风头,就摆明了是心生芥蒂君若多情我便休了,也正是如此侯府才不曾有过嫡出的来。 他做为长辈,又与南阳侯这一支血脉上不算亲近,到底也不好说晚辈夫妻之间的事,也不过只能提醒南阳侯莫要宠妾灭妻有辱萧家名声。 然而南阳侯到底也是没听进去,萧老祖宗只得道:“你去将你九哥叫来,就说我与他有要事要说。” 南阳侯得知南魏要入仕了也傻了,“南北魏不是一向不合?” 萧二十四就道:“九哥是见过南北魏打架还是骂娘?” 南阳侯摇头,他当然也知道南北魏当初分宗为的是何事,也一直以为南北魏除了姓之外已经没了干系,不只如此,就是三年前魏侯爷出事也不见南魏有出言半句,这如何让他相信今日竟有南魏的人前去了景王府。 “没见过你怎知晓两宗不合?”萧二十四又追问。 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南阳侯如今也知晓问题的严重与否,就问道:“老祖宗可是有何主意?” 萧老祖宗摇头,“如今魏家将来会如何风光,已与你无干。” 第023章 半玉遮面柳客卿 柳客卿回京得极快,从萧安收到信到回京不过四日。 萧安待柳客卿休息好后便将南魏来人之事说与了柳客卿听,“从外祖父出事到现在整整三年,南魏偏偏到了此时才上了京来。柳叔,我猜不透他们想做甚,目的为何。” 柳客卿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两颊纹路难看的伤痕,一张脸看上去十分可怖,加上眼神阴郁,若是不相熟的人一眼看去定然会吓得躲远,说是止夜儿哭也不为过。 不过萧安自幼是个傻大胆,从第一面见到这人就没怕过,这才被柳客卿看顺了眼,会趁着魏侯爷在六关的将军府无人管她之时教导她一些学识与道理。 “还能有什么?三皇子薨,四皇子太小,二皇子醉心花草,太子一系自此后地位稳固,而陛下已渐年迈,南魏此时进京,却是正好不用陷于皇位之争。”柳客卿随口道。 这一点也是萧安已经想到的,便歪着头以拳撑在太阳穴上,与柳客卿小声道:“可魏九重说他有我外祖父冤情的线索。”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对南魏有这般愁绪,直接撵出门就是了。 柳客卿与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饮着,看得出曾经受过的良好教养。 将茶杯轻轻搁在桌上,柳客卿以一种笃定地语气道:“魏侯不可能通敌叛国,南魏要想入仕,合宗不过是小事,然要在京中立足,必先替魏侯洗清冤屈,方才不辱魏姓,且南魏百年不肯入仕总归要有个缘由,为北魏洗冤这个借口再合适不过。魏九重之话,未必不可信。” 萧安点头,“也不知柳叔这回打探到了哪一条线索?” 柳客卿并不此时说出,只道:“此事自见了魏九重后一道说为好,南魏既插手进来,魏侯之事我等便不再是孤身。据闻你母亲已顺利与南阳侯和离?” 萧安一边便将父母和离之事顺带着骗了南阳侯府百年基业一事说与了柳客卿听,一边将人带往她母亲的院子。 柳客卿却是对此座宅子颇为熟悉的模样,本阴郁的眼神藏下了些许怀念,“你母亲将这里打理得极好。” 萧安笑着道:“母亲每日闲得无事,便前来打理一番,也算是混混日子,毕竟日子难熬。” 等跟南阳侯和离这个时机等得太久,总是要做些事来消磨时间的,然因侯夫人身份所限,也只得摆弄摆弄内宅花草了。 柳客卿颔首,视线却停顿在远处。 萧安顺着柳客卿的视线看过去,却是见到自家母亲不在院中品茶,却是在演武场里练武。 魏氏自幼习武,就是生下二女也不曾懈怠,一把长/枪耍得虎虎生威,身影宛若游龙,也因此身体素来矫健,甚少有疾。 当年在边关时,魏氏也曾上过战场,虽未曾亲自斩杀过敌首,然武艺方面却鲜有花哨之举。 玉半面下的柳客卿神色莫辩,在看了半晌后突然抬起一杆长/枪,绕过兵器库,直朝魏氏而去。 宅子里的兵器,虽不曾见血,却也并不是没有开封口。 用魏氏的话来讲,不开封的武器不如绣女的绣花针,就是只在府中演练,也不可将习武之事当作耍花枪。 耍着魏家枪法的魏氏感觉到一阵寒兵之气传来,虽是心中一愣,然而身体却是早已做出了反应,手中的□□挡住了那锋利的枪头。 来人的力道不轻,魏氏久不立战场,竟有些招架不住,然到底是长久练武的底子,只不过两息间就将那枪头别在枪下,这才看向来人。 面前的人半玉覆住了脸颊、额头,徒余下阴郁的双眼与挺直的鼻梁和微薄的唇。 有懂面相的道士常说唇薄的人薄情冷血,往往有那一番道理,方才一句话就流传了千年,不过在魏氏看来,还不如换一句天下男儿多薄幸来得妥帖。 “原来是柳先生。”魏氏开口道,声音如醇酒,荡在人心间又如浪涛。 柳客卿并未与魏氏客气,将长/枪收回,耍了一个枪花,道:“久闻魏娘子之名,今贞有幸得见,还请不吝赐教。” 魏氏挑眉,不知此人为何有如此要求,然而她独自习武多年,今日能得有一对家练手自然不推脱。 两人都使的长/枪,枪法走的都是简厉之路,一息一息间就是两枪相碰,甚至偶有刮出火花。 萧安在旁边看着,柳叔自没有用尽全力,而母亲也不曾真有招招致命,两人的博弈到最后好似一场男女对舞,枪花四散,看得人眼花缭乱。 就是不去看两人的神色,只看脚下的步态,萧安也知晓此时母亲的心里是开心的,因此只站得更远了一些。 等一场对战毕,魏氏回院子梳洗后粗粗挽了长发,才坐在了柳客卿对面,“先不知柳先生上京这般早,不曾遣人到京门迎接,还请见谅。” 柳客卿道:“你我都不是客套人,魏娘子多礼了。” 魏氏得与人比了一场,只觉得全身都通了气一般,十分高兴,扬眉道:“柳先生当吾知己。” 柳客卿一笑,眼中阴郁散半,说道:“听小安说南魏已来京中,不知魏娘子心中可有主意?” 魏氏便将魏九重对萧安的安置说了出来,“虽北魏男丁余下二三人,然如今都已改姓,南北魏合宗也无妨,就安娘之事也十分妥当。只是南魏乃读书人家,规矩素重,只怕安娘并不习惯。然若让安娘姓萧,日后婚事与前程为萧家所累,我亦不甘心。” 柳客卿看了一眼也是一脸矛盾的萧安,就道:“萧家老祖宗已进了京,纵使陛下素来不喜与他,然而也不是妄为之君,萧家只要没有确凿证据通敌叛国便当无大祸,且也当不敢对南魏为敌。而此番南魏入京,在入仕之前定然要先为魏侯翻案。翻案并非一年半载可成之事,魏娘子若是心中犹豫不定也并不打紧,时间多余的是。” 魏氏点了点头,“柳先生说得有理,是我着相了。” 柳客卿便道:“既魏娘子无其他异议,便请带我与魏家九重一见。听闻他手中亦有魏侯之事线索,两人合计总归比一人强。” 魏氏颔首,便让萧安前去请魏九重前来与柳客卿一见。 等着萧安走后,魏氏才与柳客卿道:“此间地契挂在平宁侯名下,不知柳先生可想过归家。” 柳客卿身子稍稍一倾,散漫道:“有待归处乃是家,我孤身一人多年,曾经的事也早忘了。” 魏氏笑着道:“我便不如柳先生洒脱,谁敢负我,我必将之刮下一层皮来。” 柳客卿却是赞同魏氏的所为,“自古女子不易,魏娘子能有本事做到这般倒是让人心折。” 姓柳的今年也不过三十八,与南阳侯同岁,然而同岁不同命,比起南阳侯到至今为止的事事顺遂,柳客卿算得上是一生坎坷。 魏氏感慨柳客卿的不易,“不比柳先生,不违本心,不舍道义。” 柳客卿道:“却是有人说我不如魏娘子拿得起放得下、愿赌服输,心眼太小。” 若这般互相追捧对方贬低自己下去,两人还不知要说出什么话来,好在不久后魏九重便只身前来。 魏氏自上前迎客,将柳客卿介绍与魏九重,“这位便是柳先生,与安娘有师徒之缘。” 魏九重抱拳,“柳先生。” 柳客卿回礼道:“久闻魏家九重大名,魏郎君客气了,鄙人粗长两岁,占九重一个便宜,唤我一声大哥便好。” 魏九重便顺势道:“柳兄!” 三人纷纷落座,萧安便坐在了魏氏旁边,看向魏九重与柳客卿。 魏九重也非客套之人,落座后只饮茶了一口,便开口道:“我本带着南魏查到伯父被冤线索进京,听小侄女说柳兄也有所获,不知柳兄与小弟查到的可否一样?” 柳贞也不再隐瞒,只将这几年查到的一一说出,“那在镖局押镖的人身份我已查出,等寻到他家处,一家子人却是凭空消失,而镖局更是被满门灭口,便只得换了个方向再查。” 从怀中掏出六关的三城相连地图,柳贞与三人指到:“从镖局接镖是在此处,而一路路线方向为此,当看出是要前往三关或南边而去。再回头看镖局所在,对方押镖未必选最近的,许也可能多番周转以免被查出来处,但若不在六关之中也不会让那一批兵器出入查来往商货最紧的地方,风险实在太高。且矿山多在深山底处,六关里大山不少,私自冶炼兵铁也非小事,必然也会挑选人迹罕见之处布置冶炼场与开矿之处,此两点均暗合六关地势。然不论是冶炼兵器还是开矿,却都少不了用工,且数量不少。” “人牙子!”萧安拍桌道。 柳贞颔首,“不错,不论这批人是从外处被骗去挖矿还是从六关里选,只要路过六关就瞒不过六关里的人牙子。我从其中入手,倒是查出了这些年确实有许多外乡人跟着外地的人牙子前往六关,然而去处却不曾留下有用线索。” “挖掘铁矿,冶炼兵器,只两种都当用人不少,且易使工人劳累过死,只得继续往外挑人,我等却没想到从这入手,着实惭愧。”魏九重叹道。 柳贞嘴角露出冷意,“虽那一批一批的人难以查出去处,然而人牙子之间却是有着联络,对方就算是每一次都换了不同的人牙子,换了不同的接头人,顺着这一条线索,我倒是又查出了不少来。” 第024章 魏侯旧案引帝疑 柳贞的回京,自然也瞒不住派了人悄悄盯着魏氏一方的萧家。 萧二十四与萧老祖宗道:“祖父,这姓柳的不是只不过魏侯的客卿?魏侯出事,他与九嫂还有联络倒不奇怪。” 萧老祖宗却是道:“你可知你九嫂与侄女现住之处曾经是谁家?” “当初住的是卫疆侯。卫疆侯姓柳,祖父是说那柳客卿是卫疆侯家的人?可这不对,祖父你不是说过,卫疆侯只得三子,两嫡一庶,先世子出门游历被山匪所害面目无存,最后还是靠身体上的胎记认出来的,后全家十余口又死于非命,陛下便将那爵位收了回去,柳家隔房前来奔丧处理丧事便将京中这宅子给空着了,倒不知何时卖给了九嫂挂在平宁侯名下的。这柳客卿要真跟柳家有关系,也最多也不过是卫疆侯隔房的人了。只是他从来都以玉覆面,倒是看不出年纪如何。”萧二十四道。 “何况柳客卿这具体身份如何,又与咱们何干?他进京也无非是魏侯之事有所得,或者因九嫂和离之事罢了。”萧二十四又道。 萧老祖宗心中虽有疑虑,但想着柳客卿这人不管与柳家是何关系,都与大局无干倒也没再多想,与自己孙子道:“就如你所言,若他手里握有证据证明魏侯清白,咱们也得早做准备。” 萧二十四愁苦着脸,“这事儿能怎么办?要魏侯与外族通敌事真,三关这通商一事还真是沾了一身腥了,难怪陛下要对九哥动手。如此我们萧家也得为魏侯翻案,才得自证清白。” 这事若不是涉及到萧家生死与名声大事,萧老祖宗也还真不想插手,道:“还能怎生为好?也不过是要我这舔着老脸去求一求人,谁先在陛下面前与魏侯叫冤,谁就先洗脱嫌疑。” 当魏氏得知萧老祖宗借往日门生之手与魏侯申冤时,柳贞与萧安道:“你可瞧见了,这便是我与你说的,萧家有这个人在,便没那么容易倒下去。”当时她是怎么傻了才听她母亲的,将此是告知那老货,让萧家能得以无恙。 萧安冷着脸并不说话,魏氏在一边道:“萧家本你父宗,我们母女既夺了南阳侯百年家业也足够了,如今当还是以你外祖父一事为重。” 说完魏氏又瞥了柳客卿一眼,这性子真真是被柳客卿这人养歪了,要长在自己膝下哪会这般偏执,虽南阳侯是负了自己,然而她也不愿令萧安去恨去算计自己亲生父亲的。 柳贞哪不知魏氏那一眼的含义,虽心中并不觉得自己对萧安的教导有错,但心中多少也有些把人家姑娘教坏的歉意,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低了头不说话。 魏九重虽恶心萧家,但萧家占据了主动,他们魏氏也只得再跟上去,“既然萧家先提,且陛下也并未发怒,可见心中对伯父还是有所信任的。咱们手里的东西此时交上去也未尝不可,不说别的,就是此事极有可能与林氏相关这一笔,也得够南阳侯府喝上一壶,想要以此翻身,也没那么容易。” 柳贞却是抬起头来,慢悠悠道:“贤弟也太小看萧老祖宗的决断本事了,不信咱们看以后?” …… 朝中既有人替魏侯翻案,然当初定下魏侯罪的也不少,此事自引起热议,往日那般叫嚣着要诛灭魏家三族的官员又哪有不惧之理。 就南阳侯府后院里被关着的林氏得知萧老祖宗竟是替魏侯申冤,犹有些不信,“申冤?那可是通敌大罪!他是疯了不成?” 在一边看守林氏的下人只鄙夷地看了林氏一眼,道:“林姨娘有空想别人疯不疯,还不如先替自己想一想,可有什么活路才是。老祖宗可不是魏夫人那般心软的人。” 她们本就是侯府的家生子,几十年来也一直伺候着魏氏,对于边关来的林夫人,先不说感情亲疏,就是林姨娘不信任她们,将她们的好差事尽数换了自己人就足够这些家生子怨恨。 以往林氏有诰命在身,后来又被南阳侯扶正,这些当下人的生死握在她手里,自然不敢如何。 如今萧家老祖宗明明白白的下了指示,要林姨娘死,林氏又没了诰命,连皇帝都厌弃,下人们作践起人来,自然也没了顾忌。 仆奴欺主,这事自然从不少见,况还是一个失势的半个主子。 林氏心中一阵胸闷,当初因萧二十四那一脚一直没有请郎中来看,便落下了病根,开始咳嗽起来。 而肚子此时也因饥饿而跟着咕咕叫响,那老东西执意要她死,连一口吃的喝得都不肯给自己,南阳侯竟也是个靠不住的,只与自己带话说唯有护得住自己两个孩子就让林氏心中后悔不已。 想自己当初在边关的风光,要没有跟南阳侯有牵连如今还不知过的是什么逍遥日子,那时怎的就让这人迷了眼。 也好在自己真心养大的庶女靠得住,每日夜间里会悄悄的送自己吃食,也愿意与自己传信出去。 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林氏是看明白了,萧家那老东西是还想与魏氏当那侯夫人的,那魏氏的心机也够深,手段够狠,自己这种重情重义的人根本不会是她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先跑出去了再说。 男人,到底也靠不住,难怪连魏氏这般的的妇人都弃之如履。 只可惜自己的儿子,因想见自己,竟也被人关了起来,唯一比自己好的也不过是有口吃喝罢了。 林氏没心思对着这些下人们耍嘴皮子,更对下人们的嘴脸不以为意,自己到底如何也披过诰命,一直当着主子,心胸眼界自与她们不一般。 如今她还得慢慢筹划,该如何逃出去,最好也得带上自己的儿子及庶女,只等自己逃脱了这侯府,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时候。 林氏垂着眼,心中的计划也日趋完善起来。 再者因魏侯之事,南阳侯府里的家事倒也无人再关注。 魏侯在朝中人缘并不算好,与官员们的往来也并不多,不然当初被陷害通敌造反也不至于大多无人愿与他伸冤。 此回萧家人上书为魏侯伸冤,与三年前南阳侯那一封请彻查书态度则然相反,曾经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也开始怀疑当初那一桩通敌谋反案来。 朝中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更甚引起派别之间的互相攻讦。 皇帝每日被夹带私货的朝臣们吵得头疼,却也只能与太子说心事,怒道:“如今一个个都跳出来觉得可疑,当初刚事发之时却不见有人站出来,还不如整日玩乐的平宁侯!” 太子垂着眼,知道这是自己父皇的气话,若是魏侯当年有上一竿子臣子与他伸冤说好话,心中恐也不会觉得魏侯冤枉,反倒会以为魏侯真有反意了。 等着皇帝发完脾气,太子才劝道:“父皇又何必为了他们动气,无论如何,魏侯之事总也要查的。” 皇帝气顺了顺,道:“魏侯之事自是要查,然而如今三年也没查出点眉目来,可见那些人也是不可尽信,只当我在这京中困着走脱不得,随意糊弄朕呢!” 太子听皇帝想派钦差暗访,便道:“不知父皇意欲何人前往?” 皇帝冷静下来,心中有了成算,道:“此事就由你与朕拟个单子,三年查不出,怕是要花费的时日不少,这派去的人也得好生斟酌,朝廷里那些却是谁都不行的。” 一来是嫌弃他们没用,三年来连个有用的线索都没能查出,二来也是皇帝对那些臣子有疑心,总觉得查不出的原因在于下面的臣子有了自己的心思。 太子听皇帝吩咐,领命道:“喏。” 皇帝又道:“之前你呈与朕有关林氏之事,也一道查了罢。” “与外族互通有无!哼!”皇帝冷笑了一声,就算是他之前不曾吭声,也只觉得好笑。 太子应是,虽觉得林氏当初所言与外族互通有无有一定道理,然而皇帝不喜不说,且外族也因此欲壑难填,也非善事。 “就三关与外族通买卖,虽是比以往太平,却也不是没有外敌从此不愿入侵,也不过是换了去六关与九关罢。”太子也道。 这般手段,于南阳侯守着的三关自是有用,然而六关与九关哪一处不是大庆的天下,另六关里的臣民皆是大庆的臣民,所谓的互通有无于大局而言也并非有用。 大庆与蛮夷们打打停停百年,又哪是互通有无可平息战争的,不说世世代代的仇恨,就是蛮夷逐草而生,天令其贫,又生性不受约束,不懂礼仪,对着繁华的大庆哪有不惦记,交易再多以物换物也不如烧杀抢掠来得便宜。 还有那部落里的头领之争,哪一样不要用大庆边关百姓的人头来践踏呢。 “况那批兵器,是不是与蛮夷相关,是否从三关流出,这一点定要查出来。”皇帝冷着脸道。 太子一听,就道:“那林氏?” “有萧家那老东西在,林氏当也逃不了,据闻那女子素来狡猾,此时动她只怕惊动她身后那些人。”皇帝沉吟了一番说。 一个小小的林氏,皇帝自然没看进眼里,就是觉得林氏有克亲之嫌克了自己爱子也没降了身份迁怒与她,相对而言,皇帝更注意的是那些经过三关,从中谋利的商户们。 商人逐利,往往最没有家国天下之心,这就让皇帝不得不防了。 萧安得到皇帝意欲暗中派钦差调查外祖家翻案之事,顿时就心动了,“母亲,我想去。论六关三城里,没谁比我更熟悉的。” 萧安难嫁并非没有缘由,从边关到京城,就没做过姑娘家该做的事,魏侯当年将小外孙女儿当男儿养大,也并非是说假。 六关里的三城,萧安就算回京几年,如今也闭着眼睛画出三城里的地图来,城与城之间的山岳,也并难不倒她,就是魏氏也是如此。 魏氏虽有些心动,却还是知晓此事太难,摇头道:“陛下派人,自是要派信得过的,你我母女二人身为魏氏后人,如何得陛下信任?” 第025章 为活命林氏潜逃 在萧安琢磨着怎么让皇帝同意她与她母亲能得皇命彻查外祖之事时,萧家的老祖宗却是在深夜之中被宫中的内侍接进了皇宫。 这是萧老祖宗致仕多年来,第一次得皇帝召见,又是在南阳侯能否得继续掌兵的关键期,南阳侯府里难免人心浮动。 不论是南阳侯,还是随着萧三老祖宗进京的族人,都在想此行是幸是祸,萧氏未来二十年前程是否能得明晰。 谁都忘了,被关在后院里的人。 萧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砰砰的响,然而对上林氏要带她走之时却是静了下来,“不了,姨娘。” 这是萧淑第一次叫林氏姨娘,以往叫的都是更显亲近的娘。 林氏的神情一愣,随后心里就明白了过来,却还是感激萧淑今日的所为,“我知道跟着我比不得在侯府里当个贵女强,只是你今日放了我,来日萧家的人就不会放过你,连一个男丁他们都不愿意要,何况只是个庶女。” 更别说就算是南阳侯府的姑娘,有了一个三皇子妃在,萧淑又算得什么呢。萧淑到底还是跟着她走才好,待日后平稳下来,何等自在的日子过不了。 萧淑摇了摇头,眼眶里却流下了眼泪,“姨娘,从今之后,你我便恩尽于此。” 你待我十余年如亲子,我救你母子两命为还恩,终究是相隔了生母之仇,萧淑转身关上门,头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任由眼泪沾满了衣襟。 林氏看着禁闭的侧门,一时有些愣愣,然而旁边来接应的人却是等不得了,守着好几夜,好不容易寻到这机会,自然是要将人安全带出才行。 “走吧,夫人,咱们的时间也不多。”那人扯了扯林氏的衣袖,压着声音说道。 旁边传来别家的狗咲声,一直沉默着的萧扬名拉了拉自己母亲的手,林氏回过神来,替儿子拉了下斗篷,牵着儿子跟着来人急匆匆而走。 这京城好似她此生的噩梦,让她忙不迭的想要逃走,再也不要走近…… 本已打算睡过去的柳贞听见敲门声,叫了一声何事,便有小厮推开门,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柳贞敲了敲桌子,道:“想逃?怕是晚了些。你立马带人盯着,查清楚她是与那些人有勾连。” 那小厮应声而去,柳贞出了屋子,抽出门边插着的大红灯笼,慢步到了院中石桌上。 自脸伤起,若院中有人,他便不能入睡,二十余年已如此,闪烁着的红光下,柳贞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京中的屋子多有规制,不得逾越,皇宫外的高墙在黑夜里看得模糊,却有宫中高楼里点了灯,让人一眼便看得出来。 萧家,到底还是自己教导大的孩子的父宗,良久后柳贞转过身,提起红灯笼插回原处回到了内室。 此时萧老祖宗方从皇宫大门里出来,对着开城门的守卫道了一声谢,上马车之后脸色便凝重了起来。 赶马车的小厮并未看见自家老爷的脸色,只牵着马慢慢的在青石砖铺就的道上走着。 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似敲打在耳中,不停地鼓噪着耳膜,萧老祖宗闭着眼一动不动,脑中却被这声响刺激得生疼。 南阳侯府依旧灯火通明,在等到萧三老祖宗回府,便是南阳侯也忍不住与其他人一道出门相迎。 萧老祖宗在自己孙子的搀扶下下了车,收敛住情绪回了大厅坐下,便道:“林氏呢?” 也只到了此时,整个南阳侯府才发现林氏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南阳侯唯一的儿子萧杨铭,后院里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才得出了林氏带着萧杨铭跑了的结论。 林氏带着萧杨铭跑了,南阳侯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抬眼见到萧老祖宗的脸冷成了冰,只得叫人去查,到底怎的回事。 从后院到出南阳侯府,林氏掌控南阳侯府并不久,临跑之时还被关押着,更有萧老祖宗带来的人,无论怎的看都没那般容易。 然而查到最后,却也查了出来,放走人的是侯府庶女萧淑。 萧淑虽自幼由林氏抚养长大,然而生母却是魏氏当年精心挑选的丫鬟,也算是南阳侯府的家生子,萧淑一回京,对于当年那一家子而言,自魏氏离开南阳侯府后却是一大靠山,焉有不听她之理。 且不论是府上的主子们还是下人们,都当她是个才回京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在林氏出了大婚那一日被人砸场之事后就变得深居浅出起来,便有些让人忽视。 然这一忽视,就让林氏的逃跑有了可趁之机。 萧淑对于下人们指认的一切,一副坦然的模样,只将萧老祖宗气得好似胡子都要跳了起来,直直的跟南阳侯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人追回来?!等她跑了,你就等着被灭族吧!” 跪在地上的萧淑听到这句话浑身一抖,死死的捏住了袖中的拳头,低垂着的头不知作何想。 南阳侯没想到萧老祖宗会来这么一句,竟是关乎到萧家的生死,不禁道:“今日陛下叫老祖宗进宫是?” 萧老祖宗并不想与外人道,南阳侯只得派身边人去查。 如此萧老祖宗才继续对着南阳侯道:“此女你想如何处置?” 也不过是几月间,身边的人就走的走,散的散,南阳侯心中难免有些悲凉,又因多事而觉得疲惫,在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淑,终是不忍,“她终究是我女儿。” 在远离京中,远离自己长女之时,自己对女儿的疼爱多少都投入到了萧淑身上,就是萧淑放走了林氏,在南阳侯看来,也是因她们母女情深,到底情有可原。 “再者,”南阳侯又道:“若萧家真的出事,阿淑难道又能逃得掉?” 又哪用他处置,萧淑也不过与萧氏其他人一样,不是被处死便是流落红尘罢了。 生子而不得养,有家而护不得,纵使南阳侯知晓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心中也多有不甘之心。 “就先禁足三月罢,若我萧家此回得幸保存,便寻个人家远远嫁出去。”南阳侯最后决定了萧淑日后的命运。 相比起萧淑,南阳侯到底还是更在意林氏与唯一的儿子。 萧老祖宗暗叹南阳侯终究是个武夫,然对儿女谁又能做到无情,“也罢,人是夜里跑的,京城城门严防,想出城也没那般容易,只要将人找回来,也未必不能补救。” 等将萧淑打发走,萧老祖宗将下人遣退,才将今日皇帝与他说言说了出来。 南阳侯听后一口道:“不可能!” 见萧老祖宗似笑非笑的神色,南阳侯忙解释道:“林氏自幼寄居于叔父家,多受叔母苛待,便是因外祖一家为蛮夷所害无人撑腰,若论对外族蛮子的恨意,她不比别人少。与外族通商之事,也不过是因本就有商户暗中交易,且疑有兵铁之戈,又为了三关百姓,方才放在明面上好为监控。林氏与外族往来的生意,也不过是以米粮、药草换牛羊皮与棉花、马匹罢了,决计不可能有兵铁在。” “盐石也没有?若没贩卖盐石、兵铁,你便寻个商户算一算,她累积到如今产业,如何换来?”萧老祖宗反问道。 “不先说与外族的盐粮也不过是以一时安稳换来蛮子的强盛,待得日后蛮子比大庆国更强便是屠戮大庆国土与臣民之时,就是对边防驻军的药草、米粮……军中一切军中辎重,银钱皆出于国库,将领与军中后备官勾连,陛下最反感的莫过于此,也不过是不曾想到好的法子替代才纵容于你们,你便当这本就世世代代如此的?”萧老祖宗冷笑道。 “你当魏侯为何得陛下优待,便是有通敌罪证所在亦不信魏侯会背弃大庆?只因魏侯不在朝中拉帮结派?又与陛下同一个武师?呵!还因魏侯从未管过军中粮草,此皆掌控在陛下手中。当年我亦写信劝说与你,如今陛下既疑你,便可知你纵容林氏此事做得有多过!若不是陛下看在你三年前抗敌有功,没有实证之下让陛下不想妄动惹非议,你当南阳侯府还在?” 南阳侯并非无知幼儿,听不进萧老祖宗往日教导,只不过心中想法迥异,如今方知老人的话也有他的道理,也难免太迟。 回到自己院子见跪在地上的萧淑,南阳侯竟觉得无话可说,憋了半晌方得一句:“你这又是何必?” 一开始萧淑给林氏送吃喝就有他的暗示在,南阳侯再想想,若老祖宗真要了林氏与儿子的命,他许也会命人如此做。 萧淑放走林氏,南阳侯说不出责怪的话,即便林氏事关萧家生死。 然而萧淑对于放走林氏与幼弟之后的事,心中却早有决断。 “我恨林姨娘害死我姨娘,然自我出生起,她便不曾苛待于我,更待我如亲女。老祖宗说林姨娘事关萧家生死,女儿无状却也知此事轻重,既犯错便要承担,因此特在此等候父亲归来,请出萧家!”萧淑磕头之后道。 南阳侯没想到萧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嘴张了张却只说得一句,“你姨娘之事,与林氏并无关。” “那就是父亲当年执意要姨娘去死的?”萧淑抬起头来问。 南阳侯有些哑口无言,萧淑便知晓了答案,“那也是为了林姨娘罢?在父亲心中,喜欢的人便待之如珠宝,厌烦的便欲其死,就是当年苦心求娶的嫡母也因不爱了便弃之如履。父亲心中有林姨娘,所以就算林姨娘事关萧家生死,却也不怪女儿将人放走。可女儿做不到,只恨不得此生没有生在萧家。” “你是觉得萧家要败了,为何不跟你母亲一起离开,何必如今来与为父说这些有的没的。”南阳侯不答反问,只觉得自己有些难堪,便不乏恶意揣测道。 南阳侯说的母亲指的林氏,萧淑在边关之时也确待林氏如母,母女情深到外人并不觉她们并非亲生,然萧淑却是摇头,“父亲错了,我的母亲从来都姓魏。” 明明林氏都养了这么多年,偏偏就没将人养熟,南阳侯就奇怪了,为何萧淑对魏氏如此敬重,然而又想到与魏氏住在一起的二女萧安更是视自己如陌路,就道:“你若不想当我的女儿,去寻你嫡母也未尝不好。她自来宽厚,想来也不会苛待你,更甚许会让你逃过这一劫。” 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如今也莫说男女,能存得一支便是一支。 因此第二日,魏氏便见到了一直不曾得见的庶女萧淑。 萧淑跪在地上与魏氏道:“不知母亲当年送我姨娘去边关时说的诺言可还算数?” 第026章 往事纷沓如流水 当年魏氏送萧淑生母前往边关之时,便允诺过她,“生子当承南阳侯府,生女待之如嫡出。” 此事萧安并不知晓,在当年魏氏得知南阳侯在边关跟一女子关系长期密切,恐有苟且之时就派了萧淑生母前往边关试探于南阳侯。 若南阳侯对那女子有意,必然会先收用魏氏所送萧淑生母,以破当年在魏家立下的终身不二色之誓言,让魏家无话可说,好顺利迎林氏进门。 若南阳侯对那女子无意,自也会拒绝魏氏所送姨娘,毕竟南阳侯并非耽于女色之辈,更并未蠢到认为魏氏随意送他姨娘给他便是魏氏体贴大度的地步。 然而结果便是如今这局面,南阳侯到底是辜负了魏氏,而魏氏在南阳侯与林氏不清不楚勾连着之时便已经对此事有了决断。 魏氏不愿意为南阳侯再生育,许如了林氏的意,然而当年萧淑生母也非想要攀上枝头当姨娘的蠢货,事实上魏氏挑选她之时看重的便是她的聪慧,否则生个侯府继承人下来蠢钝如她,南阳侯府何以为继? 毕竟她有诰命在身,虽不是皇帝赐婚,两家想要和离也并不容易,且还有两个女儿尚未长成嫁人,魏氏也不敢将之托与林氏,认为林氏会善待与她们。 然而萧淑生母因生产而死,事实是如何魏氏并不知晓,这些年虽多有关心萧淑,然而林氏待萧淑如亲女,即便是其目的不纯,也因那份慈母之心不曾让魏氏执意将萧淑带回京城。 如今萧淑前来投靠,问魏氏当年所言可曾算数。 自然是算数的。 魏氏并非夸口之人,不会将与自己已无干系的萧淑往外推,便与萧安道:“便让妹妹住在你隔壁可好?” 萧安当年在六关之时也前往三关里见过萧淑,凭心而论若萧淑非林氏膝下养大,她对她全然无恶意,只是因是林氏养大的,心中多少觉得有些膈应,就道:“不如住在平澜院?” 平澜院离着萧安住的习武堂相隔较远,魏氏知晓自己女儿不耐烦林氏身边出来的人,也只得如此,对身边的丫鬟道:“阿兰,你将三姑娘带去平澜院,将屋子里收拾了,要差什么去库房里取就是。” 又对萧淑道:“等晌午过,我便让玉兰坊的裴制衣来与你置办些许衣裳,明日再去坊间逛一逛,你若有喜欢的,只管说出来,莫与我客气。” 平澜院乃是原先此座院落的后院子女所居处之一,离主母的主院较远,虽魏氏从未打算在里面住人,然而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着人打扫整个宅子,倒是随时可住人进去,不用特意再匆忙收拾。 魏氏也并未问萧淑为何从萧家前来投靠,只将人安排了下去,便是要说些贴心话,也还得让萧淑下去先将自己收拾了再说。 从侯府到此处,虽仍在京城之中,然路途亦非不远,一身灰尘与湿汗总避免不了,萧淑听得魏氏的话心中松了口气,便起身跟着那叫阿兰的丫鬟下去。 萧安便与魏氏道:“母亲,她不好好呆在侯府,怎的跑在我们这来了?” 虽是姐妹血缘,然而萧淑于萧安而言却是半点情分也没有,对于萧淑这个没感情的姐妹贸贸然上门,心中颇为狐疑。 魏氏也有疑惑,然而却也明白若是无事,萧淑也不会好好的侯府贵女不当,偏偏跑到她这里来投靠。 再往深里想,林氏的倒台并不奇怪,萧家那位祖宗对帝王心思的了解,整个大庆算得上无出其右,然而这并不是说那位老祖宗连一个非林氏所出的庶女都容不下。 萧淑前来投奔,也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将那位老祖宗得罪到在侯府呆不下了,另一种便是目的不纯,想在她们身边打探些什么出来。 若是前者,之后萧淑总会与她说出来,若是后者,萧安直接将人打发到了平澜院,所以魏氏倒是并不着急。 等着晚间裴制衣替萧淑量完身,选完式样,萧淑自是要前来与魏氏道谢。 萧淑跟着林氏回京,自是带了衣物与首饰的,且林氏待她一向极好,样样都为精致,只是她来得匆忙,心中又对林氏的恩与恨多有矛盾,便有些不愿意再见故物。 魏氏听萧淑说将林氏与幼弟放走,倒没如萧家老祖宗那般说她的不是,只道:“萧家那位老祖宗向来有果敢,与旁人不同。” 曾经的权臣,便是老了,只要脑子没病,在取舍间,就要比一般人更为果断,在旁边看来就是更为心狠手辣。 毕竟皇帝非是仁德之君,最忌惮被人约束,然而当初能与皇帝争权的权臣能够全身而退,安然致仕,就已经证明了萧家那位老祖宗的本事。 萧淑听魏氏这般形容萧家那位老祖宗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在一旁沉默。 她自幼在林氏膝下长大,虽在边关有心善之名,然而也自幼知晓自己生母因林氏而死,心思便不是林氏所知晓的那般纯良无心机,只她不过弱女子,不论心机还是见识,比之林氏还不如,当初在边关时只当林氏是天下间最聪慧的女人,偶尔忘却生母之恨时也想过林氏这些年为妾到底是委屈了。 然而等进了京城,见识了这京城里的繁华,远远瞥了一眼这京中黑夜里的浪涛汹涌,和林氏的一败涂地,才算是真真开了一回眼界,她的那点子小心思,林氏的那点子聪慧,在这京城里,什么也算不得。 就是魏氏与她说的这一句事关萧家老祖宗的话,便让她隐隐觉得这便是林氏比不上嫡母的地方。 林氏从来都没将萧家的族人放在眼里过的,只当那些萧家族人都要靠着南阳侯府,靠着她手里的银子过日子的落魄人家。 就是如今一句话就能让她死的萧老祖宗当年在林氏眼里,也不过是个当过官儿又不喜南阳侯亲近她的退休老东西,哪知道这老东西在萧家能一言定江山。 魏氏对于萧淑放走林氏母子之事也不再多问,萧淑被林氏养大,待之如亲女,若是萧淑对林氏与幼弟即将赴死而不搭手,反倒让人觉得忌惮,白眼狼也莫过于此。 “屋子里的摆设可还差?若有喜欢的,只管与我说便是。”魏氏寻了话道。 嫡母不再问林氏之事,萧淑也看不出魏氏脸上的神情是好是坏,就顺着话道:“之前阿兰姐姐已经去库房里取了许多摆设,比女儿以前用的都要好,并不差东西。” 林氏虽待萧淑好,然而边关到底比不上京城,再好的东西也从来是先供了京中权贵与江南富商,最后才轮得上流往边关,与外族互通有无。 相比起边关的精美物什,拿了南阳侯府百年基业的魏氏手中,在古董摆设上,却要胜手握万金的林氏一筹。 魏氏便道:“若是有不喜欢的,便让阿兰换了就是。你身边只带了个嬷嬷,待明日叫了人牙子来,你仔细挑选几个伺候的丫鬟使唤。” 跟着萧淑一道的那位嬷嬷,曾经也是侯府的家生子,比她生母年长七岁,夫君早死,也无子嗣留下,因此当年才随着萧淑的生母前往边关,一直陪着萧淑长大。 林氏若真是个聪明人,当年便该寻个理由将这人打发走,而不是为了在南阳侯面前表现出贤良而容人,将这嬷嬷留在萧淑身边,到底没能将人养熟。 不过魏氏也没想过将萧淑养熟起来,也无非是因当年答应过她生母而已,更无意敲打打压,因此连身边的丫鬟也不愿赐下,只让她自己选了喜欢的去。 萧安也从柳客卿那得知了林氏跑了的消息,嘴角的笑温度冷冽,“跑了?” 柳贞不在意道:“跑了也有跑了的好处,纵使她逃到天涯海角,也舍不得她那番基业,只要她舍不得,总能寻到线索。侯爷想要翻案,终归要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方行。” 萧安知晓柳客卿这是已经着了人将人看住,便道:“那萧家查了一天,没有将人查到,莫不是已经出了京城?” 要说京中坊间相隔,半夜里各道城门紧闭,要逃走绝非易事。 柳贞道:“要出了京城才好,不跑陛下怎的更信侯爷的清白?林氏这些年在京城里倒也有些门道,此回暴露了出来,也免得咱们再去慢慢细查。” 就是还没跑出京城,打算先潜伏下来了。 萧家老祖宗的手段,自然是狠厉的,若林氏真死在了侯府之中,连带那个幼子一道死了去,千方百计想替魏侯翻案的他们,又去哪寻得线索,又怎能让皇帝更相信魏侯无辜。 萧安对父族全无感情,对于萧家生死浑不在意,只听说林氏还没跑,就道:“倒不如帮她一把。” 柳贞摇头,“不好。” 萧安抬眼看他,“柳叔可是有高见?” 柳贞颔首,“不只不能帮,还得逼一逼,等着将她在京城里的门道都摸透了,再放出京才好。林氏这女人,若说没几分本事,这些年也闯不出这份名声。要不在她孤立无援之时将她的底牌逼出来,等出了京城就是如鱼得水,咱们再查还不知要废多少心思。” “说到底,林氏本身并算不得什么人物,只是借着她的手做事的那几方势力,我们却得小心一些。商人逐利,心无家国。他们只顾着进了兜里的银子,哪知晓保家卫国,一将难求。”柳贞的声音小了下去,最后只余轻轻一叹。 第027章 太孙吴暗合帝心 因此林氏的逃走,对萧安这一方而言尽是全无坏处,柳贞对萧淑这人也没多的想法,“许心机是有的,便是真与林氏恩断义绝,以放走林氏母亲断恩,这般重情到无视家族的人,最后被林氏哄一回怕又心软了去也不是不可能。魏侯之事,万不可让她得知半分。” 要他说,萧淑被林氏养大,即便是魏氏当年与她生母有诺言在先,也该谨慎打发了去,而不是让她住进府里。 到底在一个府邸中,下人们也难免有说漏嘴之时,柳贞与萧安一样并不喜萧淑住进来。 萧安虽不喜萧淑住进府,倒也不怕萧淑进了她的地盘还能翻出花来,与柳客卿道:“不如就丢给南魏。” 之前魏九重说过想让萧安过继南魏的话,之后魏氏与她都没再提,此事便搁置了下来,要说将萧淑过继南魏不可能,但她既然来认了自己母亲当嫡母,南魏至少也能仗着长辈之威将人给看住了。 南魏来京的目的,在柳客卿眼里算是显而易见,“南魏文风极重,此番进京,恐不出二十年便能在京中站稳脚跟百年兴旺,彼时就是北魏百年无出头之日。只南北魏之间,当年隔江而立是否有约定在先,这也只你母亲或魏侯爷才知晓。萧淑丢给南魏长辈管教倒是无妨,只你过继之事,柳叔还盼你郑重思虑。” 萧安点头,“自大舅母与二舅妈带着表兄弟回了娘家,北魏也只得我母亲一人。要南北魏当年有什么约定,此番北魏无人,南魏进京,我为北魏外孙,又是女子,也无权对此说三道四。可终究是意难平。” 萧安自幼受魏侯的教导,学的是武艺兵法,念的保家卫国,对于安安分分的嫁人,更想要过的生活却是在边关上场杀敌。 柳贞听到萧安说出意难平这几字之后眼皮下意识地抽了一下,他就知道当年魏侯对萧安的教导是有问题的,然而魏侯执意要萧安当作男儿养好日后为魏氏与景王妃撑腰,他这个当客卿的也多嘴不得。 此番南魏进京,若是要进仕途,日后萧安必然只得与景王妃一般随意在京中或是别处嫁人,而即便是武将之家,能容忍妻室上战场杀敌的男儿能有几人? 且就算是萧安能得上战场,然而因有南魏入仕,当今为了好掌控朝臣,也不会予萧安多大的权柄,一辈子也无非是个低品阶的武官罢了。 这便是萧安一直不回魏九重过继之事,在心底也不想南北魏合宗,更甚至不想南魏入仕的缘由。 “姑娘家家的,别整日想打想杀,哪还有半点姑娘模样!”柳贞当初是想过让萧安继承六关的,然而南魏插了一手让局势有变,就让他觉得萧安就此嫁人也未尝不好,他教养萧安一场,也是把人当亲子看待的。 柳客卿的善变萧安是早有见识的,听他不想她再上战场也只是撇了撇嘴,觉得跟这人没话说了,只起身自己去演武场闷着练枪。 魏氏听得柳贞与她说萧安的心思,心中也微叹,到底是自己父亲一片慈父之心,就算将自己女儿教导得如男儿一般,也说不出埋怨的话。 “等日后嫁个喜欢的边关武将,随她的心意就好。”魏氏只得这般想。 就算是战场刀枪无眼,一将功成万骨枯,然而对萧安的愧疚也让魏氏做不出违背萧安心思的事来。 “如此北魏……”柳贞欲言又止。 魏氏轻声一笑,“我魏氏祖上三代戍边,幸不负皇恩,若此番翻案得成,也当得享清福才是。” 就是皇帝动南阳侯,有多少是因为林氏牵扯进她魏家的谋反案,又有多少是因萧家戍边三代掌权太久? 魏氏已决定为南魏让路,柳贞倒也不好再多说,就道:“也不知陛下会派谁前往暗访。” 不说柳贞与魏氏一派人没想到皇帝指定了谁,便是请拟名单的太子也没想到皇帝最后会选定太孙吴。 太子一听,忙道:“父皇。阿稚的身子……” 皇帝垂着眼,许久没说话,只将太子晾得有些心惊肉跳有着站不住开始下意识捏拳之后才道:“当年太医说阿稚恐命不久,也正因太医此话我才一直不曾给他赐婚,怕他早婚对身子有上半点子不好,到如今却是年满十七。太子,你心中是该有决断了。” 太孙吴当年因太子妃受惊早产几日,故身体偏弱,早年太医诊断是恐肺腑有疾,怕是年寿不高,这些年就算是拖到了十七岁,每到换季之时咳嗽亦不见好转,唯庆幸的也不过尚未咳血,所以太子一直将心思放在了太子妃第二子太孙泽身上。 然而太孙吴身为太子第一嫡出,在身份上却是怎么越都越不过去的,如今瞧着太孙吴的身子也没当初太医说的那么坏,就是从礼法上看,为了大庆日后的稳定,皇帝也要难免多思虑一些。 既然太子犹豫不定,倒不如让他这个当祖父的来决定太孙吴日后有无资格继承太子之位。 太子心中清楚,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父皇要比自己更有决断,前往边关查探魏侯谋反案便是一个健壮的男丁而言也没那么容易,然这还不只是对自己大儿身体的考验,还是对阿稚能力的考验,“那阿稚身边要带的人与名单上的?” 皇帝摆手,“让他自己挑吧。太子,他比你想象中的要聪慧,知道自己想要多少能付出多大的代价。” 若不是因知晓自己这个孙子算是聪慧,在明知他身体不好的情况下,皇帝也不会将此事交与太孙吴去做,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这一点太子自也知晓,阿稚除了身体不好,其他方面在自己的儿子中却是最好的,能知晓天地、体察民情,又不骄不燥,沉稳有加。 然而国之继承,继承者最起码在身体上要康健方行,不然继位频繁,朝野动荡,实非社稷之福。 可阿稚身体这般的情形自古上的医书里也有过,说不得也能活个三十四十,诞下子嗣可能亦不是没有,若是自己的嫡出孙子能继承阿稚这般的品德,就是哪一日阿稚去了,他再立太孙也不是不行。 即便是心里更加喜欢太子妃所出的第二子,太子此时心中却也能拿下决断,比起除了身体什么都好的阿稚,阿泽到底还不够稳重。 “诺。” 太孙吴长年久病,然也并非少现于人前,至少在皇家特殊场合每每得见,就是大臣们一年所见少也有几回,还能得以交谈一二。 此番他得到皇祖父之命,苍白的脸上额头微皱,思虑一番后才道:“还请父亲指点一二。” 太孙吴的屋子里长年药味,因此太子在太孙吴年幼时来的多,越见年长便越淡,此回没有让太孙吴到书房里说话,心中也着实是想借机来看看太孙吴的。 阿稚说话做事从来尊重自己这个父亲,太子也难得与他说些心里话,“之前你祖父让我拟出名单,后不知为何又钦定了你。只是你身体素来柔弱,边关苦寒,阿父心中实在是不忍。” 太孙吴也知晓这一趟是不得不去的,就道:“儿的身子这几年也渐好,让父亲操心了。祖父要孙儿去,孙儿自当领命才是孝道。只是不知父亲之前拟的名单有哪些,也好让儿心中有数。” 太子就算上面还有皇帝,自己身边也有亲信在,太孙吴今年已年十七,因是孙辈又体弱并未上朝听政,但也不是没有亲信之人,然而在此时还愿意尊重太子的意愿,便就是父慈子孝的典范了。 太子将折子拿出予他,叹气道:“此事难查,为父也担心是空一场。” 然而皇帝一心不信魏侯谋反想替魏家翻案,要查不出证据,又丢了个儿子,太子又哪有不心疼的,纵使军权再重,如今三皇子已去,他又哪用在乎。 太孙吴看着手中的折子,太子上的折子上的人名大多他都认识,都是京中身份轻重合适又算有为的年轻一辈,年纪最大的反倒是皇帝母族之人。 如此他要拿出的名单里,就少不得要加上祖父与父亲身边的两个亲近之人方可行。 太子见太孙吴久久不语,又不太能忍屋中的药味,便起身道:“此事虽急,然也要些许时日,我儿便是慢慢想也无碍,为父有事先行便不打扰你休养。” 太孙吴只得放下手中折子,恭敬的将太子送出宫殿大门,回头还未走远就听到嫡亲弟弟的嬉闹声与太子饱含温情的呵斥,苍白的脸上只露出有些自嘲的笑。 回头再来想太子父亲与自己说的话,太孙吴微微闭了眼,以手撑头,旁边有眼力见的太监立即抱着薄毯上前替太孙吴盖住了半身,随后又静默地退到了阴影中。 殿外红日西斜,从雕花窗里透过洒落在地,只将坐在深处太孙吴的身姿映衬得晦暗不明,大殿里连呼吸都轻了。 太孙吴却是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非愉悦也非愤怒,只有亲近之人才听得出其中得悲凉。 角落里的年长太监嘴角抿了抿,左脚尖朝前动了动,却最终收了回去,只低下了头在心中深深地叹气。 第028章 临行之太孙定选 当萧安得知太孙吴将要前往边关查魏侯谋反之案时,高兴地在柳客卿面前耍了一套枪法,然后眉飞色舞的问道:“柳叔,我耍得厉害不厉害?” 知道萧安高兴地原因,也知晓这是萧安这几年难得的高兴一回,柳贞也难免与她泼冷水,“一人之勇不过匹夫,真是傻姑娘。”还想当将军上阵杀敌,哪是只靠蛮力行的,总跟她那个倒霉催的外祖学。 萧安听柳客卿这老轱辘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今日可没说要当大将军这样的话来,翻了翻白眼以为这位叔叔兼师傅见不得别人高兴的毛病又犯了,只往旁边丫鬟手里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就坐在了柳客卿旁边,“柳叔,这一趟我们都得去,一定要查出个结果来。” 柳贞见着萧安喝了水,身边伺候的人退出了老远才道:“那一位前往,你便觉得是好事?” 萧安奇怪道:“莫不是好事?外祖父之事还是应他给殿下通话,才有了翻案可能,不然凭萧家那个老东西可没那般本事。这还是柳叔您自个儿说的,可不是我瞎说啊。” 柳贞揉了萧安的头一把,揉得一手的汗意,十分嫌弃的在自己衣角擦了擦,看得萧安眼皮一跳,怒道:“男人头,女人腰!还是贵公子出身呢,这般不爱好!” 柳贞撇了撇嘴角,他是哪门子贵公子,本就是边关的粗鄙野夫,“得了吧你,你怎样的人你柳叔还不明白?” 话音方落,魏氏自远处而来,柳贞脸微变,下意识地悄悄将手擦过的衣摆往屁股下面压了压。 魏氏没注意到柳客卿的小动作,笑着上前道:“小安你又缠着你柳叔比武了?” 萧安自幼习武,对诗书一窍不懂,只懂得认字,对于魏氏想要教导自己诗书之事一直头疼,忙笑哈哈道:“没有,娘。我就自己耍了一套枪法玩,不信您问问柳叔?” 柳贞也道:“魏娘子想多了,小安是真真只耍了一套枪法,并未与人相斗。” 魏氏也不说信与不信,只点了点头,道:“你们这长辈晚辈的……”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啊。 柳贞又要下意识地去摸自己鼻子,回头想自己好像说的是实话,自己并没有跟萧安对打或是指点萧安武艺,便立即忍住了手。 这一回却是让魏氏看了个清楚,不过柳贞也没让她有机会再说,“之前小安说那位之事,恐非好事。” 魏氏眉头一皱,也知晓此处外人虽远然到底也不是说话之处,只将柳客卿与萧安带回了正厅,遣走了下人才道:“柳先生这话是何意?” 就是萧安也坐在一边目光炯炯地看向柳贞。 柳贞沉声道:“太孙吴,到底体弱。” 边关苦寒,有服兵役的远方健壮男子尚有过不了的,何况太孙吴这般自幼没吃过苦,还病怏怏的皇家子弟? 且这一趟,要是太孙吴有个什么意外,将与他一道去的他们,将要面对的雷霆之怒又要如何逃脱? 魏氏早也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也是在柳客卿此时说了才往深处里想,才哑然,许久后才道:“陛下之意?” 柳贞摇头,“圣意难测,我只怕魏侯之事,也不过是太孙吴的磨刀石。” “磨刀石?”萧安没想明白。 柳贞与她们母女道:“陛下素来是掌控极强的人,是恨不得日后千秋万代都在他掌控中的,他此番要太孙吴前往边关,只怕是在想着百年后太子之位了。” 历朝历代没哪位皇帝的皇位来得不苦,当今陛下是吃过大苦的人,当年即位之时也见过几年乱政之像,因此亲政后事事压制下臣之权未尝不是因那段时日对自己的影响。 陛下执政起便自定下太子,便是再宠爱三皇子景王也没给景王真正越过太子的机会,等着他百年之前先将太孙立稳了,便是太子为帝王,朝中当也不会因为立太子而动乱。 毕竟礼法说是立嫡立长,可太孙吴自幼体弱,又偏偏有个健壮的嫡亲弟弟虎视眈眈在一旁,日后难免被臣子们争权而利用。 “皇帝此回是要让太孙去送死?”魏氏年长见识得多,在京中留守之时又广读史记,不是萧安这般的愣头青想不明白事,惊讶道。 柳贞轻轻点头,“去边关里一趟,成了便是日后的太子,不成恐怕……” 不成就是要死了,即便太孙吴熬过了边活着回来,因没表现出来点本事,为了政局稳定,说不得就要让太孙吴与太孙泽让位了。 萧安听得脸色发白,不信道:“柳叔就爱吓人,你又不是陛下肚子里的蛔虫,又哪知道他心里想的甚?” 萧安不信柳贞能如此洞察皇帝之心,然而魏氏却是信的,当年柳贞可是入过东宫陪伴太子做过伴读,皇帝自来看重太子,多亲自教导,他作为伴读与皇帝打交道的地方多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能参与进去?”魏氏问道。 柳贞看了一眼捏紧了拳头不再说话的萧安,与魏氏道:“去,又为何不去呢?只是少不得要把身家性命都压上去了。魏侯之事能有今日被重提的机会多赖太孙吴一直与陛下进言,他与小安也算是相交莫逆,不说为了还太孙吴这个人情,就是为了魏侯能得以平反,我等也当竭尽全力才是。” 魏氏想了想,道:“事关重大,又有性命之忧,本也为我家事,柳先生不如……” 柳贞打断魏氏的话,与她道:“此话魏家娘子日后休要再提!我本浮萍,赖魏侯方得一席之地得歇残生,若忘恩负义,那便是天理不容!” 魏氏面露感激,自是致歉,“是魏某小女子之心了。” 柳贞摇头,“我知晓魏家娘子是为我安危着想,然大丈夫顶天立地,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魏侯之事,当初我既出手,就没有半途退出之理。” 皇宫里皇帝拿到太孙吴递上的名单,也未曾看,就问,“可与你父商议?” 太孙吴答话道:“先请教了父亲两回,才敢与祖父来看。” 皇帝点头,对太孙与太子的父子之情极为满意,太子对自己就是这般,自也希望入了自己眼的太孙也能与太子这般,以免日后父子相忌,同室操戈。 等将名单看完,皇帝才再问太孙吴,“为何有魏家人?” 太孙吴比太子更摸不准皇帝的想法,然也不敢多思虑让皇帝怀疑,只将心中早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这本也是孙儿的一点私心,不愿见好友萧安为此伤神。况魏侯之事涉及谋反通敌大罪,恐一般人不如魏家会尽心,然魏家其他人多为避罪而易姓,多不如萧安母女耿介。再者萧安自幼长于六关,与三关六关多熟,深谙军务,要查其他事许也更轻易一些。” 对萧安这本当是闺阁中的女子,赖魏侯自幼带在身边上战场的福,皇帝倒是知晓一二,就是回了京城,也没少打几架,被人告进过宫里过。 对于太孙吴与萧安之间的交情,皇帝也是明白的,倒也没往男女之情上想,实在是萧安那名声实在是太狠厉了一些,他也是真心想要寻出证据来证明魏侯不曾有过谋反之意,也对选上魏氏母女没有别的意见,只是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你心中有主意就好,只是人心难测,对人多一份防心总归没有大错。” 太孙吴自然应喏,与皇帝保证道:“孙儿心中明白,不会轻易被人蒙骗,何况还有祖父身边的探案高手,就是魏家有意为假,也蒙骗不了张公公的眼睛。” 太孙吴的名单里,有一位就是皇帝身边颇为重视的张公公,不过二十七八,掌刑事,后宫里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皇帝不愿意为外臣知晓,多赖张公公查案,虽是在内事上出力,然明察秋毫的本事并不比刑部大理寺中人差。 此人在皇帝心目的可信度自是不用太孙吴多说,也正是因有了这么一个人,皇帝才同意了太孙吴给出的名单。 毕竟张公公的前程是自己给的,而魏家的人即便是能影响到太孙吴,却也影响不了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癖好见不得光的人。 “既如此,再过几日,你们便出京罢。”皇帝道。 太孙吴又与皇帝说了会儿话,这才退出了勤政殿,恰遇上被皇帝召见的张公公,便停下脚步与他客气了两句,然也并未说魏侯之事。 张公公面白无须,年岁上是近而立,然与二十上的也相差不大,一张脸白里透红透着别的太监难有的精神气,在与太孙吴请安后见太孙吴竟与自己客套了两句,面色也不变,只笑眯眯地陪太孙吴客气完,才在心里嘀咕怎的回事。 然太孙吴是个素来清淡的人,心思虽不是陛下那般捉摸不透,可也是个不爱出牌的主,在这皇宫里做着伺候人的活儿,张公公难免要多想。 然而再多想,此时皇帝急着召见,张公公也只得将疑惑抛去脑后,寻思着立马要见着的皇帝到底有何吩咐。 效忠一个疑心病重又控制欲强的主子,想过好日子也没那般容易。 第029章 保爵位萧侯尚主 自太孙吴传出名单已定,魏氏一行忙着收拾一切去边关之时,京城里又传出了八卦来。 据闻淑宁公主求见皇帝要选驸马,恰恰挑了被皇帝责成闭门自省的南阳侯为婿。 淑宁公主是当今第一个孩子,却生母不显,一直到去世都只是一个嫔,还是因公主年长需冠封号之时皇帝顺手给封的,但因是头一个孩子却也多得皇帝喜爱,就是皇后那些年也待之不差。 因此算是被爷娘一道宠大的淑宁公主也难免带了些骄纵脾气,本就只用顾忌着皇帝皇后太子的天下至尊之人,当年与魏氏相争南阳侯,活活是被魏氏给打服的。 皇帝格外信任魏侯,自然纵容魏氏,只当是小儿女的小打小闹,回头两边都看似严厉的罚了一回堵了朝臣的嘴,就当此事给揭过了。 后来魏氏嫁于南阳侯,回头淑宁公主便寻了个比南阳侯更为俊美的男子当了驸马,这些年在外人看来也算是跟魏氏倒是各不犯井水。 这回淑宁要嫁南阳侯,魏氏听了只眼皮一抽,心中默默替南阳侯上了一炷香。 淑宁公主骄纵,却不是萧安那般只是爱与人打架的这种小事,而是前驸马就是被她生生给打死的。 当然,即便是公主是主,驸马是臣,此事闹出来名声也不太好,因此先驸马之死只对外说了是暴病而亡。 然而此事又哪瞒得住这京城里的勋贵们,纵使是驸马家心中也焉能没有怨气,自然也是要在勋贵里暗地里透一透气的。 因此淑宁公主夫亡这几年,京城里的文臣武臣们凡是丧妇的,再娶便极为快,多有百日内进门的继母。不过,好在淑宁也看不上他们,不然就是百日娶进门了也白娶。 柳贞下意识地去看了眼魏氏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神色中还带了点悲悯,也难免有点幸灾乐祸,“南阳侯好福气。”不知道被打死会用多久。 魏氏向来心宽,反倒是向着淑宁公主,“先驸马之事,说来也是他自己不检点,莫怪公主不容人。不然两人这么多年又如何过过来的?南阳侯要是日后能守着公主过日子,也未必会难过。”不然南阳侯也不傻,自己去送死。 前驸马之事,在自家侯府里包养小妾,还被别有用心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出来,这让一直暗中嘲笑魏氏遇人不淑不如自己眼睛会挑的淑宁公主如何忍得下气来,公主只误杀了驸马,将那有孕的小妾容了下来,已经算是大善了。 柳贞嘴角一抽,心想南阳侯的狗屎运到底是有多强,当年才娶了魏氏,而不是尚了公主,不然此时哪还有命在。 不过先驸马之事,柳贞多少觉得那厮有些冤枉,“说到底也不过为了子嗣计,这位公主的气性也太烈了些。”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淑宁公主这么多年生不出来,驸马想要留下半丝血脉也不算是大过。 魏氏听这话脸色顿时变得诡异,“你觉得那孩子是驸马的,公主真容得下?” 淑宁公主那心性,没人比魏氏更了解的了,两人这些年明面上是井水不犯河水,暗地里还不知被淑宁公主嘲笑过多少回。 不过魏氏向来不大将别人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公主也不可能再仗着自己年纪小跟她干架,因此才有了两人都安稳的表象。 柳贞听魏氏爆了这么一个八卦,不由得道:“那就是先驸马?” 魏氏倒也没甚说不出口,“先驸马自幼风流,据闻身体早就败了。” 不然公主就是要打驸马一顿出气,也不是真想把人往死里打来败自己名声,无非休夫就是,实在是早年驸马也是娇纵出来的儿郎,年幼时又家中颇有些故事让上面长辈没来得及教养禁欲之事,在还未曾尚主之前被人给勾坏了,这些年拼死吃药补然而元阳泄得早又纵欲过多,也不过是外强内干,不然公主为何迟迟不孕。 柳贞今日简直就是见证了不得了的八卦,“想来公主也是真心喜欢驸马。”不然这么一个废物,就是脸蛋再好看也有甚用,公主竟是与他过了十多年也只能算是情深意重了。 柳客卿早年离京,自是不知道京中公主们的荒唐事,魏氏到底也不好多说这些旁人家的后院事来,只默认了公主与先驸马情深意重的说法。 就是南阳侯府的萧二十四也有些敬佩自家这九哥,“先驸马据闻是被公主杖毙而亡,九哥你实在是……”太有勇气了。 南阳侯的脸此时比往日更加难看,虽老祖宗有为他指过两条路,然而相比起有杀夫传闻身份又贵重的淑宁公主,于他而言到底还是回头折了腰讨回魏氏的要好。 魏氏再是气性大,也不会冲着夫君动手,更不会仗着身份之利为所欲为无人敢妄言。 这淑宁,从未与他知会一声,便要想招他为驸马,还是跟几十年前那般不可理喻! 等到魏氏一行离开京城那一日,宫中的天使正去了南阳侯府宣旨。 淑宁公主再嫁,于萧家于南阳侯府于京中文武臣下们都是天大的喜事,天使拿红包拿的开心,萧家老祖宗笑得满意,满京城里才死了老婆的臣子就更愉快了。 因此此事传出京中,也不过半日,竟是让才出了城门的魏氏一行给听了个清楚。 萧安是明白淑宁公主那德行的,真真是配不上淑宁那两字,只捧着肚子笑道:“哎哟,我爹可是艳福不浅。” 什么狗屁真爱小妾夫人,想想南阳侯日后要过着在凶残的淑宁公主下面讨生活的日子,也实在是自己有大事在身,不然定然要搬回府去天天看他笑话才好。 萧安对南阳侯的挖苦,不论是柳客卿还是魏氏都见怪不怪,父不慈子便不孝,要南阳侯多关心关心萧安,也不至于到如今父女之间无话可说的地步。 不过柳贞到底有些觉得没意思,“淑宁再不好也是天之骄子,金枝玉叶,也不知那厮是哪来的狗屎运。” 想想自己同样富贵出身,却半生颠沛,柳贞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八字太差所以命格不好。 魏氏回头看了柳客卿一眼,讶然道:“柳先生也想尚主?” 柳贞连忙摇头,骑马跟上与魏氏的马并头。 皇帝有三女,淑宁、洪阳、泰兴,一个比一个彪悍,尚主于家族而言许是好事,然而这几个公主谁娶谁倒霉。 不过此事的主角淑宁公主此刻也不见得有多高兴,当初喜欢南阳侯不过是一时贪鲜,这些年下来她见过的美男子亦是不少,对于南阳侯的那股子心思多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不甘。 然而等着如今皇帝终于下了旨,愿意南阳侯尚主了,此刻在心里又觉得颇没意思。 想想这些年南阳侯驻守边关,她跟魏氏见面的时日都要比南阳侯多,且当初所谓情深意重的南阳侯身边又出了个恶心人的林氏,说是不甘心淑宁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替魏氏不值,想替魏氏出一口气的缘故。 想到这,淑宁觉得她当去见一见魏氏的,即便是这些年她嘲讽过魏氏许多回,她这会儿对于下降南阳侯之事都有些后悔。 到底也要寻个人来说说自个儿心里话呀,真不是她还惦记着几十年前的人。 只是前往魏氏宅院去的下人回来说魏氏一行回了南魏,淑宁心中颇为不满,只觉得这人走得实在是太急,竟是让自己找不到个说话的。 跟了淑宁公主几十年的寒玉见此,就大着胆子上前道:“公主这是?” 寒玉是个太监,自幼进宫恰被淑宁公主选中,这些年淑宁也没将他当外人,将心中的想法说了,“我这是后悔了,可父皇已经下了旨,我说出的话却是覆水难收了。” 寒玉听到淑宁公主这般一说,就知晓自家公主又是想一出是一出了,那要嫁南阳侯的话恐也是当时一时兴起,只心里唉声叹气,嘴里不得不劝道:“南阳侯虽不是个好东西,可陛下是万万不能忤逆的,公主只当过自己的日子就是,回头大婚后不召见南阳侯,见得少心里许就不烦了。” 淑宁虽是骄纵,心里也是明白皇帝这个靠山是怎么都不能忤逆的,虽心里有些后悔,然而也只得认命了。 回头想想,自己到底是金枝玉叶,连太子见了都要叫一声姐姐的人,就是南阳侯不让自己满意,自己只在公主府里不召见又有多难,莫不是她还怕他不成? 只等着过几年了,先哄着了父皇,要换一个驸马也不是不行。 想通了这一点的淑宁,顿时又高兴了起来,毕竟是早年倾心过的人,与之成婚自也有高兴,就是林氏那一对儿儿女,女的跟了魏氏过日子,就那么一个儿子,要她能生自然是没他的份,她要是生不了了,总得给南阳侯府留条血脉,也不是前驸马家里兄弟多子嗣不愁的。 在这般想,淑宁公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再也不能厚道的人了。 魏氏自是不知淑宁公主心中的想法,对于南阳侯这人,如今脱离了南阳侯府,南阳侯再婚于她而言也没有多不平。 想起嫁给南阳侯在京中被困住的这二十年,到底不比这才换来的自由身。 旁边柳贞见魏氏面色如常,一直不见郁色,心中不禁嘀咕,这是在意呢还是不在意? 自己这是劝一劝还是当作没发生过? 第030章 匆匆别离往南魏 不管京城里淑宁公主与南阳侯的婚事闹得有多沸沸扬扬,萧安对自己爹这门亲事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一路上都颇为欢快。 魏氏见着明显比在京中之时要活泼的萧安,也不得不承认,在京城的那一座牢笼里,是关不下自己这个女儿的。 旁边马车里坐着跟着魏氏一行一道要回南魏的萧淑,只有些羡慕的看着马车外一直骑马不乘马车的魏氏一行。 魏氏对她是真的好,萧安也从没对她使过坏,然而她却知道自己终究是进不了她们母女的眼,好在这些她都想到过,日子倒也不用熬得难过。 就如魏氏所言,此回下了南魏,南魏的姑娘多诵读诗书擅琴棋书画,与她当能更能说到一块儿去,就是为了日后好嫁人,也要多跟南魏的姑娘们学一学。 可自己还是更喜欢边关的日子啊,萧淑心中也知晓此生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只得在心底对那过往凭吊。 萧安不经意回头看见捞开竹帘看着窗外失神的萧淑,虽是不爱搭理她,到底也朝着身后跟着的女婢道:“你去牵一匹母马来给三姑娘,问她要不要骑。” 萧淑在边关长大,纵使被林氏养得跟大家闺秀一般,然而骑马这种事还是会的,不过比起萧安这种能骑烈马的人来说,萧淑也只适合温驯的母马。 那女婢牵了一头母马在马车前头,与坐在马车外的丫鬟低声说了句,也传进了马车里,“小公子问三姑娘要不要出来骑马看看风景。” 小公子是下人们一直对萧安的叫法,而此行萧安为男装,更是得叫公子了。 萧淑没想到一直没跟她说过话的萧安会有关心她的时候,心里的滋味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知道自己是不能拂了萧安的好意的。 回头上了母马,眼界所见之处比坐在马车里往外看要广阔得多,直让人心中的烦闷顿消。 萧淑骑着马跟在萧安身后,只有意无意的盯着萧安看一眼。 萧安不过十四,又是女子之身,自是比不过边关里的男儿身形健壮如牛,然而那挺直的背,斜背着的□□身影却让人看出了铮铮杀意。 萧淑当年也听过萧安的事迹,一个六岁被外祖父背着上战场的姑娘,也不知谁将此事散布了出来,因此就是在边关里名声也并不好,许多稍懂事的孩子爱哭闹时往往便被父母恐吓六关里的女杀神来了而止哭。 可如今让萧淑来看,自己这个二姐,却跟当初在边关里跟着她们的父亲一道出关御敌的将士们并无二样。 边关里的假大户们常常嘲笑萧安无教养,被魏侯那个匹夫给教坏了,可如今萧安的模样,却是让她感到安心。 嫡母长叮嘱自己不要与萧安学,可萧淑想了想,其实是自己就是想学,也学不来萧安的那气派的。 就好像当初在边关之时,有一个伤残的老兵说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郎的那句:他天生是上战场的人。 走在萧淑前面的萧安也没想到萧淑真会出来骑马还跟在自己身后,然而她只觉得自己也无话与萧淑这样的娇娘子说,只骑马骑得更认真了。 前面柳客卿不时与魏氏说上两句,尽是六关里事,倒是比后面这一对姐妹看上去相处得和谐。 等着到了休憩之时,众人下马坐在一起休息,魏氏便先问了萧淑,“骑马可还习惯?若是腿疼,后面乘马车也好。” 萧淑摇头,低声说不疼,虽是骑马辛苦,然而也总比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强,跟在后面马车里的又是南魏里的一位男丁,到底不好随意搭话说是共乘一车,到底也与名声有碍。 魏氏见萧淑如此也没再问,只等着柳客卿着人去生了火开始煮饭,回头让下人割了一砖风干的猪肉干来,拿利刃削成了薄片,一人分了两片就撕成丝条了吃。 这本是军中吃食,魏氏自幼吃得习惯,萧安在边关也过的不过这般日子,柳客卿更是如此,只魏家的那位小郎君与萧淑吃得有些难以下咽。 南魏地处丰饶,小郎君自幼的吃食自然是以软嫩为主,不曾吃过这*的猪肉干来,而虽也在边关活了十多年的萧淑,却也因是侯爷兼将军之女,一直呆在后院中而没在吃食上受过苦。 萧安见萧淑吃得缓慢,心下不愉,只手一伸,道:“吃不下?给我。” 萧淑看了脸色不好的萧安一眼,摇了摇头,知道这并非萧安还饿,只是对自己不满,嘴里更有劲的咬了起来。 萧淑是没吃过苦的娇娘子,魏氏见萧安与她为难,少不得瞪了她一眼。 萧安却没当回事,都是边关里长大的,她上得战场那些女人凭甚上不得,她能吃的边关儿女自也能吃。 不说这般的风干的猪肉,当初在边关时,时有粮草不济,军户们每日只吃硬邦邦的馍的都有,将士若不能与军民同吃,边关军民如何能得一心一体。 在萧安心里,萧淑既是边关长大的,当也知晓边关米粮难得,要跟京中与江南那些娇娘子比,那就是矫情了。 就是南魏的那位男丁,见一行里的小娘子们都吃得欢快,也不敢口吐不满,只得将肉干默默下咽。 此行也并非没有米粥,等米粥熬好已是许久。 到底两片肉干与人而言也并非能果腹,再喝了两碗粥,一行人再上路,萧淑到底还是先回了马车里。 随后萧安骑着马,让坐在外面的丫鬟捞开了帘子,往里头丢了一包东西进来。 本才坐下的萧淑慌忙伸手接住,那东西在两手间抖了两番才算是接稳,随后鼻下就传来了点心的清香。 萧淑打开纸包,果真在里面看见了四块叠好的小点心,因萧安这一丢,她手抖了两下而有些破碎,然而还是能看出该有的形状。 这是她喜欢的点心,萧淑拿起散开的半块点心吃了一口,只觉得心中酸的甜的味道都有,而心里更是涨得有些想要流泪。 其实她也曾经见过萧安,那时她亦是坐在马车之中,而萧安也如此时这般骑着马一手提着□□,另一手却是提着一大包点心,只随意的骑在马上在城中游走。 而后在一家围墙下停马,一声吆喝后,便有一姑娘从城墙里冒出了头来。 萧安将手中点心往城墙里一丢,那姑娘身手利落的将点心收住,一去一收之间极为熟稔,那一声阿姐曾有些刺疼她的耳膜。 萧淑自幼都知晓自己生母的死与林氏有关,又得知嫡母的二女在六关之后,在对林氏的敬重与憎恶之间,许多回都想过要是她遵循生母遗愿回到京城嫡母身边会如何,嫡母魏氏是会厌恶自己抑或是对自己比林氏待自己更好? 上面的两个阿姐可会如幼弟一般与自己姐妹和睦相亲? 嫡母魏氏可否还记得当年对姨娘的允诺?为何这么多年不曾派人来接自己回京? 年少总是多愁思,萧淑心里藏了许多的话,却一直找不到旁的人来说,就是养大自己的嬷嬷,能与自己说的也不过是偶尔林氏离家之后念叨着要记得生母的死与嫡母魏氏远见不着的宽厚,还有京中的十里繁华,想要撺掇着自己回京。 所以偶尔那一回跟着林氏去了六关里,见到了只闻其名的二姐,让萧淑的心更乱了。 总是在矛盾之时去想,若自己与萧安一道长大,嫡母魏氏与自己没有害生母之仇,她与萧安之间,是不是也如萧安与那个小姑娘一样过得快活? 二姐会不会每一次都会出门子与自己买了心爱的点心回来? 一路上萧安始终不爱搭理萧淑,自那一包小点心后萧淑倒是时不时的与萧安说些话,只不过萧安每日里琢磨着的事情萧淑总是猜不透,自己想说的话也说不进萧安的耳朵里去。 还好萧安并非哑巴,更不是沉默寡言之人,虽是不耐搭理萧淑,却也算是有一句回一句,只是不耐多说。 然没过一个城镇,萧淑手里总能接到萧安买的些许小零嘴与小娘子喜爱的小玩意儿,空中接物的技巧也越来越熟稔。 一直到一月半后,她们一行终于到了南魏。 南魏位居泉城,以一人粗大小的热泉闻名天下,有县令在热泉外以平石修筑汤池,热泉有硫磺之味,传能治百病,来泡汤泉者络绎不绝。 时县令以每人三文收费,多接济孤老妇孺,颇有美名,后每新县令至,遵照此举。 也正因这一口热泉,泉城虽无交通之便捷,又无物产之丰盈,城中却也人来人往,与富县无异,更遑论这里还有南魏本家所在,数百年家族底蕴,只将这泉城衬得更有文人气起来。 萧淑在边关之时就听闻过这泉城的大名,也曾听林氏说若哪一日能泡一回这热汤此生就圆满了,也到今日才知晓,这泡热汤的人却都只得是男丁才行。 不过此时她也没心思多关注这热泉如何,到底日后会在此久住,她心里砰砰砰的跳着,不知自己这尴尬的身份该如何应对着南魏的女眷。 第031章 辞行南魏向西关 南魏的女眷并不如萧淑以为的那般高高在上,虽是书香里的世家出身,却个个瞧着知礼得很,也并不多言,只各自笑着站在长辈的身后,往外悄悄打量着来人。 在看见一身男儿装扮的萧安之时,少有几个姑娘忍不住以扇面遮了脸,却徒留那一双灵动着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人,其实竟没半点羞涩。 萧安本是女儿身,对上南魏的小姑娘们并不觉得冒犯,只坦然的站立在那让人盯着眼看,她耳朵并未穿洞,喉部又被中衣的领子遮挡住,面上更没有如萧淑或魏氏一般着香膏滋润,或描眉画唇,因此倒是让所有小娘子都以为这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来。 魏氏一行出京,打着的就是前来南魏投靠族人的名义,又有将萧淑托付南魏之意,自也要在南魏停留一段时日。 好在南魏的小姑娘们与萧淑相处得极好,虽是知晓之前魏氏与南阳侯和离一事,然而南北魏已无来往百年,南魏的小娘子们对北魏并无多少感情,对于魏氏与南阳侯和离之事只抱着长者事讳的态度,对萧淑并无排斥。 而萧淑在边关里长大的和在京中呆过的经历给她带来了能与南魏的小姑娘们快速打成一片的筹码,被困在泉城里的小姑娘们自是对着外面有无限的向往。 见萧淑与南魏的小姑娘们相处得和洽,魏氏临走之时自然也更放心,私下里给了萧淑千两银票,都是十两五十两的,最大的一张不过百两,还有打成花样的百两碎银。 “这些银子你自己收着,虽是长辈们养得起你这张嘴,可要住得舒心,自己也要大方一些,钱财傍身才不愁前路。”魏氏与萧淑道。 虽是给南魏给了萧淑的借宿银子,然而要与南魏的长辈与小姑娘们维持好的关系下去,在银子上自然也免不得要有多的才好使唤,就是下人们银子给得多,传话也要利索些。 这些当年林氏也教过萧淑,然而同样的话从魏氏嘴里再听到一回,萧淑心里只觉得更加感动,她与魏氏之间没有生母之仇,相处起来自然由心的亲近和自然。 虽萧淑不知魏氏要将自己安排在南魏里住上多久,然而自己到底还是萧家的女儿不可能在南魏久住,自己又已年十三,想来这住也不过最多两三年就会再回到京城里,这一千多两的银子妥妥是够了的。 虽当初林氏有与她说过姑娘家要十七八嫁人最好,然而萧淑不知魏氏心思,琢磨着大姐景王妃是十五嫁的人,只当自己最多也会相差不多,况上面还有二姐萧安的终生大事未解决,以萧安那浑不忌的性子,轮到自己的时候怕也到十七八了。 如此萧淑更不好意思问魏氏与自己婚事相关的事宜,只微红着眼眶道:“多谢母亲。” 魏氏也并未为了收拢萧淑的心才善待于她,也无非是为了当初对她生母的允诺,因此道:“你便是我嫡亲的女儿,何来谢不谢这糊涂话?你只管放心在这泉城里住着,等着时机成熟了便回京,恐那时你也该出嫁了。” 不说要为自己父亲平反之事没时间管教萧淑,就是她乃和离之妇,萧淑又见罪于萧家老祖宗,虽留在京中侍奉在公主名下也可能得一份好姻缘,然而淑宁公主那刻薄性子,加上对萧淑到底还带着怀疑,来南魏却是最好的法子。 南魏的姑娘素来名声极好,婚嫁不愁,就是在南魏里住上两年,萧淑在边关里长大的那份尘土气也能得洗个干净。 萧淑自也明白她在南魏呆上两年的无限好处,在与魏氏说了一番话后,嘴张了张,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母亲可知林姨娘在边关有许多产业?” 魏氏的神色微微一变,看向萧淑的目光微凝,心中却在猜测萧淑这话是何意,是不是知晓了她们一行的真正目的。 萧淑见魏氏的面色与之前有些不同,心下里也再犹豫说不说下去,然而话已出口,徒留一半怕也更遭人嫌。 “姨娘当年在边关时,说过蛮人常年骚扰大庆,不过是因春冬手中无粮,为求生存而不得不入关掠夺,若是大庆能与关外蛮夷互通有无,便能保边境安宁。”萧淑道。 魏氏到底还是听萧淑说了下去,道:“林姨娘此话并非无理,蛮夷之地的确荒凉。”却是没赞同后面那一半之理。 萧淑见魏氏搭话,心中便有了底气,继续道:“又边关有商户私下与蛮人交易,姨娘说恐有兵铁往来,只怕牵连父亲,倒不如将生意摆在明面上,好将那些商户监控起来。” “顺带着她也插手进去,日进斗金,还能补贴军中粮饷?”魏氏接过话道。 萧淑不知魏氏这句话是何意,只顺着道:“姨娘这些年确实赚了不少,不敢说百万,数十万之巨也是有的。” 魏氏这才又看了眼萧淑,“所以?” 萧淑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道:“所以姨娘与关外蛮夷之间往来颇深,与关外诸部落间的关系也不差。” 将话说到此处,魏氏也不能当作听不明白,不然这便是在欺负她这个庶女了,“你想说的话,直说便是。此处南魏,日后大庆就只得一魏了,但说无妨。” 萧淑将口中的气呼出,道:“魏外公之事,便是三关之中,女儿也曾听老人言,恐为诬陷。” 林氏在三关经营十余年,收买人心无数,也因与外族互通有无而减少兵祸为大多兵士城民所敬重,然而却也有年长者,心中记着的却永远是当年魏侯驰援三关的风姿。 “有人说,那一批兵器,恐为走私边关,若前往西南面,群匪所需,却也不用千里迢迢在严防的六关里出入。要是私出关外……”萧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女儿愚钝,却也与姨娘相处十三载,知晓姨娘并非心无家国天下之人,她对蛮夷的仇恨,也不比三关里的别家人少,又深爱父亲,不可能叛国,只恐为下面商户所欺。这是女儿知晓的,在三关里与姨娘有往来的商户名单,还请母亲伸以援手,好还姨娘一个清白。”萧淑跪地俯首将信供上。 魏氏接过信,只微微叹了口气,“你啊。” 不论此举是萧淑自己想做的还是背后有人指点,这终究是太过讨人嫌。 萧淑听魏氏不言,只咬着牙又道:“女儿之前在侯府之中,只暗听到老祖宗身边的人言语姨娘不妥,前后左思右想,一直暗藏于心,日夜不得安宁,才有此疑虑,犹豫至今方敢说与母亲听。” 魏氏收下信封,却是道:“你也知你外祖家三族俱灭,南魏尚未入仕,能与你姨娘如何清白?况朝中虽有为你外公翻案之话,然而陛下至今并未下旨明察,你姨娘暗逃也不过是因萧家族内之事,你又何惧她被牵连进那些家国大事里。” 口风里半点不露风声,到底想知道萧淑知道多少。 萧淑年十三,眼界虽远远低于魏氏这般阅历深厚之人,然而也并非不知天下事的内阁小娘子,即便是当初在边关之时,也有怀疑魏侯的叛国谋反之案可疑,甚至比魏氏母女更敢想远一些,从那批兵器可能是要走私边关而猜测有没可能是边关商户插手,然后被林姨娘察觉为了扳倒嫡母而对魏外祖家陷害。 毕竟身边的嬷嬷也说过自己生母死于林姨娘的算计,用嬷嬷的话来说那是个为了巴望权势跟富贵争宠夺爱无所不用其极的下作人,而林姨娘对自己姨娘身份有多在意没有比被她养大的自己看得更清楚。 再三年后进京在林氏被削去诰命后,侯府里的下人们深一句浅一句的说着魏家要平反的话,联系到萧家老祖宗关住了林氏,连深爱林姨娘的父亲都无法拦住,而后才有的替魏侯叫冤,偏偏之后林姨娘又千方百计的要跑,最后传出父亲尚主的消息。 这些已经足够萧淑想明白很多事情,就是林姨娘犯了大罪了,而自己父亲只得娶一直嫌弃的公主来保全侯府。 “要是没有大过,以姨娘的才智她又何必跑呢?”萧淑轻声道。 林氏是个聪明人,当然在魏氏眼里有些地方就显得愚笨了,然而要魏氏如林氏那般日进斗金她也没那般的本事,让外人来说也不过是一句各有千秋。 所以在萧淑眼里,林氏的逃就变成了她有罪且还是以自己的聪明才智无法解决的大罪的表现,只是她被林氏亲手养大,亲眼看过林氏为了让三关能够休养生息劳神费力,为了能让自己的丈夫打赢蛮夷而出谋划策,无论如何也不想相信林氏会出卖大庆。 而皇帝训斥林姨娘冒功,在萧淑看来,也与林氏一般的想法,只以为是有人看南阳侯府不顺眼,偏偏皇帝也忒小气了一些。 至于魏侯是否为林氏顺手陷害,这也让她说不出口,只得在言语间里暗示出来。 魏氏到底还是没有应她,只道:“我娘家之事,当如何自有陛下做主。林氏是否犯错,是否清白,终究也只她自己相干。这些也与你小女儿家的并无干系。只是你叫我一声母亲,我便不得不教导你一句。甘蔗没有两头甜,这世道就没有两头讨好的道理,免得前后不是人,自寻苦恼。” 既然选择了投靠她,真心想得到她的庇佑,魏氏便不会想要自己庇佑的人心里还替着别人着想,她虽没将林氏抢了南阳侯当回事,然而要与自己娘家事有关,她却是半点不能忍的。 萧淑自然听明白了魏氏的话,魏氏平日里的宽容只是不与人计较,并非心中没有想法,便再次磕头道:“女儿无状只此一次。” 就是林氏真与魏侯之事有关,她也没真多大的心思想过替林氏说情,就是今日与魏氏说这些,说穿了还是想告诉魏氏魏侯之事许与林氏相关的私心多过于想让魏氏替林氏证清白的私心。 魏氏待之也果如嫡出,比待萧安还要处处妥帖,她也是想要回报一二的。 魏氏点了点头,最后道:“此番回京,我便会住在景王府,你在南魏若是遇上难事或抉择不了的,只管写信往景王府去。” 萧淑便亲自将魏氏送到了二门,见她上了马车被赶马人拉着马走出了老远才回过头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而早在城外等着的萧安,在看见自己母亲的马车后,一甩马鞭,朝着西边而去。 第032章 落华亭见太孙吴 出了泉城,再上马之时,魏氏便将萧淑之事说与了萧安与柳客卿听。 柳贞在前往南魏的一路上并未与萧淑说过多少话,看了魏氏拿出来的名单,也有些惊讶,挑眉道:“倒是比我们知晓得还多。” 就他查出的那个与每年的人牙子采买似乎有干系的背后那位商人,也确在这名单之中。 “她这是想?”柳贞道,有些摸不准萧淑的心思了,这是要将林氏推入火坑里当初又何必将人放走。 魏氏叹道:“她那点子心思,又哪用猜的。对着林氏又恨又敬的,这要是与林氏相关那也是林氏咎由自取,要是无关,自然就洗脱了罪名。” 萧安在一边摇头,“天真。” 魏氏也在心中想,怎的不是天真的,此事事关重大,要真被查出那批兵器与林氏等人相关,莫说林氏是无辜的,就是南阳侯娶了公主,天家一怒,也能满门抄斩。 至于淑宁,也不过回头再与她指一门婚事罢了,极权之下,就是公主的那点喜爱又算得甚么,皇帝舍不得自己女儿去死,却也不会觉得公主的心意比自己的江山重的。 林氏若是被牵连,想要逃过终究是不可能,纵使能量大天,也不过流放三千这一条能逃得升天。 柳贞却是道:“她可是知晓了甚消息不成?” 不然怎的临行前给了魏氏这东西,怎般看都有些过分巧合。 魏氏却不这样认为,“她身边的旧人,只有一个嬷嬷,其他的都是新挑选进府的,却也是知根知底,又打哪来消息。就是林氏或是南阳侯府有意放人在她身边,那也要那些人有机会接触外人。她到底也不是笨人,许多事自己心里也琢磨得来,林氏也没有把她往糊涂里教。” 魏氏对自己的亲信多少都是有信任在的,并不觉得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况翻案之事更是他们几人才知晓的事情,下面伺候的人都难知晓,更加不可能走漏了消息。 “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柳贞道。 他当然也知晓此事是机密的,然而正因为如此方才谨慎一些。 萧安在一边道:“柳叔怕甚么,南魏里都是些聪明人,就是萧淑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没那般容易。” 南魏真想着靠替北魏翻案正大光明的入仕,哪会容得半点差池。萧淑在南魏,明面上是与南魏姑娘相处好得些名声受些世家教养要出嫁,暗地里又何曾没有要监控她的意思。 萧安想及此,不得不嫌弃道:“尽是黏糊人。”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在萧安的观念里就没有左右不定这回事,就觉得萧淑拖拖拉拉的,真没边关人的爽利。 不过萧淑之事也不过一个小小的插曲,他们一行与太孙吴相约在落华亭聚首,不论是萧淑还是魏氏亦或是柳客卿,在南魏耽搁了几日后心中都将快些赶往落英城当做是当前做重要之事。 因没有萧淑和送与南魏的厚礼在,此行轻简,三人快马,只身后跟着装其他物什的马车,到落英城之时,竟不过十一二日。 因长途跋涉,中途又甚少停歇,到寻旅店之时,萧安那一身贵公子行头已经被糟蹋得不像样了,就戴着面具的柳贞也颇为狼狈,也就魏氏显得稍微干净一些。 等泡了几缸热水,将浑身洗干净的萧安才慢吞吞起了身,再用干布擦干头发,粗粗挽了个发髻,让下人来端了洗澡水出去,才往柳客卿的房间去。 许是因到底是男儿身的缘故,柳客卿收拾得比萧安快得多,萧安去时已人模狗样半躺在塌上了。 柳贞见萧安不请自来,狐疑道:“明日就要前往落华亭,你这会儿不去好生歇息,跑我这来做甚?” 落华亭在落华镇的外郊二十里地,而落英城离落华镇有半日的路程,他们一行打算在此歇息一日,待明日与太孙吴等在落华亭聚首就直接一道赶路了。 因此,在此之前必要的休息与打理也就难免。 萧安摸了摸脸边从发鬓流下来的水珠甩了甩,撇嘴,“没事就不能来找柳叔了?” 柳贞让萧安坐了,才道:“你又被把头发擦干就乱跑,还不过来?” 萧安竟也是习惯了一般,也不顾男女大防,只把头绳一扯,就披头散发下来,那发梢还在往下微微滴水,把外衣也湿了。 柳贞从一旁拿了干布来,让萧安低着头将头发披在前面,包着发使劲挤了挤,又绞干了布条递给萧安,“自己绞一会儿。” 魏侯不是会带孩子的人,在边关之时,萧安又多好动,等长大了一点后身边跟着的丫鬟跟嬷嬷连洗个头都只能勉强压住,擦干发这种事就得更难了。 柳客卿那时正教小萧安学识,偶尔也要搭把手给萧安绞干发,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几次都当日后自己有孩子学习经验了,只把萧安真当女儿养大的,不在乎那些规矩来。 萧安又自己绞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干了,才把一头黑发往后一甩,爬塌的另一边坐下,道:“我就想问柳叔个事儿。” 柳贞将布条搁在屏风上,道:“说罢。” 萧安将脑袋凑了上来,“柳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柳贞眉梢一抖,有些想揍萧安了,“这话从哪说起走?” 萧安眨巴了下眼,“那这一路怎的柳叔对我娘比对我说的话多多了。” 柳客卿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然而在萧安看来,这一路跟着对自己母亲说的话却比往常多太多了,才回头琢磨是不是自己不太招人喜欢,不然怎的就不一样了。 柳贞不想萧安说的是这个,没好气道:“滚去睡觉罢!没事儿脑子里想这些浆糊作甚。我不跟你母亲说,跟你屁大的孩子说话?” 回头心里有些心虚,柳贞更不愿意见到萧安了,起身提着人的衣领就往外丢,“赶紧滚!” 萧安只觉得柳客卿这会儿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再一想明日要见到太孙吴了之后,对柳客卿怎的不怎么高兴的想法就变成了好高兴马上要见到太孙吴了。 落华镇算得上是个繁华的地方,地处交通要道之上,不过因有落英城在,便被抢了不少风头。 不过落华镇本就隶属落英城,抢风头这话反倒有些不合适说,而落华亭更是来往旅客们分道扬镳送别的兴盛之地。 萧安一行到落华镇之时,镇中人来人往不少,然而多是停下来买些蔬果瓜菜米饭,要投宿却还是要前往落英城。 也未作停歇,赶往落华亭,却是在亭中得见一少年郎正吹笙,旁有听客如梦如幻,呢喃道:“阆峰绮阁几千丈,瑶水西流十二城。” 萧安顺口接道:“曾见周灵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 魏氏本被那乐音吸引,突耳边听到这一句,顿时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来看向萧安。竟然到这会儿才知晓自己女儿好歹也有点文采的,虽不会自己作诗,好歹会背了不是。 萧安念完这一句,顿时就哑巴了,回头低声问偏头看自己的魏氏道:“母亲,后面没了吧?啊?” 魏氏嘴角一抽,摇头。没了。 柳贞在一边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魏氏,心里觉得好笑,低头问萧安,“哟,你还会背这个?” 旁边念诗那旅客嫌这几人太喧嚣,往远处移了移,又认真听了起来。 萧安跟柳客卿坦诚,“就记得这两句。还是程郎以往爱背才记下来的。柳叔,这怎个意思?” 程郎乃萧安在边关的好友,曾经颇爱读书,性贞静,与萧安完全是两个极端,要说他读个几回被萧安记下了一两句倒不奇怪。 然而要与萧安解释这两句的意思,柳贞想了想才斟酌了言辞道:“他这是说自己见到了仙境了。” “然后有个国家的太子在吹笙?”萧安还是知晓王太子是何意的。 心里一琢磨,萧安就往别处想了,压低了声音垫着脚尖与柳贞道:“那人怎的猜出王孙的?莫不是心怀叵测?” 柳贞差点翻白眼,只能含糊道:“你想多了。” 就几句屁诗,说不定写诗的连都城都没去过呢,别说是见王太子了。读书人那些德行,他哪不知道,见着堆草都能吹出朵花来。 太子跟太孙能一样,人家照着古诗念一句跟知晓太孙吴的身份能一样?只是心里这么想的,柳贞却是动了心思,只往之前咏诗那人瞧了瞧。 没瞧出那人有多不妥,然而太孙吴的一曲已毕,众人良久回过神来,纷纷起身致谢,又有人想上前结交一二,然而都被冷冰冰的护卫们拦住。 萧安咂了砸嘴,跟柳客卿道:“没发觉多好听呐?” 颇通音律的柳客卿与魏氏此刻纷纷心想:难怪没人上门提亲。 “不过,”萧安顿了顿,悄悄与柳客卿道,“我瞧着这一手装起来不错,下回我去试试?” 常带着萧安着男装去边关青楼听曲儿的柳贞脸色顿时变了,只捂着萧安的嘴往旁边拖,一边警告想挣扎的她,“闭嘴!你想挨揍了?” 萧安是不想挨揍的,主要是一直打不赢正值壮年的柳客卿,因此消停了,随柳客卿把她带道角落里。 “你是姑娘家!”柳贞咬着牙道。 萧安点头,“我知道。” 男人跟女人之间的差别,在萧安身上就是再小,然而男女多的少的她也是明白的,就每月的月事都时刻提醒着她呢。 柳贞恨不得敲萧安脑袋一棒子,“要姑娘家去不该去的地方,被人说出来了,以后可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可怜柳客卿还不敢说以后不好嫁人了,这完全没有说服力。 萧安没将这当回事,只笑嘻嘻的跟柳客卿道:“柳叔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柳贞有些怀疑的看向萧安,到底是回京好几年的人了,也不知道跟魏氏的母女之情好到哪一步,要是好到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说的地步,先前萧安那句保证就得是个屁话了。 到时候魏氏怎么看他? 第033章 萧安邀太孙共骑 太孙吴装腔作势完,就看见了萧安一行,天生的权势让他不能折腰,然而在这隐藏身份的环境里,也不需那般讲究。 吴公子上前来,与魏氏打招呼,“魏娘子安好。” 魏氏点了点头,颇有些不习惯的受了吴公子的晚辈礼,才干巴巴的回了一句,“久不见公子,精神气可见是越见好了。” 太孙吴浅浅一笑,少见光亮的苍白脸上却是带着耀眼的神态,“此行多赖魏娘子了。” 他与萧安交好,又知晓与萧安及魏氏一起的柳姓客卿是谁,然而到底也更尊敬魏氏一些,毕竟是萧安的母亲,若他生于别的人家,就是视作长辈也并非无礼。 为的是自己娘家的事,太孙吴这一句话魏氏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的,忙道:“公子严重了。” 旁边萧安终于跟柳客卿唠叨完边关里的那些事儿,回头见太孙吴跟自己母亲说话,便插话进来道:“你刚才吹的曲子名甚?怎的那多人听?” 魏氏在一边很想让萧安闭嘴,下意识地去看太孙吴的表情。 太孙吴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鄙夷或不好的神情来,笑着跟萧安道:“梦瑶台。” 萧安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立马接口道:“引仙曲!” 太孙吴颔首,脸上的笑意更重了。 萧安心中颇为得意,也没管太孙吴的身份如何贵重,只揽着人肩膀过来,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喏,外面的风光好吧?可见我没骗过你。你这回出来就对了,天天呆宫里做甚呢,又不是多……” 两人这一攀肩,又越走越往角落里去了,这自来熟的模样让魏氏脸色颇有些精彩,萧安已经年满十四,太孙吴更是年满十七了,就是不在乎太孙吴的身份,这男女之间也哪来这般勾搭的。 只是太孙吴也一脸的不在意,旁边跟着的其他人都一副跌破下巴却又不好开口的模样,最后只能彼此眼瞪眼了。 最后还是站在太孙吴身后有些疏远一些的一位贵公子哥模样的开口打破了这僵局,“想来这两位便是魏家娘子与柳兄了?” 魏氏这才看向说话之人,站立在一旁的贵公子面白无须,眉眼上挑,颇有些气度,然而声音举止又让人觉得有些尖刻,生生把一张好面相给破了。 只将这脸看了两眼,在宫里见过这一位的就立即知晓了是谁,“原来是张先生,不曾想今日能在此得见,之前有所疏忽,还请见谅。” 张公公在宫里多受皇帝重视,京中官宦人家莫不知晓,只不过大多少有得见,也就魏氏往日运道得以见过一回知晓了其身份,便不得不敬上两分。 又有旁边两位,魏氏只识得其中一人,便道:“杨兄。” 此人乃是太子母族承恩侯府人,年纪比魏氏大上一二,魏氏称一声杨兄倒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位杨钊似乎并不喜魏氏,只哼了一声就罢。 魏氏倒知道是为何,当今皇后娘家虽被封承恩侯,然而到底也是读书人家,承恩侯只得一辈,日后杨家依旧是要读书为重的,不说对勋贵之家本就有隔阂,就是对魏氏竟然和离后还四处走动不肯贞静想来也有些看不过眼。 不过魏氏倒也不是多在乎,只回头对着另外一个年纪不过十□□的小公子道:“不知这位是?” 那小公子倒是十分讲理,与魏氏行了晚辈礼道:“小子乃出陈家,排行十,见过魏家娘子。” 魏氏一见这小公子身体健壮颇像习武的,又是出自太子妃陈家,心中就有了数,随口笑着道:“原来是陈十郎。久闻大名了,如今一见果然姿容飒爽。” 陈十郎一听魏氏这般说,脸上的笑意更显了,到底还带着孩子气,与魏氏道:“若是有空我耍一套拳法来,不知可否请魏家娘子指正一二?” 魏家重武,枪法、武艺,在京中也是有名的。 魏氏自没有不允的,事实上能与太孙吴身边的人关系好一些,此行也更为顺利,就冲着这一点,她也不会拒绝。 此时萧安已跟太孙吴交流完毕信息,拍了拍他肩,“哎,你这身板是真弱,出来走走也好。边关里那些,就三天两头饿肚子的,也长得跟老虎似地,可见天天在外面疯跑还是有用的。” 太孙吴被萧安一巴掌一巴掌的拍得浑身在抖一样,肩膀上估计都得见青了,还得笑眯眯地对着她笑,表示兄弟你说得对。 萧安更自得了,又拍了拍自己胸口,砰砰响,“你看我,天天在外面玩的,就比在院子里当小娘子的身体要强!” 萧安拍自己胸习惯了,然而太孙吴却是满十七连男女之事都懂的年纪,瞧着萧安这拍法,不得不道:“你不疼?” “疼啥?”萧安回问道。 太孙吴嘴角抽了抽,想起萧安才不过十四,天生缺跟弦,只得委婉道:“你是姑娘家,日后可莫要再拍胸这举动了,多不好的。” 萧安才不管这个,豪气道:“上了战场谁管谁呢,男男女女都关兵甲里头,都这模样。” 太孙吴发现自己有些无言以对。 两人回头这才发现身后的人也已经交流起来,看上去还颇为和睦,等在亭子里歇息了一会儿,便共同决定了即刻启程。 萧安先上了马,回头见有个小内侍要将太孙吴扶着上马车,不由得道:“公子为何不骑马?” 旁边杨家三爷闻言胡子一吹,怒道:“公子体弱,如何能骑马?” 萧安没把人放进眼里,只眼神灼灼的看向太孙吴,“从落华镇到平安城建有官道,路途并不崎岖,公子真不试一试?” 太孙吴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马凳,回过头来看萧安那眼神,竟是有些再也挪动不了脚,只抿着嘴并不说话。 旁边本已经上马的陈十郎见状,忙笑着道:“萧公子不如也一道上马车陪公子说话?这马上一道多尘土,恐有碍雅观。” 然而萧安并不领情,直接骑着马走到了马车旁,居高临下的看向太孙吴,偏头想了会儿,道:“不如公子与我一骑?” 这话一出,魏氏忙道:“安儿,不得无礼!” 旁边的杨家三爷脸色愈加难看,陈十郎也傻在那不知该说怎样的话才合适了。 就是柳贞,也看得心里莫名有些觉得诡异,半点不想开口,心想自己好像是有教过萧安君臣尊卑,怎的今日就这幅模样了。 只有太孙吴不知心里在想些甚,竟是展颜一笑,“好。” 太孙吴本就是玉一般的人物,这展颜一笑,更是如孔雀展尾,萧安看得一愣,老半天才小声道:“要不你还是坐马车吧,这要是身上沾了尘土多不好。” 故孔子曰世间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矣,这话完全是有道理的。 此刻在场的其他人心中都这般想,这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前后不一,要是男人,妥妥地就得是个小人。 小人如萧安此刻说的话,太孙吴就不依了,笑道:“之前萧公子还邀我共乘,此刻又反悔,怎的是个反复之人?还是萧公子不信自己马术?” 质疑萧安的马技等同于质疑她当不了将军,萧安立马变了脸,刚才那点子犹豫半点不见,“那还不上来?” 旁边杨三爷忙阻拦道:“公子?这……” 太孙吴伸手看住杨三爷的话,道:“舅公,我因身弱,久困家中。如今有此机会,不试一试终究难以意平。” 太孙吴拿出身体来说事,又是与萧安共乘,即便是嫌弃萧安是个女子,然而因着装也与年轻公子无异,杨三爷心中纵使有千万般的不愿,想着自己这个病弱的皇孙到底也心中恻然,便只得默许了。 见杨三爷默许,陈十郎就道:“那不如公子与我共乘?”跟萧安一个姑娘家怎的像话哟。 太孙吴却是拒绝,“萧公子自幼控马,又哪是你粗学几年可比的,我可不想摔下来。” 萧安本不愿意太孙吴上马了,可如今骑马难下,只得干巴巴问道:“公子是坐前面还是后面?” 太孙吴想了想,道:“后面。” 萧安点头,便弯腰向下对着太孙伸出了手,坐后面也好,太孙吴比她要高一些,坐前面难免挡住视线。 太孙吴看向萧安伸出的手之时,便瞧见了那手骨骼分明,掌心手指处皆是老茧,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再将自己柔嫩无痕的手搭在上面,却又感觉到一阵热气从手心处传到了心中,莫名觉得心安。 萧安见太孙吴上了马,只侧头与他道:“你抱着我腰,我跑慢一些。” 向来跑快马的萧安也不得不顾忌太孙吴的身体,其实这会儿心中已经后悔了的,只是没得后悔药吃,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萧安的马术,太孙吴没见过,然而也听过萧安上过战场能杀敌全身而退,连马都不伤的传奇,虽然不知真假,然而也信她的控马之术,便笑着抱住了她的腰,“我信你。” 被抱住腰的萧安突然有些脸红,然也不知为何,只得硬挺着骄傲道:“那是当然。” 魏氏是管不住萧安的,只得与杨三爷在一旁致歉,“小儿无状,生性野蛮,还请杨三爷见谅。” 杨三爷只冷冷哼了一声,也不滋声儿。 魏氏就当他是默许了,才笑着道:“三爷还请放心,我与柳大哥一道跟在他们身后,必然保公子无恙。” 柳客卿乃边关里来的,马术自是没得说,就是魏氏在京城里女子中马球也是玩得最好的,马术也十分了得。 魏氏这般说了,杨三爷自也更放心,不过依旧看这对母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又哼了一声。 第034章 野鸟林萧安射鸟 萧安的腰柔中带坚,当是有腹肌在的,然而抱着到底是比不上男儿的猿臂蜂腰那般的身形,倒是有盈盈一握之感,坐身后的太孙吴不知想到了哪,脸上一片潮红,好在因头上戴着帷帽不曾让旁边跟着的人察觉。 然而骑着马的萧安并不知太孙吴的脸红了,只是不停地控制着马速,时不时回头问太孙吴一句,“公子觉得这般可好?” 太孙吴才上马之时心中的微薄恐慌,早也因萧安的体贴而散尽,又恐张嘴被吹了尘土进嘴,萧安还听不见,就伸了手指在萧安背上写字: 好。 萧安只觉得背上有些痒,然而在背上写字这种事以往也干得多,倒是不怎的在意,反而觉得好玩儿。 便一路时不时的跟太孙吴说话,太孙吴也认认真真的在她背上一笔一划写着字。 魏氏与柳客卿跟在萧安身后半马距离,听得萧安跟鬼嚎似地跟太孙吴说话,嘴角都有些停不下来的抽。 本之前怕萧安不知轻重,不小心让太孙吴受伤,此时见萧安竟是比往常慢了一半不止,魏氏也放下了心来,嫌弃萧安与太孙吴的模样有些瞎眼,只往前开路了去。 柳贞在一边看着萧安与太孙吴的互动好一阵子,嘴张张合合好几回,竟是没胆子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回头见魏氏往前去了,自己也拍马跟上。 太孙吴看了一眼上前的两匹马,在萧安背上写道:柳贞喜欢你娘。 本骑着马的萧安只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本想张口回话,但想着自己嗓门大,怕被人偷听见,只得含蓄的摇头。 太孙吴见萧安摇头,只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直至行马半途,路过一林,萧安的马速更慢,入林中,有鸟惊起。 萧安未与太孙吴说上一句,昂首看了眼空中的鸟儿,伸手将腰间弹弓取出,又从袖中拿出三枚铁制一端有些尖的弹丸,眯着眼须臾间朝天三射。 三声凄厉的鸟鸣,刹间林中群鸟并起,惊惶四飞,伴随着三只先飞起的灰鸟先后坠入林中。 萧安这才御马停下,与太孙吴道:“公子,在此歇息如何?” 太孙吴见着一脸得意洋洋急需表扬的萧安那张脸,竟是有些不知该说何话才好,只点了点头。 萧安见此便先伸腿下了马,再伸出手将太孙吴牵了下来。 前方的魏氏回头见萧安停下,便驱马回赶,与太孙吴道:“日头益大,公子在此林中歇息如何?” 太孙吴道:“可。” 跟在后面的一行护卫自也停下,听魏氏道在此歇息也纷纷同意,有林间阴凉处歇息,总归比在烈日底下的强。 就算是为了太孙吴,此时也当在此歇上一会儿。 等着负责饮食的护卫将火升起,萧安手中已经提着三只还在滴血的雀鸟回来。 “喏,这个给公子熬汤去。”萧安将鸟丢给一护卫,道。 那护卫本就是一直跟着萧安的人,顺手将雀鸟接过,欢快的叫了一声,“哎!” 萧安见此就放了心,回头与太孙吴道:“此地林间小,当不会有虎狼之物,公子此刻还能休息一二。” 太孙吴颔首,乘马两三个时辰,虽是不用自己控马,然而烈日之下也有些热得累人。 等太孙吴进了马车歇息,身边跟着的小内侍跟着拿了蒲扇进马车。 柳贞才将萧安往一边里扯,“你跟我说说,你对公子是怎的个看法?” 这个温柔体贴法,虽都是自己教给萧安的手段,可柳客卿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萧安会用在太孙吴的身上。 萧安一脸不解道:“我兄弟啊。” “你兄弟?你跟六关里那些兄弟怎的不见这般体贴?”柳贞差点翻了白眼。 萧安瞪眼,“他们没公子体弱不是?我还天天给他们打野味儿吃呢,公子以往就算吃得再精细,这荒郊野岭的,好歹也将就一下吧?肉干他啃得动么?” 柳贞不想跟萧安将话说得太明,这糊涂鬼还屁都不懂呢,万一自己一提醒反而开窍了就麻烦了,只恨自己当初嘴太贱,狗屁倒灶都教给这混蛋了。 萧安见柳客卿想走,却是一把把人给拉住了,跟他神叨叨道:“之前公子还跟我说你喜欢我娘?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柳贞听得心一抖,面色却是不变,阴沉着脸道:“谁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屁大的孩子,懂甚喜欢不喜欢?” 萧安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自言自语道:“也是,要你喜欢我娘,怎的还让我娘嫁了那个混蛋。” 不小心膝盖中了一箭的柳客卿已经不想再跟萧安说话了,只把魏氏的话带道:“公子体弱,今日也跟你疯了几个时辰了,等会儿你别把人再往马上骗要中暑了有你好看的!”就是个蠢货,死都不知道自己怎死的。 萧安自然也懂,“我又不傻。” 柳贞冷哼了两声,回头朝太孙吴的马车看了一眼,眼底沉沉灭灭,不知心中想了何事,再回头之时就与萧安说话柔软了些,道:“他身子不好,我们又得靠他与魏侯翻案,你莫要随心所欲带着他野,要他有个半点不好,我们就是功亏一篑。” 萧安心里闷闷的,虽有千万句话想说,最后也只得点了点头。 柳贞见萧安懂事了,才拉着人回了魏氏身旁,而马车里的竹帘也被无声放了下去。 魏氏正与杨三爷与陈十郎说话,“此处当是野鸟林,再往前走三个时辰便能到红岭镇。红岭镇有人口约莫百户,有客栈可作歇息用。” 杨三爷也是骑马的,不过因是读书人,这一路就算是跟着萧安的速度慢了许多,也有些累人,在听说晚上能够留宿镇中,脸色便稍解,对魏氏的不满也少了一些。 柳贞在一边自也看出了杨三爷的神色,只等着杨三爷也进另一马车歇息了,才让身边跟着的小厮拿了一瓶伤药给他,“便宜他了。” 拿到伤药的杨三爷忙伸着腿,让随行的长随替他在大腿被磨破皮处抹药。 一阵清凉之感传来,果真是要比自己带的要好些,那长随见自家老爷发出舒服的叹气声,就道:“老爷不如之后便坐马车上路,也好将伤处养一养?” 杨三爷头点到一半,却是道:“且看公子。” 要是太孙吴还继续要骑马,自己就算是在血缘上占了个便宜是长辈,然而从血统上来论,却也要敬着太孙吴的。 那长随便道:“是。” 杨三爷又道:“再去问问公子腿根是否有伤,可要用伤药,先紧着公子罢。” 长随将药收好,起身出了马车,再回来之时,与杨家三爷道:“老爷,小公子腿上并未有伤。听说柳先生也给了公子身边的小厮一份药膏,倒用不着我们这的。” 杨三爷这才点了点头,放心的睡了过去,心里想着陛下又如何想不开,派了个瓷娃娃来。 回头等护卫们煮好了饭,太孙吴午休醒了过来,看见自己碗里的三只雀鸟,加着人参和其他作料一道煮着,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来。 被太孙吴一道带出宫的小太监在一边与太孙吴道:“公子,这是萧公子特意为您准备的,这会儿汤正温着,饭前喝一碗正正好。” 太孙吴知晓这怕就是萧安当时用弹丸射下的三只鸟,看起来倒是毛有些厚,比之前在天上飞之时要小了一半不止。 小太监见太孙吴没说话,疑惑道:“公子?” 太孙吴回过神来,与小太监道:“去将这碗汤拿小碗与我装一碗,其他的与外面的诸位分了。” 小太监张开嘴啊了一声,随后道:“可是这是萧公子吩咐特意给您熬的,说是这会儿吃不完,用保温的瓷瓶装着,路上渴了喝一口也好。” 太孙吴听得心里熨帖,道:“我知晓你们是为我好,只是这野味在路上要多少逮不着?你且给他们送去便是。” 小太监无法,只得照办,先与太孙吴装了一小碗,再端着大碗出了马车。 太孙吴捞开竹帘,看向柳客卿坐的方向。 萧安坐在柳客卿对面,手里正撕着肉干往嘴里塞,再抬眼看见小太监将乘汤的大碗端了出来,不由得眉头一皱,便看了过来。 太孙吴坐在马车里对着萧安微微一笑,那边小太监已经将太孙吴的话说了出来。 萧安本想说不可,然不知想到了哪去,只让那小太监与众人分了汤与肉,才将自己那一碗端着往太孙吴的马车里去。 旁边有护卫替萧安捞开了帘子,太孙吴正坐在里面对着她招手叫她进来。 萧安进了马车,将汤放在一边,看太孙吴面前那碗已经喝了一半,就道:“汤是开胃的,怎的给外面了?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跟牛似地,还差一口汤喝?” 萧安这是不高兴了,太孙吴琢磨出些味道来,就笑着道:“我胃小,喝不了那么多。” “不是说过热着放在路上饿了喝?”萧安接了一句,后又将自己那一碗推了过去,“还是个大男人,你喝那点够塞牙缝啊?” 可怜萧安年十四,见过的男人都在边关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才是真爷们,像太孙吴这种胃口小一口喝得像品茶的,她还没见过。 萧安素来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就是在皇宫里吃东西也不在乎雅观不雅观的,太孙吴也不好贸贸然与萧安说劳什子贵族礼仪,只得笑着颔首,将萧安递过来的碗接了过去。 第035章 睡姿不雅萧公子 野鸟林后的红岭镇,有百户人家之巨,多为鹤姓,其他小姓为方、周。 镇中独有一家客栈,好在之前有快马至红岭镇,萧安一行到时前面开路的护卫们已将客栈收拾出来。 旁有小儿好奇萧安一行,只躲在旁边睁着眼睛看。 萧安从对着他们做了个鬼脸,摇着头、翻着白眼、吐出舌头,“略略略略……” 吓得一众小儿鬼叫着跑了,嘴里叫着鬼来啦,鬼来啦。 魏氏在一边气得胃疼,怒道:“没大没小!” 旁边正下马车的太孙吴却是笑了,回头对着魏氏道:“小安年幼,自有稚子之心,魏娘子不必苛责。” 魏氏心想我骂我女儿,关你屁事,嘴里却是道:“公子说得是。” 太孙吴也没在意魏氏的口不应心,对着萧安招手道:“小安,过来。” 萧安下了马,将马绳交给管马的护卫,才走到太孙吴面前,“公子有事?” 魏氏在一边斜眼,心想叫狗呢,见萧安过来又心道,叫你来你就来,怎的没见多听我话,养个女儿还不如养条狗! 不管魏氏心中多替自己女儿操心,萧安反正是站在太孙吴面前了。 太孙吴却是拉住了萧安的手,“进去吧。” 此举萧安倒是没多想,不过不太喜欢太孙吴这牵手法,心想兄弟之间的亲近好似也不用这般,回头抽了手,往太孙吴肩上一搭,整个人都往太孙吴身上靠。 萧安的身子骨并不算重,然而这一倒却是颇有些实力,只把太孙吴压得脸有些青,心想自己何必抽风把人叫过来,她要吓孩子就吓好了,活该被当娘的骂! 客栈里的条件并不算多好,最好的上房也不过一间房用屏风内外相隔,不过好在并不算窄,最终归了太孙吴。 萧安在里面走了一圈,再回自己屋子里看了一眼,啧啧了两口,回头便跟陈十郎道:“公子房中,你我一人守半夜?” 太孙吴不只身体不好要注意,住在客栈里的安全也要做好,萧安说得那个理直气壮。 陈十郎苦着脸不答肯否,只好奇道:“其实你是男的吧?” 不是男的,你靠太孙表弟那么近做甚,没看你娘眼睛都瞪歪了。 萧安倒是不在乎自己是男女,对着陈十郎一笑,十分流氓道:“你摸摸看?” 陈十郎被萧安的无耻吓得脸一下子爆红,只捂着脸跑了,剩下太孙吴也有些目瞪口呆,老半天才道:“你好歹也是女子,怎的这般没个轻重?这男女有别啊!” 说到男女有别,太孙吴才想期今早自己还与萧安同坐一骑,脸也有些红了,自己扇自己的,心想自己就是爱多嘴。 萧安往旁边金刀大马似地一坐,端起茶水喝了,才回头一脸求教的问:“男人跟女人到底哪不同?我也能上场杀敌来着。” 太孙男也还是可怜的童男子,虽是知晓这些事,然而也有些难以启齿,只得道:“女人能生孩子,男人却不是不能。” 萧安摆手,“那我不生不就与男的一般了。你们这些男的怎的一个两个都这样,黏黏糊糊的,不像个……” 后面的话有些卡壳了,萧安也干脆闭嘴,继续喝茶。 等到客栈准备好了晚食,萧安与太孙吴告别。 太孙吴留客,“在上面吃也一样。” 萧安嫌弃道:“还是去下面吃罢。明日开始就要赶三日路才有城郭,我得吃硬点的东西好填肚子。” 为太孙吴准备的软食,虽是口味不错,然而填不了肚子,在萧安看来就是没用。 太孙吴知晓萧安在吃食上一向粗犷,不太喜细粮,只得作罢。 萧安便下了楼,与柳客卿、魏氏一道啃客栈里的粗粮,虽说是比不上太孙吴的细软,然而也比旅途中的强。 客家宰了两只鸡,煮了汤来,萧安连喝了两碗,才道:“饿死我了。” 魏氏眼瞅着萧安在京城那两三年学来的规矩一出京城都喂了狗,心中郁闷可想而知,然而着男装的萧安,让她想说话也只得憋着,胃口半点不见好。 萧安见魏氏吃得比平日里少,不由得道:“母亲可是这两日身体不舒爽?”不然怎的还不如往日吃得一半多。 气都气饱了的魏氏完全不想跟萧安说话,只垂着眼慢吞吞地数碗里的米粒。 柳客卿在一旁很想说话,然而见魏氏那脸色,也多说不得,只道:“吃你的饭,怎那般多言?” 萧安又不是笨蛋,一听就明白自己娘又生自己气了,然而自己浑然不知又错在了哪,也只得埋头吃饭。 自解决了景王与南阳侯府之事,外祖一家又翻案有望,离了京城的萧安便不如在京城时那般小心翼翼,甚至不用再试着去学着揣摩人心,自也心宽得没心眼了。 魏氏也无可奈何,只得任萧安去了。 等着歇息之时,得知萧安要与太孙吴守夜,魏氏终是忍不住,道:“公子身边高手如云,哪用你守夜。你白天里骑了一整日的马,还是要休息一二,明日赶路才有精力不是?” 男女同屋,成何体统! 就是杨三爷在一边也是这般点头,简直就是太没规矩了,这一路魏氏倒是个规矩的,说来萧安这个没规矩的也是魏侯当年的错。 然而萧安却是仰头嘚瑟道:“他们有我功夫好?” 柳贞本想说简直就是大言不惭,你哪来这般大的脸,然而发现萧安真对他挤了下眼,便闭了嘴。 太孙吴本也不太想萧安与自己守夜,然而萧安执意,他似乎也不好推脱,也只好道:“还请魏娘子放心,屋中屏风外也有小床,让小安睡外面,表哥睡里面,却是正好。” 好歹有一床屏风隔着,旅途路长,萧安当不用换衣洗澡,魏氏这才作罢。 萧安见魏氏同意了,欢喜的叫了一声娘,才把柳客卿往旁边里拉,“我瞧着就他屋子里的床最好!” 柳贞脸色一变,“你别是想?” 去挤兑太孙吴的床来睡,屋子里有别人可没那般容易。 王八蛋萧安,此刻笑得阴险,“高床软枕的,莫不是不让我占这点子便宜?” 这是哪来的德行,柳客卿心想可不是我教的,定是魏侯教的,可别让魏娘子给误会了! 萧安在边关里厮混多年,是连马腹都抱着睡过的,要说对软床的癖好,那也没有。但是有好床睡,那也没去抱着马肚子睡的道理不是?边关苦寒,有便宜能不占那就是真王八蛋! 等着关了门,萧安便对着小太监道:“坐了一天的马车,想来你也是累了,不如先去歇着。你久居宫中,哪经过这般折腾。我跟十郎一人守半夜就好。你明日还要伺候公子,可怠慢不得。” 小太监在宫里就算是伺候太孙的,然而也并不是在吃喝享福,每日睡得比主子晚,起得比主子早,还得揣摩主子的喜好,这日子过得说不得还不如外面守着的兵士。 然而萧安这话一说,小太监只得眼巴巴地看向太孙吴,他是知晓自己本分的,然而更是能揣摩太孙吴的心思,萧安这话他得听太孙吴的。 太孙吴不知道萧安打甚主意,但也点了点头,“你且去歇着,有事我自会叫你。” 可屋子里只有床下及屏风外有一张榻,小太监十分有眼力见的,自己抱着褥子去了更远一点的地方铺了床。 屋子不大,就是太孙吴半夜里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楚,小太监也不担心半夜里太孙吴有事他听不见。 回头萧安就对着陈十郎道:“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陈十郎虽是自幼喜习武,但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知晓礼义廉耻,对于萧安的女子身份多少有些忌惮,然而萧安一介女子要他先守,他似乎也拒绝不了。 萧安见陈十郎同意了,自也满意,等着太孙吴洗漱之时还瞥了一眼对方那白皙的锁骨,嘴里忍不住啧啧道:“公子每日无事还是要练练拳脚的,一个大男人,浑身比女人还白了,怎的像事儿。” 被萧安嫌弃了的太孙吴嘴角抽动了一下,努力将里衣紧了紧,一溜烟缩床上躺着了,连见都不想见萧安一眼。 剩下陈十郎心有戚戚,为自己贞洁作想,只得转过身,与萧安道:“请萧公子洗漱。” 小太监正在里面伺候太孙吴,萧安打热水洗了脸,也没更衣,便往塌上一趟,翘着腿说好了。 陈十郎一回头看见萧安那一副不体面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后只假装看不见,匆匆洗了脸,跑进屏风里又只得当着太孙吴的面脱了外衣,直接躺在了床下,用棉被盖住了半身。 小太监伺候完了太孙吴,在得了太孙吴吩咐后也趟在铺好的地面上睡了过去。 躺在屋内室的陈十郎良久后,只当萧安已经睡着,发现太孙吴醒了一回,便轻手轻脚的去取了夜壶来让太孙吴解决了不适,回头发现萧安似乎没醒,就与太孙吴道:“公子日后还是让萧公子自个儿歇一间屋吧。” 简直就是受不了了,就是萧安装得再像男儿,那到底也是女子之身不是,又哪有跟男子们一屋的道理。 他一想到要跟个女人睡一屋子,还不是自己老婆,就怕睡不着觉! 太孙吴心想,你以为我想呐。 可两人也算是哥俩好的,萧安担忧他安全,他也不好开口,免得别人以为他狼心狗肺,是个白眼狼不是。 然而等到半夜萧安守夜之时,看着萧安木着脸指了指床里面,太孙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虽是男外女内,然而萧安这到底不是自己暖床人,太孙吴只得青着脸往里面挪。 萧安也没客气,把穿着的轻甲轻轻一解,半点响声都没发出,悄无声息地往床上一倒,就给睡着了。 醒过来有些睡不着想说些话的太孙吴只得把喉头里的话忍住,闭着眼想,他要再让萧安给他守夜就是王八蛋。 然而太孙吴受的苦到了后半夜才算是到了极致,从来都是独睡一床的王孙公子,竟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睡姿不雅这一说。 睡得舒坦的萧安,手脚并用,扑了太孙吴半身,把太孙吴压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半边身子都有些麻。 然而萧安睡得太死,太孙吴又不想被外面两人看见萧安睡自己床上,怕污了萧安名声,只得跟个女人似地掐了掐萧安的腰。 萧安被掐得疼了,才无知觉的翻了个身,太孙吴才哭笑不得半晌,睁着眼看着黑兮兮的屋顶,后又睡了过去。 临睡着之前心中再次决定,要是让萧安再跟自己睡一屋,他就是王八蛋! 第036章 昌源镇中三人游 第二日起床的太孙吴脸色很不好,然而由于不高兴的原因太过难于启齿,也只能闷着了。 萧安不知所以,骑上马后,还在马车窗旁问,“公子今日心情不好可是为何事?” 太孙吴一脸的愁苦,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萧安睡姿不雅,只得含糊道:“想是睡得还不够,现下头还有些昏。” 大庆的马车也有规制,太孙吴乃是微服私访,虽是护卫带得足够,然而在马车上却占不了便宜,皇孙仪仗的马车要比双马车要高和宽,坐起来也更舒服。 然而此时只有双马,萧安只当太孙吴是因马车坐久了才休息不够,也没个解决的法子,就道:“那公子要是不想坐马车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与公子骑马也行。” 语气却不如昨日那般坚决。 要太孙吴身体好,萧安自是盼着能尽快到边关,然而太孙吴身体不好,萧安也不可能不顾太孙吴的身体状况赶路。 太孙吴也未拒绝,说:“好。” 说句大实话,坐在马车里颠簸,到底还是不如坐在萧安的马背上少折腾些人。当然,这也是萧安坚决骑马,而不愿意乘马车的缘故之一。 萧安得了太孙吴的信儿,这才赶马上前。 留下太孙吴青着眼袋,本想再歇歇,然而便是坐下有厚厚的软垫也只觉得颠簸得紧。 这马车里又不透风,才是晨起,就已经开始闷热起来,然而若是捞开竹帘,却又怕沾染了尘土入口,太孙吴不得不叹这回自己是真真出门见识了大庆天下。 跟着的小太监见太孙吴面上的神情,心中只祈祷快点到达昌源镇,好让太孙吴能多歇息一阵才好。 从红岭镇再走三日便是昌源镇,昌源镇盛产米粮,凿出的精米比别处的都要香甜可口一些,故而此镇比红岭镇要大得多,有两百户左右,且宗族势力并不算强,有一半是来往商户在此开有其他店铺的多。 萧安一行到昌源镇时,已是晌午后,太阳西斜,天气渐凉,镇子上却依旧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萧安在进镇之时便下了马,牵着走在太孙吴马车旁,隔着竹帘子问道:“公子可是要出来走动一二?” 太孙吴本也坐得累了,偏偏萧安再不真邀他骑马,真真是苦煞人,这会儿听说这话,就捞开帘子跟萧安道:“可有些看头?” 萧安本想昧着良心说两句好听的,然而回头侧目一看,没良心说都没用,只得老实道:“比京城差远矣。” 然而就是京城,太孙吴也出皇宫得少,加上怕自己一犹豫,萧安又不接话了,立马道:“小地方当也有小地方的风景,何必处处与京中相比。” 萧安便接口道:“那等到了客栈,公子出来游一游?” 结果萧安还是没有请他立即下马车,太孙吴应了一声,好歹是能在镇子上看上一圈,虽身体是疲累不堪,然而心中倒也没那般遗憾了。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苟顺早看明白了自家太孙是现在就想下来走动的,然而萧安她总是不提,还好等会儿也还能出来走一走,不然也得替自家太孙心酸一回。 等在客栈中收拾完毕,三个小年轻都作富家少年郎打扮,带着二十护卫,便出了客栈门。 昌源镇唯有一条大道两侧为商户,小巷中多为商户民居,因此客栈正处在小镇尾处,从客栈门出来,恰好可见一条笔直的商户街。 从尾到头,就是连那块镇名的牌坊也一眼得见。 本也是做些小本买卖,虽是有两百户人家,然而也分当地人与外地商户人家,本地人居东北面,外地商户多居西南面,也唯有大道两端的商家不分人家,都混开在一处。 太孙吴自幼因体弱,就是在京中每年的元月十五出宫游玩,也多是躲在御车之中,隔着一道帷幕,被众多的护卫守着,远远的看着别人千般万般的热闹。 就是自己的嫡亲弟弟,虽也是皇孙身份贵重,却也能被太子与太子妃一道换装牵着手在夜市里游玩过。 唯有自己……唯有自己……太孙吴只觉得手心一暖,低下头便看见了萧安握着的自己的手。 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心,似乎比之前感受到的老茧更多,太孙吴心里一阵暖流而过,却是抬起头假装不在意的模样。 萧安没多想,只嘱咐太孙吴道:“公子可握紧了,莫要被人群挤散了去。” 三人里也就萧安看着最矮,却是说出最不符合身份的话,让另一边的陈十郎觉得有些好笑,想太孙吴怎的都要比她大上整整三岁,这姑娘哪来的老气横秋之举。 就是有跟在他们身边开道与隔离人群的二十护卫在,太孙吴也不会被挤散。 “又不是京中人多路窄,哪用那般小心。”陈十郎就道。 萧安却是十分认真的给陈十郎回道:“陈十哥还是莫要小看这些小镇,只当不如京中、江南等繁华,然而人贩子却是从来都不少。这快夜里,不论小孩妇孺,就是十五六的少年,落单了都极为危险,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 大庆律法较为严明,然而也拦不住人口贩卖之事,纵使被抓住了,胁从都有三千里流放,然而逐利之事,不只商户,就是好吃懒做的地痞流氓为了快钱也是愿意去干那些丧尽天良之事的。 萧安未尽之语,便是恰如太孙吴这般看起来白嫩、美姿容的少年,最容易被人贩子抓去,卖往江南勾栏之地与送往高官大户人家。 到那时,只怕日后被家人寻到,为了家族名声计,许多都是愿意灭了那阖府满门,也不愿意再将人认回去。 这一点,正是书香门第出生的陈十郎能比萧安更为明白,便点了点头,也不似之前那般轻忽。 太孙吴生于东宫,虽有老师教导民生疾苦,然而对人贩子恶行并了解不多,不由得道:“县中有户籍在,又有连坐之法,还有通关文书之难,拐子竟还能猖獗到这一步?” 就京中,每年被拐子拐走的孩子也不少,然而因皇宫里每日喧闹的都是大事,太孙吴却一直不知晓人贩子为恶竟是这般容易。 陈十郎多在京中行走,知晓得比萧安还要多一些,便与太孙吴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不说这四周无城郭的小镇,就是京城里,八门看守,却也拦不住那些宵小害人。人贩子之事,也是防不胜防。” 太孙吴虽亲历民事得少,然而却也是聪慧之人,往日里听老师也说过此事,再今日听萧安与陈十郎这番话,心中也明白了,“这小镇、乡村之中,只得牌坊标注其地,拐卖人口便为容易。然而京中四周有高数长城郭,八门护城军看守,却也还能丢了孩子,那便是京兆尹之误,护城军搜查不严,各处里长纵容了。” 能在京城里拐走孩子,当是在京中久居之人,只要是久居,焉能没有户籍所在,既有户籍在,便有里长为保。 这责任一点一点掰开来,却是谁也逃不掉。 陈十郎与太孙吴相熟,知晓其意,便道:“也是京城乃在天子脚下,被拐卖的孩子相比其他处却是少得多了。只人心难测,难防彻底。” 这倒也是实话,为了银子,莫说为保的里长,就是看守众门的护城军里面,也少不得有见钱眼开的,更有胆肥的与人贩子分利。 萧安在一边插嘴道:“护城军?呵。” 这话一开口,就是有许多不满要说了。 太孙吴知晓萧安曾经便与他说过边关将士的不易,相比起护城军的军饷永不缺差,边关将士守护城门之时只怕职责更重,然而两厢一比,到底还是边关将士更苦得多。 不过边关军中事不好在此处明说,太孙吴捏了捏萧安的手,“我听你说过,都记在心里呢。” 三关里有林氏开通商道互通有无,三关将士待遇当是还好,然而六关里从来都是严防死守,每年从户部分到的军饷与米粮就是有皇帝多番批示,也免不了受天时影响。 当今陛下是个爱重子民的人,若是天时不好,难免就要亏待边关将士一些了。 萧安倒不是爱埋怨的性子,边关将士难过的日子她也跟着过过,百姓有灾,朝廷自当救民为重。 每当那个时候,好在六关里还有崇山峻岭,里面野兽从鸟无数,军士们就得靠它们和山中野果接济过日子了。 杀野兽用矛,射鸟得用弹弓最为便宜,然而铁质的弹丸也得花银子好好的打造才得好使,萧安那一手弹弓杀鸟弹无虚发的绝技,就是那般练下来的。 之后三人便没有再多说其他事,只专心看这昌源镇里的商铺。 昌源镇盛产米粮,自也是米铺居多,当地农户多将种出米粮高价卖与商户,再低价购买粗粮为食,再换以麻布,盐铁之物,看似过得还不错,过往民众少有苦色。 然而这般不算苦楚只是对久居边关条件更为艰苦的萧安而言,在太孙吴的眼里,自己每日里享受的锦衣玉食与之一相比,震撼也是有的。 萧安以往常从六关与京中来回,对昌源镇颇为了解,就这几年不曾过往了,这些商户里上了年纪的却还是眼熟,便只给太孙吴道:“这家仁善堂开了有三代了,现在坐堂的郎中有三十来岁,他儿子跟女儿三年前都还在学抓药,也不知现在学得如何了。” 太孙吴看了那仁善堂一眼,只见上面三个朱红的大字有些掉漆,想来那牌匾已有许多年,再往大字左下角一看,竟有当地县府某一县令用印,当是官府颁发与药堂的。 萧安又跟太孙吴道:“小地方一般人家里规矩也不多,男女都是要干活的,也不讲究男女避嫌,倒是比京中要爽快。” 京中高门大户里多了,规矩重到连一般民众都要比外面的要讲究一番,最让萧安这自由自在的人不习惯。 第037章 公子愿与我共骑? 离了昌源镇,下一处有人多聚居的便是孟陵县。 从昌源到孟陵县慢行得需七日,好在途中也有村庄几多,小镇一二,虽是没再有客栈,然而却也能寻农家或大户里借宿一二。 从昌源镇离开那一日起,天气多有转凉,太孙吴自也加了衣裳,就是坐在马车里也没那般闷热。 然而比起当初在马背上的那半日,即便是马车里也能软卧,到底还是不如在马上视野开阔,令人神清气爽。 可萧安却再没请自己骑过马,在马车里呆了两日的太孙吴总觉得心里特不得劲,虽有几次暗示,然而萧安就是个大瞎子看不懂,颇让自己郁闷不已。 身边的小太监是自幼伺候太孙吴的,自也看出了太孙吴的一点子心思,然而要让他开口,说是让萧安带太孙吴再骑马游玩却也是不敢的。 一来是太孙吴坐马车里行程要比骑马的要快,如今白龙鱼服,恐有不妥,还是要早些到仪仗所在的孟陵县才好;二是太孙吴的身子不好,别说是骑马,一个不小心闪了腰,别人倒霉不怎的,他这个贴身伺候的却是必然的要死罪的。 想他如今不过十来岁,进宫也不过才几年,当初就冲着比在家里日子好过才进的宫,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死了。 所以一行人中,唯一知晓太孙吴心思的小太监也沉默了。 太孙吴只得每次歇息之时下马车走走,总不时斜眼看一眼萧安。 你不是挺积极的么?怎的一上路就哑巴了。 哑巴萧安倒也没再真想让太孙吴与她一道骑马,无他,她跟着是为了给她外祖一家翻案来的,可不是跟着太孙吴慢悠悠的游历民间,体察民情。 像请太孙吴骑马这种事,做过一回就够了,就当给太孙吴寻个趣味,见见京城外的风光。 最关键的还是怕太孙吴的身体有个甚意外,又没带有御医随行,他们一行承担不起。 太孙吴琢磨了几日,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只得在歇息时状似无意与小太监道:“小顺呐,你来给我揉一揉腰了。” 旁边本在讨水喝的萧安一听,脑袋就凑了过来,“腰怎的了?” 太孙吴见萧安凑过来就满意了,道:“许是马车坐得久了,这一路抖着有些难受。” 萧安一听是这般,就道:“不是让公子躺着了?”坐着这般时日,就是她也受不了。 太孙吴摆手道:“多数时都是躺着的,然腰股也还是不行。” 说完这一句,太孙吴就要往马车里去了,“快来与我揉一揉。” 小太监不知晓太孙吴之意,之前也听闻太孙吴抱怨过,自是进了马车与他去揉腰。 剩下萧安摸了摸下巴,坐在马车车辕之上,眼睛下意识地往马车里瞟。 然马车有竹帘相隔,也看不怎的清楚里头,只听得太孙吴时不时的一声轻点。 萧安想了会儿,才跑去跟柳客卿抱怨,“我说陛下这是哪个意思来?公子身体本就不好,怎的就让来查这个事了。他到底是想与我外祖翻案还是不想呢?” 帝心难测,就是柳贞自认为猜对了皇帝的心思,等着这一路与太孙吴一道行走,就觉得太孙吴的身子,到底是一个大患,反而倒开始跟萧安一般在想皇帝让太孙吴来查此事,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不过这话也不能与一心挂念此事的萧安说,柳贞就道:“他又怎的?” “坐马车里太晃,说是伤到腰股。当初出京就该带着个太医的,这一路小心起来,比打仗还累。”萧安小声道。 柳贞哼道:“打仗?你也就战场上走过两圈。等再过一日就到了孟陵县,那有御医,让给看看。等会儿与杨三爷说说歇一会儿,行程再慢一些。” “要真有个万一,我们可赔不起。”柳贞眼神阴郁起来,只将萧安打发了,觉得太孙吴真真就是个大麻烦。 打发了萧安的柳贞回头就寻了魏氏说道此事,“公子的身体……” 这些魏氏都是看在眼里的,与柳客卿道了心中想法,“等到了孟陵县就好,到时身边伺候的也多些,我们也放心得多。就是做事儿,也是下面的人做,哪能劳累到他的?只容忍这一二日即可。” 这也是没法子的忍让,柳贞心中明白魏氏说这话的意思,只忧心道:“我只怕小安心里急了。”翻案这种事,自是越早越好,只怕久远了许多事就再也查不出来,倒时就是在伤萧安的心。 魏氏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她是我女儿,还不知道她性子?虽是脾气大了点,然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说起公子的身体,怕是要比我们还要担心的,总忍得住这一回。” 算下来整个京城里,跟萧安真正交好的,也不过这么二三罢了,太孙吴帮她们帮得不少,萧安也不会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当做理所当然。 这一点品行,她的女儿还是有的。 等魏氏将此事说与杨家三爷听,杨三爷自然知道他们一行目的为何,然而到底皇家血脉为重,要连魏氏等人都不急,他自然更看重太孙吴的身体。 秉着来查案的张太监自也不急,他自进宫后便基本不曾出宫过,这宫外的风光,就是处处不如皇城里美,也让他心中觉得没皇宫里的那般压抑。 见众人都同意,杨三爷才将此事去请示太孙吴。 被小太监揉着腰的太孙吴:…… “也好。”良久后太孙吴才干巴巴道。 等次日上路,日头早出山头,太孙吴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马车,又看了看萧安那匹骏马,道:“各位既是不急,不如骑马慢行?” 呵呵,我让你们不急,让你们不急! 里面除了张公公,其他人都是骑马赶路的,太孙吴这话一出,张公公就笑着看了太孙吴一眼。 张公公是怎样的人呐,自是明白了太孙吴之意,一脸笑意阴柔,“也好。我这辈子还没骑过马,今日既是不忙,不如劳烦大家教一教,也好日后赶个行程。” 张公公说要学马,说实在的在场的其他人倒是只有柳客卿身份适合来教了。 然而柳贞素来不喜内侍,心里不那么愿意,但一想到魏侯的翻案,这股子不甘愿也得压下去,该折腰时需折腰。 不过萧安比柳贞的反应要快得多,在一听刘公公要学骑马,立马就毛遂自荐了,“张叔不如我教你?” 张公公摸了摸脸,道:“我比小儿你当是大不了多少才是。” 叫叔太老,还是叫兄罢,人是怕见老的,张公公也不另外,老了就腿脚不灵便,不受主子喜欢了。 可惜萧安没听得出张公公的话中意,大咧咧道:“都叫我小儿了,我要喊爹都没错。”言外之意是你都把我当晚辈看了,叫一声叔也不冤枉。 出个门就讨了个女扮男装的‘儿’的张公公:…… 发现萧安随口叫谁都能叫爹的众人:…… 魏氏心中有股子悲凉,开始反省自己当初是不是错了,要是当初果断的与南阳侯和离,寻个法子将两个孩子带回魏家,是不是萧安就不用在边关里呆上那么多年,从而教养有碍,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柳客卿在旁边趁机拍了拍魏氏的手,以作安慰。其实心里也苦着,随便认爹这个,萧安可千万别把他供出来了。当年他是想骗着萧安叫他爹,可没想萧安见谁都叫得出不是。 就是张公公心中先是有些闷闷,随后又想开了,自己就是个无根的,本也没指望有个子嗣续香火,只等着年迈再收个干儿子给自己日后养老便罢,如今被人叫声爹也没吃亏,要亏也是亏了魏氏去。 好在魏氏心里正惆怅着,压根儿没想到这方面去,也不是个爱计较这些的人。 故张公公心里倒是高兴了,就算是个女娃子,跟萧安学马的时候倒也认真,没跟宫里似地,没事儿就折磨折磨小太监小宫女们那般,爱作耗。 萧安教人骑马十分简单,先是牵马,随后不久就是踩鞍上马,等上了马,不论是马怎的不喜欢,自牵着缰绳,俯身抓着马就对了,等着马自个儿消停了,基本上骑马就算是成了第一步。 张公公在这方面许是有天赋之人,牵着马时便顺便替马挠了挠痒,再踩鞍上马便顺利得不行,虽不是萧安那等烈马,然而这一般的马要被不熟悉的人骑到底还是会有所抗拒。 然而张公公上马后被马抗拒得并不久,等着俯身将马颈毛理顺,马就已经习惯了这个陌生的人在背上,虽走得并不快,然而也算是顺当。 旁边瞅了一路发现自己的提议便宜的是张公公的太孙吴,只微微垂了嘴角没吭声,心想我一个堂堂的太孙在这你不来抱大腿,你跑去教张公公骑马作甚? 没个眼力见的王八蛋,太孙吴在心中把萧安骂了一回又一回。 被骂到的萧安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冷到了,要是这路途里受了凉可就不好了。 因此萧安见张公公骑得还不错,便回头往太孙吴这里来,“公子可觉得有些冷?” 太孙吴突地听到萧安这一句,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说明在萧安心里,自己还是比张公公重要的。 不过本来想说有点冷的太孙吴话到喉咙又咽了下去:要万一自己说冷,又被赶进马车里了怎生是好? “也还好?可是你受了凉?”太孙吴一脸关心道。 萧安这种不穿衣服都能热得起来的人哪会着凉,忙道:“不曾。” 张公公回头已经下了马,牵着马回来与太孙吴投桃报李道:“公子不如一试?” 萧安顿时牙就疼了,张公公要不小心摔着哪了,她可是不在乎,可太孙吴要不小心闪一下腰,她都得心疼个半死。 “要不公子与我共骑?”萧安立马跟话道。 张公公这会儿脸色终于也变得诡异了,看向萧安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来。 第038章 孟陵城中众聚首 其实太孙吴是想自己骑马的,委婉拒绝道:“不用那般麻烦,只跟张公……先生那般骑在马上走几步就好。” 同时太孙吴觉得自己皇祖父看重张公公不是没有缘由的,就是眼力见这一点,自己身边的小太监还不知要学多少年才得学得来半分。 而萧安牙疼完,为了照顾太孙吴的自尊心,也不好说他身体不行,只得又毛遂自荐一回,“那我与公子牵马。” 太孙吴满意点头,想骑个马真不容易,要今个儿没个张公公在,自己说不得还得坐马车里憋着。 张公公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立马回了马车里。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骑马这事儿虽有些兴致,然而比起吃尘土来,还是乘马车的好。 太孙吴便跟着张公公的样子对着马顺了顺毛,也不知是否因之前萧安载过太孙吴的缘由,那烈马竟是安份得紧,半点没嫌弃有人对它动手动脚。 再等着被萧安扶着上马,拉住缰绳,太孙吴也没敢驱马上前,到底这良驹与京城里那些温驯的母马不一样,要疯起来他之前可知晓这马力的。 萧安就在马头旁牵着马笼头,牵着马一路往前走。 后面跟着的杨三爷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然而陈十郎还纠结于萧安的女郎身份,琢磨了一番上前道:“不如我与公子牵马?” 萧安虽是欢喜有个人来代替自己承担风险了,然而到底还是摇头,“追风不喜旁人靠近,多谢陈十哥美意了。” 要是能换匹马那也是好的,萧安回头想想,与太孙吴道:“不如换匹温驯的马,也好控马走一段路?” 这话不是说自己一个人不能控这匹烈马? 就算太孙吴心里承认这骏马一路上看着不像是个好脾气的,可也为了男子汉的脸也不能承认。 “这马却是正好。”太孙吴坏心眼的道。 就是让萧安给自己牵马了,旁边骏马还恰好的打了个响鼻应和。 萧安嘴角一抽,因马上之人又不敢抽这家伙怕惊到了人,只得继续牵着马,暗想等到了孟陵县,可让你好看的。 孟陵县能称为县,足有万户,仅县中就有千户,城外有围墙,守门验勘,有通行证者方可来去。 萧安一行验明了身份,方才一路进程。 因衣着华丽、护卫众多,颇为吸引人眼光,从城外排队等着入城到入了内城,多有旁人侧目而视,等走过后,身后便传来耳语声。 多不过说是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行,不知与城中进士老爷家比如何。 南魏魏九重早已在孟陵县等候多时,在城门的信的小厮也早回客栈报信,将一切准备齐全。 萧安将马丢给护卫,与下了马车的太孙吴一道进了客栈,便见魏九重在门口相迎。 “魏家子见过公子。”魏九重上前抱拳道。 太孙吴自得回礼,“魏先生多礼了。” 萧安也叫道:“舅舅。” 随后杨三爷才与张公公、魏氏、柳客卿等一道紧接而来。 魏氏自上前与魏九重介绍诸人身份,随后方才一道入了客栈内门。 客栈早已被魏九重包下,连倒茶水的都是自己人,几人落座之后,魏氏才道:“阿弟可是何时到的孟陵?” 魏九重道:“约莫十日前。” 便是萧安等一行慢了,魏氏就道:“让阿弟久等,是我之误。” 魏九重在此等待萧安一行,也并非独自,还有一人——宿琼。 宿琼本边关将士,其姐为宫中梅妃,十年前颇得帝宠,便借机请求皇帝将幼弟调入京中,入京郊北城军。 此回太孙仪仗及太孙吴随行的五百护卫便以他为首。 皇帝虽说是让太孙吴暗查魏侯谋反被污之事,然而也不可能真让太孙吴势单力薄在遭遇危险时无法自保,又对上当地官府时无法自证其身份。 太孙吴出京低调,也不过是为了瞒住京中人的眼,免得让人知晓后胡思乱想反而坏了事。 宿琼,便是天子给太孙吴的一道护身符。 太孙吴先进了院中歇息,宿琼自随之而去。剩下杨家三爷与张公公也被引往早准备好的院子。 再剩下来的便都是自己人,魏九重带着人进了自己院子,便将自己得知的京中事说了出来,“淑宁公主下降南宁侯府,算日子当是在这几日了。” 魏氏面色无异,道:“淑宁公主……只怕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南阳侯都老了,而京中却还有颜色艳丽的好儿郎,淑宁得偿所愿几日新鲜后,怕也不过是旧态故萌。 南阳侯也没见得捞着甚好处来,日后的绿帽子也是一顶一顶的,要是公主能生育,说不得连爵位都得便宜别家的种。 魏九重也知晓淑宁公主为人,只还是惋惜道:“便是一时兴起,也救了南阳侯一条狗命。” 要他说,既然当初魏侯之事与林氏相干,南阳侯也该去死上一回才对得起北魏那两条人命与北魏世代为国捐躯的英魂。 两府联姻,本是修两家之好,哪得料到最后结局会是如此。 也是萧家气数未尽,竟还能得公主恩宠。 魏氏摇头道:“此事当不是他所为,若是他所为,必然所图不小,也不会携林氏与子嗣进京。” 要南阳侯有造反的野心,也早就在边关仗着三关之险奉召不尊,更甚者当初抵抗外敌之时就会顺势夺了六关的兵权,或者借外敌入侵之机纵外敌入关,随后反了。 当然六关的常乐虽是鲁莽,并非轻与之辈,然当初魏侯被爆出谋反,作为魏侯亲信的常乐掌兵六关也并不容易。 这种种迹象表明,南阳侯并无造反之意。 魏氏倒也不是为南阳侯说话,只是南阳侯要真查出涉及谋反,当今陛下震怒之下,恐怕并非如自己娘家那般好轻拿轻放。 不说自己的大女儿景王妃到时必然会不保,就是萧安就是过继南魏也是保不住的,说不得还会真牵连到南魏里去。 因此,不论是对南阳侯的了解,还是自己的为了两个女儿的私心,魏氏都是不太愿意萧家出事的。 南阳侯怎的死不要紧,可万万莫要拖累妻小与家族。 魏九重也知晓这其中的道理,便也不再多说南阳侯之事,只问道:“公子身体看上去,却不似传说里那般弱?这样我也放些心来。” 要真跟传言里那般体虚身弱,那也够愁人的。 魏氏道:“这一行下来,倒也没发觉不妥。只是饮食偏少,又易身累,到底还是身子骨不强。” 魏九重道:“能安稳到了这便好,查案之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哪有劳动公子之理。” 太孙吴就当个安安静静的护身符就好,他们需要的时候祭出来使一使,横竖他身边太子的人有,皇帝的人也有,总是交得了差的。 柳贞从院子外走进来,与两人道:“京中的消息,林氏并未出京。” 要林氏躲在京城里一两年,总不能让太孙吴与张公公等一道等上两年,这必然不是件好事。可魏侯翻案之事,等不得。 魏氏倒是明白为何,“怕也是要看着南阳侯真尚了公主之后才会死心。” 南阳侯与她恩爱十余年,不染二色,若是没有亲眼所见尚主之事,又哪得真正死心,就犹如她当年没有见得南阳侯收用了萧淑生母,后又与林氏生有一子这两件事,哪得那般容易死心下来。 也无非是些痴男怨女的心态在那,总对有些人抱有幻想。 柳贞嗤道:“当年她为妾之时就当知晓,她也总有这一日。” 男人的心思,没人比男人之间更明白。 柳贞当年在京中也算是万花丛中过之人,南阳侯在女色上那点子门道,还不够他看的。 也无非是羡慕先父母深情专一,然而却到底是个修身不了的废物,要因一女子有才便心仪,那这天下间有才学者众,岂不是全要收拢到后院里去? 装什么深情厚意,情深不悔,真爱一心,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 柳贞是毫无余地的将南阳侯批判了个彻底,只将他那一身皮都撕了个干净,露出里面令人恶心的脏污。 南阳侯是怎样的人,魏氏才最有发言权,然而自听着柳客卿将南阳南一顿贬斥,她也并未多言之,只是道:“淑宁公主大婚,也不过这几日,若是之后她还停滞京中,我等在边关却说不得要更仔细一些了。” 柳客卿垂眸道:“也不急在一时,有名单在,总归是要在三关与六关里的铺面一个一个查。” 林氏要能不放弃自己手中的产业回到边关收尾自然是再好不过,然而要不回边关,有太孙吴这块牌子在,他们也不用有顾虑,无非是查得要更艰难一些。 魏九重点头,“我等都盯着三关与六关里的商户三年,他们总会露出马脚来。纵使没有查出走私兵器,走私其他的却也不少。” 只寻了个由头,先将人抓了起来,再慢慢审讯,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并非非要林氏来边关再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林氏如今连南阳侯的妾室都不是了,三关里换将在眼前,三关里的那些商户们恐自己都要乱了马脚,露出些事情来。 第039章 为微服太孙出招(一更) 出了孟陵县,最近的便是三关里的落日城,号小三关。 落日城有户千百余,比其余几城多一半不只,然三城人口相差不大,余下多为军户。 越靠近外敌之城,军户越多。 因三关里允与外通商,也多有商户往来,三关里往来比六关与九关里更为热闹。 太孙吴有仪仗在,便再不得乘马,一直到将到落日城,歇息之时,太孙吴才寻了空与魏氏道:“不知魏家娘子觉得我微服如何?” 魏氏心想,小祖宗,我就恨不得你乖乖坐在那甚都不用干只用保好命就行了,嘴里却是委婉道:“白龙鱼服,到底不妥。公子要是有心,不如相问杨家三爷?” 魏氏不想直言拒绝,便把锅甩到了杨三爷身上,说来杨三爷也算是与皇家有亲,比自己说话要得合适。 太孙吴只得再寻杨三爷,“舅公以为我微服如何?” 杨三爷心里也是一万匹草泥马而过,忙劝道:“公子有所不知,边关人性情暴虐,多为一点小事就聚集斗殴,若是白龙鱼服,恐被误伤,实不划算。” 至于张公公,自然不用问了,都是一副怕他出问题的模样。 太孙吴心里一横,就下了杀手锏,直接与魏氏等道:“祖父命我等来查案,我若是只困于宅中,如何得知魏侯冤屈?” 本想将太孙吴架着的众人心中突了一下,当下并不再反对。 柳贞回头便寻到了萧安,“他身体不好,又身份高贵,非要微服私访,若是出了意外谁能负责?你们不是兄弟?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说完柳贞还拍了拍萧安的肩膀,以示信任。 萧安立马就去寻了太孙吴,太孙吴查不出案不要紧,可要是身体有个意外,日后当不成太子做不成皇帝,那才是大事。 她当太孙吴是兄弟,自然也希望自己亲近的皇族为帝,此刻就是自己外祖的冤案也排在了第二。 何况太孙吴的身体,她也要顾忌,没得为了外祖的事情连累帮忙的人出事,这便是有违做人的道义了。 “边关苦寒,你干嘛非要去受苦?”萧安说了半天没说赢太孙吴后抱怨道。 太孙吴没直接回她的话,只是问道:“越往西北气候就越多变了,当初你在边关就没有想过回京城?” 京城里的繁华与气候,不是边关里能比的。 萧安摇头,说来也奇怪,自七岁后她每年都要往京中去与母亲祝寿,然而却是从来都没想过要留在京中里。 京城里的繁华,京城里的精致,种类繁多的吃食、衣物,都是边关没有的,她也喜欢,然而却对那个地方从来没有留恋。 “我要保护我母亲与阿姐。”萧安最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要保护两个妇孺与弱女,所以她就算是喜欢京城里的风光,却也要呆在边关里,要手握军权,最好是能封官封爵,让南阳侯不敢与自己母亲如何,也让阿姐的夫家不敢对她阿姐如何。 太孙吴早知道萧安当初为何去边关的,然而此时亲口听萧安说出来心中的感受,比当初萧安在信纸上写出来的震撼要大得多。 “为了保护母亲跟阿姐啊?” 太孙吴偏着头想了想,笑着跟萧安道:“当初吾弟泽也说过要保护我。” 他自幼体弱,不论太子妃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生下的太孙泽,然而太孙泽年幼之时也曾说过要保护他的话来。 那时的兄弟情义,从来都不是假的。 吴与泽,都是地名,土地肥沃,物产丰盈,天子为其孙取这样的名字,足以看出对其的喜爱。 萧安自也知晓其名的含义,太孙泽与太孙吴乃一母同胞,就道:“亲兄弟,自然是要相亲的。” 太孙吴却是苦笑出来,“可不知何时开始,他与我便不再亲近了。” 萧安皱眉,“为何?” 就是她跟自己阿姐自幼都不熟,然而感情却也是好的。 太孙吴叹道:“因为他长大了。” 长大了,心里装的东西多了,人就变了。 萧安反应过来,怒道:“还没到那时候呢!” 就是争太子位,那也还得太子有机会上位不是,这个太孙泽也太急了些。 太孙吴失笑,觉得萧安太真,“要真到那时,也迟了不是?” 太子年纪早已而立,他也渐年长,若自己父亲得进帝位,封太子之事也不过后面不久之时。 萧安想了想,发现自己好似被太孙吴带歪了话题去,“这又与你非要出去吃沙有何干系?” 太孙吴第一回嫌弃萧安笨,“张公公与宿琼乃是我祖父之人,舅公乃是我父之人,陈十郎乃是我母族,然也是弟泽之母族。小安,我若是日日坐在屋子里,秉承着圣人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们当如何看我?回京又会与我祖父及父亲如何说我?我又如何在他们心中立足?就好比你若是不上战场立功,如何统领兵士,让天子百官信你能掌兵权?” 萧安要不上战场杀敌,跟林氏一般在战场后面叽歪,也不过一样混个诰命罢了,要想掌兵有实力保护母亲与阿姐,那就是在做梦。 太孙吴想要做出事情来这并不奇怪,就太子当年也被当今派出京城很是办过几场大事。 萧安自也是想太孙吴日后太子位稳定的,毕竟相比太孙泽,她完全跟那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少年没话可说。 说是那人少年老成,然而太孙吴也算是个沉稳的人,一道站在一起,她就觉得太孙吴要更顺眼一些。 “那我就勉强给你当个护卫吧。”萧安犹豫了一番下定决心道。 她本是想亲自去替外祖翻案的,自不会跟太孙吴黏在一起,然而太孙吴要微服一道,少不得也要自己跟着放心一些,没看见太孙吴身边的都是别的人么。 结果便是柳贞派萧安来说服太孙吴,而萧安反被太孙吴给说服了,给气得肝疼,压着嗓子道:“让你多读书你不信!这会儿知道人家嘴皮子厉害了吧?随便忽悠你两句,你就信了!”骂她是蠢货都轻了。 魏氏在一边劝道:“我们有我们的私心,他自也有他的私心,强求不得。” 萧安插话道:“母亲说的就是,要他干不好,以后当不了家怎么办?” 柳贞指了指萧安的眉心,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蠢货!他家的人心你也信?他家还当你外祖为亲兄弟呢,当初不也说杀就要杀?” 也是魏侯不堪污蔑,自刎而死,不然当今也是个亲手杀好兄弟的刽子手,皇族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萧安对当今说不上是恨还是怨,然而对自己外祖却是极为了解的,“外祖自刎,那是因不堪别人污蔑。公子祖父远在京中,哪能知道边关的事情?外祖是没怨过他的!就是我那表兄弟与表妹们,不也没被计较?现在还来翻案,怎么就信不得了?” 柳贞冷笑,“是我小人之心度你们君子之腹!” 说罢,转身走人,只留给萧安与魏氏一道苍凉的背影。 萧安心中也委屈,与魏氏道:“每次说起外祖,柳叔就要生气,莫不是我说错了?” 萧安也并未说错,父亲的死到底是因局势所迫,皇帝远在京城里又能做得了甚,不过是臣子说怎样就是怎样了。 相比起别家牵涉到谋反被灭三族的人家,皇帝对她娘家到底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只是柳客卿这秉性,魏氏叹了口气,“你外祖出事,他心中难受不比你少。就是你外祖与舅舅当初是自刎而死,然而京中来了圣旨也是事实。” 皇帝总归是动了狠心,要牺牲魏侯来稳定军中局势的。 “我儿,”魏氏语重心长道,“去与你柳叔赔个不是。他再怒,也终究是为了你外祖。” 当年当父亲的要外孙女去当做男儿养,好为自己撑腰,魏氏心中已有了愧疚,如今见萧安再与太孙吴亲近,不论太孙吴有无以后,魏氏心中就已经不再想与皇家有多亲近。 她的父亲兄弟为尽忠而死,她的女儿因嫁入皇家而年轻守寡,北魏给的皇家忠诚,并未换来当有的富贵与安乐,除了那祠堂里的黑漆牌位,竟是连香火都难继。 皇权富贵,如今魏氏除了想替父亲翻案之外,已经想要远离。 萧安不过十四岁的姑娘,自幼远离京城里,当初在六关,她就是六关里的孩子王,说一不二,又哪会如京城里的风雨云变,皇权更迭下的家族离散兴起。 就是回京城的几年里,见识了皇权的高高在上,之前在边关里也有柳客卿的耳提面命,然而到底不曾撞过南墙,又焉知回头。 年少的情义,最是铁不过,如她的祖父与当今,如她与太孙吴。 萧安自是信着太孙吴的,然而也得去与柳客卿告罪。 “柳叔,是我错了。”萧安寻到了柳客卿,与往年做错事那一般道。 然而柳贞却是不说话,只端着酒坛子喝酒,眼角微红,神情沉郁。 萧安知道柳客卿这时候心情是不好,也不多说,只陪着喝了半晌酒。 柳贞见不过,将萧安手里的酒抢过来,道:“姑娘家家的,喝劳什子酒?明日还要赶路,还不滚去歇息?”要你娘看见了,还不知把我想得多污呢。 萧安立马顺杆上,笑嘻嘻道:“那柳叔不生气了?” 柳贞闷了一下,才失笑道:“我哪生你的气,不过是心情不好罢了。好了,你去睡罢,免得你娘担心。” 柳贞的性子,一年到头都是沉郁的,要说是多话,也不过是此回到京中之后,嘴里的话多了起来。 然而萧安就是能看出柳客卿哪时心情好,哪时心情极坏。 柳客卿的心中装有别人不知晓的事,这一点萧安是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柳客卿从未与人说过,连认识她的魏氏都不知,她也无从猜测。 此时柳客卿撵人,萧安也只得走,免得被柳客卿喝多了来揍。 第040章 落日城中风光异(二更) 终究太孙吴还是得偿所愿,便让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苟顺假装自己,而自己假扮为柳贞的一个远房侄子。 杨三爷拿太孙吴无法,张公公心中也未必那么在意太孙吴的安危,陈十郎自己还是爱玩的少年郎,萧安这一方除了出个萧安保护太孙吴之外,也无他见。 太孙吴上了马,依旧还得萧安带着,与太子的仪仗先行一步,跟陈十郎及柳客卿、魏氏,还有张公公一道,带着一百护卫。 落日城中商户往来者众,人口聚居极多,就是南阳侯如今回不大道三关了,这生意竟也并未受到影响。 萧安与太孙吴下马,牵着马在城中行走,与他说落日城中的商户与风土人情。 三关共有七城,为三县,因在边关,县府俱在边城中,落日城与风吼城为一县,落日城中设有小衙门,老百姓称之为衙主,掌势者多为举子跑官所得,受县令管辖,每一月前往风吼城县府处报备公事。 萧安来三关,最熟悉的便是这一城,盖因落日城乃三关与六关之间的那个点。 太孙吴第一次见到边关风光,不由得看得起兴。 边关的豪迈,与京城里的规规矩矩果真是不同,男男女女的少年郎小姑娘两人相约一道大摇大摆在城中来去自然。 只看得出大多都家世不佳,手里能拿出手的也不过两三铜钱,挑选东西时少不得要仔细一二。并不如京城里的少年郎与小娘子们一样,随手买些玩耍的精致小玩意只凭着心意。边关里的他们,多是买些吃的用的。 萧安顺着太孙吴的视线,看向与盐铺子合计买盐又分罐子装好的一对小郎君小娘子,就道:“许是住一起的邻居,一道来买盐的。” 太孙吴就道:“他们不怕人贩子?” 萧安摇头,“所以相约了一起来,大白日里,人贩子就是抢人,亦不敢来人太多。那俩孩子估摸是住在附近的人家,铺面里的人认识。就是人贩子想抢了人走,那也要有机会。” 住在周围的,遇到不认识的人想要拐着孩子跑,自然有人会出来阻拦,边关里本就人口稀少,人口流动不强,就是孩子也比江南水乡与京城里的要瘦小难看,就拐卖去了也未必能卖上好价钱。 “倒是有不少人家,千方百计的想寻着人牙子,把自己的孩子卖到好地方去。”萧安又道。 一是自己实在养不起,多也是为了养儿子卖了女儿;二是有的想要自家孩子卖到条件更好的地方去,与人为奴,至少吃喝穿不愁。 只是大多少不得有些就被卖进了各处的勾栏院子里,做着挨打挨骂的苦力活,也未必比在边关里自由自在的强。 太孙吴慢慢的看着来往的人流,发现竟大多都为商户,“三关里商户繁多,果真不假。” 萧安看着这一路来来往往的商户们,却是道:“可惜富了商贾,也少有惠及百姓。” 旁边有一老翁耳顺听到此言,就插话道:“公子此言差矣!” 萧安侧头看是一位老翁,却是一眼看出是位退役的将士,便态度颇为尊敬,“不知老翁有何高见?” 老翁道:“商贾自是闻利而动,然而却总是免不了吃喝行住,三关与外关通商,自也有惠及百姓的地方,如这些铺面、客栈总是要有人做工,行走三关也要当地人引路、护送,给出的银钱比在家务农容易得多,这于三关百姓何尝不是好处?至少因通商之事,这三关里来往的物品,却是要比往些年强上许多,价钱又日益便宜。如那印花的棉布,边关难得的药材,首饰铺子里好看的花样,又哪一样不是商贾们带来的?就是往年贵上许多的盐、江南水乡里的米粮,因有商贾来往携带得多,价钱也要便宜上许多。” 太孙吴听得点头,眼中若有所思。 然而萧安却是有不同看法,“可就是在铺面里做工的小徒弟,为商贾引路的护卫,得来的银子不也流入了商贾手中?然等边关有灾之时,商贾虽有出力,到底也是要官府日后给以通融。最后损失的,却是国库了。老百姓就是卖了一身力气,手中还是不曾有余钱。” 大庆朝于商贾收重税,却也只有在路过县城之时设防收取,然许多商人却只往小道里往来,以逃避商税,就算商户们愿意拿出米粮来救助百姓,然也多是为了更多的好处,如携带物资过境之时,能得官府免税放行,更或者免检走私。 老翁笑着道:“小公子不知民间疾苦,于老百姓而言,能活下来就已不易,这手中无余钱,却是总比吃不饱肚子与饿死的强呐。若能七个铜板买份盐,又何必花十个?” 萧安想了想,道:“便宜的也不过是盐独一样罢了,那也是因比别处贵上了许几分,商贾们带来的多了,商户之间竞争,为争客源,自然就便宜下来,然而再便宜到底也比不上富庶之处的便宜。反倒是老人家说的那些印花布匹、上好的药材,与首饰铺子里的那些东西,哪一样不也是方便的有钱人家?边关苦寒,那些东西,老百姓到底也是用不起的。就是江南的米粮,好吃是好吃,然而价格不菲,又多少人能吃得起?” 老翁见萧安如此说,话中便认真了许多,道:“这些东西自不是老百姓吃用得起的,然而老百姓能赚钱却是实在。江南米粮贵,本地的五谷却是便宜了下来,自就能让他们吃饱肚子。少见的药草贵重,然而便宜的药材商贾却也有携带来售卖。这商贾之事,有利有弊,如一刀之双刃,又焉能说好与不好?” 萧安便反问道:“就如老人家所言,商人逐利,如一刀双刃,他们自是为老百姓带来了好处,然而他们莫不是不与外商往来?商户们若是趋利,走私于外又如何算?” 天下之物,算得上走私的,便是盐铁兵器了,萧安这话一出口,老翁脸色微变,却是难以再回口。 太孙吴眉心一动,却是扯了扯萧安的袖子,与老翁抱拳道:“多谢老人家解惑,小弟自幼爱与人争辩,让老人家见笑了。” 老翁笑着回了礼,道:“小兄弟这话也并未有错,人心如海,难测、难测,也是老儿托大了。” 太孙吴低下头,见着老翁摆放售卖之物,又道:“其色如火,其状如云,外皮止痒,内肉可食。老人家这卖的是三关与六关才有的火云果罢?” 老翁挑眉,没曾想被人看破摊子上的果子来处,不由得道:“公子博学。” 太孙吴拿起一枚果子闻了闻,“其味如涩。不知卖价几何?” 许是与萧安一行人说得快活,老翁笑道:“一钱银子一个。” 太孙吴本想掏银子将此物全买下,然而萧安便先拦下了,“嚯!老人家以为我等就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小孩子?这果子,最多给五十文!” 老翁并不说价,笑着点头直言,“可。” 萧安顿时有些后悔了,“那要不三十文?” 太孙吴赶紧让萧安闭嘴,“落子无悔,口出成诺,焉能反复?” 横竖太孙吴也不差银子,萧安也就闭嘴了,回头与陈十郎道:“诺,给银子!十个,得一两呢!” 一直没吭声的陈十郎瞬间就要出一两银子,心中肉疼不已,就是在家中他一月也不过才三五两月银,到此回能得出门,折合下来也不过百两左右,就不由得道:“哎,你身上银子比我多!” 读书人的银子本就少,还想要挖出来花销,一个是皇家子,一个侯门子,还要不要脸了。 萧安捏起了拳头,凶道:“给不给?” 陈十郎屈于武力,又抱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心思,十分不舍地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两碎银子来,“钱财不易,可别乱花啊。” 就是太孙吴想要尝个鲜,也一人买一个就够了,何必全部买下来呢。 老翁收了银子,只在手中抛了一回便知重量,又拿了竹片编制的笼子替太孙吴将十枚果子收好,递与陈十郎,后才嘱咐道:“钱袋子可是要收好哇,不然等会儿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在落日城外,萧安与太孙吴陈十郎就与自己母亲及柳客卿分了路,前后进的城,身后只带了十余护卫,都散在了周围,并未紧随,倒是让老翁以为是谁家公子哥儿们偷跑了出来,少不得提点两句。 陈十郎将自己的钱袋子收了收,对着老翁抱拳道:“多谢老人家。” 要他身上这一二十两银子被顺了,可比花一两银子更要心疼,这一对比顿时就觉得这老人家是好人了。 陈十郎提着一兜子火云果跟在萧安与太孙吴身后,充当着小厮角色。 前头萧安正与太孙吴道:“你若是喜欢,我往山里与你摘来就是,又何必花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却是身有残损的军户两月的体恤了,还有许许多多并非军户,只是服役的士兵们在战场上伤了下来的只拿了七八两银子便只得远回了故乡。 萧安也是个十分珍惜钱财的人,就是在京城里住了几年,也未曾学得大手大脚的习惯,一月二两碎银少有用光之时。 太孙吴道:“山中有恶兽,要不小心有伤在身,就不是一两银子的事了。既然那老人家手里有,为何不买了?” 萧安对退役的军士向来敬重,忙解释道:“我并非说是不该与他买。只是那玩意儿味道又不好,买来吃实在是浪费。” 何况她砍了一半价,那老翁还卖得乐呵,指不定心中骂他们傻瓜呢,之前她在边关也不是没吃过这玩意儿,着实是味道寡淡不佳。 太孙吴与萧安道:“这值钱的是外面的皮,果肉有何吃法?其皮晒干了泡酒,可止痒。想来多是剥皮卖郎中的,才鲜少有人买卖,不知者众,价钱才会高些。” 当然,太孙吴并不知晓50文与100文有何区别,更没觉得一两银子有多贵,不过算数出来却知道大小的,还以为萧安还在心疼价钱贵了。 第041章 边关见闻震人心 自买了火云果,太孙吴就好似开了个口子,竟是每家每户的商户都去逛了一圈,并对售卖之物大肆问价。 许多管事的,只将三人当做是来边关游玩的大家子,有叫价比往日高的,也有叫价如平日里一般,态度中都带了殷切。 太孙吴只问不买,这态度换了衣着简朴的农家人,想来是要招来一番讥讽,不过做生意的最为势力,见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就是不买也要热忱上三分。 太孙吴倒是无所察觉,毕竟自幼他也只不过需在几人面前恭敬,平日里都是别人供着他。 萧安与陈十郎多出门子晃荡,却是将这些人的态度看在眼里。 等逛了一圈走到早准备好的客栈,太孙吴才与萧安及陈十郎道:“那盐粮都比京中要贵。” 京兆衙统管京中事,每季便制有米粮物价等上交户部,随后又公布于邸报之上,东宫自也得知这些,便是与太孙吴上课的老师,也偶尔说上一二。 陈十郎接口道:“边关苦寒,就是从鱼米之乡与出盐之地运送盐粮出来,一路关税,又焉有不贵之理。比不得京中,路途坦顺不说,做买卖的多大户人家下人,各处可得周转,自更便宜。” 萧安也道:“且京中内务府有皇商在,有货物伴随进京,自得便宜。” 皇商们供奉给皇家的贡品之外,少不得要顺路搭些自己的买卖,许多时都是能免去税赋的,这也是皇商们每三年争一回争得头破血流的缘由。 太孙吴点头,“小安之前说得并没错,这城中虽看着是热闹,然而穿着体面的多为商贾与官吏,路过的农家也老百姓到底是过得艰难。” 萧安回道:“边关物种稀少,土地物产不比江南丰盈,又有商贾往来买卖,若不出门做工为奴,日子就越见难过。那老头口口声声说商贾来了有好处,然而真得便宜的又哪得几人。盐价低了,可老百姓卖米粮的价也低了。就是那便宜的药草,平常百姓家还是多请得起游医,往山里自己挖药草熬煮药,真正看得起病的不过寥寥。” 陈十郎接过话道:“这般说来,那老人家说的米粮便宜了能让人吃饱,也不过便宜能买米粮吃之人?可农为本,须得买米粮之人,怕也不过这城中做些小生意的人家了。” 太孙吴心情沉重下来,“就是那老者所言,能去铺面做工赚取月银的,也多为十一二稚儿,与商贾引路护送的,在这边关里又能有几何?” 边关里人口稀少,又多军户,剩下庶民人家里,又有兵役在,能做工的男丁多也不满十四,等满了十四,却大多愿意从军了。说是商户带来了好处,然真能惠及到的也不过尔尔。 萧安良久后才道:“公子,这就是边关。” 人少物稀,却有一代又一代的军户们留在这里,驻守着边关,只为了护佑大庆的皇室、天下与百姓。 太孙吴这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这江山的重量,不是在京中时以为的皇城中的那座金銮殿,也不是那些朝臣们的小心思,也不是帝王的疑心与野望,而是这万千百姓,这边关之要,重如泰山般沉。 “此行不虚。”太孙吴感慨道。 查三关军中内务、查魏侯谋逆一事真假,于他此时心中而言也不及这沿途的感悟百一。 万民艰苦,便是帝王之罪。 只柳贞听萧安说起太孙吴这般感慨,只嗤道:“若是落日城的百姓还苦,那他要去了六关,恐怕得哭得走不动路了。” 连三六九关里的三关在太孙眼里都算差了,更差的六关与九关那便不像是人过的日子了。 萧安道:“公子也是关心民间疾苦的人。” 她书读得少,然而也知道关心老百姓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柳贞又哼了一声,反正在萧安眼里,与她自幼相识的太孙吴就是日后该当皇帝的,他又何必多言,免得魏氏觉得自己心眼子小了。 回头萧安又与魏氏说到此事,恰太孙吴也在,魏氏就道:“三关里苦,也也比六关与九关里强。当年林夫人设商会,着商户与关外往来,也未必没做过好事。” 林氏早已没了诰命,然而魏氏却还是愿意这般称之,“她令商户只得雇佣当地的人家,边关退下的伤残人士能在商户的铺面中做工不用体力的重活,再教以他们谋生的本事。这一点,她的功绩却是不能抹灭。” 也是边关里消息堵塞,商户们许又有自己的心思,因此林氏被撸诰命之事竟是没有传出来,否则三关里受过她恩惠的不少,自也能引起不必要的震动。 实际上,就是魏氏踏足进落日城,就能明显感觉到许多商户、老百姓们对林氏及南阳侯归京的遗憾与忐忑。 只这些偶尔只言片语间的信息,不论是太孙吴还是萧安,到底年轻阅历太少,都是听不出来的。 “又有林氏不允夫君殴打虐待妻子,鼓励边关儿女读书之事等作为,她在这三关里威望不低。”魏氏又道。 上等人家里,少有丈夫殴打妻子之事,也无非是因被名声所束缚,可即便如此,女子嫁人后被殴打之事也并不少见,然而在三关里林氏能严管夫殴妻子之事,却是能得大多边关女子的敬意,这也是她在边关,即便是为妾,却也被人尊为夫人的缘故。 而皇帝送来的诰命,林氏自己许最为在意,但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萧安不喜欢林氏,也不觉得林氏的与外夷通商有多大好处,然而魏氏说这两点,她也无法否认,林氏到底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所以同样是妾,林氏在她眼里,到底也要比景王府的齐姨娘要更强些。 太孙吴以为萧安会像之前遇见老翁那般反驳,然见她竟是一脸默认之态,便知道此事为真,“可冒功之事?” 要他说,竟是这般的人物,冒功之事也有些怪命苦。 “公子莫不以为,我娘若是与父到边关,也不会做这些事?这又哪算得上是功绩。”萧安却是道。 三关里林氏真能管到的,也不过是借着南阳侯的身份插手军户之家,禁止军户里的当家的殴打妻子,就是遇着了这等事,因发生得太多,行恶者乃自己夫君名下将士,反到难以处理个痛快。 然而换了魏氏与萧安,却是会组建起一支娘子军来,就是换上几百个夫君,也不敢轻易动手,又哪需林氏这般调和,以势压人。 太孙吴见萧安追捧自己母亲的模样有些好笑,就有心逗弄,“想魏娘子当不会做与外夷通商之事罢。” 魏氏看了太孙吴一眼,并未说话。 而萧安正如他所料的开了口,“与外夷通商,商户们卖出去的产物,与进进来的产物相比如何?” 外夷能卖于大庆朝的东西实在是不多,无非是马匹牛羊之类,然而大庆朝卖出去的东西却多之又多,买少卖多,这表面上看是大庆朝占了便宜。 然而说到底也只是便宜了商户们,那外夷们舍不得了马匹牛羊,再给的金银宝石玉石一类石头的,多在商户手中,这些东西易为深藏避税,再卖往富贵之地,于国库可半点好处也无。 这一点太孙吴自然也想得到,他这一路看下来,看到了商户们的离家万里不易,也看见了商户们的暴利。 这时魏氏却也插了一句,“商户与外夷交易,倒是让三关里骏马充足,也并非全是坏事。” 与关外外族打仗,多为骑兵才得占优势,马匹便不得少,然大庆里的良驹又如何比得在关外草原上跑的。 一直被自己娘拆台的萧安瞪了魏氏一眼,扯着嘴角不想说话了。 魏氏难免要与太孙吴笑话,“她自幼被教得脑子简单,恨之欲之死,只见得到别人的坏处,却见不着好处,公子也莫怪。”跟这种人也学不了好,劳烦你离我女儿远一点。 脑子简单的萧安瞪得更狠了,太孙吴却是跟着笑了起来,“听魏娘子一席话,才知道我也想得简单了。”我也是个脑子简单的,也跟萧安一样要成长呀。 魏氏跟着笑了笑,又不再说话。内心里只有一句:萧安你个小崽子到底懂不懂男女之别! 魏氏的烦也并未烦多久,柳贞就寻了过来,见几人都在,也没避着人,让人将陈十郎也请了过来,便直言了,“公子欲查军中事,也可从这几家商户入手。” 陈十郎这才知晓自己跟着太孙吴是来干大事的,并非是陪着游玩,心中激动不已,只眼神炯炯的看着在场诸人。 纸张上的三户人家乃秦、苏、牛。 柳贞与其解释道:“这几家乃三关军中米粮供应人家。军户产出里多出的粮食,多为他们所收,置换为别物。其中利润,自然不菲,否则也没人愿意来做这门子生意。” 军户里的军田,也是要缴纳抽税的,比一般庶民低上两成,不过多收在当地库房中,当地官府与军户们衔接后上报户部充入国库,专用以本关服役兵士及军户上战场之时的供销。 这笔粮食,当地官府却无管辖之权,只在军中掌管钱粮的后备官手中调配,且只用半年与京中户部一报,说到底也就是在当地最高统帅的手中。 第042章 不知何处见罪君 屋子里在柳贞说完话后一阵静默,在场的每个人神色都不一样。 太孙吴并不敢去看萧安的脸,只沉默到最后不得不开口,有些哑着嗓子道:“柳先生怎知密旨?” 柳贞讥讽一笑,“魏侯何德何能能得贵人亲至?” 这一下子,太孙吴是下意识地去看萧安的脸色,只瞥了一眼就看出萧安的脸色苍白,而后眼神就变得有些冰冷。 萧安的性子,太孙吴是知晓的,本口中有万般话想要与她解释,然而密旨之事,当如何说却让太孙吴难以一时想好,心中便十分闷闷,一股郁气从胸而出,进而怒道:“这是密旨!” 言下之意却是柳客卿不该管也不该说的事,更不该当着萧安的面来说,这也是个大王八蛋。 柳贞自是坦然屈膝一跪,太孙吴见此景象心中暗叫不好,再正经抬眼看向萧安的方向便见萧安已转身而去,打开了门,消失在院子之中。 本站起来的太孙吴又一下子坐了下去,才面无表情的垂眼看跪在地上的柳客卿,“叔叔这是何意?” 太孙吴化名柳实,为柳客卿侄子,柳客卿这一跪就是在为难他了,既然他将军他,自己少不得也要将军回去。 这是当叔叔的逼着当侄子的不孝是这是。 柳贞自然也知晓,最终还是魏氏打破了这僵局,“他们师徒脾性自来古怪,还望公子莫怪。” 太孙吴看向魏氏,脸色稍解,“魏娘子客气了,我知小安的性子是怎样的。”故当初才只说来边关是为魏侯之事,只是不想她卷进这风云里。 再低头看着面布刀痕的柳客卿,太孙吴叹道:“柳叔起身罢,何必这般为难我。” 早知道这也是个作妖的,就得好生应对了,悔不当初! 柳贞起了身,也未见真对太孙吴多有恭敬,只做无事般道:“小侄子可是要再听叔叔说下去?” 太孙吴对柳客卿这说话的态度,也琢磨出他是故意将萧安气走的,然而具体缘由为何,却不知晓。 此时柳客卿说要再说,往好里想许也是不想让萧安知晓这些事参杂进去,权当是为了萧安好,太孙吴就道:“还请叔父详解。” 柳贞便指着几家名字道:“三关有商会,林氏乃商会会长,然真正主事的却是副会长秦泰。” 说道这,柳贞又想起了个八卦,“据闻秦泰对林氏有意,一直不曾娶妻。” “秦泰?这与泰安米铺可有干系?”太孙吴突然问道。 柳贞眉一挑,道:“是秦泰的产业。” 太孙吴点头,“他家的当地粗粮比旁家的要便宜得多,江南来的精米也要更便宜一些。” 柳贞发现太孙吴许是误会了甚,便解释道:“商会便不只是为了便于管理,还有的就是定下物价。泰安米铺并非比别家的便宜,也不过是有别家的见人说价罢了。” 若是互相里压价,这商户便也成立不起来了。商会成立虽是林氏所倡导,然而商户们愿意捧场,自然也是因有利可图。 太孙吴立马明白柳客卿之意,道:“那不是物价商会说高就高,说低就低?” “然而商人为利而生,压价之事向来由官府施压。商户们有了商会之后,能共进退,与官府对上更有底气。”柳贞再加了一句。 这是涉及到国策之事,太孙吴听进心里,深思这其中门道,又道:“那另外两家是?” 柳贞道:“苏家的棉与牛家的药材。” 太孙吴也立马猜了出来,“锦绣庄与善德堂。” 这几家都是他进城之时就已经走过的地方,也进去看了看,倒都是生意兴隆的样子。 柳贞颔首,“这三家在商会中最为显著,都与军中有着生意,自也最说得上话来。” 太孙吴心中有了数,道:“那与六关、九关又有何区别?” 柳贞道:“九关我并不熟悉,然六关与三关里不同。六关里大将并不管粮草,其他一应用度皆往京中户部里分派。相比起三关,自是更为艰难。” “三关里的军粮售卖换棉、布与药草,这余粮?”太孙吴皱眉。 六关里靠的是京城户部调节,然而三关竟还有卖余粮得换药草、布棉一类,这三关与六关…… 柳贞却是道:“这是为何,我也不知,却是要小侄儿你自己去看了。” 柳客卿不愿意说,太孙吴自是不能勉强,到晚间歇息之时,太孙吴问:“小安可是回来了?” 萧安自大正午的离开客栈,到现在还没来太孙吴面前报一声,一直都对萧安行踪了然于胸的他第一次有些担心。 陈十郎道:“说是出去了,一直没见回来。” 太孙吴就道:“此乃边关,非京城安稳之地,她一个姑娘家家的……” 陈十郎道:“魏娘子与柳先生当是会派人去寻的,表弟你又何必担心。” 太孙吴叹了口气,却是自己开始洗漱,随后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以入睡。 到第二日起床,太孙吴见到柳客卿,客套了两句才问道:“小安可是回来?” 柳贞回道:“唔,她昨日便去了谷阳城。” 谷阳城乃在六关,且与落日城相隔甚远,这一来一回,快马也要一两日。 当年魏侯的将军府便设在谷阳城,谷阳城的外城外,便是战场。萧安三岁离京,在谷阳城住有七年有余。 萧安去谷阳城,许是为见故有,太孙吴就道:“可有带护卫?” 柳贞不以为意道:“她九岁便独闯三六两关,何须护卫。” 太孙吴听萧安是独自一人前往谷阳,心中难免焦虑,然而见柳客卿这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这话中真假,就道:“不知小侄何处得罪了叔父,还请直言让小侄死个明白。” 若是没得罪,昨日就不该当着萧安的面说破密旨。太孙吴辗转半夜,便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再加上这会儿柳客卿所言,便能更加确凿他昨日并非是为了气走萧安才点破此事,而是在于想离间自己与萧安之间的情谊。 柳贞听得一乐,“小侄子有时间多出门逛逛,别想这些有的没得。” 太孙吴也觉得跟柳贞没多少话说,就是心中对三关里的事有疑惑,然也只愿意叫上了陈十郎,带着十护卫去了城中转悠。 落日城中依然人来人往,太孙吴也算是看出了些门道,在这三关里,穿得最好的,自有大户人家,也有商户人家山高皇帝远并不在乎规制,与一般大户人家穿着相等,顺滑的绸缎、精致的金银首饰并不鲜见。 次一等的便是军户人家,有住在城中的军户女眷,以刺绣等技艺为生,头上带着最体面的也不过银簪子,然大多都为铜扁。 再次一等的自是城外的农户,身着补丁的麻衣,发髻多以树枝为簪,有心思细腻的,也不过是将木贊加以雕刻,有手艺人还能得借此赚的两三文钱。连各种铺子里的小二,也都穿得比他们体面要强。 边关里苦,六关比三关更难,太孙吴已经想不出六关里会难到哪一步去。 城中有捕快们巡街,偶有双方争执,都会上前呵斥离撒,以免聚集堵路、引发骚乱,太孙吴站得远远的,然而也听得到那些喧闹。 边关言语与京中不同,太孙吴多也要萧安与他当护卫的小兵来转述。 在理清了来龙去脉之后,太孙吴点了点头,只当看热闹一般,远远的看着。 等回客栈之后,太孙吴也没与陈十郎说在城中遇到之事,只是偏头问到跟在身边的护卫,“你叫甚名字?” 护卫忙回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名单凌。” “春秋羽父单之后,凌云壮志之凌?”太孙吴道。 单凌抓了抓头,想得颇为苦恼,还是道:“回公子话,小的父亲姓单,小的祖父也姓单,曾祖父也姓单,却不知祖上有叫羽父单的,想来只是恰好一个姓罢了。” 太孙吴笑了一声,也未再问,只作随意道:“你怎的跟了你家公子?不用上战场杀敌攒军功?” 单凌回道:“小的父亲死得早,母亲又早逝,幸得侯爷收留得入军中,自幼与公子一道长大,后被侯爷选为公子亲卫。攒军功这种事,也不急。” 实则就是再急,他却是跟了萧安,萧安上不得战场,他此时已无军籍,自也上不得。 太孙吴点了点头,道:“如今可还有凌云之志气?” 单凌垂首不言,因不知这位公子想问甚而不敢轻易再说话。 太孙吴见单凌的谨慎,心中倒是有股子说不出的高兴,就萧安这傻不溜秋的人身边还跟着个知道分寸的,然而萧安却把这样一个人留给自己为护卫,足以看出在萧安心里,还是十分看重自己的。 然而太孙吴不知,要是萧安知道此时他心中想法,只会送他一句:公子你想太多,她身边就得这么一个能用而已。 想太多的太孙吴又随意问道:“你与你家公子一道长大,在边关当有许多年纪相当的伙伴吧?” 单凌回道:“公子自□□友广阔,倒不在意对方男女老幼,出手大方,与谁都是说得来的。” 太孙吴听到单凌说萧安出手大方就笑了,“她哪大方,不是扣财得紧。”就是与他写封信,末尾还要唠叨一句信笺与墨条太贵。 单凌却是道:“公子与自己不大方,对朋友却是从来不吝啬的。” 太孙吴就道:“也不知这回她去谷阳,可会与他们相聚。” 单凌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不会。” 魏侯自被认定叛国通敌被灭族之后,六关里就算是掌权的还是魏侯旧部,然而边关百姓们对魏侯却还是有误解在。 萧安此行谷阳,绝不会亮出自己的身份。 第043章 谷阳来的俏姑娘 太孙吴也猜得出个中之意,就道:“也不知她去谷阳可是否有要事,不然何必独自走这么一趟。也不知去见谁,有无险境。” 单凌自是不知萧安为何独自走这一趟,或者说是他知晓萧安为何走,却不想与太孙吴说,因此仍不言语。 太孙吴套了半天的话,屁都没捞到,只好闷着回了房间里。 陈十郎到底比太孙吴年长两岁,看出了太孙吴的心思,就道:“表弟若是担心萧公子,何不去问问魏娘子?” 柳客卿那厮性情乖张是没法问的,然而问魏娘子却未必问不出来,魏娘子当初还是南阳侯夫人之时也是出了名的讲道理。 太孙吴似笑非笑道,“表哥以为魏娘子会说?” 陈十郎想了想,好像这话也有道理,“萧公子到底是……之辈,魏娘子有所忌惮也是应当的。” 这是还记得萧安是女流之辈,太孙吴心想自己都差点忘了,这陈表哥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恪守规矩不差分毫。 “若无机密之事,其实就算萧公子乃……魏娘子当也不会隐瞒才是。”陈十郎又吭出了一句。 太孙吴摇头,“许魏娘子及柳先生与你的担忧一般。” 终究还是觉得萧安是个姑娘,不适合与他这个男丁太过亲近。 到第三日,客栈里传来了马嘶声。 太孙吴坐在榻上歪着身子看书,听见马鸣之声只动了动眉毛,随后不久陈十郎便进了屋子,对他道:“表弟不去见萧公子?听说他带了个人回来,用披风遮着,不知何等模样。” 太孙吴想了想,能用披风遮着的,当也是个姑娘或是小孩,这边关里的男人可没那般娇贵。 陈十郎见太孙吴没吭声,也就嘀咕,“前两天还替人操心,这会儿也不管了。” 太孙吴假装没听见陈十郎的埋汰,只盯着手里的书,又仔细看了起来。 待到午饭时,太孙吴到底是见着了萧安带回来的人。他未在房中饮食,反是去了客栈的大厅之中。 客栈早已被他们一行包下,倒也不会见到外人,唯一一个陌生的,当就是萧安带回来的那一位姑娘。 的确是位漂亮姑娘,天姿国色,与京中的那些娇娘子们更多一分难说的气质,太孙吴此刻才觉得自己是见识得少,除了一句艳丽无双之外,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那小姑娘抬头见有人望她,便对着太孙吴一笑,然后拿手中筷子戳了戳萧安面前的盘子,“喏,这谁呢?” 萧安抬头,这才看见太孙吴,只神色有些淡,随口道:“柳叔在京中的侄子。” 那小姑娘哦了一声,自顾自又开始吃起饭来,只那吃相与长相颇为不合。 旁边萧安又已经低头继续夹菜了,竟不复之前对太孙吴的热络。 太孙吴不曾想一来就见着萧安那张冷淡的脸,心中也不甚是滋味,想着自己的一腔担忧都喂了狗,又莫名起了怒气,只转身就走。 “哎。这?”陈十郎左右相看了一眼,也只得跟着太孙吴身后走。 太孙吴走得有些急,陈十郎自幼习武跟得倒不是多累,只是少见自己这个表弟还有这个时候,免不得在太孙吴回了屋子后劝一劝,“表弟去都去了,又怎的不打个招呼了再走?” “她也没与我打招呼,我为何要与她打招呼?”太孙吴闷声道。 前几日萧安生气之后去了谷阳之事,陈十郎还是记在心里的,就道:“孔夫子都说了天下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表弟主动一点又如何?萧公子也不过十三四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只哄一哄就好了。” 可太孙吴他这辈子还就没哄过人,就小自己三岁的弟弟都没哄过!陈十郎说这话,简直就是屁话。 太孙吴心里烦着,肚子又咕噜了一声,陈十郎见他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也无法子,只得回头又去叫下人将饭菜准备上好。 这可好,本是说去与萧安一道吃个饭,就解了矛盾,这会儿太孙自己跑回来了。 坐客栈大厅里的萧安却是没想其他,因连夜赶路,饿得肚子都懒得响了,只低着头不停往嘴里吃东西。 她与身边的小娘子,一个俊俏一个艳丽,偏生吃饭都不甚文雅,十分破坏风景。 等着两人都吃够了,那小娘子顺了顺自己的胸口,才开了口,“你在京中又招了甚人?做出那副态势来,我还当你始乱终弃了。” 萧安还是知晓始乱终弃这词的表面含义的,喝了口汤压了压胃瞪眼道:“胡扯。” 小姑娘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再说话。 萧安吃饱了肚子,才带着人往自己院子里去,将人安置在自己院子里的偏厅里,“你就住这,要是差些用的,让下人准备就是。” 小姑娘看了一圈,倒是满意得点头,“足够了。” 萧安突然笑了出来,“我记得你以前还要我与你买胭脂水粉,这回要不要?” 小姑娘冷眼看了萧安一眼,鼻子里又哼了一声,对着萧安摆手,“去、去、去,我先睡一回了。” 萧安又转身去了柳客卿那,见着人正溜达着回来,等人进了屋才垮着脸道:“谨安母亲过世之事,柳叔为何不告诉我?” 柳贞今日心情本不错,结果一回屋子就被萧安责问,倒是心情不减分毫,就是语气有些不善,“告诉你了又如何?从京城里赶去谷阳还是让我把人送去京城?” “京城也没甚不好。”萧安就道,外祖家出事她要在京中当个传递信息的,自然没时间来谷阳。 柳贞坐下来与自己倒了杯茶,才慢悠悠道:“京城里是好,可那也不是家。谨安在谷阳过得挺好,京城里总归是不自由。我又不是没劝过。” 萧安抿着嘴,也给自己倒了杯水,“这几年就一个人在边关,多寂寞。” 柳贞好笑道:“人家比比大上三岁,你当还七八岁小儿,不懂得招呼自己?你这次不是说送东西给人家去,怎的把人带过来了?” 萧安喝了一口茶,解释道:“反正程娘子也没了,一个人在那住着有甚意思,不如跟着我还能到处走走。” 柳贞点头,“可去见过大将军?” 萧安摇头,“这都立了秋,蛮夷又该来抢东西了,常叔叔也半点不敢懈怠。” 柳贞听了半晌才道:“纵使三关里与外夷通商,却还是满足不了蛮夷的胃口,可见这通商之事也未见得有多好。” 这本也是他们早就明白了的,萧安一直不太喜欢三关里的通商之事,却也不是寻不到缘由,“大庆里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的,能有多少卖与蛮夷?就是商户们为了得利卖给蛮夷,蛮夷又能有多少金银宝石与马匹牛羊来换?” 大庆朝不允通商兵铁器与粮食,而蛮夷就算是由部落组成,却也知晓战马于他们之用。 说穿了就是,三关里门户开得再宽,双方交易的筹码少了,谁也没得个满足,蛮夷心中还是想要靠打下大庆来免费占据这天下富饶。 这些还是柳贞当初告诉萧安的,柳贞再问道:“你去谷阳,可有得消息?” 萧安道:“没有。六关里这几年都严查严禁,兵铁之物想要出来没那般容易。” 柳贞却是嗤了一声,“这要是三关严查严禁能禁止我倒是信,林氏颇有手段,令你父亲能压制得住这三关的知府与下面的县令们,可六关里,当年魏侯都没能压制住,何况常乐?那起子见利忘义的东西!” 说到此处柳贞就十分愤怒,三年前魏侯之事,虽当时的知府与下面县令都被全家抄斩,可也是里面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才会没能及时查获那批兵器,随后被巡按使发现后上报朝廷,才害得魏侯与小侯爷惨死,也牵连了一大片人。 如今的常乐,相比起魏侯更为粗暴简单不懂权衡之术,只一身武力跟着铁榔头似地带着兵冲在最前面,倒是在魏侯出事之后稳住了局面,不曾让军权旁落,已是大幸。 至于这六关里的县令乃至上面的知府大人,各个嘴里读着圣人书,干着龌蹉事,常乐又哪是那些口蜜腹剑之人的对手。 柳贞压下心中的怒火,与萧安道:“如今最怕的也是不容易这几字。你也当知晓公子来边关的目的,若不趁机拿到线索,日后也难了。” 皇帝纵使不信魏侯通敌谋反,然而却也是个重面子的人,要太孙吴此行拿不到证据证明魏侯无辜,皇帝自然也乐得不用下诏平反承认自己错了,只将这事含糊了过去。 萧安沉默下来,她何尝不是因这般,才对太孙吴失望。 她以为他是为了她外祖一家来边关,处处怕他不好,回头才知晓他来不过是为了查边防军中之事,为她祖父翻案不过是个借口。 虽外祖翻案一事萧安也没指望别人来做,然而太孙吴半点不与自己说明白,多少也令她心里不舒坦,只觉得对方对不起自己与他的兄弟之情。 柳贞也知道萧安心里的想法,“你也莫急,既然抓住了这个机会,我们就不会放弃。那一日我当着公子的面说破他真正意图,也不过是让你明白,你待他赤忱,他待你未必相同。你就是觉得身边没有小伙伴玩耍觉得寂寞,也不是非他不可。只你也莫要怪他就是,他与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终究不是一路人。” 皇家的人,能远离就远离的好。 第044章 降公主林氏死心(一更) 萧安与柳客卿说了会儿话,回头又去与魏氏报平安。柳贞的屋子里却悄声无息的进了一个人。 “柳叔。”小姑娘笑盈盈叫道,哪里还有跟萧安在一起之时的疲惫。 柳贞颔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 程谨安坐了下来,柳贞已为之倒了一杯茶,“萧安与你送点心去,你怎的就跟了过来?可是有要事?” 茶水还温着,程谨安摩挲着茶杯,道:“我看她心里装了事,不太放心就跟了来。” 柳贞一听就笑了,“不过是被人骗了回而已,过两日就好了。” “哦?”程谨安挑眉应声。 柳贞又道:“听萧安说最近还是没有查出点来?” 程谨安的神色正了正,道:“自三年之前那一回后,对方想必会更加谨慎,到最近也没能查出半点。三年前,说不得也就是偶然才被发现。对方着实是小心得很,咱们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查,到底受限。不过柳叔你让盯着的,一直都没放过。” “雁过留痕,我就不信他们一点痕迹都不漏出来了。”柳贞冷笑道。 再迂回的局,也总得有头有尾,也不过是时日问题。 程谨安也这般想,然而,“今日我与小安吃饭时遇到两位公子,不知是京中哪家人?” 柳贞道:“能让她发怒的,你觉得有谁?” 聪明如程谨安一点就透,“竟是京中的贵人?” 柳贞道:“跟在他身边的,乃是陈家十郎。” 程谨安了然,“难怪她有些急,若是此回查不出,再等也不知是何年。” 柳贞又与程谨安道:“林氏要回边关了。” 又将林氏与南阳侯回京后的一切说与了他听。 程谨安眉头一扬,露出些英气来,“边关竟是半点消息也无!” 柳贞嗤道:“有秦泰在,这种消息又哪传得出来。” 程谨安道:“也迟早要传出来的,之前陛下的圣旨已到,刘希庭已经掌了三关的兵马。他与秦泰等向来亲近,如今在边关没了顾虑,想来以秦泰对林氏的情,没道理不趁机而入。” 秦泰乃是江南巨贾秦家的人,他本是家中庶出,年纪轻轻便被打发来走了三关这条清苦的商线,家中人万万不曾想有一日他会在三关里混得风生水起,竟是比嫡出一系的都要强了。 然而秦泰心系林氏,一直在边关与江南一带走商,这才不曾与家中嫡系争夺家主之位,更是常年久居风吼城掌控边关商会。 之前林氏已成了南阳侯的姨娘他不敢对上手握重兵扼着三关门户的南阳侯,如今边关换了交好的刘希庭,南阳侯又远在京中为了尚主舍弃了林氏,这般好的机会,要不动手就算不得男人了。 当然,程谨安会这般认为,并非觉得秦泰有多深情,而是林氏那赚钱的花样,做为商人的秦泰决计不会放过。 此时在两人口中的林氏,却是改头换了面,穿着补丁的布衣,头上绞着木枝做的发簪,脸上突兀地长着一块红色的胎记惹人避目,只神情隐忍目光怨恨的看着喜气洋洋的结亲队伍缓缓而过。 公主出嫁的仪仗自然是一般人家不可比的,这映衬着林氏当初那场婚礼的铺妆、显嫁妆就像是一场笑话。 骑着白马走在前端的南阳侯面带微笑,然而林氏还是看得出他心里的不高兴。 可是南阳侯不高兴甚么?娶公主莫不是天大的好事? 旁边有看热闹的嘀咕着,“瞧这侯府里的事儿,这几月就没个消停。这老婆换来换去的,没成想就当上驸马了!可见这运气来了可是挡都挡不住的!” 旁边有婆子尖着嗓子插嘴道:“那姓林的也没了,可见当小的要不本份,也没个好下场。要好好的当个妾,别作妖,有魏夫人在,哪还有今日之事?” 魏氏当年殴打淑宁公主之事,京城暗地里也传过。 之前说话那男人就道:“翠婆你知道个屁,当年的魏家与如今的魏家如何能比?”当年魏氏敢打公主,如今对着南阳侯都只能换个和离呢。 要知那时候的魏家还手握六关重兵,如今的魏侯却是被灭了三族。 林氏偏头看了那小声嘀咕的男女一眼,听得那老婆子道:“嚯,可魏夫人在之时,公主娘娘也没说下降呐,可见这还是魏夫人有本事些。” “这公主娘娘要嫁谁,这天下个儿还有拦得住的?可之前魏夫人在之时,偏偏公主娘娘就没说下降!”老婆子又重复了一句肯定道。 林氏心里有个想法,她自然是不信公主若对南阳侯有意会躲开魏氏,而是魏氏知晓淑宁公主想要嫁给南阳侯故才那般果断快速的与南阳侯和离! 能让南阳侯这样的男人进京里见过了一回,回头处处觉得自己不如魏氏了,这般的女人可不是心机深沉之辈?之前她以为的那些,都不过是轻了敌。 旁边斗笠下的男子拉了拉林氏的袖口,林氏回过神来,那公主的仪仗早已走过,剩下的人抢完利市钱也有些意散。 旁边的两人还在嘀咕,林氏也并未再听,只跟着带斗笠的男人一路到了一直住着的别院。 院子里才十岁的萧杨铭正耍着长、枪,见林氏回来便停了下来,上前来道:“母亲。” 林氏看着自己儿子关切的目光,不由得心中一酸,夹杂着今日在外面看见的那一幕的愤恨与不甘,只眼中不停地流下眼泪来。 带斗笠的男人在一边立着看了看,最后终究是往屋中走去,又将斗笠取下,露出俊美的五官来。 林氏与儿子哭了一场,又有些窘迫,只将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那红色的胎记变得扭曲,颜色渐淡。 擦了擦脸,林氏才肿着眼道:“让铭儿看笑话了,娘先去洗把脸了,你便再练一会儿枪吧。” 萧杨铭拿出手绢要替自己母亲擦脸,也说不出甚好听的话来,往日好听话都是二姐说与母亲听的,如今二姐已经不要了他们,也只得他来,“娘,你别哭。” 林氏接过萧杨铭的手绢,擦了擦眼睛,才道:“哎。” 屋子里的人已经在铜盆里放了水,林氏将脸上的残余洗净,又端着铜盆子走到门槛往外一泼,将铜盆放回原处,才坐在了男人的另一边。 “秦老板。”林氏颇为歉意的叫了一声。 这人便是秦泰,此回亲自来了京城,只端着一张俊脸,一脸深情,“如今看也看了,你还是不愿意跟我回边关么?” 林氏表情一顿,“公主下降,谁也拒绝不了。” 这也是林氏来了京城里,才真正感受到皇权的威力,比她想象中还要高高在上不可拒绝。 秦泰却是十分激动道:“那在公主下降之前呢?他不也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若不是你急智逃了出来,你就当真以为不会死在侯府的后院里?” 林氏回答不出来,却是道:“我之前听身边那对公婆说了会儿话,说是有魏夫人在,公主就不会下降萧曹。这话是个什么意思,我却是不太明白?你说当初魏氏那般轻易的和离了,是不是与我下了个套,想要报复于我?” 她是打着来京城与魏氏在后院中斗勇斗志一番打压得魏氏心服口服让出侯夫人之位的心思的,然而从一开始就连魏氏的面都没见到,她所准备的一切都没能用得上。 如今魏氏和离得干脆,带走了南阳侯府在京中的一切产业,及她两个女儿自在逍遥,比起自己母子的落魄,让她不得不这般想。 秦泰沉吟了片刻道:“魏夫人这人,当年在边关时据闻也有美名。只是这些年她居于侯府内院,我们也轻易打探不出甚来。” 纵使秦家是江南巨贾,然而天下巨贾何其多,就是用钱打通了些人脉,知晓的也不过是朝堂之事,侯府后院打不打探得出消息终究要看后院的主母有没有本事。 然而南阳侯侯府里不过几个女人,就是萧静嫁了景王,萧安打遍了京城纨绔子,魏夫人不过与寻常官宦女眷一般活动,着实让人看不出深浅来。 “就算是她算计了,如今又有何好说的?”秦泰反问道。 这句话让林氏顿时惊醒过来,道:“是啊,不管她是不是给我设了套,我这一回就是栽了。”还栽得个彻底。 秦泰看着林氏,神色郑重道:“栽不栽的,现在京城已经是呆不得了,萧家那个老东西当年便是权臣一般的人物,越老就越成精了。他如今还着人在京中处处寻你们母子,只怕并未安甚好心。不说为了你,就是为了铭儿,也盼你多为他想想。还有你在边关的那些产业,如今边关掌兵的是刘大哥,你也没了顾忌,莫不是让姓萧的回过头来连你辛苦这些年的东西都要夺去?” 林氏抿着嘴,“我是不甘心的。” 然而就是太不甘心,想去找萧曹问个明白,他们之间为何会走到这般地步。一个族人的一句话莫不是抵得上她在边关里费心陪伴的他十年? 秦泰似乎是看出了林氏的心思,道:“蕙娘,我们终究是比不上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的。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握着我们的生杀大权,我们除了躲就没了别的法子。魏氏也好,公主也罢,咱们日后只离得远远的,日子也未必不会快活。” 第045章 急车行马出落日(二更) 在淑宁公主下降南阳侯府的第三日,柳客卿收到一封疾书,然而同时太孙仪仗入了落日城,落日城全城轰动,便无人再将目光放在了跑死一匹马的人身上。 “查到了。”柳贞的脸上阴郁一扫而净,前往魏氏院子之时激动得路都有些走不稳差点被跌倒。 魏氏在屋子中休息,听得柳贞声音,起身往门口一看,正好见着柳客卿进院子时差点被摔倒那一幕,不由得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不然以柳客卿的稳重,走路何至于这般轻浮。 柳贞走到魏氏面前,静静地看着她,看得魏氏面色有些微变之后才露出了冰雪消融一般的微笑,一字一字道:“查到了。” “查到了甚?”魏氏一边让出路,一边请柳客卿往屋中去,心中却是有了猜测。 柳贞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信递给魏氏,“六关里的凤阳城,八卦山。” 接过信的手一顿,魏氏已经不用再看信中内容,“那私开铁矿冶炼之处?” 柳贞点头,“八卦山有八山,峰峰有数百丈,往凤鸣城还有有凤鸣山三峰,要藏东西却是最严密不过。” 三关六关九关,峰峰相隔,也不过是三关与六关之间稍近一些,山峰少上一些,就是一个关口里也不少山峰耸立阻断相连,地势素来险恶。 “这是何等大的工程?”魏氏寒凉道。 她本六关长大,自然知晓那丛山峻岭之险态,然能从其中开出铁矿来,还能冶炼出兵器,这不只是每年要耗尽许多人命,更可能的是这件事情恐被人筹谋了至少十多二十年。 “狼子野心!该死!”魏氏一字一字咬牙恨声道。 柳贞道:“如今看来,他们能在其中开采矿石,这怕是从人牙子手中买人都不够的。” 牙行走四方,买卖也不过十来人,若是上了百数,少不得便要惊动当地官府,要查明身份是否有拐卖之事了。 魏氏接话道:“除了从人牙子手里买人,他们当还有其他的渠道。” “要是人贩子抢人,动静太大必然会走漏风声,被各地官府所察觉,然这么多年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骗了。”柳贞沉吟道。 魏氏敲了敲桌子,“也并非只有骗,还有流放边关的恶人,或是边关的俘虏。” 柳贞神色一变,“三关的俘虏?” 魏氏面色极冷,“柳先生又不是不知,自三关与关外通商之后,三关里的俘虏就少有被坑杀,明面上是让对方以战马牛羊来换,实际上谁又知晓?” 柳贞也没曾想还有这种可能,便与魏氏道:“此事事关重大,必然也要报予公子。” 魏氏点头,与柳客卿一道前往太孙吴所居之处。 太孙吴见得魏氏与柳客卿前来,又神色凝重,便知是有大事,让陈十郎与两人斟茶后,关了门,才道:“两位神情如此,不知是否有要事?” 柳贞并未与太孙吴客套,直接将书信拿了出来,“这是凤阳城中传来的消息,还请公子过目。” 太孙吴接过书信一看,顿时手一颤,提声道:“这是?” 柳贞神情郑重,“恐怕此事要尽快知会宿琼方行,公子带的百多护卫,目标过大,在进城时就已引起旁人注意,不如趁今日太孙仪仗吸引着别人的注意,我等先行离开,前往谷阳城寻了常将军庇佑,再来查此事。” 太孙吴沉默一瞬,将信拍在桌上,咬着牙道:“胆大妄为至此!” 魏氏将太孙的举止看在眼里,接过话道:“公子生气也不在一时,如此大的阵仗,就是搜山,怕也要万军齐行。五百护卫,怕是只能护得公子安危。” 太孙吴冷静下来,自也知晓此时是保命最为紧要,否则他无能坐镇此事,下面的魏氏等终究也无可奈何,便询问道:“常将军可信?此事毕竟发生在凤阳城,只怕……” 太孙吴只怕常乐也是参进此事中的,故前往谷阳反而是落入别人的陷阱之中。 柳贞知晓太孙吴的顾虑,就道:“公子,常将军不过武夫,哪得这般野心?我与他也算相识二十年,六关将士我更是熟知,具体有无参与我不敢保证,然常将军的品行却是可鉴日月!” 魏氏也知太孙的顾虑,立誓道:“魏氏愿与公子共生死!” 太孙吴看向陈十郎,陈十郎到底没见过这般的场面,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唯一能想到的竟是,“不知萧公子在何处?” 太孙吴一下子醒过神来,道:“小安在边关多年,据闻也被常将军教导过武艺,此事当也问问他的意见了。还有张公公,此事事关重大,我自不敢自专。” 魏氏与柳贞不过是事先与太孙吴通气一番罢了,自也要听张公公的意思,便点头道:“公子有理,因事态紧急竟没有想到这一点,是贞之过。” 陈十郎便在一边道:“我先去叫了萧公子与张先生来。” 萧安来之时张公公已经到了,几人坐下将此事一说,都有片刻静默。 最后还是萧安先开了口,“去谷阳,我的兵在那!” 萧安当初在谷阳,魏侯拿银子与她造了一队小女兵,本是弄来她玩耍的,她回京后就交给了程谨安,如今那些女兵已十五六,正是习武有成,尚未成婚有拖累的好年纪。 张公公垂着眼,心里疯了一般的在叫嚣,他就知道皇帝舍得他出宫是没好事儿,这般大的事情,随时都会丢了命。 在宫里好好的被丢出了宫,张公公在心里就泪流满面,然而自个儿还跟着个小主子,这会儿也不是哭的时候。 想到了太孙吴,张公公抬起眼来,道:“走必然是要走的,此事也要快马送与陛下知晓方行。常将军,也比这三关的刘希廷那老杂毛要可信!” 张公公后面这一句是对着太孙吴说的,他在宫里也见过常乐与刘希廷,常乐是个满脸胡子的大老粗,说话声音像宫里钟楼里的钟一样,说话耿直脾气暴躁,而刘希廷也是个大胡子,然而这个大胡子却总是把胡子打理得整整齐齐,想来每日早上起床都用梳子梳过的,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也沉稳妥当,更兼之圆滑。 这两个人一对比,管他男人女人定是更喜欢与刘希廷打交道,然而在与罪人一道过日子的张公公来看,却是对常乐更为放心,并非是不相信常乐不会反,而是知晓常乐这人心思浅,更为好应付。 魏氏在一边见太孙吴还有犹豫,便又道:“不管公子如何犹豫,只是这落日城须得立即就走。这般大的事,只怕这三关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我等一行也非打着商贾的旗号,停留这些时日,又是京中口音,只怕也让人相疑了起来。” 双方虽是前后进的落日城,然而住在一家客栈里,所带护卫的衣着也相差不离,其实已经无需旁人猜测是否是一伙。 如今他们得此大消息,而太孙的仪仗又进落日城,就怕那些心里有鬼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因他们来自京城,就会对太孙吴不利。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萧安猛的站起来,替太孙吴做了决定,“就今日离开。陈十哥你替公子收拾好东西,我们还是分两批走,我与柳叔护着公子先行离开。母亲就与张先生一道晚一些走!” “那杨三爷与苟将军?”陈十郎追问道。 魏氏也起了身,“与杨三爷通信一声,此事先禀明圣上。杨三爷与苟将军已经在明面上,就是那四百护卫也动不得。如今也只有在谷阳,有我儿及柳先生的人马在,能先护得公子安全,到时再说此事如何处置。” 事到此境,太孙吴也只得点头同意,他久居东宫里,要真论事态紧急之时的急智到底不如萧安柳客卿这般人的反应之快。 陈十郎随后也没含糊,只快速的将太孙吴平日里替换的衣物头冠往箱子里一丢,便让人搬去了马车。 太孙吴与萧安等人走得急,然而也有三四辆马车跟随,旁人只当是这几个公子哥儿在这落日城玩够了要走,全都议论着太孙的到来。 因此这急与皇孙到来相比,也算不得大事,就是守门的将士,见是有人要出去而非进来,也放人走得十分利索。 太孙吴坐在马车里,在出了城十里后便开始狂奔。 陈十郎跟着太孙吴坐在马车之中,紧紧将人抱住,大惊道:“这也太快了些!” 太孙吴却是看着被风吹动的竹帘外,微微俯着身控马一脸严肃的萧安。 萧安骑着马,时不时的侧头看一眼竹帘里的太孙吴,见太孙吴被陈十郎抱得紧便放心下来,继续驱马前行。 马车的另一边却是萧安带回来的那姑娘,也穿着男装,竟也像个英俊的男子,骑着马时不时的将目光扫过马车又复看向前方。 不知为何,这般的紧急之下却让太孙吴觉得十分心安,而骑着马不苟言笑眼神灼灼的萧安有些让他着迷。 第046章 途中休憩听打虎(一更) 马车长驰了半日,终于被颠簸的道路抖坏了车轮。 太孙吴这才得以从陈十郎的怀抱里解脱,有些腿麻的下了马车来。 陈十郎也手臂发麻,却还是伸过去扶住了太孙吴的手腕,见他下了马车才放心的跳了下去。 萧安正吩咐那五十护卫里负责煮饭的那两个护卫,“水加多一些,把米煮软。那萝卜切成块了加点盐油进去煮,记得要放葱姜蒜末。” 回头见到太孙吴往这边走,就竖眉道:“你不在马车里歇着,出来做甚。” 这样的萧安让太孙吴觉得陌生,好似一个本怎么都还没长大的孩子,一瞬间就换了张脸,变得成熟起来。 旁边的陈十郎见萧安发火,忙道:“马车里坐得腿都麻了,出来走走透透气也好。” 边关里风景也没多好,萧安就道:“别走远了。” 陈十郎有些怕这样的萧安,连忙应声,带着太孙吴往旁边走了走,才道:“怎的一下子就变得这般凶了?” 当然,萧安在京城里也是凶的,然而因长得还算是好看,凶也只凶在打架的时候,不像今日这般,浑身都带着一股子肃杀,是真一点都不像个姑娘了。 太孙吴却是看向萧安,眼神里说不出的羡慕,若是他有这般健康的身体就好了,也不用坐在马车里耽误时间,而是能跟萧安一道骑马疾驰。 陈十郎见太孙吴只盯着萧安看,也只得闭嘴在一边活动手脚,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最怕的莫过于被困于一处施展不开手脚来。 然而太孙吴身份贵重,快马之下,马车里也十分危险,终究要个人去看护着。而让别人守着太孙,就是陈十郎自己也不放心。 萧安没时间搭理太孙吴,在吩咐好护卫给太孙吴的吃食之后,又看了一眼修马车的护卫,最后从腰上拔出了一把小刀,让人从马车里挑了一块风干的肉干来开始削肉。 风干的肉块一片一片的从萧安的手中落下,最后掉在了一个小小的竹条编制的篮子里,那半透的肉片散着红色的油光,有些看得让人嘴馋。 陈十郎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终究是忍不住上前,“这个,能不能给我吃几片?” 虽陈十郎之前一路也吃过肉干,然而到底也没吃过这般薄的好看的,一看就让人有食欲。 萧安眼皮也没抬,拒绝道:“自己去马车里拿。” 马车里的肉干都是长条肉,要吃自己拿刀子去割一块下来,再切成片。 陈十郎只是搀着这样好看的肉干,只得咽了口水,继续道:“那就只尝一片?” 萧安没应声,陈十郎心一发横,顺手抓了一把就跑,然而等跑了老远发现萧安没追,才停下来看手里,竟然只得了两三片,心中不由得一片懊恼,恨自己连抢个食都不行。 而在陈十郎出手之时也跟着出手的萧安发现居然让陈十郎得手了几片也没计较,只继续削着手中的肉干,只那锋利的刀口闪着的光让陈十郎不敢再靠近,只贱兮兮的往太孙吴身边凑。 “表弟可是要吃一片试试看?”陈十郎一脸讨好的笑着道。 之前太孙吴便一直没吃过这个用盐腌制后风干的肉过,陈十郎琢磨着要跟太孙吴销赃的话,萧安是不是会看在太孙的面子上放过他。 陈十郎是真的饿了,太孙吴笑着道:“你自己吃吧,我还不饿。” 陈十郎又劝,“表弟也半日不曾吃点东西,也该是饿了。” 太孙吴摇头,一脸嫌弃的看向被陈十郎抓得有些烂的肉片,心想简直就是废话,我是饿了,可也要我吃得下你手里抓得这乱七八糟的。 陈十郎见太孙吴执意不肯吃,也不客气了,他本就长得壮实,比萧安与太孙吴都要吃得多,这一饿起来却是要人命的事。 几口将手里的肉片吧唧完,陈十郎只觉得更饿了,盯着萧安脚下的篮子就像是饿狼一般,然而一迎上萧安不时玩着手中的刀子对着他比划那一下,本绿着的眼睛也得歇火。 护卫们弄的饭食并不算好,因要赶时间,饭菜也不多,更没有进落日城之前萧安时不时打来的野味在半道里停下来熬两个时辰的鲜汤。 太孙吴的是一碗清粥及一盘肉片及一碗萝卜汤,护卫们更为干脆,干饭下着厚厚的肉片混着萝卜汤咽下去。 萧安将一盘子肉削好的薄肉片递给太孙吴的时候,太孙吴嘴张了张,想问你不生我气啦? 然而萧安没来得及听他说话,只吩咐了陈十郎一声让他看住太孙吴少吃一些肉片,一转身又将分好的另一盘端着往带回来那姑娘那去了。 太孙吴张着的嘴就那么合上了,然后看了看坐在远处与护卫们凑一堆的单凌,伸脚踢了踢陈十郎,待陈十郎抬头看他之后才对着单凌的方向努嘴。 陈十郎瞅了瞅太孙吴盘子里薄薄的两层肉片,下意识吞了吞喉咙,这削薄成纸一般的肉片真的比护卫们削得厚厚一片的吃着要入味有劲头。 太孙吴自然瞧见了陈十郎看向自己面前盘子的那双招子,咬了咬牙道:“分你七片!” 他在心里是数过的,虽然是有两层,不过加起来才二十一片,能出三分之一已经是在割他的肉了。 陈十郎听得自己能分七片肉,立即就动了身,随后单凌便端着碗跟在他身后往太孙吴这来了。 “公子找小的有事?”单凌端着碗问道。 太孙吴看了眼单凌碗里的小指厚的肉块,又看了看自己盘子里剩下的薄如指甲般厚薄均匀的肉片,心里再次滴血了一番,道:“来坐。” 单凌没多想,坐在了陈十郎旁边,也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太孙吴面前那盘子比自己碗里的肉薄多了的肉片,萧安的刀工一般人学不来,那是特地里练过的。 太孙吴见单凌的眼神,便伸出筷子替单凌夹了一片肉过去。 单凌顿时往后退了退,有些惶恐,然而肉已经进了自己碗里,只得认命了,往后仰的身子又弯了回来,“多谢公子。” 陈十郎瞄了一眼太孙吴,又瞧了瞧单凌,觉得一比七,怎么看都是自己的肉多,便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 太孙吴却是笑着道:“无妨,喜欢就多吃点。” 这一点慈爱,要被年长可以当太孙吴爹的柳贞看见,必然要说一句定是有所图。 然而单凌就是比萧安好似多长了两个脑袋,在自己一无所有的自知之明下,也没想出太孙吴对他有何图。 太孙吴随后又与单凌夹了一片肉,这肉还是萧安精心挑选的,肉里的纹路就看得出比他们吃的要好看些。 等过了会儿,太孙吴吃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道:“你可知跟你们家公子一起的那位打哪来的?” 也是到了这会儿单凌明白了太孙吴给他吃肉的缘由,敢情是为了打听人家的事儿。 单凌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说给了太孙吴听,“程谨安,谷阳城人士,父不详,随母生活,跟公子从小就认识。” 太孙吴心里清楚了些,那姑娘叫程谨安,随母生活,与萧安算是从小认识大的姐妹。 这么一琢磨,太孙吴又有想问的,然而见单凌吃得起劲,也就等了等,自己夹了一片肉慢慢嚼了起来。 他在宫里吃的是软食,就是各种兽类的肉,放在他桌上之时,也大多被煮的烂熟,只筷子一夹,就那么带着皮的一块肉就夹了起来,等进了嘴里,却是爽口润滑,一下子就滑进了喉咙里,那滋味儿,说不出的舒服。 等这一回出了宫,一路上的吃食不如东宫里的好,然而也以软香为主,只这一次,他才吃上了发硬的肉片。 一开始吃的时候,也不过是觉得这肉太硬了些,然而因被削得薄,除了有些卡牙缝,倒也没见得有多难吃,并不像萧安之前与他说的那般难嚼,怕伤了胃。 然而等到此刻这般慢慢嚼着到了后面,却让太孙吴觉得,这肉片的味道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说好吃那味道也比不上宫里的佳肴,要说不好吃然而又让人嚼得起劲。 三个少年就这么围在一起吃饭,也不知是否因自己面前坐了两个饭桶的缘故,太孙吴觉得这一顿自己吃的竟比往常多了许多。 等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肚子已经鼓起来的太孙吴心中一片懊恼,御医与他说过,每日只吃七分饱就好,这回恐怕有十二分了。 不过也不是多难受,反而这种体会让他觉得多新鲜的,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反而向单凌问起了想问的话,“那姑娘怎的一个人跟着你家公子跑来这般远的地方?这也不怕出事?” 小姑娘家家的,就算是骑术好,也哪能随便跟着人出门子?太孙吴心里有些计较萧安端过去的那盘子肉。 吃饭完本想打个饱嗝的单凌就这么被太孙吴一句话给把饱嗝都吓跑了,“姑——” 单凌只吐了一个字,心思一转就接着道:“有公子在,怕甚?就是老虎,那也打得!” 太孙吴的心思一下子就被转到了萧安打虎上去了,“她能打老虎?” 单凌得意的道:“那当然,就我们几个!打了一头大老虎!” 太孙吴在心里算了算,萧安回京久居之时不过十一,这单凌怕也不过十三四,那叫程谨安的姑娘想来也不过在这之间,就那么大小的几个,竟是能打虎了! 第047章 未曾料太孙晕车(二更) 护卫的饭吃得迅速,然而马车修起来却是不容易。 虽是后面装货物的马车里装有配件,然而换起来敲敲打打,一时半会儿也是修不完的。 因此太孙吴也有时间在吃完饭后消食,听着单凌吹嘘他与萧安及那位美人姑娘怎的入山为军中捕肉,偶遇老虎齐毙之。 “……只见得那老虎往公子身上一扑,公子便仰倒了过去,那老虎见扑倒了人,张着大嘴就朝着公子的脑袋咬了下去!”单凌比了个猛虎扑人的动作,吓得陈十郎啊了一声。 太孙吴想得多了一些,“你是她护卫,竟没去救他?” 单凌很想说公子我在讲故事你就能不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听,嘴里却道:“我那时站得远,来不及不是?可心里一片着急,拿着长矛就想往前冲,却是见得公子双手往前一伸,却是将老虎的嘴给掰开了!那老虎左右晃头而不得,我那枪就已经插进了它的背上,顿时喷了我一身的血!” 陈十郎听得津津有味,忙追问道:“还有呢?后面怎的把老虎杀死了?” 才吃完干饭跟厚肉片的单凌嘴里有些渴了,从腰间取下水袋打开塞子猛喝了一口,才继续道:“后来?后来你们的程姑娘就已经用绳子做了一个套,套进了老虎的头上,我家公子手一松再抢着套子往下一拉,那绳子就掉在了老虎的脖子上,将老虎狠狠勒住了!” 萧安本在与程谨安说话,听得单凌又开始吹嘘当年的打虎经历不由得好笑,“还在吹。” 程谨安也笑,“人家打老虎只要一个人,我们要了几个,要我都没脸说这事儿,偏偏他还说得欢。” 萧安回头看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太孙吴与陈十郎,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京城里的男人呀。” 余下的话不说,程谨安也知晓是哪几个字,两人只相视一笑,各自憋在了喉咙里。 这时有护卫对着柳客卿道:“柳先生,马车修好了。” 单凌说得意犹未尽,然而马车修好了却是要赶路,便停了下来,终究觉得不是个味道,就跟太孙吴与陈十郎道:“等到了谷阳,我再讲与两位公子听!” 太孙吴与陈十郎都满意的点头,这英雄打虎的故事,天下的话本子里被传唱的最多,能听得一出更写实的,大家都愿意等。 当然太孙吴更想听的,还是萧安如何打虎,其他两个都是顺带了,毕竟这么大个事儿,萧安竟是没给他写信说过。 上了马车,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的马匹又飞奔了起来。 然而这一回许是吃多了的缘故,在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后,太孙吴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马车不得不停下,太孙吴吐得天翻地覆差点晕厥过去,一张小脸惨白。 柳贞看着太孙吴吐得这般模样,头有些疼,转而问陈十郎,“之前那半日都没晕,怎的这会儿吐了?” 陈十郎也傻了,他也没明白太孙吴怎的就吐了呢,明明上车的时候还好好的。 还是程谨安在边上看了看,道:“许是吃多了罢?” 程谨安的声音有些钝,听上去没有姑娘家的清脆,也没男儿家的豪放,但听着倒是让人觉得舒服。 太孙吴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就听得程谨安这一句,连忙点头。的确是因吃多了些,才出的事。 萧安在一边立即问陈十郎,“之前那盘肉公子吃了多少?” 陈十郎本想说不知道,然而看见萧安有些发青的脸,也不敢这般随意回答,忙道:“许有十来片吧?”要说被吃干净了还不得被揍啊。 萧安一听就怒了,“不是说只吃了几片就够了,剩下的让你装起来让公子在路上当零嘴?” 陈十郎苦着脸道:“公子吃得高兴,一下子忘了。” 萧安气得想提脚对着陈十郎踢过去,然而却被程谨安一脚拦住,“这会儿吃也吃了,吐也吐了,说这些没用,不如先让公子休息一会儿,看能不能慢些走。” 太孙吴用水漱了漱口,一脸苍白的对萧安道:“程姑娘说得对,本也是我自己贪吃,怪不得表哥。” 程姑娘的脸一脸扭曲,这回换作被萧安拦住了,然后回头问后面赶马的护卫,“热着的粥再端一碗过来。” 陈十郎自知犯错,赶紧屁颠屁颠的去了后面的马车上取粥,也还好之前煮粥之时为了照顾太孙吴的身体,便弄了个小火炉固定在了装货的马车上温着。 架在小火炉上的小口砂瓶被用铁丝与火炉固定着,光是将装粥的砂瓶弄出来都花费了好一会儿。 炉子里只剩些残火炭,粥的温度倒是正好。 太孙吴喝了一碗粥,觉得胃比吐之后好了许多,只想躺着睡上一觉。 有护卫已经收拾好了马车,萧安让太孙吴进去躺着,又对架马的护卫道:“先慢行一个时辰。” 太孙吴一脸歉疚道:“是我不好,才耽搁了。” 萧安眼神冰凌凌的看向陈十郎,陈十郎忙发誓,“这回我一定好好看着表弟,不让他受一点苦!” 可是如萧安这样的,还有那些护卫,吃得比自己多,吃得更粗,在更为颠簸的马上却是好好的,太孙吴有些沮丧道:“是我之过。” 萧安脸色更不好看了,又去瞪陈十郎。 陈十郎都快哭了,心想怎么哪一件都要怪罪到自己身上来,又不是他让太孙多吃的,但还得捏鼻子认了,回头安抚这动不动就要伤感一回的表弟,也不知自己这辈子是做的甚么孽。 “表弟的身体哪不好了?之前还骑了马不是?晕马车这事儿,谁没得过呢,那是表弟坐得少了,以前我小时候也晕过,后来就晕习惯了。”陈十郎一边劝慰一边把自己的黑历史都倒了出来。 就是晕个马车,谁没有过呢? 旁边程谨安也插嘴道:“就是南边里的水多,也还有晕船的,马车行快晕了呕吐倒也不足为奇。” 听着说连有坐船都晕的,自己这个也不算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太孙吴心里好受了些,这才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萧安。 程谨安在一边看不下去了,不怀好意地笑道:“公子还要人陪着才能睡啊?断奶没有?”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太孙吴此刻心里对着程姑娘只有这个想法,完全没了之前觉得这姑娘还挺漂亮的心思。 萧安看了看太孙吴,当然不觉得太孙吴是想要她陪着才睡觉那般,只脑子里转动了一下,终于想到点了,说了出来,“我没跟你生气。” 就是生气了,萧安她也只跟自己生闷气。 调查边关军中内务这种事,她与她母亲及柳客卿身份尴尬,本也不当知道此事,只用操心外祖父翻案之事就好。 至于柳客卿猜出来了,却也是猜出来的事,太孙吴在柳客卿猜出来之时连承认都不当有,然而他却是承认了,就有了泄密之嫌,说到底还是因他们之间的私交。 现下明显她外祖父的案子与三关扯上了联系,两者已经撕撸不开了,在这种紧要时候,萧安觉得自己更不该与太孙吴为些不重要的小事而置气,不过心里到底因为太孙吴的不坦诚而觉得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就如柳叔所言,皇族与她,到底是不同的。 太孙吴心里也叫苦呢,本是密旨,除了张公公、杨三爷,连宿琼都不知道的事,他又哪敢告诉萧安。 倒不是怕萧安泄密出去,而是他终究不过是个名头,张公公也好,杨三爷也罢,在此事中却是都比他要有决定权,他要随便将此事说出来,只怕那两人要有些自己阻止不了的想法。 这回好似两件事会扯在一起了,萧安说没生他的气,其实还是有些生气,太孙吴心里都知道,只是想不出法子来讨萧安这种姑娘的欢心。 要换别家姑娘,送了金银首饰一类的,想来就会开心不已。然而如萧安这般的,除非是送她一支军队了,或者是为魏侯翻案。 替魏侯翻案这件事,本就是此行的目的之一,至于送一支军队,他还连太子都不是,这种事也就只脑子里想想了。 太孙吴躺在马车上,让陈十郎卷着马车窗里的竹帘,看着复又一脸谨慎严肃的萧安。 他是真的羡慕萧安,就算比自己小上几岁,可是身体健壮,可以四处奔跑,不像自己,走到哪,都要着一大堆人护着,就像个废物一般,哪比得上高祖两代帝王英姿。 护在马车旁的萧安见太孙吴打开帘子,就道:“卷着帘子作甚?吃一嘴尘土?” 太孙吴笑着不说话,旁边陈十郎插话道:“就是,这天儿也冷,吹风也容易受凉呐!” 太孙吴躺着怎样他不知晓,然而坐着的他可是吃了好两口灰了。 可惜萧安没懂陈十郎的意思,只横了一眼他,“不知道给公子盖个毛毯子?” 结果弄到最后还是自己没做好,陈十郎终于觉得跟着太孙吴那小太监苟顺也不容易了,这伺候人的活儿,也只有自己做了,才明白自己当主子的时候下人有多苦。 陈十郎翻了翻马车,在下面的格子里找出了一张薄毛毯,给太孙吴盖了半身,才问道:“表弟你冷不冷?” 太孙吴觉得陈家人都是些聪明人,就陈十郎有些过分蠢,这都盖他身上才来问他冷不冷,也亏得是表哥,不是苟顺,不然都得死上十回八回的。 太孙吴自然是不冷,不过盖上毯子也没多热,马车行得慢到底也是要进尘土的,只得过了会儿就让陈十郎将帘子放了下来。 马车颠簸起伏,太孙吴躺在马车上全身骨头架子都在跟着抖,心想到底还是不如骑马,骑马也抖全身,可好歹不用闷在马车里。 这般想着,太孙吴神不知的睡了过去。 第048章 半夜入歇金刚庙(一更) 骏马在尘土中飞驰,太孙吴醒过来,人已经在陈十郎怀里被困着了,简直难以呼吸。 “放开点。”太孙吴动了动,与陈十郎道。 陈十郎将手松了松,与太孙吴报备,“萧公子说天黑前必须得到黑风岭歇下,这会儿得赶路了,表弟你可得坐稳一点。” 太孙吴心下里奇怪,“从落日城到谷阳之间没有村落小镇?” 马车外传来程谨安的声音,“当是有,然而不能去。” 为何不能去程谨安没有说,萧安的声音倒是传了过来,“公子醒了?从落日城经黑风岭再到谷阳城最近,快马加鞭,只需得一日一夜便可行。” 五十护卫,护送着太子血脉前往谷阳城寻求庇护,倒是如败犬一般仓皇出逃,片刻不敢歇息。 太孙吴听萧安这般说,也就没再开口,只垂着眼想皇祖父交给自己的事。 寻魏侯是否造反通敌的证据与视察边防及暗访三六九关的军中内务,说得简单点就是看魏侯是否真的有过造反,边防驻军将领有没有侵吞粮饷与外族勾结。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才走到落日城,就得到了这么个令人震惊的信息。 太孙吴不知道柳客卿所言真假,六关大将常乐是魏侯一手扶持起来的人,不说三关里的通商之事复杂,就是万一常乐也是勃勃野心之人,他这一进谷阳,便是落入陷阱之中。 而萧安,太孙吴看向竹帘外的剪影,就是他愿意相信她,万一也跟自己一道被困当怎生是好? 马车上的萧安并不知道太孙吴心中所想,只是今日得到的信息太过震撼,为天子血脉计,不得不先前往完全之地,否则她定然要留在落日城中,查一查到底怎的回事,与她外祖父之事可有甚牵连。 想着在谷阳城这么多年,前往落日城次数也不少,竟从来没发现竟有此事,也是自己无能。 萧安一行到大黑风岭时天已尽黑,山中有树参天,马车并不好走,在半腰有一破庙,暂做休息之地。 在红彤彤的灯笼下,败落的寺庙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让人觉得有些刺骨的冷。 山中声微,太孙吴听见萧安的呼吸声音比平时都要重得多,“陈十哥,给公子拿件厚衣服来。” 萧安这么一说,太孙吴就觉得浑身一颤,山中的冷风吹过,全身起了一层鸡皮,感觉连汗毛都立了起来。 陈十郎摸索着在马车里搜出了一件披风递了过来,萧安垫着脚给太孙吴批上,然后牵住了太孙的手。 萧安的手依旧是布满老茧,然而手中的热气却是从来不曾被那一层老茧阻挡,顺利的传到了太孙吴的心里。 因这一点温暖,太孙吴回握紧了萧安的手,突然对谷阳的畏惧也没那般大了。 萧安快了半步,在灯光下的背影笔直而可靠,“路上有石子,慢些走。” 太孙吴跟在萧安后面,想着自己一个堂堂男儿,到底是不如萧安这样的姑娘,说来也是惭愧死个人。 被遗弃的破庙并不大,不过有着一个小小的围墙,里面有着一见大殿及两间侧殿,规模连京城郊外镇子上的同等三间房都比不上十分之一。 大殿里供奉着的佛祖头像在灯笼的光亮下有些森然,凸出的双目好似恶鬼一般,半分没有慈悲之像。 太孙吴不小心抬头一看,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安抓紧了手中人,跟着就看见了那落了许多漆面目可憎的佛相,面色不变的与太孙吴解释,“此乃怒目金刚佛,原先这里多山贼,百姓多为所苦,便建了这寺庙,求佛祖保佑。” 这高山峻岭之地,比不得京城江南或者其他城池之地,有守军看守,就是请来了士兵也没那般好灭匪的,因此要遇着一支土匪,除了举族搬迁,逃离山匪的势力范围之外,便只有认命一途。 纵使村中、镇中征用当地男丁巡防,又哪里比得过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山匪们。 这天下百姓苦,这也算苦处之一。 太孙吴听说供奉的乃是怒目金刚,心下里也放心了下来,佛经他听过不多,但也知晓佛中也有主杀戮的金刚,虽是面目凶恶,然而却也是为了苍生惩凶缉恶的神仙。 “就没有人来剿匪过?”在萧安替自己寻了个坐处之后,太孙吴问。 旁边有护卫在火坑里点火,萧安的声音在噼里啪啦中传来,“有,怎的没有?不过山匪么,又哪是杀得完的?就是这高山里,带上个几百兵士,也未必捉得住人。” 太孙吴倒是明白,这山太过复杂,路又难走,要攻下难,熟悉山况的山匪要往山里一躲,就是如鱼入水,想抓就难了。 “只是怎的这般破败?”太孙吴又道。 萧安在大殿里转了一圈,见没有旁的过路人,放心下来,就回道:“山下面以前有个镇子,这山中以前也有两三个村庄,后来被土匪骚扰日久,便全搬去了别处,这寺庙便被荒废了下来。寻常有急事的,便才走此道。” 不然这寺庙里要是有个主持,还能混顿斋饭吃。 护卫已经将火升起,火苗渐大,这大殿里也看得光亮起来。 陈十郎憋了好久的内急,终于得解放,这会儿才进了大殿里,“这庙可真破旧。” 萧安见陈十郎进来了,自个儿也尿急,就指了指太孙吴旁边,“坐好。没人住的,自是破旧,莫不是还有山里的精怪给你修一修?” 说完这话,萧安就往外跑去,只余下陈十郎被山中精怪四个字吓得浑身一抖,也亏得大殿里有十多人,又起了火,才不见让人害怕。 陈十郎坐在太孙吴身边,见太孙吴坐着无事可做的模样,就叫他道:“表弟?” 太孙吴偏头看向他,眉毛动了动。 陈十郎的脸有些微红,颇有点不好启齿的模样,然而想着自个儿的贞操不咋的,可是太孙的贞操可是老值钱了,就凑上来小声道:“我之前入厕,碰见程姑娘了。” 太孙吴的眼皮一跳,突然觉得有些牙疼,不太想听陈十郎说下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陈十郎继续道:“她看我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 太孙吴很想问,然而从自己的认知来看,这话绝对不能问出口,只得继续牙疼。 陈十郎却好像说上瘾了一般,一点都不觉得不好见人,“她还说——” “说了何话?”太孙吴忍不住问。 莫不是说要陈十郎负责,娶她回去?萧安之前倒也说过,边关的儿女都火辣辣得很,这倒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说我小!”这三个字陈十郎算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然而声音又不敢太大,只憋得自己难受。 太孙吴差点把下巴都掉了,老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陈十郎的目光尤有些不置信。 陈十郎将此事说了出来,觉得浑身一轻,后面的说起来就容易了,“所以公子在这入厕,可是要注意一些。” 万不可被那不要脸的女人轻浮了去,不然连死的心都得有。 陈十郎自觉得比太孙吴年长两岁,又体格更健壮,便觉得自己是长得更好的,因此难免忧心太孙吴不小心遇着那女子一道入厕,被鄙夷一句便会想不开。 太孙吴听出陈十郎的话中之意,一本正经的伸出手将陈十郎的脑袋推开,他就不能指望这个也没出过远门的人能说出人话来。 此时萧安与程谨安也一道进了门,陈十郎对程谨安的凶猛心有余悸,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把旁边的太孙吴看得嘴角扯了扯。 就这样子,还是习武的,竟是连个姑娘都怕,都别指望遇险能御敌了。 不过程谨安却没看陈十郎,只微微低着头跟萧安说话,“这前后都粗粗看了一遍,当是没人。只是夜间的看守也要小心有猛兽来袭。最好是五人一组,一组守里头,一组守外面。你骑了一整日的马,晚上就不用守夜了,先歇息一番。” 萧安道:“你不也骑了一整日的马?就你我与柳叔,还有陈大哥,一人守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程谨安道:“不用麻烦,就是明日困了,我不还能跟公子混混马车?” 说完这一句,程谨安看向太孙吴,笑着道:“公子可有异议?” 要换了一般好色男儿,程谨安这么一笑,自然是一切都应了,不过太孙吴一向清心寡欲(美人看得太多麻木了),对程姑娘的笑容半点没有心动,只是道:“不如小安守最后一个时辰,晚上睡我马车里?” 程谨安听得这话眼皮也跳了,这偏心眼偏得太坦荡荡,就算是自己也这般想,念着还有个陈十郎与柳叔在,也不敢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当然,柳客卿倒不在乎守哪个点,等进了大殿里听这么一说,就道:“小安还在长身骨,就听公子的。你也守最早的那个时辰,我跟陈家十郎守中间两个时辰。” 火坑里的火烧得更旺,护卫们开始煮饭,里面熬的自然是太孙吴的吃食。 之前半路的粥这会儿早就干了,就是下面那炉子,也早没了半点温度,这余下的粥也得换了另煮。 萧安在一边盯着,道:“刮下来给我留着。” 宵夜与午间时候并无差别,太孙吴依旧是粥,然而这粥比之前的要稠上许多,倒似软饭,依旧有一碗萝卜块的汤。 萧安这回没敢给太孙吴削多的肉片,只三四片放在碗的一边,剩下的便宜了程谨安一个人。 陈十郎十分倒霉催的,因太孙吴吃太多没被管住的事情,只得啃*的肉条。 不过萧安与柳客卿吃的也都是厚肉干,他就是想说点不平也拉不下脸去求萧安给他削一盘来。 第049章 遇敌情萧安先行(二更) 次日太孙吴醒来,下了马车洗漱才真正看到庙宇的全景,竟是比想象中还要简陋,也亏得是夜间里进的院子,许多地方都瞧不见,才不见其中萧瑟。 萧安与太孙吴解释道:“本来就山沟里,穷得要死,能有多好看?听说金刚外面涂那一层衣服颜料,都还是当年路过此处的商贾送的。” 庙宇正殿左下的方向有引来的活水,太孙吴在旁边等着陈十郎将冷热水冲温了洗把脸后才认真看了起来,最后发现还是可取之处的,“这正殿里的三根柱子难得的好木头。” 萧安也点头,换去京城里,这般笔直的木头,说不得要卖不少银子,“都从山里砍的,又不花钱,要花钱,恐怕村民更宁愿去请上一队镖局的来杀匪。” 早上的饭食没敢太多,萧安与太孙吴道:“再过半日就可到谷阳,等进了谷阳再吃别的,也免得走山路太多了胃不好。” 因是山路,且还是往下走,十分陡峭,不比上山时容易,坐马车已经不合适宜,萧安干脆让太孙吴坐在自己的马上,而自己在前头牵着马头绳。 陈十郎与那五十护卫倒是看习惯了没觉得多稀奇,只程谨安瞪大了眼回头与柳客卿不平道:“柳叔,她这是把自己当奴才使唤呢?” 柳客卿瞄了程谨安一眼,笑着揶揄道:“哟,这是吃醋了?你小时候她可没少拿小马驹让你骑上去在前头给你开路来着。” 小时候也是个病秧子的程谨安十分不服气,前头太孙吴已经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去了,心下里立即就觉得不是滋味了,想着萧安对自己的好,原来还对人家姑娘好过。 程谨安的话已经说出口了,“那能一样?” 这回萧安也回头了,“哪不一样了?你们两个可都是我兄弟!” 被兄弟的程谨安顿时哑巴了,只坐在马上哼了一声,侧头就见到柳客卿竟然在无声的笑,颇有些觉得今日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了。 陈十郎也算是个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儿,对于这黑风岭陡峭的山路吓着了,坐在马上不过片刻就滚了下来,干脆与萧安并排走在了一起,手里还杵了根棍子。 太孙吴正与萧安说话,“这路这般陡峭,竟也有人愿意走?” 萧安道:“为何不愿意?另一条绕着走,要多走上一两日多,就是商贾之中,做些小生意的,也愿意早点到了谷阳去。早去早回,做生意也得算个日头的。省点时间出来,说不得就能回家过年了。”更别说军中要情要向京城里送达的,要想避人耳目,必然也会选这一条路来。 当然,自从有了另一条道,这条路就日渐里偏僻无人愿走了。 太孙吴看着山下的雾霾,只隐隐绰绰如仙似境,竟是连路都看不太清楚,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听到的六关比三关苦的话来。 萧安走山路走得习惯了还好,旁边陈十郎是没走习惯过的,就是有借力的,也好几次差点脚滑滚了下去,只吓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抓着马笼头上的绳子就不放手。 到最后陈十郎不得不跟太孙吴诉苦,“表弟,这可真是险呐!”他是多天真才欢欢喜喜的以为跟太孙出门子是长见识来着。 太孙吴却是关注点不在这里,却是在问萧安,“那你前几日去谷阳也走的是这条道?” 萧安嗯了一声,虽是之前走过的路,也算是看得熟悉,然而到底还是不能轻易放松,只怕马要一个脚滑,马背上的人就得栽倒下来,只得更关注的看着脚下。 太孙吴心里一悸,萧安一个来回不过三日,还要带上个人,就这种荒芜人烟的崎岖路里走着,还是两个姑娘,实在是太…… 太孙吴想了好半会儿竟是想不出怎的好用的话来,只得强硬道:“你一个姑娘家,日后一个人不许走这路了!” 旁边程谨安听得噗哧一笑,又有些不知为了何事得意的模样,“公子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说得我家小安是你谁的模样。” 就算是知晓太孙吴的身份,然而想着这么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又是关在宫里没见过风雨的,程谨安就不想看在眼里。 就这样的太孙,吃吃不得多,穿穿不得少,连骑马都得要人在前头牵马绳,却担着那般大的任务,到底是不能让人服气。 更别提,萧安竟然对他那般好,以前可是自己的专利来着。 太孙吴听得程谨安之言,想要反驳却发现有些反驳不起来,便不回头,假装没听到程谨安的话。 柳客卿在一边斜眼看了程谨安一眼,嘴角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姿态来,顿时让程谨安觉得下腹一紧,收了收神情,才恭敬地小声道:“又不是没得护卫,干嘛要小安去牵马?就是柳叔你也心疼不是?”可不该自己一个人看不顺眼呐,柳叔可是当萧安是亲女儿养的人,这被人当奴才使唤,心里肯定有股子怨气才是。 柳贞伸出手拍了拍程谨安的脸,猜透了程谨安的心思,只并没有说话,只看着前路。小小年纪,就想拿大人当枪使唤了,可见是个不讨喜的,不如萧安招人疼。 下行山路难走,萧安倒还有心情往旁边摘了果子与太孙吴吃。 程谨安也有,不过萧安随手往后一扔,想接住却是要有技术才行。 陈十郎咬着果子回头一看,颇为佩服的看着程谨安用那小蛮腰左右晃荡着将萧安往后丢的果子一一拿下,心想虽然这姑娘是脸皮厚了点,可这本事也是真有,自己要不要寻个机会拜个师,好学上几招。 程谨安却是收了果子就跟柳客卿告状,“柳叔你看,她给别人就给的,给我就用丢!”实在是对自己太不温柔了。 柳贞看着日头渐升,浓雾渐渐散去的山间小路,随口道:“你平时不是叼得挺顺口的。”这会儿来咋呼萧安不够温柔,早去哪了。 小屁孩之间就这样不靠谱,为个果子都能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程谨安顿时闭了嘴,到底是看出来了,柳客卿不太喜欢太孙,不过看样子对自己也没多好的印象。 想着平时都不替自己说个话的人,哪会因为一同讨厌别人而替自己叫屈? 程谨安在心里撇嘴,回头又跟萧安说话,“多摘点,回头到了谷阳慢慢吃!” 萧安从腰间解下一个袋子,用牙咬住缰绳,一边飞快的往袋子里装了七八个,然后才再挂在马腹上。 太孙吴回头看了对着自己得意洋洋昂着头的程谨安一眼,微微笑了笑。 程谨安翻了个白眼,心想看甚看,没看过长得好看的? 陈十郎在旁边十分狗腿的也摘了四五个,往萧安马腹上挂着的袋子里装,然后才继续小心翼翼的走了起来。 等到了一个土坡,稍稍休息片刻,柳贞才道:“这山中有人。” 一句话便让本不习惯走这种山道的护卫顿时严阵以待起来,只四处张望着。 萧安在前头牵马,自是不如柳客卿在马上的视线要远,不由得问道:“人多还是少?” 这条山路,说来也当是没人再走才对,也就萧安这种傻大胆,平日里捡着便宜了省时间愿意往这里跑。 柳贞在心里估算着,道:“不多也不少,许有那么六七个。” 萧安一下子放心下来,“这周围人家都没有,就是山匪,也得等着饿死了。” 便回头安抚太孙吴道:“公子不用担心,无事。” 却又将单凌叫了过来,“你给公子牵马,我往前去探一探路。” 萧安转身上马,程谨安也跟了上来,“我跟你一道。” 后面有护卫拿了双刀与枪过来,萧安却是拿的双刀,而程谨安拿的那杆长、枪。 将武器挂在腰间,萧安才道:“跟五人与我一道。” 说完,马匹就如疾风电掣一般往下冲去,程谨安紧跟在后,两人的马匹如闪电晃过人眼,就已经走得老远。 那飘逸的长发如缎,只几个闪神,人与马便只得剩不大不小的黑点。 太孙吴眼睁睁的看着萧安往前去,竟是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只得睁大眼往下面的山坡上瞧,然后问柳客卿,“不知柳先生看到的人在哪?” 他怎的看,却都没看见有人烟。 柳贞赶马上前,看着下面的树林,比划道:“从这到这,之前林中有飞鸟起飞,一条线中的树有异动。” “仅凭这?”提着心的太孙吴不可思议道。 就是陈十郎也睁大了眼,“晨起鸟群飞起也不奇怪,何以见得是山匪?之前萧公子不是说已经没了?” 柳贞道:“我只说是有人,何曾说是有山匪了?” “可——”太孙吴一顿,就明白了。 山下林中有人,不一定是山匪,然而此路只有萧安与程谨安等人熟知,单凌是萧安留下来保护他的,柳客卿却是控制大局之人。 因此下山开路之事,只得是萧安与程谨安去。 如若遇见的山匪,太孙吴心中更为紧张,只抓着缰绳的手,手背上青筋直冒,只在心中祈祷千万别遇着了不好相与之人。 到此刻,山中寺庙那怒目的金刚在太孙吴心中从畏惧变得崇高起来,那丑陋的五官也变得神圣。 求佛祖保佑。 第050章 遇山匪谨安开杀 黑风岭山下那一片平地被唤做狮子坪,倒不是真有雄狮甚的在,反倒是曾经有老虎出没。 等过了狮子坪,再到谷阳便近了,路也好走了许多。 萧安任由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只眯着眼想着狮子坪里的人会是谁,若是敌人可该如何下手。 身后的五名护卫被她与程谨安远远甩在身后,程谨安迎着风与萧安道:“咱们在老地方下马?” 萧安点了点头,摸了摸腰间的刀,可别让她见血,可是三年没真枪实剑的干过了,还不知手艺是不是后退了些。 程谨安说的老地方在狮子坪边缘处,此地有一深坑,高处有近两人高,呈斜坡状,南面最高处又一天石顶立,据闻当年有陨石落下此地,才得此坑,千万年后沧海桑田才得见如今这般平凡模样。 萧安与程谨安先后下马,等着身后几人到了之后,才道:“先歇口气,等会儿我们两人绕过这坑往林里去,你们就等着信号。” 从黑风岭到狮子坪有不短的一段下坡路,萧安把自己熟悉这段路的护卫都留给了太孙吴,这会儿这几个都是京中护城军,到底不敢让他们不做休息就立即戒备。 程谨安与萧安咬耳朵道:“可别真有山匪,可是好些年没听过了。” 萧安嗤声,“要是山匪,就这一圈子抢谁的去?不都跑行云山那片去了?要真能老实蹲山里种地打猎,也不会当土匪了。” 土匪,说白了就是些没本事赚钱又不愿意下力的地痞子,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否则也不会进山里去。 当然,也少不了有些犯了人命的亡命之徒,被流放的罪人等等,然而这样的人,若是愿意躲在山里当个樵夫,做个猎户,这群山里也不是没有做买卖的小商户,商人重利,自也不会泄露他们的底细,然而却往往少有人甘心隐姓埋名。 待得稍歇片刻,萧安与程谨安对视一眼,便重新上马。 他们两人着锦绣衣裳,大家族出身的少年郎,贸贸然出现,也最不引人忌惮,纵使是带着武器,然而谁又会认为大家族里出生的少年郎会真武艺 就是会武艺,也不过花拳绣腿,哪比得上久走江湖的老把式。 当然,若只是一般人家,倒也正好免去这一仗。 林中树下,萧安与程谨安骑在马上散漫而行,两人不时说说这林中的树木参天,禽鸟稀有,蔓藤清幽,将那大户人家的纨绔风流子弟学了个十成十。 只眨眼间,眼风扫过,将前方三面看得个透彻。 柳叔说这林子中有人,那必然是有人的,这一点萧安从不怀疑,然而她要做的就是,不管对方是谁,也要将之逼出来。 行走至半途,周围依旧唯有枝叶摩挲之声,就是人之呼吸,萧安自诩练武多年,也不至于能听得出有人刻意隐藏。 萧安与程谨安再对视一眼,双双又下了马,两人相对而坐,道:“此地平坦,点个火,去寻两只野兔儿烤着吃,就再美满不过了!” 程谨安也笑着道:“还是贤弟想得妥帖。” 萧安也没客气,接着道:“那我便先去寻个野兔儿来?劳烦兄长在此点火了。” 程谨安自是应允,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上露出的笑,要是旁人见了莫不神魂不稳,然而这自幼一道长大的瞧着就是不太值钱了。 萧安起身拍了拍屁股朝着旁侧而去,这林子她当初与程谨安走得熟悉,哪处地方易埋伏,哪一处可藏人,也都瞒不过他们去。 既然他们不愿意出来,也少不得要她亲自去探一探了。 林中一切依旧,就是往年见过的那树根下的花丛,也不多不少开了还是那几朵寒凌花。 萧安摸着腰间的刀,只装作寻找猎物的模样,屏住呼吸顺耳去听这林中的声响。 而坐在一边准备起火的程谨安却是在待得萧安走得许久后,才勾着嘴角,摸出腰间藏着的沉甸甸的小刀,在手中一转,飞速朝着左手边方向而飞。 刀子与地面发出噗的一声摩擦声,程谨安一跃而起,朝着左手边急奔,萧安到底是离开边关几年了,又比自己年幼知晓得少。 这人呢,藏得再好,也是瞒不过自己的眼睛的。 不过几息间,程谨安便见着了自己半身入土的刀子散发着冰凉的寒光,而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壮年男子,正持刀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面露恶色。 程谨安偏了偏头,活动了下颈骨,才挑眉道:“还真是山匪?” 就那一身着装,上半身粗布衣服外加兽皮,脚下踏着皮靴,要不是手里的刀是杀人打劫爱用的那一款,都要被误认为是猎户了。 那壮汉哼了一声并未说话,只看向程谨安眼里带了杀意。 程谨安眨眼间,自然看见了旁边跟着出来的两山匪,不由得笑道:“我与朋友不过路过而已,几位何必这般咄咄逼人?万事好商量不是?” 几人见程谨安这临危不惧的模样心中有些忌惮,然而想着纵使是天王老子的儿子,此行也只得两个瓜皮一样的二愣子,拿下也不在话下。 特别是这一位这好颜色,可比边关里的娘们还要可口,想到此处已经有一个咽了咽喉咙,发出咕咕的声响。 这种声音程谨安再熟悉不过,瞬间让人觉得有些作呕,只盯着这三人心中杀意更重。 那三人却是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带头的喝道:“小娘皮只管哄着我们兄弟,要是只路过会往旁丢刀子?只当我们几个是吃奶长大的?” 程谨安只嗤嗤一笑,“原来是连奶都没喝过的,天可见怜。” 这一句嘲讽可见是挑动了三人掩藏在心中的自卑,那领头的左边那一个盯着程谨安目露yin色,舔了舔嘴道:“大哥何必与这小娘皮多说,只管先将人拿下,想说多少不行?嘿嘿,到时可要这小娘皮好好跟我们兄弟说说话,叫说哪句说哪句!” 另一头那壮汉也跟着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握着刀的手雀雀欲试,却到底还是看了领头的一眼。 程谨安只是笑着,想着也是许久没见血,天可见怜,竟遇见这几个蠢货,要不磨磨枪,都对不起自己每天花上几个时辰习的武。 这般想着,程谨安神情也慎重起来,这三个一看就是久走江湖的匪徒,可不是跟人单挑时那般出招规矩只为争个输赢。 而那三个匪徒,只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再废话,直直拿着大刀朝着孤身一人的程谨安迎面扑来。 只程谨安不过极快往后退了一步,手中□□已上前,那一挥如有万钧之势,横扫不过一瞬,三人的喉头已是鲜血长流。 一挥之后,程谨安也不收势,只顺带往回再一扫,枪头直朝三人眼睛而去。 然而三人此时已反应过来,撇去心中的恐惧,就朝着眼珠子而来的枪尖就让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程谨安一枪放空,再不急迫,只往后退了两步,笑着道:“喉头已破,必死无疑,几位到了地底下之后,也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只怪——” 乒—— 程谨安出枪别过领头那人的刀刃,才接着道:“技不如人!” 话毕,程谨安的枪头已没入那壮汉的胸口,心口血飞溅而来,沾了一身。 旁边两人早已面如土色,木然站定不敢移动一步,杀人杀得多了,心中都知晓,这喉头被挑破了,那要跑只是会死得更快。 然而面前这如玉一般的贵公子出手实在太快,让他们完全预料不及,就算此刻面对的只有死,也不敢移动半分,到底还是惜命,想要多活一息是一息。 喉头的热血汹涌而出,然而两人脑子里却觉得从未有过的清明,若是他们几人只远远的避开,不想知晓这来林中的是何人,是不是就能得保下一命? 若是他们跟着其他兄弟在一起,不留下来,是不是也不会死于此地。 这地方也是当年土匪爱打劫之地,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死在这里的会有他们这些山大王。 然而不管怎么说,程谨安长、枪一抽,就是领头的那一个,也不再移动,只盯着面前的人,好似要将这人看进骨子里去。 程谨安嫌脏,再往后退了退,正好见着那领头的吃人目光,不禁一笑,甩了甩枪尖的血珠,“可别这般死不瞑目,要有下辈子,可记得我程谨安便绕路了走。” 原来是这个人,三人心中好似释然一般,闭了眼纷纷后仰在地。 程谨安继续道:“你们也放心,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株连那一套,不会想不开去寻你们亲朋好友晦气。就是你们死在了这,也会好好将人埋着。” 不然丢在这,吓着了贵人不说,要不小心起了瘟,可就是祸患一方了。 程谨安等三人死了个透,踢了几脚,才开始往人怀里袖中腰间搜罗东西。 这一带走的人少之又少,土匪来就是毛都摸不到一根,这几人出现在这里,想来是有别的事才对,身上少不得会带着一些能暴露身份的东西来。 若是能查出,倒也知晓件事儿,有贵人在此,就是再觉得贵人是个废物,这风险也是冒不得的。 程谨安将几人的荷包、钱袋子全搜了个干净,丢在了一堆,然后坐在地上开始想,是先挖坑呢还是先等萧安回来给她看看自己的战绩? 第051章 见故人萧安出刀 萧安朝着熟悉的方向走着,然而一路上过于顺遂,竟是除了自己的脚踩在地面上的声响,就再没了别的动静。 柳叔说的不会有错,而自己却是在京城里呆了几年,说不定把人呆呆了,萧安心中嘀咕着是不是该换个方向去查探。 然而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一闪,耳朵却已经隐隐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呼喝。 萧安立即振起了精神,往旁边树上一瞧,便搓了搓手,顺着树干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爬树之技往树顶上走。 此树颇为高壮,萧安快速爬上一截之后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这高处自然听得更为清楚些,视野也宽阔了许多。 只约莫见着有四五个人如林中野物一般呼喝着在追逐着另一个人,那前头跑着的人带着刀约莫有些眼熟,而后面跟着的带着是倒是山匪所用打家劫舍所用。 因此行人是朝着谷阳而去,许不会打扰到他们,萧安心中倒有些迟疑到底管不管这闲事。 然而犹豫不过一瞬,想着横竖是要在这林子里等太孙一行的,若是能趁机真逮两只兔子做添食也未尝不好,顺带看一看这些人追着那人目的为何,许也有意外收获。 想到此,萧安便滑下了树,在吹了三声短促的口哨之后,急匆匆朝着那方向而去。 程谨安本等着萧安回来,然而见她久不归,竟还发了信儿来,便将双指含入口中,一声长啸便从口而出。 本在坑中等着信号的众人,便立即驱马赶出,朝着程谨安的方向而来。 程谨安等着人到了,倒是有了打下手的,指着那三具尸体道:“赶紧埋了,可别入了公子的眼。” 虽说是皇宫里一年死人也不少,可偏生是这个病秧子,程谨安可怕这人被吓着了出个甚事,这个责自己可背不起。 几名护卫倒是干得多了这事儿,并无心中不甘,其实就凭着程谨安那一身的血,还有这三具尸体脖子上利落的划痕,就是有意见的也不敢有意见了。 军人,素来只尊军令,然而举军令之人,自然也为强者,弱者臣服于强者,本就是天理。 几人拿着手中的刀鞘寻了块软地,快速的铲了一个不深的坑,也好在这处乃肥沃之地,少有大石头含在土中,挖起来倒也不伤刀鞘。 然后将尸体往里面一丢,就开始洒土,没多久又将人埋了起来,除了上面冒起来的新土,看得出被动过之外,尸体被掩盖得半点不露。 再往下踩上几脚,将土夯平,一个大土包立在那,这事儿就算做完了。 做好了善后之事,几人见萧安还未回来,这才一个打头的道:“不知萧公子在何处?” 不然何至于让一个小姑娘守在这,还跟三个搏斗上了,莫不是萧安更更多的敌人缠上了?要是如此,他们兄弟几个可不得积极点去英雄救……英雄。 一回! 程谨安却是皱了下眉头,那忧愁的模样晃得面前几个大男人心里有些慌,连连避开正对着人低下了头,明知道对方是个姑娘,还是这般绝色,就是换了男儿装,也难免心会一动,琢磨自个儿是不是有个机会得美人心。 然而程谨安却是没精神跟这般臭男人计较,道:“怕她是发现了甚追去了,这林子里与我好生搜一搜,两人一组朝个方向去,万万不可放过了半寸地,若是遇着了甚事儿,也莫要逞能,先报信来说。此地不过留了三人下来躲着,往前还不知有多少!” 跟着来的都是些十七八的少年郎,武艺虽是学得不错,每日在校场里也打得有几个回合,然而也没没真上过战场,更没真杀过人,程谨安这个上过战场的人,自也知晓两者差距,并不想让他们因匹夫之勇而冒险。 几个少年郎护卫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山匪可是在传闻里听过,动辄就是十几二十人起,多的上百的也有,并非是他们几人能轻易对付的,因此便是心里有些想要在贵人面前长长脸的想法,也在后续护卫没跟上之前,也未必有那么想跟山匪对上。 因此程谨安的话,那五人也算是尽放在心上。 程谨安这才放心下来,随手点了一个人,骑上了马提起枪就往萧安的方向追去。 萧安素来就是个傻大胆,程谨安可是怕她了,要前头真要人多势众,就萧安那杀神往死里杀去,要受了伤自己可不敢跟柳叔交待。 被程谨安挂在心里的萧安此刻却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追了上去,与那一群山匪的距离越来越近,浑然没想过要是打不过那几人当怎生才好。 萧安一边追一边想,也该把马骑上才好,不然这个追法,还是自己吃亏,早知道就该回头先去牵了马来。 当然,对方那几人也没骑马,看样子好似也是从她们一行的方向里来的,不过是要比她们一行要先一步。 但能不骑马走着山路,倒也是有本事了。 有本事的几人追着前面跑的小子,背上的箭已用尽,因又知后面来了别人,心中十分忌惮,只想着快点将人解决了,免得事出意外。 然而那小子倒像是这山里长的一般,一躲一闪,仗着自己年轻力强,竟是让人没能逮着。 在后面追赶的萧安却是觉得最前面那厮竟是有些眼熟了,心里不自觉骂了句娘,本是想要看个热闹的,敢情这给自己招了个麻烦来。 也就在此刻,萧安才开始琢磨自己干不干得过这几人,自己腰间的双刀到底比不上长、枪来得好使,至少枪柄够长,在群挑的时候能让自己离那群人远些,更施展得开来,要出招出得快,更是有大用。 不过再快也快不过程谨安,萧安一边呼着气,一边想着还是双刀好,双刀使唤得习惯些,就是切脑袋算军功也更容易。 只瞧着这距离越来越近了,在前头追着的山匪里有人往后一看,竟是看着个远远看着像个富贵公子哥的少年郎正追着自己一行,不由得就觉得有些莫名的惊悚,自也叫了出来,“后面那小子是个傻的?竟朝咱们追来了!” 本一行人都知晓身后有人,这一出声对追着前面那小子就的事儿就有了迟疑,而前头那小子却是必须得抓住的,山匪领头那一位指了指两人留下,又带着剩下三人往前追去。 然而此时前方被追着的那小子却是缓过气来,回头瞧见了下面追上来的公子哥儿腰间上那两把刀,顿时眼中一亮,本欲开口呼救,然而又瞧见了后面追着的几人,掉头继续往前跑去。 萧安遇着了两山匪朝下冲来,竟没跟程谨安那般与人客气说上两句,直接拔出了一把刀,朝着人就砍去。 那两山匪本想先与这年轻的小郎君套套话看与那前头那厮有无干系,后面是否人多,哪知竟是个跑得头都在冒汗了却是上来就开刀的人,只得硬生生躲开了来。 然而萧安并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刀落空却是欺身上前,左手又拔刀而出,砍了上去。 被萧安接连两刀的人心中一紧,知晓自己怕是碰到刺头了,就这架势也管不得与这少年郎套话,也得先把人拿下了再说。 可惜萧安的刀已上前,朝着山匪劈头而去,那山匪只得举刀相迎,两道相撞发出碰撞的声响,萧安的另一把刀已经过了山匪的喉头。 滚烫的鲜血喷了一脸,萧安血淋淋的脸上露出那双眼珠子却是难得的亮得吓人,右手的刀划过这山匪的脖子后,提高了一截抗住那人的刀,将左手替换下来,毫不犹豫的挡住了旁边那山匪砍下来的刀刃。 再一脚将面前这个脖子断了半截快死了的人踢开,一个跨步稳住,萧安忍着左臂的麻木之感,右手再快速一刀朝着这山匪的眼睛而去。 山匪如意料中的往后一仰,萧安的刀子便从鼻息往上削去,顿时将那山匪鼻子削了下来,只将那山匪痛得哀嚎一声,萧安的刀已经收回朝着人脖子往下划拉。 萧安的刀,从来都利如削铁,人脖子上的那点子喉头又哪够她削的,只见得萧安手一抖,一个人头已挂落下,只余一层薄薄的皮与颈子相连。 两个山匪竟这般毫无声息的就死了过去,而萧安这才往后退了两步,将其中一把刀往后一插,才稳了下来。 天下利器,唯快方行。 当年柳叔为了让她练出快手,每日挥刀一千下,挥枪一千下,日夜不辍,方得今日之果。 然而到底之前跑得太多有些疲累,双刀刀法也比□□要更为耗力,到此时她已经算是筋疲力尽,若是前头还有人过来,怕自个儿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萧安歇了两息,才摸了把脸,将脸上的血水摸了下去,随手一甩,撒了碧绿的草地一片,这才继续看着前方。 因是上坡,又多丛木,如此已看不到前面那一行人的踪迹了,也不知那眼熟之人是否能继续躲得那几人的追杀,能不能等到自己前去相救。 只是这时候,自己确实是跑不动了。 四下里只听得风声吹过林中,发出呼呼的声响,那枝叶之间的摩挲声都让自己觉得悦耳得紧。 直到耳边传来了马蹄声,萧安才顶着一张血淋淋的脸转过身去。 第052章 山间偶遇赵大郎 程谨安见到一脸血的萧安,脸都绿了,忙下马抓住人的肩,“可是哪受伤了?” 顺带着眼神在萧安全身上下扫过,见萧安没事儿,才吐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两具尸体。 萧安杀人比程谨安残暴多了,两具尸体的脑袋跟颈椎都只剩下一层皮连着,歪歪扭扭挂在一边,喉管里还在不停喷血。 程谨安皱了下眉,回头再看萧安那一身血的模样,有些不忍直视,道:“你先去把脸洗了,不然把贵人吓晕了过去,有你该的!” 萧安却是不在意,伸出手指了指,“还有几个,在追人,被追的那个,眼熟得很。” 眼熟,又是在去谷阳的路上,程谨安往马上一翻,“我去追,你先歇着。” 萧安却是回头跟与程谨安一道来的护卫道:“小哥,马儿借一把,待我跟着去把剩下几个人解决了,你得把这两个寻个地方埋起来。” 说完话,萧安就已经抢了那护卫手里的缰绳,将双刀□□腰间的刀鞘之中,跃身上了马,紧跟着程谨安往上面跑去了。 剩下护卫一个人,十分嫌弃的离尸体又远了两步,暗想这两个姑娘一个下手比一个狠的,可见这天下女人不只有温柔的,也还有凶恶的。 可凶恶归凶恶,尸体也还得埋。 程谨安见萧安追了上来,就道:“你可确定往这个方向走的?” 话音一落,就听得前方呼喊,“萧公子、程姑娘救命!” 原来是那被追着的小子,此时已经爬在了树上,正见着两人骑马赶上来了,便开了口叫人。 而那几个山匪正围在树下面,想要往上爬。也是那参天巨树太大,不好砍,否则那三个山匪也不至于跟着人往树上去。 萧安听得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号,不由得砸吧了下嘴,“这声音是真有些熟!” 程谨安看了那几个山匪一眼,才往上看到了叫喊之人,笑着道:“是个熟人!” 萧安点头,是熟人就好,没多管闲事。 旁边程谨安已经吩咐了,“给留个活口,我瞧着旁边站着的那个当是领头的,知晓得多一些。” 然而那站着的确实是领头的,眼瞅着两个人没收拾掉萧安,还让萧安一脸血的追上来了,想必是被收拾了,还跟着上来了一个拿长、枪的,更是猜测到之前那三个估计也是没了,便半刻不及转身就跑。 之前是他带着人追着树上那位小伙子,然而这会儿就变成了别人追自己,说是因果报应也是时候太早,只得想是这一回命不好。 早知道这一单就不亲自来了,没想到两个娘们一样的小子,下起手来竟是那般的黑。 程谨安见那人要跑,就跟萧安道:“你收拾那两个,那个留给我!” 也是怕被萧安一刀子了结了,连个活口都不留,到时候可就白忙活一场。 萧安点头,一下子纵马到了树下,只朝着上面爬着的两个人道:“两位是自己下来呢,还是我请下来?” 因亲眼见着领头的走了,下面守着这一个又是满脸的血,只露出一对黑幽幽的眼睛,两个爬上树的山匪只心惊肉跳,这上不是下也不是有些颇为着急。 爬到最上面的那小伙见萧安在下面跟守兔子似的守着,不由得心里快活,畅快笑道:“哈,老王八们,让你们追着小爷跑,这会儿你追呀!你追呀!” 萧安在树下面听着,终于确认这人是谁了,不由得挑了下眉,不过因脸上的血迹有些干了,没怎么挑得动,反倒觉得脸被扯得有些不太舒服。 最上面那位小爷是家猎户里的小子,萧安以前跟着六关里的兵士们一道进山里时相处过,交情倒是不错。 一群山匪追着一个猎户家的小子跑,想也不是甚好事儿,萧安坐在马上,瞧着上面那两人死活不动了,便心里有了主意。 他们不下来,自己也不好动手,倒不如试一试准手了,萧安从腰间拿出别着的小刀,在手里掂了掂,将马往后赶了赶,直接一甩手,朝着树干上的人飞去。 两个山匪是面朝树干的,不管是背上还是头上,都不太好下刀子。萧安也没客气,怎么好弄法怎么弄,反正这两个留不留活口也无所谓。 而在最上面的那小伙见萧安动了手也没客气,只拿出腰间别着的砍刀,身子向下一折,一只手巴着树,腿微微一松就朝着下面的人砍了去。 前有狼后有虎,哪边都来势汹汹,让那两山匪不得不急速的往树下跳,想着万一运气好能趁机跑了。 只因之前爬得有些高,这一跃就出了麻烦,贸贸然的下树,只听得咔擦两声,两人约莫都断了骨头。 萧安骑在马上,心里一乐,就道:“两位也太急了些。” 那两山匪哪在意萧安说的话,只拔腿就跑,就算是骨头折了,跟保命相比,那点疼痛又算得甚。 然而萧安却不给了他们机会,对着跟着下树的少年郎指了指一个山匪跑的方向,自己驾着马追上了另一边。 解决剩下的人十分利索,萧安回到原地之时,那头那小子也正好拖着尸体回来。 “你不拿去埋了,往回拖做甚?”萧安一脸嫌弃道。 那少年郎嘴角一抽,“萧公子你埋了?” 萧安颔首,“埋了。” 埋了才有鬼了,小伙子根本不信萧安的话,只问道:“把人丢哪了?我一块儿埋去。” 萧安才指了个方向,少年郎便拖着尸体往那个方向去了。 回头程谨安逮着五花大绑的领头人回来,便问萧安,“处理好了?” 萧安点头,“赵大郎去埋去了。” 知道萧安向来是管杀不管埋的人,程谨安把捆好的人往马下一丢,揉了揉自己酸疼的手,到底是一百多斤的汉子,提在手里也十分累人。 “他怎的被山匪追杀的?”程谨安一边等人一边问。 萧安摇头,正拿手绢沾了水想要洗一洗脸,黏糊了一脸可真难受,“没来得及问。” 程谨安见萧安那个擦法,就道:“等会儿寻个水源洗个脸了,用帕子能擦干净个鬼!” 一边说还一边偏了偏脑袋,实在是觉得萧安那模样有碍雅观,要遇着个胆子小的,还不吓昏过去。 萧安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把手绢收了,道:“那现在?” “等问一问那小子了,没事儿怎的招了山匪。”程谨安道。 赵大郎随父姓赵,本也没个大名,后来还是遇着了程谨安,给取了个赵池,那小子出身猎户,也不识字,别人给取个大名,就用了个上户籍用,平日里还是叫着赵大郎。 赵大郎的爹如今也三十多的模样,倒是运气好,年纪轻轻就讨了门媳妇,比一般边关里的百姓们可有福多了,可惜就是媳妇没能熬过几年就去了,便一直带着孩子继续当猎户。 赵大郎回来的时候,萧安已经折磨一回活口了,见着了人影,才停下来,“处理好了?” 赵大郎道:“找了个坑埋了,可不是只往上撒点树叶子就行。” 就那般打发之前那个山匪的萧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又道:“你小子怎的惹上了山匪?” 赵大郎反问了一句,“你小子怎的回了边关?” 得了,两个都不太想说,程谨安就道:“别问来问去的,咱们先去把脸洗了,回头让人带几套衣服来。” 萧安跟程谨安穿得像个有钱公子哥儿,这一身血的要不换,多丢面子。 三人一道寻了水源,往脸上抹了几把,将脸跟脖子洗干净,连头发都挠了挠,才一道上了马往回走。 赵大郎执意要跟程谨安同骑,萧安乐得了便宜捡,她也不耐烦跟一身野味儿的人坐一块儿。 回头见到那处理后续的护卫,连连摆手也不愿意搭萧安一块儿坐,先不说男女之别,就那被她砍的两个倒霉鬼那倒霉催模样,他也想离这杀神远一些了。 程谨安看了那护卫一眼,觉得这人好歹还是懂些眼色的,便长啸一声,就在原地等着那四个护卫前来。 随后程谨安便让人快马往后面去先取了几套衣服来替换,又将山匪里这个活口丢给了剩下的三个护卫看着了,才跟赵大郎道:“柳叔也在,你不愿与我们两个说,与他说是一样的。”不就是觉得他们两个靠不住么,说给柳叔是一样的。 赵大郎是知晓柳客卿的,听闻这话就道:“柳叔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瞧着你们一道,莫不是来的还有别人?” 虽是个猎户人家出生,不过到底是个聪明人,可惜就是家里独苗,当父亲的不愿意他上战场,一直蹲山里做些兽皮、兽肉的买卖。 程谨安踢了那活口一脚,道:“你又不下山当兵,管这么多做甚?” 赵大郎看了程谨安一眼,又看了萧安一眼,才问道:“是不是魏侯的事情有着落了?”不然他可想不着,萧安为何还会回谷阳里来。 程谨安未置一词,萧安在旁边也不想说话,赵大郎就道:“你若是进谷阳,可低调点吧,总有些人信你外祖通敌叛国的。”要是挨揍了,他可是不会心疼的。 萧安嗤了声,懒得搭理这人,他不愿意跟自己说实话,莫不是自己愿意跟他说不曾。 第053章 到谷阳入将军府 太孙吴一行到了狮子坪之时,萧安等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正跟程谨安咬耳朵,“刚才我瞧姓赵的那一身腱子肉,可行的。” 程谨安翻了个白眼,“你像个姑娘点吧!”看人家男人换衣服做甚! 萧安不以为意道:“不就看看么,又不会少块肉。” 程谨安更嫌弃她了,“怎的不来看我的呢?” 萧安不怀好意道:“哈哈,你怎么知道没看?” 得了,有这一句,挨揍是避免不了的。 太孙吴下马之时,就恰好见到程谨安追着萧安在往死里揍,他回头跟陈十郎道:“我怎么看着这位不像是个姑娘?” 陈十郎嘀咕,“萧安看着也不像姑娘呀。” 太孙又瞧见了那个被捆成粽子一样的人,就问看守的护卫,“这是她们两个抓住的?” 没看出来,这两个姑娘还挺厉害的,太孙吴在心里想着。 不过那护卫却是道:“这是留下的活口,还请公子与柳先生来审问。” 留下的活口,也就是说还杀了不少人?太孙吴对萧安与程谨安又刷新了新的认知。 旁边柳贞问道:“尾巴可是扫了?” 护卫道:“俱都埋了,旁人当看不出来。” 柳贞颔首,说是看不出来,也得看是谁来看,若是心细一些,有经验一些的,自也不可能看不出来,不说留下来的血迹除非下大雨才得冲得掉,就是新翻的泥土,也是一眼看得出的,也不过是免得露在面上吓着了人。 再看这嘴里呜呜直叫的粽子,柳贞与太孙吴道:“公子觉得是现在就问一问,还是进了谷阳再说?” 萧安顶着一头包跑过来,跟柳客卿道:“柳叔还有这个,赵大郎!他们是追着赵大郎来的。” 赵大郎这才上前道:“赵大郎见过公子,见过柳叔。” 也是因见着有个比萧安还像贵公子模样的人在,之前才没敢上前来,不过见柳客卿叫他为公子,当是身份比较高,故把人叫在了前面。 太孙吴点了点头,这人是萧安相识的,他自也不用端架子,只点了下头便罢。 柳贞却是道:“你如何招惹上了他们?” 虽说是山匪就为了劫财的,然而赵家这种老猎户,山中已许久没了山匪,怎么看都不该惹上这等不该惹的麻烦。 赵大郎看了一眼那贵公子,有些一时难言。 萧安就在旁边道:“反正有个活口在,没两个时辰就到谷阳,咱们先进了谷阳在说。” 如此,一行人也只稍作歇息,又重新上马,朝着谷阳而去。 从这里开始,地势就较为平缓了,太孙自然是坐马车的好。 太孙吴进马车前,不由得问道:“杀了几人,可是有受伤?” 萧安自然是得意,比了三个指头,又在马背上扭了扭腰表示无伤,一脸求表扬的表情道:“没事儿!” 太孙吴见萧安换了身衣服,并未有包扎的痕迹在,就点了点头,道:“头发,等到了谷阳,先烤干了再扎上。” 因头上也沾了血,且比程谨安沾上的多了去了,萧安连头也一块儿揉了一把,这会儿还未干,太孙吴有些担心她这般着凉,或是回头头疼日后正当壮年却得了头疾就不好了。 萧安点了点头,却没当回事儿,只驾马前行。 本想让萧安进马车里说说山匪之事的太孙吴:…… 你跑这么快是去闹妖啊?太孙吴很想抓住萧安的肩膀狠狠摇一摇。 不过萧安跟着程谨安跑了,还剩下一个,太孙吴就对赵大郎道:“也没多余的马,这位小哥可进来与我一道?” 柳贞瞄了太孙吴一眼,就对着赵大郎道:“公子问你愿不愿坐马车?” 赵大郎本想说这位一看就是个贵人就不打扰了,但一想跟萧安之间这般熟稔,估计也是身份差不多的,再大也大不到哪去,自己跟萧安都称兄道弟的,跟萧安的兄弟再称兄弟也没不妥的,便点了点头,抱拳道:“那就打扰公子了。” 柳贞嘴角一抽,心想着这二愣子还真不客气,不过太孙让坐就坐,少不得半块肉去,且随他去。 赵大郎上了马车,太孙吴还亲自与他倒了杯茶,弄得他颇有些不自在,忙双手接过茶道:“多谢公子。” 再闻了闻茶香,也实在是闻不出好坏来,就笑着跟太孙吴解释,“我家就是个猎户,在山里打猎再道镇子上卖卖山货的,从没喝过好茶来,也分不清好歹,还请公子莫怪。” 就是镇子里的茶铺子里的,一碗茶三文钱,里面泡的还是劣等的茶末茶梗,他也还是跟他爹一块喝过半碗,说是提神他不懂,反正就觉得难喝。 太孙吴点头,并未有赵大郎牛嚼了牡丹的想法,他知晓这茶叶一般是有钱人家才备有的,穷些的能上山自己采一点回来炒一炒的也都少,毕竟茶喝的不过是个风雅。 赵大郎喝了口茶,觉得没记忆中的茶水苦,还更有味儿些,就想着不愧是大户人家喝的,跟他们这种卖苦力喝的果然有些不同。 随后太孙吴才问道:“不知小哥贵姓?” “免贵姓赵,公子叫我大郎就好。我跟我爹本是这山中的猎户,一直做些山货买卖。”赵大郎又重复介绍了自己一道。 太孙吴点头,“那怎的遇着了山匪?我之前还听小安说这一带已经是没了山匪的,不然我们也不会走这条道。” 赵大郎回道:“不是这片山的山匪,这片山的山匪早是绝迹了的。” 太孙吴就道:“那就是不小心招惹到别的山头的了?如今猎户打猎也不容易!” 赵大郎本有许多话想说,然而一想到山匪的来处,便犹如了哑巴。 太孙吴看了赵大郎一眼,就道:“也不知大郎你遇着了何事,要是能说出来,多个人有多个人的法子,也未必不好。” 赵大郎是十分想说的,然而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只垂着头有些沮丧。 等一路进了谷阳城,谷阳城比落日城要萧条许多,虽是人来人往的也有人迹,然而就是大路两边的屋子也不如落日城的一半豪华,连长得也大不一样。 赵大郎正捞开帘子与太孙吴指了指外面的那些商铺,“谷阳与关外不能通商,自比不得落日城跟风吼城,不过该有的店铺也是有的,就是落日城里的商会里,也有几家在这里开了店铺供买卖。” 太孙吴顺着赵大郎手指着的方向去看,一边听一边点头,“那你在山里打下的猎物,一般是卖给哪家?” 赵大郎道:“自是先卖给将军府了,将军府里也收野味,皮革能给将士们做护腿皮靴,肉就风干了就拿来下饭吃,冬日里连野菜都不长了,也只得吃肉干熬肉汤才行,总不能让将士们都只吃硬米饭呀。就是大点的野味身上的筋脉、外皮,也能打造后用来做长弓的弓弦。” 太孙吴道:“制造兵器不是兵工坊的事情?” 赵大郎点头,“是。不过要先卖给将军府了,再让将军府里的士兵们先将骨头肉拆分了,才把抽出来的筋跟皮革交给兵工坊,不然让兵工坊的人干,胡乱一划,这肉就保不住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将军府门外。 常乐今日并未巡关,故而在萧安跟程谨安前来报信之时就已知晓贵人来访,连忙叫着内眷整理院子,自己亲自到了外门来接。 太孙吴因是微服,下了马车,却是先朝着常乐一拜,道:“见过将军。” 常乐是个重规矩的人,一是一,二是二,不太懂变通,跟萧安她外祖父一个货色,因此萧安直接上前攀着太孙吴的肩膀就往里走,还跟常乐笑嘻嘻道:“常叔别那么客气,我先带人进去了。” 常乐本想说这与规矩不合,到底也是个太孙呢,哪能跟你勾肩搭背的,不过太孙已经被萧安拖着进屋子了,也只得跟柳客卿道:“他们俩个怎的认识的?” 柳贞跟着常乐一道进了府中,边与他说:“本先想去风吼城的,不过有些事态不好,就先转来了谷阳,说不得还要你出份力。” 常乐跟柳客卿认识也十来二十年了,对柳客卿的人品还是有些信任的,立即拍胸道:“就放在兄弟身上!怎的,姓刘的那杂皮想要造反了?” 柳贞一笑,“别杂皮杂皮的,在公子面前可收敛些。“ 常乐可不在乎这个,当初跟着魏侯,魏侯也这么的,也没见谁说半句不好,“也没真骂人。“ 柳贞也没再劝,只是将会来几人说给了常乐听,回头跟萧安一伙在大厅里坐下了,才跟常乐道:“我便先将公子的安危交给常大哥了,萧安她母亲还在路上,我想与她去中途接应一下。” 常乐脑子里还迷迷糊糊的,不由得道:“要不要我给一队护卫跟着去?” 柳贞想了想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孙吴在一边问萧安,“你母亲可是会遇着危险?”否则何必再去接应,后面留下来的也是有五十护卫的,况还有些自己的人马。 柳贞在旁边听见了,想起太孙吴对这里到底也是不熟,就与太孙吴解释道:“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要不小安你就在这陪着公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程谨安也插嘴道:“不如我陪着柳叔一道去,你就放心好了,有常叔的护卫队,我们怎么都会是无碍。” 护卫队也以百计,抽出五十来也无妨,萧安本也想跟着柳客卿一道去接自己母亲,但也想到太孙吴在这陌生的地儿恐心生畏惧,也不觉得自己母亲会遇着多大的困难,便同意了。 等着柳客卿带着人走了,萧安才跟常乐道:“公子这回来,也是为了查外祖父的通敌案的。”当然暗查军务这种事也不太好明说。 常乐本之前就听柳贞说过,再从萧安嘴里听到还是一样的高兴,连眉毛都笑飞了,连连道:“好!好!好!” 第054章 将军府中旧恩怨 将军府上来了贵客,常乐也不好跟自己的女眷说是谁,只让收拾了外院出来,让太孙吴去住。 这座将军府当初本是魏家的,也并未大变过,萧安也算是熟门熟路。 半路里遇着了常乐的女眷,对方先是与太孙吴见了礼,萧安才上前大咧咧道:“给婶子、凤姐姐见安。” 常乐的大女儿今年十六,已是当婚嫁的年纪,不过许是不想嫁在边关,婚事至今还没着落,如今已是娉婷之姿,在见太孙吴之时还一脸羞涩,再见到萧安就差点翻白眼了,只撇了撇嘴。 旁边常家夫人就皱着眉头与萧安道:“怎的回京几年还是这般不讲究的模样,这姑娘家家的,整日武枪弄棒就算了,还穿得跟男子一般成何体统?” 萧安也没回话,只哈哈笑。 常家夫人看了旁边看着萧安的太孙吴一眼,又道:“你这回来边关,可是去看过你大舅母没有?” 常家夫人乃是当初魏家世子夫人的族妹,萧安倒是回话道:“因有要事在身,还不曾得去拜见舅母,等将事情忙完了,方敢前去拜见。” 虽常家夫人的娘家乃边关人士,然而并非在谷阳城,而是在凤阳城中,三年前萧安的大舅母便带着孩子回了凤阳娘家。 常家夫人轻轻哼了一声,又道:“三关里的将领换了刘希庭,可是你爹也犯了事?” 这话问的,当着外人的面都毫不顾忌的张嘴,就是太孙吴要是个傻子,也得听出这人态度不对。 不过萧安倒是还是那副模样,只笑嘻嘻道:“婶子有所不知,我娘跟我爹已经和离了,他犯了甚事儿可跟我娘没关系。不过我爹又尚主了,估摸着再过不久消息就传得到边关里来了。” 虽然她也讨厌南阳侯那贱人,可实在是对不住常家夫人了,她爹还没混到头。 常家夫人本想再说点话来,然而见到贵客的眼神扫过自己,顿时心里转了转心眼,道:“你多年没到谷阳,就让你姐姐多陪陪你。要出去游玩,也少不得让你姐姐带着你去,别被人给当客宰了。” 说完就把自己女儿往前推了推,“好好陪着你妹妹几日,莫要怠慢了贵客了。” 又对着太孙吴笑着道:“公子若是觉得差点甚么,只管让人来说就是。你们年轻人,多能说到一块儿去,我就不凑热闹了。” 常家夫人一说完话就往内院里去了,萧安不知心里憋了多少坏水,突然冲着那身影道:“婶子,我娘也来了,柳叔已经去接啦!” 本来走得不快不慢一身气度的常家夫人回头瞪了萧安一眼,跺了跺脚,再顾不得风度,急匆匆的走了。 剩下萧安一个人在那捂着肚子笑,旁边常家夫人的长女郁闷到了,也管不着有外人在,毫不客气的给了萧安一脚,踩得萧安嗷嗷叫,“我脚——” 常大姑娘冷声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你每次都讨嫌!”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才跟着太孙吴一道进了给太孙吴准备的院子。 这院子原来是萧安她大舅住的,算是外院里最好的院子,后来将军府赐给了常家,常将军早年也在将军府里长大,就是魏家出事也还要守着那些老规矩,这个院子便被一直空了下来。 里面的东西说好也没见多好,要说差然而却已经是边关里的头一份,就是知县府里也未必有这番气派。 太孙吴倒也不挑剔这些,觉得在边关里已经算是极好了。 常大姑娘这才跟萧安咬耳朵,“你娘真的要来了?” 萧安点头,“我哪时哄过你不曾?” 常大姑娘一听有些傻了,随后就咬牙道:“来了不许住在将军府里!” 萧安挑眉,斜眼看着常大姑娘。 常大姑娘一脸气恼道:“你又不知我娘最讨厌哪点,就你话多每次都说。要真来了,我娘跟我爹闹起来了,也有你好看的!” 到底是青梅竹马的长大,当年在边关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魏氏是要嫁给常乐的,因此后来常乐娶了常家夫人,少不得有些人喝多了要打趣两句说是嫂子捡了个便宜,回头听在常家夫人耳朵里不就是得罪人了么。 所以常家夫人一向连萧安都不太喜欢,在加上魏家落魄,如今常家更出息了之类的缘由,到现在更不喜欢了。 当然,也免不了还有些当初萧安寄住在外祖身边,魏侯对萧安的看重与指点明显,旁人都传六关要传给萧安等这里面有些不好与外人道的。 萧安自己倒没怎的在乎,跟常将军的儿女倒是一直相处得好,“我娘当年没嫁你爹,现在更不会嫁了!” 这嫌弃别人的模样,常大姑娘更想揍人了,不过有贵客在,自己也不能失了体面,只得咬牙忍了,想着等着没人的时候,看自己怎的收拾她。 回头就对着太孙吴道:“说来还不知公子贵姓,这就公子公子的多拗口的,要出门在外叫着也不方便。” 边关女儿没那么多的身份约束,只要关系好,就是山中猎户子跟将军府里的公子身份也都是称兄道弟的来。 常大姑娘这话,倒也不是在故意打探点甚。 太孙吴只是笑了笑,并不搭话。 萧安在旁边道:“姓吴。比你大一岁,你叫吴大哥就好了。” 不过太孙吴不太说话,萧安说话又总讨打,常大姑娘再问了几句,就觉得无聊告退往后院里去了。 陈十郎前去送人,太孙吴就问萧安,“我看常将军还好,少见的耿介之人,只是他夫人跟儿女……” 这有点难以启齿,太孙吴很想说这就算娶不到魏氏,也不至于随便挑个凑数吧。 萧安道:“常叔自是耿介的,就婶子其实也没多心眼,就是因为当年我娘跟常叔的事儿有些介意。女人嘛,心里就装着那些,也不是多碍事。” 就算是觉得萧安母亲来边关招人厌,也不会叫人半路里去下手,就常家夫人摆的那点子脸色,在萧安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个事儿。 太孙吴又哪是想只说这个,还有另一件,“常大姑娘还没配人家?” 萧安倒是说得不忌讳,“婶子想把人往京里嫁呢,你说她傻不傻?不过常家大姐姐不吃她那一套,就拖到现在了呗。” 京城又是哪好嫁的,常家也好,常大姑娘的外家也好,在京城里都没半分根基,就是冲着常大将军掌了六关,皇帝没让人家女眷及孩子留守京城,连融入那圈子的机会都没有。 要萧安说,就在边关里找个武将家的儿子有哪一点不好,至少女儿还在自己身边,又有当爹的压着女婿一家,最最不容易受欺负的。 要嫁进了京城,京城里勋贵多如毛,皇室血脉多如狗,被怎么欺负了都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下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太孙吴倒是明白常家夫人的一片苦心,这嫁到京城里享福比嫁到边关的要好,那常大姑娘一看就不是萧安这种从小武枪弄棒的款,在边关里喝沙子跟在京城里锦衣玉食相比,到底后者才是有身份的姑娘该过的日子。 不过不是自己就行了,不说太孙吴没心思娶媳妇,就是有心思娶,也觉得六关将领之女有些烫手,故就跟萧安道:“虽是边关里风俗不同,你也莫真是让人家跟你一道出门子,到底你穿着男儿装人家只当是个男丁,常家大姑娘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姑娘,这还没嫁人名声最是重要的。” 这是要想着往京城里嫁的,这名声不就得爱惜点,免得传出点不好的来,就是些小事也是女方吃亏的多。 像萧安不就打过几架,在太孙吴这来看,那几个纨绔子都是欠揍的,萧安干得漂亮,然而京城里就没了人敢上门求娶了,可见这名声对女人一生有多大的妨碍。 萧安又不是真傻,对着太孙吴挤眼道:“你当我不知道婶子听你口音是京城里人,想把常家大姐姐说给你?她自个儿做梦着,常家大姐也不喜欢你这样的。” 太孙吴:…… 萧安颇为自得道:“常家姐姐呢,就欢喜我这样的,小时候还说过要嫁给我的话呢。” 难怪对你没好脸呢,还自个儿在那得意,活像自己一个女的能占人家多大便宜似地,太孙吴心里终于忍不住吐槽道。 内院里,常家夫人见常家大姑娘来与自己请安,就忙问道:“可是问出点甚出来不曾?那贵客可是京中哪户人家的公子?” 常家大姑娘又得忍不住翻白眼了,然而自己这个不靠谱娘到底是为了自己,只得忍下去,道:“是个不爱说话的,哪知道。说是姓吴呢。娘你就别想了,咱们在京中也没点子根基,远在谷阳还惦记着咱们的,可是没怀好心。当年萧安她姐姐为何嫁给的景王,现在还无缘无故就守了寡呢,可见这京城里也不是甚好去处。” 常家夫人虽是没多大大见识的人,但也知晓皇权的厉害,之前魏侯出事,自己一家也是战战兢兢,当然没心野到想要自己女儿嫁到皇家去,不过天下父母多是想要儿女过得好的,最起码也要有个富贵,吃喝不愁,“也不是要你去嫁那样的人家,就找个一般的富足人家,让你一辈子不在这苦哈哈的地儿吃沙子就好了。” 常家大姑娘知晓自己说不动自己这个娘,就道:“再过不久许爹就要回京述职了,说不得那时候陛下就要咱们一家子去京里住着呢,那时还怕女儿嫁不出去?” 常家夫人又有话,“只是怕那时你年纪已经大了,听说京城里十三四都有订婚的,怕你去晚了捡不着好的怎生是好?” 常家大姑娘已经无话可说了,她倒是有些明白萧安为何每次都要逗自己母亲生气,不然这没完没了起来,就得让自己受苦。 第055章 常家夫人迎魏氏 柳贞去接应魏氏与张公公并不慢,途中也并未遇见拦截,可见是对方还不曾发觉。 将军府里的常家夫人听闻魏氏已经进了谷阳城就已经开始慌了,衣服不好换,头饰却是换了一样又一样,总觉得有些不好看。 常家夫人当年是见过魏氏的,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了,那心里还有些怯然,加上嫁给常将军之事,说到底总是觉得尴尬。 常家大姑娘被折腾得受不了了,倒是直言了一句,“你一个有丈夫的跟人家和离的比什么比?往人家心口捅刀子?”她娘给她找的女先生,就该也给自己教一教了。 常家夫人被女儿一句话骂停了,嘴里到底还是有些埋怨,“我这也不是不想输给她,你是不知道你魏姑姑是有多好看。” 常家大姑娘是真愁了,“走了,娘。魏姑姑长得好看是她自个儿的事,你有时间浪费在这些东西上,还不如先去二门把人迎接进府,问问人家来干嘛的!” 怕自己娘还不愿意走,常家大姑娘就吓唬了一下,“要冲着爹来的,你可就在这熬着吧!” 俗话说知母莫如女,常家大姑娘这句话一出,常家夫人就不折腾了,挺了挺胸道:“我可是你爹明媒正娶的!” 常家大姑娘又慢悠悠的来了句粗话,“顶个屁用,萧侯还一直要扶正姓林的呢!” 常家夫人顿时也不扭捏了,只起身就往二门里走,“走,咱们去看看你魏姑姑怎的到了边关来,莫不是躲难来了?” 常家大姑娘在身后终于把白眼翻出来了,也亏得她娘如今是将军夫人了,还只在谷阳城里,不然要真去了京城还不知道多得罪人呢。 魏氏自然还是那般模样,不过也要比二十年前面老,常家夫人见到人就笑着上前挽住了人的手,“早听说魏家姐姐要来,我就让人把姐姐原先住过的院子收拾了起来,姐姐这一路可是辛苦了。” 这亲热得跟亲姐妹都比不过了,魏氏脸一抽,本来觉得上将军府还挺尴尬的,就被这常家夫人这话一说倒觉得再尴尬也比不上常家夫人的奇葩,就不觉得尴尬了。 魏氏跟着常家夫人往里面走,边走边道:“从落日城而来,也不算是多累,不过就是身上的沾了灰,只怕把妹妹的衣服也幸丑了。” 常家夫人脸颊也一抽,下意识要跟魏氏远了,但手还勾着人家的手呢,心里哀叹自己好不容易翻出来穿的新衣服,不过想到不过是一层灰,拿鸡毛掸子拍拍就没了,心下里也放心了,道:“也不知魏姐姐这回在谷阳里要留多久?” 魏氏是难得的聪明人,常家夫人这话一问出口就知晓对方之前那副做派是为何了,不由得心里好笑,也想逗逗她,“不知,许半年,许一年,许一辈子吧。” 说完还长长叹了口气,一副一言未难尽的模样。 常家夫人的心顿时吊了起来,就道:“哎,这边关有哪好呆的,我本还说趁些时日想把大姑娘托付给姐姐你呢,好在京城里给她找户不错的人家。没想成,姐姐你就来边关了。” 这一说到常家大姑娘的婚事,魏氏就有了些话说,“这嫁人,不要重家世,说到底还是得看人品的。” 这话要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常家夫人妥妥地就会觉得是别人没安好心,不想自家姑娘嫁得好,然而从才和离的魏氏嘴里说出来,那就叫肺腑之言了。 常家夫人也叹道:“可不是呢,这男人,顶顶重要的就是品行,其他的呀,都是空的。” 就好比这位,当年嫁得多风光?南阳侯世子,身高位重,俊美无匹,到头看来还不是输给了个孤女。 常家夫人一想到自己那一根筋的夫君,虽是平日里觉得这不好那不好,但想想好歹也没纳妾,更没说是要换婆娘,那些微不足道的毛病竟都是能忍了,也算是个好男人。 不过常家夫人也不会被带偏了话题去,继续道:“哎,魏姐姐你坐。” 回头又唤道:“青橘,给魏姐姐上茶来。” 叫青橘的丫鬟应声而去,常家夫人继续道:“大丫头的婚事也不是我心多大,也没到想要靠她巴望富贵的地步,就是觉得京城里的日子总比咱们边关好过吧?就是嫁给京里人,也比在边关里找个当兵的强不是?我也不指望她日后当甚侯夫人将军夫人的,就是不想她一辈子跟我一样,外面在打仗,自个儿关在屋子里提心吊胆的,一辈子日子都过得挂心。” 就常将军上了战场,常家夫人自己每日都差拜佛了,随时得准备当寡妇,然而自己过这样的日子就算了,要是自己的女儿也过这般的日子,她也是要心疼的。 青橘上了一杯茶,魏氏尝了尝,道:“当父母的,都是一片慈母之心,只是终究还是要自己孩子心里乐意。不乐意了,那日子再安稳,过起来也没意思。” 常家夫人也恼,“可难道我还害她了不成?” 魏氏轻轻一笑,“你家丫头你有哪好愁的,你不想她嫁个军户,便是在附近嫁个读书人也不是不行。嫁得近了,自己亲眼守着,那才是放心。哪像我家那个猴子,到现在还没开窍呢。一心的要上战场,我想着横竖给嫁个小军官算了,随她的心意去。” 萧安这猴头的苦,常家夫人可比魏氏吃得多,不过别人家的孩子的坏话也不能当着面说,只得道:“等再大一点就明白了,这不才十四呢?就是十七八了,就开窍了。” 两人说了会儿儿女经,常家夫人才道:“我瞧着姐姐这回来,还跟了个大家公子,不知是谁家的?可见生得俊秀,我们谷阳可找不到第二个来了。” 魏氏眉梢一挑,心想你前脚说心不大,后脚就挑到了个太孙,要真说出来还不怕吓死你了,就笑着回道:“京里人士,不过上有父母在,在婚事倒极为挑剔,至今没能订下来。不然以他那年纪,哪有不成婚的道理?” 好在常家夫人也算是明白些道理的,听魏氏说上面父母的挑剔婚事才一直不曾有婚事,心里就明白这跟自家是没多大缘分了,就道:“说来还没问魏姐姐这回来谷阳可是有何要事?我瞧着一波一波的,听小安说还没去过姐姐那边,想来是有些要紧的了?” 常家夫人也不是真笨,觉得小安先到了谷阳就是不敬重长辈,这连魏氏都到看了谷阳了,可见还是有正事儿的,只要不是跟自己抢将军就好。 魏氏倒也没想隐瞒,直言道:“我此行来,为的乃是我父的通敌案。” 常家夫人一听,立即就道:“这是找到了侯爷清白的证据了?” 不说魏侯清白了,自家相公的身份也跟着清白起来,就是自己堂姐的儿子,还能继承到侯府的爵位,这一点她可要打听清楚喽。 魏氏点头,然而并不多说,只是道:“只是这线索是一回事,翻案是另一回事,也不知要在边关里停留多久才能给我父寻出铁证来。” 但只要能翻案,时间久一点又何妨,常家夫人劝慰道:“就是三年五年呢,只要有希望,都是等得的。” “不过这事儿,可是要与我姐姐说一声去?”常家夫人道。 这翻案的大事儿,要没亲孙子出力,日后论起功来也不好不是,虽然也没人能把魏家的家业抢了去,然而一个当女儿的都在跑动,当亲孙子却当做不知道,到底也不好。 常家夫人见魏氏没接话,还以为她在怪当年自家堂姐带着儿女避祸的事情,便忙解释道:“三年前那时候,魏姐姐你也知晓,堂姐也是没办法了,到底儿女都是自己心里的肉呢,又哪能让人作践?总是要试一试的,也不曾想陛下没有追究,就已经是天幸了。” 魏家大郎早战死,魏氏的大嫂就拦住了自己的儿子不允上战场,连魏侯都管不了事,魏氏更不会管,只笑着道:“妹妹想哪去了,就当初易姓之事还是我说与嫂子的,又哪会怪罪她。只是我想着,到底是魏家仅剩的血脉了,也是不敢让他们冒险。父亲翻案之事,该说的时候我也该上门去拜访,也不急在一时。” 当年南阳侯那一封彻查书,到底还是让魏家大房心里有了隔阂的,魏氏觉得自己的大嫂短视,然而再短视也是自己的大嫂,没得真一辈子有仇。 只是这上门,也得挑选好时机,早一刻晚一刻都不好。 常家夫人见魏氏有自己的想法,便也不好再插嘴,总归自己要写信与堂姐说一说的,就换了话道:“本想跟姐姐再聊聊的,只是怕姐姐这一路辛苦了。魏姐姐这会儿不如去先收拾收拾,等着一会儿我们好一块儿喝些小酒,再说说贴心话可好?” 魏氏自然是说好的份,只能跟着常家夫人到了准备好的院子。 常家夫人又跟魏氏道:“他们男客人,就住在了外院里,都是当初姐夫住的好地方,内院里说起来也还是当初的模样,魏姐姐要住不习惯,只与我说就是。” 常将军才掌六关三年,虽是将军府被皇帝直接赐给了常家,然而常乐是个比魏侯爷还存不住钱的,又哪来银子装点,也无非就是原先的样子。 魏氏当年也是在将军府里长大的,这将军府里的一花一木都是熟悉,要说意见就是有意见,如今也真轮不到自己说改了,只笑着说好。 第056章 姐妹情深泄秘事 外院里,萧安正与常家大姑娘咬耳朵。 常家大姑娘比她娘要聪明得多,直接问道:“这回连你娘都来了,当初柳叔一直在追查魏侯的事情,可见是有眉目了?” 萧安也没隐藏,点了点头,“问题还是出在了边关。” 常家大姑娘舔了舔有些干的唇,“我那轻甲还压在箱底呢,你要做甚事儿,可不能把我给落下。还有我那表哥表妹的,你要不要知会一声?” 萧安摆着手一脸嫌弃道:“他们哪比得上我们?我外祖家没剩下两个了,可经不起折腾,要受了半点伤,回头还不知被我舅母怎么恨呢。” 这两边的恩怨要是扯,还不知道要扯到哪里哪去,其实也不是些多大的事儿,常家大姑娘也不好多说,只好换了个话题道:“我瞧着你爹是运道越来越好了,连公主都被娶上了,什么狗玩意儿呢!” 戏文里说公主嫁的都是才华洋溢的本事人,一当驸马就一人得道全家升天那种,常大姑娘是真觉得萧安她爹南阳侯的运道好,这成过亲的驸马竟也当得了,贼老天也太瞎眼。 萧安听了立刻噗嗤一笑,“让你爹去,你爹愿意不?” 常家大姑娘又要去揪萧安的耳朵,“你这人怎的说话的呢?” 这不是咒人么?从小到大这人嘴都没招人喜欢过。 萧安歪头,躲过了常家大姑娘的攻击,道:“公主府上有十二仙,不然你以为能便宜一个老男人?” 就是淑宁要嫁个年轻十多二十岁的少年郎,以公主的身份,那也是嫁得的。 当然,淑宁公主挑了南阳侯当驸马,也并非是她挑不着年轻勋贵子了,而是当年心愿没了成,有点子遗憾在那,想要弥补罢了。 这一点,萧安倒还算是看得明白,不过在说的时候,难免带点对自己亲爹没占着便宜的幸灾乐祸。 陈十郎恰好路过听见萧安这么一句,少不得教训道:“皇家私事,岂容妄论!” 想着外院里还坐镇着个太孙,萧安收了收话,到底是太孙吴的姑姑,闲话也不能当着人家的面说,就点头,“陈大哥说得对。” 回头陈十郎进了院子,萧安才继续跟常家大姑娘道:“话说,常叔掌了这边关三年,你跟你娘没在里面捞甚好处吧?” 常家大姑娘怒,“我爹一年俸禄也不低,管兵饷后勤的那几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我娘能捞甚好处?你当我娘傻我也傻,军中的事情是我们这些女眷该多嘴的么?” 话一说,常家大姑娘就往心里去了,“有人在朝中污蔑我爹?” 萧安摆手,“边关谁没被参过?被污蔑也不奇怪。就三关那个商会,在谷阳也有好几家铺子,你娘也没插手进去吧?” 常家大姑娘翻了个白眼,“我爹一辈子就听你外祖的,我娘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违逆我爹的意思!商会里的倒是找过我娘,不过就魏侯那事儿,我爹恨你爹得很,哪会跟姓林的有牵扯?鬼知道是不是想连六关都霸占了。” 说到那几家铺子,常家大姑娘倒是有话说:“来寻我父亲跟管军粮的倒是有过,不过我爹跟那位大人也不傻呀。拿糙米换精米再分给军士们,那也得想想要万一哪年出了灾难,朝廷拿不出兵饷了咱们边关将士怎办?难不成就等在那饿死?精米是好吃,可有糙米顶饱?留得糙米在,说不得还能多养口人呢。” “不过,也有军户愿意拿自己的自留糙米去换。被我爹训过,就换得少,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吃一顿,也当个喜庆。”常家大姑娘又道。 萧安点了点头,不是拦着他们不许吃好东西,实在是连填肚子都勉强的时候,想着吃好的到底也不实际,就是有存粮,说不得哪时候家里就要添丁进口。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是要多打算的。 常家大姑娘见萧安只顾着点头,就继续道:“你说了半天,到底想说哪样?能不能给个痛快话?” 萧安道:“只要你爹老老实实的就没事儿,你也别多问。” 这就是除了给魏侯翻案之外,还有别的事儿了,常家大姑娘跟萧安保证道:“我爹才掌军三年呢,能有什么事儿,都还是魏侯在的那老一套,就是要查,也一查就明白。他只管打仗,其他的都不管的。” 要萧安说,常将军那点子心眼,比她外祖父还空,常将军的品行她自然是信的,只要常夫人脑子不糊涂,就查不出大事儿。 萧安本还想说点话,就听得地底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嚎叫,不由得看了看脚底下。 常家大姑娘是知晓地底下是哪样的,不由得白了脸道:“你们带回来那个真是山匪?还用这般下重手?” 惨叫声都从地底下传上来了,那用刑的不知道有多残忍。 萧安面色不变,只瞅着常家大姑娘道:“就逼供都怕,你还指望着上战场杀敌?” 常家大姑娘可没萧安那般野心勃勃,“能打赢男人就够了,上战场杀敌,我一姑娘家可没想过建功立业怎的。” 萧安斜眼,“一副轻甲多少银子?你要不上场杀敌穿那个做甚?趁早捐出来,给别人用去。” 常家大姑娘又不傻,进了肚子的就不可能吐出来,“这可是魏侯给我的,当初可是说的陪你玩,没说要上战场啊?要上战场我娘还不给我哭死了?” “要真到那一步,连女人都要上战场了,”常家大姑娘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没轻甲,那也得上的。” 这一说难免又想到了三年前,那时常家大姑娘也不过十三,作为领头的萧安已回京中与自己母亲祝寿,魏侯连退两城……说是杀人,她也是杀过的。 萧安突然站起身来,与常家大姑娘道:“我去水牢里看一看。” 说罢,也不听常家大姑娘说好,萧安便转了身。 常家大姑娘站在那看着萧安的背影,嘴里长长吐了口气,随后却是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水牢里,张公公正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偏着头与行刑的人道:“啧,不行啊,这也太轻了点!” 山匪的喉间又发出一声嚎叫,张公公堵了堵耳朵,身子朝前倾了倾,“重了重了!所以说你们这些门外汉,动刑都不会,还指望人家说实话?” 张公公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摆,卷起了袖口招呼道:“给你们露一招,可给瞧好了,下回用起来保准有用。” 萧安刚好进门就听得张公公这一句,难免有些想要开眼,就道:“张先生是打算用滚钉还是盐浇?” 本打算露一手的张公公见萧安来了,心中却是迟疑了,转过身来道:“审讯犯人,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来凑这热闹做甚?” 纵使萧安着男儿装,但在张公公眼里,这也不过是个不甘命运的女子罢了,就冲着她那玩笑一般的那声爹,也不愿意让她见着自己那一身令人胆寒的见不得光的手段。 萧安却是嘻嘻一笑,“哎哟,当爹的审讯个犯人,我还来不得啦?” 张公公眉头一皱,倒是将自己真当了萧安的长辈,不由得训斥道:“如今你爹已经尚了公主,这话要是传回了京里,入了公主的耳,有你受的!” 萧安却挑眉,“我才不信公主愿给我爹给脸。” 虽然淑宁公主跟她娘不太对付,不过对着自己,萧安也没发现有哪不好的,好歹时常遇见了也给个好脸的。 当然,哄女人嘛,萧安向来擅长,公主也不例外。女人越老就越喜欢听好听话。 衡量了一下,萧安发觉了自己比南阳侯更多的好处,“我长得年轻,嘴又甜,人又比萧曹长得好看,我怎么看,也觉得公主娘娘该多喜欢我一些啊。” 张公公被萧安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想着萧家老二应该是个女的呀,不然魏氏不至于把好好的世子之位不要,非说自己生的是个女儿不是? 回头张公公便把人往外撵,不然这审讯都问不下去了,说到底还是对自己那些个手段有些忌讳,不愿意污了她的眼。 萧安被撵着出了地牢,回头不见常家大姑娘,便去见了赵大郎。 赵大郎跟他们不会说的话,在对着常将军却是会说,跟常将军说了,再跟萧安这些人说就没多少隐瞒了。 说起来也是他们父亲倒霉,本在山里好好逮自己的野味儿,偏偏就不老老实实呆在谷阳城这一圈子,回头去了凤阳城。 凤阳城与凤鸣山之间的八卦山、九阳山等地盛产老虎,一张剥得完整的虎皮便价值不低,然而那里乃老虎聚居之地,猎户们要为了虎皮往里面走,说不得就是自己想不开了想死。 赵大郎的父亲年幼侥幸救过一个被流放的罪臣之女,因作男儿装,许罪臣自己还有些门路,因此没有流入烟花之地或是被罚为罪奴分派在京中各高门里为下人,一直跟着家中男丁一道被流放至了谷阳。 等快到谷阳之时,那一家子便死得只剩下最后父女两人,那当父亲的深知自己也活不了几日了,便趁着押人的衙役不注意偷了钥匙还是甚的解了自己女儿的镣铐,让自己的女儿跑了。这一跑便遇得了赵大郎的父亲。 这谷阳外的山,就是赵大郎父亲的地盘,要是躲一群衙役,又有何难。 况被判流放千里的罪人,一路之下还能活下来的也不过了了,那群衙丢了个犯人,先是惊慌,后就只当作逃跑那人已经死了,就此回去复命。 毕竟脸上顶着一方罪奴印的人,只要一出现,自然只有被抓捕归案的下场,而对方要是一辈子不出山,于他们便半点无碍。 因此赵大郎的父亲捡得了个媳妇,再就有了赵大郎。 第057章 太孙出言为哪般? 那姑娘愿不愿意嫁给赵大郎的爹,萧安不知道。 不过萧安倒是知道赵大郎的爹对赵大郎倒是真的好,这天下间里的男人,都是想要个儿子继承香火的。 等着孩子大了,便是要着急孙子了,就是根子坏了的,都还要祸害个姑娘进门守一辈子活寡,最后才死心想着过继或是借种,何况像赵大郎这般一看着还正常的。 只是捡媳妇这种事就跟等兔子撞树一般难找,在边关里找媳妇,要么是换亲,要么就是尤其要银子。 赵大郎的爹,为了给自己儿子找门亲事,早点抱上孙子,也不得不冒着险,往那老虎窝里去了。 只当自己准备得万事俱备,再不济都能全身而退的,哪知道—— “矿工?”萧安挑眉,与太孙吴互相看了一眼。 赵大郎点头,“那里面深山里有个矿山,白天里做工,到夜里那些人就睡山洞里,穿的都是破烂麻布衣服,做不好的还会挨打。” 萧安狐疑道:“怎的就让你跑出来了?” 赵大郎摇头,此时说出来还有些牙齿发抖,“不是我跑出来了,是我瞧着我爹一直没回来,便朝着凤阳城去,顺着我爹留下的记号寻到的。” 萧安眉头一蹙,“那你爹?” 赵大郎顿时有些眼红了,“他不过是见谷阳这些年都没见得老虎了,想去八卦山那一带试一试运气,哪想到会被碰到那种事情?” 谷阳多年不见老虎,萧安也是知道,但也没多想过,谷阳这边多有狩猎,这山里的野物,就算是春夏之际有禁山令不得干扰动物繁衍,然而每年冬季下来,繁衍速度也是比不过进了人嘴里去的速度。 不说是老虎这等素来稀有的,就是繁衍众多的如鸟雀、山鼠,也是日渐稀少。 然而比起谷阳城周围的崇山,凤阳城外的八卦山与九阳山及檀香山才是整个六关里野物的真正繁衍之地。 “谷阳周围的老虎减少,也说不得是因那一片也被人捕杀的缘故了?”萧安这般前后联系一想,就想到这一点。 太孙吴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上去了,“之前单凌不是说几年前你跟他还打死过一头虎?” 这事儿赵大郎也是知道的,每一回进山打猎,都要请他带路,打死那头猎物的最后一击还是他下的手,就道:“那一头哪是大虫,是个混种的。也是多年少见的了,之前也没见过。” 萧安也在一边点头,单凌这人吧,一说起当初那故事来,就有些犯毛病,非要最后一刻才会承认自己也跟着上手斗的不是一只真正的老虎,而是一头混种。 太孙吴讶然道:“混种?也就是说山里还有狮子?” 萧安免不得要插嘴显摆自己的学识,“许多年前是有的,据说两边经常打架,后来就少了些,也就往凤阳城那一片山里才有了。” 野物也会趋利避害,谷阳周围狩猎的多了,那些大型的聪明一些的野物便不会再来了,只回头往深山里人更为稀少的地方去。 凤阳往内里靠着的有一片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只要不遇见天灾,日子比谷阳城都要过得好得多,就是谷阳城里卖的许多家禽也有人长途跋涉从凤阳带到了谷阳里来买卖的。 因此,相对于谷阳一到冬季的大规模打猎,凤阳城周围进山打猎的也不过些许猎户。 “谷阳啊,就是养只猪,都只会长骨头不长肉。”萧安叹气道。 而魏家第一代戍边的侯爷选择在谷阳建将军府,也不过是因此处正处在离外族最近的地方。 这一点太孙吴自然也知晓,便是在本朝史书上,也记载了这么一段,也是魏家几代人,让他敬佩不已,让历代皇帝愿意信任的缘由之一。 一个愿意打头阵的将军,不只将生死,更是连安睡都放在外族眼皮子底下,谁会觉得他会造反? 太孙吴本想说两句话宽慰话来,然而到底也没能憋得出来,说是安慰萧安然魏侯之事还待查,说是以后这谷阳会好的,然谷阳从高祖起便是穷地头,他一下子也想不出有用的法子,只得问赵大郎,“那你父亲?” 赵大郎眼里的泪水终于流出,然而却没来得及落下,便抬手擦了过去,“我没跟着我爹说上话,我就老远就瞧见了,本想藏着再打探些事来,结果不小心被那些人发现,一窝蜂的冲上来要抓我,我只得跑了。” 也是因他自来是跟萧安这伙人混做堆的,天生的胆子大,那凤阳城的山头虽是去得少,然而对几代家传祖业的猎户来说,却是有一直校正的图纸留下。 就是靠着那张图纸,赵大郎才一路寻着小道秘路往回跑,跑到了谷阳境内。 “我本是想歇在凤阳的,凤阳里有官府在,想他们也不敢把我怎样。”赵大郎顿了顿。 萧安接过了话,冷声道:“凤阳有县令府,还有知府,还让你往谷阳跑了?”可见也是不管事的。 赵大郎点头,“我在凤阳城的乞丐窝里躲了七日,街上就布了我的通缉书。雷帮主不敢再收留我,便悄悄把我送出了凤阳城。” 他不敢往大道上走,只怕那早也有他的通缉书了,毕竟三个关一知府,凤阳城有了通缉书,很快就会遍布六关里。 “我一直走的小道,本以为已经安稳了,却不知哪露出了马脚,就被人一路追着进了黑风岭,然后就遇见了你们。”赵大郎道。 萧安听了始末,道:“你真不知哪露了马脚?” 到底也是跟军人们混过的人,知晓的也不少,赵大郎脖子一僵,垂首道:“是我错信了人。” 人生在世,谁又没三两好友,有的一辈子,有的不过半路,萧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在你还活着。” 赵大郎沉重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再说下去。 太孙吴在一边听得面色沉重,因他是看过三六九关地图的,萧安也说得简单,“凤阳城里的县令跟知府在一个府衙里办公,县令姓封,因头顶上就有个知府在,一向爱和稀泥,到明年十月,若是考核合格,便会调往别处了。知府姓吴,因凤阳在三关里算是最好的地儿,知府素来有些贪婪。” 太孙吴垂着眼道:“本是山匪追杀猎户,最后却是官府出了通缉令,这就是官府与山匪有勾结了?” 萧安猜测道:“当不至于这般明晃晃?知府也曾向军中借人前去剿匪。” 太孙吴接话道:“那就是凤阳城与私开的矿山有关系?” 若是到了这一步,萧安嘴角动了动,竟是说不出有用的话来,只能道:“这事儿还是要看柳叔他们是怎样的章程了。” 不说是柳客卿与魏氏及常将军因此事说出多少惊心动魄之事,就是张公公在水牢里一番大施拳脚也问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待得单凌前来说张公公等请太孙吴往正厅一叙,便知事情深浅了。 萧安并未被阻拦前往,自然与陈十郎一样,紧跟着太孙吴而去。 太孙吴走在前面,虽是身着裘衣,却还是觉得有些冷,不由得走得慢了些,萧安在后面一看,便上前了两步,“公子冷?” 太孙吴摇头,竟是破天荒的说了句,“只是觉得可怕。” 萧安便顺手握住了太孙吴有些冰凉的手,“这是常叔的将军府,谁也不能把我们怎样。公子只管放心就是。” 虽萧安以为自己担心的与自己真正担心的并不在一处,然而感觉到萧安手腕那有力的脉动,太孙吴心静了静,觉得再糟糕也不过如此,只回握了萧安的手,只当身后眼睛都直了的单凌与陈十郎不存在。 就是到了正厅外面,太孙吴才放开了萧安的手,而萧安自也松开了自己的手,两人一道进了大厅之中。 大厅里本凝重的氛围稍解,常将军上前来道:“还请公子上座。” 太孙吴微笑道:“常将军客气了。” 回头坐上了首座,萧安与陈十郎站在太孙吴身后,太孙吴喝了一口茶才道:“之前我听那位赵大郎说了点他的事,想来众位也都知晓了。那山匪可有问出甚来?” 这话问的便是审讯山匪的张公公,张公公自上前将问出的尽数写在纸上交与太孙吴。 太孙吴一目十行,虽是在预料之中,然而看在途中依旧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最后啪的一巴掌将那一叠纸拍在了桌上,“狼子野心!” 萧安在一边斜下眼盯着太孙吴那只骨骼分明又分外白皙的手,心里都有些心疼,多像那软嫩姑娘的柔荑,这一巴掌可见疼了。 就是坐在下首的几人,也被太孙吴这一巴掌吓了一跳,一时有些默然。 太孙吴自嘲一笑,“许这一路上,各位便只当我是个供着的菩萨,连黑风岭半腰里的那怒目金刚都还泥性。” 张公公到底是在宫里呆久的人,太孙此话一出,立即如反射一般起身作揖道:“下臣不敢!” 有官职在身的太监便不用再叫奴婢,也可称自己为下臣。 第058章 天家之威不可轻 张公公一开口,常将军柳客卿魏氏等自然反应了过来,纷纷起身道:“公子言重了!” 太孙吴沉着脸,也跟着站了起来,更是朝着众人一拱手,“我知晓自己自幼长在深宫里,不如在座的诸位见识深厚,然也一心想要与诸位共进退。不说是魏侯的翻案之事,就是旁的些事,我有不足之处,也还请诸位坦言!” 就是要查军务,如今的境地,他必然要选一方势力撑腰,这六关就是有问题也必然是要轻拿轻放的,这一点取舍太孙吴还是知晓。 太孙吴的话中之话,就是萧安都听明白了,没明白的恐也只有大老粗的常将军。 柳贞的反应最为迅速,既然太孙做出了妥协,他自然也要投之以好,“公子此言令我等惭愧,这一路是我等怠慢了!” 太孙吴听得这一句,这一路上的忐忑与别样浮动的心思,这才真正沉了下来,觉得整个人都有了底气。 “我与柳先生之前素不相识,交浅言浅自是正常,柳先生也客气了。”太孙吴回道。 立在一边的张公公心中不得不对太孙吴又有了新的看法,也不再轻看这个传言病弱的皇孙来,只头低得更为恭顺。 剩下常将军一脸迷糊,“公子在将军府里可是住得哪点不好?你直接与我说,这府里要谁不开眼,让小侄女丢出去就是,可千万莫要客气!” 就差说我这人不懂事儿,你有话可说直接点了,这脾气倒是跟魏侯一脉相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魏侯的儿子。 魏氏噗哧一笑,掩了嘴,后又朝着太孙吴歉意一笑,“妾失了体统,让公子见笑了。” 本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松快,太孙吴也趁机点了点头,与魏氏说话更是和气,“我与萧安相交莫逆,魏娘子年长某一辈,本叫一声婶子也是应当的。” 然而魏氏已与南阳侯和离,还是叫魏娘子的好。 魏氏嘴角一抽,他与萧安到底怎样相交莫逆的她不知道,然而萧安与太孙交好却是事实,这个她还没来得及问柳贞到底是怎的回事,回头想来自己在途中数次想问柳贞,好似就被这厮给岔开了话题。 不过算账也不在一时,魏氏笑着道:“公子折杀某了。” 太孙吴听得魏氏不自称妾而称某了心里也放心了,不然之前那句妾失礼可是让人尴尬,说来他还是喜欢魏氏作男子姿态与他说话,好似那般的魏氏才是她真正的模样,而不是与自己敷衍。 “还请诸位就坐。”太孙吴伸手请道。 等着几人就坐,太孙吴才坐下,继续道:“之前在落日城,柳先生说是得了消息,我等便急忙来到谷阳城寻常将军相助,不曾想在途中偶遇赵大郎,得到消息与之前柳先生所得消息更为细致,加之张先生从那山匪口中得出的消息。诸位心中不知有何想法,还请直言。” 涉及大事,也毋须客套,先说话的柳贞,“六关里的政务,多由知府统筹,新来的知府乃是三年前京中吏部任命……” 太孙吴打断他的话道:“军务与政务不同,这一点我还是知晓的。” 因此他并不会将两者混作一谈,好似六关里的知府犯了事儿,常将军也逃不掉一般。 常将军在一边听得军务政务的,插了嘴,“说是管事儿,我倒是管过一件。就那糙米换细米的事儿,我可没让他干成!” 细米就是精米,这事儿之前萧安也与自己说过,太孙点了点道:“此事我知晓。” 柳贞见太孙如此,便继续道:“就我在落日城所得消息,却是从他们所需粮食那一条商线里得到的线索,因此只追踪到八卦山方向便因担心被发现就再也没有继续追下去,要说具体地方,还是赵大郎与那山匪所提供的更为确切。” 见太孙吴再点了点头,柳贞就继续道:“发觉有异的缘故,却是因那一笔粮食在合拢之前均为分批运送,而那些护送的人却只出现过一回。” 军械之事柳贞自然也更怀疑三关,也没放过林氏许为了上位而动手的可能,当然从那批军械的运送方式之隐蔽来看,更没放过边关里最大的商会。 “在此之前,我之所以让人盯住秦家,不过是因秦家贩卖米粮,若是拿精米换糙米,面上看秦家自是有赚的。然而糙米已是米中下等,秦家就是在与三关军户里交易出来,这路途遥远里多加的损耗不说,就那一批军户或是贫苦处老百姓才会吃的糙米,运送在哪怕都抬不起价来。除非是他们想要囤米在灾害年间涨价,祸害米市。”柳贞一一说道。 灾害年间,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就是糙米的价格,也能高出精米的倍数来,因此便常有米商借此机会大发国难之财。 “只是,”柳贞顿了顿,“奇怪的是,秦家米铺却是从来只有从江南米乡里运送大量的精米往边关里来,却从无糙米大批往别处去,就是与外族交易也数量不多。” 这就说明糙米一直在边关里,就是屯米发国难财,这也该去水患与干旱更为频繁的南方。 “然而不管是从三关还是六关、九关里,除了军中粮库,却都没有装得下每年那一批批累积起来的糙米能用到的仓库。”柳贞又道。 这就表示着那一批糙米一直在被消耗,而消耗在哪,联系到六关里可能有私开铁矿之事,目标便极为明显了。 只是秦家那位掌事的秦泰素来做事谨慎,而魏侯出事后柳贞能调用的人到底不多,在要监控全盘之下,进程缓慢。 然而虽是缓慢,里面却也有不少精英,都是受伤的斥候从军中退下的,到底还是查出了许多来。 “只出现一次的外地帮工、一直在消失的糙米,总过是要有个去处的。”柳贞最后道。 太孙吴点头,这与张公公从那山匪的口中套出的信息也相吻合。 张公公便接着道:“那山匪,倒也交待得清楚。本之前也只是一群山野匹夫,后被人收拢在一起,就在八卦山中充当了山大王,面上当着土匪打家劫舍,实际上却干着那些害人的勾当。在外是不允猎户们接近八卦山,更是放出流言说山中有恶鬼,以防人因好奇进出警觉,在内就监工被骗去的矿工们,一有反抗就任意打杀辱骂。” “这一回,他们七人进山之前也并非是一伙,出山不过是因发现山中有人迹,被上面的人下令从中追捕。说是最好留下活口,因此才一直没得将人拿下。”张公公又道。 也是赵大郎运势好,要对方说了见尸,他许也活不到被萧安等一行救下的那一日。 太孙吴听着,却是有个疑惑,“那群山匪怎焉知赵大郎其人?又与凤阳城如何说,才得了凤阳县发出的通缉令?” 张公公倒也问出了这个,“他们一行本是山匪,自是不敢追进城中的,多少有些忌惮,因此便将之告知了在凤阳城中的管事者。后面的事他也不知晓了,再次动身却是因有人向官府告密,说是得见赵大郎,他们一行本也朝着谷阳的方向去,自又是在黑风岭上一番搜查才寻到赵大郎,然而随后便发觉了山中还有别人,因此兵分了两路,一路来查看在山中的人是谁,另一路继续追捕赵大郎。” “所以连山匪也不知赵大郎的身份,而是被人告知的?”太孙吴又问。 张公公默认。 太孙吴心中却是有了想法,回头问道萧安,“莫不是那群乞丐里也有人告了密?然为何没有当场将人抓住,还让人送了走?” 萧安已回京三年,对那堆乞丐其实也不太那么熟悉,倒不是因乞丐堆里的人换得勤了,而是人已多年不见陌生了去。 倒是柳贞十分清楚,道:“雷帮主能顺利将人送出城去,就表示乞丐中没人前去告发。赵大郎多在谷阳城中走动,密告之人许是在谷阳见过他,又恰好是商会里的人。不然就是从乞丐们的嘴里打听到这一点,也不可能只有通缉书,而是直接抓人了。” 林氏的商会,在谷阳里也开有商铺,柳客卿之话,却是十分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萧安这时才插话道:“既是在谷阳见过赵大郎,又到一见便知是谁的地步,那便是在谷阳久居了才行。不然赵大郎不过一两月才下山一回,旁人如何才认得这般容易?我就不信赵大郎一路逃跑进了城跟乞丐们混做一堆了,还如从山里出来到谷阳这般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像个人样。” 这样一来,竟是连告密之人的身份都能猜出了。 “赵大郎每一两月才出山一回,总是要置办些用度的。米铺、布庄、打铁家。”柳贞敲了敲桌面,“那就只有米铺去得最多了。赵大郎身上的衣服,许多时候还是直接拿野味来将军府换的,打猎要用的器物,将军府中自也有铁匠一直愿意替他搭一把手。” 太孙吴明白了,“谷阳城的米铺,只有泰安米铺一家!” 第059章 本这些,也不用说得这般清楚,然而太孙吴先前一番作势,已经让张公公与柳贞及魏氏不能将他还是当做菩萨一般供起来。 不说张公公心中是何考量,至少在柳贞与魏氏这里,太孙吴主动地伸出手要真的管事,他们也没傻到与太孙吴作对,玩个劳什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要魏侯之事能得以翻案,就是让太孙吴事事亲为又如何? 萧安在太孙吴背后接口道:“在谷阳的泰安米铺做事,还能走动在凤鸣城的,那就只有泰安米铺分行里的二掌柜了?” 见太孙吴回头看向自己,萧安就解释道:“泰安米铺里有三个掌柜,大掌柜是要日日守在米铺里盘账的,三掌柜要时不时在谷阳周边农户去收点东西,就二掌柜能出得远处。” 太孙吴点了点头,就好似皇帝不得轻易出京城,然而下面的臣子却更为容易,倒是好理解。 泰安米铺开有分行数十家,如此规模之下,在管理上自也有它的长处。 只是张公公与柳贞说的这些,在太孙吴这就有了新的问题,“私开铁矿,还有私出兵器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今瞧着跟着三关里的商会还有了干系,就怕我们微微一动,就算是拿下了铁矿,那三关里也不好下手。” 三关里的商户胆子这般的大,那便是在三关里打通了门道了,不说被困在京中的南阳侯与此事有无干系,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今三关新掌兵的刘希庭与此事有无干系。 若只是跟三关里的县令知府有关,不过是将人拿下便足以,然而若是刘希庭在其中有干系的话,少不得太孙吴也要朝着这人是否想要造反了的方向里想。 不说太孙吴,就是柳贞与魏氏及张公公也往了这方向想去,皆神色凝重起来。 反倒是萧安想到了别处去,“要说这六关事务是归县令跟知府管的,当年要瞒着我外祖,现在要瞒着常叔自也容易,可那几个当是瞒不住的罢?还有那边关御史难不成也不知晓?” 虽是三关边防,掌兵的将军势力一向横起来比当知府的还说得上话,但事实上从官制上而言,两边却是进水不犯河水,只要不是野心勃勃的将军,都没插手边关政务的道理。 魏侯是只会打仗的武疯子,自不会管三关里的政务,常将军就太孙吴见这一面就知晓跟魏侯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也不是个会多管事儿的。 如此,当年御史参魏侯那一桩,太孙吴当然知晓萧安的意思,道:“此事重大,恐需得快马加鞭回去与祖父说个明白了。” 三关里再愁也还有南魏及杨家三爷在,在座的众人,倒是被太孙吴提醒才想起有个那么个德行的陛下。 这边关之事越是重,就要越请示他方行,否则日后被当今觉得太孙独断专行,他们这些跟着的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自己的孙子自是千好万好的,都是别人带坏的,可不得下人遭殃。 这个锅,在座的可就是谁都不愿意背了。 太孙吴算是了解自己那个皇帝祖父的,提笔之中便显得十分恭敬及对此事的颇为无措,将一切要与自己祖父做主,只在末尾微微提了提自己的看法,觉得这已经到了事涉三六九关的地步,然而具体如何,最终还是由皇帝定夺。 就是心中抱怨自家皇帝祖父当另挑一人来三关掌军这种腹诽,太孙吴在信中也半点不露,连刘希庭在三关多年威望过高根基根深蒂固的话也没说出来一点。 待得太孙吴将呈给皇帝的信写好加盖了私章,才又回了大厅与众人道:“情况紧急,京中所带人马,毕竟与六关地势不熟,我欲令单凌领头带边关几位士兵一道前往京城送信,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一下,就是柳贞在心里也发现太孙吴真不是他以为的那般关在东宫里久没见过世面的皇孙了。 萧安将单凌带队保护他的安危,太孙转头就将这般大的事情交给了单凌,这不只是对萧安的示好,准确的说萧安这单纯的孩子不需要多示好,而是对着单凌那一队人马的收拢。 要单凌那一队兄弟,见到自家老大被重用,焉有不更忠心的? 在这谷阳城中,有萧安在,单凌正好是可外派用的好时机。 更莫说边关里的那几人,就算此时还不知道太孙的身份,然而也知晓这是位贵人,要得了他的看重,等到太孙揭晓身份那一刻,回到边关的那几人会如何在军中散布太孙的英明? 军中事柳贞一个白身自然没权利管,常乐这般心思简单的就是太孙说一他不说二,在这脑子简单的人心里,只觉得太孙是代表着皇帝来的,他是在替皇帝打江山,当然是代表皇帝的太孙说了算,完全没有觉得皇帝与太子、太孙之间到底还是有些不同。 这些小事虽是看得出太孙吴不是个没城府的皇孙,但无关大局,柳贞自己也没讨嫌到去与常乐说这些空话,只与魏氏互看了一眼,回眼见到张公公意味深长的眼神,也只互相来去了一番。 既然都觉得太孙是有城府的,自是以后更加恭敬而已,过了这一桩,大家各奔东西,谁还管谁真谁假? 只不过柳贞倒还真有些话想与太孙吴提醒一番,“公子觉得此行用驿站可行?” 驿站送信乃军中专用通道,也是最为稳妥与快速到达京中的一条线,柳贞这般说倒是让太孙吴愣了愣,“柳先生有何高见?” 柳贞直言道:“此行恐要乔装别路方行。” “乔装?”太孙吴讶然。 柳贞与太孙吴道:“公子自是不知,那泰安米铺的老板素来狡诈,此番太孙仪仗已到三关,而六关里私开的铁矿又被赵大郎发现,他之前去了京中,想来此时也当得了信儿,第一件事要做的怕就是关注三关与六关一路的驿站。” 关注了驿站,下一步要做的事儿,说不得就是劫杀送信的兵士,好掌控先机。 太孙吴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失声道:“不过一介商贾,他敢?” 张公公却是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天底下,就是为了争一个铜板也能打死人的,何况这私开铁矿、走私兵器的暴利?下臣当年尚在民间时,也曾见过有生意人能拉下一县县令的。” 坐在云端上的人,只当商贾低贱,不将人看在眼里,然而哪知商贾的行事,却是也能掀起腥风血雨。 太孙吴被张公公这么一说,便想起了始皇帝的吕不韦,代代朝廷都将商贾列为下等是为何,这才觉得自己一直在轻敌了,顿时有些耳尖通红,不由得抱拳感激道:“多谢张先生提点。” 张公公脸一抽,他虽是读过不少书,然而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太监罢了,被身份贵重的太孙这一句先生叫得竟有些脸红了,忙起身叠声道:“不敢、不敢!” 太孙吴却是正色道:“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能教导我者,便只得一字,于我而言,也当得为人师。” 只一句话,让张公公立在那,竟是无法说话,只是眼眶微红。 在一边看着的柳贞不得不又开了眼界,这明晃晃的收买人心干得这般顺手,哪是有点城府的人,是简直太不要脸了。 就是太子,恐怕在有景王咄咄相逼之时,也没太孙吴这般豁得下脸面礼贤下士。他一直就是眼瞎,才觉得这是个好糊弄的主! 而张公公这样自幼进宫年纪轻轻还能得皇帝看重的内侍会不知道这是太孙吴的收买? 张公公当然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当有人真这般与你说出这般话之时,当他不当你是个缺了根的太监,不当你是个下贱人,还当你是这世上最为受崇敬的老师之时,才知道别人对你说的话,就算是带着他的目的,然而也还是能触动你的心,得到自己的感激。 “公子这话折煞下臣了!”张公公回过神来,对着太孙吴更为恭敬,至少之前的轻忽半点也无。 太孙吴却是抬住了张公公的手,同时看向屋子里的诸人,道:“诸位不曾嫌弃我见识浅薄,愿一路护我平安,到此时更愿为我坦言解惑,此情我自铭感于心,只望日后诸位能与我同心协力,为天下百姓为想,共渡此关!” 此话一出,就是柳贞与魏氏等皆不得幸免,纷纷起身与太孙吴道:“我等必尽全力!” 回头柳贞才与魏氏道:“之前是我们眼漏了,这哪是个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儿,就这份豁得出去的劲儿,都比他老子要强!” 魏氏白眼道:“慎言。” 太子的闲话又哪是好说的,就是太孙吴不如他们以为的那般天真,等着太孙吴继位,那也还得等到太子继位后了再说,太子比太孙吴还得罪不得。 柳贞自也知晓在京中过日子的到底要比在边关里的要谨慎,也不好反驳魏氏的话,只说到两人能说老半天的话题——萧安,“就那丫头傻,尽当人是好骗的,生怕别人吃半点亏!”都不想说是自己养大的了,他可没把人往这么傻里教。 魏氏自也不想萧安与太孙吴太近,不过倒也放宽了心,“横竖她现在还懵懵懂懂的,回头事了,我们就住在边关里,隔得远了再过几年嫁了人,上了战场,哪还顾得了别人。” 柳贞因魏氏那句我们就住在边关而内心里狂欢不已,被说到的萧安却在跟太孙吴说那秦泰,“柳叔是说这人有些厉害,不过我也没交过手,不知道深浅。” 太孙吴好笑道:“柳叔哪说的是他身手好,是说他心眼多,不好对付。” 这一点萧安倒是承认,道:“是有本事的,边关里可没少他家的店,听说他家在江南也有不少势力,同族里的还有读书厉害的,说不得下回科举就中了进士老爷了。” 太孙吴这么一听,却是将秦泰看得更明白了。 第060章 太孙意欲帮柳贞 商而优则仕,这是大庆大多商户们的愿望,然而科举三年一回,每回取两三百人,偶尔更只得百余人。 商贾们赚够了银子,想要转换门庭,也还有商人子不得科举这一条。 况就是士人阶层对商贾多轻视,又自以为洁身自好不重铜臭,就是砸钱走关系,又有多少士人愿意为商贾出身的读书人走动、提拔,令商户后人能得高位?当然,想得更阴暗一点,便是商户已有钱,还要入仕途与他们争权,谁甘愿? 故许多商贾常与边关大将联络,多在战事紧急之时助边关粮草以御外敌,借此由边关大将或边关官员表功朝廷,许皇帝开恩便能得一纸旨意之下彻底改换门庭,穿得绫罗绸缎,戴的金冠玉带,子辈更是能读得功名。 然而,在与边关大将交好的同时,商贾们也从不忘扶持自家族人上进,以谋求更多好处,自家族中人出息,其中感情更为深厚,也有更多恩情在其中,总归要比日后求别人的要强。 当然,一般的商贾,无非是走东奔西,秉承着物以稀为贵,最多是偶尔哄抬一下物价,为的无非也就是财,像秦泰这样的手笔,说浅一点就是想要在皇位之争里谋求好处,再深一点就是想要更进一步了拿着九族在赌大前程了。 在经张公公一番提醒后,太孙吴才想起当初教导自己的一位大儒说过的这些话。 商人重利,别说劫杀信使,就是当初自己的父亲太子奉命查案之时,那些胆大妄为的官员也不是没有出手的,这里面哪时候少了商贾们的身影? 柳客卿要单凌一行易装绕路前往京城,虽是慢了些,但也是当前最稳妥的办法。 太孙吴才觉得,就是坑了他一回差点让萧安跟自己翻脸的柳客卿其实也有可取之处的,就这份谨慎,也算是少见,也难怪能比那些官员更能查出事情来。 当然,太孙吴也没忘,这一路柳客卿对魏氏的上赶着,便跟萧安道:“魏娘子还年轻,你可想过你娘再嫁?” 别看萧安平时一副我不知道成婚是啥的模样,然而事关她娘,她比她娘还像她娘的娘,“嫁!当然要嫁!嫁了还得生个儿子!” 其实萧安也没觉得自己娘生个儿子出来会比自己出息,就自己阿姐也没自己厉害不是,但一想到周围许多人动辄就说自己娘可怜,连个儿子都没,就觉得自己也该有个弟弟,免得自己娘总被人说嘴,一大群娘们嘴多她总不上上拳头去揍不是。 太孙吴听得嘴角一抽,“你以为生儿子就那么便宜?你娘虽是年轻,那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再生孩子有得亏吃。” 萧安是没见过生孩子的,一听说生孩子要吃亏,那就勉强退了一步,“那就别生了吧,等我以后生了送我娘一个。” 太孙吴无语了半天,只得换了别的话,“那你想要个后爹?读书人还是习武的?” 萧安一下子有精神了,凑上来低声道:“你给我娘介绍?不拘文官还是武官,只要比南阳侯那王八蛋长得好看,官比他当得大就好!哎,其实你们皇族里也有个你王叔祖不是,我就瞧着他长得还不赖,还是个王爷呢,我爹见了也得先行礼的!” 太孙吴先为南阳侯默哀了一瞬,被亲女儿骂王八蛋可不是一般人才有的待遇,然后就道:“你就看中了他?” 那位当今皇帝最小的弟弟,年纪倒是比太子还大,已经四十上了,不过托他娘当年盛宠一时那张脸的福,自幼就生得好看至极。 当然,先昭仪娘娘虽然脸长得好看,但脑子也还没缺,虽是当时得宠,又生了皇子,却是半点没动过争位的心思,因此这位老王爷这辈子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作为当今陛下兄友弟恭的典范,年年被赏赐的也不少。 最关键的是,这位老王爷死了前头媳妇,一直没有再娶,那个王妃位置不知道多少人家有意,但都没有被得逞过。 然后,被萧安看中了。 比南阳侯长得好看,比南阳侯有地位,魏氏要嫁了那位老王爷,南阳侯日后见了就得给前头媳妇行大礼了。 这想法颇有些奇葩,但是从膈应南阳侯打萧家的脸来看,倒是萧安会这般想也不奇怪。 只不过太孙吴道:“前头王妃都死了十来年了也没见再娶,往年祖父倒也问过这事儿想要给叔祖赐婚都被拒绝了,别是个断袖,魏娘子不就是亏了?” 要真是个断袖,魏娘子哪不只是亏了,比看见南阳侯跟林氏苟且还得厌烦。 萧安才想到这一点,啊了一声,拍了拍自己头,“那就算了吧。”又不是那些上赶着的,她娘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了,也不能嫁个断袖呀。 这会儿太孙吴也觉得柳客卿这人有些可怜了,忍不住与萧安指点道:“就是进宫去当娘娘,也要你娘喜欢。你总不能给魏娘子硬给一个吧?” 萧安道:“我娘进宫?她傻啊?” 太孙吴心想你娘不傻,就你傻得很,嘴里还得耐心跟她讲:“我就打个比方,是想说总得挑个你娘喜欢的。就像你柳叔,跟你娘相处得还不错,又是知根知底的,选人就得选这种。要换了别家,就说我那叔祖父,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不怕再遇见个南阳侯!” 萧安却是一脸便秘道:“柳叔人是不错,可万一也是个断袖?” 虽然柳客卿带萧安去过青楼许多回,可也只是听个曲儿喝点小酒,也没见他跟哪个花魁娘子留宿,这几十年憋下来,太孙吴一说断袖,萧安心里立马将柳客卿对号入座了。 太孙吴头一偏,心想他是真可怜柳客卿这人,眼巴巴的守着魏家娘子,可这打铁还需自身硬,都被一手带大的孩子怀疑是断袖了,那他也没法了。 做媒不成的太孙吴再一想,也觉得柳客卿说不定就是个断袖秧子,不然虽是脸上有伤,可当年身为将军府的客卿,要找个身家清白的老百姓家的媳妇还是容易的,哪像现在一副神神鬼鬼的模样,还来坑了自己一把。 正与魏氏念叨着萧安傻的柳客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赶紧掏出手绢来作势擦了擦鼻子,心里懊恼极了,怎能在魏家娘子面前这般失礼,又觉得自己没觉得冷,就想是不是有人说自己坏话了。 这要说坏话这种事儿,柳客卿要想第一个就得想出萧安这个坑叔的玩意儿,不由得觉得好久没跟萧安练练手了,这个倒霉催的也该教训教训了。 这会儿换了萧安打了个喷嚏,不过仗着年轻,在鼻子痒的那一刻立即就用手挡住了,随后就跳了老远,把太孙吴吓了一跳,“你这是?” 萧安打完喷嚏,又后退了两步,“说不定是哪冷着了有些着凉,别把病气过给你了,我先去动动手脚,多时没练过都有些手生了。” 活像之前没杀过人一样,萧安掉头就走了,把太孙吴落在原地嘴张了张,硬是没说出话来。 等着陈十郎进屋,不由得与太孙吴道:“她是怎的了,跑得跟有鬼追似地!” 本陈十郎是想说萧安不像个姑娘家,见到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实在是太不懂礼仪了,结果太孙吴心一偏,就觉得陈十郎在说自己了,就道:“你读书人家出身,鬼魅之事哪是能随便出口的?” 因为爱习武不爱读书的陈十郎:…… 不过陈十郎比太孙吴年长,心思比起家里的人来更为简单,没怎么听出太孙吴的意思,只心里觉得估计是两人吵架了,回头自己进来当了炮灰,可见是自找的。 陈十郎也不好说萧安与太孙吴之间的事儿,就道:“单凌之事,公子觉得真合适?敢拦杀驿站信使的,这天下怕也没几人。” 太孙吴却是道:“当年我爹出京那几回,信使莫不是没有被拦截过的?” 太子当初出京办案,自然也都是大案子了,涉及起来也算能牵动大半朝堂,其中艰辛难以与外人道,然而每日坚持与太子妃请安的太孙吴却是能从自己母亲的神色与言语间能看出那份惊心动魄的。 话涉太子,陈十郎先去关了门,才回来与太孙低声道:“可当年姑父是亮着身份去的,还带有千人护卫。我就想着走驿站到底也快些,好让陛下知晓了,拿个章程下来。” 太子当年带着皇帝的旨意也不敢自专,每逢大事便要请示在京中的皇帝,因此驿站里信使往来便十分重要。如今太孙还来了更远的边关,偏偏还不用信使,这与京中联系更为缓慢了,本在家就被长辈耳提面命过的陈十郎哪有不担心的。 太孙吴看了眼陈十郎,见他眼里是真的担忧,就道:“你不信常将军?” 陈十郎叹气,“我倒没有不信常将军。” 一看就是个莽夫,就是有野心也没那个能力的,自然也让人放心,陈十郎担心的是,“我们本在落日城好好的,可最后却是来了谷阳城。还有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儿,总觉得太巧合了些。” 对萧安、柳客卿、魏氏等人来说,自然是六关更为亲近,然而对陈十郎而言,三关也好、六关也罢,于他和太孙吴都是陌生的,若是撇开萧安与太孙吴亲近这一点,两边一相对比,要说信任也不过是相差不多。 在陈十郎看来,就觉得柳客卿等人将真太孙往谷阳城里骗,有太孙的仪仗在,到底也要多一分保障,谁又敢轻易将太孙如何?就是三关里的刘希庭真有野心,他敢将太孙如何了? 太孙吴却是笑了笑,“你觉得他们会为了污蔑一个商会,或者说是为了污蔑刘希庭,就把自己的铁矿暴露出来?” 第061章 天下铁矿,归工部管,工部下设有机构,有官员专门在全国里四处走动,就为了寻找铁矿、银矿与金矿。 这开矿所需的人力物力,非一般人能做得下来,然真要有人瞒着朝廷做了下来,这投入便是万计,焉有傻到自己暴露出来的道理? 陈十郎有一瞬似乎是被说动了,然而还是觉得,“可那个赵大郎的出现太过巧合,就说是那追着他的山匪,难道那么多人就抓不住一个?就是赵大郎熟悉山路,莫不是比常年在山上驻扎的山匪要熟悉?还有,赵大郎说是有一群山匪抓他,咱们看到的却只有那个被活捉的山匪,其他的几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是?” 反正陈十郎觉得,这事儿从开始到结束,就透着一股子诡异。 太孙吴沉默了一晌,才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问?” 陈十郎顿时卡壳了,“我……” 太孙吴心里叹气,道:“正好我也有这些疑惑,也一道去问了也好。” 陈十郎就道:“萧公子不会说的罢,之前公子问她,她也没说。” “那就去问程姑娘,问柳先生。”太孙吴起身道。 陈十郎跟在太孙吴身后,有些小声的道:“公子,我是不是有些娘们唧唧的?” 这话是萧安骂他的,觉得他做事不够利落。 太孙吴回头道:“你就是你,与别人本就不同,性子自然也有不同的地方。” 陈十郎抓了抓头,叹了口气,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就是觉得有些羡慕萧安那般的洒脱,不像自己总是想东想西的。 柳贞才将萧安收拾完,回头就见到了太孙吴。 “公子有事?”柳贞挑眉道。 虽是要靠太孙吴来与魏侯翻案,又太孙吴不是个好糊弄的主,然而于柳贞而言,倒也没想过真去捧着这人。 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柳贞也是个臭脾气,不肯轻易给人好脸。 不过此时蒙着面的柳贞好脸不好脸的旁人也看不出来,太孙吴也不会计较这个,只跟着柳客卿到了院子的正屋里,才将之前陈十郎的问题问了一番。 柳贞听完太孙吴的话,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坐在太孙吴下手的陈十郎,随后收回眼道:“公子是自己想问,还是替身边的人来问?” 其实答案很明显,太孙吴要心中真有那般大的疑惑,必然是要去套萧安的话,而不是来问自己;张公公若有疑惑必然先暗地里探寻,也不会来问自己;所以问这些的必然只有陈十郎了。 太孙吴哪能承认,“是我心中多有疑惑,让先生见笑了。” 柳贞却是没打算再追究到底是谁想要问这些,只是道:“旁的先不说,公子当是知晓小安为何让人处置了那几具尸体,又为何换了衣裳的。” 太孙吴有一瞬的沉默,柳贞却是将话说出了口,“公子久居高位,自是见惯了生死,然而当知下令将人杖毙与亲手杀人却是两个样子?” “我……”太孙吴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柳贞却是制止了他要说的话,继续道:“公子未见得那几位贼人,不过是因小安看重你,当公子不只是贵人,还是兄弟,才不忍让你见到她凶恶的一面,更不愿意让公子见到过份血腥会觉得晦气。说起来她那个人,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可对着一个人好的时候却是连细微之处都照顾得妥帖。” 柳客卿话里的意思是何意,太孙吴又焉有听不出来的,就是旁边陈十郎都有些遮脸。 太孙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羞愧得有些无措的站起了身,“是我小人之心,还望先生莫要见怪。” 他当然知晓萧安待他好,因他与她之间的多年交情,说句亲兄弟也不过分,他那位嫡亲弟弟与他如今哪有过那般的赤忱,然而这一切要被人坦白的说出来,在他将之前那些话说出口了之后,让他只觉得汗颜。 柳贞却是道:“不过公子有所忧,也是人之常情。若人人都似萧安那般没心没肺,这天下也就没了烦恼事了。” 太孙吴听得这一句,不由得从心底笑了出来,“我最羡慕她的便于此。” 柳贞看了太孙吴一眼,萧安那般自幼傻大胆,又装不进烦恼的人谁不喜欢,也不差他一个,换了话题道:“公子身份贵重,身边有人担忧亦是好事。我之前有所怠慢,也还望公子海涵。” 虽说被人怀疑不是件令人痛快的事儿,然而就是素来脾气不好的柳贞也不得不从太孙的角度来看有此疑惑也十分正常,太孙的坦然相问也要比闷在心里暗自琢磨的要好。 因此,柳贞也客套了这么一句。 太孙吴顺势不再尴尬之前的事情,便与柳客卿请教道:“说来之前匆忙从落日城到谷阳城,不知先生为何对三关如此忌惮。” 纵然就是查探到铁矿之事与三关商会有关,三关商会与三关驻军密切相关,然而当今天下太平,太孙吴还是不太信刘希庭敢与他如何的。 柳贞却是觉得太孙吴原来也还是有些天真,便道:“公子可知那铁矿被开采了多少年?” 太孙吴摇头,就是到如今也不过只得知那铁矿在何处,要说开采多少年,除非是抓住了主事的人,不然都是难说得很,就是那一位被活捉的山匪头子,也不过被招安几年罢了。 柳贞却是道:“当年南阳侯在边关与林氏亲近,我派人查探,那时就已知道秦泰此人。他那时已经到了三关,如今算起来,也有十余年。若是秦家自那时就发现了铁矿所在,并着手开采,到如今,开采出来的矿石能打出多少兵器来?” 可惜柳贞只对南阳侯亲近一个孤女有兴趣,琢磨着怎么让魏侯为嫁在京中的女儿打算,对其他的关注并不算多。 就是后来林氏在三关里名声越来越响,他也早安排了人在林氏身边盯着,然而关心的还是林氏会不会算计魏氏,会对魏氏在京中有何影响,以至于其他的仍旧没有在意。 才等到了后来,发现秦泰的野心勃勃,也悔之晚矣。 柳客卿的话让太孙吴心里明白,他要他们走得这般匆忙并无错,就如之前说的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柳先生是觉得他们必反?”太孙吴谨慎问道。 柳客卿摇头,“我不知。” 说来他在六关里呆了也二十年,这般大的事,他竟也到如今才知晓,也多少令人汗颜。三关会不会反他不知道,然而那铁矿真开采有十来年,开出的铁矿能打出的兵器,要说起事也不难了。 他不过是想与魏侯翻案,太孙查军务与他又何干,只待得魏侯翻案之后,太孙安安稳稳的回到京城就好。 至于杨家三爷跟南魏的人,他也没想着出入朝廷,要死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了。要三关真反了,那也只有对不住那几位了。 太孙吴心里有些沉重,道:“难道如今,我等便只能在六关里干等着京中的消息?” 柳客卿道:“太孙的仪仗在三关,刘希庭是个怎样的态度,过几日便能知晓。到那时,再走下一步也不迟。如此境地,公子若是慌了,才是糟糕。” 事关重大,太孙吴也知晓急不得,有些燥然道:“多谢先生指点。” 柳贞道:“公子言重了。此事更与魏侯相关,我等自是一心。”也不愿说些忠君之类的客气话来。 太孙吴点了点头,也不好再多叨唠柳客卿,客气几句后便带着陈十郎回了自己院子。 陈十郎一直红着脸,等进了屋子,才与太孙吴道:“之前是我小人之心了。” 太孙吴却是道:“你与他们不相熟,有此心并不奇怪。说来,也是为我着想,一片赤忱之心罢了。你我表兄弟,在血缘上是最为亲近的了。要是你都不为我着想,还能有谁呢?” 陈十郎低沉的嗯了一声,道:“我出门子之时,父亲便嘱咐过,除了公子的话,别人的都不要信。” 太孙吴笑了起来,“舅舅的担心我明白。他啊,就是爱操心。” 陈十郎也笑了起来,心中变得轻快,“就是总爱让我读书,这一点愁人。” 见着太孙吴离开的柳贞,却是觉得又有话与魏氏说,直晃晃的去了魏氏的院子。 萧安被收拾了一顿,此时正在跟魏氏告状,“柳叔每回都这样,心里不舒服就要打我一顿出气!” 守着院子里的人见柳客卿与魏氏一向亲近也并未阻拦,恰好让他听到萧安那一句,只咬着牙暗搓搓的想定然是揍轻了,还让她有脸来告自己的黑状。 萧安此时已经捞起了衣服,露出肚子上那一团青给魏氏看,“娘你看,就是柳叔揍的!以前在边关他就这样了,关在院子里,吃饭、睡觉、打我!” 要是不知道萧安是什么样的人,柳贞此时就得跪了,然而谁的孩子谁心疼,就算是知晓萧安说的有夸大,也架不住魏氏内疚的偏心眼,觉得柳贞确实是太过分了。 柳贞站在门口半晌,到底还是艰难开了口,“魏娘子。” 萧安一听到柳贞的声音,立即将衣服放了下来,转过身脸上已经带了笑,“柳叔来了?” 哪还有之前喊疼的模样,可见就是个不要脸的东西,柳贞心中暗恨,面上却也得带笑, “我与你娘有些话要说,你不是肚子疼,不如让常夫人找个大夫来看看?” 潜台词就是,有多远滚多远。 萧安听明白了,不过眨了眨眼,“柳叔你要跟我娘说甚?” 柳贞心想,果然是之前揍轻了,这告黑状的王八蛋。 第062章 太孙呆愣惹人嫌 萧安这王八羔子不肯走,柳贞也还得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与魏氏说说话,也不就管她,直接跟魏氏将太孙吴带着陈十郎来寻自己的事儿说了,末了还感慨一番,“果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这收买人心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就因为如此,魏氏对太孙吴才会更为忌惮,有些糟心的看了眼萧安,也不好当着萧安的面说太孙不好的话,免得把人激得逆反,就道:“他们本就是表兄弟,感情自然是要好一些。陈家郎君第一次出门,又年幼少阅历,有些担忧也属正常。” 可太孙吴年纪比陈十郎还要小些,然而却是比陈十郎要胆大心细得多,因有萧安在,两人只得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倒是十足。 萧安对陈十郎没多太喜欢,就像她骂他的,娘们兮兮的,在边关里连姑娘都比他利索,就不信他们这一件事,就让她觉得这人不识好人心。 她要不当机立断带着太孙与他一道来六关,等他被人切成块喂了狼都不知晓是为了何,也亏得他是太孙的表哥,不然她早把人丢落日城里,让他跟姓杨的一道当个冤死鬼算了。 不过到这会儿萧安才想起来,“呃,我们把南魏的人忘了……” 南魏要入仕,自然要跟着太孙仪仗,在查军务之时还得出大力立个功才行,自然不能与萧安他们一样躲着藏着。 柳贞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安一眼,就听得魏氏道:“不是之前已与他们报过信儿?南魏的人当然要跟随太孙仪仗在一起。” 从来富贵险中求。南魏既然要入仕,自然就要舍才有得。这事儿,就算是萧安拿着刀子架在魏九重的脖子上,只怕他都不会走。 萧安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转而说到另外一件事,“太子出行,护军一千,到太孙就只得五百了。” 这是早就想抱怨的,然而之前一直忘了,这会儿记起来,萧安也得为太孙不平,“也不怪姓陈的胆子小,谁不怕呢!” 要她说,老皇帝也太偏心了些,要有一千护卫队,她哪用着带太孙悄悄跑了,就是刘希庭那老匹夫真有反意,她也能带着人先跟他的人干一仗了,好让太孙看看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像狗追一样带着人就跑,简直没面子完了。 柳贞哧了一声,实在太明白萧安这人脑子里的想法了,“整天脑子就想着打打杀杀,就没装个正事儿!” 不过魏氏倒是叹息了一声,“陛下确实是偏心了些。” 就是锻炼太孙,又何必只给五百人,要说是去江南一带转一圈,五百人不算多但也不叫少,可偏偏是有驻军十多万的边关,五百就不够数了。 三关的五万、六关的七万、九关的五万,共实打实的十七万兵马,太孙带着五百护卫,在哪一关睡觉都得如芒在背。 不过回头想想当今这位陛下,柳贞就道:“他对魏侯的信任,恐比对太子都多了。” 要他说,要皇帝要查军务,就算是让太子来也无妨,虽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太子乃国器,然而要日后太子坐稳江山,也还是要与三方将领打交道。 皇帝真要为太子铺路,舍不得人来遇险,就是随便挑一个与皇后太子一系连个姻都成,偏生叫了个在别人眼里最不显的太孙来。 不说不吉利的太孙出了事儿,就是太孙这一次胜了,在边关留下的名声,与日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说不得就要起些隔阂。 有个疑心病重的爹,也少不得儿子会有样学样。 说穿了就是对太子有着防心,宁愿信个常乐,觉得魏侯养大的常乐会护得太孙,给了五百人放心大胆的让太孙来,面上是对太子一系放了军权,实际上却是不想太子真摸到了军权。 萧安在一边听得砸嘴,“忒的麻烦。”再想起倒霉催早死的景王,皇家里就没个好东西了。 魏氏却是想得多,道:“莫不是也是一场试探。” 试探这边防里的臣服之心? 皇帝多疑,然而从来都不敢轻易动边关,但魏氏觉得就皇帝那德行,说不得看着都年老快要翘腿了,最后放手干这么一场。 把太孙往边关里一丢,看边关里的武将们,是不是对大庆江山忠心,是不是对皇朝忠心。就不忠心,死的也不过是个太孙,他也不心疼了。 要真是为这,柳贞觉得太孙也忒可怜一些,再看一眼萧安,幸亏这孩子没听懂,不然还不可怜起太孙来,巴不得把一颗心都送上去。 萧安确实没听太懂,但也明白太孙的处境不好,她又不是没眼力的,就是在京城里也知道东宫里太孙泽的名气就要比太孙吴的要大,更别说还有个得皇帝喜欢,没过继成到她大姐名下的小皇孙。 不过她倒是想得简单,只要说服常叔日后暗中支持太孙,有了兵权支持的太孙吴,总比得过以后可能有读书人支持的其他皇孙。 更何况,嫡长继承,祖宗家法,也不是能轻易变的,就是那群只会读书的酸儒,也还讲这一套呢。 萧安还真有些不是多操心,再难也就太孙的身体不好这一点罢了,回头让他跟着自己学一套拳法,都解决了。 当年程谨安不也是个弱鸡一样的,自从跟她混了,到如今一口气能杀三个山匪! 所以第二天萧安也不在乎之前自己打的那个喷嚏了,大清早的等太孙吃完饭食,便要太孙与她一道去练拳。 太孙吴身体弱,对习武之事一直都不热衷,就是东宫里需得学那几样,也不过粗粗而已。 萧安说要教他练拳,太孙吴本想拒绝,然而早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萧安已经把人攀住了,直接往外拉,嘴里还说道:“当年程谨安也说不行呀,身体弱呀,现在都能上马杀敌了!公子你就是被关太久了,多练练身手总没错!整日吃那些汤汤水水的苦东西……” 一说到这个,萧安才想起来,“哎呀,把御医给忘了!” 京城里的官员们都知道太孙吴病弱,因此此回也带了太医跟着太孙仪仗一路相随,结果在谷阳城里,太孙吴一路身体好得很,就把这人给忘了。 萧安琢磨了一下,想着将军府里也不是没有老郎中,给军士们看病都是那几位,经验还是足的,就又放心了下来,等会儿就让几个郎中来给太孙把一把脉,看能不能把太孙的病都治利落了。 就这般愉快决定的萧安就将打算给太孙说了,也不顾太孙拒绝的神情,极力推荐道:“都是有经验的老郎中了,以往我要发个烧,起了热的,都是他们治好的!不比那些御医差!” 太孙吴知道萧安是为他好,然而是真不喜欢看医,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萧安已经又在说练拳的事情了,“柳叔教了我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说是先炼筋骨用的,我从三岁开始就练了。等会儿你跟着我学,多练几回就会了,简单得很。” “强身健体,百病全消。我总不会害了你!”萧安斩钉截铁道。 太孙吴本拒绝的话,在萧安这说不完的关怀下就此咽下了喉咙,再也说不出口来,只得顺着她道:“好。” 萧安见太孙吴答应了,十分高兴,竟是松开了太孙吴,直接在他面前打了两个筋斗,然后回过身来对太孙伸开双手抖着肩笑。 太孙被那一笑差点闪瞎了眼,只觉得心里又热了起来,也对着她笑了笑。 萧安更为得意了,一路打着筋斗与太孙一道进了演武场。 演武场里早热闹着,常将军的儿女在一旁练着棍,程谨安正耍着枪,陈十郎在旁边跟偷学似得,看得津津有味儿,见到萧安与太孙吴进了来,纷纷停下来打招呼。 “公子安。” 萧安对着四人摆手,“练你们的去,我教公子打会儿拳了。” 太孙吴跟着道:“诸位自忙去,我与小安随便练练。” 几人见此,也没客套,又回了原地,拿起武器练了起来,只舞得耳朵里传来一阵一阵的长、枪长棍破空的声响。 太孙吴其实也是懂强身健体的五禽戏的,不过萧安的拳法却是要霸道一些,就是手脚在空中舞动也能使得外衣猎猎作响。 在跟着萧安练了一遍之后,太孙吴就觉得有些累。 不过萧安这人却是当没事儿似得,连汗都没一滴,练完后就来问,“公子可是记得了?” 鬼使神差的,太孙吴摇了摇头。 萧安自以为理解的道:“那行,我再练两遍,慢一点,你跟着我学,尽量记多一点。” 太孙吴点了点头,又继续跟着萧安练了起来,只不过盯着萧安那不断变换的身形,觉得萧安教的这个拳法好似有些熟悉,但因对练武之事一直不热衷,倒是没看出来是哪家的拳法来。 萧安的身形矫健,又因是女子之身有些玲珑,太孙吴跟着练着练着就有些走神,觉得萧安这拳法虽然看起来是霸道,跟她练着就比宫里跳剑舞的娘子还要好看,不由得有些呆了。 然而他们身后练了会儿枪就停下来的程谨安,却是发现了太孙的呆像,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觉得这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这人一开始就霸占了萧安,让萧安都没时间与自己一道出门去玩,可见是个招人嫌的。 要自己有机会,看收拾不收拾他! 第063章 郎中言太孙无病 被程谨安记恨了的太孙吴毫无感应,只跟着萧安比划了三回,已经是大汗淋漓、 萧安回头还跟没事儿一般,只当动了动手脚,再一见太孙吴满脸的汗水,伸手擦了擦,在太孙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心里一声糟了,那手就顺着伸进了太孙的后背。 萧安的手部分春夏秋冬都是热腾腾的,伸进太孙的衣服里,只觉得太孙的背十分的鲜嫩滑手,随后便感觉到了那一背的汗水。 太孙吴只觉得有一股热气进了后背,然而因本就身热,那骨子热气竟像是与身体散发出来的热气混在了一起,完全不觉得有多异样。 然而太孙吴到底还是反应了过来,一张俊脸顿时爆红,只觉得脑袋里跟炸了一般嗡嗡作响。 此时萧安已将手收了回来,一脸担忧道:“出了这么多汗,赶紧回去擦干净了换身衣服了,不然着凉了怎么办!” 萧安在医道上没多少见识,不过对于起热、风寒这种常见病症却有经验,因年幼初到边关,受不得边关苦寒,病多回了就长记性了。 太孙吴红着脸一时没反应,萧安瞥了眼,心想这人红着脸做甚,别是这会儿就开始起热了罢? 想到这,萧安更不在此磨蹭了,攀着太孙吴的肩就把人往外带,“你先去换身干衣服了,回头我就把几个老郎中给叫来……” 萧安一边说一边走,太孙吴像个木偶一般只跟着萧安动了起来,内心里一片哀嚎,萧安个王八蛋、王八蛋! 虽然是男女授受不亲吧,可萧安着实没那个想法,只把太孙撵进屋子里,让收拾屋子的丫鬟与太孙换衣服。 太孙在让丫鬟擦背后的汗之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脸色也不那么绯红了,再换上干净衣服之后,心里就有了主意。 必然要先教会萧安男女有别才行,就今日的事儿,摸自己背不要紧,可要把别的郎君那背摸了,可不就得名声有碍? 这日后还怎的嫁人?可愁死太孙吴了。 好在萧安现在才十四,嫁人过几年也都还成,要教说不得还来得及。 带着老郎中回来的萧安不知道太孙吴已经为她嫁人的事情愁上了一回,只把人带进了太孙的屋子,道:“云老爹,你可得他好好瞧一瞧,看能不能吃上几贴药就从根子上治好了。” 云老爹是个七十多的老人,只一把山羊胡,胡子与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被萧安一路叫着过来,走路却是稳健得很,挎着一个小药箱子,嘴里道:“不急,不急。” 萧安觉得自己也没急呐,不过跟老人家说话,对方说不定耳背误会了,误会就误会了也不是甚大事儿,跟着道:“没急,没急。” 云老爹垂着嘴角,心想没急你跑的飞快作甚,要自己是个手脚不灵便的,还不得被拖着来了。就是个重色轻长辈的王八蛋。 太孙吴见得这渐冷的天还穿得十分单薄的老人家,不由得有些心酸,道:“老人家实在是穿得薄了些。” 云老爹被开口的太孙吴吓了一跳,才认真看起萧安要他来看的这个少年郎。 少年郎长得是好看的,穿着也讲究,再一看面色白净,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来,这一声关怀把老头儿给感动坏了,忙咬着牙道:“不冷,不冷,小老儿都习惯了。” 这话要换萧安来说他穿薄了,准还会被拍下头挨骂一句,这个天穿薄表示身体好啊,就算云老爹是个郎中,才更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身体不好的。 太孙吴本不想让云老爹看病,不过萧安在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也只得伸出了白皙的手腕来。 云老爹眯着眼把着脉,良久后才问道:“公子可有哪不适?” 太孙吴摇了摇头,“不曾。” 云老爹点了点头,便放开了手,摸了摸胡子,道:“老儿还要看一看公子的眼脸、舌尖,舌苔、不知冒犯否?” 也都是宫里御医一样的手段,太孙吴自没有不应允。 萧安在旁边盯着太孙吴的舌尖,心想连舌头都要比别人的要粉一些,可见这世上有小白脸也不是没缘由的。 云老爹却是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才道:“公子身体倒也没哪不好,只注意休息就行。平日里多练练拳脚,晨起练一套五禽戏就好。” 这话直说了就是太孙吴没病了,联想到京里的传言,还有太孙吴自己说过的多病之言,萧安不由得眉头直跳。 云老爹的医术,萧安是信的,然而太孙病弱的…… “不过,”云老爹一个转折,便将萧安的思虑打断。 云老爹看向太孙吴,道:“公子肌肤白里带着有些沉淀,又身形单薄,恐是用药过多有些伤脾胃,影响食欲,才致使体弱。是药三分毒,日后公子当要避讳一二。” 这就是嘱咐太孙吴要少吃药了,云老爹觉得这些大户人家也挺奇怪的,没病都要吃上几碗补药,生生能把一副好身体给淘坏了。 换上穷人真生病了,却反而没药吃,只能去山里挖药根熬水赌命。 云老爹半份药都没开就溜溜达达的走了,才走出院子就被请到了柳客卿的院子里。 柳客卿不得不关怀一下太孙吴的身体,还是因之前吃多了的缘故,“云郎中,我侄子的身体?” 云老爹跟柳客卿也熟,柳客卿当年脸上的伤后来一直发痒还是他给治的,因此十分不客气道:“你们这些有钱人家我就不明白了,没事儿也要喝两碗补药,是药三分毒的话就没人说过?这又不是多好吃的东西,喝起来能当甜汤?你那侄子啊,跟那些大户人家一样,药喝多了,总是会亏些底子!”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柳客卿还得赔着笑脸把人送走,回头就找魏氏将太孙吴出卖了个干净,“这哪是病弱?是药吃多了!” 魏氏听得嘴角动了动,最后才说道:“当年太子妃不慎,太孙早出生了几日,宫里所有太医都去了东宫,动静都没能压得下去。后来太孙果真身体一直不好,连满月都没有大办,等到周岁之时,还不如王妃七月时健壮。” 太孙吴出生之时,魏氏与南阳侯的感情正好,南阳侯也还未曾到三关里接老侯爷的班,太孙的周岁,做为当今第一个孙子,自是要大办,魏氏就在那时进宫见过太孙一面。 那时的太孙,按理说宫中必不差乳娘,然而却是瘦得可怜,莫说是说话,就是叫声也要比同龄的孩子要小声一些。 自那之后,就是太子的第二个孩子生下来之时,太孙吴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瘦弱,不似三岁的孩子,连话都说得不太清楚。 随后那些关注着东宫的人,对太子妃第二个孩子的看重便远远都过了太孙吴,太孙吴便在东宫里沉寂了下来。 就是太子妃,也更愿意带着太孙泽在众女眷面前露面,言谈里便少有太孙吴这个大儿子,多是提及时就说是身子又不好了的一脸愁苦。 一直到太孙吴十四岁,开始逐渐出现在朝臣们的眼前,虽也不曾上朝参政,然而在一二大儒的引领下,到底是让朝臣对一直默默无闻的太孙吴有了更多的了解。 太孙吴这才又重新进入了京中人的视线,偶尔被人提及。 就太孙吴从小身子不好,这也不是假的,太子与太子妃也没傻到说是为了第二个儿子让第一个儿子藏着装病之类的,天下传承重嫡长,太子身为嫡长,在下面有几个弟弟的前提下自想要更重嫡长这一点。 “我是真……”太孙吴对着萧安那打量的眼神,到底无法承认自己是真有病。 生病也不个甚好的事情,没得自己咒自己的,实在是太不吉利了,都让人说不出口,虽然自己身体是真一直不太好。 萧安一脸不信,撇嘴道:“哦?” 太孙吴有些绞尽脑汁的想,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自幼身体不好,一直到四五岁时才停下药来,后也偶有不舒服的时候,宫里的御医也多开药剂,想这位云老先生这般的竟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话要怎么解释呢,太孙吴也不再说。 萧安倒是明白,身份越贵重的人越是惜命,就像是皇帝病了。御医开药之后还得亲身试药,要没异样,才能给皇帝贡上去。 御医们上有老下有小,除了三族还有九族,对上动辄能灭族的皇权,最后的选择便是用药以缓,就算是有药方,因药力过猛也不敢承担风险,只换了有同样药效却温和的药材进去,治慢病。 然而,要宫里的贵人们若是说哪不舒服,御医们自也是补药也要送上两碗的,免得也换来个治病不力的罪名来。 这个理由倒是找得好,主要是萧安也知晓这一点,就是回京里三年,偶有一次发烧,请个郎中来看诊,也还顾忌着顾忌那只愿意开温和的药来。都怕医死了人,回头被权贵人家砸了招牌,更严重的可能就是寻满门麻烦了 因此萧安点了头,“云老爹的医术是不差的,我们在边关也不知要呆多久,要能把身体调养好也是好事。总比动不动就吃药的好。” 她就是个天生怕吃药的,因此特别信云老爹那一套理论。 太孙吴连跟着点头,药再吃得多他也是吃得难受的,即便喝完后压味儿的果脯再甜,心里也有厌烦,不过是因御医开了药,不得不喝罢了。 如今有经验的郎中说他多练练身手就好,不用多吃药,那也是好事。 太孙吴颇有些心虚的想。 第064章 好兄弟武场比武 萧安这人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来叫了太孙吴。 边关里苦寒,本想睡个懒觉的太孙吴:…… 跟着太孙吴睡一个院子才起床洗漱的陈十郎:…… 萧安可管不了太孙吴想不想起床,只坐在那一脸坦然的盯着太孙吴,这是要连穿衣服都要盯着了。 弄得伺候太孙吴歇息的丫鬟都有些尴尬的站在床边,不知该如何进退。 不过对萧安来讲这般叫人简直就是小样儿,当年魏侯为了督促她习武,可比这歹毒多了,直接逮着只穿着里衣的她就丢去了演武场,大清早能冷得她跳脚,非得舞上一个时辰的枪才全身热得起来。 太孙吴躲在棉被里与萧安眼对眼,被盯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毛了,彻底再也睡不下去,然而要他起身让人当着萧安的面穿衣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道:“你先出去,我换了衣服就来。” 萧安倒是痛快,点了点头道:“行。” 伺候太孙的丫鬟其实也不是多懂规矩,然而在调来之前被嘱咐了不许多话,见萧安离开了,便继续伺候太孙吴穿衣。 太孙吴只觉得自己耳朵尖有些发热,再一眼瞟向那丫鬟,见人低着头没敢看自己,心里才松了口气,顺手摸了摸耳朵尖,觉得萧安这样子哪还嫁得出去哟。 愁着萧安以后嫁不出去的太孙吴出了屋子,就见着了竹竿子一样站在院子里的萧安,只得上前道:“走了。” 萧安看了一眼太孙的着装,倒是穿得简单,头发也只粗粗用布巾扎着,还是那般好看,跟个玉人似地,集太子与太子妃最好看的五官于一脸。 两人一道去了演武场,里面也早就站满了人。 萧安还是在昨日那地方站着,太孙吴也站在了原地,只盯着萧安开始耍拳法。 一套拳法下来,萧安正回头准备与太孙吴说话,就见着云老爹也练完了,正走过来先是看了萧安一眼,眉头皱了皱,再与太孙吴道:“公子平日里活动得少,这强身健体之事也要循循渐进方好,切莫一时急进,坏了身子。” 这话也当是说给萧安听的,萧安哪能不说话的,“不过是一套拳法,还没到一刻钟,至于?” 她又没让太孙吴去追马赶牛的,要只练一套拳法,怕是骨头都还没活动开来。 云老爹拍了萧安脑袋一巴掌,“又哪说是只练一套拳法的,你那拳法刚劲,练一套也就够了,练完再出门走一走,在城里慢慢转一圈子,等着过了一月再练两套才好。不然这突如其来的要累着了,易起风寒,最为难缠。” 太孙吴自来了谷阳城,还不曾有过出门子,听得云老爹之言,便有些心动了。 萧安却是道:“谷阳有甚好逛的?出门除了吃沙子就是吃沙子。” 谷阳比不得落日城,就是军户多,却分居在城外的各处,城中热闹也不够繁华,实属地貌不好,谷阳是这一片里难得的平地,城外便是茫茫草原,草原外面就是一望无垠的沙漠,这个时节常有风沙吹来,出一趟门回府身上能甩出一斤沙土来。 因此就算是谷阳的商铺、酒馆一类,也与别处的不同,在铺面外还有一间专来抖尘的屋子,再往里走才是买卖东西的地方,有没那般讲究的也在铺门上挂了遮挡风沙的布帘、竹帘、草帘子,这一眼望过去,真真是没甚好看的,除了酒铺子外打的布联子,就没别的了。 云老爹却是道:“围个围子不就成了?慢走活筋通血,可比临时抱佛脚练你那个拳的好。” 太孙吴在一边道:“云老说得有理。” 萧安瞄了云老爹一眼,她就不喜欢他强身健体那一套,忒浪费时日,关键是谷阳里多风沙的时候,出门就是吃沙,只围着将军府转转都够愁的。 不过云老爹说太孙吴贸贸然跟着她练拳不好,这一点她倒是得信,只得问太孙道:“那就按老爹说的来?” 太孙吴自是点头,与云老爹抱拳,“多谢云老。” 云老爹说得痛快了,便点了点头,临走前还说了一句,“公子你与他们不同,自不用与他们一般比。他们为的是保家卫国,上场杀敌,说起来到底对身体也未必见好。到年老之时就有得苦受喽。” 萧安回头见太孙吴看着自己一脸担忧的模样,就道:“我们先去吃早点?你莫听他的,只要小时候底子打得好,活到□□十都没事儿。” 当然是前提是能从战场上活下命来,说起活到七八十,□□十的老兵也不是没有。 萧安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不是真的,她在去叫太孙吴之前早就先练了一回了,自是不用再接着往下练,只等着回头吃完了饭再跟他们对阵就行。 太孙本想在吃完了饭出将军府走走,结果听说萧安要与程谨安对阵,便消了那想法。 演武场上,萧安背着长、枪与程谨安对视,笑着道:“你我三年不曾对阵过了。” 程谨安甩了甩头发,活动了下手脚,回道:“这回你别又输了,可不许下来找我麻烦!” 萧安比程谨安小上三岁,三年前才十一,然而程谨安已十四,自然是要比没长开的萧安要强,偏生萧安不是个认输的人,演武场上输了回头就下暗手坑人,最为不要脸。 这回又被程谨安揶揄,萧安觉得定然是在京城里呆久了,竟是有些脸红,道:“我如今也有十四了,焉能跟以前一样?” 年少无知谁无错,程谨安也不跟萧安客气,挥舞着一枪杀下。 太孙吴在一边看得啊的一声,只觉得那枪身太快,像是一叠影似地,心也跟着吊了起来,竟有些不敢再看,怕伤到萧安分毫。 然而萧安的反应也更快,背在身后的枪以拉在胸前一档,恰将那袭来的枪头挡住。 程谨安将□□一收,脚下脚步变动,又是一枪袭来,半分不给萧安躲闪。 萧安同时也反守为攻,挥舞着□□而去,两枪交接,只听得砰的一声,两人再退一步,又持枪而去。 旁边传来陈十郎与其他众人的叫好声,萧安与程谨安已打过一轮,此时两人的位置也对换了过来。 萧安站着的方向,恰好对着太孙吴,让他可见到萧安脸上往下淌着的汗水,不过那微眯着的眼,郑重的神情,深深吸引着人的目光,让人不能去在意汗水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太孙吴在宫中之时,从未见过此景,就是教导武艺的老师,也从未与人斗过枪法一类,只恐坏了太孙们的心性。 今日得见萧安与程谨安这一场比武,才觉得对比武有了新的认知。 背对着太孙的程谨安脸上也淌着汗,对着萧安笑道:“看来你在京城这几年不曾荒废武艺。” 要换在三年前,萧安与自己打上一轮,便不得不露出疲态了,如今看上去却是精神正好,才开了手脚的模样。不过也有长大了的缘故。 萧安勾起嘴角,“那是自然。” 就算年幼不知事之时下暗手坑过程谨安几回,然而也想过要正大光明的赢过别人,在京城里那三年,她可算是习武不辍。为了也就是今日了。 两人很快再比过一轮,连柳客卿与魏氏也都吸引了来。 陈十郎看得津津有味儿,连手都拍麻了,只觉得自己以往学的那些,简直就是狗屎,不值一提。 “公子!瞧,这就是高手过招了!”陈十郎感慨道。 太孙有些近乎贪婪的看着眼神越来越明亮的萧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不是自己的了,只管跳得砰砰砰的响。 陈十郎只顾着看着精彩的比武,哪管得太孙吴的与往日不同。 就是柳客卿与魏氏,也都将目光放在了萧安与程谨安身上。 在看过一轮后,柳贞与魏氏道:“谨安的枪法更为凌厉些,不过小安胜在应变,未处下风。” 魏氏颔首,“小安刀法更为娴熟,枪法到底还是略逊一筹。不过她那刀法,也不知传承自谁,倒是十分眼熟。” 传道授业恩师柳客卿摸了摸鼻子,呵呵了一声没吭声。 不过魏氏的关注也不在这上,只更关心场上的萧安,这比武讲究个点到而止,与上场杀敌不同,最为考验一个人的自制之力。 在魏氏心里,若是萧安能自制,收放自如,便是上了战场她也放心都了,至少不用担忧自己的孩子会急功冒进。 再过几轮,竟是两人都已露出疲态,程谨安早已没将萧安当作三年前的小姑娘看待,只觉得这一阵打得是浑身畅然。 而萧安也算在在京中憋了三年,终于棋逢对手,只觉得满心痛快。 “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我们再来!”最后还是程谨安先开口道。 萧安已是强弩之末,然而以自己对她的了解,不到最后拿不动枪了必然不会认输,而自己却也没有赢的必胜把握,不如就此平手。 萧安自也点头,将长、枪往兵器架子上一丢,只觉得手都麻了,心里又痛快得紧,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着程谨安笑着道:“真痛快!” 回头见到一旁观看的太孙吴,又有些颇为自得,好似显摆了自己的厉害,就跟皇宫园林里的公孔雀一般。 程谨安也跟着笑,再顺着萧安的视线看到一边的太孙吴,就觉得还是自己好,换个病秧子,哪能陪萧安玩得痛快呢。 这么一想,程谨安对太孙吴的那点子敌意也消了,对着人一笑,尽显心胸宽大的君子风范。 第065章 太孙事秦家知晓 就在太孙吴等停留谷阳,一边看着萧安与程谨安每日斗枪,一边等待陛下的指令之时,一队商队从京城到三关的路已到半途。 林氏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抱着自己的儿子,与他轻声细语的说着蕴含大道理的故事,马车外秦泰骑着骏马,只嘴角噙笑听着马车里的轻言细语。 商队到了预定的客栈,林氏下马车时戴上了遮脸的斗笠,牵着儿子的手与秦泰一道进了客栈的门。 男人长得俊美又身姿挺拔,女子虽遮面然而也看得出苗条身材,就是两人牵着的孩子亦是人中龙凤的姿态,在客栈其他人眼里合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家子。 只不过这一家人随着小二匆匆去了后院早已准备好的院子,只留一地余香让大厅里坐着喝茶的人们猜想。 客栈的后院并不小,又分离开来的院子三四座,林氏牵着儿子跟着小二进了一间院子的正房,那小二也将此院介绍了个遍。也无非是一些不甚贵重的花花草草与造型奇特的石头罢了。 林氏让人打赏了那小二半两银子,便摆手让人下去了,才对着秦泰道:“长途跋涉,秦大哥又是骑的马,不如先去休息一番,等会儿也好一道吃饭?” 秦泰道:“也好。你们母子也多休息一会儿,要有想吃的,只管让丫鬟告诉店家去。” 林氏自然是应允,笑盈盈将他送到了院子门口。 她自然知晓这个男人爱自己,秦泰这些年的深情不悔,与如今南阳侯的薄情寡义相比,便显得更为难得,若说她不动心,那就是狼心狗肺了。 然而南阳侯伤她过深,如今她心中仍还伤痛,要是借秦泰来抚平受到的伤害,岂不是对他不公? 再者,对爱情她到底是有些怕了。 秦泰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后跟着的长随还年轻,不过二十模样,却也已经娶妻,等进了院子,才与秦泰道:“老爷也莫急,林娘子如今只能靠着老爷,迟早也是会动心的。” 秦泰戏谑地看了一眼这个小长随,鼻子里哼了一声,那长随便知自己不该多话的,忙道:“是小的多嘴了。” 秦泰进了屋子,坐了下来,等着那长随与自己倒了茶,端起喝了一口,才道:“她才被南阳侯伤了心,如今正是对感情有质疑的时候。” 长随便接话道:“老爷说得是,不过老爷与南阳侯是不一样的人,林娘子会明白老爷的一番心意的。” 秦泰点了点头,与长随道:“让小二与我端些热水来,我也好洗漱一番。你且也休息休息,明日尚要赶路。” 长随连忙应声,往外去了。 也并未多久,那长随又进了屋子来,先是与秦泰行了礼,才上前来轻声道:“老爷,三关里来人了。” 秦泰眉头一皱,便道:“快快将人带进来。” 那长随应声,秦泰又说了一句,“莫让林娘子知晓了。” 这是从十二岁就开始跟着秦泰的人,也算得上是秦泰身边的老人了,自然明白如何处置,只出了门将人带了进来,便又出了院子,嘱咐下人去了。 来的人年纪有四十许,一身风尘仆仆,不说身上的脏污,就是头发也许大一块油腻腻地凝在了一起,发丝之间沾上的尽是尘土,看得出是一路疾驰。 秦泰一见是他且还这般模样就知是有大事发生,问道:“怎的来的是你?边关里出了何纰漏?” 中年男人低着头道:“回老爷的话,小的亲自来,是为了两件事,只怕带话的不够仔细,只得亲自来与老爷禀明。” “第一件是,太孙仪仗突然到了风吼城,如今已经入住了将军府。第二件是,凤阳城有人惹了大祸,恐已经泄了消息出去。”中年男人急声道。 秦泰的面色一变,“太孙仪仗?哪位太孙?” 皇帝有四子,有儿子的不过太子与二皇子,太子有两子,一子十七、一子十四,二皇子独子十五。 中年男人摇头,“我等并未见到人,据闻那位太孙体弱,不适边关气候,有位御医守着,住在将军府中,除了一道去的人并不见别的外人。” 秦泰心中其实更担忧的是凤阳城之事,然而三关从未有过皇族亲临之事,只觉得竟是两头一头都偏不得,只得继续问道:“身体不好,有御医随行,说不得就是太子的长子吴了!与他随行的还有哪些?带有多少兵马可打听清楚?” 中年男人道:“这些小的都是打听清楚了,与太孙仪仗一道来的有一位姓杨的中年人,还有几个姓魏的,随行有四百护卫。” “魏?”秦泰心里一提,狐疑道。 再抬头见人还站着,秦泰便道:“坐着吧,说慢些,你好好将那姓杨的与姓魏的几人与我形容一番。” 中年男人坐在了下首,道:“那位姓杨的,年纪三四十模样,听那个将军府里的下人说,虽是留有胡须,然每日都要花上不少时间来打理,又面皮红润,穿着也十分精细,腰间带有玉佩,资质不俗。” 这就是身份不低了,秦泰有些估摸了出来,“身份不凡,又随着太孙从京中而来,许就可能是皇后娘家的人?” 中年男人自是没秦态更为清楚京中事,又继续道:“那几个姓魏的,听着倒是南方的口音,领头的三十许,也是读书人模样,衣着比那位杨家老爷还要精细,当是世家出身,为人有些风流,惹得将军府里的丫鬟们都有些心动。” 秦泰顿时想起了在京中时听到的消息,说是南魏进了京,此回倒又猜了到,“南方口音,又大家出生,少不得就是南魏里来的,又为人风流,便是南魏魏九重了!” 魏九重的名字,也算是响彻大江南北,那中年男人一听,就道:“就是十分有才学会作诗那一位?前两年还来过边关!后来我们打听到,说是太孙要代天子巡查三个关的军务!” 秦泰哪有不明白的,一声冷笑,“这哪是个只会写诗的!瞧着怕是来意不善了!” 他可没忘记,南魏一进京就住在魏氏宅子里的事情,加上魏九重前两年来过边关里一趟,如今又随着太孙吴来了边关,且还要查军务。 南魏要入仕已经是明摆着的了,如今魏九重带着魏家的人又来了边关伴随太孙巡查军务,少不得就是在为入仕寻个名头了。 这南魏与北魏,秦泰猛拍了一下桌子,“可恶!” 偏生让他在京城竟是半点都没打听到消息,如今竟是让人到了风吼城了,往日送进去的银子都当白送了这些年! “凤阳城的事又是怎的回事?”秦泰又道。 中年男人忙道:“也是因一猎户而起,那群山匪到底是惹出了祸事来!” “老爷曾经说过,要遇着猎户进山,只将人吓走最好,若是吓不走的,便是要处理得干净。只是这一回,山里来了个猎户,竟是从谷阳城那边来的,也不知走的哪条道,竟是让他发现了,山匪们本想着把人处置了。”中年男人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干燥的嘴皮。 秦泰将手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了过来。 中年男人连忙道谢,一饮而尽后,继续道:“可最近里面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外面的人又还来不及补进去,那山匪头子也有管着人的,就琢磨着反正那人横竖是个死,不如就抓进去还能干些活儿。”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没几月他那儿子就追了来,他们本也想把人捉住,然而却是让他给跑了。后来遇到谷阳里的管事,才知道那对父子姓赵,一向与谷阳的将军府交好!追上去那几个,在黑风岭一带被找着了三个,瞧着那伤口,却是六关里‘娇娘子’程谨安的枪法。而那小猎户也跟着进了常大将军的府邸,一直没有再出来过。我等只怕这事儿被常乐知晓,然也不知当如何处置,只得快马赶来,请老爷处置!”中年男人最后起身拱手垂头道。 秦泰心里一片惊骇,然而却还不能让人看出来,只得道:“你且先去休息,等夜里我们再来说说这事儿!” 等那中年男人一退出去,秦泰便坐了下来,只觉得手有些抖。 然而没多久,门外又传来了长随的声音,“老爷,热水来了。” 秦泰长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眼自己有些抖的手,在心里压制住了恐惧,道:“抬进去,我一会儿就来。” 长随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指挥着小二把热水抬进侧房里,又将水温调得合适,才回来复命。 秦泰躺在水桶里,也并未让长随伺候擦背,温热的水包着着全身,让自己有些冰凉的血又好似活了过来。 他眯着眼,浑身的血液从新开始流动,心思也跟着转了起来,想着如今这境地是如何为好。 太孙那一头,既然是查军务,自然与他们没多大的干系,那是刘希庭自己的事情,他现下要先解决的却是凤阳城这一头了。 私开铁矿是死罪,常乐那老匹夫又是当年北魏那老匹夫养大的,因林氏嫁了南阳侯一直对商会十分不客气,是个拿什么都买不动的硬骨头。 这事儿要是被常乐知晓了,要太孙前往六关巡查军务,怕少不得要害他一回。 简直就是可恶! 第066章 证据争夺见人心 秦泰吐了口气,想到最后,水桶里的水也渐凉,他并未叫人进来加水,只自己起身擦了身,换了衣裳,心中便下了决定。 “来人,去把老宁头叫来。”秦泰走出了屋子道。 长随见自家老爷竟是没洗头,只觉得有些怪异,然而对方也没让他在屋子里伺候,他倒也猜出来了,便去将老宁头叫进了正屋。 老宁头就是那个中年汉子,这时也才将身子透了个水,这便是上等人与下等人的不同,秦泰泡个澡的时间,对方已经将自己收拾了干净,连头发也绞干了大半,只是天气凉了,又不到生火的气候,要想一时干也没那般容易。 老宁头见了秦泰进屋,连忙上前相迎,“不知老爷叫小的来,可是有甚吩咐?” 秦泰点头,伸手招了招,“耳朵凑过来。” 老宁头便凑了上前来,弯着腰一边听着秦泰的话,中间间或有些脸色惨变,然而在秦泰接下来的话里也不得不点头。 老宁头的到来,并未让林氏知晓,这来得匆匆,去也匆匆,竟是连饭都没得吃上一口,只带着人拿着客栈里准备好的馒头,便又与秦泰一行换了马,又疾驰而去。 秦泰却是重新让人抬了水,让长随伺候着,给自己洗了个头,又拿香炉烤了一身的香气,才去了林氏母子的院子。 客栈里的吃食并不算多好,唯算能顶饱腹,因此林氏少不得便要下厨露一露身手了,也算是感激一下秦泰的这一路护送。 秦泰对上林氏亲自做的美食,自是高兴,之前那些事也似从心中抛却,只管着与林氏说上些好听的话来。 却不知,他的老宁头,在回到凤阳城之时,便没了踪迹。 谷阳城中的柳贞,却是得到了消息,叫上魏氏,拿着信纸前去寻太孙吴与张公公。 “我的人一直跟着秦泰,传来的消息是他当是知晓了赵大郎里的事,因此那人一路朝着凤阳城而去,然后落在了雷帮主手里,因之前我与他有传信,他倒是逼出了些话来。” 能逼出的话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消息,那老宁头嘴严实着,吐出来这些也不过是实在忍不住了随口吐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 然而天下聪明人何其多,雷帮主能当上乞丐们的头儿,就不是个简单的,又哪有猜不出的,只将自己猜出的让人送了信儿来与柳客卿。 太孙吴看着手上的信,惊讶道:“雷帮主竟也写得一手好字!” 柳贞在一旁冷笑,可见又是个疑心病的,跟当今还真是一个血脉,旁边萧安已经开始解释,“雷帮主以前也是官宦人家子弟,不过二十年前全家被流放。那字可比我写得好多了哟,啧啧。” 官宦人家的子弟,最重的便是字形,俗话说人如其字,就是那心是黑的,为了读书人的门面,那字也得规规正正,让人看出风骨来。 太孙吴点了点头,二十年前的姓雷的当官的他未必记得住,然而要说姓雷的被获罪全家流放的,倒也有些印象。 “秦泰想要灭口,那可是数百条人命!”太孙神色沉重道。 给太孙教学的,自然是天下间的大儒,大儒们讲究的就是个天地人和,不管是儒还是道,都追求一个仁字。 太孙吴自由受着这般的教导,虽是心思重了些,然而在对待百姓上,却也真是那些儒生的弟子,珍惜人命得紧。 万没想到秦泰这一得到消息,就是要将整个矿山的人都给灭了。 柳贞在一边道:“旁人的命又哪抵得上自己的命?” 他从一开始从赵大郎嘴里听见矿山之事,就已经明白对方会怎样取舍,因此才会写信与雷帮主去,让他在凤阳城中多注意,好来个守株待兔。 然而对方也并未让他失望,果真是这般选择了。 这人啊,一面对上生死之危,心机城府俱都没用,做出的选择只会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于秦泰这般野心勃勃的人而言,自身的性命,自己的野心,从来都要比旁人的命,纵使几百条也要值钱得多。 这一点就是张公公也看得明白,“矿山被发现,这便是灭九族的罪。姓秦的只要不傻,就知道该如何取舍。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旁人的命又哪里顾得着。” 就是他在宫中如此年纪轻轻爬到如今的位置,哪没有踩着别人的森森白骨,这也再正常不过的取舍。 这要换了张公公在秦泰的位置上,少不得也会这般做,只先将事情平下了,日后还能有前程不是? 要他这等人跟项羽一般输了就割脖子,那必然是不成的。 太孙吴静下心来,道:“那是数百条人命,说不得还是指正对方的证据,莫不是就让他们全死了?” 这信儿到了柳贞这,那些人必然是死不成的,就算是太孙吴不提醒,他也知要与魏侯翻案,这些证据要的是越多越好,“这凤阳城里的知府、知县……” 太孙吴接过话道:“不如向常将军借些兵马来,凤阳城外崇山峻岭路途难走,又是对着恶匪,上过战场的怎看都要比捕快身手要好一些。当地知府知县,还是尽量莫要惊动了才好。” 就赵大郎之事,就看出凤阳城里的知府知县怕也与山匪们沆瀣一气,都不是甚好东西。这个险,他们冒不起。 “那三关里的刘希庭,便放在那不管了?”张公公微微皱眉。 太孙吴便看向柳客卿,“不知柳先生有何高见?” 柳贞道:“不说杨三爷与北魏正在查军务并未听见被阻拦的消息,我们手中也没有实证两者有关,三关里也只得静观其变,否则五万大军哗变……刘希庭在边关三十多年,到底不是好轻易挪动的人物,若是没有铁证,怕是连说也说不得的。还需得看陛下有何旨意。” 这便是要憋着了,也不怪自古以来的皇帝要杀将军的时候,少不得要先将人诳到别处了才好动手。 张公公脸色颇有些不甘之色,然而也知晓这也是权宜之计,只得沉默。 太孙吴便道:“那上八卦山之事,柳先生以为谁最为合适?” 虽是借用边关将士,然而打头的却还是需得自己的人上。 柳贞心中虽有想法,然而还是得先请示了太孙吴,“不知公子以为如何为好?” 太孙吴有些迟疑道:“我本欲亲临……” 在一旁一直听着的萧安立即打断道:“公子这是去送死?” 话虽说得不客气,然而却也是事实,旁边张公公也劝道:“公子还是谨慎为好,焉能出入危境。” 太孙吴看了萧安一眼,心想说得可真不客气,继续道:“不过我身手尔尔,还不如一般兵士,这贸然前往,也不过是为人累赘。” 柳贞与张公公同时心想:你知道就好。 太孙吴道:“所以,我便想着不如让陈表哥代我前往,他本也一心向往从军,此事也当练个手也好。” 像陈十郎这样的身份从军,自然用不着从火头兵当着走,就是看在他的身份,少不得也是个百户。 太孙吴让陈十郎跟着去,说是去帮忙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是扯淡,不过是为了能混个功劳,不管回京后被如何安排,至少能得个好缺罢了。 这一点,在座的心知肚明,自然也没有异议。 萧安在旁边也插嘴道:“我也去。” 魏氏想也没想就道:“我与你柳叔一道去,单凌不在,你留下来保护公子。” 有父母在,又哪有见得儿女吃苦的,就是萧安的身手不错,魏氏也拦不住她日后会上战场,然而在自己羽翼之下,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让她去受罪。 柳贞本想说妇人之仁,然说这话的对象是魏氏,那嘴里的话就变成了,“你娘说得对,公子的安危要紧,就是在谷阳,你也莫要放松了。” 就是天天与萧安比武的程谨安此行也一道要去了,剩下萧安眼睛都有些红,好不容易出了京,竟是连个真练手的机会都没有。 程谨安因此得意得很,临走前还拍了拍萧安的肩,“公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表现啊!” 就将军府里呆着,表现个屁! 萧安对着程谨安呵呵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这狗东西带着她的一队女兵耀武扬威的走了,回头见太孙心里都没往日的怜悯了,只觉得实在是碍眼。 被碍眼了的太孙吴无辜极了,他也是一片好心,程谨安他是管不了的,可萧安再这么下去怎么嫁人?再说,这也是魏娘子的一片慈母之心,这又怪得了他? 张公公在一边倒是看得乐呵,只暗自笑了一会儿,才与太孙道:“公子是想要萧家姑娘好还是不好?” 太孙吴想也不想就道:“自然是好!” 张公公道:“既然是好,公子便想想如何才是对她好的罢。是顺着她的意,还是对她好还让她不领情。” 太孙吴也不傻,他想要对萧安好,也想要萧安自己好,可不是像魏氏那般只要对你好管你恨我不恨我的,要萧安对自己不好了,他对萧安好顶个屁用?他又不是萧安母亲为子孙计,不怕被记恨的。 张公公见太孙吴陷入了沉思,只摇着头走了。 他是个太监,虽然刑讯有一手,然而去抓山匪这种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对上太孙吴,凭心而论,这勉强算是个脑子不昏聩的皇孙,遇着些旁的小事,他也愿意为之指点一二。 第067章 世间女子当如何 太孙吴想了许久,想着萧安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想萧安要是上了战场伤了怎么办,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要自己稳当当的,萧安怎么样其实都不重要,他都能护着的,绝不像自己祖父那样,护不住魏侯,等到魏侯死了才来千方百计的与人翻案。 想通了这一点的太孙吴一下子神清气爽起来,连晚饭都多吃了一碗,回头便与萧安道:“你娘不愿意你去冒险,这也是她的一份慈母之心,你就别记在心上了。等日后、日后你要愿意,一辈子打仗都成!” 本来太孙吴想说封你当个大将军,话到了喉才想起自己还只是个太孙,到这一天还远得很,也不敢随意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免得不小心入了他那多疑的祖父耳朵里去,还不知滋生多少烦恼。 萧安长长叹了口气,“我哪不知道我娘是为了我好?可她都被京城里的繁华给磨灭了志气了!竟觉得女人生来就该嫁人生孩子!天下哪来的这般道理。” 太孙吴听得一脸面无表情,琢磨着恐怕这全天下只有这么一个人不觉得女人天生是该嫁人的,而是该上战场杀敌。 然而这样的萧安的想法,在他心里却又觉得没错,他的萧安自然是要上战场,统领万军杀敌卫国的。 太孙吴突然觉得心里有了一股万丈豪情,学着萧安往日的动作拍了她的肩膀道:“你有那般的身手,定能当上大将军的!” 他这些日子看的,又哪只是萧安与程谨安之间的对打,还有萧安与魏氏的,与柳客卿的,与常家大公子的,虽不说是总赢,然而在柳客卿那每一回都‘痛下杀手’的枪法下还能过上几十招的萧安,说是能上战场他就已经半点不会怀疑了。 萧安还是比较自知的,这上战场也得等到她外祖被翻案之后,因此道半含蓄道:“借公子吉言啦!” 将军府里有人暗气别人建功自个儿守家,然而去往八卦山的众人,虽是带着边关得用的人马,却也不见得轻松。 为不打草惊蛇,此行魏氏与柳贞便只带了千人,说起来这千人也算不少,便又分做了十队,每队有百户统管,打算从小道越过凤阳城,直接进入八卦山。 然后再用赵大郎所拿出的地图,从寻常人不知的小道里往那深山里去,好让对方无法快速反应,便能将人尽量的留下多的活口。 这计划并无纰漏的地方,就是千人带着兵甲进山,也不曾被人知晓,知晓的在山里各处巡山的山匪也被快速解决,让那几人没来得及报出信去。 然而等真将人所在的寨子围住了,却是并未见得那些被困在山中的人有多欢喜,反而与看管他们的人一道,对上魏氏这一头的兵士,不要命的打了一场。 本魏氏与柳贞带着两个小辈,想的也不过是只将那看守的杀上几个,好将那群矿工解救出来,再带回三关一一录了口供,人越多能得到的信息就越多,对他们便越有利,说不得就能得到当年污蔑魏侯谋反的线索。 可惜对方竟是与那些朝着自己抽鞭子的山匪们一道对抗自己,魏氏虽是聪慧,然而在京中坐得久了,看那京中局势,各方势力明白,对上这粗鄙人的人心却是了解得不足。 还是柳贞听得之前那领头的说了一句被人发现了谁都跑不了,全家都得遭殃的话,略一顿便想出了主意,厉声大喝道:“私开铁矿本是牵连全家的死罪,然尔等也不过受人蒙骗,其罪可免!尔等若能放下武器投降,我便能令尔等无罪,如若不然,纵使是尔等死了,要寻出尔等出身焉有何难?只到那时牵连九族,只怕尔等断子绝孙不说,就是入了土的先人也死不瞑目!” 这世上男人在乎的不过两样,一样是传承的儿子,另一样便是能证明其身份所出继承传承的祖先,柳贞这话说得着实是恶毒,要对上一般少许人,或就是唬住了,然对方少说也有两百人许,各个呼喊震天为己方助威,哪听得到这般话来。 且这人做起恶来,一人、两人、几人还罢,要是有个几十上百,甚至两百人一道做犯了事儿,那心中的恐惧与害怕便如墨滴入水,很快就变得浅淡起来,这作恶的事儿在心中说不得还变得正义起来。 因此柳贞那一番话并未起到多少大的作用,对方还是不要命的冲了过来,且还是拿着武器不要命的扑。 跟着魏氏与柳贞一道来的士兵们本之前还听命说不可轻易伤人命,还须得留下活口,只将人拿下就行,哪知道对方竟是拿命来博,自然有一瞬的反应不及。 不过都是在刀尖上求生活的人,就算是有军令要留活口,对上只干活儿并未有实战的一群工匠苦力,将士们反应过来之后应对却也不难。 就算是难免砍死了几个,在他们看来也不是甚大事。 魏氏在一边瞧着这局面,听得柳贞那些话,又哪还不明白这些人人性的,只抬眼瞧着那几个领头的,虽是他们知晓得当要比这些不要命的多,留下来更有好处,然而要唬住这些人,少不得要送他们里的几个去死了。 心中下定主意,魏氏也未多想,只从背后拿出弓箭与箭,朝着目光所在射去。 那远远躲着看的自然想要跑,然而这躲又何如快得过魏氏手中飞出的利箭,也不过眨眼间,那人便被射中了后背,那长箭就入背了半截。 魏氏也不含糊,一箭完便再一箭而去,却是朝着另外一人的方向了。 柳贞却是在一旁对着一小队人马打了个暗号,那队人马领头的一个手势,跟着的人便突然刀法凌厉了起来,只朝着人砍去半点不留情,很快就杀了二、三十余人,在凄厉声中面前空旷了一片,将那本还疯癫的众人给骇住了。 人的本性都是凶恶、贪婪的,然而在凶恶、贪婪之上还有恐惧,在魏氏与柳贞的配合下,己方毫不留情的砍下脑袋眼也不眨的模样,让那群矿工与工匠终于怕了起来,纷纷往后退了退。 再见到四处逃命的领头人,那心口的热血再次冷了冷,比起之前的凶恶,心中便滋生了恐惧。 柳贞在此时,才将之前那话再复述了一遍,此时这话才有了效应,那些人被之前的杀戮吓住,又被这么一唬,精神上再一受到冲击,便有人最先受不了丢下了武器,跪了下来,嘴里哭嚎道是被人骗进了山中,本他们也不想如此,只是被人胁迫不得已。 有一便有二,有人开了头伏降,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几眼,到底也不是土匪窝里出来的不怕死的,也纷纷丢了武器跪了下来。 至于那跑走的些人,一千兵马内外五层,魏氏与柳贞也不怕他们真跑了。 柳贞先让人将投降的人用绳子全给捆住了,粗粗问了几句,叫上了一个说话利落点的带路,好看看这深山里的矿山,到底开采到了何种地步。 魏氏上前来与柳贞一道,只将赵大郎与陈十郎丢在远原处,因有经验的百户在,也不怕看守那一群工匠会出意外。 给魏氏与柳贞带路的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勾着腰驼着背,一身衣裳也单薄破旧,连走路都有些打抖,像是被他们逼迫了一番,然而就这么个有些驼背的老实人,之前也拿着刀子朝前冲。 老实人一边走一边还告饶,“小的们本之前也不过是与人干些粗活儿的短工,为了点银子便替人押运粮草到了边关,哪知道却是被骗到了这深山老林里来做这些不要命的活儿。军爷不知晓,那些恶人们对着我们动辄打骂,就是咱们想跑,那跑出去的,最多不过两三日就被寻了回来,再被关在地牢里一顿打,便再也不想跑了。如今见到军爷来了,咱们这才有了点活路啊,呜呜呜呜……” 老实人哭得可怜,然而有之前那扛着刀的霸气,是个人都看得出此人的无耻,有跟着魏氏与柳贞的官兵不耐烦了,只伸脚一踢,把人踢得往前面一扑,让人摔了个狗啃屎,怒道:“说人话,别给爷们装可怜!就冲你那拿刀子的模样,可怜给谁看呢!” 兵爷这一脚踢得厉害,老实人摔了个颠倒,也不再敢哭嚷,只不停抹眼泪,带着魏氏与柳贞等往那矿洞方向而去。 这山中只得小路,看得出有人为整修平整的痕迹,然后再平整也不过如此,总是要借山势而为。 那朝着矿洞而去的地方里,也稀稀拉拉站有之前不曾动身只管蹲着身子躲的人,这会儿见魏氏与柳贞等来势汹涌,也只悄悄三三两两凑做了一堆,有些惶恐的看着他们。 这些人才是真正胆怯的模样,莫说像这老实人这般哭诉,就是让他们说几句话,怕也是说不出来的。 魏氏扫了那些人一眼,并未让人对他们动手,只跟着那老实人往前路上走。 路过那三三两两的人,有胆子越小的,竟是站着都抖摔了,干脆顺势就坐在了地上,脸上惶然而不可终。 待得看见一个山洞,看上去十分之深,且口上有两人高,不由得问道:“那洞是作甚的?” 第068章 见惨事魏氏心冷 在到矿坑的途中山间,竟是有好几个大洞,旁边稍平处也有木头做的木屋,虽是简陋,然也能遮挡风雨。 那老实人被踢了一脚老实了许多,闻声便顺着魏氏的手看去,小心翼翼道:“那是装粮食与咱们这些下力人住的地方。” 这么多的人,每日自然是要有吃的粮食在。 魏氏与柳贞带着人走近那山洞门口,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这山中的天气要更凉一些,只吹到人骨子里去了。 再走进山洞,往里一点,便见着了七八口大铁锅,里面并未装有东西,但锅面上却是糊着一层粉状遇水干结的东西,旁边的小火炉上倒是放了个砂锅,里面当是煮的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那老实人只闻得喉头滚动,然而也知晓这等好事也是轮不到他的,便与魏氏等人道:“呵呵,这是大管事的肉汤,每日都有一碗呢。” 魏氏却是一顿,脚下停了下来,“这大管事可在之前那跑的那堆人里?” 老实人忙回道:“大管事可是管着一个寨子的主子,哪能跟我们一样风吹日晒的命?大管事也不过逢初一、十五与我们这些卖命的训些话罢了,平日里可难得见一回人,都躲自己屋子里的。” 柳贞眉头一挑,“哪间屋子?就之前我们路过那几间?” 那般简陋,也不像个领头的人住的,那一道门,一道窗大咧咧的开着的,就是藏点东西都藏不了。 老实人立马道:“不在不在,那几间屋子,是那群山匪子住的,好守着门口,不让咱们逃。大管事的屋子,还在里面一些呢。” 柳贞立即给身边的人使了眼神,那人便拱手退了出去。 这一切魏氏自看在眼里,回眼盯着这小火炉下还旺着的火,道:“来人,往里面搜,小心有诈!” 山洞越往里面口子越小,然也深不见光,若说是藏有人也未必不可能,跟着魏氏等来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应声之后便有几人握着腰间的刀小心翼翼朝着里面而去。 魏氏便转身出了洞,让老实人继续往前走。 中间隔着两间木屋,依旧是敞着大门与窗户,一眼就看得高的光景。等到了第二个洞,那老实人的脚步却有些迟疑。 柳贞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怎的了?里面有大虫子不成?” 便有些怀疑里面是否有些不得了的东西,心中疑虑两分,身体已经下意识的拦住了想要进去的魏氏。 那老实人转过头来,与柳客卿解释,“那里、那里实在是里面有些……这位夫人还是避讳一二为好,免得脏了眼。” 将话说到如此,魏氏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有些嫌弃的后退了一步。 柳贞本想说让魏氏站在洞门口等一等,待他进去看里面荒唐成了哪般,后头被他叫出去办事的那小兵便已经带着二十余人急匆匆越过了他们朝前而去。 等着那两队人马走过,魏氏却是在心中下了决定,道:“我与你一道进去!” 她已不是京中高门所出身份贵重的贵妇人,还讲究这些做甚,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些人到底作孽作到了何种境地。 柳贞当然不想违魏氏的意,只得跟着一道进了这第二个洞口。 这与之前那煮饭藏粮之处不同,洞口一圈子,却是平平整整,四周放满了小凳子,中间还用木板子嵌了个方方正正的台子。 颇有经验的柳贞一看就知晓这台子是拿来做甚的,且再看台子上那些脏污,心中十分恼火就该把魏氏留在外面。 然而魏氏只猜出的这方木台子的面上用处,便不再注意,只继续往里面走去。 越过了那几排小凳子,再往里去,洞口进来的光线便日渐暗了,然而看着眼前的一切的魏氏却只觉得心里像是有火起了一般,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是烫的,气愤得全身都在发抖。 紧跟而来的柳贞见状,少不得将魏氏揽在怀里,抚着她的背,让她莫再看下去。 却是等自己一看眼前的这般场景,也觉得心中突如起来一口郁气梗在胸中,怒而出声道:“简直就是畜生!” 前头带路的老实人早埋着头在一边闷不吭声了,也不忍去看眼前那些惨样。 魏氏回过神来,推开了柳贞的手,只盯着面前这些连害怕都不知晓了,只管着躺在稻草堆上任由来人打量的女人。 这些女人无一不是双眼麻木而放空的模样,不说身体的枯瘦如柴。就是那单薄破烂的纱衣下,那一身的青紫红肿,都让人不忍直视。 还有那散发着不知何种惹人见恶的*味道,冲刺着来人的鼻头,一阵一阵传来让人作呕。 魏氏只觉得冷,不是冷进了骨子里那般的冷,而是冷得全身的血液都一寸一寸冻结了一般,只觉得连心口都没了一分热气。 然而在这般冷的天气里,洞中尤胜,可躺在稻草上的这些女人们却毫无知觉,只随意玩着手中枯黄的头发,有人低低痴笑着,浑然不知这洞外已变了天地。 或者说是对她们而言,外面变成哪般模样已不重要。 “去与她们寻些衣服来,把人一道带走。”魏氏将话一字一字的从嘴里扣了出来,说完便急急转身,咬着牙朝着洞口而去。 终究是见不得这般残忍的模样,只想离得远一些,自己才像活着的。 柳贞在心里数了数这躺在里面的数目,这些年在外面见过的残酷比魏氏见过的多得多,还能自持把住心态,紧跟上了魏氏的脚步。 在洞口,见魏氏那有些僵硬的身影,柳贞到底还是伸手搭了上去,“至少我们能把她们救出去。” 而不是让她们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凄惨的死去。 本在最里面的老实人也跟着走了出来,听到柳客卿的话,忙接口道:“夫人、将军高义!那些姑娘们定然会感激两位的!” 柳贞回头看了一眼这老实人,终于有了些顺眼,道:“这些姑娘,是从哪里来的?” 老实人便老老实实的说了起来。 这些姑娘们,最开始到来的,不过是那些青楼里年老色衰的女支子,为求一份安稳才跟着了商队,然而却不知所到之处是比地狱还要难过的地方。 后来这山里的山匪们、壮汉们日渐不满起来,人太少,又如何够分? 随后就有了被父母卖了几两银子的十三四岁的姑娘,茫茫然的只以为去大户人家里当个干轻松活能有个依靠的丫鬟,最后也落入了这炼狱之中。 也有那被家族连累流放的妇人与女子,千里迢迢愿与落罪的夫君同生共死,然而却是被丧了天良的负心人转手卖了来,只为了有银子贿赂官差,好让自己能有一顿肉吃。 这来来去去,能死的早死了,没死的不过苟活着,山里的粮食是为了喂饱工匠们好干活,又哪有那些女人的份儿。 想要填饱肚子,便少不得要将人伺候好,能从工匠矿工们嘴里得一点残留。 男人天性残暴,被关在山里不得出去的男人心中更是有着一股暴虐,最后都撒在了这些无辜的女人身上。 受不了又跑不掉撞墙自尽的,咬破了男人下、身被打死的,还有不堪玩弄病死过去的…… 林林总总,最后剩下了这近二十人,半死不活着,每日都在洞里等着死。 听着这一切的魏氏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握住腰间刀柄的手青筋直跳。 那老实人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却是放声哭了起来,“苍天怜悯啊!万天神佛保佑啊!”让这些官兵发现了这里面的勾当,让这些女人能得以解脱。他家中也有老幼妇孺,更是有妻儿在,焉能没有同情。 魏氏的眼眶微红,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而眼神里曾经有过的犹豫变成了坚定,神色也变得坚毅起来。 “走。”魏氏的声音冷静而自持。 而柳贞却是知道,那被京中繁华腐蚀了二十年的魏氏没了,如今的魏氏才是当年在边关里的魏氏,也是令他心折,万不敢亵渎的那一个魏氏。 他的魏氏,回来了。 搜查的官兵手脚极快,就那大管家本也是想逃开躲起来的,然而在此之前却放不下屋子中藏着的那些账本,本逃走的人却又回来想要一把火将屋子烧了,然后被抓了个正着。 魏氏看着被捆成一团的大管家,就是那些山匪也是瘦骨的模样,只有他肥得像有了八月的身孕,被人这么一叠着捆起来更像是一个鼓胀的球。 “嗷——”那大管家尖嚎着像球一样朝着矿坑的方向滚去。 魏氏收回了腿,见进了矿坑的士兵上来报道:“那矿下有人,在井口上守着的已经被制服,还请两位示下。” 魏氏看向那矿口处,有几个毛发浓密的外族人被抓了出来。 那老实人看向那几人眼里一片憎恶,道:“这些都是三关里来的俘虏,听说本该是被交换回去的,却不知为何也到了这里。夫人别看他们做的是苦活,日子却比我们这些要好过多了。衣服有穿的,有肉吃,偶尔还能得些酒来。” 都是下苦力的,可凭什么外族人就要比自己人吃得要好、穿得要好?且还不用被山匪们动辄用鞭子像打畜生一般教训? 魏氏冷冰冰的看向那矿口处,道:“填井!” 不过是两个字,却是让战场杀敌不少的士兵们都脊背一寒。 第069章 秦泰谋见杨三爷 与此同时,秦泰一行终于到了三关里的落日城,林氏本想骑马入城,然而却不小心从秦泰身边的长随嘴里得知南阳侯尚主的消息竟已传到了三关,顿时觉得十分难堪。 恰秦泰看到林氏的这般模样,安慰道:“不过是现下还有些人嚼舌头罢了,等过些时日,谁还记得这些小事?这边关里的老百姓只会记得惠娘你的好,就算是公主又怎样?也敌不过你在边关为他们做的事。” 林氏摇摇坠坠了一番,到底还是没有倒下去,只对着秦泰点了点头,感激道:“这一路多亏了有你。” 秦泰顺势握住了林氏的手,情深意重道:“虽我没有多高的权势地位,可是惠娘,我愿意与你一道闯出一个天下来。不是像他那样,半点不给你真正的尊重。” 林氏一阵感动不已,但此时也不愿意在风口浪尖里抛头露面,让边关里的人看她的笑话。 虽是如秦泰所言,边关的人到底会记得她的好,然而皇权却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迷药,她是真怕自己为他们做的那些事,最后敌不过淑宁公主一个身份。 因此在进了落日城之后,林氏便悄无声息的进了秦泰的宅子,打算先静一静了,再来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秦泰在外院里吐出了一口气,这一路的顺畅,都让他心中愉悦不已,想着再过些时日,自己便去与林氏造一个假身份,再与她求了婚,这十多年的心愿便是达成了。 然而这好心情却是没保留多一会儿,就被落日城里的掌柜打断。 “你是说老宁头没有回边关?”秦泰顿时变了脸色。 那掌柜不知秦泰为何这般神态,然也当是不好,忙道:“二掌柜前两日才从凤阳城回来,并未见到老宁头,只听那边说人还未回去。” 秦泰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心升起,那将要娶得美人归的喜意就像是一把火遇到了雪崩,最后被掩盖得连半点火花也不留。 “你先去忙着。”秦泰冷声道。 掌柜的嘴张了张,然而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只得退出了屋子。 秦泰这才摊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额头,然过了许久重新站起来之时已又是那胜券在握的秦老爷。 掌柜的又被重新召了回来,秦泰问道:“太孙视察军务视察得如何了?” 掌柜的见秦泰脸色如常,便心中也有了底气,道:“太孙身边的那位杨老爷,据打听好似被叫做三爷,与太孙的关系极为亲近,一切事宜都是他在主导。” 秦泰颔首,“当是皇后娘娘娘家的那位庶出三爷,据闻这些年一直在替杨家打理庶务,当年却是满腹才学之人,只是不曾入仕。” “那太孙依旧不曾露面?”秦泰又问。 掌柜的道:“极少露面,不过咱们的人也趁机见过一回,那身板瘦小,面白无须,确实有些病弱之相。” 秦泰却有些怀疑,“太子长子,如何尊贵的身份,会真来边关?” 掌柜的被这话一吓,失声道:“可那护卫领头乃是秦琼,当年从边关调进京城里去的,这总不会有假罢?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秦泰却是想起了宿琼这人,自从他姐姐在宫中得宠,他被调进了京中,按理说与边关的往日旧识们当还是有些情义在的。 然而那人进了京却是翻脸无情,就是他想借着别人的手去套一套关系,最后却是被连人赶了出来,连兄弟之情都断了。 那宿琼的姐姐在宫中并未诞下皇子,却也不知如何来的那般底气,只当是自家就此崛起了就看不起人,连腿上的泥巴都还没擦干的东西。 这会儿跟着来了边关,然而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因有了他,太孙的身份才更为确凿。 秦泰道:“然后呢?” 掌柜的道:“老爷只管放心,咱们不过是与军中有些粮食交易罢了,就算是私动粮库这件事,刘将军自己心中也该有些谱才是。这太孙视察军务,自然是看军中将士与边防的,又哪有看粮库的道理?且今年有老爷传来的信儿,那粗粮也只是从农户与军户手中收拢,与军中的买卖还未开始,剩下咱们干的可都是正当的买卖。” 那就是刘希庭只管引着太孙去管布防那一块儿了,他是生意人,做的都不过是买卖,除了这置换粮库粗粮这一点,旁的也与他无关,牵连不到他的身上。 然而防范未然,不说太孙这一头视察边防不知是否会查到军备里的粮食往年的账目上,就是老宁头的消失,都让他不敢大意。 也幸好,他让人盯住了三、六关里的驿站,要京中有何异动,他便能比在三关里等着的人更为早知晓。 想起那位满腹才学,却被留在杨家打理庶务的杨三爷,秦泰敲了敲桌子,心中已有了主意,“我想去拜见拜见那位杨三爷,太孙不好见,他总归是要见人的。咱们商会也当为太孙出一份力不是?” 掌柜的便道:“老爷可是要我等准备好礼?” 秦泰摇头,“不用。杨家虽如今是承恩侯,然而却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最注重清名。我等手中的俗物,哪能入这一位的眼。” 然而他们虽是商贾,那也是明白读书人爱附庸风雅的,不过是那些风雅之物多在秦泰府中,平日里重金购买了来,好寻着机会送出罢了。 掌柜的明白了秦泰的打算,便拱手退出。 秦泰又自己研了墨,写了封短信,等晾干了后卷进一支小指大的竹筒里,叫了长随进屋,“这封信你亲近去凤阳城一趟。” 长随点头,将那竹筒收下别在腰间,出了院门。很快,外面便传来了马鸣声。 秦泰这才朝着林氏的院子里走去,只摸着拇指上的墨玉,心中思量着事,等到了林氏的院门口才收了心神,走了进去。 林氏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书,见得秦泰进来,便放下了书,笑着道:“赶了这般久的路,你也不歇歇,过来可是有事?” 秦泰上前了两步,伸手撩起了林氏散着的还有湿的长发,只觉得顺滑无比,手再往上,那桂花的香气便冲进了鼻尖。 这般亲密的举动,若是换在当初,秦泰脸上少不得已经挨了一巴掌了,可这会儿的林氏却是像哑了一般,有些不知所措,竟是不想躲开,连耳根子都窘迫得红了。 秦泰看到这般的林氏,轻轻一笑,便放下了手中的软发,与她道:“过几日,我便与你和铭儿换一个户籍,以后你便是去哪也成了。” 虽然他能带着林氏母子离开京城,一路走到落日城,本也借用了别的身份,然而到底还是不如换一个更为清白的好。 林氏点头,自也想要一个更合适的身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马鸣声,就道:“之前我听得马叫,可是别处生意出了茬子?”不然何必才到谷阳就有人要走。 当初林氏还是南阳侯的姨娘之时,组建这商会,她在各家里就有两股分红,然在秦泰手里的生意分红却占了一半,因此秦泰的生意她也多有关注,往日也有一年查账一回,遇到了事也向来积极解决。 秦泰与她解释道:“也是听说老宁头在凤阳城好一段日子没见着人了,我便写了信过去,好让他们到处找找,我虽是让他能四处走动,却也不是让他耽误了正事的!” 林氏点了点头,“也是该敲打敲打,我瞧着边关所有掌柜里,就他最为不稳重,时常跑得个没影。” 秦泰一笑,不再说生意上的事情,“好不容易回到这里,你可让厨娘做了喜欢吃的?” 在吃饭时,秦泰又道:“惠娘可知太孙吴到了边关?” 本在给儿子夹菜的林氏手一顿,放下了筷子,道:“太孙吴?他来边关做甚?” 秦泰就将太孙吴奉命视察边关军务之事说了,“与他一道来的还有皇后娘家的杨三爷,南魏的几人,及当年从边关调进京的宿琼。” 林氏脸色有些微变,这一路从京城到边关,她自也明白萧家那个老东西为何要自己去死,为何要替魏氏之父伸冤,说到底还是因南魏要入仕了,而南魏在入仕之前却是要与北魏合宗,萧家不敢得罪了南魏,且还让南阳侯尚了个寡公主。 “不是说太孙吴自幼体弱,甚少见人。皇帝又舍得他出京到边关里来受苦?”林氏也有些狐疑。 秦泰也点头,“我也这般想,但那太孙身边带了御医,又有宿琼在,要说是假的怕也不敢假得这般真实。” 林氏心里动了动,“那太孙?” 秦泰摇头,“太孙并不好见,就是三关里的知府也只得见过一面,倒是主事的一直是那位杨三爷。杨家书香门第出身,想来也是不爱黄白之物的,我倒想着从库房里挑些孤本画册来,也不知能不能得杨三爷见一面。” 林氏知道秦泰担忧的是往年与三关交易的米粮之事,便道:“刘将军那里可是有传出话来?” 秦泰道:“刘将军只带着人巡查边防,军中辎重之事,自今年起还未来得及交易。要不查往年账目,便没有问题。但若是查往年账目,那时刘将军还只是副将,只怕……” 拿精米换军粮,从做生意上来说自然是平等的买卖,然而军中储备又哪轮得上商人勾当,就算是再粗的粮食,那也妄动不得。 毕竟若是三关周围地方若有个年成不好,也不是没有找军中开粮库借粮的事情。救急救灾之时,多的粗米却是要比少的精粮救得更多人的命。 刘希庭掌三关兵马不过最近时日,若是查到往年的账目,就算是与秦泰再称兄道弟,也不可能为了这份‘兄弟之情’而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到时候必然是要将这一切往直前的南阳侯头上推。 然而南阳侯已经尚了主,怕是最后倒霉的还是商会了。 林氏心中一紧,脸色已渐苍白。 第070章 畜生人行畜生事 重兵把守下的山中矿脉只不过一日便被清查完毕,那近二十人的姑娘们也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得救了,然而也依旧木然。 其中一个年级大好一些的,倒是在得知获救后很快醒过神来,也愿意开口说话,更愿意与魏氏攀谈,“我们这些下贱人,都是被家中卖上山来的,如今就算是出了山,又有谁愿意接纳?在这里许还能有一口吃的,出了山怕也是被饿死的份儿了。” 也不怪那些被骗来做活儿的矿工们每日干活不勤快要被山匪们鞭打却还愿意听他们的话,这有吃有住有睡的,除了苦一些,又哪不比当个连媳妇都难讨到的良民强。 而这些被祸害的姑娘们也正因是无处可归,才在这其中苟延残喘,活一日得一日,好歹也是有个归宿,对下山后虚无缥缈的生活更没有期待。 魏氏扫了一眼穿着布衣的女人们,指着护着她们一行的二十余女兵道:“若是下山让你们与她们一样,如何?” 这些女人,也不过在今日才知晓,这世道女人也是能从军的。 然而她们与她们又如何能一样,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带着破败的身躯,怕是连刀都提不起,更别说是上场杀敌。 年长的姑娘苦笑着摇头,“夫人太高看我等了,我等若是有这般的本事,又哪会被卖到这里来。” 她们是女子,虽也有出身不好的三岁捡豆五岁下田七岁插秧,然而到底干活比不过同龄较她们吃得饱穿得好的男丁,才最终导致了被卖的命运。 魏氏垂眼,轻声道:“我知晓你们不行,可你们连个念想都没有,又如何能在这天地间立足?纵然我与你们良家身份,与你们安家银两,你们又能养活自己,保得自己活下去?” 她们若是有活下去的勇气,有想自己养活自己的念想,又何愁这天下没有立足之地?女人再难,终归是难不住念想。 领头的姑娘听得眼角微红,捏紧了手,指甲都将手心掐破,昂起头来,直视魏氏道:“若夫人能与我等一个安身之处,我等便定能养活自己!” 魏氏这才笑了,点头,“好!六关七万兵士,多少一辈子娶不得妻?尔等若是愿意,只将病治好了,随意挑一个也不难!就算是不喜欢那些臭男人了,军中也差缝补衣物的手艺人,总归是饿不死你们!” 魏氏与柳贞带着抓住的人浩浩荡荡的又从小路往谷阳里赶,立求不惊动其他凤鸣城与凤阳城里的人。 柳贞将程谨安与两百夫长留下,“尔等两百人在大军不曾再来之前,定要守住这里,莫让旁人接近毁了这矿山,磨灭证据。” 程谨安与百夫长拱手道:“谨遵命。” 柳贞点头,提点道:“还有那矿井里的人,外番蛮夷,吃得用的都比别的工匠要好,就算是干的重活儿,绝不可能是因干得好的缘故,当还有别的身份,既然已抓了几个活口,其余的一个也不得放过!” 这就是要将那些人活活困死在里面,程谨安英气而俊美的脸划过一丝怜悯,随后就变得冷硬,“柳叔放心,我亲自坐镇,若放走一个,提头来见!” 柳贞这才点头,紧跟上了魏氏。 而魏氏与柳贞带着一箱子证据与众多证人前脚才离开了八卦山,后脚八卦山便迎来了数十人,只背着钢刀,着猎户的衣着,朝着山中而去…… 从八卦山到谷阳,若是抄小路,又是常走山路的脚力,也不过七八日。 只是那一群被救出来的姑娘脚程不行,多拖累与人,魏氏干脆让陈十郎带着一百人走慢一些,力求将她们一路护送回谷阳。 太孙吴听魏氏与柳贞将那矿山之中的事说了一番,也自是气愤不已,猛重重地一拍桌子,连脸都疼红了,“朗朗乾坤!竟是有逼良为娼之事!简直就是畜生所为!” 然畜生人行畜生事,本也不奇怪,否则也不会私开铁矿了。 柳贞又让那一直跟着他与魏氏的老实人见了太孙吴,好好将那铁矿之事说了个清楚。 说来那铁矿被发现有多久,这老汉并不知晓,然而他却是被骗进山里较早的那一批人,至今算起来也有十来年的模样。 最开始进山挖洞的那一批不过十来人,都是良民人家,也是从各处里招来押运粮食的短工,他们一行人将许多粗粮搬进了山中挖好的洞里,只以为是商户想要藏粮,等着日后有灾卖个高价。 然而等到将粮食搬完,他们却被拦着不许走,还得继续挖山之后才明白,他们是进了贼窝了。 随后便陆陆续续有人进山,有时是三月一趟,有时是半年一回,总之一年一年过去了,而进山的人却越来越多。 等着他进山的第二年,山中进进死死的有了五十人的模样,因不耐苦劳,便连起手来闹了一场想要离开山里,对方堪堪将他们压住,后面便有了山匪进山看守。 管事的一边让山匪威吓他们,一边将领头的两人砍了脑袋挂在旗杆上震慑,让他们不敢妄动,又把想逃走的抓了几个来狠狠折磨了一番。 随后又答应给他们工钱,每年有两套衣服,一套冬穿的棉衣,一套春夏秋都可行的布衣,更是愿意替他们与家中通信。 一开始并没有人相信,然对方却是寻到了他们各自的家中,让人代笔写了家书进山里来之后,慢慢就有了人连银子都愿意让他们带出山去,好让家中的爷娘幼弟过得好一些。 再后来一大群男人困在山里虽是每日劳作,然而夜间里却是无事,总会起些矛盾,就分了派别时不时闹上一场,在管事的让山匪拦了几回发现拦不住之后,这山里就有了女人。 一开始去的是那些年老色衰的青楼女子,后来随着人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了清白人家的姑娘,因去祸害那些姑娘去了,因此人虽越来越多,除了偶尔的争风吃醋,竟是没有再发生过大的斗殴之事。 也正是因有这些越来越多可随意糟践的女人在,就是后面被骗进山中的人想要走,还会被这些前头认命的人劝着留下来,毕竟这里的日子虽是无趣又苦,却也有些难言的趣味可言。 他们都是穷得连童养媳都买不起的人,既然有银子赚,有衣服穿,有吃下肚的,还能有不要钱的女人睡,为何不留下? 在山中挖矿并不是见容易的事,也有想要多赚些钱让人带回老家给爷娘的,自然是不堪劳作累死了去。 有不堪忍受折磨的姑娘们寻着各种法子死去的,在死了之后却也不分男女了,不过是丢在山中挖好的坑里被掩埋。 不过明面里,却说的是送人骸骨还乡,还是有一回被他无意中发觉其中的不妥,在心中猜测了出来。 太孙吴只听得入迷,等着那老实人说完了许久,还未回过神来。 还是柳贞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太孙的思绪之后,才与他道:“我们在山中管事所住的屋子里搜出了一箱子账目来,只粗粗看了看,都是今年以来的山中各种来往。” 太孙吴点了点头,有些感慨道:“我不曾想,那些被骗去山中的,最后竟是会与对他们作恶的一道狼狈为奸。” “那公子想要他们怎样?”柳贞反问道。 太孙吴有些哑然,过了一会儿了才道:“至少也要想办法跑出来,就是全部跑不了,也要送出一个来,前去告了官府,也好过所有人一辈子被关在山里面的强。” 柳贞当然知晓太孙吴的天真,然而之前从未有过教导的想法,此时却是想与太孙说上许多,“读书让人明理,读史让人明智,公子以为他们是懂得道理的人?若是家中读得起书的人家,又何须要替人做短工,然后被拐骗进山?” 太孙吴不能辩驳,只的起身拱手道:“还请柳先生指点。” 那一头萧安却是在问魏氏这一行可有遇见危险,听魏氏细细说了这一趟所遭遇,才心中略安,骂了那群畜生一回,又道:“那赵大郎可寻到他父亲?” 魏氏摇头,“恐怕已遭不测,我让他留在原地,只按照那老滑头说的乱葬岗找去。他父亲在山中丢了不过几月,要真丢了命,就是遗骸,当也好找。” 萧安神色难看,“当年我便说让他们父子与我们一道下山,不说是从军,就是在谷阳里当个小二,在将军府里当个下人,俩父子一道过日子也未必不比在山里强。可他们偏偏不听!” 魏氏拍了拍萧安的手,“傻姑娘,当兵便是送命,自古以来有几人从小兵当上了将军的?他不过得个独子,自然是舍不得让他去冒险。就是让他们父子下山,与人为奴为婢,又哪比得上自由身?将军府里的小厮一月不过四五百文,可他们若是打到一头大一点的野味儿,就是皮跟肉也值得那般多了,要有一对漂亮的角,便就是几两银子,哪不比天天干活的划算?” 魏氏却不欲再多说赵大郎的事,转问道:“你在谷阳,可听说风吼城那边如何?” 第071章 通敌旧事再重提 风吼城的刘希庭自是带着杨三爷一行视察边防,这一走便是十多日。 三关里的各个关口相距不远,然是对骑兵而言,要拉着太孙的仪仗前往,便是来回一月之事了。 魏氏听了就道,“京中可有信传来?” 萧安摇头,“没。就是有,要不走军驿,怕也没这么快。” 魏氏玩着手中的小刀,道:“这等事,说不得陛下就要派工部的人来了。” 铁矿一直由工部负责,若是能开采,开采便利的,便收归国库,归当地官府管辖,工部派人负责具体事务。然若开采不便,最大的可能就是炸山封矿。 不过封矿之事素来少有,说不得就是要继续开矿,而矿工的来源,怕这回也少不了了。 张公公乃是刑讯的高手,那个管事的及被抓住的那几个外族活口自然是交给了他。 魏氏与萧安说完了话,恰三关里来信。 “林氏回落日城了?”魏氏挑眉道。 送信的本是要见柳贞,然而柳贞有事被吩咐与魏氏说也一样,便前来传了三关里的消息,“听说带了个十来岁的孩子,我们有兄弟见过,是南阳侯府的小世子。” 南阳侯府的小世子自然是指林氏的儿子,可见当年林氏与南阳侯在边关的明目张胆,就是她的二兄也是在长兄战死后才被称为小侯爷的。 不过早已与南阳侯和离,魏氏也不在意这些称呼,只是没想到林氏敢带着儿子回边关,“林氏可有动静?” 传信的道:“林氏自进了落日城秦家的宅子便没有再出来过,不过秦家倒是从外买了几个丫鬟进府,那些丫鬟瞧着都不是边关里的。又有秦泰在五日前便去了风吼城。” 魏氏点了点头,先让人下去歇了,才起身与萧安道:“我要去寻公子,你可要一道去?” 萧安才从太孙吴那转回来,哪这么快想再去见的,摆了摆手,“我去找常家表姐玩一玩。” 常家大姑娘本也是女兵里的一员,不过常家夫人一直不喜欢,三年前魏侯出事,常乐几番苦战才没能让兵权旁落,常家夫人升任将军夫人,就有了发言权,常家姑娘在家里练武行,出门子上战场就不行了。 因此这一回进山,也没常家大姑娘甚事,两人姐妹同命相怜,感情又好起来啦。 魏氏难得见萧安不粘着太孙吴了,心下里还挺乐意的,自让萧安自个儿疯去,她就说么,到了谷阳,她还哪记得太孙吴是谁。 萧安回头就去找了常家大姑娘,被常家夫人得知,又骂骂咧咧了两句。 旁边的老嬷嬷看不下去,就劝道:“夫人又何必非为了个丫头片子跟小姐离了心?萧家姑娘跟咱们小姐自幼一道长大的情份,这哪是骂得走的?不是听夫人说魏家就要翻身了,这更是不要得罪不是?” 常乐本就是魏侯养大的,常家夫人还跟魏家老大媳妇有亲,要说对魏侯有甚意见也不可能,就是魏侯这几年被传通敌叛国,在常家夫人心里那也是记得魏侯对自己夫君的抚养提拔之情的。 她就是恨萧安,拍着胸口道:“当初在边关里就想着要魏侯的兵权就算了,那都是爷们的事,我们妇道人家管不着。可她就不该把我女儿带坏了,跟个野丫头似地,就想着上战场去!你想想那战场是好去的地方?要哪伤着了,这不是在挖我的心肝?这是不想我活了!” 老嬷嬷只得劝道:“可这回魏家姑奶奶不也没让她去不是?可见魏家姑奶奶心里还是有数的,只等着魏侯翻了案,她们不还得回京城里去?到时候说不得夫人还要与老爷带着小姐公子们一道去呢,就冲着魏家姑奶奶,夫人也忍一忍吧。” 常家夫人从萧安到边关没几年就开始忍,忍到现在已经忍成了习惯。 然而常家大姑娘却还没有,只跟萧安抱怨道:“我娘就那点子眼界,她懂个甚?整日怕这怕那的,只当让我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就享福了,可天下间哪来的这般好事儿?” 她自幼住在将军府,以前是客居,现在是主居,看着魏侯一家起落,看着三关里南阳侯与那林氏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对嫁人真没甚想头,“这嫁得再好,顶个屁用?男人要纳妾你不允,还得被骂一句善妒呢!往高门里嫁,就是身手好,都不能乱动,嫁低了我娘又不甘心,横竖我何必给自己找气受?上个战场捞个前锋、偏将甚的,多不自在?就算只是个小百户,一月俸禄也够养活自己了。莫不是以为我能求着她不成?” 话虽是这么说,且还说得十分有道理。 然而萧安不想被常家夫人再记恨,还得安抚道:“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就是眼界低了点,可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不是?你就别怪她了。” 常家大姑娘听得更气,怒道:“站着不嫌腰疼,要你娘要你嫁人,你再来跟我说这些屁话!” 萧安打了个哈欠,“哎,说这些作甚,要不满意,回头弄死当寡妇不也一样?只不嫁进高门里,弄死个男人算甚事?” 常家大姑娘:……这日子没法过了。 又被常家大姑娘撵出门的萧安实在无趣,连常家大郎都去了军营,其他的更不是她对手,怕几招都过不了,只得回头又去找太孙吴。 太孙吴正与魏氏及柳贞说铁矿的事,见萧安进来,忙对她招手。 萧安在太孙吴旁边坐着了,继续听柳贞在那说,“我已让常乐再派了三千精兵前去看管,就是有人想要动手脚也没那般容易。只等着京中的人到了,便一道接管过去。” 太孙吴点了点头,“可有寻到兵器甚的?” 柳贞道:“也带了一箱子回来,约莫三十把左右,与账目一道让人看守着的。想来与账目也一样,每隔一段时日便要被取走,留在山中的并不多,倒是刀模子尽数在那,被全带了回来。” 太孙面露出了喜色,“若能从那打造兵器的手艺上,或是那些刀模子上能看出与三年前御史弹劾借以魏侯那一批兵器有关,魏侯翻案也算有了个方向。” 当年魏侯被参是因那一批兵器,就算在这一点洗清了,然而还有与外族大汗通书这一点更是无从查出。 魏氏摇了摇头,“多谢公子关心。只是就与外族通书这一点,三年来我等就半分线索没有,要洗情罪名如何容易。” 太孙吴却是道:“要魏侯真为冤枉,魏娘子又何必担忧?如今能查出铁矿之事许与魏侯无关,那与外族通书之事,难道不可能是冤枉?那冤枉之人,与私开铁矿之人未必无关。” 在座的其他几人自然也希望与之有关,然而…… 柳贞道:“公子觉得秦泰等为何要冲着与他们毫无关系的魏侯动手?说是运送兵器要借道六关,然而六关政务只归知府县令管辖,魏侯并无妨碍到他们的地方。” “要是秦泰只是为了让林氏扶正,才做下此事,公子不觉得荒唐?”柳贞又道。 这自是荒唐,秦泰苦恋林氏,巴不得林氏与南阳侯好聚好散,自己回头能把林氏上手,要说为了林氏好,想要为了林氏转正为南阳侯夫人,甘愿顶着九族被灭的风险为林氏冒这天下大不韪…… 就秦泰那商人秉性,怎么看都让人信服不得。 再者说秦家在江南也算是不小的家族,秦泰还只是庶支,江南的嫡支再弱没能让秦泰当上家主就证明嫡支有着一定的力量,对秦家的未来有着决定权,而不是外面传的秦泰对掌控秦家没有想法才让嫡支捡了个便宜。 事实上,能传出那种流言,需要在道德制高点占据的一方,实际上就已经不占优势了。 就铁矿之事,至少也是十好几年前被发现的,那时秦泰也不过二十上下,铁矿之事要说秦家的嫡支不知晓,就是鬼都不信了。 太孙吴不得不再点头,纵然如今铁矿之事许能查出秦泰与外族勾结的证据,然而他与外族勾结,再跟外族陷害魏侯通敌造反却是两回事。要与魏侯翻案,不管是帝王还是朝臣,最终看的还是实打实的证据,而非臆测。 “不过姓宁的被雷帮主送到了谷阳,被张先生审讯了一番,倒是招不不少出来。”太孙吴道。 张公公的审讯手段自不用怀疑,宫里的那些手段,也未必比刑法里的刑讯手段要差,就是老宁头那般所谓的硬骨头,在张公公手里也得把该说的说了才能求个死路。 柳贞与魏氏都才回来,还并不知此此事,不由得问:“那姓宁的招出了什么出来?” 招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有用的,不然太孙吴也不会说魏侯的被冤枉之事许与秦泰有关,“雷帮主在送姓宁的到谷阳之时,连他在这边的妻与子也一道带来了。” 张公公是个无根的人,心态素来有些不太好,最遗憾的许就是自己没能留下个子孙继承香火,然最恨别的男人的,说不准也就是这一件事了。 “所以,姓宁的招出了三年前那批兵器之事。”这一句,太孙吴是笑着说出来的。 张公公审讯人的时候不愿让萧安去看,萧安被拒绝了几回便不再去凑热闹了,然而张公公却是每一日都要与太孙吴汇报进度的。 太孙吴一直到今日才说出来,也是因魏娘子与柳客卿回来了,这种好消息总归要大家一起听才能振奋人心。 至于萧安不知道,完全是这段时日忙着跟常家大姑娘一道玩,气常家夫人去了。 第072章 军中势力也非简 三年前那批兵器,按照秦泰的计划,是先从凤阳到谷阳,打算过了谷阳就到了落日城,再从落日城送往风吼城。 风吼城有三关驻军,也有外族交易的场所,这批兵器走到了哪,姓宁的不过是一个下人,自然也不知晓。 且这也不是个蠢人,没想过知道太多,不过是上头吩咐下来,便照办而已。 只是没想到之前也好好的,那一回却是在谷阳被查获了下来。 其实也并不奇怪,秦泰自然有手段买得通当时谷阳的知县可以瞒天过海,然而谷阳周围还有上万驻军,有个大将军在。 魏侯厌烦南阳侯违背当年求娶魏氏之时的誓言,见不得林氏在边关的狷狂,然而他是六关的掌事,不可能去管三关里的事,最多事的一件也不过是打压着三关商会在六关的扩张。 这种打压也并非明晃晃的去干涉六关里的政务,学着南阳侯那般借武力去弹压当地的知府县令,而是借地势之优,对来往商户的搜查更为细致,最初的想法亦不过是让三关商会在六关里无偷税之机罢了,有他的兵打着搜查禁物的借口在一边盯着,就是当地县令的人也不敢随性放行。 魏侯爱女,却也是坦荡之人,从没想过借自己的势去逼南阳侯逐了林氏,或是要林氏去死,就是寻个由头不想让南阳侯过得舒坦也打着让人无可辩驳的理由。 他实在没想到,有一日会死在那些他从未真正为难过,甚至拼死守护的国人手里,而非如祖上如爱妻那般死在战场上。 所谓笑话,无过于此。 据姓宁的招供,在那批兵器被查出来之后,他赶紧传信给了在落日城的秦泰,而后来就传来了六关巡按使上奏朝廷,弹劾六关魏侯走私兵铁,有谋反之嫌。 本那时,这也算不得大事,巡按御史要靠参人在皇帝面前表示自己并无懒政,每年里三六九关里的大将没被参个三五回,就得有七八回。 就算是涉及到了兵铁走私,在没有铁证之下,魏侯也不会有恙。 只恨在当时外族来势汹涌,再有的那一封莫名的书信,将魏侯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这里面姓宁的也领命做过一件事,就是将魏侯与外族大汗勾结之事,以极快的速度散布在六关里,甚至连军中都想法子递了信进去,军中的哗动也有受此影响。 如今私矿被查出,姓宁的也招供出了这些,便足以证明当年的兵铁案与魏侯无关,魏侯头上的这一盆污水,便能被洗净。 且有姓宁的承认的当初在六关里煽动军心民心,就算没有铁证证明与魏侯相关的那封信是被人栽赃的,然姓秦的在此事中有动手脚却是事实,那么魏侯的通敌罪名就更加站不住脚。 而那封信到底是不是出自秦泰之手,秦泰身后是否站有别的人,是否与外族勾结,如今只要将秦泰捉住,许多事情便能理个明白。 “只是柳先生说三关里的刘希庭与秦泰交好,如今秦泰正在三关之中,若是秦泰背后的人是刘希庭,想要抓人也不容易。”太孙吴说完了张公公审讯出来的事之后才叹道。 之前他们才知晓铁矿所在之时,柳贞等人便顾忌着对方伤及太孙吴,拉着人就走,如今就是真查出来三关里不清白,又能如何? 柳贞面色沉沉,魏氏却是想出了主意,“姓宁的被我们抓了,迟早会惊动秦泰,若是此事真与刘希庭相关,就算是打着太孙的旗号,只怕对方也不会顺从。然贸贸然出手,更怕激得对方鱼死网破。唯一能做的,只有上报天子了。” 刘希庭比南阳侯年纪大上十来岁,膝下有四子,其中三子在军中,他又身为副将多年,说句不好听的,南阳侯掌军十余年,对三关军士有影响,然而真比军中势力,未必如刘希庭一门。 柳贞接着魏氏的话道:“刘希庭当年娶的便是先南阳侯手下猛将孟怀独女孟三娘,孟三娘也算是颇有手段的女子,虽是家中独女却也不曾让刘希庭入赘,几十年下来,即便是刘希庭后有纳妾生子,也对孟三娘十分敬重。孟三娘生有二女三子,嫁娶皆在军中门户,各自能力不弱。其二子三年前为国尽忠而死,子嗣却已年长再过一二年便可再联姻。其中势力,不可小觑。” 太孙吴惊讶道:“如此,我记得萧家也有人从军?比之刘家如何?” 南阳侯府子嗣不旺,然而萧家却是兴旺之族,魏氏道:“萧家在边关也有多人,不过比起刘家,根基并不算深。如姻亲上,军中萧家诸子,均自在族中娶妻,与边关联络并不紧密。” 联姻,是巩固扩张势力用得最为频繁的一种手段,而繁衍子嗣便是最直接的手段了。 然而南阳侯府结亲多为京中高门,只为不坠京中地位。 萧家族人又多愿意娶祖地的妻室,这一来是因言语、生活习性更为相通,二来是边关女子本就极少,娶妻大不易,耗资多不说,且嫁妆也薄,娶进门后日子难过。 再从子嗣上来讲,南阳侯府近三代子嗣都为单薄,萧家从军子弟子嗣愿意留守边关的并不多,多在二代时便申请调令回内省,不愿在边关里冒险再进一步。 要知边关打仗自然易建军功,就算是被流放的罪人,只要能建功,便也能洗刷罪名,再立身朝堂。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功业,谁知晓自己是万骨之一还是功成独一那一个? 魏氏继续道:“且萧家自出了位萧三老太爷,族中便多愿意读书入仕,来边关从军者,多是读书不成之人。各自虽在军中占有职位,有南阳侯提拔,然而非谋士将官,均得看军功升职。而边关里的军功,从来都是靠人头算的。南阳侯府以军功起家,当年祖上追随的族人在百年里聚散无形,这十年跟随南阳侯萧曹的,又有能力的不过三四,均分在三关各关口。” 萧家乃是大族,对族人受贫的族人也算是优待。不似旁的小家族只顾得上自身温饱,大多族人要自谋前程。因此若不是无路可走,或是为服兵役,萧家族人便不会来边关投靠。 而来的这些人,南阳侯自然要分派去三关各关头以作自己的眼线,好彻底掌控三关,与军中如刘希庭这般的势力平衡。 然萧家从军的再多,在上场杀敌上,自也比不上历代边关里的将士,南阳侯统军一方也要兼顾公平,以免引起军中不平之事,有心提拔又何其难。 太孙吴只觉得魏氏说的与自己以为的并不一样,叹道:“不说南阳侯,就是萧家在边关当有军户在,竟还比不过刘家!” 魏氏回道:“刘希庭子嗣丰盈,三子二女皆联姻军中百户。然军中百户自也不会只有一子或一女,也各自有姻亲。且他岳父上有二兄,子嗣又不少,也各有姻亲,且都是数代戍边之家,是以日渐繁盛。南阳侯府虽三代掌兵三关有数十年,然而萧家的军户因族中繁盛而令子嗣另有出路,是以日渐稀少,因此而不敌。”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里面的地头蛇说的便是刘家与孟家了。 太孙点头,一时好奇,“那边关里如刘家与孟家这般的,又有多少?” 魏氏道:“三六九关,皆不在少数。” 就是北魏侯门子历来娶边关部下之女,也并非不想与京中联姻让帝王觉得结党,而实实在在是为了边关军权稳固。便是北魏侯门三代来的妻族多为孤女,实则对方在成为孤女之前,家中各种错综复杂之姻亲数代人脉累积下来便也不少。 当然,这一点魏氏自也不会与太孙吴说道。 太孙吴明白了过来,道:“那依着魏娘子的意思,要等祖父下了明令下来,方才可动秦家?可如此岂不是给秦泰等人逃脱的机会?” 柳贞道:“公子也不用着急,便是要等陛下的明令,我等也能先将秦家控制住,且这般大的事陛下许早已下了明旨朝着边关来了。” 从发现铁矿之事,又怀疑与三关商会里的秦家相关开始,这便是涉及到了江山稳定与否,以当今陛下的慎重,又哪不会再派人来。 太孙吴就道:“那此事可要传信于杨家舅公?有太孙仪仗在,能让对方更为忌惮,先将人困住了,也比暗中盯着的要强。” 柳贞却是摇头,“如此倒不如先将秦、苏、牛三家在别处的家人控制了。虽目前并无证据苏、牛两家与此事有关,然而同在商会,他们两家知晓的必然要比别的人要多。” 只将苏、牛两家控制住,便是三家合作得再久,为了保全家的命,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了,三家合作不过是为了利益,没得将全家都搭进去的道理。 当然,这也得在至少其中一家在此事中清白才行。若是三家都不清白,自有攻守同盟在,那他们再寻别路也不迟。 第073章 秦泰求婚林氏应 落日城中。 秦泰将新办好的户籍递给了林氏,“惠娘见这份户籍如何?” 户籍上的林氏生于江南之乡,自幼嫁给了隔壁一道长大的青梅,奈何青梅婚后出门做工,后重病而亡,徒留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秦泰见林氏没有说话,便解释道:“本也想将户籍安在大户人家里,然而大户人家人多规矩重,也怕露馅,只得如此委屈你们母子了。” 大户人家便是人多,人一多嘴就杂,牵涉到的各种纠纷就更多,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在其中,又哪有不透出信儿的,到底不如普通良民的身份好操作,又保险。 林氏点头,自然知晓假户口也不容易,秦泰事事为她考虑,她焉有不领情的,只笑着道:“劳烦你了。” 秦泰坐了下来,却是握住了林氏的手,“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些。” 林氏的耳朵通红,只觉得如今这般却是太快了,然而她处处依赖着秦泰,又怜悯他对自己的一腔深情,有些不好撩开了手。 秦泰却是将林氏的手握在手心里,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红着脸轻声道:“其实还有一件事,也不知今日说是否合适。” 林氏许是知晓秦泰想说的话,只头一偏,想将手抽出来。 然而秦泰只将人的手握得紧紧的,哪容林氏逃脱,凑近了道:“我瞧了个好日子,不如将咱们的好事办了。也好让你有个身份,正大光明的管着咱们的产业来。” 林氏脸色顿时通红,只觉得燥得慌,连连拔手不出,便有些急了,道:“这也太快了些!” 秦泰却是顺势将人搂在了怀里,低声道:“我也是怕了,当年不过晚了一步,你就跟了萧曹那等子小人,让我足足等了这十多年。如今你好不容易与别的男人没了干系,我只怕再慢一点,你又被别的男人哄骗了去。我又该如何是好?” 林氏有些挣扎,然而却也不强烈,秦泰说那些话足以打动人心。然而对她而言,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却是还是太早。即便秦泰的条件也不算差了。 秦泰更是紧紧将人搂住,“我知道我身份不高,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然而对你的那颗心,却是从来都要比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要真诚的。你就是不信,也得看看我这十多年来的日子,可有半点不足的地方?要是哪不好,你只管说出来,我改就是了。” 秦泰的话说得陈恳,林氏半点寻不出错来,反而要替他辩驳道:“商贾又如何?都是大庆的子民,哪来贵贱的说法,不过是从业不同而已,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这句话让秦泰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林氏之时,那时的她也说过这番话来,虽对象不是他,然也让他觉得此女不俗,想要结交。 如今再听得林氏说出来,秦泰便笑了,道:“士农工商,这世道上又哪没有贵贱之分?要只是从业不同,商户子为何不得科举?惠娘,只有你,只有你并不轻贱人,不管是低贱的商户,还是流浪的乞丐,都能一视同仁。” 秦泰的夸赞让林氏更不好意思了,甚至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见林氏这模样,秦泰心里也有了底气,继续与她道:“当年,我第一回见到你,便因你的言行而折服,就想着想要与你结交,只是万万没想到有一日那份欣赏会变成钟意,只可惜我看清自己的心太晚,便错失了良机,差点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好在上苍怜悯,让我有机会补救。” 秦泰将林氏的手叠在一起,轻声叹道:“我知晓这些话说得太早,你如今心里还装着萧曹,可是我怕了,这十多年来我心里无时无刻都在后悔,若是当年我坦诚一些是不是我们各自的路就会不一样。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说我怎的舍得放过。只盼着能日日夜夜的将人锁在身边,哪也去不了。这样你眼里许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说不得也会中意上我。” 林氏万万没想到做起生意头头是道的秦泰,在说起情话来也不让分毫,比起南阳侯,这样的秦泰说的话才像是在恋爱里一样。 可是秦泰将话说得这般好听,却是为了向她逼婚,林氏到底还是稳住了心神,“可是还是太早了些。这样对你不公平。” 秦泰顿时又笑了,“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公平了。” 林氏又沉默了下来,秦泰的条件无疑是让人心动的,许就如他所言,唯一低的也不过是身份,然而她自己却也不过是良民身份,如今身份还是借他之手所得,只是她已经不再是未经世事的姑娘,在情爱上才被捅了一刀,她也怕了。 秦泰明白林氏的想法,只将头搁在林氏的肩上,“我不求你现在中意我,只盼着你能给我个机会,来发现我会是个好父亲,是个好夫君,在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适合你。等着……等着真到了那一天,你中意了别人,或是还是中意不了我,你要是离开,我也不会拦着,可好?” 女人天生就心软,秦泰将姿态摆得太低,都不忍心让人拒绝,只含混道:“你看的期是哪一天?” 秦泰见林氏答应了,十分兴奋,将人放开,蹲在了林氏面前,“就三日后。” 林氏吓了一跳,“三日后是不是太紧了?” 就是婚礼的准备,宴请客人怕都来不及,林氏万没想到秦泰竟有这般急。 秦泰道:“就只是去官府里备个案,然后便带你去见见几个熟悉的老掌柜,知晓我们的生意就好。如今在边关里,萧曹跟淑宁公主的事还没散去,咱们要是大办婚礼,只怕别人将你认了出来,想歪了去,于你的名声不好。” 这世道对女人就是这般的不公平,明明是南阳侯为了富贵抛弃了林氏当了驸马,然而林氏要在这时候被人发现与秦泰成亲,少不得就要被人说是不守妇道与秦泰这等贱商勾搭不清,才被南阳侯舍弃,更甚者能说出南阳侯将她送给了秦泰这番浑话。 毕竟林氏也曾当过南阳侯正妻之事因公主下降之事影响,并未传到边关里来,边关里的某些人只当林氏仍然是南阳侯的妾,多少不堪入耳的话说不出来? 林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嘴张了张,最后终是说不出话来。 秦泰又与她保证道:“如今虽只有两份婚书,可等这边忙完了,咱们一道回江南去见我姨娘与父亲,再拜见族中的兄弟姐妹长辈们。江南当没人知晓你的身份,到那时再办一场大的婚礼,摆上个七八天的流水席,一道拜了祖庙,那才是真真的夫妻,谁也骗不了的。” 这话并是多煽情,然而却是让林氏泪流满面。 当年南阳侯也与她说过只当她是他的妻子,然而却没有与秦泰这般说过,要带着她回族中认识长辈兄弟姐妹,更没有说过要一道拜祖庙。 这些,便是真心与假心的区别吧? 林氏在心中想着,终于点了头。 得到林氏点头的秦泰并不含糊,立即起身,与林氏道:“我先去准备,虽是只去官府里备案,不过也要请这边的掌柜的来吃一顿饭,让他们知晓你,也好让你支使,日后好做事。” 林氏羞红着连点头,她觉得自己终于是看明白了南阳侯与秦泰的不同。 当初南阳侯如何的说爱她,与她相处十年也无二心,在边关里的一切也交给她打理,然而对上京城里的一切却是从来都守得死死的。 她当然知道南阳侯在京中还有原配在,那些东西自然也归原配魏氏在打理,然而自己并非对京中的东西有多眼红,也不过是想让南阳侯证明她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的罢了,只是每一次说到京中的事便少不得要闹上一回气,而南阳侯自然也从来没曾诺过京中的一切。 比起秦泰如今对她的坦然,托付一切的态度,她才觉得心里有一丝丝的甜意与安心。 出了林氏院子的秦泰,便立即让人朝着边关里传了信,让各处管事的在落日城秦府相聚,好认一认他们的主母。 又让人吩咐了厨房,要厨房的拟出个单子来,然后去请示林氏。 到夜间里,秦泰与林氏吃完了饭,回到自己院子里,便见到自己的长随在一边侯着。 秦泰进了屋子,在油灯下的声音沉闷,“有何事?” 这位长随是最先跟着秦泰的,年纪三十左右,算得上是秦泰的亲信,这会儿与秦泰道:“去八卦山里的人回来了,对方至少有两三百人日夜看守着,他们本想寻个机会将那一片炸了,只可惜没得机会上手,便被对方逮了个正着。里头有一个趁机跑下了山,那边才传了信过来。” 因事态紧急,又怕写信出了意外落在别人手里,因此就只让人快马过来传得讯。 秦泰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那长随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秦泰出声,不由得道:“老爷可是要通知本家的人?” 秦泰的眼皮一抬,却是笑了,“为何要通知他们?” “可是……”长随欲言又止。 秦泰却是端起了桌边的茶碗,“你让我告诉他们,他们又将如何看我?我在家中本就是庶出,才被撵到边关里来,如今我好不容易打下了一片地盘来,就要让我让给别人?” “这天下就没这般便宜的事啊。”秦泰幽幽道,神色在油灯之下隐晦不明。 第074章 今生不悔姐妹情 三日后,落日城中的秦府能来的自然只有三六关的泰安米铺管事,九关的泰安米铺一来是少,只得两家;二来是离落日城太远,三日内必然赶不到。 秦泰自然也请了商会之中最为交好的苏、牛两家,然而苏、牛两家先到的也只是带礼的下人,当家老爷,却还在后面走着更为顺畅的官路。 这般的庆祝,自然比不上当初林氏进南阳侯在风吼城将军府的风光,更比不上在京中转正之时的荣耀。 然而因不是正经的成亲,林氏倒也没在意。 谷阳的泰安米铺早在柳贞等人的监控之中,然而掌柜的被召唤,却并没有打听到是为了何事。 不过就是猜测也猜得出来,张公公审讯完人歇口气的时候听到这消息,也不觉得奇怪,“这等子抄家灭族的大事,他要不动才叫奇怪了。不说与江南有没有干系,就是边关里的三关与六关最为密切,不管是毁尸灭迹,还是套话串供,这等大事只让人带信也不会放心。” 柳贞道:“就是搜八卦山那一桩,他当也收到消息是谷阳出的兵了。” 一千兵马入八卦山,即便是走的山路,绕过了谷阳城,然而在谷阳出了兵,却是瞒不过谷阳中的许多人。 有人知道,自然会走漏消息,秦泰知道了也并不奇怪。 因落日城有人盯着,柳贞倒也不操心不知道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而前往京城送信的单凌一行终于赶回了边关,也带来了京中的信息。 密折呈上去,皇帝自然是大怒不已,甚至已经不用再对朝臣隐瞒太孙的去向,立即遣了刑部侍郎与工部侍郎带着皇帝的圣旨前往边关里来。 而涉及到此事之中边关商会的商户,也一个都没有被放过,只要呈上去的名单,都让下了明旨让当地官府配合捉拿全族进京审讯。 南阳侯府自然也没能逃脱此命,虽是尚了公主,然而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南阳侯也得有公主召见方得进府。因萧家的老祖宗还在南阳侯府,这回也算是包了个饺子,全被京中御林军围住了,每次就是采买都是让外面的送进府去,整个侯府别说是传信,就是打地洞的老鼠也跑不出来一只。 魏氏首先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那景王府?” 单凌自然是见了景王妃的,道:“王府大门紧闭,十分清静。我等走时也并未见陛下有为难景王府之处。” 萧静到底是景王妃,又死了夫君,就算是姓萧,却也算是嫁入了皇家,除非是确定南阳侯真事涉造反,加之皇帝迁怒,否则便不会出事。 而萧静在魏氏一行出了京之后,便紧闭王府大门,除了进宫与皇后淑妃请安之外并不与旁人走动,这就已经能逃过这天下七八分的算计。 如此,魏氏便放心了下来。 太孙吴在一边见魏氏问完了,就道:“圣旨何时到?” 有了圣旨,他便能正大光明的处置秦泰进一步试探刘希庭,若是刘希庭从中阻拦,便是其有反意。这算是在将刘希庭的军。 当然,若是刘希庭真有反意,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单凌等人一路快马,并未停留过京城到边关这一条线上的驿站,一路提防别人追踪,辗转几回,然而却是紧着赶路,累死了好几匹好马。 而拿着当今陛下圣旨的使官却是要正正经经走官路,睡驿站的,又要带着众多跟随人员,不可能如单凌一行这般快。 单凌自进了京,自然知晓了太孙的身份,不由得更为恭敬,回道:“回公子话,许还要等上三日。” 这已算是急速,太孙吴也无可挑剔。 不过,太孙看向柳贞,“柳先生可觉得他们此行是否会顺利?” 柳贞分析道:“若只是截一截信使,姓秦的还能做得到。然而两位侍郎带着随军一千,就是秦泰等人想要截杀,恐也没那般的能力。除非是刘希庭动用边关军防。” 要刘希庭动用边关军去杀钦差,这事便严重了。 魏氏道:“公子不用担心,我等已着人盯住了三关各处,如有调兵,必然瞒不住我们。且石侍郎与贺侍郎为人谨慎,素来多智,也当知晓此行困难,自多有准备。” 就是刘希庭有那番大逆不道之心,能提前知信儿,便也不足为惧。 魏氏未说出口的是,便是当今陛下,也绝对不会是只让两部侍郎带上一千精兵前来三关查案,在那一千精兵后面,想来各省各道的守兵怕已经缓慢结集了。 只要六关与九关与三关没有牵扯,刘希庭还真不算是个事儿,何况就是这三关里也还不是只有他一方势力。 萧安在旁边听得无趣,就有些出神。 等着屋中众人说完了,萧安却是抬头与魏氏道:“母亲,我去凤阳城一趟。” 魏氏本想问话,却是突然想起了事来,便点了点头,“一路小心。” 萧安应了一声,精神不太好的模样,回头与单凌道:“我把公子交给你了。” 太孙吴之前从未察觉到萧安有去凤阳的意愿,心中奇怪,道:“凤阳出事了?” 萧安摇头,“回来了与公子说。” 萧安的拒绝让太孙吴心里有些异样,对方那神态怎般看也像是想要处理自己的私事。 不过两人相交多年,萧安算得上是他最为信任的人,而对着他萧安也少有隐瞒的时候,如今这明显不想说的模样,就算是理解萧安有自己的秘密,还是觉得有些不爽。 然而太孙吴也没傻到追问,只是道:“几时回来?” 萧安道:“来回几日,用不了多久。” 太孙吴便点头,“快些回来。” 萧安懒懒的应了一声,便出了门去寻常家大郎。 常家大郎比萧安大一岁,已在军中任职,这两日恰好休息,见萧安来寻他,就道:“姑奶奶,你别是想跟我比武吧?我可不比!” 常家大郎是个实诚人,虽不至于如他父亲那般鲁莽,然而也不算有多心眼,对上萧安第一反应就是这厮要寻自己比武了,可自己明显是打不过的,要答应了就是脑子有病。 萧安嘴一撇,“谁跟你打?我是让你带上百来号人,跟我去凤阳城走一趟。” 常家大郎一下子反应过来,“你要去见我姨母?” 萧安点头,“去不去?” “去。”常家大郎半点没含糊,“不过你得等等,我让我母亲与我姨母带些礼了,总不能空手上门吧?不过用得着带上百来号人?咱们从官道里走,顺顺利利的就到了。” 萧安难得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还是让你姐跟着我吧。” 常家大姑娘在听说萧安要去凤阳,还要带上百来号人之后,却是道:“不如我留在谷阳,你跟我阿弟去凤阳好了。你知道,我姨母那人,我最怕了。” 因是自己夫君死在了战场,对于上战场,这个软弱的女人怕了,不只是对自己的儿女大加约束,就是对常家大姑娘,也是见一回说一回,说一回哭一回,非要常家大姑娘发个誓才停。 虽然与常家大姑娘与萧安这等人来说,发过的誓如放过的屁,然而真时不时对上一个爱哭着要你发誓的女人也是头疼。 常家大姑娘性子比萧安好得多,自然不受磨,多不愿意去见自己那个从京城里回来的姨母。 萧安倒是无所谓的神色,常家大姑娘就回头训斥自己的大弟,“你只管带着人跟着小安,她让你做啥就照着话做,否则你回来看我不揍你!” 可怜常家大郎君不只是打不过萧安,就是对上自家大姐,也无可奈何,只得乖乖点头。 常家大姑娘将两人送出将军府,一路与萧安说话,“你与我阿弟去凤阳见我姨母,我去见见袁大人了。” 袁大人就是六关里的军备官,便是三年前魏侯出事,他也还安稳的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不受半分影响。不过他本就是被陛下亲命,又与魏家关系不远不近,不被牵连也属正常。 萧安回头看向她,常家大姑娘一笑,“怎的,觉得喜欢上我了?” 年幼无知常与程谨安及常家大姑娘办家家酒,她当新郎官,其他两人抢当新娘子的萧安也笑了,只是没说话,伸手拍了拍常家大姑娘的肩膀。 两人自她三岁相识,住在一个府邸里到十一岁,其中默契,并非一般人能比,她想做什么,常家大姑娘从来都知道。 她不只是知道,还会一直支持着自己。 萧安上马之前,弯下腰与常家大姑娘道:“要我带胭脂不?” 凤阳城比谷阳要好上许多,各种贵重一点的胭脂水粉也比谷阳的要好。 常家大姑娘至少还在姑娘的圈子里,自然喜爱这些东西。 不过这一回,常家大姑娘摇头,“不要了,家里的还没用完呢,你早去早回。” 萧安有些高兴了起来,直起了腰,有些洋洋得意的模样,再看了常家大姑娘一眼,便转过了头,一甩马鞭,如疾风电掣一般朝着城门而去。 剩下常家大姑娘在门口站了许久,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才回了院子。 第075章 凤阳城中寻故人 因有六关大将常乐之子开路,从谷阳到凤阳城进城十分之顺利。 等进了城,常家大郎才与萧安并列而行,问道:“我阿姐让我听你的,你来找我姨母是为了做啥?” 他想了这一路,实在是想不出萧安来见自家大舅母为何要带上一百兵马。 就是两边向来关系不太好,他那个姨母每每与自己母亲坐在一块儿,说起魏家事少不得要对萧安有些埋怨,也不过是当年魏侯更为看重萧安一些,毕竟那时候南阳侯在三关里纳了姨娘,魏侯想替自己女儿谋划一番罢了。 后来魏家姨夫战亡,姨母便带着孩子进了京城,按理来说,也是没大的恩怨才是,不到要带兵才能相见的地步呀! 萧安却是不说话,只骑着马到了自家大舅母府前。 魏家难得没娶一门媳妇正经娘家没有死绝的孤女,蔡家在六关里的姻亲也还算不少,因此即便是当初魏侯有通敌之嫌,被煽动的里面也没有蔡家的人在。 三年前她大舅母带着儿女回族中,有她母亲给予的资产,过得倒也还不错,毕竟她母亲还是南阳侯夫人,就是蔡家有踩低捧高之辈,也不敢与之如何。 蔡家守门的小厮不认得萧安,然而却认得表侄常家大郎的,便上前来道:“竟是常家表少爷来了,还请稍等,小的马上去通报老太太!” 自从萧安外祖父死之后,魏家大舅母也就顺势升了辈分,又本就有孙子的人,被叫做老太太也理所当然,何况还是与魏家脱离关系了的,只顺着自己儿孙的辈分就好。 萧安骑在马上,看着守门的小厮进了宅子去与内宅里的报信,瞧着不见了影儿,才道:“让人把宅子围住!” 常家大郎吓了一跳,瞪着眼道:“你想做啥?” 萧安盯着他道:“你阿姐让你听我的,你听还是不听?” 有魏侯之事在,她现在在军中自然没有威信,这百来号人到底还是要常家大郎指挥,若是这人不愿听她的,萧安其实也没办法,所以她便盯着这混球,看他如何选择。 可这一个是自幼一道长大的伙伴,一个是自己的姨母,常家大郎犹豫了一番,到底还记得自家大姐的话,便小心翼翼道:“你别是想杀人吧?” 就是两边有点不和睦,也不至于要杀人抄家的不是?常家大郎心里那个苦哟。 萧安没好气的看了常家大郎一眼,“我来找个人,杀人做甚?” 常家大郎瞄了一眼萧安的腰间,没见有双刀就放心了下来,便对着领头的挥手道:“围住!围住!” 然后问道:“舅母家就那么几人,你找谁啊?还怕人跑了?” 萧安对着常家大郎扯着嘴角一笑,没吭声,进去报信儿的小厮已经一脸喜色的出来了。 只是那喜色在出了门子,见官兵把宅子围起来之后就有些懵了,嘴张了张老半天才道:“魏家表少爷这是干啥?” 常家大郎随着萧安下了马,道:“没事儿,我姨母跟表哥表姐表妹们最近过得怎样?” 那小厮被吓得有些说不出话,然而见常家大郎身后还有人捧着礼一道,心里也略有了点底,还是有些磕磕巴巴道:“老太太跟老爷、姑娘们都过得不错。” 不过就是没出门来迎客,常家大郎也不在乎,“要有什么难处,只管使人去谷阳与我爹娘说,万万不可瞒着,知道不?” 这是与这些下人说的,有魏侯谋逆之事在,边关难免有人会真信这个,即便是魏家的大媳妇脱离了魏家,也难免被人迁怒。 然而萧安的大舅母又是好强又重面子的人,就是回了边关寻求族人庇佑,带着一家子也甚少出门子,更少有跟常家去诉苦的,常都说好听的话,因此常家大郎少不得要嘱咐两句,当主子的固执当下人要再固执就不行了。 这小厮也是个明白话的,听得常家大郎说这么一番话,心里就更放心了,开始诉苦道:“最近安平得很,就是老太太还是不爱出门子,整日关在院子里,咱们做下人的也忧心。这么个关下去,就怕钻了牛角尖了。” 连下人都想得明白的道理,当主子的反而想不明白了,萧安哼了一声,连话都不想说。 客人哼声不满,小厮不得不看了萧安一眼,才与常家大郎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一句话不说就哼声,着实没礼了些。 常家大郎随口道:“也不是外人,就你家姑奶奶的女儿!” 能被常家这位归宁的老太太叫做姑奶奶的,自然只有原来的夫家小姑子魏氏了,魏氏之女能出现在边关的也只有六关鬼见愁之一的萧安。 小厮立即就明白了其中关系,知晓了来人是谁,虽心中奇怪这人为何一身男儿装扮,嘴里却忙道:“原来是表姑娘,也不知表姑娘要来,还不曾去跟老太太报信儿,我这……” 萧安打断他的话,“见着了就知道了,也不用多跑这一趟。”忒的麻烦。 小厮只得应声,然后试探着问道:“两位表少爷跟表姑娘今日来府上可是为了啥事?也好让小的心里有个底,不然这心里忐忑的……” 常家大郎是不知道,萧安是不想说,再往前一段路便见着了站在二门里那位曾经的魏家世子夫人。 本就是四十上的人,在经历了丧夫,破家,归宗之事后已经越加老态,唯还有一身勉强的威仪撑着让人觉得还有些精神气在。 魏家大舅母自然不会如小厮那般不认识萧安,且在看见萧安后还难得的面露笑容,“没想到小安也来了?” 小厮见自家老太太一副高兴的模样,也不知该不该这时说屋子被围的事情,而萧安也没给他机会说,径直上前道:“因之前来了边关一直在忙,才没得来见舅母,还请舅母见谅。” 魏家大舅母少见的露出了和蔼的神色来,“你们忙着正事要紧,来不来的都空。” 见到跟在两人身后抱着一大堆东西的兵士,就道:“来就来,又何必带这么多东西?” 这话是对常家大郎说的。 常家大郎笑着道:“好久没见姨母了,哪好意思空手上门。姨母也真是的,没事儿也不去谷阳走走,是嫌弃谷阳差了不曾?” 魏家大舅母让人将东西拿了下去,便带着两人一道进了正厅,“哪来的这些胡话,也是我这几年疲惫得紧,不太想出门子。” 要萧安说,从风光一时的世子夫人,变成了归宗妇人,夫家还涉及到通敌造反,换谁也高调不起来,只得往屋子里闷着了。 几人一道进了正厅,两个晚辈坐在了下首,等着丫鬟上了茶。 萧安喝了一口后,才直言道:“我来见舅母,是想找舅母要一个人。” 常家大郎一脸好奇的侧目,魏家大舅母却是变了脸色,想来本以为是晚辈的拜见,然而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不过萧安可管不着那么多,跟自己大舅母道:“常家夫人当给舅母来了信吧?舅母也该知晓我为何来边关里。” 拜见亲戚这种事儿,在事情没完结前,谁又有心情来,萧安是个最不爱应酬的,亲舅母也一样。 魏家大舅母不知是否想起了常家夫人信中所言之事,脸色倒是好了许多,道:“宅子里就得我跟你表哥表妹一家子,你又要找谁?” 萧安往椅背上一躺,质疑道:“舅母家里就真的没有一个外人?” 魏家大舅母的脸色这一会儿就有些精彩,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地问了,“你寻她们一家子做甚?” 倒是说话不拐弯抹角的了,萧安起身离了椅背,“我有些好奇舅母当年回谷阳来为何要收留她们一家子。” 魏家大舅母完全不知道萧安想搞甚鬼,就道:“当年你外祖父被人污蔑,我与你二舅母听你母亲的话,带着你表哥表姐妹们一道回了边关。” 就算是魏侯被说通敌,然而六关兵权却是被常乐继承了,常乐的夫人与魏家大舅母乃是族中姐妹,且又自□□好,情分深厚,自然就能保得魏家大舅母及二舅母两家子。 当年魏氏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让两个嫂子带着孩子去别处生活。 “等我们两家回了边关,没过多久就遇到了你厉婶娘。她一个人带着几个小的过得十分不容易,我心生怜悯就将她一家子带回了府里来。横竖是几张嘴,也不是用金山银山过日子的,也不是养不起。”魏家大舅母叹道。 萧安又问道:“那舅母可知,厉先生去了哪?” 魏家大舅母想也没想道:“自然是去查你外祖父的冤案去了。” 萧安却是讥讽一笑,“那舅母这三年可是有收到过厉先生的只言片语?” 魏家大舅母也没傻到没察觉到萧安面上的嘲讽,声音高了几分道:“你这是何意思?” 萧安直直的看向自己这个一直不太喜欢亲近的舅母,“舅母不知道,那不如将厉家婶子请出来问一问?厉先生既然是替我外祖父查冤案去了,可为何这些年并未与我等联系?竟是连舅母也不知其动向?也不知厉家婶子知不知道!” 魏家大舅母猛拍了桌子,“厉家在边关多年,厉家婶子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还与你做过衣服,你这是在怀疑谁?” 萧安就知道会这样,自己这个大舅母虽是比厉家婶子大上许多,然而两家一直交好,只把厉家婶子当做是亲姐妹的。 不然在边关也不会将人收留在府上,好吃好喝的供着。 “外祖父蒙冤,祖父下面的谋士都一直与柳叔有着联络,行走于各处,想要替外祖父翻案。这里面唯独没有厉先生。莫不是还疑不得了?”萧安冷声道。 然而,萧安要来寻厉家婶子想知道厉先生下落的缘由,并不只如此。 第076章 往日青丝今如雪 萧安魏家大舅母购买的院子,不过两进两出,家中来了客人,且还有一个是稀客,也没多大一会儿就传遍了宅子。 后院里本在看着书的姑娘,此时眉心紧蹙,“吵起来了?” 站在门前的丫鬟回道:“是吵起来了,还很大声。老太太生了气,那位表姑娘也凶悍得紧。” 拿着书的姑娘乃是魏家大舅母的亲女魏荞,当初与自家大哥魏行一道过继给了蔡家别户,不过本就是寻个庇护之所罢了,到了边关天高皇帝远还是在自家姨夫的势力下,她们一家子倒也没用分开,不过是买了过继之户旁边的宅子,住在了一起,平日里互相往来得频繁,外人也只当是真过继了。 魏荞放下了书,道:“可知晓是为了何事?” 她比萧安小上两岁,离开边关时还算年幼,对萧安的了解并不算多,就是在三年前那一见,也不过是如浮光掠影。 萧安每日忙着自己的事儿,许是又要揍那个京中纨绔子去了,因此只是与她点了点头,便跑得飞快,竟是连话都没得说上半句。 因此,对于萧安和自己母亲吵了起来,心中也颇为奇怪。 说话的丫鬟倒是打听得清楚,“听说是为了厉家那几位吵了起来,表姑娘想见厉家太太,但老太太不允。” “不允?”魏荞眉梢动了动。 那丫鬟只得低头不语,更仔细的,她也没打听出来,里面吵得厉害,外面伺候的又哪敢听得太仔细。 魏荞是明白自己母亲的性子的,又想到宅子被围的事,不由得叹了口气,“有表哥在还能吵起来,还是我去外院里看看吧。” 边关里有点底子的人家虽也分内院外院,然而除了晚间歇息,白日里也没那般忌讳,内院里的人却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魏荞身边还能有两个丫鬟伺候,便带着人朝着外院待客的正厅里去了。 魏荞走到正厅门前,正瞧见连上茶水的丫鬟都低着头不敢进门,便知晓里面闹得有多严重,尽管此时屋子里并未传来半分声响。 凝了凝心神,魏荞走上前来,接过了那丫鬟手里的茶壶,便走了进去。 萧安在六关里的传言,她是知道的,因此一进门,便先是看了主位下首的的两个人,常家表哥正坐在那缩了缩,一副不能做主的模样,旁边萧安神色凌然,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的,然而幸好的是她腰间没佩刀。 魏荞进屋来对着三人甜甜一笑,先是与自己母亲道:“母亲。” 对着自己的亲女儿,魏家大舅母自然是气不起来的,只颔首示意,到底脸色稍解。 而对萧安与常家大郎来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是其一,其二才是关键,来的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各自心里都有些荡漾了。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常家大郎顿时抖擞起来了,立即对魏荞笑着道:“原来是表妹来了,怎的不让下人通报一声。” 多少是个男子汉了,还是介意之前在萧安与姨母面前那副怂样的。 萧安就想得简单多了,漂亮的小娘子有人疼,对上魏荞比对上不讲理的舅母好多了,因此脸色也柔和了些,“许久不见表妹了。” 魏荞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来先给萧安添了茶水,再与常家表哥倒了,最后才是自己母亲,然后将茶壶放下,站在自己母亲身边,问道:“我之前听得表姐与母亲说话,意有不合,不知是为何事?本是一家子人,何必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和气?” 萧安心想谁跟你娘是一家子人,不过美人声悦耳,说话也不好太冲,“表妹也当知道我与母亲早已来边关之事。” 此事魏荞自然知晓,且因对方没来府上相见,也不曾有书信一封,自己母亲还有些抱怨,然而事涉自家翻案,这一点子小事又哪算得叫事。 “表姐与姑姑来边关为的是祖父翻案,此事之前常家姨母也写信告诉了母亲。只是我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竟不能帮到许多,还让表姐与姑姑四处为了祖父走动,实乃愧疚与于心。”魏荞上前来对着萧安行了一大礼,面色惭愧道。 萧安往旁边避了避,对上这耍嘴皮子的表妹,再觉得好看也没多喜爱了,只淡了神色,道:“我来只是想见一见厉婶子,有些事想要请教于她,只是舅母不允。” 再无能,然而这些年也不见与柳叔联络,可见这份愧疚也不见有多真,萧安是知道自己舅母为人的,倒也没要求更多。 魏荞察觉到萧安的冷淡,顿时有些眼红,然而有些话对方不说,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更不可能自己说出口,便道:“母亲与厉家婶子一直感情深厚,还盼表姐莫怪。也不知此事与祖父之事是否有关?” 魏家大舅母还不知自己宅子被围的事情,然而魏荞却是知道的,这明摆着是怕人逃脱的做法,又有萧安要见厉家人,她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萧安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又重新坐了下来。 魏荞心里便明白了,回头与自己母亲道:“表妹要见厉家婶子,既然事关祖父,母亲不如就请厉家婶子出来一见。其中是非曲直,问明白了就好了。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也不伤和气不是。” 这话是说与在座的众人听的,魏家大舅母心里也真不是不在乎魏侯府的冤案,而是萧安一上来就说怀疑厉家,而她与厉家婶子情同姐妹,一时之下也有些气恼罢了。 这会儿自己亲女儿也给了自己台阶下,不像萧安那个不懂事的跟自己对着来,魏家大舅母心里也顺了,就道:“那你去将你厉家婶子请出来,就说你表姐有些事想要问她,也不是甚大事,让她别怕。” 就是到此时,魏家大舅母也不敢去相信萧安话中之意的。 魏荞应声,过了一会儿便将厉家婶子带了来。 也不过是三年未见,往日青丝犹见的妇人,此时已是半头花白,眉眼间的皱纹更甚,穿着青蓝色布衣,不见当年的气色。 厉家婶子进了屋子,见到里面的人,先是对着魏家大舅母道:“姐姐,听说萧家姑娘要见我,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常家大舅母感慨厉家婶子的艰难,就是进了府却也长期做些针线活来给家里,这般的品性品德又哪是别人可以中伤的。 不过此时常家大舅母也不好说别的,只与她道:“是小安想要见你,想与你说说话罢了。” 虽这话说的是柔和,然而厉家婶子却是心里明白,对着萧安行了礼,“不知萧家表姑娘寻老妇是为了何事?” 萧安也并非要对厉家婶子如何,避了避道:“厉家婶子先坐下了,我们再说。” 等着众人都坐下了,萧安才道:“想来我们母子来边关,想替外祖父翻案之事厉家婶子是知道的。” 厉家婶子点头,“魏侯为人坦荡,三年前之事自是污蔑,不然外子也不会出门去寻魏侯被冤枉的证据。” 萧安就道:“那不知厉家婶子可知厉先生去了哪?这些年可否有书信往来?” 厉家婶子当年也是秀才之女,自幼读书识字,也算是有些智慧的人。 萧安这两句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许她不会想到别处去,恰恰就是从萧安嘴里说出来了,才让她心里想得多了去。 厉家婶子一时间没有说话,只神色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无措。 萧安在一边喝着茶,并不急着要答案。 一直到厉家婶子自己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了之后,才道:“萧家表姑娘有话只管直说,老婆子还受得住!” 萧安放下了茶盖,问道:“当年因六关粮草告急,我外祖父不得已连退两城,献计的当是厉先生罢?” 这般大的事儿,就是外人不知道,厉家婶子作为厉先生的内子,必然是知晓的,厉家婶子点头,“是。图海王联手蛮夷十余部落围困谷阳,攻势太急,日夜不休,偏偏仓库里的粮草不够,要外调也需时日。外子方才献计连退两城,到凤鸣城正好也可接应后续的粮草,让谷阳里的将士也能够退下来休息一番。” 这计谋看着十分实际,然而萧安却是道:“六关五年不曾有灾害,仓库里的粮草又去了哪?” 这话一出,就是魏家大舅母脸色都变了,“你表哥回来也去查过,是被九关借去了,九关一连五年灾害,只得往六关里借粮了。” 三关富、六关贫、九关只靠天吃饭。 九关有河流,河流边上肥土,聚居人多,然而天气多变,一年气候好之时自是大丰收,有小江南之称。气候不好,开春晚化冰变水涝,妨碍春种;近秋时的寒气袭来,冻成谷,一年下来空劳作。不说老百姓,就是守关将士也有五万在,还有军户里的老小,哪有不借粮的地方。 当初六关若不是借了九关粮草,也不至于后来粮草不继,粮草没有不济,魏侯也不至于佯装输战连退两城。 不说九关气候几百年来都是那般几年好几年不好的情形,萧安盯着厉家婶子道:“厉家婶子觉得,九关真的差那么多粮?” 第077章 萧安怒起翻恩仇 厉家婶子的脸色苍白,主位上的魏家大舅母脸色也不好看。 九关里有没有那么差粮食她们这些内宅女人是不知晓的,然而却能想明白一个道理,借粮的当然想越借越多,然而出借的却不得不想一想自家够不够吃,再来衡量自己能借出多少,对方何时必须归还。 如此,当初六关的粮食有借给九关到自己也保证不了的地步? 当然,这也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于厉家婶子而言,重要的是她的夫君让魏侯退了两关,是以为何萧安此次前来寻她,这便是缘由。 “当年在谷阳查出了一批兵器,随后就有人参魏侯有造反之疑,再然后不久外敌来袭,六关粮草告急,厉先生劝魏侯连退两城,紧接着就出了通敌书之事,最后军中隐有哗变,魏侯父子不忍污蔑自刎身亡,以证清白。袁大人,我想问的是六关五年无灾,军粮去了哪?”常家大姑娘抽出刀压在了袁大人的脖子上,冷颜问道。 袁大人一脸镇定,并非刀剑可胁迫之人,然而因晚辈的冒犯,面色难免带了怒气,“常姑娘,我是官,你是民身。别以为你爹是六关大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常家大姑娘一笑,不复之前女儿态,颇为洒脱道:“袁大人莫非不知,太孙已到三关视察军务?我便是为所欲为又如何?只要能替魏侯申冤,别说是拿刀指着你,就是……” “灭你全族又怎样?”常家大姑娘目色凌然,一字一顿道。 也到了此时,袁福宁才双目瞪大,脸色巨变,“因太孙到了三关,你们为了与魏侯翻案,就想要污蔑朝臣?常凤!谁给你的胆子?” 刀锋薄利,袁大人一动,便察觉到一阵凉气,脖子上显出一道血口,缓缓冒出血迹来,本是愤怒的心立即冷了下来,再不敢妄动一分。 他到底记起来这一位当年也是杀敌不少的煞神,不过是被萧安与程谨安的名声所盖罢了。 常凤冷笑,“袁大人原来还记得自己是大庆朝的朝臣。自大人五年前来任边官,我想了想,不论是魏侯还是我父亲,俱没有得罪大人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大人三年前为何要说六关粮草告急?或者换一种说法是,六关里的粮草真有全借给了九关?” 袁福宁冷静下来,看着还是小姑娘的常凤,“我与你父也算同僚一场,今日之事大可假作没有发生过。魏侯之事,我亦痛心,明白尔等心情。只是你若怀疑九关借粮之事,可向九关询问。便是告知三关太孙前来查账,亦是一样!” 常凤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袁大人过将军府一叙了。账目的事情,不管是魏侯还是我父,俱不该管,也不当查。然而等太孙来六关巡查却是可行。如此便劳烦袁大人一家子在将军府中等一等,一切事情等太孙来了,自然明白。” …… “不说六关的袁福宁怎么让六关里的粮库空了的,魏家三代掌兵,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送城的懦夫!我倒想知晓厉冯白用的甚样的手段,让我二舅与外祖父同意退兵两城的?”萧安端起茶杯砸在厉家婶子面前,厉声道。 茶碗摔在地上碎成一片,厉家婶子一直苍白着脸,额头的汗珠直往下掉,便是坐在椅子上,身子也是摇摇欲坠。 常家大舅母早已瘫坐在了座位上,尤不信道:“没了粮草还如何打仗呀?这退也是应当的不是?谷阳有一万将士,连着凤阳的一万也跟着上了战场,还有两城的百姓,哪个的命不是命,哪个不是大庆的子民呢?退又哪错了?” 这般内宅女人说出来的话,却也有着那么样的道理,萧安起身看着自家大舅母,闭了闭眼,才道:“舅母。谷阳、凤阳、凤鸣之后,往东往南还有万千百姓,往北还有天子都城!大舅母为两关百姓、将士心疼,若是三年前凤鸣城也跟着破了,又有多少□□离子撒?多少人枉死蛮夷乱刀之下?大庆天下还可安在?大舅母可还会不会心疼?” “陛下使七万大军守六关,年年军饷辎重拨来,就图个连退两城,置大庆江山于危机之下?六关七万兵士,有各省服役人,也有拖家带口驻扎边关多年的军户,在边关守着为的也是连退两城,置自己的妻子父母族人于蛮夷的乱刀之中?” “魏家三代守边,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求富贵来的,是为了战死而来!为大庆天下,为报皇恩,为护天下百姓而来!” 萧安看着魏家大舅母与厉家婶子,沉声道:“你们深处后院,许是不明白这些,多说也无用。然,厉家婶子,当年我外祖父与二舅以死证清白之后,其他先生都忙着跟随常家大将军守住凤鸣,夺回凤阳、谷阳两城,那时候厉先生在哪里?!” 也是柳客卿那时忙着要让常乐掌住六关大军,无暇别顾,回头守住了六关之后再来看,却是再也无人迹。 一直到如今,依旧没得厉先生的踪影。 厉家婶子也是学过忠孝礼仪之人,这会儿被萧安问得只会哭了,“我又哪知道呢?当年魏侯出事,他与我说要走,去寻魏侯被污蔑的证据。我们一家子人,蒙魏侯不弃,养在将军府里这么多年,心中感恩不已,要能替魏侯洗白冤屈,我又哪会怀疑的?” 厉先生多年赴考不利,只得秀才功名,又边关出身,于军事上颇有见地,这才选择做了将军府的幕僚,一年薪资不高,却也比做个教书匠的要强,还能受将军府庇佑。 说魏侯于他们一家有恩,也不为过。 厉家婶子用手绢擦着眼泪,竟是不明白,自家夫君为何与魏侯被污有了关系了。 为了魏侯翻案,三年不曾通信,厉家婶子就是过得再艰难也不觉得如何,就是如今住在魏家心里也是有底气的;然而若是夫君涉及到魏侯的通敌案,这三年的离别又算是什么?还是她们母子三人就此被抛弃?她如何面对待自己入亲妹的魏家大夫人? 萧安看着不停哭泣的厉家婶子,如大舅母所言,她小时候还穿过厉家婶子的缝的衣服,何曾想过她们之间会有今日,然而再多的情义,也盖不住这家国大事,“听闻厉家婶子三年前终于得子,也不知厉先生知道否。” 厉家婶子因生第一胎坏了身子,只得一女,这些年求神拜佛想要生子一直不曾有孕,却没想到在厉先生消失之前有了身孕,如今得子虚岁为三。 厉先生与大多读书人一样,执着与子嗣继承香火,当年便闹出过不雅之事,厉家婶子若没有魏家大舅母撑腰,此时也不会安坐在此处。 就算是在将军府中,有魏家大舅母撑腰,这也是个一直在过苦日子的妇人。 许是想起自己那个还怀着孕,却被夫家借口着魏侯之事牵连,被撵出来的女儿,又或许是想起自己那个还没来得及告诉夫君自己怀孕而生下来的儿子。 厉家婶子擦干了泪,看着萧安道:“表姑娘想要我如何?只要能放过我那一双儿女,还有那无辜的外孙,就是要我去死,我也是甘愿的。” 她的父亲不曾为她挑到一个好夫君,她的夫君为并未替自己的女儿挑到一个好夫婿,她不过弱质女流,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去死,若能自己一死,换得儿女平安,也是幸事。 萧安就知道跟这些女人拧不明白话,反问道:“我为何要厉家婶子去死?虽是诛九族的大罪,若万一厉先生是真为外祖父翻案而去,这岂不是大功?” 厉家婶子凄苦一笑,心里却是明白,萧安今天说这么些话,就证明自己的夫君就是个挨千刀万剐的罪人了,替魏侯翻案的话自己说出来是安慰自己,从萧安嘴里出来就是在嘲讽。 加之之前进来见萧安之时也听说这宅子被围之事,厉家婶子心中已是有了决断,起身与萧安行了一大礼,“我与表姑娘走就是,只盼着表姑娘能放过我那一对儿女。” 这却是不可能之事,萧安连话也不想回了,还是旁边常家大郎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好歹是个在外面走动有过见识,知晓深浅,道:“我等也并非暴虐之人,厉家婶子莫不是以为我们会对婶子一家子如何?虽是厉先生有嫌疑,然而定罪之事也在朝廷。且婶子的幼子不过两岁余,外孙也不过同等,又哪会被牵连。” 当朝仁慈,便是滔天大罪,五岁前的男丁可免罪,厉家婶子的儿子与孙子不过一般大,都是两岁余,到时厉家就是真有罪,寄养在自己姨母家也不是不行。 如今却是想要将儿女外孙摘除去,又哪是可行的。 魏家大舅母上前了一步,嘴张了张正想说话,却被自己女儿拉住了。 魏荞上前来道:“厉婶子您便放心的带着一家子去就是,表姐对自己人素来心善,不说别的,就是之前七八年的相处,您也当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才是。” “表姐,你觉得呢?”魏荞对着萧安笑着道。 这是要萧安与她一个保证,与魏家大舅母与厉家婶子一个保证。 萧安只觉得好笑,盯着魏荞道:“就因当年外祖父说要将六关交予我,在你们眼里,他便不如一个外人重要?” 此话一出,魏家大舅母脸色顿时一变,还未来得及说话,萧安下一句就到了,“可当初是舅母你自己不愿意表哥留在边关的!” 就是魏侯要将六关兵马交给自己的嫡亲孙子,那也要他那个嫡亲孙子要才行。 萧安冷眼看着魏家大舅母与魏荞,“于你们而言,我母亲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半点的便宜都占不得,不然就是在割你们的血肉。外祖父有半点替我们母女三人打算,在你们眼里就是外祖父对不起你们了?” “所以外祖的事情,你们不顾,我与我母亲自会来查。你们爱旁观也好,别的怎样也罢。要敢阻拦我,也别怪我不客气!别忘了你们如今姓蔡,不姓魏!”萧安一巴掌下去,将茶桌拍得稀烂,剩下常家大郎的白陶瓷茶杯也跟着滚落在地,转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 黄土的地面,顿时被茶水打湿侵染一片。 第078章 魏家舅母非相同 这话一出,不说魏家大舅母被气的人发抖,就是魏荞就已经泪流满面,“表姐为何这般说?虽是我们兄妹过继了蔡家,难道当初不是姑姑的意思?我们兄妹也不是怕死的人,不过是听姑姑的话,也知晓祖父蒙冤想要查证罢了。我与母亲不过女子,不好出门,然而大兄这几年却也是没有停过,每次出门几月方得回来一回,休息不过两日,又会出门子。我们没表姐那般大的本事,却也不是躲在凤阳城里一样都没做的。表姐你说话,只凭气顺,莫不是要逼我们一家子去死?” 萧安却是不爱听魏荞的话,两边隔阂已久,当年虽是住在一起,她与自己这个大舅母的感情,还不如与程谨安母亲之间的亲厚,如今再说其他也没意思。 只黑着脸自己出了门,让人将厉家女眷带了出来,又让人去租了一辆马车,在厉家婶子上马车时与她道:“婶子何时想起厉先生去了哪,我何时将婶子一家送回来。” 她虽是不喜欢大舅母那一家子,不过对上厉家婶子,也不真会有苛待,她就是再苛待,厉先生莫不是还会回来? 男人,素来比女人不要脸,厉先生也是个想儿子都快想疯了的人,然而真遇到了事儿,别说是不知道厉家婶子那时候怀孕了,就是知晓自己有了个儿子又如何? 于男人而言,只要是儿子,嫡出庶出也一样,就是奸生子也不过那么回事,他既然逃了,又哪有舍不得孩子的。 只要自己能生,厉家女眷对厉先生而言其实全然无用,她要的也不过是想从厉家女眷嘴里知晓别的事罢了。 萧安上了马,并未急着离开,跟常家大郎道:“我去个地方,你带着人在城门处等我。” 常家大郎张了张嘴,本欲想问话,但萧安已经赶马走了,只得回头,见厉家婶子依旧捞开帘子在看,就道:“婶子你放心,她就那德行,嘴里虽是不饶人,却不是暴烈的脾气,好说话得很。又不是个真爱计较的,不会怎样的。” 厉家婶子是知道萧安与魏家大房之间的矛盾的,连带着她与萧安之间也不是多亲近,当初与萧安做衣服,也不过是替魏家人做时捎带有。 不过萧安的脾气她倒是明白一二,就放下了帘子,放心下来。 萧安骑着马,也不顾旁人的目光,朝着一条小胡同而去。 那小胡同深处,有一道颜色陈旧的木门虚掩,萧安下了马,牵着马绳套在一边马桩上,这才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里面就出来了一妇人,穿着简朴不过蓝布衣,头上插着一根银簪子,见到门外的人有些惊讶,“小安?” 萧安笑着叫道:“二舅母。” 萧安的二舅母嫁入魏家时已是绝户,三年前回凤阳也是回了自己爷娘的地方,地方偏僻,屋子也不是多大。 萧安随着妇人进了院子,道:“舅母怎的不换处大点的宅子?” 魏家二舅母道:“不过就我们母子二人,又哪用住多宽敞的地方。” 到底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离了侯府将军府,再过回苦日子也没多难,这屋子虽小,然而却是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萧安跟着坐在了椅子上,先与二舅母倒了茶,才道:“之前不是说了与大舅母住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的。就只跟表弟两人,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了又该怎办?” 魏家二舅母与萧安之间的感情要比萧安与魏家大房的要好些,与她笑着道:“自己有屋子,就不麻烦别人了。” 不麻烦别人了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说与魏家大房的感情不好,萧安也不再说,只问道:“表弟呢?怎的不见人?” 魏家二舅母这时已经拿着衣服缝补起来,道:“他去学堂了。我想着咱们家就他一根独苗,说是习武重拾魏家名声,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我就让他每日里去学堂里读读书了,也不求他日后能光宗耀祖,子求能考个秀才,日后娶妻生子够日子也容易些、” 萧安见二舅母这模样就有些不落忍,“也不是没银子,舅母也该去买个丫鬟来干这些细致活儿才是,就是外面守门的再买个小厮也再没有不妥,表弟日后也要个使唤,出门也要有人跟着才像个样子不是?” 魏家二舅母却是笑了笑,“当初那笔钱,我知道是你娘心好,怕我们母子回来受委屈。不过咱们本就是偷了两条命来,要再大手大脚的,也怕招人的眼,得些闲话。说我不要紧,就怕说你表弟不好,或是说你祖父的不是。再者总是要替孩子以后着想的,那钱我也悄悄置办了几亩好田地,如今都租给了别人去种。每年只给我一笔银子,我便替你表弟存着,日后也好娶门媳妇。至于小厮,就城里的学堂,也有别家的孩子一道带着,倒也用不上那些。” 萧安听得心酸,与她道:“这回我母亲也来了,为的就是替外祖翻案之事。若是翻案事成,日后舅母也就能带着表弟回京里去,日子就好过了。” 魏家二舅母先是高兴,“果真?” 萧安点头,“陛下亲发的旨意,再真没有的。” 魏家二舅母顿时连针线活也不做了,神色精神起来,“这也是好事,公公这人,谁不知道,最是忠心不过的人!” “不过,”魏家二舅母一顿,“就是公公翻了案,这回京之事也就算了。我们母子为了苟活,既然在魏家有事之时离了魏家,再等魏家翻身了又凑上去,又是哪来的道理?就是别人不说,我自己也做不来那不要脸的事。” 萧安知道自己这个舅母的脾性的,虽是没读过多少书,且还是嫁给了她二舅才开始学的,却是比谁都要讲究那一套,“要陛下翻案,必然要补偿两家的,舅母你莫不是还要与陛下对着来?” 魏家二舅母却是认真与萧安道:“就是陛下补偿又怎样?我的夫君回不来了,他无非是送我儿一个官当罢了,我难道还稀罕那个?我就是要诰命,你表弟也当替我赚来,我不占这个便宜。” 丈夫被冤死,又哪是皇帝说给自己儿子一个官儿就能抹平,就当作没发生过,自己还得感恩戴德的,她可没那么大的心胸。 她一介妇人,不能怎样,至少也能争一口气来。 魏家二舅母固执,萧安也无法,临走前从怀里掏了一叠银票出来,“不管翻不翻得了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是。不过这点银子,舅母一定要收下,我娘跟我爹和离了,把南阳侯府给刮空了,正愁压不住,想要散一散财呢。” 萧安说起这事儿,少不得要乐上一回。 魏家二舅母素来有些信神佛因果之事,听闻是从南阳侯府带出来的,也知道是小姑子与萧安的一番心意,只记在了心里,将银票收了下来,“他虽不是个好东西,可好歹也是你父亲,在外人面前,可莫这般神态了,免得被人拿了把柄,日后被人说嘴,影响前程。” 萧安对着二舅母挤眼,“我又不傻。” 与自家二舅母再说了会儿话,萧安也等不及自己表弟回来,就要走了。 魏家二舅母送了萧安一个钱袋子,上面绣的颜色鲜艳,样式喜庆,正是萧安喜欢的那种,“你来之前也没知会一声,舅母也没别的给你,就之前绣了个钱袋子,你就收着玩。” 萧安也没客气,翻来覆去看得欢喜,当下就将自己的钱袋子换了下来,“舅母你是不知,我娘干不来这活儿,都是让屋子里的姐姐们做的,就没一个有舅母这手艺半分。” 被萧安捧着的魏家二舅母自然高兴,“你喜欢就好。我过些日子再绣点东西,到时你跟你娘要回京之前,派个人来我这顺道取了。我也就这点本事了,还盼着你娘不要嫌弃。” 萧安自是应允,随后便跟着常家大郎一道回了谷阳。 太孙吴得知萧安前去凤阳为的何事之后,等着萧安回来,才问她道:“既然如此,当年为何没能查得出来?” 萧安道:“六关与九关的借粮之事必然是真的,当初又要忙着收复两城,其余的谁又在乎?谷阳、凤阳两城陷落,就是再有证据,也该没了。” 反正她外祖父与舅舅都自刎了,冤枉不冤枉的也不打紧,明面上的证据足够,暗地里太复杂,又涉及到六关里的其他官员,又哪能真正查个明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查案的官员纵然是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现,然而太过艰难之事,谁又愿意去做? 何况这事儿牵连得还如此之广,连九关都有联系,除非皇子亲查,否则一般的臣下谁又敢妄动,也只得让魏家委屈一下了。 萧安将这些说与太孙吴听,让他听得直皱眉,“那如今你将厉家女眷带回来又有何用?汉高祖起事时,连亲爹都能舍的人。当年姓厉的要真怀有祸心,这一家子也不过是被他抛弃的罢了,又哪来知道他在哪?” 萧安自己剥了个果子吃了,包在嘴里含含糊糊道:“谁指望她知道了?从来都是个糊涂的,也不指望她一时能够明白。厉先生去了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厉家婶子嘴里能说出多少来能拿到厉先生背叛我外祖的线索。” “要我们的怀疑是真的,能说动厉先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萧安接着道。 那么,厉家婶子,再眼瞎也当能察觉出来一点才对,毕竟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 第079章 父母有爱子恨子 在萧安带着厉家女眷回将军府的时候,从八卦山深处被救出的那些姑娘们早到了谷阳将军府。 萧安与太孙吴说完厉家的事情,回头见得那些女人的惨状,只气得当场发飙,要杀了那一群祸害们,然而却是被柳贞拦住了。 “杀了他们又如何?”柳贞冷眼道。 萧安别开柳贞的长、枪,胸口起伏不定,喘着大气,“不如何,至少能与她们出口气!” 她是柳贞教出来的,最是怜惜女子不过,如今见着这些花儿似地姑娘被糟践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恨不得将那些畜生碎尸万段才好。 哪顾得什么大局大事,不过是些蝼蚁,她手下也不差这些人的血。 柳贞就觉得奇怪了,都说生女肖母,魏氏的性子素来谨慎心中有沟壑,就是肖父南阳侯也非是没有城府之人,怎么就随了魏侯那没长心眼的老匹夫,就是再不济随了她外祖母也好哇。 “出了气后呢?她们就能回转回来?当初受过的那些伤害就不存在了?”柳贞再问道。 萧安却是道:“是因柳叔与母亲想让他们指认秦家罪行?” 所以还容得他们活下,即便他们如此糟践那些姑娘? 柳贞盯着萧安,眼神锋利,“萧安,我记得我与你说过。你若想成大将,非你外祖那般莽夫,便要知取舍,分轻重,做一事而思百回!今日不过见几个姑娘受难,便要怒极拔刀,下一回上了战场,若有人设伏于你,引女子而诱,你是否也要前去,不顾生死?” 萧安垂下了头,只握着长、枪的手背青筋鼓胀闪跳。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你素来只觉得你母亲不及你果断,这几日你便跟着你母亲罢,看看到底是你不如她,还是她不如你。”柳贞抽回长、枪,转身而去。 他万万没料到,怒极的萧安出手,那份力道竟也大到他也隐隐挡不住的地步,这合该是上战场的人。 无关男女。 太孙吴得知萧安与柳客卿打了起来,还是为的那一群工匠,便明白了,“物伤其类,她到底也是女子,如何见得别的女子受苦。” 陈十郎出身书香门第,家中教养极严,就是对下人也鲜少有无辜呵斥之时,像这种下作之事在京中也是鲜少听说,也愤愤道:“即便他们是被人骗去的,难道就该那般作践人?” 审讯人的张公公闲来得空来与太孙吴说事,听得他们对此事愤愤不平,便道:“那些匠人许是被骗来的,然而那些姑娘难道也是?” 那些姑娘却是由自己亲爹娘卖出来了,为了换那几两银子,莫不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以后会遭遇什么? 张公公道:“公子为她们怜悯,厌恶那些匠人,然却忘了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她们的父母。” “父母有爱子,待之如珠玉;父母有恨子,欲置之死地。公子,这天底下,最难测的不是人心,而是父母心呐。人心可防可避,父母心却是避无可避。”张公公神色悲悯,似被触动旧情。 能被送进宫当太监的,大多是被亲生父母送出来的,为的也一样是那几两银子罢了。 说物伤其类,比起萧安的旁观心酸,张公公才算是真正的内心深有触动。那些女人被害得人不人,鬼不鬼,而他被去了势,成了无根人。说到底,也不知道是谁最可怜。 太孙吴听得心中也觉难受,道:“圣贤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却原来也有不慈不仁的人在。原来圣贤书,也是骗人的。” 张公公一笑,“又哪是骗人的,不过是想要借此教化世人,不曾想被人利用做了坏事罢了。” 太孙吴点了点头,也不会贸然相问张公公的往事。 张公公却是说到萧安与柳客卿之事,“萧姑娘不忿,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柳先生已答应只要他们能供出有用的线索,便能放他们一命。君子一诺,重逾千斤。一个人要在世间立足,便靠于此。况那一行人还是为人证,就更不好死了。” “只是,”张公公一顿,“私开铁矿,却是诛九族的大罪。就是他们是被人骗进去的,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柳先生再能保他们无恙,后面定罪之事不还在陛下?便是陛下心慈愿意饶恕他们,从京城回祖地路途遥远,谁知道会不会遇到山匪之流?这人做了坏事,迟早也是有报应的,阎王殿里的老爷,也不会因他被人害过,就能把他害人的事情一笔勾销?这因果不对,生死薄上还是得多记上一笔!” 大庆天下之大,臣民万万,不过数百罪人,又当得如何在意。这等欺辱妇孺的恶人,就是死了也不过是一句报应罢了。 太孙吴当然知道张公公言下之意,不过是些恶人,早死晚死也并无不同,然而他来与自己说这些,却是要卖他一个好了。 张公公继续道:“萧姑娘嫉恶如仇,然却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此时心中郁郁,要能得公子开导一二,许是感情更甚。” 也是张公公多管了一桩闲事,这太孙收买人心的手段虽是粗暴了一点,让人一看就明白,哄着下面的些人倒是没问题,不过对上聪明人就没用了。 萧安不是身处底层之人,不是几两银子,几句好话就能收买之人,她视太孙为兄弟,在张公公看来也无非是太孙运气不错在恰好的时候遇到了这个人,愿意为他生死。 不过稚子之情,最为难得,又最为易碎。 “就陛下与魏侯,多少年下来方才有了兄弟情谊?总是要一点一点去维护的。公子不动,随着日子,她就远了。”张公公一叹。 他进宫时魏侯与当今陛下已经是情义深厚,然而越往高处走,知道宫里的事情便越多。 当年魏侯上面有二兄,都还算是有心眼的人,虽也不似京中别家那般会汲汲营营,然而也算是明白人。 两个明白人,一个是世子,一个为次子,都上了战场,只剩下三子魏侯留在京中与教导当今武艺的师傅学艺。 魏侯并非当今的伴读,脾气也不算圆滑,起初与当今还起过矛盾,然而正是一开始的不打不相识,得与当今结交。 而当今也因得魏侯倾心相待,在魏家战死了两子后,魏侯前往边关,在彻底掌握六关后,成为了当今的臂膀,让当今能够顺利亲政。 这里面,当今用了多少心思与魏侯这种脑袋瓜子转不动还有些偏执的引为至交,张公公不知道也不会与太孙讨论,然而魏侯为当今战死一妻一子,后被污蔑为清白再与次子自刎而亡以对当今表忠却是有眼睛的都是看着的。 太孙听张公公说了这半天话,才知道张公公是要自己与萧安多亲近,虽然觉得这话简直就是废话,然而这般的废话在宫中又有几人愿与他说? “多谢先生指点。”太孙随意拱手道,动作十分自然。 张公公这才与他说起今日审讯所得,“那几个蛮子倒是不好收拾,骨头硬得很。不过也不是问不出话来。” 太孙道:“莫不是有突破?” 张公公点头,道:“有其中一个,我允他牛羊五百,老婆三人,便招了。” 太孙吴:…… 张公公以为太孙是在忌讳送蛮夷大庆女子去糟践一事,就笑道:“公子莫不以为真有五百牛羊与三个女子给他?就是有,也不如分给边关将士,还能换得与大庆忠心,守护边疆。” 太孙吴道:“蛮夷就这般好骗?”空手套白狼啊这是。 张公公回道:“这天底下,聪明人又能有多少呢?人总是有贪欲的,这天下至情,只要筹码够大,便能背弃。” 五百牛羊与三个老婆,在那蛮夷眼里,便只有部落里领头以上的人才有的待遇,如今自己一边先是受了莫大苦楚,随后有人问,只要你与我说实话,我便与你当个小头领,你干不干? 部落里的小头领是看血缘的,也看武力,他俱没有那般的本事,自然只得当个被人使唤的,然后被送到八卦山里去做苦工,带着首领给的任务,约定做好了就给他个小头领当当,还给三五个女人用。 如今他们运气不好被抓了,本以为会被弄死,然而突然有人愿意给自己当个小头领,圈在大庆哪座山上,自个儿过自个儿的好日子,你说他干不干? 不干就是傻子了。 “招得倒是利索。” 张公公继续道,“说是三年前因一批兵器被查,然后魏侯连退两城,他们那的管事的便趁机把剩下的交了出去,以宝石做的货币,以物易物。” 太孙吴心中一动,“他可有说魏侯与部落大汗之事?” 张公公道:“他不过就是个下苦力的,又哪得知外面之事,能知道的也不过这些。” 太孙吴有些想法,“按理说,秦家若只是为了银子,就是私开铁矿,与外族买卖,也没必要引蛮夷入山将自己的把柄送给外人。如今听得蛮夷这话,我倒是想莫不是他秦家图谋的还是天下?” 这一无天灾二无*三无昏君的,说图谋天下的痴人也不是没有。 太孙吴没见过秦泰,不知此人智力如何,不过能做起这般大生意的,当是脑子没问题才是,然而他让蛮夷握着他的把柄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只为了银子这般的小事了,必然图谋甚大。 再想到三关根基深厚的刘希庭,太孙吴心中隐隐有自己的想法。 “这连退了两关,如今看来倒不是凑巧了,反倒像是有意为之。”太孙吴道。 第080章 太孙言说厉婶娘 萧安带着厉家内眷回将军府时便与他说了魏侯当初为何连退两城,皆因魏侯身边的幕僚厉先生献策。 然萧安觉得此事有异的缘由在于,魏家人自将将军府建在谷阳,就是永不退一城之意,又有粮草不足太过凑巧。 而他听得张公公今日所得,便觉得并不只萧安的猜测,似乎也有了证据,证明当初魏侯之事是不慎着人算计。 从第一批军械被查,魏侯被参意欲谋反,到蛮夷来犯,军中粮草不足,幕僚献策连退两城,八卦山中私造的兵器得以交予蛮夷手中,这一步一步下来,便是环环是扣,而涉及到的还有三六九关,个个是守边的大将,在京中也牵连甚广。 也不怪,当初的人什么都查不出来。并非是没有线索,不过是不敢查罢了。 太孙对张公公道:“这些日子劳先生辛苦了。” 张公公忙起身道:“不敢当。” 太孙吴起身将张公公的手抬起,“如今这里不过只有柳先生的侄子,先生又何须这般客气。” 不过一句客套话,张公公也顺着太孙的话起身,道:“陛下的钦差此时当已到八卦山中查探铁矿之事是否属实,想来贺大人与石大人不日将来谷阳,公子与他们相见,便需得自持身份,可切莫说今日之话了。” 太孙颔首,他明白张公公的意思,他待魏氏、柳贞等亲近,是因他们乃萧安长辈,而他视萧安为挚友。他对张公公、陈十郎也的确有收拢人心之意,对六关军中也想要散播出一点点的名声来,却也没傻到去结交朝臣。 如常大将军,一道前来的杨三爷,还有将来的贺大人与石大人这样的朝臣,他亲爹都没敢正大光明干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沾半点手。 人可以有野心,然而却不能蠢。 张公公走后,太孙便去见了厉家女眷。 厉家婶子并不知太孙的身份,只从面前这人的举止上来猜测这人的身份必然高贵。 太孙吴进了关厉家婶子的院子,也并未说别的,只是问道:“听闻小安带了人回来,还不知太太从何来?” 萧安与小安,第一个字的声韵不一样,听在人的耳朵里自然也不一样。 能叫萧安如小安这般亲近的,又带着京中的口音,厉家婶子难免想歪了,以为这许是萧安的未婚夫,否则在南阳侯当初对魏侯落井下石之下,谁还会愿为魏侯来伸冤。 厉家婶子道了来处,就听得太孙吴问到小安在谷阳旧事,更加确定这贵人许是萧安的未婚夫,也尽量挑了好的来说。 其实萧安在谷阳,与程谨安的母亲程氏及魏家二房更为亲近,后来二房与大房一道回京,亲近的便只剩下程谨安的母亲。 厉家婶子知道的,也不过是些许无关紧要之事,比如萧安来边关时年纪不过三岁余,因从未见过父亲,听得别家的孩子叫父亲,也跟着叫了一圈子,白捡了一堆爹。 白捡了个女儿的爹们自然是觉得好笑,多番逗弄,然而听在女人耳里,夹着三关里的林姨娘的名声,多是为这个孩子心疼。 还有那魏侯莽夫带着才六岁的萧安上了战场,不顾周围一大堆人的劝告,只把一个小姑娘养得跟男孩子一般,别人家姑娘打架多会被训斥两句,换萧安要打输了还得被魏侯再揍上一回,弄得周边一圈子男孩子都心疼这个孩子,竟是都舍不得打了。 自也有柳客卿也是那般不够厚道的,趁着魏侯不在府上之时,也要上前去教导教导萧安,小小年纪就武枪弄棒,常被练得哭鼻子。 说到最后,厉家婶子自己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小安她从小过得苦,虽是侯门女,也没享过什么福。以后还望郎君多怜惜她一些。” 虽厉家婶子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听得萧安小时候受得的那般苦,然而如今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还没事儿都乐悠悠的,让太孙吴心里也有些发酸,应声道:“应当的。” 一个姑娘家的,出身高贵,却没过上好日子,就是个不认识的,太孙心里也多为之抱屈。 厉家婶子点头,神色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狠下了心来,壮着胆子道:“小安受那么多苦,多怪她爹不好!若没迷恋外面的狐狸精,跟魏夫人恩恩爱爱下去,她又何必到边关来受苦!还盼着郎君日后……” 在世人眼里,便是女人,男人变了心,多也是要去怪外面迷了男人心的狐狸精的。 太孙吴听得点头,魏氏与南阳侯之间的事情本是他们夫妻内事,他也不好多言,不过厉家婶子这日后的话好像有些歧义。 然而太孙觉得,好似被这般误会也没哪不好,也就顺着说开了去。 等说得两边都熟稔了,太孙才问道:“我听小安说,厉先生有些重男轻女?” 这本也是不该旁人开口问的,厉家婶子听得这一句,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是读着女戒长大的,以夫为天,就是心里再怨恨,也说不出自己夫君不好的话来。 太孙吴见状,就继续道:“厉家婶子当厉先生是自己的夫君,这本是女子本份。可厉先生可有敬重过婶子,尽到他为人夫的本份?” “厉先生乃是男子,想来当初舍你们母子几人而去,便是因婶子未曾诞下男丁。此时说不得已经改名换姓,娶了旁人为妻,有的是女人替他生儿育女,儿孙满堂,安享晚年。然而婶子你呢?带着他不知道的儿子,还有被休弃的女儿及外孙,去替他送死。你甘愿吗?就是你甘愿,你的儿女,你的外孙,他们愿意吗?”太孙的话问得十分轻,然而落在听者的耳里便是如鼓重锤。 厉家婶子久久没有说话,最后才眼巴巴的看着太孙,尖声道:“我还能如何呢?这许就是我的命了!我也不想我的几个可怜孩子去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呀!” 说出这番话,她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她的父母教导她一辈子要恭顺,要以夫为天,然而她的夫君在很多年前,就想过为了外面的一个下贱女子肚子里的孩子要休弃自己了。 旁人都说良贱不通婚,可在边关里,厉先生又是将军府的幕僚,他要买个贱籍的女人当做正妻使,只要不做在明面上,谁又能与他如何。 如今他再次抛弃了自己,还连带着自己的儿孙,她依旧无能为力。 这也是她的命了。 太孙吴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京城里贵女们是高傲的,又是聪慧的,他从未见过这种从来都不为自己抗争半分的人。 也不怪萧安与自己说起这个人之时,言语间难免带上几分不成器的鄙夷。 本就不够好看,还偏偏又软弱且蠢,除了人不坏之外寻不到任何的长处,就是母为子强,也没能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母亲该有的勇气来。 若不是想从她这里寻到有用的线索…… 太孙吴不得不提点道:“婶子是不知晓厉先生的下落,然而母为子强,难道就没有为自己的儿女想出出路?” 本绝望着的厉家婶子眼神一亮,看向太孙吴。 太孙吴只觉得好笑,“还是婶子觉得,小安心好,不会与你的孩子为难?” 这话正中了厉家婶子的心思,被人猜中了羞愧不已,只得低下头来。 太孙吴继续道:“婶子会觉得在小安眼里,你们一家子有重过魏侯?” 自然是不可能,厉家婶子这点自觉倒是有,然而站着的郎君想要接下来说的话,她倒是隐隐想得有些明白了,“郎君想让我这老婆子做何事?” 太孙吴看着厉家婶子这模样摇头,“不是我想要婶子如何,是看婶子想不想要一家子留下命来。是一家老小没入贱籍来保住厉先生在别处的儿孙满堂,还是让自己一家子做个堂堂正正的良民的好。” 良贱之分,如隔天地,厉家婶子想着那个男人在不知道的地方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然而自己的儿女却要被作践为贱籍,女儿许就要流落到那军营里去,心中夹杂着积年累月的恨意,好似就心如磐石般的硬了,“自然是良民的好。” 太孙吴点头,起身来道:“其实小安带婶子回来,也并非是要婶子说出厉先生的下落,你是怎样的人,她心里也明白。她请你来,也不过是想让你说说厉先生的事儿罢了。” “厉先生本是魏侯的幕僚,要说动他,想来不是一时半会儿便成的,婶子你是厉先生的妻子,为他每日打点一切,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太孙吴道。 这话却是要了人命了,厉家婶子脸色已然发青,举起手来便是要发誓。 太孙吴却是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住了厉家婶子的手,也堵住了她的誓言,“我的意思,并非是说婶子知情不报,或是想要婶子做伪证陷自己夫君于不义。不过如果厉先生的事是真的,对婶子而言,一个抛弃妻子的不义之人,如何比得过自己的儿女重要?你说是不是?” 厉家婶子被太孙吴看得最终点了点头,太孙吴就道:“如此,厉家婶子就好好想一想,在这些年里,厉先生可有做过奇怪的事,见过奇怪的人?我不敢保证能一定保你们一家子平安,但若能得出有用的线索,能拿出有用的证据来,你们母子几人的命,我还是能保住的。且还能与你们一家子一个新的身份,予你们银钱,让你的儿孙能够不受此事影响,能科举入仕!” 不说是能保平安,还能让儿孙科举入仕,从此自己说不准也能得一诰命,也算是真正一辈子有了依靠,不再用受苦受难,更不用寄人篱下。 这般的好事,焉能不答应? 厉家婶子起身跪下,与太孙吴磕了一个头,“愿听郎君派遣。” 第081章 魏氏闲来教愚女 太孙吴出了厉家婶子院子后,便寻了一人来问,“萧安何在?” 下人指了个方向,“回公子话。往青峰院,正与魏娘子一道在安抚那些带回来的姑娘。” 将军府未必比京中的侯门大,更不可能堪比皇宫,然而却也不算是小,太孙一路轻步慢走,许久后才到了那院子里。 因这群姑娘身份尴尬,魏氏也不可能将之安置在内院里去招常家夫人的闲话,便在外院里要了一个大院,将之安置了。 如今那群姑娘已换上了粗布蓝衣,简单挽起了长发,虽还是神魂不稳之相,然也比之前神态呆滞的要好上许多。 太孙站在院子门口之时,正见着魏氏正着人拿着布匹与众女分发,萧安正抱着手跟在魏氏身后,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 魏氏的声音不高不低的传来,“我能救你们一回,却也救不得下回。既你们无能,不能与我一般上战场杀敌,便也只能做些针线活养活自己。人生在世,非有一技之能不能存活。你们想活,便得做事,做不得事,那便去死吧!” 魏氏的话前面半截还尚可,后面就极为不客气,直言没用就去死了算了,她并不养废人。 若一般人听到最后一句,就是不反驳一二,也是要怒目而视两眼的,然而坐在一起的姑娘们却是无意抬头看魏氏。 随后不久,便有人抱住了怀中被塞住的一卷布匹,再伸手向面前装着剪子、针线等物的提篮。 跟着那位姑娘的动手,其余人等纷纷效仿,将布匹揽在怀中,将面前的提篮提过摆在身侧。 这时坐在最里面那一位领头姑娘才满脸感动的看向魏氏,“夫人要我等做何针线?” 发的布是白布,不染半分颜色,有姑娘将之展开,多厚,然针织不密,隐隐可透,是为下等。 魏氏道:“这种布还能做何物?” 这种布,也为粗布类一,自只能做袜,边关苦寒,然而将士却也得着袜,才好穿鞋,以免脚底被鞋底磨伤影响行军。 若是有点智慧的人,一眼就知该做何物,然此女也非愚笨,也不过所带的那群姑娘非明言不能行事,方才有此举。 因此那领头的姑娘便顺着话道:“原来是做袜,不知军中差几何?” 魏氏指了指她面前的一卷布匹,“今日事今日毕。一百对,可保两餐,出,以十对一文计。” 今日之内若想要吃满两餐,必须在晚饭之前做满一百双,超过一百双的,每十双可换得一文钱。 此时院中若有常做针线的在,便会觉得以现下的时辰来看,在天黑尽之前做满一百对袜子便是强人所难,然而就是在院子里当初做过针线活心中当有数的姑娘们,此时也没有言明,只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们脸上的神色。 魏氏说完,再回头便见着了太孙吴,挑眉道:“公子前来可是想见一见这些姑娘?” 若是寻他们有事,也该遣人来叫一声,而不是亲临了。 太孙吴点了点头,这才走进了院子之中。 院子里的姑娘们并未起头,因听得男声,反而有些瑟缩,有拿起剪子的姑娘手都在抖。 太孙将之看在眼里,明白是自己惊到她们了,虽说是想来看看这些苦命的女子被糟践到了何种地步,惹得萧安怒起要杀人,然而也不是特意来吓人的。 因此见有姑娘甚至被吓得往后躲的模样,太孙也觉无趣,想来一时半会儿并不能从中听到有用的东西,便对着魏氏道:“之前听闻小安与柳先生对阵,便想着来寻小安一道出门逛逛。” 这本也是太孙来寻萧安的理由,倒也算不上借口。 萧安与柳贞对阵,当然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就是萧安跟柳客卿打了一架,太孙吴作为萧安的好兄弟,前来抚慰再正常不过。 魏氏侧头看向萧安,“跟着我作甚,去与公子一道玩去。” 倒是真不在意萧安与太孙太过亲近之事了,只由得他们这些小年轻玩去。 哪知萧安却是跟太孙吴道:“柳叔让我跟着我娘一道,学些本事。你要出去玩就叫单凌带着人马,让陈十兄跟着,转一圈子就是。” 这是要撇开好兄弟,不跟太孙吴玩了。 太孙吴没想到会是这般,虽有一愣,却是立即道:“既如此,不如我也与魏娘子跟着学上一二。” 魏氏笑道:“公子有大儒教导,与我等妇人有何可学之处?” 太孙吴微微躬身,面带恭敬,“我与小安脾性相投,性情相合,柳先生既让萧安跟着魏娘子能有所得,想来我也当可。” 魏氏在心里骂了一句小王八蛋,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然也不是拒绝。 太孙便跟着萧安一道,站与魏氏另一侧,真当要跟着魏氏了。 魏氏无法,也并不觉得自己要教导萧安的太孙不可听,便走出了院子,及远处才问她道:“这些姑娘在山中被人糟践,早已神魂不在,恐于见人,你可知我如何令她们不惧于我?” 萧安跟在后面,瞄了一眼太孙吴,老老实实道:“因母亲救了她们。” 魏氏摇头,“再想。” 萧安琢磨了一番,着实是想不出缘由来,便看向太孙吴。 太孙吴其实就是凑个趣事儿,并非真想要跟着魏家娘子学个学问,如魏家娘子所言,他有大儒教导,何须与妇人学。 不过魏氏问萧安的这话,却让他也觉得有意思,然而他并不知晓答案,只得跟萧安也眨了眨眼。 萧安见太孙也不知晓,便不再搭理他了,只顾着自己继续琢磨。 前面走着的魏氏也不急,只缓步走着,好似在看这途中风景。 过了许久,萧安才叹了口气,“娘,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说以身相许这种话,就是您救了她们,便是于她们无害,她们自然不会怕您了。” 魏氏回头点了点萧安脑袋,“那你又可知,我为何让她们缝补布袜?” 萧安一拍手,“金山银山也是攒出来的,当然不能养吃白食的!这世上过日子谁不靠自己赚银子?就是高门大户嫁姑娘给别家,还得先赚银子将自己姑娘一辈子要用的准备齐全呢。换做小户人家,平民百姓家的,没有余钱,只扯得起两尺红头的,嫁人了不还得下田种地?” 这也听着都是道理,且还是不错的道理。 魏氏微微叹气,又朝着前走了一段路后才道:“她们身为女子,为父母所卖,被山里的工匠们糟践多年,最畏惧的不过是男丁。你说是因我救了她们,这也不过是其一,真正缘由还在于我是女子。” 太孙吴突然想起这群姑娘是程谨安的女兵护送回来的,便立即明白了过来,“她们恐惧男子,因此魏娘子便着女兵护送她们一路回谷阳,以安其心。” 魏氏点头,又戳了戳萧安的脑袋,“可有明白?” 萧安自是明白了,这群姑娘被男人伤害了,便畏惧男人,自己母亲为了让她们安心,便让自己的女兵护送着她们回来,好让她们心中不再畏惧。 可是,萧安道:“这跟打仗有何关系?” 魏氏与太孙嘴角一抽,纷纷无言。 良久魏氏回神,才微微叹道:“与打仗没干系。” 太孙吴在旁边跟萧安耳语,“你要非扯上打仗,也有干系。” 萧安一下子就又跟太孙又亲近了,“关系在哪?” 太孙与萧安道:“魏娘子教你的,便是抚人心。你日后上战场,若是带领将士出征,之前必然是要誓师的。你要如何抚慰将士的心?你得知晓他们心中所惧,心中所想,好寻法子让他们勇于出征,愿意跟随于你。” 萧安只觉得太孙说得奇葩,“来当兵的大多是服兵役,敌人来袭,要不拼命不听将领的,便是个死字,不得不出征,不得不勇敢。有何需要抚慰的?又不是京城里的小娘子,丢了点东西都得红一下眼,还得别人说些好话捧着逗着?” 太孙觉得自己好似没话跟萧安说了,然而瞧着萧安这鲁莽性子是随着魏侯了,魏氏没心急,他就开始心急了,要再跟魏侯一样,萧安还怎么活,“那你如何让他们愿意听你的,而不是听别人的?” 萧安拿出了她外祖父的不二秘传,“同吃同喝同睡!看谁更厉害!” 军心一体,说再说都不如这两招好使唤。这军中就是以强者为荣的,再有高位者不拘出身同甘共苦,便能收服许多人心,然而这两招好使唤也并非全能。 “那当初魏侯之事,为何引起军中哗然?”太孙吴反问道。 对此事萧安有自己的看法,“自是因我外祖父威望过高,不容污蔑。” 这当然也只是缘由之一,若魏侯真做到军心一体了,怕那些人就是知道了通敌之事,也不会引起哗然,逼得魏侯父子自刎。 太孙觉得萧安的脑子不是笨,也不是鲁莽,而是她脑子里的想法自成一体,于自己而言逻辑所在,毫无破绽可言,就有些听不进人言来。 但是要将话说明了,就得是为何那些人不愿意跟着你外祖父造反这话了,太孙就是傻了也不会说出来。 魏氏见太孙吃瘪,倒是乐了,与萧安道:“若是你败了呢?所剩残兵无几,前程无亮,后有追兵,你当如何让他们与你军心一体,而不是降敌?须知降敌虽是丢脸,然而跟保命相比,自也是保命为重。” 第082章 指点迷津凭心来 这话本太孙之前也想说,但想到萧安还没上战场,这话说出来太不吉利,因此才换了说出征的例子。 这会儿魏氏说了出来,他心里一边觉得问得好,一边又觉得魏氏太不忌讳了,还没上场就得听战败之事,多不好听。 不过萧安自己却不怎的忌讳这个,反而是魏氏问得直接,让她心里开始往魏氏想引导她的方向想去。 萧安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会输,就是输了也得多砍几个脑袋战死在沙场才叫男人,然却是想到要她把蛮夷打败了,蛮夷逃跑,领头的大将让如何能收拢人心让人愿意护着他,她又该如何破解此举。 这一想就是许久,魏氏见达到了自己的目地,这会儿是真不爱萧安跟自己混,就道:“想不明白也不急,你自己慢慢想,去问别人也成。”磨性子,无非是多动脑子。 魏氏说完话就疾步走了,剩下萧安跟太孙在原地。 前行许久,旁边有人便与魏氏说了太孙吴去见厉家人的事情。 “公子说了些什么话?”魏氏道。 那人便将太孙跟厉家婶子说的话仔细说了一回,一言一语都不曾放过。 魏氏点头对人摆手送走,才轻嗤了一声,低声道:“倒是什么都想插手。” 这头萧安想得出神,根本没注意到魏氏的离开,太孙在一旁立了会儿见她站在那一动不动,只觉得脖子里被冷风吹得起了鸡皮疙瘩,便叫了叫,“小安?” “小安?” “萧安!” 太孙吴见再叫不动人,也知道这人是想问题入了迷,只得去攀人把人往自己院子里带。 旁边伺候的老人见怪不怪,知晓萧安就这样子,要没人拉着走,说不定还得站在这一天一夜想出答案才会醒过来。 也还是有人觉得两人一男一女的这拉拉扯扯颇为不太好,然而主子的事情轮不到下人开口,何况还是女杀神的事,更没人愿意嚼舌根。 萧安被太孙吴拉进了屋子里,太孙吴的屋子里早燃起了一盆银炭火,屋子里比院子里热了许多。 见着萧安有一瞬的回神,太孙吴赶紧把人叫醒,“我知道!” 萧安歪头看向太孙,“你知道?” 太孙吴坐了下来,也让陈十郎跟着坐下了,才将魏氏出个萧安的题目说了出来,与陈十郎道:“表哥你先说说,此举当如何?” 陈十郎也是想上战场立军功的人,自幼不只学武,还悄悄背过兵法,虽然魏氏那输了的话说得十分不好听,然而他没萧安那般的自信跟底气,少不得也想过这种可能,虽有些迟疑,还是把心中的答案说了出来,“升官发财娶老婆,他们总得有个喜好的在,只要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当时应允了,那些人当是会信的,自然也与之一心了。” 萧安听得嗤鼻,“升官发财娶老婆,也得要有命不是?你跟他们说这些空的顶个屁用,还不如说被俘了有多惨,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的等着他养家有用。” 陈十郎说的那些,也就在文官圈子里有些用处,武官在边关升职许多都是用军功拼下来的,就是有些人靠着裙带关系有所提拔,然而在战场上谁又会认这些? 萧安不得不以老油条的身份指点陈十郎,“说这些,都不过是空的。上了战场,谁管得将军小兵的?不想死就得不停地杀,把敌人杀死,把敌人杀退。升官发财这种话,在出征前说还能顶些用处。你真到那时候,还不如给他们说降敌的坏处来。你想想,蛮子要有好东西,还用来抢我们的?他们要降敌图个甚?就是打不赢了,也不能跑,一跑就是逃兵,得杀头的,一样是个死字。打了败仗还想升官发财,你当那些小兵傻啊?不被降职都是祖上烧高香了!” 陈十郎也傻了,“那怎么办?” 萧安把陈十郎带入输了的角色里倒觉得十分合适,小年轻靠着家里的蒙荫混了个百户,跟着将军上战场,没见过世面被吓傻了,一时反应不及,跟大部队散了路,前无出路,后有追兵,该怎么办? “大家一起死啊!”萧安拍了拍陈十郎的肩膀,挑着眉逗弄他道。 在陈十郎裂了脸的表情中,萧安心里乐呵,才跟他语重心长道:“告诉他们,死了有抚恤,家中老小是有银子拿的,没有后顾之忧,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了两个还赚了一个。勇者无敌,这句话听过吧?有他们陪着一起死,是你的幸事。回头要能活着搞死一群追兵,带上十几二十个人头回来,也算有个交代,也不叫逃,叫败,最多领二十军杖,从头混着走,自己舍得点存本请那些跟你一道回来的喝几顿酒吃几回肉,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啦!” 太孙吴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觉得魏娘子这是没找到问话的技巧,其实萧安对抚人心其实很有一套的,不过就是没用到旁的来,只用到了行军打仗上了。 陈十郎一副受教的模样,竟觉得自己虽比萧安年长多岁,却是白长了的感觉,“多谢萧公子指点。” 萧安摆手,“唉,算不上指点,军里都这样,呆久了都得明白。” 不然那些百户千户,除了世袭的,其他从哪提拔着来的?千户要跟下面的百户关系不好,迟早被掀下台,百户跟下面的军户关系不好,也迟早被在战场上拖后退挨上一刀暗的。 就她自己,从小带女兵之时,也被外祖父要求与小女兵们同吃同喝同睡,常滚一个被窝里。是以到如今,虽她外祖父出了事,她也与她们三年未见,然而也并未生疏了去。 几人说了会儿这军中之事,少不得将话题回到那堆被救下来的姑娘那里,其实也是太孙说与陈十郎听。 “她们被父母所卖,无家可归,就是现下被救下来,说是嫁人,也并非那么容易,倒不如有一技之长,得以安家立身。魏娘子心善。”太孙吴感慨道。 休息了一会儿的张公公来寻太孙吴,听得太孙吴这些话,就笑了,“恐公子领会错了魏娘子的意了。” 太孙吴看向张公公,一脸不解,就是萧安与陈十郎也凑了上来,“那是何解?” 张公公道:“缝补衣物这技能,这世上的姑娘们自幼都是要学的,又哪是魏娘子要让她们学个一技之长?” 本就是自己会的技能,哪用魏氏再去教,因此目的必然不是为此。 张公公与几个小辈仔细解释道:“魏娘子为何让她们做活?也不过是因她们常年受欺辱,心有恐惧,逃避现实。以前如何不论,现下她们被救出来了,便不能那么下去,否则与在山中何异?可要让她们面对现实,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就这段日子,别说白养着她们耗费银钱,就是她们若是日日有吃有喝百事不用做,她们是否肯走出来?” 就是个正常人,有人给吃有人给喝,还不会让你做事,你也得沉沦在其中,最后如同废人一般无所事事。 “不说这一点,就说她们每天就那样呆坐着,从早到晚,说是不疯也难。就冷宫里疯了的那些,又有多少是因受虐吃喝艰难?”张公公问道。 虽是冷宫,然而却也有吃喝不愁,那些疯了的,往往并非是被虐待的那些人。 太孙吴顿时明白了,“魏娘子是要让她们每日有所为,然后能从心中魔障走出,才不会疯癫,还能慢慢与正常人一般?” 张公公点头,“也要等熬到了这一关,才能说是安家立身,这又会是一出难关了。” 萧安也听得明白,“可这跟行军打仗又有何关系?” 张公公嘴角一抽,当然知晓柳贞让萧安跟在魏娘子身边的缘由,然而遇着这么个满脑子都是打仗的人,还真得拐着弯来说了,“我不懂打仗,不过也想着打仗许与做别的行当也差不离。那些姑娘就好比败军之师,想来也曾经千方百计想要逃跑过,如同将士打仗那般,一次输,两次输,三次输……士气低迷,溃不成军,当如何?” 萧安脱口而出,“一回败,二回败,回回败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种混账东西,活着都是浪费口粮。 张公公听得一乐,当然知道萧安的骄傲,就笑着道:“以你的本事,自然不会败了。可换了别人,你替他想想,该如何才能带着这些人能打得胜仗?不是大胜,只小胜一场也可。” 年少壮志,哪会认为自己会输,出征之时自然是自信满满,然而却越是这样自信的人,越容易露出破绽被人发现弱点予以打击,在遭受了打击之后,也越容易爬不起身来。 张公公不得不感慨,萧安不算有是能成名将战神的品格,然而她却有一个好母亲,一个待之如亲子的长辈,在她将可能走上歪路刚冒出苗头时就替她掐灭,在她这把刀尚未出鞘前就先将之不断锤炼磨砺得锋利无敌,就让这种不可能变成可能。 阅历越厚,城府越深的人,越喜欢赤诚的人,特别是那个人还是晚辈的时候,因为那代表着更为绝对的掌控。 然张公公也并未想过掌控萧安这样的小姑娘,不过是单纯的喜欢这个人的赤诚,甚至有些怜惜这样的赤诚,因这样的东西自己没有而以往却是被自己亲手抛却了的。 也并非是说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张公公对过去有了后悔,事实上能爬到高位的人,心狠手辣,从来不会后悔,也后悔不起。 他不过是起了惜才之心,不愿意有晚辈与自己一般摸索着前行,历经磨难与重重挫折,因此才想要指点一二。 看着太孙看过来的明悟眼神,张公公不过是微微点头,笑得坦然。 第083章 林氏无奈仓惶逃〔一更) 落日城中,秦府。 秦泰让人收拾了东西进了马车,随后便予了林氏两张通关凭证级一个盒子。 林氏并未接,秦泰却是垂着头将盒子打开,与她道:“这里面是我这些年以另一个身份存下来的银子,都存在各处的银楼里,虽不多也有万两余。你带着这笔银子,跟孩子先出了落日城,寻到李子镇我安排了人在那里等着,然后再寻机往南去躲着。” 自两人成亲后,虽秦泰说的是假成婚,然而情之所至,是再难抗拒不过,在一回秦泰醉酒后在她面前哭泣那一晚,两人便已被翻红浪,缠绵如今。 只到了今日秦泰做出这些莫名的举动,有些让林氏心慌,她推回面前的盒子,一脸着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太孙决定要查三关里的旧账?怎的半点风声都没听着?” 挡住了林氏耳目的秦泰,又如何会与她坦言,只道:“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跟孩子呆在这里,到底也不安全。现下太孙等虽是被刘大哥支使着,然而日后的事情谁又知晓?要真出了事,至少你与孩子不能被我拖累。” 林氏道:“不过是与军中置换粮草,并非死罪,也不曾造成大过,就是被追查,也无非是使唤些银子赎罪的事,又哪严重到要跑的地步了?” 秦泰摸着林氏的脸苦笑,“你可知魏氏到了六关了?” 林氏一惊,“不是说去了南魏,怎的又去了六关?这又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在林氏心中,她当初是抢了南阳侯,然而如今魏氏已与南阳侯合离了,南阳侯又抛弃了她,要说报应她也得了。 难道魏氏如今还要来报复于她? 秦泰欲言又止,俊美的脸上愁绪难掩,只摇了摇头,“只怕她是为了魏侯翻案而来。” 林氏一听,心里松了口气,“那也与我们无关,就是要报复,难道我们还怕了她不成?哪怕她女儿还是景王妃,又有南魏当后盾,可一个不过是个空王妃,一个还没有入仕掌握权势,又何足为惧?六关里的常乐虽是魏侯一手带出来的,不过就是个莽夫。魏氏要忙着替自己爹翻案,要报复我们不也在翻案之后?况就算是魏侯翻了案,她一个女人又能把我们如何?难道她还能让六关与三关为敌?大不了,咱们把六关里的铺子改头换个面,不去招她的眼就是!” 不过是个女人,就是有些心机,如今在林氏眼中,魏氏还是算不得什么英雌,也更没有什么实权能妨碍到他们。 秦泰将盒子再推到了林氏面前,叹气道:“都说民不与官斗,何况我等商户不过贱籍?不管魏氏会不会报复,三关如今也十分危险,要收拢这边关里的产业,也不知要耗费多久。如今局势未明,你带着孩子先走一步,我将那些产业处置了就来。” 秦泰在边关的产业也并非一处两处,合计起来也当以十万计,要真不要了,却是十多年的心血,再闯出来又要这十余年,如何不让人觉得心疼。 林氏觉得自己也不是不懂得大势的人,当然不会留下来拖累秦泰。 等着自己与孩子被秦泰送上了马车,心中一直惴惴的林氏抓住了秦泰的手,“你可是有哪瞒着我?就是出了事,你我夫妻一体,又哪有让我逃跑的道理?” 临出行,林氏突然不想走了。她这一辈子的路都是大着胆子闯出来的,就是在京城里,萧家的那个老东西想要她的命,她不也逃了出来? 如今,难道她要逃?将深爱她的男人留在这里独自应对? 这种事她做不出来,林氏看着秦泰的眼睛,定身道:“我不走,我就跟你在一起!” 秦泰想抽手,却被林氏死死抓住了手腕挣扎不得,只得上前来与林氏更为贴近,轻声道:“乖。” 林氏有些耳红,然而抓住秦泰的手却是更用力,眼神更为坚定的看着他。 秦泰无法,只得挥手让下人退了开去,跟林氏据实以告,“三年前有人参魏侯意欲谋反,后来我见魏侯连输两城,便趁机让人去六关放了些话,魏侯父子就自刎而死。我本想着,魏家出事,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机会,魏氏没了父宗,如何与你相争?况你还生有南阳侯的独子。只是没想到,南阳侯会是那般势力的人,而魏侯之事竟还有今日。” 林氏只听得秦泰的嘴张张合合,竟是手心里都冒了汗,她从来不知道三年前魏家的事竟有秦泰的手笔,而秦泰所做那一切都是为了她。 秦泰轻声将这厉害与林氏说清楚,“魏氏去了六关,常乐等人必然会大力支持,与三关的南魏之人想来也会联络。当年我做之事,虽是隐秘,然而也不是无迹可寻。若是被查出来,被报复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我千辛万苦才求娶得你,是宁愿我死了,也不愿意你出事的。” “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就好好活着。那一万两银子虽不多,然也够你东山再起,就算是不再经商,下半辈子也能过上富足日子。若有可能,此回我能逃脱,必然也会来寻你,只要你那时不会嫌弃我无如今的风光。”秦泰用力将自己手腕上的手一扯,将泪流满面的林氏推进了马车里。 “好好活着。”这是秦泰对林氏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秦泰送走了林氏,便驱马赶去了风吼城。 他在风吼城自有商会可居,等泡了个热水澡,便躺在榻上想事。 自当时他拿着礼物上门并未得杨家三爷相见,就知晓太孙此行恐怕是来真的了。否则,要只是在边关里走一圈,太孙身边的人不会不要这顺带的好处。 他不过商贾,送点东西给杨三爷,也并未有所求,送的也并非金银俗物,按平常,对方没道理不收。 秦泰起了身,自己静静的研了墨,在桌前写了一张小纸,等墨迹干后,才叠起装进了信封之中,用茶水封了口,上了私印,才叫了人进来。 “将此信送给刘将军。从暗线里走。”秦泰吩咐道。 下人双手上举,将信接过,然后应声而去。 秦泰转身重新坐在了榻上,只摩挲着手中的佛珠,思量着源源不断得来的消息,也不知这些消息可能说服得了刘希庭。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兄弟。 刘希庭年长他二十余岁,要说两人是生死之交的兄弟,这也是假话,无非是用银子砸出来的交情罢了。 只是这一份交情,他们之间怎么看都当是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然而哪想到对方只是见了太孙来,就想要丢挑子,想把自己择个干净,竟是想要摆脱他了。 这天下间,可没有那般好事儿,他倒想看看收到那封信了,刘希庭又当如何? 两个时辰后,天光渐黑,坐在屋子里的秦泰终于收到了回信: 朝阳楼。 朝阳楼是风吼城中的一家酒楼,然并不算是最好的,不过平平,唯一可圈可点之处在于在三楼上,晨起可见红日,因此得名。 当然,这一处的产业,并非是他的,也不是刘希庭的,而是三关商户中的苏家所有,苏家在边关掌事的乃苏护,年纪四十许,素来沉稳。 刘希庭选在朝阳楼,倒也不出人意料。 秦泰起身,让人进屋伺候了穿衣,顺口问道:“太太可有消息传来?” 太太说的是林氏,民间里夫人是只有官宦女眷才可以称呼的,只太太这个可以随意,只要家里条件不差,辈分又到了那,自然就能得一句太太。 伺候秦泰穿衣的长随道:“倒是传过来一回,说是顺利出了落日城了,一路平安。” 秦泰点了点头,深深吐了口气。 边关里并没有宵禁一说,就是夜间防火,也因大多是泥土堆成的墙的缘故并不怎的容易蔓延,况一般人家,又哪点得起灯来。 点得起灯的,多是有些家底的人家,且还是主子的屋子,自然有下人看守。 秦泰换了普通的衣服,只带上了两三人,从商会的后门而出,连灯也未点,只顺着路边偶尔散出的灯光朝着朝阳楼而去。 朝阳楼里大门紧闭,然而二楼最里最不透光的雅间门窗上却闪着隐隐烛火。 屋子里点着蜡烛的桌上,放着一壶茶水与四只茶杯,如今已正了两只,在灯光下晃动着的波纹反衬出一缕水光来。 坐在桌前的两人,一人年老一人中年,均是面色沉重,默然无语。 许久后,只听得楼下的轻微人声,随后就是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渐近,两人本木着的脸顿时像是活了过来,眼珠子也动了起来,只互相看了一眼,心思难辨。 随后关着的门被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寻了各自的位置坐下。 “听秦当家的说,京城里还派了钦差来?可是真是假?”其中一人道。 秦泰翻开两只茶杯,各自斟了一杯茶,听得水响哗哗,等放下了茶壶,才低声道:“我骗诸位又有何好处?” 问话之人却道:“我等虽共办商会,然做的买卖却是从来无关,向来是各管各的。不说钦差来做甚,就是贵人在此,我等也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与军中生意,一分一毫,无半点差错,内心无愧。” 秦泰轻笑了一声,回道:“那牛老今日又何必来此?” 第084章 凤阳城中事已平(二更) 萧安并非不好学之人,实在是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研究如何行军打仗之上,因此柳客卿要她跟在魏氏身后学习,每每有魏氏指点于她,还得回头让张公公再解释一遍。 领悟对方意图,这一技能张公公算是学到了极致,因此指点起来也不算极难,在审讯完犯人之后,回头与萧安说上些话,权当放松了。 “你母亲让丫鬟去接近她们,自有其用意。”张公公道。 萧安一脸理解道:“我知道啊。”她娘从来都不干没用的事儿,要闲着宁愿去伺候花草。 张公公见怪不怪,旁边太孙已经翻白眼了,还是年轻气盛,涵养不够。 “那丫鬟可是带着白面馒头去的。”张公公又道。 萧安喉咙动了动,叹气,“上好的白面馒头,军中一年都难得吃上几回,真是便宜她们了。” 张公公很想拍桌子,问萧安脑子里到底长的是什么,怎的想的就跟别人不一样,就这般接话他还怎么说下去。 好在旁边太孙提醒道:“不是白送,是拿钱换的。” 女子一到了某个年纪就要开始学女红,然而在手艺上来说,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有的人许是晚上的饭食不保,而有些却还能赚上几文。 三文钱在边关就能买个热腾腾的带肉味儿的包子了,白面馒头加点糖水和面也这么个价。 “如今她们每日食用的不过是烤饼跟米粥,不说顶饱,就是吃上去也没馒头好嚼,味道更不如馒头香。许一日她们手里不过几文不会动心,但第二日第三日……到最后手里有一把铜钱的时候,还会不会心动?她们内困在院子中,钱是死物摆在那无可用处,馒头却是能吃进肚子里。这有买有卖的,自然就有了交流。想让她们跟别的人开口说话,其实就这般简单。”张公公道。 太孙在一边听得点头,这就是引诱之法,“若她们能得以开口,失魂之症便能更快回转,日后便能与一般娘子无异,可自婚嫁或谋生。魏娘子此举,甚好。” 张公公微微颔首,又继续问道:“但为何是馒头,而不是其他的食物,如肉食?” 太孙想了想,“因她们体弱,只怕肉类等并不好克化。” 还是深居宫中不识人间疾苦,张公公摇头并不名言,只看向萧安,“小公子也这样觉得?” 萧安以手撑头,玩着下垂的发辫,嗤声道:“肉比米贵多了,给她们换也要她们换得起,就是存那点铜钱,还不知道存到哪年去。”肉包子也只要三文,不过里面□□分是旁的佐料,未必有白面馒头顶饱,关内肉价也不便宜,旁的肉食就更别说了。 张公公听得笑了,“只说对了一半。” “只有一半?”萧安来了兴致,想知道另一半是那一点她没猜出来的,连身子有忍不住前倾了一二。 能引起萧安的注意力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张公公就道:“还有一半是,肉对于她们而言太好,不说有钱没钱的问题,就是有人贸贸然将你买不起的东西放在你面前,劝你来买,你是会心动还是会怀疑这人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道理萧安自然明白,吊儿郎当态反问道:“可她们有哪点可以图谋的?”一穷二白,还得自己母亲救济。 张公公忍不住点了点萧安的额头,提点道:“恰恰是这一点,更让人心惧。” “若是知晓对方图谋自己哪一点,心中能衡量得失,愿意还是不愿意,自己心中自会有一个答案,再面对选择之时就无可畏惧,无非是在应与不应之间犹豫。 然而不知晓,就免不得心中无时无刻都想要揣测,想猜出对方的目的,进而想到自己是否有被算计到的地方,然后而惶惶不可终日。” “因此,若是想要用诱饵诱惑于人,切莫以虚高报酬为条件,否则招来的不是蠢货就是别有用心之人。就好比军中将士迎敌,听闻除了建奇功之外,无非是十个人头得换银子一两,并未听说有十个人头、百个人头就得升百户的。纵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而勇夫之力真可无敌?一人之力如何敌得万军?”张公公问萧安。 萧安听得连连点头,“本也是这个道理。”这些她也都知晓,不然在六关里那几年也白长了。 太孙在旁边看了萧安一眼,张公公的话再明白不过。 一是对待下属不要轻允不能履责的诺言,否则聚集起来的不是不得用的废物就是别有二心的小人;二是行军打仗并非逞匹夫之勇,重赏下的勇夫在打仗时并不顶用。 前者许是萧安还算是明白,后者……比起莽夫如魏侯一样的萧安,太孙觉得自己还是希望她能更聪明一些,自古能十战九胜的战神名将,多是智谋近妖,还没听说谁是只靠着蛮力就能名垂千古的。 既然如此,萧安还是别像魏侯了。 “故而不论是行事还是带兵打仗,最忌讳的无过于此。”张公公道。 萧安点头,“自然该是这样,空话谁都会说,然而要下面的人听你的,就得说话算话,君子重诺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做不到的事情,也不能夸口,不然失信于人,下面的人自然也有异心。” 一扯上军中事,这立马就变得聪明了,只把太孙吴与张公公看得想笑。 张公公说得兴起,便想多说一些,抿了口茶后,继续道:“且这天下是陛下的,陛下自可做万事之主,除此之外,谁得此权?天下庸人碌碌,聪明人也从来都不少,并非以出身计。然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统兵打仗自是劳心多于劳力。” “如楚霸王在巨鹿以两万破秦章、王四十万大军;彭城一战,项羽以三万胜汉军五十万众。虽最后还是输与了汉高祖,然这两战皆是以少胜多彪炳史册,可见用脑子比用蛮力有用多了。就是项羽与其说是输给汉高祖,不如说是输给了韩信。”张公公说得感慨。 刘邦那名声,在有些人眼里,自来都不怎的好,但架不住这人运道强,身边尽是能人,所以也捞个江山坐,只亏了一代名将项羽跟战神韩信了,死不瞑目。 扯完淡,张公公继续说到魏氏的意图,“等着她们手里的铜钱越来越多,一开始与她们换的馒头,自然不能再满足她们,再令人以肉饼等交易,到最后她们便有新的意愿,想要买到更多的东西。当更多的东西不易买之后,她们便会开始想着出门之事。六关军令严明,在这之前,还用一面貌姣好不凶恶的小兵渐渐接触一二,让她们对特定的某一个男子报以好感与善意后,便可因不怕她们见得外男会惊恐而出门了。等着前几回出门时,着人一路护送,让她们出府见见外面的光景。随后她们就当习惯一道自行出府。这许要一个漫长的年岁,有的人能熬出来,有的人许一辈子也熬不出来,然而总有人是能得以新生。只是到了那之后,她们的人生如何,也与旁人无关了。魏娘子能救她们一时,能与她们居有定所,然而却不能让她们依赖一世,也算是仁至义尽。” “若事事都要赖人方行,在这世道又如何活得下去?”张公公最后叹道。 其实就魏氏的这一份苦心,也让张公公心中敬佩。 不过是一些低贱女子,连自己父母都不愿意厚待的,若只是将她们救出来后丢在一旁不再搭手,旁人也不会说魏氏如何。 许有人抱怨不会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然而别人的闲事,且还事涉权势者,谁又愿意多这一嘴? “你要跟魏娘子学的还有许多,莫要觉得魏娘子不如你利落,就是你再利落不也拿近亲无法?武力能解决的并不如用脑子解决来得圆满。” “也要想想若是有人以此计接进于你,然后再最后一刻倒戈,你要如何来破?”张公公拍了拍萧安的肩头,又想起了一出来。 魏氏所为当然并不是张公公说的这个意思,不过是随口胡编来应付萧安的,她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对不起萧安这个女儿,心中难免有些偏心,但也不是那种恨不得把孩子绑在身边一个字一个字教的人,到底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教导萧安的事情并不急在一时,免得学得个四不像,反而日后坏事,对萧安的性情有影响。 也只张公公总是在替萧安解释出魏氏一举一动的目地后,要为萧安灌输些别的东西在里头,让他来看教萧安旁的都不如教她能不被人算计的有用,免得步魏侯后尘。 许柳客卿让萧安跟着魏氏转,有让她磨一磨性子,学会长谋远虑的意思,然而这两点要磨砺起人来也非几日几月之功。 可惜他能出宫的日子却只有这么多,私心里张公公还是愿意替看入了眼的萧安能多教导一些就多教导一些。 人一辈子活着,又哪能永远风光霁月的立于顺风之中,萧安要立志当将军的人,这并非是只用听命上战场的莽夫,该有的心机,该有的警醒也都必须得有,方才能在军中、朝堂中立足,处于不败之地。 萧安回头又去琢磨这个问题去了,剩下太孙吴坐在那,张公公道:“下臣献丑了。” 太孙吴回道:“张先生一席话,我亦有所悟,何必谦逊。” 张公公忙道:“公子,君有君道,臣有臣道。我与萧安所言之道,不该污公子耳。公子乃皇家血脉,日后许会更上层楼,凌驾于天下诸臣之上,一言如九鼎,并不用担忧言所不达。” 太孙吴却是笑道:“可我若说能令人长生不老,此话莫不是能信?就是身居高位,说话方才更要谨慎。就是后面先生与小安说的最后一句,我心也忐忑。” 到底还是皇孙,连太子都算不上,历来争储残酷,若是有一人如张公公说的那般潜伏在他身边,多少令人胆寒。 张公公想令萧安有防人之心,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此事暗示得晦暗,然而太孙却是听明白了,自然也不会挑开了来说,换了话道:“也不知凤阳里如何。” 钦差既到了八卦山,没道理不会嫌疑最大的凤阳城里的知府与知县掌控,刑部办案经验富足,不用张公公赘述。 太孙吴此话才说没多久,凤阳里的消息就传到了将军府。 “凤阳知府与县令已被拿下。”来报信的人道。 第085章 为统军萧安挑战(三更) 凤阳的知府与知县被拿下,钦差一行自当往谷阳里来,毕竟谷阳里的物证与人证俱在,刑部侍郎石奎不可能放过。 太孙担心的是,“此事恐怕也瞒不住六关,不说柳先生说秦泰会关注驿站,就是三六关之间用信鸽等传信,不过一日之间。” 此时柳客卿与魏氏也在正厅之中,柳贞道:“三关里有杨家三爷与南魏的人在,何惧秦泰等人会跑?”就是跑了,他们该传的信都传了,罪也不在他们这一边。 当然,要秦泰与刘希庭等六关里的谁要是带着一家子老小去投敌了就更好,许多事情都不需要再有证据,只用全推在那个人身上就好。 太孙吴点了点头,“等到钦差一行前来,我等便要一道前往三关。” 说这话时,他看了一眼柳客卿与魏氏。 魏氏明白太孙之意,柳贞便已经在一旁开口,“不如寻常将军借兵三千,护送前往?” 虽是京中来了钦差,让他们一行可避免了许多回京后可能遭遇的麻烦,然而对方的人马在八卦山定会分出一半,剩下一半前往三关与太孙带来的护卫集合,对上风吼城周边能最快速度结集的一万军马,到底还是底气不够。 但要有六关的三千兵马,再加上太孙的五百护卫及刑部尚书可能带来的三五百护军,便有四千人,以四千敌一万,若能利用战术优势,却未必不能赢。 太孙吴听着柳贞的计划,最后还是将本来要说的话问了出来,“小安一直想要上战场,不如这一回就让她领兵试一试身手,魏娘子以为如何?” 魏氏与柳贞在这一瞬间心有灵犀,想要将太孙祖上的坟墓翻一遍,然后再踏上几脚。 不过魏氏极快反应了过来,道:“四千军马,无事还好,若是有事,小安虽是自幼承家父庭训,却无多少领兵经验,如何担得此位?就是下面的千户百户们,恐也有不平。” 太孙要去三关,此行就是要亮明身份了,护送太孙这般的功绩,不说是百户,百户身份还太低,就是三千兵马里的三个千户,想来都想争一番谁来领这个头。 唯一能避免这起争端的手段,便是常家大郎率领。 然而常家大郎虽在军中,实职还只是百户,在战场上比拼不说比得过经验丰富的百户千户们,就是以将军之子的身份强权压住了三个千户的野心,但要真正遇到了三关的事,他是否能承担起这般的重任? 太孙吴看向魏氏,微微一笑,理直气壮道:“可是换上别人我不放心。” 除了萧安的任何人,于太孙而言就没有区别,若真遇上了意外,他心中唯一相信能护得他安危的人只有萧安。 太孙的身份,太子嫡长子,在没有意外之下,将是大庆王朝下一任的太子,再下一任的皇帝。这样的身份,只需要说一句他不放心,萧安身为大庆子民,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得为他生,为他死。 这完完全全是以强权压人的耍流氓,且耍得正大光明,让人无法拒绝。 魏氏觉得她的确是一直小看了太孙,从这人之前朝着最好拿捏的他们伸手想要真正插手边关之事开始,对自己的本性一直有所隐瞒,一直到现在,总在恰当的时候又暴露出了一点来。 “常大哥以为呢?”魏氏偏头看向常乐。 常乐看了一眼太孙吴,又看了一眼魏氏,心中颇为为难,他虽是个直脾气,然而也是有儿女的人,自然明白父母对子女的爱护之情。 然而太孙身份贵重,就是他儿子那几刷子,他并不认为能强过萧安去,恰太孙又点了萧安,他似乎也提不出反对的意见。 “不过,小安并非军中人,只怕不能服众。”常乐是不想驳了魏氏的话的,就这般粗狂的人竟也说出了委婉话来,干脆两边谁都不靠了。 要魏侯还是六关里的大将军,萧安就算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凭着她的身份,她的功绩,还有与魏侯的重视,下面的人也不得不服。 然而如今萧安连起码的士兵都不是,如何能得三千兵士信服,听她调令。 太孙吴道:“那就打。先与三个千户打,打赢了下面的人自然就信服了,还不信服的百户上也行。” 这里面也有技巧,先与千户打,输了萧安不过是个小姑娘,也不丢人,又不用与军中那般从低层打到上层的车轮法,只要能赢得一个千户,就能压得住一部分,打赢三个千户,下面敢挑战萧安权威的会更少。 如此来看,太孙反而替萧安日后上战场之前先扬了名声,是真真的在军中建立起威名,而不是他现在发觉的在三关六关老百姓里传的女杀神那般毫无用处的名声。 柳贞自然明白在这一场擂台里,萧安能得到的好处,萧安要上战场,他们要久居边关,从选择上来看,自然会选在六关,这笔买卖,做得并不亏。 “不如问小安她自己的意愿?”柳贞道。 魏氏自然是舍得自己女儿真上战场的,即便是心中有这样的准备,但也有能晚一日就晚一日的想法。 柳贞拍了拍魏氏的手,魏氏心中也有衡量,不得不点了头。 萧安听得打擂台之事,自然也不无不可,还跟太孙保证道:“他们打不过我!” 太孙这才道:“打得过就好。” 有萧安这一句他就放心了,至少萧安不会因魏氏与柳贞等人的影响故意输才是。 太孙垂眼想了想,试探着问道:“等你外祖父翻案之后,你可会与我一道回京?” 萧安不作他想,自然随口而出,“怎么可能?我来六关就为打仗来的,回京城去做甚?京里又不好玩。” 可京里有我……太孙将这一句压下了喉咙,才庆幸自己之前并没有做错,他自然是盼着萧安好的,然而也更想顺着她的意。 谷阳的驻军除了在城中巡防的,其他的在军营之中,而军营又在城郊一片空地处。 擂台是现成的,等着常乐定下了那几个千户带人护送太孙前往三关,萧安便有话说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这气候也正好,能打个痛快。” 常乐自然是没意见,魏氏与柳贞其实心里也想知道萧安跟真正上战场上打过的人比身手如何,也好看她能否现在这个年纪就可以上战场去拼命,或者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要许久才是上战场的时机。为父母的为儿女操碎了心,却最终还是得顺他们的意。 太孙吴也要跟着一道去的,他最近就喜欢上看萧安与人对阵之时的飒爽英姿,简直有些喜欢得想要刻进股子里了。 何况这种对阵,在萧安不会回京城后,日后要想看就难了,到底是能看一眼少一眼。 到了军营,常乐将三个千户叫了来,只说了要护送他们一行回三关里去的事。 然而在听闻他们三个大男人要听萧安一个小姑娘的统领之后,脸上果然纷纷出现了不服的神态来。 军营里不服气解决恩怨之类的,只要不是生死父母之仇,从来都是上擂台一战解恩仇的。不管这有用没用,至少几代魏侯下来的规矩就是如此,常乐统军六关后这一点也没变过。 常乐见三人有不服的神态,就道:“我也知道,要你们几个大男儿跟着个小姑娘,心里肯定也不会服气。所以咱们就按照老规矩来,谁打赢了谁就上。要是你们都没打过,要怪就只怪自己技不如人!” 其实萧安也算是在场的三个千户看着长大的,这会儿要拿着武器跟个晚辈对打,不说输赢问题,就冲着萧安这姑娘身份,以及对魏侯还有的那些崇敬,都让人有些下不了手。何况,这就是赢了也没面子的事情,谁也不太想做。 常乐见三人不动,就知道他们心里在嘀咕什么,就道:“那就让你们这一路听命于萧安?” 这明显是去立功之事,甭管他会不会与六关对上,回来也都得立上一功,要他们为了魏侯的一个外孙女放弃,也不容易。 最后还是其中一人道:“说来我们兄弟也多年没见过小安了,也不知如今身手练得如何,既回了边关,也该与我们露一手才是。” 这就是要打着指点的名义来与萧安对阵了,不然谁愿意背着个跟小姑娘对打的名声,自己还如何管得下手里的兵。 萧安倒是不在乎这些虚的,与三人抱拳道:“三位叔叔几年未见,可安好?” 要没你捣鼓着来要当个领头的自然就好了,三人都看着萧安,其中一个还狠狠的拍了拍她的肩,“可好好的打!咱们边关可没有怂人!” 这话对方许是客气,不过萧安可是当真了,先上了台,选了合适的□□,便站在了擂台上。 因萧安要与三千户对打的事情极快传遍了军营,在三名千户还未曾决出谁先上台之时,擂台周边就已经被千户百户们给围住了,百户下面的也只有与百户亲兵才有机会往边儿站着,都伸着脖子看。 萧安年纪不大,身体自然也还不如十七八的少年郎的健壮,然而站在那身姿笔挺,也十分招人眼,何况那□□的重量还不一般,顿时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 第86章 0107 常乐叫人在擂台前摆了一排脚高的椅子,请太孙坐了中间,又着人升了个火盆子放在前面一点,免得太孙冷了脚上着凉。 太孙吴身上又有萧安之前强烈要他披上的狐狸毛披风,坐在四周透风的地方也不见冷。 只是太孙这位置一坐,在场已有聪明人看出了这人的地位不凡,虽是年纪轻轻,然而明显身份重比常大将军。 那三名千户自然也看了个明白,只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一个姓许的千户先上了台。 许千户上台也跟着挑了一把长、枪,重量与萧安手中的相当,拿在手里转了几圈,才拱手道:“小侄女,得罪了。” 此话一毕,先出手的却是萧安,只见她顺着手将长、枪往前一送,直奔着许千户的喉头而去。 这一招之快,让围观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全都瞪着眼睛,眼珠子随着枪头的方向移动。 这回许千户要在阴沟里翻船了,许多人心里同时想到。 许千户在萧安出手之事就瞳孔一缩,眼瞧着萧安的枪头已刺到,身体却是自己反应了过来,顺手提起长、枪一档,恰将萧安的枪头挡在喉头前两寸。 擂台下此时才发出一阵叫好声,和经久不息的鼓掌,就是常乐在一边也大喝了一声,“好样的!” 许千户许是有些脸过不去,格下萧安的枪头笑着道:“几年未见,小侄女枪法见狠了。” 这话才收尾,许千户的枪就顺着萧安的枪柄滑过冲着萧安的喉头而去,想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许千户的抢与萧安的等长,却胜在比萧安高,手臂比萧安的要长,这一击过去比萧安那一枪过来要占上些许便宜。 然而萧安也并未慌乱,只将枪柄快速一收,另一只手已握住末端,前面那只手握着枪柄将枪身一翻,枪柄末端的后手一抬,前方枪头朝下,硬生生将来势汹涌的一枪压了下来。 此举自然又招了台下围观的一众叫好,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几人也前倾了身子去看。 常乐在一边与柳客卿道:“小侄女这力道是越发大了!” 许千户的身手如何,常乐自然是清楚,不说是枪法如何优秀,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然而那一把子力气却不是假的,萧安能压下他那一枪,足见力道之强。 柳贞只是微微一笑,颇为自得道:“唯勤快一途,日夜不辍之功。” 这等文绉绉的话,常乐向来听不太懂,也不再问了,又将视线投入在了擂台之上。 就站在太孙吴身后的陈十郎,简直就像是开了眼界,这可比萧安在将军府里跟那几个打看着要真实多了,引得人热血沸腾。 太孙吴端了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才让喉咙不那么紧,心里也是为萧安捏了一把汗。 被萧安压下了枪头的许千户这才收起了心里的那点轻忽之意,顺带将枪柄一收,抬头看向萧安,又是一枪劈头而去。 萧安只见得面前一道银光划过,身体已经选做出了反应,只侧身一躲,握住枪柄末端的左手朝前一推,身体前倾,又朝着许千户的喉头而去。 两人的身影都极快,萧安出手时许千户就开始收回枪身,直至两人正中,枪头相交,许千户当机立断将之格挡住往外一掀,堵住了萧安的一击。 在校场的一片叫好声里,萧安也快速收枪,却是上前两步,提枪再向着许千户从头至下的劈去,速度与力度跟当初许千户劈过来的那一枪不相上下。 然而两者也有不同,许千户的劈法是正宗的枪法的一招,唤长风破浪,形容枪头的速度之快,相对萧安的这一枪就夹杂了刀法在里面,这一招被叫做千山压顶,更重的是力道。 因萧安上前了两步,两人在一起的距离更近,许千户的枪头又还在半路,若是此时直接朝前一枪送去,未必不能直逼萧安喉头,赢下萧安。 然而许千户却是毫不犹豫的后退了一大步,将长、枪收了回来,不顾擂台下的嘘声,将长、枪横在自己面前,双手握住两端,扛住了萧安这一枪。 枪头离许千户只有两寸,即便是双手接下这一枪,也让他察觉到了枪头上的寒意,而两只握着枪柄的手,却是有些微微发麻。 然而许千户也没空闲感慨,只双枪将枪柄一凹让萧安的枪头顺势往下,再一松用弹力将之弹开,再将枪头前端的手往后一移,枪头朝着萧安而去。 擂台下再次爆发出掌声来,萧安却是一动不动,只将下面的有些眼快的人看得有些傻,以为这姑娘脑子出了毛病。 但萧安只是微微一笑,在枪头逼向自己面前之时,竟是抬起了手,朝着枪头后的枪柄一抓,再往后大力一抽手,竟是带得许千户为了不让□□脱手都上前了一步。 也就趁着此时,萧安毫不犹豫的单手擎枪将枪身大力往上,而枪头下一瞬已经搁在了许千户的脖子上。 “承让了,许叔叔。”萧安这才扬眉道。 许千户本想收了枪,然而此时已输,要再来到底更损自己威信,又怕用力萧安反应不及伤了萧安的手,便放了枪身,后退了一步,才大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侄女你这几年不错!” 说完这一句,许千户便朝着常大将军的方向拱手,大声道:“将军,是我输了!” 半分不见输给了女人的不甘与窘迫,就这份沉稳,也让在场的许多人佩服。 常乐哈哈笑了起来,“下一个是谁?谁上?” 看的是剩下的两个千户,就萧安赢了姓许的这一手,可见是愁人了。 剩下两个里的其中一个千户姓蔡,乃是萧安大舅母娘家人,这会儿见萧安赢了许千户,不说自己能不能赢,要不小心输了可真是没脸见人了,便忙道:“小侄女这几年想来在京中也是不曾放松过,日夜不辍,可见其意志坚定。某添为长辈,就不来讨这个嫌了。哈哈哈哈……” 许千户输了,蔡千户放弃,三个千户里只剩下一个宁千户。 常乐便看向宁千户,道:“你善刀法,小安也自幼耍刀的,不如也上去跟她玩玩?还是改天再来?” 宁千户心里简直想骂娘,三年前萧安在六关不过是比一般十四五少年郎要厉害些,比起他们这些壮年那自然是大大不如,然而谁知道三年了从京里回来,就好像吃了大力丸,连许千户都打赢了。 姓许的最先上,输了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让了萧安;蔡千户就更狡猾了,借着跟魏家当初有亲,十分不要脸的装着长辈的模样退出;剩下他一个人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常乐见宁千户没及时吭声也不急,他有的是时间等。 旁边太孙吴倒是看了宁千户一眼,不过也不过一瞬,随后就将目光放在了放好了武器,朝着擂台而下的萧安。 也是这一个动作被宁千户发现,心中立即有了主意,对着常大将军抱拳,嘻嘻一笑,“哎呀,小侄女是日渐厉害了,这简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宁某就不献丑了,不然要输了,还不得羞愧而死。大将军可放过我吧!” 所以为何当兵的会被叫兵痞子呢,就像宁千户这样的,脸皮厚也。 常乐也没勉强,就道:“那你们三人可是没意见了?” 三个千户纷纷摇头,后抱拳道:“谨遵将军令!” 萧安正往太孙面前走,才看了一场的百户们只觉得不够,纷纷道:“小侄女!小侄女!再来!再来!” 里面很有些没成婚的小兵蛋子,也趁机占了一回便宜,也跟着年长的叫着小侄女。 萧安偏头看向喊声最高的那一处,大声道:“行啊!谁上,上擂台去就是,我马上就来!” 这是来者不拒了,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的意思,擂台边上的顿时就哑巴了,互相看了看,又互相推搡,都想让对方上。 萧安看得一笑,“快点啊,过时了我可不候!” 旁边三个千户见自己手下的一群怂样,本心里不舒服就气更大了,互看了一眼,许千户就上前道:“看老子输了心里好笑是吧?乐得看热闹是吧?今天你们谁也逃不了,就你们看热闹的,自己上去打着!最后剩十个再跟我们哥三打!看不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 军令在不得不从,许千户话一说,看热闹的百户们就知道今个儿是逃不掉了,不过因萧安与许千户打的那一架多少激起了身上的血沸腾起来,倒都有些雀雀欲试。 何况还在常大将军在,再好不过的露脸机会,又哪有不积极的。 萧安却是不管这些,只走到太孙面前,脸上还留着晶莹的汗珠,眼神津津发亮,问道:“我打得漂亮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萧安又开始散发自己的荷尔蒙了~~~~~四更~~~ 第87章 0107 太孙吴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采飞扬的萧安,只觉得心都有些不是自己的了,只砰砰砰的快速跳着,一时半刻有些回不了神来。 萧安见太孙吴看直了眼,心里更为得意了,就是手上的微麻感也算不得甚,晃了晃头,还挺了挺胸膛,好让太孙看个够。 旁边柳贞看得眼皮都抽了,却不太好吭声,免得旁人也发觉了,可就是说不清了。 萧安在一边显摆够了,见太孙还有些愣住的模样,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太孙瞬间面红耳赤,也回味过萧安的话来,连忙点头,“打得好看!” 弄得他满脑子里都是她的飒爽英姿了,哪还能不好看呢。 萧安得到这个回答就满意了,朝着旁边去。 三个千户甘愿认输,横竖都是认识的人,见萧安走过来,干脆逮着萧安的肩膀攀着道:“才三年哈?就这么厉害了?京城里真卖有大力丸?” 这是萧安她外祖父当年才到六关接他两个哥哥职位之时闹的笑话,萧安只嘿嘿一笑,“有啊,千两银子一颗,要不要下回我带给几位叔叔?” 太孙吴看着跟三个千户笑嘻嘻没个正形的萧安,总觉得这个人竟然比往日好看了许多,且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而萧安跟三个千户勾连了会儿,就回头回了太孙身边,然后瞄了瞄旁边的柳客卿,到底没敢叫他让位,自己寻后面的常大将军亲卫要了一根四角无背凳,坐在了太孙的一边。 等坐下来了,萧安这才揉了揉自己的肩,然后捏了捏手心。 萧安坐得比太孙高了一点,太孙恰好见到萧安肉手心的动作,心里一动,就伸手将萧安的手拉了过来,看着手心道:“受伤了?” 萧安道:“没有,怎么可能!”就是伤了也不能说好吗。 太孙点了点头,摸了一把萧安的手心,还是一把老茧,但手心却是一片柔软。 柳贞在旁边看见太孙吃萧安的豆腐,嘴都咧歪了,还得遮挡住魏氏的视线,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孙。 太孙摸了一回又一回,心里不知道为何有些荡漾,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柳客卿面色不善,连忙把萧安的手放了。 萧安只当太孙看完了,自然而然的收了回来,回头跟柳客卿道:“柳叔,没想到许千户那般厉害,我差点就输了。” 柳贞却是盯着萧安坐着那高凳,怒道:“这也是坐具?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倒坐得比谁都高?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安猛然挨了一顿,只觉得柳叔莫名其妙,然而还是知道自己有点逾越了,不说是她坐得比自己母亲的都要高,就是常大将军跟太孙的身份在这摆着,她也该坐得低一点的。 不过这一排靠背的椅子没给她留一份,只得起身让身后的士兵将之搬走,本也不是真拿来坐人的凳子。 太孙在旁边见柳客卿发了火,觉得估计是冲着自己来的,便道:“无妨,无妨。小安她向来自在,这些规矩不讲究也是行的。” 柳贞只哼了一声,有些抹太孙的面子。 萧安在一边打哈哈道:“我也不累,站一站也挺好。”看来太孙没发现自己比他坐得高了,好险好险。 柳贞又看了萧安一眼,并没搭话,只回头跟魏氏说话了。 魏氏看台上的看得正气,柳贞道:“瞧着热闹,要不我上去玩一玩?” 魏氏有些莫名其妙,柳贞要想练手了只管自己练去,跟自己说个什么劲儿,不过要说柳贞为何要与自己说,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猜测。 “也好。”魏氏心里不知想了什么,笑着道。 柳贞得了魏氏两个字,欢喜着离开了椅子上了场。 萧安在旁边赶紧道:“娘,我借个位置行不行?” 魏氏倒不在意这个,只点了点头,就看擂台上的柳贞去了。 萧安把椅子往前拖了拖,以示在他们之下,便正大光明坐在了太孙旁边。 这已做,恰好可让太孙看见萧安的侧脸,只觉得萧安这侧脸轮廓深刻,其实也挺好看的。 然而萧安却把注意力放在了擂台上的柳贞身上,对太孙的视线浑然不知。 柳贞的身手极好,善于用巧,因此上了台一路畅行,倒无人能敌的地步,萧安在旁边看得直拍手。 旁边的魏氏却是看着柳贞的身形步伐若有所思,最后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三个千户本因对上萧安铩羽,想要□□一番下面的百户,好重新树立自己在军中的威信,结果没想到有个柳客卿跑了上去。 柳客卿于他们而言也是个熟人,然而这人一向蹲在将军府里不大出门子,要说身手,传言也说可以,但没真到军营里来现过,也不曾让人放在心上。 只这一回,一露手,在场的三千户顿时想去赶马了。 旁边萧安看得津津有味儿,跟太孙比划柳贞的那些招式,赢在哪,对方要想躲开该如何。 太孙虽然听得不太明白,然而只觉得听萧安的声音也不错,只静静地听着。 柳客卿打了一会儿出了一身汗,觉得差不多了才自动下了擂台,走到魏氏面前,那模样竟是跟萧安一模一样,只带着面具看不出脸上的神色,“魏娘子觉得如何?” 魏氏点了点头,旁边太孙看得也眼抽了,再一看萧安在旁边捧场说打得好,也不好多说一言。 柳贞回头看了霸占了自己椅子的萧安一眼,萧安自动移了位置,把椅子搬回原处,然后站在了太孙的身后。 太孙觉得,魏氏这一路对柳客卿不远不近不是没缘由的,连萧安都不愿意善待,魏氏要看得上他就是有鬼了! 一行人在军营里呆了许久,才回了谷阳城中的将军府。 常大将军这才跟太孙道:“公子几日所见,均是三关精英,这一路想来是无碍。” 太孙吴才知晓,常大将军带他们去军营里还有这一层含义在,又觉得这人虽是粗了点,但也是个实在人,便点头道:“多谢常将军。” 常将军摆手,也不赘言,“应该的。公子可别这样说,怪不好意思的。” 太孙吴听得后面一句,噗的笑了,只觉得常将军也算是个妙人。 萧安回自己院子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后来寻太孙,就见得太孙一个人闷着笑,就道:“公子听见什么有趣的了?”赶紧说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太孙吴抬眼看是萧安,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道:“就觉得常将军也挺好玩的。” 萧安听太孙吴把常大将军说的那句话,就跟着笑道:“常叔向来直意,最怕人谢他了。” 这就是只当自己做的都是本分,这一点怕是皇帝最喜欢的地方,不似别的人会借军功邀宠。太孙觉得自己有些懂为何自己祖父当初执意让常将军掌六关事了。 两人说了会儿常将军,萧安才与太孙说到过来的正题,“之前那三个千户,公子可是看清楚了?身手都是军中一流,也是靠着军功升上来的,并未靠祖上。” 千户里也有靠蒙荫的,也有靠裙带关系的,这些人也并非说是没有能力,不过到底不如自己一刀一枪拼起来的让人好放心。 “里面姓蔡的那个千户,是我大舅母娘家人。当年我外祖父出事,常叔就是带着他和其他几个一道把蛮子撵出的谷阳。”萧安道。 当然,这并非是说这一切都是常乐与蔡千户的功劳,而是蔡千户是跟着常乐的,在常乐身边立功不少,就是当初六关兵权岌岌可危之时,也是他在其中带着蔡家的各路亲眷一道拥护的常乐,使得六关兵权没有旁落,而让魏侯之事要翻案变得更难。 所以,萧安才解释道:“蔡家在六关里姻亲不少,但蔡千户长兄过世后,他便跟着进了军中,是从小兵做着走,每一次升迁都是拿人头来算,没有半分赖蔡家走动。” 恰恰相反,常乐还赖蔡千户通过蔡家四处游说才得以掌军,然后打退蛮夷,让京中皇帝任命他为六关统帅。 这一回常将军选上蔡千户,一来本就是他本事就硬,二来其实也有提拔的意思,等攒够了军功,或者是得了贵人眼,再升一级变将军也不是不可能。也就这样的军功,谁也挑不出错来,也最为服众。 但这一点,萧安不会与太孙明说。 太孙听了蔡千户的事,其实心中也明白萧安没与他说的那些人□□故,只问道:“那另外的许千户,宁千户又出自何家?” 萧安道:“许千户是江南人,家中庶出,因家资并不富裕,因此被抽了兵役。后来就在谷阳成了家,娶了黄家的女儿,黄家祖上跟蔡家祖上有几门姻亲关系。” 这也是当年拥护常乐掌兵的人之一,不过跟蔡家的关系,隔了几代,也算不得亲近了。 “宁千户就是凤鸣城的人家,也是军户世家,祖上最高也做过参将。他娶的是庞家的女儿,庞家也有子弟在军中,不过驻守在别处,乃多是百户。”萧安道。 这一位也毫无疑问是常将军的亲信,也可以说是魏侯的旧部。护送太孙这样的重任,常将军不可能让亲信之外的人上。 太孙道:“庞家是谷阳的吧?我记得之前出门,有见过庞家的门匾。” 萧安点头,道:“对,就那家一个祖宗的。不过那一家家里出了个举人,后来去吏部走了官,跟宁千户他媳妇家就有些不和,两家以前本是住在一起的,后来宁千户岳家就搬到小狗巷,往里走第五户就是他家。” 读书人跟武夫,从来都不是一道的,庞府里有一房能出举子,且还能走到官,就算是个芝麻官,在边关里也算是难得了,因此看不上其他房的也正常。 随后两人又说起了今日在校场上的见闻,萧安才洗的头,头发也不算尽干,幽幽的散发着桂花的香味儿。 两人坐得极近,太孙吴的鼻尖时不时闻到萧安的发香,之前说三个千户之时还能忍住,后来便时不时的又开始走神,只觉得自己心里慌得很。 太孙把头往萧安那边偏了偏,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然而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暗想到自己难不成是病了,是否要请将军府里的老郎中来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吃豆腐这种事情,太孙也会干啊~~~五更~~~ 话说为啥是桂花香呢,因为太孙在边关的这段天气只有桂花香气浓郁来着~~~~ 第88章 0107 因怀疑自己生病了的太孙晚间并没来得及请郎中来给自己看病,只因忘了,待第二天起床,看着被子上的脏污,有些不可置信的脸红。 少年郎精力茂盛,本这种事也不稀奇,何况太孙还是个从未见过云雨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免矜持不住。 但身为太孙,就算是没见过云雨,却也被教导过,看了一两本杂书,知晓这是怎的回事,只觉得面红耳赤,有些羞得不敢见人了。 而梦中的场景,更是让自己不敢回想。 这种事要在皇宫,自也有宫女知晓怎的处置,太孙起了床,摇了床头的铃铛,等伺候的丫鬟进来了,才指着被子道:“昨夜脏了被子,待会儿换了去,且莫让别人知晓。” 要让人知道,回头送几个伺候的来,太孙只觉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着还是算了,他本就是体弱的体质,不能纵欲。 这丫鬟也算是懂事的,不然早被太孙叫换了人,在听到太孙这么一说就知道了是怎的回事,只垂着头说了一声是,便抱着烘好的衣服上前来与太孙更衣。 等伺候完太孙,这才去收拾床上的被单与被套,而太孙已经出了门。 陈十郎此时早已起身,去将军府里的习武堂练武,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陪太孙吃早饭。 院子里单凌倒是一直站在门外守着太孙的屋子,见人出来了,就低头叫了一声,“公子。” 太孙点了点头,也觉得单凌是真不错,从萧安把他拨过来护自己安危,这人就一直敬忠职守,从未有过半句抱怨。 “去习武堂?”太孙道。 单凌拱手,“遵命。” 这人素来拘谨,跟萧安那傻大胆是真的半点不像,太孙摇着头,朝着习武堂而去。 习武堂里萧安正在耍刀,左右双刀前后左右上下各种招式如行云流水,交替自然仪态优美。 太孙吴只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不听自己的了,开始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响,到最后就跟被迷了魂一样,眼里除了萧安的动作,其他的一切都看不下去,连陈十郎的喊声都没听到。 萧安学的刀法只得一套,平时没有对手时慢动作下来看着就十分的好看,练一套也要花不少时间。 等萧安练完,这才上前来道:“公子醒了,我还说练完了去叫你来练拳,等着吃早饭呢。” 太孙看着萧安开合不停地嘴,心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来:萧安看起来虽是长得跟个公子哥儿似地,不过这两片唇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小郎君的,铁定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的嘴,那么红润润的,又丰满,好看得让人想要咬一口。 太孙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身体更是往后退了一步,听得周围哎呀一声,才回过神来,又看见萧安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 不期然的,太孙又想了昨日莫萧安的那手心,触感十分的柔软。 半点没明白太孙晦暗心思的萧安只觉得太孙这两天有些异样,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太孙的额头,见温度正常,才出了口气,“没生病啊,可吓死我了。” 太孙耳根子有些红,没红到脸上完全是因有风吹着红不起来,本想骂萧安别没大没小的乱摸,又觉得自己要说了反倒是欲盖弥彰一样,就道:“我来练拳,你陪我练。” 本以前也是陪着的,萧安没有多想,跟着太孙就到了老地方,然后蹲起了马步,一招一式的比划了起来。 回头到吃饭的时候,太孙就道:“你陪我一道吃吧,吃了再出门走走。” 见萧安不太愿意的模样,就追了一句,“过两日我们就得前往三关,怕也没机会再这么安逸的走一走了。” 到了三关,就是要苦战一场,不管会不会起军事上的矛盾,萧安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点了头同意。 太孙心里这才高兴起来,脸上也带了笑意,未曾感觉到耳朵根里的红,“就是买些六关里的物产带回京中给祖父,也是件好事。” 这是不只是出去走走,还得去逛街买信物了。 萧安点头,心里盘算着要带多少银子才好使唤,太孙这身份,出门哪会带银子,都是别人上贡的,然而这会儿身份没有露出来,还是自己要出血一回啦。 等吃饱了饭,萧安去换了身衣服,又带了自己的私房银子,跟着太孙一道出了将军府。 常家大姑娘也知道萧安他们过几日就要走,因此也跟着出了门子。 一行人就在街道上走着,萧安在心里琢磨太孙也是真奇怪,这个天正是风沙起的时候,出门一趟得吃一身沙子回去,这又是何必。 何况这边关又哪有京城里吃的用的多又好,还要熬过一段时间不坏,除了沙子她就想不明白还能带哪一样了。 太孙在旁边看着跟萧安站在一起的常家大姑娘两人十分般配郎才女貌的模样,只觉得十分瞎眼,更是藏不住心里的那股隐隐不舒服感。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跟常家大姑娘计较,说是不许她跟萧安走近了,让她离萧安远点,只得在一边有些闷闷不乐。 其实谷阳城里是真没甚好玩的,也就是赶集的日子里更为热闹一些,那些在六关里活动的手艺人等会聚在谷阳城里,玩耍的倒是更多一些。 可惜今日并不是那个期程,不过是在那些铺面里转一转,要真说买竟也没买到半点来。 萧安怕太孙丧气,少不得跟他咬耳朵,“我在将军府里还有几车车毛皮,你带回去给你祖父就好了,哪用买那些不顶用的。” 萧安那些毛皮,多是如兔子、狐狸一类的,还有当年打下的那头狮虎兽的皮,太孙披着的这狐狸皮领子的披风,还是萧安让将军府的针线婆子在将军府里赶出来的。 按理说那些毛皮当初是被跟着将军府一道赐给了常家的,就该是常家的了,不过被常家大姑娘要了过来,给萧安存在了自己的库房里,等着萧安一回来,就还给了萧安。 萧安秉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想法,心安理得的给收了,当然收之前还是给了常家大姑娘几块好看的当谢礼。 回到将军府里,萧安把装在箱子里的毛皮抱在了太孙的屋子里,一一拿出来给他摆着看。 “这二十几张是兔子皮,皮毛都是雪白的,有其他色道都送了人。拿来做个耳套子、手套子正好,给皮靴镶个边也不错。”萧安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叠皮毛道。 太孙拿在手里摸了摸,上面的那一层毛还毛茸茸的,可见平日里打理得好,心里暗想还不知道是抢了谁的,不过看她是送自己的份儿上也就不跟她计较了。 萧安又拿出了另外一张大的皮毛,干脆摆在了榻上,“这个就是我跟单凌他们一道打的那只混种,肉跟筋骨都被他们分了,我就要了皮。不过上面口子有些多,不好做披风跟其他的,做两双皮靴倒是行。” 太孙凑过去看,自然而然又闻到了萧安的发香,心想莫不是她用的与别人的不同,以往在皇宫里那些宫女们用得头油也不是没有,怎的就没她这好闻的味道。 萧安看太孙凑近,就把毛皮展开了来,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上面的几个口子,都已经有些向内微卷,“你看,这、这、这、这,四个地方,四个口子,正好把整张皮的完好给破坏了,补都补不上。脖子这也被吊坏了,拿出去卖都不值钱。” 不过是因自己第一次打到这么大的猎物,萧安也是要留下来做个纪念的。 看完狮虎兽的皮,萧安又把狐狸皮拿给太孙看,她倒是有几张好看的狐狸皮,一张是太孙这几日肩上披着的,火红一片,除了尾巴上有一圈黑白相间的毛,其他不见半分杂色。 另外三张里,一张雪白、一张黄透,还有一张红色的四肢脚爪那里雪白如踏云,都给了常家大姑娘。 “这几张颜色都不太好,有些杂,不过也不讲究了,能有用就行。”萧安跟太孙解释道。 太孙又摸了摸狐狸皮,道:“都是你打的?” 萧安点头,自豪道:“还有这边,有两只野狼皮,是我跟着他们一道去草原上打的!不过手艺不算好,皮上的口子都有点多。” 把面前的狼皮一展,就是两三个口子,一眼就看得出来。 太孙看了看,就道:“这是几岁打的?”从口子上看,也实在是太没章法了。 萧安道:“□□岁的时候,之前就会打些兔子,第一次遇到狼,一高兴,就没准手啦。”她才不会承认是自己有些被狼的凶猛给吓住了。 萧安把一箱子皮毛都给太孙看了,道:“还有些,我明日给你弄过来。都是些黄大仙的皮之类的,还有些野鸡毛,反正都还不错的。” 太孙也跟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了,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就等着明日萧安把东西送上门。 萧安这才走了,只是走到门口,就回头看了一眼那口箱子,面上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心里可是滴血疼死了,怎的太孙就不跟常家大姑娘一样只随便挑几样就好。 太孙吴送着萧安出了门口,回头也没叫伺候自己的动手,亲自把所有皮毛都裹好,又一一放进了箱子里,最后剩下榻上那张混种的皮。 虽烂归烂,然而也是好大的一张了,到了夜里太孙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覆好几回,惊得外面伺候的丫鬟忙问是不是要起夜,还是想喝水了。 太孙嘴里说着没事儿,却是在外面桌上的隐隐光线中,起身将床下的箱子拖了出来,然后打开了箱子,把最上面的那一层皮毛拿了出来,搭在了被子上。 没过一会儿他就觉得身体跟被暖阳照一般,有些懒洋洋的,很快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太孙开始心动了……然后收获女主的宝箱*1个 六更完毕么么哒。 第089章 | 次日,太孙一醒,身下又察觉到一凉,只觉得整个人都不想见人了,只得再叫人悄悄换了。 这一连几日都这般,尽做些莫名其妙的梦,且还都跟萧安相关,太孙都忍不住叹气,觉得自己这是中了什么迷障,简直就是畜生不如,竟是对自己的好友抱着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但是回头想想,他是男,萧安是女,也总比梦见个男人强吧? 然而这种心思也没让他困扰多久,因刑部侍郎石奎带着人快马加鞭到了谷阳。 石奎脸瘦长,山羊胡子,一副怎的都吃不肥的模样,好似给大庆当官就没过上过好日子,一脸的苦相加驴脸。听说当年科举时还因长得不好看而名次吃亏过。 然而这个人却没人敢小看,当年在地方上时就被人称过断案如神,还因此娶了个神仙般的媳妇儿,羡煞一众官员,纷纷称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当然还得加两句,一句是走了狗屎运了,另外一句就是祖坟埋得好。 石奎一来,张公公便将所有东西移交在了他手上,朝臣终究是要比内侍要正大光明一些,况后者还是皇帝新任命的。 不过张公公也不用因见到了石奎就觉得自己矮了,他身上的官职虽跟朝上的不是一套,不过级别却是一样的,因此说话起来也并不用低声下气。 只将自己负责的说了一回,将一切纸质证据交给石奎,张公公便喝了一口茶不说话了。 因资料众多,石奎也并未说好坏,只是与魏氏说起话来,“不知魏家娘子身边这位,为何带着面具?” 柳贞见石奎狐疑的看向自己,顺手将面具挪开了来,露出脸上的伤痕,道:“草民姓柳名贞,多年前不幸遇难,得魏侯搭救,便在将军府中做了客卿。” 石奎点了点头,道:“我等前来,其他事可先放在一边,吾辈想先见太孙一面,不知可行否?” 魏氏没有拦着的道理,就与柳贞道:“不如你带着石大人一道去见一见太孙?” 柳贞颔首,对石奎伸手邀请道:“石大人,请!” 太孙吴正在习武堂里看萧安练剑。 萧安只善枪法跟刀法,对剑法并不精通,倒是学过剑舞,因此随便挑了一把在手里舞着。 太孙在一边看得如痴如醉,忍不住将萧安的身影与梦中的相重叠,顿时觉得鼻头有些热,只得偏了偏头,就看见了柳贞带着个驴脸到了。 石奎的长相在京城里出了名的,太孙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鼻子里面也不痒了,鼻头也不热了,心也不砰砰砰跳得快了,只端正的坐在那。 石奎上前来与太孙行了一礼,道:“石奎见过皇孙。” 太孙摆了摆手,往旁边指了指,“石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又回头看萧安还在舞,眼角瞄到石奎在往萧安的方向看,心里顿时不喜,我萧安舞剑也不是谁都能看的,就道:“小安,石大人来了!” 萧安本想要练完了才想来搭理石奎这人,然而被太孙打断,不得不停了下来,朝着石奎走来。 “石大人。”萧安上前抱拳。 石奎回礼,萧安就顺势坐在了太孙的另一边。 京城里来的钦差,又在太孙面前,自然是由太孙来说话。 然而石奎这样的身份,太孙也并未上朝听政,并不好多亲近,只寻了普通的话来问:“石大人一路可是顺利?” 石奎也一板一眼的道:“谢公子关怀,还算顺利。” 太孙点了点头,有些无话可说的样子。对不能拉拢的人,他是真的不想多说半个字。 倒是萧安在旁边看了石奎一眼,道:“冒昧打扰,不知石夫人有没有来?” 好吧,萧安当初在京城里横了三年不是没缘由的,至少在女人缘上着实可以,所以哪家小子挨了揍,愿给萧安说话的还是不少,好些自家娘还得骂自己儿子一回。 石奎一上门就遇见萧安问他内人,也亏得知道萧安是个姑娘,不然准得想歪,只冷淡道:“内人尚在八卦山,劳萧姑娘惦记了。” 可见是还记恨当初萧安说的那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话,萧安摸了摸鼻子,起身走了,“你们慢聊啊,我出去走走。” 柳贞也顺势跟着萧安一道走了,剩下太孙吴与石奎其实也无别的话可说,也直奔了主题去。 石奎之前也听张公公说了不少,这会儿跟太孙吴只是略略的说了一些。 太孙吴也粗粗把自己一行说了一遍,最后道:“因此我才上书给祖父,请了石大人来,也好将此事查个明白。” 石奎也只是问一问了,更重的是各种人证与物证。 与太孙说了会儿话,石奎便告辞前去看当初柳贞等在八卦山里搜出来的账本。 石奎没有觉得因张公公是内侍就觉得这人心思阴暗,进而怀疑这人的本事,因此顺着张公公理出来的来看,竟是觉得也不怪这人能得当今信任。 就这些证据被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逻辑严密,没半分不明白之处。如此他也能看得更明白一些,然后早些前往三关,接过太孙的手继续查下去。 而地牢里的人证,他也着人去再审讯了一回。 虽是对张公公的某些手段不太赞同,然而事关重大,重要的是结果而非过程。 因一切交予了石奎,他们又没有新的证据拿出来,魏氏与柳贞也难得的轻松下来。 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魏氏不得不跟柳贞感慨太孙,“想来他当时说要微服也并不是兴起,为了好玩。” 柳贞也早回过味儿来了,道:“要他不闹着兵分两路,想他在三关里只会当菩萨供着,杨三爷跟南魏的你那兄弟怕都不会让他管事。” 身体不好当然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往深里说还是因对太孙吴的轻视,太孙就算是坐在哪什么都不做,功劳也会摆着,然而下面真做事儿的人却不愿意上面不懂事的来指手画脚,唯恐耽搁了事儿了。 他们一行却不一样,皆是白身不说,张公公是内侍,并没有那些文人们才有的破酸规矩,又无底气压人,自然是更好从他们入手参与进这事中来。 等着从他们这头参了手,如今跟石奎一道再往三关,就从抢功的角度来看,杨三爷与南魏也要向太孙表示表示了。 到那时,太孙在一行人中,说话才是最有分量的时候。 柳贞神色轻松,随口道:“倒是小看了他了,我记得他的师傅是温行闵?” 太子的两个嫡子年纪相差不过三岁,因此教学倒是一套班子,其中唯有两人不同,就是各自的启蒙老师并非一人。 天子重教养,太孙吴三岁时身体不好却开始启蒙,挑的便是温行闵,一直到现在也不曾换过。 温行闵已年过五十,也是二十多岁中的进士,不过为人并无主见,多爱合稀泥,因此多年难以上进,到如今也不过才从四品,着实有些对不起他当年少年才俊的名声。 然而被他教导大的太孙吴能有这样的算计,魏氏开口道:“也是个隐藏得深的。” 柳贞也道:“赌性如此之大,也能忍得。” 等着太孙吴有机会等位又得多少年去?且还得是太孙吴一定登基才会有收获,放眼大庆,敢如此的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魏氏却是道:“温师虽年过五十,不过身体硬扎,再活个二十岁怕都没有问题,况他子嗣丰盈,又多争气,纵观朝廷也只有他这样的能忍得住。”换了别人,要走也是走太子的门路去,并不会选择默默无闻的当一个体弱皇孙的启蒙老师。 不过再有二十年,太子也都五十了,历来帝王活得长久的都少,得古来稀者寥寥,也不怪温行闵选择了熬。 不过日后谁是太子,谁是皇帝,现下里他们也不在乎,两人随意说了些话,便见到了石奎。 石奎去见了关在外院里的那堆女人,心中多少也有些震动,因此来寻魏氏,“那些女子,也算是对方的罪证之一,不知魏娘子打算如何安置?” 看那情形,从她们嘴里知道些东西也不太容易,里面只有一个女子清醒一点,该说的也说了,石奎并不打算再要她们嘴里的口供。 魏氏回道:“我先本打算着让她们过一阵好些之后,便留在边关里,替那些士兵缝补些衣物等为生,如今石大人来了,也不知石大人可否有更好的打算?” 石奎其实也并没想好具体的法子,然而却担心被自己夫人知晓,难免会看了不落忍而管过来,因此不如此时自己先将之解决了,见魏氏如此安排,心下里也觉得满意,只有些其他的疑虑,“我看那些女子面黄肌瘦,眉间唇色黯淡恐有重病在身,也不知能治否。” 魏氏微微叹气,道:“石大人仁慈,只是边关药物稀少,善女科的更鲜见,能让她们每日吃饱穿暖已不容易。若是要治病,边关怕不是好地方。且那些病,多是多年亏空引起,已成痼疾,就是送往医术最好的京城与江南,只怕郎中们也束手无策。” 身体差,吃得好一点穿得暖一点自然就能补回来,不说是能回到原来的模样,至少也能活得像个人样,然而在女科上的那些病症,并非如风寒病症那般好治,又最为亏人,许一辈子就是那样了。 那些女子日后能活几年,魏氏并不看好,唯有能做的,也不过只有让她们尽量能走出噩梦,活得好一些。 石奎也明白其中的艰难,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后,才道:“张公公拿出的东西我所带之人也看得七七八八,也不知何时前往三关为好?” 魏氏道:“我等意欲后日就开拔,不知石大人觉得如何?” 90|089| 石奎接手了谷阳里的一切证据,将纸质的证据封存,并未存在谷阳,而是打算带着一道往三关里去。想着等到了落日城先将证据着人送往京城,让天子过目,也好天子能知晓更多此案细节。 而太孙一行在谷阳停留了许多日后,终于也启程再回往落日城。 不过此时却是带着三千精兵,不是上回那般落魄模样。 因公开了身份,太孙吴也不用再坐之前的马车,转而借用了常将军仪仗所用,有驷马并行,里头宽敞得坐上几个人都可行。 临行前,常家大姑娘送萧安跟程锦安出门,萧安上马前问道:“你可有要带的东西?我到时候带回来给你?” 常家大姑娘撵人,“赶紧去军营领兵了,没东西要带的。” 萧安跟程锦安看了一眼,点头先行一步。 等人走远了些,常家大姑娘才问程锦安,“袁福宁如何处置?” 程锦安垂着眼道:“毕竟是陛下钦点,给他们那一家子好吃好喝的供着,把他下面的人一个一个的审,也别拘手段,总会问得出东西。六关粮草要不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迟早还会重蹈魏侯覆辙。” 常家大姑娘道:“我爹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弄倒了袁福宁,陛下还是会派人来,只怕下一个,连袁福宁都不如。” 程锦安却是道:“那就换,他不愿意走,就想出法子让他走,换到满意的为止。当初魏侯与陛下情义深厚且还被人算计,你爹还没这层保障,要不狠一些,那位置如何坐得稳。陛下多疑,就是你爹再忠厚,比得过他对魏侯的信任?” 常家大姑娘点头,听得程锦安又道:“粮草官之事也不是多急,萧安跟魏婶子柳叔他们总是要定居边关的,到时候咱们一道拿主意,现下是拿到袁福宁的罪证。必须得是铁证,否则都可能让他翻身。” 常家大姑娘再点了头,道:“厉家那几个呢,总关着门什么都不说,要袁福宁的事儿都摸清楚了,她还不愿意说该如何?” 程锦安对厉家的人从来都没有好感,“你我受柳叔教导多年,许多事情我们也清楚。厉先生背叛魏侯,有没有当年魏家大夫人处置了厉先生的外室在里头的缘故在里头。” 能说动厉先生,对方拿出来的好处必然不会少,然而厉先生能算计魏侯,难道就不是心中早就对魏家有了外心。 常家大姑娘眼睛闭上了又睁开,神色悲然,“当年我还年幼,犹听说柳先生与我姨母说过,此事乃厉家家事,又涉及子嗣传承,旁人不得多言。然而姨母不信,为了厉家婶子,非得管下来。柳叔又谏言魏侯,换下厉先生,魏侯只当这是小事,还怪柳叔心思不正,看谁都是坏的……”如今来看,终究还是柳叔当年说的没错。 这一点程锦安倒也有话说:“此事也怪不得魏侯。魏家子嗣不论男女,皆能上战场,对魏侯而言,自然是儿女都是一样,哪能明白有些人对男嗣的重视,如同心魔?” 就是当年厉家之事,程锦安也得说一句天意弄人,“当年那罪奴的确是有几分心机,也心太大,身为罪人却敢怂恿厉先生不容主母,有她在一日厉家婶子迟早被算计死,也不怪魏家大夫人为了厉家婶子要她死,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想容。可断人子嗣如挖人祖坟,旁人的家事又哪是好管的。小安自来对女人心软,不愿意真为难她们,如此何时能得到有用的线索?我们走后,你只管按着自己想的去做就是,只不让小安知晓就好。” 常家大姑娘脸色稍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厉家婶子跟她的姨母关系好,然而她父亲还是魏侯一手带大的,她家的荣耀源于魏侯的提拔,对于害过魏侯的人,常凤不会论半点亲疏。 程锦安与常家大姑娘说完这些,便一拱手,上马追萧安而去。 萧安早已带着三千兵马从军营到了城外迎接太孙羽石奎一行。安排了两千人在前,后面一千人压阵,太孙等一行正在中间,朝着谷阳到落日城后来才用的官道行走。 虽人众多,但一路急行,倒是比走小路还要快一些。 三千户知晓是护送太孙,自然小心了又小心,暗地里没少骂萧安没能早透出点消息来,好让他们有个准备,结果被吓了一跳。 不过太孙的安危,那三人却都是放在了心上的,毕竟事关全家性命,又有机会升官发财。 萧安安排好了一切,等到了程锦安,就启程骑马亲自护在太孙的马车旁,她一直着的男子装扮,让才与太孙等汇合的石奎一行时不时侧目。 不过她也不在乎,只管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车,也不去逗弄石大人,拿他媳妇打趣。 因是官道,比小道好走了许多,太孙坐在马车里并没有感到大的不适,便时不时的捞开帘子让萧安一道进马车里坐也是一样。 每次都被萧安拍着马车车壁给撵回了马车里,让陈十郎一阵好笑。 然而此行也并没非有多轻松,至少石奎便邀了张公公、魏氏等进了马车商议,此回前往三关该如何行事。 “铁矿之事与三关商会有关,三关商会又负责与外族交易,诸位不想轻举妄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情有可原,然而此时已走漏了消息,诸位除了寻常将军借这三千精兵,便没别的主意?” 要是石奎早随他们一道,必然是要先拿下了三关的商户们,将人控制住了,才会再来寻求证据,别说什么怕冤枉他人,官府办案首先要抓的就是嫌疑者,然后才是慢慢审案。 魏氏听这话看了柳贞一眼,柳贞又去看张公公。 张公公只得代他们一行说话道:“我等奉命乃是暗查,在无实证之下,引起恐慌只怕不好。” 说简单一点就是,他们主要是来视察军务的,而其他的不过是顺带,万没有因小事误了大事的。 “况三关里还有杨三爷与南魏的魏九重在,想来他们心中也有主意。”随后柳贞又添了一句。 事实是,被柳贞等看好的杨三爷与魏九重带着假冒太孙的小太监苟顺,却是被困在了将军府中。 只因被带着绕了一圈子的他们,终于提出了要查账,而在查了今年的账目后,决定查往年的,因此一夜之间就被困在了三关将军府中。 刘希庭也并未苛待他们,照样的送了一日三餐进来。 然而他们在将军府中不过两百护卫轮值,剩下两百还在城外待命,偏生将军府中也有数百护卫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刘希庭也不说要做甚,只是把人关着,说是怕有敌袭,为太孙安全计,只得委屈他们在府里住着了,等着过一段时日了就好。 风吼城的繁华,长得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又哪是曾遭过敌袭的模样,要就在风吼城里老人就会记得,此地至少十年里都不曾有过战事了,要打也是往前面一个小关口马胡关。 苟顺不过是个小太监,皇宫里哪见过这些事,只被这困得连饭都吃不下,最后心里暗想亏得太孙没有跟他们在一起,不然就真的被包饺子了。 不过魏九重与杨三爷倒是老神在在,南魏在边关里到底还是有些能使唤的人的,他们得到太孙那边的消息也不少,因出了铁矿之事,视察军务这般事就变得并不重要起来,就是查账,也不过是为了迷惑三关里的人罢了。 如今见刘希庭把他们困起来,倒是让他们看明白了些事,至少他与三关商户怕是不太干净。 “不过只是围困,并无苛待,送来的饭菜也如往日一样丰盛可口。看来他心中也在犹豫,许是被人逼着不得不动手了,然而到底还是不敢大逆不道。”魏九重喝了一杯酒道。 魏家还有人在外面,发现他被围困,自然会往六关里送信去与萧安等知晓,他们的人总会想出法子来的,以他得到的消息,太孙等一行也该往三关里来了。 在等着太孙一行的日子里,只要不去刺激刘希庭,反而与他拖着些,他们一行的安危也不会真有问题。 当然,前提是刘希庭千万别发疯真想反了。 因此萧安等一行一到落日城外,就遇见了南魏的人,得知了他们一行在风吼城的近况。 石奎脸色不太好看,围困太孙,怎么看都是刘希庭活得不耐烦了,也庆幸还好太孙与杨三爷等分道扬镳,否则是真的危险。 魏氏倒是不担心的模样,“只是围困,还没有下手,就说明刘希庭心中想法并不那么坚定,也无非是想给自己点时间,好把账目铺平。” 不过刘希庭接掌边关也不久,却会为账目之事围困杨三爷一行,那就证明在南阳侯时他在里面也并不干净,就是往南阳侯身上推,也推不够,这才慌了手脚。 只是不管何种猜测,他们也得快快进城,然后商议出个法子来。 落日城中只有掌事的小衙门,面对京中钦差的名帖,还有一句太孙随行就慌了手脚,从落日城到风吼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时间,就是想去风吼城讨个主意,此时也行不通的,只得先让人送了信往风吼城,再亲自出了城门去迎。 把人迎进了小衙门中,掌事的才道:“听钦差大人的意思,此行还有贵人随行,不知这随行的贵人与风吼城中的贵人是何……” 石奎打断道:“风吼城中的自然是假的!” 掌事的心中一喜,正欲开口,就听得石奎又道:“风吼城中的太孙不过障眼法罢了。” 这是承认他们与风吼城中的太孙是一伙的了,掌事的心中一沉,不得不继续面带微笑,道:“那不知贵人将在贱地踏足几日?我等也好筹备。” 石奎道:“许一两日罢了,你且随我去接贵客上门。” 太孙吴与萧安等虽之前同在城外等候,不过因太孙亮明了身份,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要等着城里的官员先将石奎迎进了城,再听石奎的主持,准备好一切,才往城外来迎接太孙。 萧安此时坐在马车里,跟着太孙面对面扯淡,“落日城有的是钱,就是让商户们凑,也能凑出个十里红毯来。我跟着公子,也算是占个便宜了。” 太孙忍不住翻了白眼,“说得好似你进宫就没走过。” 大庆的礼法,皇宫里从宫外朱雀门到宫内,只有皇帝继位、封后及太子大婚时才会处处铺上红毯,其他时候只设在楼台室内之间与朝殿之路。 不过宫内偶尔有举办筵席之时,也会在宫门内开始铺上地毯以示庆贺。 萧安进皇宫进得不多也不少,但每一回都是能凑上这份热闹的,这红毯子少说也走得见怪不怪了才对。 说什么沾他的便宜,其实就是酸落日城比谷阳有钱。 萧安哈哈一声别过话头,便等着石奎带着小衙主前来迎接他们一行,尽量的将太孙的存在宣扬出去。 太孙看着萧安,试探着问:“等我回京之时,你真的不回去?京城里才是你的家。” 萧安头枕着双手,搁在了马车壁上,撇嘴,“不去。京城哪有边关里自在?京城里的是南阳侯府,魏家早就不在了。” 太孙道:“此番事了,魏侯也会翻案。” 萧安叹气,“可那也是我大舅母大表哥的家啊!” 就便是她跟她母亲尴尬的地方,她母亲跟南阳侯和离,她又不愿意住在南阳侯府,然而回娘家,又哪是好回的,就是她外祖父翻了案,她跟大舅母关系也不好,就是大表哥继承了爵位,还有个孝道压在头上。 这要说与她们母女撑腰,还不如南魏。然而南魏又不是开善堂的,两边到时候少不得也是各有所需。 两个白身,在边关还能混,在京城里要寄人篱下,她可不愿意。 “还是边关好,等我上了战场,给我娘挣了诰命回来,再让她回京过好日子去。”萧安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求人不如求己,她娘当年是几品的诰命,她也得挣个几品的回去,才有脸让她娘回京城去呀,不然怎么跟往日的诰命们来往。 萧安是不在乎自己怎样的,却是不想要别人说她娘的半分不好。 太孙也知晓自己再劝也无用,便沉默了下来,一直等到落日城一切准备妥当,且石奎带着谷阳里的小衙主携带谷阳里的秀才举子们一道前来迎接。 本小衙主的意思是自己身份低微,不如前往风吼城中的知府与县令一道前来迎接,更显尊重。 然而风吼城中是如何情形,石奎又哪有不知的,只让小衙主先将太孙迎进了城中,再在落日城中等风吼城中的知府与县令来见。 这也不过托词,等进了落日城的小衙门,还需得商议下一步当如何。 然而等一行进了小衙门,这一路一直不太爱说话的张公公却是出言道:“刘希廷既然只是将人困住,还未有别的动作,许未必想与杨家三爷如何。下臣幸与之一个故乡出来,许能在其中有转圜?” 91| 089| 在座的众人,皆将目光放在了张公公身上。 张公公来自于哪,除了当年带他进宫的老太监,许也只有宫中掌内侍档案的管事太监才会知晓。 此时张公公说到自己的来处,众人心中还有些惊愕,这与刘希廷来自一个乡里,还真是巧了,也不知道皇帝在派他出来时是否知晓此事。 或者,正因为知晓张公公与刘希廷来于一个地方,这才选定了张公公随太孙一行? 张公公的话,是对着太孙说的。 太孙也才知晓张公公的来处,就道:“公公可识得刘希廷?” 张公公回道:“未曾进宫前,也听说过。” 石奎心中有数,就在一边道:“还请张公公说上一二,也好让我等有个准备。” 太孙也点头,“张公公但说无妨。” 张公公朝着在座的一拱手,就说了起来,“我自幼无父无母,许多事也不过是听旁人嘴碎得知一二,并不敢担保其中真假,还请诸位自行甄别。我早年得一家寡妇收养,听得她说过,刘希廷自幼命苦,母亲早逝,父亲在他十岁那一年也过世了。因家中并无家资,又家族不容,连破房屋都族中无赖强占,因此一直在山中以野食为生。后来在山中时偶遇一夫子,因那夫子心软,家中又无嗣子,便被夫子带回了家中抚养。那夫子家中只得独女,也是娇妻早逝,一直不曾再娶,后来便将之收为女婿,教导他读书识字,以求给女儿一个依靠。” “后来,”张公公一顿,“后来刘希廷读书不行,在夫子去世后又恰逢抽丁,便从了军。” 萧安听得津津有味儿,“然后呢?” 魏氏倒是知道然后,“然后刘希廷在边关娶了孟家的女子,靠着岳家提拔,一路向上,到如今就是三关大将了。” 萧安立即就呸了一声,“忘恩负义的东西!” 要不是有原来那夫子收留他,怕是他连活都活不下来,人家将独女交给了他,想来一个夫子家中还是略有薄产的,竟是回头就娶了别人。 然而魏氏却比萧安想得要多,“当年刘希廷来边关时据闻是二十左右,想来当是成了婚的?” 张公公道:“且有一子。” 这就是停妻另娶了,不过武将多重军功,要能打仗这与他前途也并无碍,就是读书人也少不了有这种人,何况是不懂这些的武将。 魏氏就道:“那他妻儿呢?” 张公公回道:“因家中没了壮丁,女弱子小,族人刁难,颇为不易,张将军那时也并未混出头来,不过几年便纷纷病故了。” 魏氏道:“张希廷再娶之时在二十五上,想来也算不得停妻另娶了?不过家中原配妻儿接连病故,也是一桩惨事了。” 也不是人人都是魏氏,离了男人还能得自在,这世道的许多女人,要不依附男人,却是活不成的,就是小孩也是如此。 张公公不再说话,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石奎道:“就算如此,你与他也并无干系,如何能在其中转圜,能让听你的?” 张公公道:“当年收养我的寡妇,恰住在他家隔壁,我与他夭折的长子,也算是一道长大,情义非常,若能从其中入手,他许能听我一言?” 横竖他们是要再试一试张希廷的,让张公公去,也并无妨。 张公公见众人无异议,这才一笑,起身去写了信函,着人前往风吼城送信,邀张希廷一见。 附在信封上的,还有一个陈旧的锦囊,张公公与众人解释道:“此乃他原配亲手为儿子所绣,后又赠与我,想来这般更能令人信服一些。” 众人点头,也不管张公公这话里的真假,便着人去了风吼城。 太孙一行进了落日城,就控制了小衙门,那掌事的小衙主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人往风吼城中去,却半点缘由也不知晓不说,连再送信去风吼城都没了机会。 六关里来的千户们干事十分麻利,此时已经将落日城中的相关商家全抓了起来,只往小衙门里塞。 小衙主吓了一跳,“诸位这是发生了何事,怎的就抓了这么多人?” 宁千户把人一推,不客气道:“奉旨办事,莫要阻扰,否则连你也抓进去。” 落日城里的牢狱乃在衙门的旁边,这些人先抓了来,且还要点数,这才会投进监牢里。 那掌事的被宁千户一推,往后一退,差点摔倒,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冷气从脚心只往上串。 被抓来的都是当地的大商户,要他们犯了事,他这个管事的又如何逃脱得了,只恨不得自己生了顺风耳,好能听见贵人们的事儿。 然而他没长上顺风耳,只得往这些千户里打听,着人拿了自己的珍藏,就约着千户往自己屋里去。 千户们哪不明白这里面的勾当,不过比起这点子金银珠宝,到底还是升官重要,纷纷着人拒绝了,竟是连下人带来的礼都拒了。 掌事的这才彻底慌了神,也不求千户了,百户们总是能求一求的。 然而百户们,又哪如千户们知晓得多,自然是千户怎么说他们怎的做,最后银子洒了出去,竟是没得个有用的消息来。 掌事的才彻底认命,整个人如丧考妣一般,却还得打起精神来,将衙门里的贵人伺候好,好希望能垂怜一二。 从落日城到风吼城,有商户们洒银子开道,修的官路极为好走,这一去也只不过大半日。 等到张公公收到回信之时,正是第二日的清晨,想来都是连夜赶路的。 刘希廷在信中也并未多说,也知晓了府中乃假太孙,真太孙正在谷阳,请张公公去风吼城一见。 张公公看了信,与众人道:“我欲前往风吼城,公子以为如何?” 太孙吴道:“既然他有转圜之意,我等一道前往也可。” 这倒并不是因太孙没有底气不顾皇家尊严要对刘希庭上赶着,而是石奎乃是钦差查案,时刻如金,半点浪费不得,可没时间等着风吼城做这做那的。 当然,太孙也可以先留在落日城中,等着石奎先前往风吼城,再等着那边的知府县令们准备好了一切来迎接。 然而如此,却要丧失在此事中的主导地位,这种实打实的权力跟不要紧的虚面规矩一比,谁重谁轻一看就明白。 况自己连正式的太孙都不是,大庆礼法里,正式的太孙就得皇帝下旨册封,自有它的含义:就是皇帝有意让太子继位后他再继位,顺了顺序在那,就是下一任皇帝也轻易改不得,除非是太孙早死了。 所以他现在虽是被一般老百姓叫做太孙,又也说太孙吴的,实际上真按了礼法,也不过是皇帝的嫡长孙而已,就石奎叫他,也称之为皇孙而不是太孙,那太孙仪仗不过是出行所抬身份罢了,这规矩不规矩的,也没那么讲究。 且还有那么一句话叫:事急从权。 因此石奎拒绝且提出反对意见之时,太孙就这么直接了当的说了。 这人要流氓起来,且还在高位,下面的人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太孙没上朝领官职,说不上比石奎官大,但拦不住太孙运气好能投胎,乃是王朝嫡长孙,血统比石奎高贵。 没办法,石奎只得答应,又看了一眼屋子里当哑巴视规矩礼法于无物的人,心里也明白了些事儿,他是来查案的,不是来跟太孙讲礼法的师傅,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日。 这太孙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至于到了风吼城,会遭遇到怎样的局势,也还得去了再说。 风吼城也有一万将士护在周边,以便及时应对敌人来袭,不过分了两军营,乃一南一西。但从谷阳到风吼城,并不用经过两军营,倒也不怕半路被拦截。 等到了风吼城外,风吼城里常驻兵马不过三千,就是刘希庭是个独夫,不在乎家族生死的,那风吼城里的知府县令可不是小家子里出来的,各自的兄弟姐妹多的是,就是妻儿也有在京中留着的,可没武夫那么心狠,丢掉一家子人不要,就要跟着他与皇权做对。 当然,要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他们也总得找出别的法子来。 魏氏是一点都不担心,南阳侯被绞下兵权没多久,在边关也算还有余威,萧家那几个从军的就是被排挤也没这么快,比起不在乎家族的刘希庭,被家族培养又被族中前辈提拔的萧家人,可不会不在乎族中生死,也不会拿自己一家子的性命来凑热闹赌个没指望的未来。 是故,一行人又极快的启程前往了风吼城,因不放心落日城里的情况,石奎留下了刑部的一位小掌事与一百护卫看守牢房,等着把风吼城的拿下后,集中押解在一个地方再来审讯。 而谷阳城的小衙主得知对方一行要走,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告知他与师爷怕是要跟他们一道前往风吼城去见县令与知县,顿时也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高兴是因他早与风吼城的县令知府打好了关系,作为上官的亲信,去见上官并不是件令人害怕的事;然而也有不高兴的地方,就是自己都还不知自己为何被一道带着走了,说是护送太孙一道前往风吼城,这个理由是他信算他傻。 就在太孙一行离了谷阳之时,谷阳的另一道城门外迎来了一身乔装打扮的妇人——林氏。 林氏与自己儿子被秦泰暗中送走,走到秦泰安排好的小镇,突然就后悔了,只把自己儿子安排好,就带着一人悄悄赶了回来。 这一路,她也想了很多,秦泰待她一片深情,她要就那么走了,不就显得薄凉,又与南阳侯那般的负心人有何区别。 因此此回,就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与他一同承担! 92| 089| 太孙前往风吼城一路上极为平安,在风吼城外三十里见着了在准备迎接太孙仪式的当地县令。 县令一边着人去告知知府,一边前来求见了石大人,还请太孙的仪仗暂时停留,等他们将城中护卫做好了,又看了吉时,才好请太孙入城。 县令的借口找得倒是好,风吼城里来边关与外夷交易的商户多,进城来做生意的蛮夷更不少,人员复杂,不好贸然让太孙贵足踏贱地,有陷于危险之疑,这个责任他一阶七品小官着实担当不起。 说到情深处,他还得哭一哭,唱一唱对皇家的忠诚之意,倒是让人真不能拒绝,文官讲起礼法规矩来,是能豁出命的。 谷阳里的小衙主见到县令,只恨不得抱着上级狠狠哭一场,然而此时也不是哭的时候,等着县令与石奎谈完事,赶紧上前来禀告。 石奎说是前来边关办案,一进谷阳城就将谷阳里的商户们,连铺面里的小二都没放过半个,他还真不知晓是为了何事,只得来求问县令大人解惑。 县令与知府在一个城中办公,知晓的必然要比小衙主的要多,然而这种事也不可能说给更低一阶的小衙主来听,假意安抚道:“不论是何事,惧有我与杨大人在,尔等不必担忧。” 有这一句,小衙主就放心了,只管跟着县令忙着城外迎接太孙的布置。 太孙的到来,县令曾徽也是从小衙主的来信里得知,不过风吼城中早已有了一位太孙,落日城中的就有些让人怀疑。 但怀疑归怀疑,小衙主乃是县令的心腹,也不会胡乱传信,县令不得不拿着信前去请教知府。 知府是见过风吼城里的太孙面的,如今再跑出来一个,也不会轻举妄动,而是邀了刘希庭前来府中核对。 刘希庭再回将军府中一问,魏九重与杨三爷就知晓是太孙一行已经来了,也就不作否认。 如此刘希庭也不能拿他们奈何,不说手里的人质已变得不值钱了,要他把人咔嚓了,回头才是将自己的罪名给定下,连后悔都没悔去的地方。 就是投降蛮夷,他杀了也算是半辈子的外敌了,这十来年三关虽是平静,可是要他对着当初杀得痛快的人俯首称臣也没那么好接受,他到底也是读过书的人,虽然忠君之心没见读出多少,不过起码的廉耻还是有,自忖一代英豪,没得向不如大庆的蛮子折腰。 也幸好随后太孙一行有人来送了信,才让他知晓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就被真正的太孙看在眼里,除了来信之人说明自己的身份让他毫无印象和那只让他吓了一跳的锦囊外,他倒是十分感激这一封信的。 因此张公公就先带了两百精兵进了风吼城,能得进将军府与刘希庭一见。 到将军府门外,张公公好好的打量了一番这府邸,到底是要比六关里的将军府要阔气,且大得多,风吼城也不愧是三大关里最富饶的地方。 再往里走,里面的花草树木假石流水,无一不是精雕细琢,要是见识少的,免不得会看花了眼来。 瞧着这一路的风景,张公公心里就在暗算南阳侯在边关十多年到底有捞了多少好处,或者是刘希庭这些年捞了多少好处。 刘希庭也并未坐在外院的正厅里等待张公公,反而站在了大厅门口,一直到张公公出现在眼前,便赶紧上前了几步,道:“贵人前来,不曾远迎,实在是过意不去。” 再走近一看,竟然是内侍模样的人,刘希庭心中更为小心翼翼,比起石奎那样的文官,却是内侍离皇帝最近,许多时候更说得上话来。 不过张公公在皇宫里见到过刘希庭,而刘希庭却是没见过张公公,因此并不识得张公公之人,只闻得张公公在宫里的大名。 称张公公为贵人,也是有缘由的:能救自己出这囫囵的怎么称贵人都不过,要再不要脸一点,叫声干爹都能叫得。 张公公也摆出了在宫中面对小宫女与小内侍的傲慢神色来,一边跟着刘希庭往正厅里走,一边道:“刘将军客气了,也是你我有缘,方才有今日之见呐。” 刘希庭这人年过五十多了,能坐大将军的位置,也并非是没有能耐的人,就张公公这般的傲慢级话中有话的模样,也不见得生气,反而将人往上座里请。 按规矩,就算是张公公宫内的品级,也比不得刘希庭的二品,然而他却是半点不在乎的坐了下去,让刘希庭坐在了下首处,着实跌破了来给两人斟茶的丫鬟的下巴。 张公公并未先说话,只轻轻抿了一口茶,品了其中味道,好似与茶香一般悠久绵长下去。 而骑马难下的刘希庭便比不得张公公稳得住,然贸贸然说到正事也不恰当,毕竟两人还不曾相熟,只得寻了话道:“之前公公着人送了信与我,又给了一个锦囊,说起来让公公见笑了,那针法与我前头妻室的一模一样,想来公公也是绥乡之人?” 绥乡乃刘希庭的故乡,他起初不知来信人送那一个空着的锦囊有何意,后来见得自己夫人派人送了锦囊过来与自己,才突然相起了前头妻儿之事,再才忆起前头妻子的针线来,再看到里面的针线绣字,才知许是遇到了故人。 张公公这才慢吞吞的开口道:“也是将军军务繁忙,贵人多忘事呐。” 这话就有些味道了,刘希庭忙道:“不敢不敢。公公这话是严重了,让我这老匹夫心里惶恐得很。” 从这便可知刘希庭为何能几十年时间能从小兵爬到大将军的位置上来,这脸是彻底是不要的。 张公公轻轻一笑,“不过与将军开个玩笑。将军仔细看一看我,可是觉得熟悉?” 刘希庭闻言就抬眼看向上首的太监,张公公面白无须,五官说起来也不算是平常,这要换个女儿家看着,要不知他身份也说不得要动心一二。 不过刘希庭看着面前的人,却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眼前这人,年纪不过他的子辈,要说两人来自一个地方,且还相识,刘希庭就觉得张公公这面貌倒是眼熟了,只是眼熟归眼熟,他已多年不记得早年之事,这也只能是相熟不相识的程度。 人都是这般,出身时多卑微,到混出头那一日便有多不想起曾经的落魄来。张大将军年幼时过得苦,即便是后来得人收养,先岳父对他也不错,然而也还是有寄人篱下之感。 只有到了边关,他与许多人一样从军,身边并无故人,不用说到自己的那些凄惨之事,反而日子觉得过得有自在起来。 等到了能在这头娶妻生子,步步高升,就觉得了这边关之好,那故乡就算再比边关富饶一些,然那富饶也与自己无关。况这风吼城这些年怕也比自己的故乡要繁华一些。 张公公见刘希庭看了自己半晌,并不敢贸然开口相认,便是知晓并未认出来,心中不知作何想,就自报了名头,“张将军不认识也不奇怪,当年张将军来边关时,我也不过五六稚龄,如今二三十年过去了,往日如尘过,人总是朝前看的。” 刘希庭只得顺着话道:“公公说的是。” 张公公又轻轻一笑,“当年在梁家镇,我就住在将军家的隔壁,还与令郎交情匪浅,也是因此才得了将军前夫人送的一个锦囊,这些年一直心怀感激,便将之存留至今,只没想到还有用到今日之时。” 张公公的话让刘希庭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年梁夫子隔壁确实是有住着人,不过是谁这些年过去了他实在是有些记不清,就是隔壁有没有这个孩子,自己的先夫人于他有何种恩情,他也都记不起来。 不过张公公也并非是要刘希庭记起这些往事来,又道:“因此这回我等随太孙来边关视察军务,听闻将军将杨家三爷与南魏的人扣下了,念着往年情谊,这才在太孙面前打了包票,亲自来了这一趟。” 话里的意思,这也是看在了刘希庭当年夭折的长子面上,否则他也不会管这一档子闲事。 “刘将军到底是阿蒙的父亲,我瞧着将军也不是有异心之人,您说这话说得对不对?”张公公接着再道。 刘希庭听到这最后一句差点就热泪盈眶了,也不去想张公公到底是先岳家隔壁的哪一位,只连连点头,道:“公公说的是,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没别的心思啊!实在是、实在是这风吼城,也不是面上看着那般平静。我之前也不知这边的太孙真假,只是这风吼城里往来蛮子也不少,要有个万一,这时节又是蛮子骚扰边关之时,真是半点闪失都来不得,因此才委屈了杨家三爷等。只想着先将安全做好了,其他的事也不急在一时。” 瞧着这一口一口为杨三爷一行安危着想的模样,可见这武将口舌伶俐起来,也不差文官些许的。 张公公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么说,然而杨三爷就怎的误会了将军?还着人往太孙这边送了信?将军可知,这杨三爷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陛下素来敬重皇后,将军你这是闯了大祸啊!” 93| 089| 张公公一声你闯了大祸,顿时将刘希庭吓得一跳,忙起身作揖道:“还请公公救我!” 张公公看着对着自己垂首的人,顿时心中起了一股子鄙夷之心来,然而此时也还得将人双手抬起,“将军又何必客气,我来了,便是为将军来的。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这事儿也总要拿出个章程来,你说是不是?” 刘希庭顺势也重新坐了下来,一脸苦恼道:“公公说的是。此事还全凭公公在其中转圜了。” 张公公道:“既是听我的,我也不得不劝将军一回。之前的事不说它真假,总归是没造成大的危害,将军此刻要做的是,将杨家三爷及南魏的人请过来,大家就当是一场误会,说开了就好,就是到了太孙那,也好有个说辞。” 刘希庭一听就顺势道:“我本也无它意,全是为了杨三爷等人好哇,这还请公公在杨三爷面前与我美言几句了。” 张公公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 刘希庭便叫人进来,让请杨三爷与魏九重前来大厅见一见太孙遣来的来使,随后在心中开始估量,这太监借口着同乡之情来跑这一趟,自己要给出多少好处才够塞住这人的嘴,自己库房里值钱的又有哪几样。 他可不信张公公与自己说了这般多,就只是因当年与自己长子相识,少不得也是为了趁机捞些银钱来的。 两人就在大厅里静默的喝茶,张公公突然道:“刘将军可知太孙最忌讳什么?” 若张公公说的是太孙最喜欢的是什么,许刘希庭还不会多急迫的想知道,只管让人来了,暗自里试探观察,总能得知一二,然而说到忌讳这种事,却没这般简单,却是一开始就不能出错的,事关太孙对他的初次印象。 张公公这一句话,就让刘希庭的心定不下来了,这人一次又一次的卖自己人情,偏偏又不说自己所求,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然而太孙的忌讳,却是他急需所要的,毕竟若能搞定了真太孙,杨三爷这边不说好打发了,就是军务之事,也未必不能遮掩过去。 要军务之事能得以解决…… 刘希庭脸上堆满了笑,郑重道:“还请公公直言,若以后有何差遣,某当生死以赴,必达所愿!” 这一份承诺足够重,一方大将的能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也轻忽不了。 张公公心里听得直好笑,面上却是爽快一笑,“刘将军果真是痛快人!” 刘希庭见状,才知对方竟是想要自己一诺。 自己的地位在哪刘希庭比谁都清楚,只是想不到一个内廷里的内侍想要的竟是有些出乎他所料,换句话说是没想到这位内侍竟有这般的野心,敢与边关大将勾搭,然而想到能在内廷里也能有上这么一个能知晓消息的人在,这似乎也不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公公客气了。”刘希庭立即回之一笑。 两人在此时,似乎是默契十足,说定了一切。 于是张公公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刘希庭上前来听,事关太孙机密,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即使是这大厅之中只有两人。 刘希庭活到这把年纪,脸皮早就厚得比护城墙还厚了,也不在乎张公公这举动对自己的轻视,只起身凑上前去,微侧着头,露出了耳朵来。 张公公的身子朝前倾,伸出手去攀刘希庭的肩,垂下头,眼神却是闪过一丝嘲讽,嘴角轻轻一扯露出恶意的微笑,好似要嗜血的恶鬼。 就这一刻,刘希庭就知晓遭了。然而许是上了年纪,又许是十来年的安稳生活腐蚀,让他在感知到危险的瞬间未能及时的躲开。 而张公公手中藏着的刀子已经没入了刘希庭的脖颈之中,渗出鲜艳的血迹来。 张公公出手之快,要是萧安在,便会知晓这一出一收之间并不比她的速度慢上半眼,当是苦练许多年才有的手速,还与她的枪法一样的准。 刘希庭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张公公,眼睛瞪得极大,眼底还带有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知为何这人对自己动了手,然而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拉着对方一道的想法让他连半点出声求救的想法都没有。 其实两人都知道,刘希庭此时是出不了声了,张公公的刀不只划破了他的喉咙,更是毁了他的声带,让他根本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张公公往后一仰,微微躲开了刘希庭那只手,同时伸脚向刘希庭腹部踢去,只将石墩一般的刘希庭踢得连退了两步。 此时刘希庭的脖子,流出的血透过那只捂住伤口的手细缝中透了出来,如泉涌一般朝着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坠落,再溅起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为……为……”刘希庭已经知道自己遭了道了,然而却是想要死个明白。 张公公此举,是因太孙的旨意,还是? 张公公却十分闲心的掏出手绢开始擦自己手中那半截快刀片上的血迹,将目光从刀锋移到了刘希庭的脸上,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轻声道:“刘将军要问我为什么?当然不是因为太孙示意了。” 这就是他自行动作了,刘希庭觉得自己并未得罪过这位宫里的内侍过,却不知为何今日要死在他的刀下,只觉得满心的不服。 然而再张嘴,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只能死死的盯住眼前的人,想要把这人刻进自己骨子里,就是在地下做鬼了也不会放过他。 张公公觉得自己已经十分仁慈,见得刘希庭要死了,少不得好心与他说个清楚,让他当个明白鬼,“刘将军当年另攀高门,派人回家乡杀死自己妻儿之时,可想过有一日会有报应?有人愿意与她们母子报仇雪恨?” 本还想要挣扎的人脸色顿时一白,整个人都僵了下来,站在一动不动,只嘴唇动了动,到底连张开都不及。 张公公杀了人,心中有些往日难以满足的餍足,连眉眼都带了笑意出来,叹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刘将军有了好前程,想要娶别的女人,这也是人之常情,谁又舍得放着上好的前程不要呢?不过换了旁人,只消在边关不声不响娶了,只当家乡里的妻儿没了,或是报个死讯回去,让家乡的妻儿当自己死了。这种人这边关也不少,刘将军想来也是见得多的。再不济,一封休书,只将妻子休了也不是不可,留下幼子丢在家乡只任他生死就好。可偏偏刘将军是个心狠的,救命之恩的恩人之女,有着血缘的儿子,说负就负,说杀就杀,竟是一个都不想放过。” “你说,如你这般的畜生可该活在这世上?且这贼老天还让你活得越来越好,可见这天下是没有天理可言的,这天道其恶也昭昭。”张公公满眼怜悯,“既然如此,就不得不让我来行了这个真正的天道,来为你那一对可怜的妻儿讨个公道了!” 本已无多生息的刘希庭终是明白了一般,闭上了眼倒在了地上,身下很快又沁出了一地的鲜血来。 张公公重新坐回上座,看着死去的刘希庭,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笑到最后流出了两行冰凉的眼泪,也不知为谁而流。 杨三爷跟着魏九重在刘希庭的管事来请他们往大厅时,就知他们已无危险,虽来的是张公公,然而张公公也不是凡人,自然是该算计准确才是。 因此两人带着假扮太孙的苟顺轻行慢走的跟着管事前往大厅,心下里已经在想张公公与刘希庭会说些什么,他们又该与刘希庭如何。 前面带路的管家性急,毕竟是将军嘱咐要快快带去见人,然而到底也是贵客,催促不得,只得心里暗暗着急,脚下脚步又加快,盼着几位贵客能懂得起。 可惜跟着的几人许是没明白管事的意思,并不在意管事的快慢,只随着自己的心意而走,还边走边说起了三关里的风光来。 待得终于进了将军府待客的大厅,先进厅中的管事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惊呼:“将军!” 其声音之凄厉,比之上古流传下来的靡靡之音还能绕梁三日而不绝,随后管事的便如丧犬一般跑了出来,神色惊惶,抖着手指着里面,“来人啊!来人啊!” 杨三爷与魏九重却是心有灵犀的一回头,见得一两百精兵全站在大厅外,在此时已经形成了半个包围圈来。 之前他们三人边走边说不曾在意,不知在自己一行往前走之时,那些人已经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收缩。 两人虽不知大厅里发生了何事,看管事这神态也知道不好,而外面这些精兵的举动,更是说明了里面发生的事,都在张公公的算计之中。 管事的自然是没叫到人,将军府的外院里也有护卫看守,他不过才勉强叫了两声,就被站在门外的精兵一巴掌劈晕了过去。 将军府中有他们的两百护卫,还有张公公带着的人,这会儿想来也早就联络上了,即便是将军府中的护卫,两厢对峙,他们也未必会输。 想到这一点,魏九重便与杨三爷伸手请道:“既然来了,进去看一看也未必不好。三爷以为如何?” 至少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不至于一眼瞎,被人牵着鼻子走。 杨三爷点了点头,这会儿心下里的想法与魏九重算是不谋而合。 不过下一瞬,张公公就已经走到了门口,目光扫向大厅外的人,神色冷然,声音不高不低只够面前的人听到,道:“刘希庭谋逆,已被伏诛,还请诸位守住将军府,等太孙前来处置。” 边关的府邸风格与京中、江南等地不同,京中、江南的府邸外院大厅为了待客,只有三面木壁,正对大门的方向除了柱子并无遮挡,也好让坐在里面的人观赏外面的歌舞戏曲等,而边关里苦寒,冬长夏短,为避寒,房屋多为泥土石砖堆砌,大家族里正门方向立有八门,天气冷时只开得两门,里面生着炭火,用以取暖,遇着下大雪太冷时节,更是连两扇门也关闭了,只靠大厅中顶梁上空透气。 也正是因这种结构,张公公对刘希庭动手之时,外面的人竟是半点也没听到声响。 张公公这话一说,跟着张公公一道来的两百精兵自然是明白事情的严重,领兵的两百户眼神一动,互相示意下点了点头,几个动作下去,跟着的人已经明白一切。 杨三爷与魏九重万万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却还是朝前走了一步,就是刘希庭死了,他们也要看到刘希庭的尸体才算是作数,也好与张公公商议出个法子来才行。 被刘希庭困在将军府中,他们虽都心有怒气,然而都没有让刘希庭死的想法,一个死人,闭上了嘴,不能亲口认罪伏法,其实也是一个祸端。 如魏侯当初直接一抹脖子死了,如今便能够翻案,这里面能拿来做文章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更甚至,杨三爷与魏九重已经在想,张公公此举后面的深意是什么,是否还有别的人的影子在里面。 94|089| 大厅里,刘希庭的身体已经冰凉,大理石地面上以脖子为中心的一片血红的鲜血还未曾凝固,足可见人死去并不久。 “张公公,你这是?”杨三爷还是开口道。 张公公看着刘希庭的尸体,顺势还踢了一脚看了看死活,见真没气了,才道:“之前这老匹夫同意与我相谈,我本负太孙之命,想要将两位安全带出将军府,更想让刘希庭能亲出城门迎接太孙,以示没有二意。本也是一番好心,却没想到此人狼子野心,竟敢威胁于人,说是太孙若不同意将账目之事平了,便是连太孙也逃不掉。我为太孙计,便先下手为强,将之伏诛。” 跟在杨三爷与魏九重身后假扮太孙的小太监苟顺听得呀的一声,一脸惊恐,活像亲眼看见了刘希庭说出此狠话来。 张公公此话说得冠冕皇堂,衬上胸前的血迹显得更为正义秉然,不过在场的两人谁信谁傻。 然而这话不管是真是假,杨三爷与魏九重都没有想要此时来说个明白,到底还是要等太孙来了做裁定。 只是在将军府里杀了刘希庭,他们可没落到好来。杨三爷是皇后母族,自然底气够重,便道:“请问张公公该如何收场?” 刘希庭在三关里的声望,虽不如萧家然也不是假的,各路姻亲更不是虚的,后面可是实打实的军户,否则他们何须跟他客气,还到要太孙来解围的地步。 如今听闻太孙已经到了风吼城外,将军府中他们的人多,可刘希庭的人更多,张公公把人给杀了,将军府上传信出去也不难,这引起的后果不敢让人深想。 眼瞅着这时日还短,张公公自个儿杀了人,自然是要张公公自己收尾的,到此刻杨三爷与魏九重又觉得这事儿不像是太孙的旨意了,反倒像是张公公执意为之,毕竟在他们眼里,太孙吴还只是个呆在皇宫里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哪做得来杀人放火的事。 张公公看了一眼杨三爷,道:“因此,某才请了三爷与魏家九郎君前来,为的就是拿个主意。两位以为当如何?” 这是要将收尾的事情丢给他们了,魏九重在心里骂了句娘,并不打算搭话,只看向杨三爷,还是按照之前的规矩,一切以他为首。 南魏是要一个机会入仕,然而这个出场的机会并不需要多惊艳,相比起北魏的赫赫军功,南魏还是比较喜欢细雨润无声这种方式来,因而这一次的功劳,南魏并未想要多少,唯一不过是想要个入仕的契机罢了。 杨三爷不知南魏的打算,然而也看出魏九重是不想管这闲事的,心里也跟着骂了娘,干脆直言道:“那不知公公此举,是受太孙之意,还是自己擅作主张?” 这就是要真军中哗变,就要推出一个太监出去平愤了。 张公公勾起嘴角,语重心长道:“若是能死下臣一人,能平这三关护得公子,我等必然不畏去死。总比不过,让公子受半分损伤。只不过,要刘希庭不死,我等一行怕连说一句护得公子安危的资格都没有罢?” 推他出去平愤当然行,不过他立下这么一个大功,与太孙有救命之恩,谁敢让他平愤去? 读书人是要讲究道义的,甭管这道义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要张公公自己愿意去赴死才是圆满,否则只事儿日后总归有隐患。 而杨家和南魏,都是爱惜羽毛的大家族,对上张公公这般的流氓手段,还真有些颇为为难。也有毕竟此时还不到最紧要关头的缘故,这种事要直接点破了,也有些颜面难存。 杨三爷只得道:“不说这些,就是此时,我们一行可出得了将军府?” 将军府中刘希庭的亲卫不说,就是风吼城中有的兵马,就算是刘希庭死了,他们也未必出得去,张公公实在是没干出个好事儿来。 张公公却是一脸无赖模样,道:“那不如就等了。公子总是要进城的,萧安带了常将军借的三千兵马,应对城里这些当是绰绰有余。” “至于别处的,”张公公一笑,“杨三爷觉得那些人在刘希庭死后没自己的小心思?树倒猢狲散,人走茶水凉。这人呀,都是要为自己打算的。” 在人心的把握上,这几位,又哪是张公公的对手呢。 太孙的确是准备尽早进城,然而城中要布置一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之前在谷阳不过是风吼城的副城,自然不用大张旗鼓的迎接,如今是在知府所在之地,又有将军府在。 不说是知府要前来迎接,就是刘希庭也得一同前往,才显得郑重。 不过等着知府派人前往将军府请刘希庭前往官府一叙之时,才知晓将军中竟是出了事。 有太监代表着太孙前往见刘希庭的事情,简知府当然是知晓,但他万万没想到两边竟到了兵戈相对的地步。 将军府外,刘希庭的长子已经带兵围了将军府,而将军府里两方对峙,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刘希庭要拦着太孙仪仗在军营里的两百护卫,简知府是知道消息的,不过那两百护卫也不是被拦在了城门外,于他而言并没有责任,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总归自己心里也有些应对之策,不至于受到牵连。 然而此时两边就这么对上了,城门外有个真太孙在,还有钦差在,他该如何应对? 还有隐约传来的,据闻钦差是为了查铁矿山之事而来,而秦泰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简知府能当上三关知府,家世自然不会低微。不似一般乡绅人家出身,即便少年得意,不借助旁人势力,也只得在地方苦熬,若运气好,年过五六十,才能在京中堪堪有立足之地。 简知府父辈以上三代,皆为三品大员,祖上也是书香门第,若是追溯到前朝,家中也出过大官,总得来看算得上是一门书香门第荣耀及今。 这三关虽在边关,也属苦寒,然而自从三关通了商路,却也算是肥差了。 因此为了能得这个差使,简家也没少往吏部里使力,如今三关里出事,简知府就是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自己家中那几百族人。 秦泰与他所言之事,他哪不知道事情的严重,然而人生在世,总有取舍。 秦泰是商户,他的取舍,与自己这个读书人的取舍自然不一样。 就之前此事他已写信回族告知家中长辈,然而此时他身为三关知府,受到牵连已经是必然。既然如此,简知府的眼底也带了算计。 “来人,去将秦老板请来。”简知府道。 下人应声而去,却又极快的回了来,“启禀大人,听秦泰府的人说秦老板并不在府上,小的又去了米铺里问,也不曾打听到秦老板的踪迹。” 秦泰这是逃了,想把一切推给别人。 简知府想起跟秦家嫡支面和心不合的秦泰,此人又无妻儿之忧,能躲得一命,日后说不得如何逍遥。 可他逍遥了,自己就合该去死? 人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他当了三关的知府,也不可能说浑身清白,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也未必不能补救一二。 想起将军府中的事情,简知府知晓自己是管不了的,然而却也能与城外的太孙通个信儿。 念及此,简知府召了身边的师爷,来将此事说了。 作为简知府身边倚重的人,要说没收过商户们的贿赂,那决计是不可能,如今听到三关商户竟是参与进了私开铁矿此等大事里面,只觉得心神俱裂,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般模样,里头会有怎样的纠葛,简知府又哪不明白,只叹了口气,道:“你乃我的师爷,跟着我也许久,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师爷你的地方。就是我盼着你好,可如今事关重大,也不是谁都能逃脱的,约莫也只能认命了。” 被吓得回不了神的师爷眼中流下两行泪水,“老爷就让我留下一子罢!” 他跟着简知府的时日不短,儿女也算是成群,就是小妾,屋子里也有两房,生了三子三女,如今最小的那一个儿子不过两岁,为妾侍所出。 人一辈子求个风光,一为光耀祖宗,二为延续子嗣。 此时他们俱已逃不脱,唯有能做的,似乎也不过是与自己留一条血脉下去,许有哪一日,自己的牌位又能被人供奉,不至于到了地下穷困潦倒,还无颜面对先人。 简知府叹道:“许也未到那地步,只是你还是去准备准备罢。有备无患,也是好的。” 师爷对着简知府拱了拱手,回去安排小儿出府之事,简知府想着跟着自己在边关里的妻妾儿女,在京城里的兄弟姐妹族人,也是满脸泪痕。 他的儿女早已年长,最小的都已十二,除了在京城里的长子,其余俱在三关里,这又哪是如师爷那般好送走的,如今也只得与他一道受苦了。 现在再说后悔的话已迟,就是为了自己那一家子,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弃暗投明这一条,许还能个恩赐,能不牵连家人族人。 简知府着心腹在城中注意着那些商户,与安置好了小儿的师爷一道前往了城外。 迎接太孙是要有规矩的,然而刑部侍郎石奎来边关却是来查案,他们却可以先接触一番,至少这个投名状,要给得及时、郑重,而不是等着人到了再说,到那时也就全没用了。 师爷咬着微微抖着的牙,小声道:“老爷,这样可行?我们是真的冤枉啊!” 要知道是走私兵铁,就是给师爷十个脑袋他也不敢干,他有家有业,跟着个待自己不错的官老爷,儿子长大未必不能科举有成,一展宏图,和那些只要钱不要命的狂徒又哪会一样。 他是收过商户们的银子,然而这也都是商户与官员之间的约定成俗,并不知道就此会引来大祸。 简知府却是比师爷想得明白得多,“在我等收他们银子那一刻,就与他们站在一条船上了,他们好,我们自然就好,他们不好,若是小事,他们如何都不能撼动我们一二,然而但凡大事,牵连无辜不知凡几,况我等并不无辜的?” 从城中到城外,简知府坐了马车,在马车摇摇中,与师爷道:“纵然是逃不了,我们也得去试一试,若能护住妻儿自然是好事,要护不住,能有一二功绩,也能将功折罪,不至于丢了阖族性命。” 师爷道:“可我们手中的东西……老爷,到底是不够啊!” 诛九族的罪,跟商户走私兵铁外其他物的证据相比,一如宏山,一如鹅毛,轻重一眼就知,只怕是毫无用处。 简知府当然知晓自己手里捏着的商户们的把柄跟私开铁矿、走私兵铁算起来都如尘埃一般不值一提,然而人到绝路,总是要试一试才会死心。 马车摇摇晃晃走到城门口,简知府搭着师爷的手下了马车。 官道虽平,然也并无京城那般巨石铺面,道上的尘埃泛起,不时就将简知府干净的鞋子沾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然而此时谁也顾忌不得此事,只朝着太孙仪仗的方向而去。 本在布置外面的县令得知知府大人来了,忙上前迎接,“一切还未布置妥当,大人要有什么吩咐的,只管使人来说就是,何必亲临?” 按理知府大人此时该在城中召集当地的一应官员、乡绅大族商议如何迎接太孙之事,虽之前有太孙仪仗迎接过一回,然而此回也要更为郑重的。 知府大人此时,怎的都不该在这个地方来。 简知府只是点了点头,道:“我听闻与太孙一道前来的还有奉命查案的石大人,我与石大人在京中也有过交情,因此特来拜见一番。” 说是两人有交情,县令顿时心里就松了点气,将简知府往石奎那引,“原来大人竟认识石大人,幸事、幸事。” 要能说动人情,他们也好逃过这一劫,就是被发配回老家种田,也好过全家级自己性命不保啊! 只不过简知府所言的,与石大人之间的交情,在石奎这里,就是想了半晌,发现往日简知府也在京中任职过,两人虽不在同一部,然也有共同相识的朋友,在一起喝过几杯酒,应酬过而已。 这要说交情,石奎石大人跟满朝廷的官员都有交情了,谁让刑部主管的事儿多,京中哪家都少不得会惹事的族人,总免不得要跟刑部的官员打个交道。不说送金银这些俗物,至少请喝一顿酒,听一回曲儿的事儿却是少不了。 因此得知简知府自称故人相来求见,石奎就已经知道是怎的回事了。 能知晓来求见,并非是关着城门谋算别的事儿,也算是脑子清楚的,石奎觉得见一见也无妨。 等着那简大人一进马车,对着石奎一拱手,随后便跪在了马车里,脸上顿时热泪满盈,“求石兄救命!” 这一来叙旧,就是往自己膝盖上抹眼泪,石奎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得变脾气了,何况他还是个脾气没那么好的。 “简兄这是?还是快快请起,莫要折煞了石某!”石奎冷眼道,也不伸手去扶。 这一伸手就是给脸了,然他却不想给简知府的脸。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石奎说,这都是自己招惹的祸事,也别怨天尤人了。 简知府也知道自己这么跪着不像样,又见石奎并未表示出善意来,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处了,也就起了身,坐在了一边,抹了眼泪道:“之前听闻石兄来边关之事,本心中喜悦,当能与石兄再聚一回。想当年与石兄一别,已有六载,也不知静宁兄今年好否。” 简知府嘴里的静宁乃是石奎好友,静宁本姓薛,也是出身大家,与石奎不同的是,为人爽利,交友遍天下。 石奎看了简知府一眼,这人拿两人共同的好友静宁说话,他免不得也要柔和一二,也不说静宁如何,只是叹道:“多年未见,不曾再见是此时,简兄你糊涂啊!” 简知府一路高升,虽不见得多快,然而也比许多人快了些,也算是祖上积德,遗泽后辈,然而谁又想得到,简家几代清名,就要败在了简知府的手中。 石奎此话一出,简知府免不得又要流一通泪,自觉对不起祖上赫赫光辉。 然而简知府也有冤屈要讲,“不瞒石兄,家中长辈能与我谋得此位,也算耗尽心血。我虽不才,然也没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地步。实在是,小弟却也是到如今才知晓秦家那一家子商会胆大包天之事!” “我三年前调来风吼城,自然是想干得漂亮一些,也好调入京中,能得更进一步。只是石兄也知晓,这风吼城中,不只有知府衙门,也还有将军府在。当初南阳侯在此,论起出身,论起于国有功,简家是万万不能与萧家相比。而这三关里的商会,领头的乃是三关的林夫人,她乃南阳侯爱妾,为南阳侯生得独子,在六关魏侯出了事后,边关里转正的说法一直不绝于耳。我也惭愧,未能守住读书人的气节,为了能坐稳这知府的位置,便与人有了牵连。” 简知府泣道:“可我又哪知晓这里面会有兵戈之事来?三关商会成立十余年,小弟不过初来三载,要说把这一切怪罪在小弟身上,小弟也是冤啊!” 这知府也算一方大吏了,换了别的地方,自然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然而在三六九关里,三座将军府一压着,几万精兵围着,又哪来与人争锋的底气呢,少不得也还是与人交好,只求个平安顺遂,好借机得个几年的优,能点入京中,也算是混出了头来了。 这能硬着骨头跟几个关口里的将军府横着来,不怕死不怕丢官的正直人就大庆朝也没几个。简知府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怂了些。 “我本想将那秦泰捉住,好抓来让石兄处置,看当如何是好。不曾想那人素来狡诈,竟是完全没了踪影!”简知府连连摇头,脸色怒然,一副未想到的模样,随后又抬头与石奎道:“但便是如此,我已着人盯着了城中各处,他若是出现在城中,必然会露出踪迹来!这风吼城,他休想逃出去!” 第95章 089| 简知府诚邀石奎先进城处置查案之事,石奎当然不会拒绝,毕竟兵贵神速,又得知将军府中出了事,免不得要与太孙告知一回。 太孙闻言刘希庭的长子带兵围了将军府,就知道将军府里许是出了大事,却在府中还让张公公与杨三爷这一方占了优势。 只是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也难以猜测,只地请了柳贞与魏氏等人前来商议。 魏氏看的明白,笑道:“能让刘希庭的长子围着宅子了,也无非是两个人,一个是他母亲,一个就是他父亲了。” 石奎看了魏氏一眼,道:“还请位魏家娘子解惑。” 魏氏道:“如若只是妻儿,换一个再生就是,如今刘家已非当日,石大人以为刘家还会满意当初的姻亲?” 刘希庭是靠着岳家爬上来的,不过他的岳父也不过是小将,就是有人提拔也得自己争气方行,所谓的后门也只是给他更多建功的机会,这建功就是得赢。 刘希庭当是可塑的将才,然而等着他长子该成婚之时,他升到的职位并不能与他长子多少的选择。 并非所有将军都跟魏家一样,是个低门娶媳的,要与京城里拉上关系,能高门里娶到个媳妇才是正常人会做的选择。 如今刘希庭升任大将军,官居三品,升官发财死老婆里,死老婆这一条是不行了,再换这把年纪也换不到个能再提携自己的来,不过他不行,并不代表长子不行。 刘希庭的几子当中,唯有长子当年娶妻最为吃亏,妻室身份最低,在刘家难免抬不起头来,若能要这妇人不能忍,或者是没能生下个儿子来,被休就必然了。 偏偏,这个妇人是个能忍的,也是个忍得长命的人,儿子更是一个不够两个凑,十足没能让刘家的心愿达成。 “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不过石大人对边关了解不多才为不知。”魏氏道。 她是不在乎石奎是怎么看她身在边关还对三关里大将的内事知道得这般清楚的,这本也是事实。 石奎儿女子孙多,难免要露出几分来,在与别家女眷走动时,又哪有不被聪明人看穿的。 要说,出事的是妻儿,刘希庭的长子正值壮年,怕是不会这般心急,且出事的还会是对刘家影响最大的刘希庭,刘家的长子才会如此失态。 围了将军府的宅子,自家的门自己还不敢进。 魏氏却是想起张公公之前说过与刘希庭同乡之事了,将此事再提起与石奎道:“石大人觉得张公公说的那个故事里,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要将军府没有发生这些事,许张公公当初说的关于刘希庭那些话,哪句真哪句假都无关紧要,然而将军府出了事,张公公话里的真话就重要了。 石大人到底是在刑部历练已久的,将那时张公公说的话一回想,就已看出了其中破绽,“张公公说自己的身份当为假,然刘希庭的前妻儿的死却是真,不过死亡原因许为假。” 否则以张公公的心机,如今得来的地位,当不会将自己陷于那般的险境里。 只是不管张公公到底是谁,刘希庭的将军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公公还是要他们去救的。 魏氏道:“石大人先带五百精兵进城,将各商户拿下,以防走脱,也未尝不可。” 石奎看了魏氏一眼,觉得这妇人着实不简单,这是要他进程去解张公公与杨三爷等之围了。不说他一介文官如何使得刘希庭的长子放出张公公一行,就是他进城怕也未必能落得好。 然而,他身为钦差,又是来与杨三爷等交接公务,好将铁矿之事事了,太孙周围的人里,还真只得他一人能承担起其责。 太孙心里不知想的甚,也接着道:“此行尽托付与石大人了。” 石奎别无选择,只得带兵进城。 有当地知府协助,关押风吼城中的商户十分容易,简知府盼得一条生路,只将三关商会里的商户卖了个干净,不论男女老幼,纷纷入了监狱,一时间牢房爆满,而街道上本乐融融四处溜达的人们遭遇此景,仓皇出逃,没多久整个风吼城街道上就人烟寥寥。 石奎进了知府衙门,只管令自己的心腹看着魏氏给出的名单,一家也不要放过,回头便和简知府说到刘希庭长子之事,“杨大人以为当如何化解将军府之难?” 要张公公与杨三爷活不出来,一个是皇帝重用的内侍,一个是皇后的母族,与简知府而言,哪一个有个意外,许就是大祸了,石奎那话也并未说错。 简知府心里也明白,然而他与刘希庭的长子即便是交好,然而等到此时,对方也要会听他的才可能。 三关商会跟军中的那些勾当,刘希庭的长子难道会不知晓?秦泰都敢说与他来做威胁,又哪会放过刘希庭,否则之前太孙仪仗也不会被突然被困在将军府中了。 然而就是如此境地,他也必须去,去尝试说服刘希庭的长子,将太孙仪仗给放出来,否则不管是于他,还是于刘家,这都是大祸。 “贤侄!你且听我一言,府中还有太孙仪仗,万万不可亵渎啊!”对上刘希庭的长子,简知府只得一脸愁苦的劝道。 太孙仪仗也是身份的象征,就说此时真太孙在城外,若是有人一刀子把太孙给抹了,也得有一个不知者无罪,要能自证清白确不知太孙身份还能不牵连三族,然而要是对太孙仪仗不敬,那就是三族大罪了。 刘希庭长子让人围了将军府,这要是在往日自然是无所谓的,毕竟三关其实也是这些兵蛮子的天下,可这京中来了贵人,就不是他们无所忌惮的时候。 刘希庭的长子年过三十,儿女都成群的人,正当是有所顾忌才对。 然而此时的武夫却是红着眼道:“大人可知,我父被人谋害,凶手就在其中!我只围住了将军府,不曾杀进去,就已经是看在太孙仪仗的面上!” 简知府这才知,竟是刘希庭已经死了,只不过心中还有怀疑,“听说贤侄自进城还未进府中一看,如何得知出事的是刘将军?” 要杨三爷等人能杀了刘希庭,又焉会被困在府中?就是张公公也带了两百精兵进府,然而将军府中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要打杀起来这会儿也不会是这样的局势。 也正是这一点,让刘希庭的长子站在了这里,而不是打进府去,其实他也不知自己父亲的生死。只不过自己父亲亲近的管事发出的那一声厉声,加之大厅之中仅得张公公与自己父亲在,随后府中就有人逃出与自己报信,说是屋中恐有异,他才匆匆带兵围了将军府。 简知府见此就趁机道:“既是如此,贤侄又何必这般?只让府中开了大门,进门一看不就知晓了?” 只是这进门一看,府中局势不明,莫不是自己还有活路,刘希庭的长子也非愚笨之人,正想嘲讽简知府一番,就神色一变。 远处都马蹄声传来,且还不只一人。 不久,就是简知府也听得此声,不由得疑惑,回头一看,却看见远处一骑骏马驮人而来,卷起厚厚的尘土,让人看不清面貌。 然而那匹马也并未继续朝着他们而来,只是停在了半路,随后而来的便是一支带着风声的长箭。 那长箭朝着刘希庭的长子面前而去,然而到底也是带兵打仗之人,焉有不躲,然而这一躲之间就是第二箭、第三箭。 饶是刘希庭长子这般久在战场之人,也没想到这世上有箭法如此刁钻之人,这第一箭、第二箭竟是虚箭,不过是想将他定住,这最后一箭才是要他命的。 此时就算是身边有士兵叫着护人,也已经来不及,看着自己胸前的长箭,及长箭羽下的刻字,刘希庭的长子眼神一缩,嘴张了张道:“萧安!” 而此时跟在那单骑身后的骑兵也早排在了来人周围,这才让众人看清楚,朝着刘家人动手的竟是个少年郎。 少年郎十分意气风发,骑在马上昂着脖子,一身轻甲十分耀眼。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那少年郎会是萧安! 简知府也是知道萧安的,此人名声自幼残酷,并非京中那点子坏名声可比,眼瞅着自己将刘希庭的长子说动了,偏偏这人居然跑来坏自己的事儿! 要说萧安一刀子一箭把林氏、林氏之子,甚至是南阳侯杀了,他都能猜到缘由,可刘家又妨碍到了她哪? 需要在这个时候来捣乱? 简知府心里将萧家骂了祖宗十八代都不够,只能骂萧安是个王八蛋! 然而萧安却是扬声道:“奉太孙令!刘希庭参与凤阳城私开铁矿、与外敌走私兵铁之事,封将军府!捉拿刘家诸人归案,着钦差石大人查办!有违令者斩!牵连三族,祸及三代!” 要不说萧安在边关里的名声不好,就是自一亮明身份之时说的话就是定人生死,还动辄株连三族,祸害人三代的。 可偏偏是她这样冷酷的话,伴着她那女杀神一般的名声,才此刻有种异样的震撼力,让再场的士兵们都忍不住想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又放得下家中的父母,去跟朝廷作对。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的确是暴力破局了,能动手就不歪歪,这是女主的处事行为之一。 嘤嘤嘤,每次灵感来的时候,都该睡觉了,白天有时间才憋不出来…… 第96章 089| 刘希庭的长子瞪着眼看向萧安,用手捂住胸口,怒道:“胡说八道!” 旁边简知府眼瞅着萧安这是要跟人落死仇的模样,心下里着急得很,然萧安这等人的名声他是不敢多嘴的,只能与刘希庭长子道:“此时哪还是争这些的时候!请郎中要紧啊!赶紧让他们让开,好给刘将军证明清白!不然这不都是绝路?” 萧安他是不敢说的,但对着刘希庭长子好歹能说上一说来,柿子嘛都是捡着软的捏。 刘希庭的长子只冷笑了一声,冷眼看着如今还想忽悠他的简知府,只是此时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再回头看向萧安,眼中就并发出扭曲的狠意来,“众人听令,杀萧安者,升百夫长!” 简知府失声道:“你疯了!” 这决计是将刘家往死里坑,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会有! 当然,此时在刘家人眼里,刘家本来就没了活路,还不如拼了一把了。 刘希庭长子可没疯,不过就算是死了,也还想拉几个人来陪葬。 然而萧安也不是一个人来凑热闹的,听得刘希庭长子之言,挥手道:“弓箭手准备!” 她带着一百弓箭手,每人负箭三十支,比起刘希庭的兵马在远程攻击上更有优势。 刘希庭的长子胸前的血越流越多,脑子都开始有些混乱起来,然而他知晓,此时他不能倒,这一倒,将军府中自己的父亲许就保不住了,后面自己的几个兄弟也来不及接应。 “厮——”刘希庭长子的话才出半口,却被简知府打断且盖住。 “诸位都边关的好男儿,家中有父母亲眷,莫不是今日就要与朝廷对抗到底,祸及妻儿?”简知府厉声道。 萧安代表的是太孙,自就是朝廷之意,跟着刘希庭长子的人,只要一动手,就再没有后路可走,只能跟着刘家一道,然刘家赢过朝廷的可能有多大,谁又知晓。 简知府一翻呵斥,让那些跟着刘希庭的人脑子里更清醒了些,内心难免焦灼,进而更为犹豫。 刘希庭的长子见状,心中大恨此人无耻,也不顾及自己的伤口,拔刀就朝着简知府劈头盖脸而下。 简知府自从决定投靠太孙这一方,对刘家自然就多着提防之心,见刘希庭长子想要将他毙于刀下,也不顾自己的官形了,忙不迭往旁处躲,嘴里更是道:“萧安乃萧侯次女,魏侯外孙,十一岁便斩了图海王幼子!诸位若能听我一言,莫要与朝廷作对,想来萧安因萧侯也不会与诸位如何!且还会为了诸位与太孙求个人情!” 简知府不傻,知晓这些跟着刘家长子的人要是一动手,他就是第一个死的人。 可他还不想死在这,在这死了就是死了也白死,说不定最后朝廷里商议下来,自己还得背个死于乱贼内讧的名声。 要换个地方死,死得悲壮一些,才能护住自己的小家,护住自己的家族。 因此越到后面的话就越顺着自己胡说八道了,也不管萧安是不是真会如他所言的那般。 刘希庭长子一刀落空,反而牵动了伤口,踉跄两步才稳下、身来,再眯眼看向远处马上的萧安。 刘家在边关的势力重,与孟家大多时候结为一体,然而比起威望来,却还是不如南阳侯府三代戍边。换句话说就是南阳侯府要掌控三关兵马,就必须得重用孟、刘两家,然而孟、刘两家要是造反甚的,却是必然不行,无人愿意跟随,除非能怂恿萧家拉上大旗。 军中争权,与造反从来都是两回事。就是跟着他的这些人,许多也来自边关的各家,有家族大小,人口多寡,然而跟刘家就算再是连着姻亲,然也不可能为了姻亲而全舍了自家。 且萧安十一岁斩图海王幼子也是实情,十一岁起功却无邀功之举,其在边关兵士中的威信因占年幼的便宜,也属不低。 其实就算是简知府不说那些话,诸人心中也有一杆子秤,否则那些人就早拔刀冲着萧安那边冲上去了,而不是一开始就只是拔刀相向,又十分克制。 风吼城外的太孙也知晓萧安当年杀图海王幼子之事,因萧安自愿进城要拿下刘家,免不得担忧,“杀图海王幼子,那是带着几千兵士的,跟捉拿刘家的又如何能一样?” 杀图海王幼子,是与外族为敌,杀人自然不用忌讳,然捉拿刘家,便是内事,只恐如魏侯当初一般,引起军中异动,便是内乱了。 魏氏却是不担心自己的女儿,道:“她若连刘家也拿不下,还说什么上场杀敌?” 她愿意萧安上战场,却不是愿意萧安一辈子当个小兵的,只要是想要往上爬,又哪是只会杀敌就会行,其他御下的手段要一点都不差。 若是萧安能解了张公公杨三爷等人的围,这一来能当个历练,二来也能在三关树立起威信来,就是日后入军中也更能让人信服。 萧安为何要自荐进城拿下刘家太孙并不知晓,然魏氏与柳贞一同举荐,石奎又不反对,太孙心里再担心见魏氏半点不忧也只得闷下。 回头里单凌却是跟太孙道:“若是我家公子回来,公子万万莫要提起图海王幼子之事。” 太孙疑惑,“这是为何?” 当年萧安杀图海王幼子之时,乃是在六关第一次真正领兵,然而魏侯并未对此事替萧安举功,只说是萧安年幼,非实力不过运气,朝廷里自然不会有人反对魏侯这种傻子行为。 后来萧安回到京城,对此事也闭嘴不提,太孙也都差点忘了此事了。 单凌解释道:“公子当是看到六关里那一队女兵的。” 太孙点头,那队女兵虽是比萧安都大,然而都还没有成婚,因家世多低微,每日能赚得银子回家,家中也并不逼迫。 单凌接着道:“当初魏侯替萧安找的女兵,有四十八人。” 太孙明白了过来,“我只见得二十余人,还有一半莫不是?” 单凌脸色沉重的点头,“那是我家公子第一次单独领兵,其中二十四人便折于这一役。” “六关里的将士都知道,魏侯自幼亲自教导我家公子,有传六关兵权之意。图海王偏爱幼子,意欲幼子接位。三年前那一役,图海王幼子想杀我家公子在军中立威,又能顺便打击我方士气,意欲动摇魏侯决心。而我家公子也想要拿下图海王幼子,借此在军中立足,灭掉图海王威风。两军相遇,图海王幼子年长我家公子几岁,所带骑兵又尽是精锐。虽最后我家公子亲自拿下了图海王幼子的人头,然身边待之如嫡亲妹妹的长姐折损二十四人,皆为护她而死。于我家公子而言,这一仗其实是她输了。”单凌闷声道。 能替萧安去死的,自然是亲近中的更亲近之人,说是亲姐妹也不为过,然而这般的亲人在一仗里就损失了二十四人,这种打击于还年幼的萧安可想而知。 可等到几月后他看到回京的萧安之时,并未看不出萧安的心思来,现在被单凌一说破,又回想起那时候的萧安,心中其实是装了心事的,只是他不曾看出来而已。 太孙心中一阵愧疚,想那时他还要闹着萧安与他说六关里的风景与风俗,也不知她与自己写信之时带着的是怎样的心情去写的那些东西。 如今萧安再进城捉拿刘家,也难怪没带女兵,只将女兵留在程锦安手中。 “她愿意留在边关,不愿活在京城里,是否还有此因?”太孙问道。 说是要替母姐撑腰,然而魏氏与景王妃的手段,又哪需要萧安来撑腰,其实她想留在边关,是想替她们报仇吧? 萧安其实也少想起以前的事,她本就是那种好事坏事都忘得快的性子,如今带兵要拿下刘家,心里琢磨的也不多,无非是怎样把刘家拿下罢了。 刘家长子的反抗在她的意料之中,刘家跟三关商会撕撸不清,就是推给萧家,她那死爹也尚了主,在京中很有些门路,最后只会倒霉落在刘家身上。 刘家这回是跑不掉的,但人一辈子,谁又甘心去死,总是要挣扎一二,想谋个出路来。 所以,擒贼先擒王,她一句话废话都不用多说,先将刘希庭的长子射杀了,后面才好做事儿。 简知府躲得远了些,胆子就更大了一点,跟着刘希庭长子继续吼道:“钦差大人来查案,也不过是请刘家协查罢了,就是我等,也在协查之列,刘家大郎你这又是为何?刘家要是清白的,自是不惧被查。贤侄你这番做派,岂不是把自家声名往泥里踩?” 这话的意思,就是刘家确实不清白了,否则刘家长子为何会对钦差动手,还不听简知府的劝。 刘希庭的长子知道简知府这狗东西是投靠了钦差了,然也知晓来不及了,只得恨恨看向想将自己撇个干净的简知府。 萧安的箭头从他的铠甲鳞片细缝中而过,直入心口,虽有箭头堵住了伤口让伤口流血渐缓,然自己之前动手牵扯了伤口使得伤口裂大再也堵不住血往外流,此回要活是不可能了,别说是等到后援,就是等郎中,不管是萧安还是简知府,谁又在意他的生死? 刘希庭的长子只觉得眼前已经一片雾雾蒙蒙看不清的模样,整个人也越来越冷,只张嘴将那一声杀到底吼了出来,随后便倒在了地上。 再也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女主当年还是十分凶猛的,但是还是要人护着才能凶猛得起,不比像现在更强横了。真正的伤心事对于女主这样的人而言,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提起,毕竟能动手就绝不歪歪,口水毫无意义。 第97章 089| 将军府的围墙又高又黑,其实就算是刘希庭的长子死了,跟着他的人也没跟萧安带的人厮杀起来,萧安也进不去。 这座墙活像隔着阴阳两界的奈何桥,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 萧安骑着马看了这墙半晌,又看了看将军府的大门。 想也不用想,里面肯定是胶着着的,她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局面,顺利进将军府。 至于刘希庭的其他几个儿子女婿会不会造反,萧安也懒得管,要心宽一点想,能造反的早造了,还轮不到他们。 “上。”萧安一挥手,后面就有弓箭手一人叠一人的爬了上去。 萧安骨头轻,往人背上踩一点都不重,只几步冲上院墙后,看着将军府里外院里的情景,心里想,果然还是让自己母亲猜中了。 猜中了就好破局,萧安试了试手里的弓,将长箭搭在,大声到:“奉太孙令,刘希庭事涉凤阳铁矿案已伏诛,敢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院墙上的一排排弓箭手立马让局势发生了逆转,刘希庭涉罪已伏诛,又被内外包了,说动谁傻,就是有那一腔报刘家知遇之恩的人,那也得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谁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张公公在大厅里听到了声音,这才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弯腰提着刘希庭的尸体就往门外里去。 等将刘希庭的尸体丢在那些人的面前,领头的护卫首领痛呼一声:“将军!” 张公公不愿意与他废话,直接道:“刘希庭与三关商会参与私开铁矿,走私兵铁,陛下得知此事,着我等前来查案,然刘希庭知晓事情败露,意欲谋害本官!幸本官命大,否则!嘿嘿!” 否则!嘿嘿! 历朝历代,皇帝身边得用的太监就没个好名声,准确的来说是但凡当了太监,在别人眼里就没个好名声了,也不拘其真人是好是坏,全都被一概而论。 然而此时那些人心里就算是不服,也得服一服跟在张公公身后走出来的杨三爷与魏九重了,这两位本就是之前跟着太孙仪仗进将军府的人,身份可想而知。 魏九重在后面听得一耳朵张公公的胡说八道,心想怪不得外面的人都恨太监恨得牙痒痒,就这般无耻之人,还得皇帝重用,他就是入了仕途,没个大事儿,也不想招惹到这人,因此仰头与萧安道:“太孙可是进城?” 太孙其实还等着简知府带着城中有功名有威望的人出城迎他,然后就看见风吼城的县令哭丧着脸来报告,说是石大人一进城就开始大肆抓捕商户,本迎接太孙的许多东西都需得商户筹备,如今…… 站在太孙身后的陈十郎听得嘴角抽抽,不知道石奎这是抓了多少人,竟是让商户们竟是均个人出来处理这等事都不行。 不过三关里苦寒,多靠商户走动带起的繁荣,迎接太孙想要弄得繁盛一些,自然是要商户们搭把手。 太孙倒不在意这些,“无妨。本就是轻简出行,不用劳民伤财。” 随后曾县令又说了将军府之事,“萧公子武艺了得,一箭射下了刘希庭的长子,如今已经解了将军府之围。” 萧安一箭射杀了刘希庭长子的事太孙万万没有想到,不由得道:“她可是受伤?” 曾县令此时连城门都还没能进得去,又哪知道这些,但好不容易见到太孙,也不敢隐瞒,“前来报信的并未说此事,想来就是有事也并无大碍。”他也不敢打包票说没事儿哇,不然太孙回头找自己麻烦,自己可承担不起。 何况太孙这话简直就是在开玩笑,能十一岁上战场砍下图海王幼子的萧安简直就是鬼见愁好么,就是刘希庭的长子正值壮年,在曾县令心里也不觉得那人能打过萧安。 听得萧安可能没事儿,太孙就放下了心来。 因城中要准备,曾县令在城外一直忙着的就是给太孙搭建棚子,好让太孙能在此歇一晚,到第二日选定的吉时才好进城, 虽太孙此行来势汹汹,对三关里的文武官而言并不是好事,但对三关百姓而言,能有天家血脉驻足,却是天大的喜事。 因此被曾辉带来帮村的老百姓也十分高兴,当然之前也高兴了一回,但此回说是真的人来了,而上回只是仪仗,于他们而言也并无区别。 太孙就看着这么一群忙碌的人忙来忙去,脸上却带着微笑,心中始终不解,这些人为何要这般高兴。 将军府里,因为萧安的到来而摆脱了困境的杨三爷与魏九重,在让人看守住刘家的后院女眷子女之后,发现他们又陷入了新的麻烦里。 杨三爷瞪着眼睛看萧安,“哈,你们这一个两个的!做事儿到底过没过脑子?边关大将也是随随便便可以杀的?还有刘希庭的长子也能随便弄死了算了?你们这算什么?就是要动刘家,那也得要证据确凿!不是像你们这般胡乱杀人!” 这可是愁死杨三爷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然而要让人服气才行,边关大将随随便便就死了,如何与三关的将士们交代。 杨三爷之前是恨张公公任意妄为,让他们处于危境之中,这会儿更恨萧安,就算是替他们解围,也不用杀了刘希庭的长子,否则他们更是有理说不清了。 人先死了,就是后面查出多少出来,只要刘希庭父子没有亲口承认,在别有用心的人嘴里许就是假的。 还有石奎着人抓了风吼城的所有商户,连外夷商人都不曾放过,然而还是没寻到秦泰的踪迹,才不得不相信简知府所言,此人暂时找不出来。 然人找不出来,石奎便着简知府用了印,写了通缉书贴满了风吼城,只将秦泰的罪行写了个清楚,再道能提供线索者赏银十两,能捉拿着赏金三百。 随后,简知府才空出空来见风吼城中有名望的人家,解释今日城中之事,又要交代明日前往城外迎接太孙。 其实此时风吼城中的名望之家对迎接太孙之事已无多少喜悦,其中一个年长者更是道:“杨大人,实不相瞒,太孙与钦差石大人所为何来,也是朝廷大事儿,与我等也并无多大干系。只是如今大人说事涉三关商户,我等心中难免惶惶。还请杨大人能说个明白,我的族人受惠三关上回者众,若是三关商会没了,又该以如何为生?” 这事儿简知府还未想到,为保自己一条命就已经竭尽所能了,只得长叹一声,“也不瞒众位,此回我这项上人头也已不知能否保住,三关通商之事,我确已不知日后会如何。” “然而,”简知府一顿,看向众人,道:“明日前往迎接太孙,想太孙也会关怀三关民事,诸位若是有意,便推举一人出来,与太孙求教,许还能有一用!” 三关通商之事是当年由南阳侯向朝廷求来的,如今南阳侯回京尚了主,往年朝廷也不曾重视过三关里的通商之事,加之今日钦差石奎石大人带人大肆收押商户,风吼城中的人多少开始担忧朝廷是否会封闭商道。 特别是在座的人知晓事起三关商户中秦泰涉嫌私开铁矿和走私兵铁这两项罪名之后,对三关商道之事便更为担忧,已然在心中认为,朝廷必然会封闭商道了。 那年长者不得不跟着叹气,“杨大人也知道,三关里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也不过这十年来的事,如今日子好不容易过得好了一些,要重新回去过上苦日子,难啊!” 但难不难的,简知府还真不大在意了,横竖此回他要是祖坟长了青苗,也最多换来个革除功名,罢官回去当田舍翁的命运,三关里老百姓日后会怎样,那也会是下一任的事情,便拱手道:“诸位,还看太孙如何看待三关通商之事了。说起来,我等也算是祸从天降,谁又能想,秦老板那般的人,会有这样的野心来?” “这走私兵铁,还涉及着三年前六关里的魏侯通敌案啊!此回萧家的外孙女随太孙来边关,意欲何为,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此事牵连到了三六两关,想要善了何其之难?如今,唯一的办法也不过是尽快找出秦泰来,好将此事闹了清楚。否则,只怕又会是一番血雨腥风,不知牵连多少家。”简知府摇头。 三年前六关里因魏侯案被牵连的诸家惨事好似还在眼前,简知府自己想着都觉得骨子都冷得发抖。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皇权就是这般可怖的存在,令人恐惧与敬畏。 在座的诸人纷纷摇头接耳,想要拿出个法子出来。 简知府在一边看着这些人一脸着急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连连再叹气,想城外被征用的老百姓们高兴的脸孔,他们只知道自己能见识到大人物而高兴,哪知晓自己的安稳日子,许以后就没了。 他既是决定投靠太孙了,就已经让女眷将自己这几年的账目全理好放了起来,且还有这几年在边关里捞到的东西,能有多少都让装了箱,只等着太孙一到城中,他便将这两样东西交上去。 至于这些老百姓,他可管不着了喽。大伙儿都各安天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老百姓见大人物来了为啥高兴呢?其实现在都有这种现象,一是见过大人物,开眼界了,二是说明这个地方被大人物重视,说不定就能带来好处,有冤伸冤,难得的机会啊。 第98章 089| 太孙的进城仪式中规中矩,并未出分毫差错,唯一遗憾的是,因商户被刑部侍郎石奎抓尽的缘故,并不显得热闹,就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少了许多。被抓的在商户里做事儿的不少是边关人,都各自想要打听到底出了何事,凑热闹的心态就少了许多。 为抓秦泰,风吼城里封了城,只进不出,太孙一进知府衙门,简知府便跪在了太孙面前,将自己这几年的受贿之事倒了个一清二楚。 太孙面色不变,心中就跟有一万匹马在跑一样十分不淡定,实在是没想到简知府竟是没等石奎出手就先自己给吐出来了。 简知府想要求饶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但太孙也没傻到自己还没正式上过朝,就开始庇护起违法乱纪的官员起来。 何况他本是视察军务及为魏侯之事而来,具体负责这些的也该是石奎石大人。 不过简知府从一开始就决定倒向他们这一边,这一点也算是有功之处,还有将军府里的事情尚未解决,此时动他并不合适,就将账本收好了,道:“杨大人也知道,我乃奉圣命查三观军务,三关政务与我并无关。” 简知府哪能不知道,但太孙收了,于他就是好事,忙磕头道:“然太孙乃代天子巡防,身份高贵,下官愧对天子信任,无颜再见天子,只求能在太孙面前洗心革面,以求赎罪。” 再当官都别指望了,简知府倒也是个脑子清楚的,也难怪能被调在三关里来当知府,太孙吴心里有数,就道:“按理,此事当归石大人管,杨大人就是要赎罪,也还去找石大人。只是石大人忙着查找嫌犯秦泰之事,我本就得闲,倒不如替简知府代为转交一回。然此事杨大人还是要寻个时机与石大人说清楚才好,免得其中有甚误解……” 要石奎以为简知府投靠了他,这对他跟简知府可都没好处。 太孙吴不想自己还未上朝听政,就被朝臣们认为私心过重,妄图收拢人心,不辨忠奸好坏;而简知府要让石奎觉得他越位自坦罪行有借天子血脉打压他之意,妄想逃脱罪行,也不会捞着好处。因此才出言点了出来。 简知府见得太孙收了自己的东西,又出言点拨了他一番,立即感激道:“下官糊涂,幸得太孙指点。” 太孙吴摆了摆手,也不想再多说。 简知府十分有眼力见,借机就退了出去,横竖他的目的也达到了,不需厚着脸皮在太孙面前讨人嫌了。 太孙吴等着简知府出去走远了,才拿起手边的账本看了起来。 简知府身为三关政务统领,就是逢年过节,下面官员们的孝敬也不会少,况还有风吼城通商路在,想来外水只会更多。 就这一厚厚的账本,也说明了许多问题,通商之富是之前朝廷小看了。 以简知府想要求生的本性分析,这一本账本虽不至于是写尽了他这几年的所有不法收入,然也当占大多数。三关繁华大庆人人传颂,他要么一点都不拿,那么就得拿出许多来才能让人信服。 太孙仔细看了先前两页,又翻了中间的两页,然后是最后的两页,也看出了些名堂的。 这人呐,胆子也是越来越大的。 太孙将账本拿在手下,琢磨着这件事该如何跟石奎说。 简知府有求于他,他自能好打发,然而石奎的性子,他就是在东宫里也有听闻过,否则此回也不会是他被自己祖父派出来查铁矿之事。 他倒是没保简知府的意思,杨家在朝廷的势力不大不小,倒也算是个望族,只要简知府不知晓兵铁走私与私开铁矿的事,若只是受些牵连,这自首的罪与被查出来再被牵连的罪,也是不同的。 但怕就怕在简知府他知道,就是神仙在世都救不回了。 因听得太孙进了城,萧安从将军府到了知府县衙来寻太孙,一进门见太孙正看着手里的书正沉思着,连她进门都没主意到,就道:“公子在看什么,这般入迷?” 萧安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太孙吓了一跳,抬起脸来,道:“进门怎的也不闹一声?” 这句话的声音身份软糯,并没有责怪之意,萧安坐在一边,“我穿的靴子,你都没能听见,叫了也白叫了。何况有单凌守着,旁的宵小也莫要想进来。” 这人说得头头是道,反正就是不能把自己被她吓到的罪名塞给她,太孙微微一笑,“嗯,嗯,是我没主意。” 萧安这才伸头看太孙手里的东西,“哟,这谁的账本?” 太孙往外指了指,他倒不是想寻萧安这样心思简单的拿主意,只是想寻个人说说话,就将简知府想要求他的说了出来。 萧安越听到后面脸色越差,终于忍不住怒道:“老匹夫!骗到公子你这来了!” 太孙又被萧安吓了一跳,忙道:“怎么生气了?” 萧安抢过太孙手里的账本翻了翻,随后甩在茶座上,与太孙道:“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商户们给他银子,他便不严加察看,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东西流露了出去,难道他不知道走私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有可能?兵铁,盐茶,哪一样不是紧要之物?就一个监察不严,也都该砍他一家的脑袋!也就你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可冤枉太孙了,他可没觉得简知府有多冤枉,不过是在想怎么跟石奎不跌面的说,他并没有插手此事的意思。 “我就不过是看看罢了。”太孙见萧安发火,忙道。 萧安冷笑,“若不是要牵连几族的大罪,他会来找你求饶?直接跟石奎说不一样?石大人又不是那等酷吏,功过向来分得清楚。” 就算石奎是那等酷吏,那也是没成亲之前的事儿了。 “他这是看你年轻,好糊弄!”萧安拍着桌子道。 这一拍,拍得茶杯都抖了几抖,可见萧安是真生气了,太孙不得不道:“但此时将军府上的事未平,我们也还要用到他,也就是想到这一点,我才收了他给的账本。” 这一怪就得怪到张公公头上去了,太孙吴叹道:“之前张公公说是去劝一劝刘希庭,哪知道如今会到了这地步。” 至于萧安顺手杀了刘希庭长子的事情,在太孙眼里自动归类为了那都是为了解张公公的围上面去了,那是一点都不能埋怨的。 萧安却是跟太孙道:“张公公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刘希庭那老匹夫敢停妻另娶,还让他落到进宫的地步,他不杀他全家我才会觉得怪了!”她爹要敢这样,她一样能杀他全家,祖坟都敢给他挖了。 就算他们这一路,张公公都没露出点不好的地方来,然而萧安觉得,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内官的张公公定然如她娘说的那般,心思狠辣着,连她都不能忍的事情,张公公这点个年纪就能手握重权,想来是更不会忍的。 “况他杀了刘希庭,名目都编在那了,我们又管不着,不顺着他能怎样?”萧安当然要甩锅了,人是她杀的,可要不是张公公那破事儿,哪用杀人解决呢。 但张公公是皇帝的人,就是要降罪他,那也得是皇帝的事,帝王多疑,谁也不愿意管闲事,只得任他所为了。 也好在刘希庭在此事里也不算清白,算不上谋害清白官员,不然他们几人就得是助纣为虐的昏聩小人了。 虽然觉得张公公杀刘希庭有些操蛋,但萧安也得替他说话,“我娘说,张公公虽心性不太好,然也不是没有半点心胸之人,能到宁愿自己陷入危境也要杀刘希庭的地步,想来刘希庭当年是做过更过分的事的。” 更过分的事,依着魏氏与石奎后来的猜测,太孙吴道:“杀结发之妻,负恩人之女,连自己的子嗣都不放过,这要是真的,也太禽兽不如了!” 就是皇帝不喜欢哪个皇子,也没见说想要弄死的,不过是不多关心罢了。 萧安道:“谁知道,他要杀刘希庭,估计刘家是倒霉了,我替他杀了刘希庭长子也好。好歹能让他承个情。” 敢情萧安觉得自己还杀得对了,这接连杀了刘家的两个人,是压根儿都没管刘家其他的人会如何呐? 萧安见太孙一脸想说不敢说的模样,心想自己一腔热血简直就是喂了狗,“你傻啊?刘家又不清白,管他杀多少?回了京,杨三爷跟石奎自然有自己的话说,你在边上对这事儿只要不说话,就够他感激你一回的。我替他杀了刘家最得用的那一个,他不感激我?你在宫里本就孤立无援,他要能逃过这一劫,想来还会更得陛下重用,我们俩的人情够不够他对你上心一点?虽然他是掌管内宫刑事的,可后宫里不就是这个最重要?” 要谁想在后宫里害人,都得过他的眼,害过人的都得经他的手,这样的人太孙对他有恩在,就是在一定程度上保自己的命。 她自己有个不靠谱的亲爹,是看谁亲爹都不靠谱了,皇家尤甚。 萧安也不敢说你祖父眼瞅着也该下土了,张公公看着还有好几十年好活,他总得替自己以后打算,总会再选良主,既然如此,她就先替他将人给拢一拢了。 她是不爱算计人,可她又不是傻,说她傻不就是在骂柳贞么,柳贞那心眼,几个人比得过。不过她向来不是爱居功的人,所以也干脆不与太孙说明白了。 她娘教过她,做的事不用尽与人言,说的话不尽人耳。做人还是要低调。 不过她对太孙吴,哪一件不是为了他,不够赤忱? 萧安所做都为了自己,太孙心里自是感激,然而面上也不见喜色,反而有些难看,“如若刘家也是如魏侯一般的坦荡之人,我们也要任由此事发生?” 上位者,想的从来都比下位者要多,太孙不为此事而欢喜,要遇见他在东宫里的老师,那必然是要欢喜,欢喜太孙能知一事而反三,知晓内侍权势不可太大,实乃有明君之兆。 不过此时在他面前的是萧安,萧安做事从来直截了当,不会多想,反问道:“若刘家真是忠心之辈,太孙仪仗为何被困?” 作者有话要说:  君和臣,想事从来想的都不是一个角度啊,哈哈哈哈~~~~女主想的是奶奶的,太孙仪仗都敢困,将我男主的军,肯定是找死的咯。 女主:一片忠心都喂了狗了! (不过要不是魏氏等人猜出张公公会干出啥事儿,女主也不用杀刘家长子了,实在是公公太坑人!) 张公公:母亲被亲爹叫人杀了,自己被逼进宫当太监了是我的错咯? 女主:正直脸)当然是那老匹夫的错!(杀都杀了,还叽歪个屁。 女主:亲妈,男主不够利落,我要换男主! 亲妈:O__O" ,这你这么利落不顾后果,还想换个更利落的组队找死么,我是亲妈啊、亲妈! 第99章 089| 换她外祖父魏侯还在,太孙要来视察边关军务,就算军中有些事情不好为外人知,然而天子是谁?天子乃天下主宰,天下万事何事不可令天子知之? 这种连太孙仪仗都敢困住的玩意儿,就没有万一。 要刘希庭犯的事儿不够大,或者是能推到南阳侯身上,还需要困住太孙仪仗来? “刘希庭又不是我外祖父,这人心眼多着呢,别说他能推的都会往南阳侯身上推,推不动才会这般。就说公子当初要没有去六关,跟着仪仗一道进了城,后面会怎么样?”萧安又反问道。 能如何?当然是被困在将军府里了,哪时候把账目改完,哪时候才放太孙一行真正查账,或者更恶毒一点,山高皇帝远,刘希庭未必不能一手遮天。 太孙知道自己是辩不赢萧安的,如今人杀都杀了,再说别的也没意义,只是笑道:“你们之前还说,只是把人困住,没动手就是没犯什么大过。这会儿就又说人家百死不足了。” 萧安却是正了脸色,一双眼睛盯着太孙,道:“他敢对太孙仪仗不敬,就是对你不敬,不论事情大小,就已经该死了。” 她跟刘希庭又没仇,然想要刘家倒霉,也无非是因刘希庭敢对着太孙仪仗不敬,其实就是对太孙不敬,这种不敬对太孙而言并不是好事。 一个边关大将对一个可能是日后太子,更甚至是皇帝的人不敬,就是不臣服,是心有反意才会表露于面。 萧安虽然读书不多,然而老旧的故事却听过不少。就有人与她说过,周王室在时,诸王对王室不敬,不甘愿臣服,才会有春秋战国的乱世,而周王室微弱,是个强盛点的诸侯都能踩上两脚,好似卑微到了尘埃里。 虽然太孙吴现在还只是皇孙,然而谁敢对他不敬,她就能要对方的命。 太孙看着萧安的眼神,竟是半句话也再说不出来。 当自己心仪的女子,对着自己说,谁若对你不敬,就是与我为敌这句话出来,带给他心中的震撼不亚于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诗。 可惜的是萧安看着脸色突然涨红的太孙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摸他额头,“这是怎的了?” 一句话让太孙本澎湃不已的心又缓缓有规律的跳动起来,这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自己不该有那些龌龊心思的。 “没有。”太孙吴躲开了萧安的手道。 因太孙吴的额头确实没有发烧,那就是单纯的脸红了,萧安没明白太孙怎么突然脸红起来,也没发现自己有出言不尊过,就没放在了心上,但想起太孙越来越爱脸红这一特征,就嘱咐他道:“这日头日渐冷了,你每日可得多穿一些。不过可以让衙门的人起炕了,白日夜间都暖和。” 太孙点了点头,心里渗出一些难言的隐秘的不能与外人道的甜蜜来。 萧安与太孙说了这些,回头才想起个人来,“陈十郎呢?” 她都跟太孙说了老半天话了,就是上茅厕,也该回来了。 太孙道:“洗澡去了,说是突然身上痒得很。” 萧安听得眼皮一跳,“别是出门一趟染了跳蚤吧?” “跳蚤?”太孙愣在那了。 萧安叹了口气,对太孙招手,“你躺我腿上来。” 太孙脸更红了,萧安却是道:“让我看看你头上又跳蚤没有,要是被他染上了有你受的,整日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还要在你头上拉屎下蛋……” 萧安越说越恶心,也让从来只听说没见识过的太孙吓得一跳,乖乖让萧安坐在榻上,将自己的头枕在了萧安的怀里。 萧安小心取下了太孙的头冠,埋着头仔细梳理他的头发。 太孙半垂着眼,然而眼角还是能看见萧安那张专心致志的脸,和感受到萧安的那一双永远都是温热的手。 习武人的手,从来不留指甲,萧安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太孙的发,并不刺激人头皮,令人觉得威胁,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缠绵。 时光如流水而过,屋子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躺在萧安怀里的太孙,突然就明白了男人一辈子为什么要娶妻,是否为的就是此刻? 而此刻的静谧让他心里不知为何就裂开了一个大洞,好似填埋这种缠绵多少都不足够,就如无底洞一般,让心中又生出种种不满来。 这种不满让他心慌,让他惶然,让他无计可施,却不敢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只盼着这一刻一辈子都过不去才好…… “好了!”萧安却是突然放了手,打断了太孙早已不知游离到了哪里去的神思。 见太孙躺在自己怀里还有些愣愣的模样,萧安竟也觉得心里一软,觉得这样的太孙还真是可爱,本那一张脸都长得好看了,还有那小巧的喉头,真想伸手去戳一戳。 萧安也真伸手出戳了,只把太孙彻底戳醒了过来,忙面红耳赤地起身道:“有没有?” “没有,你放心好了。”萧安收回了手,跟太孙继续道,“待会儿我去看看陈十郎头上长没长,要长了你离他远点,等干净了才让他近你的身。” 太孙披着一头如缎的长发,看向嘴巴不停张合的萧安,觉得萧安其实长得比自己见过的女人都要美,虽然她现在也还没能长成真正女子的模样。 也不知道等到萧安十七八岁之后,会长成哪般模样。 是像贞静的景王妃,还是像沉静的魏氏? 不,应该都不是。 太孙在脑子里想了想,总觉得日后的萧安不会与她的姐姐和母亲一样,然而会是怎么样,却又实在想不出来。 但不管是怎么样,太孙都觉得应该是自己喜欢的模样来。 萧安见太孙一直在发神,就拍了拍桌子,不满道:“我在跟你说话呢!公子!” 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了,萧安最讨厌被人无视了。 太孙回过神来,脑子里却还在过萧安的那一句:待会儿我去看看陈十郎头上长没长。 然后就冲口而出,“你要亲自给他抓跳蚤?” 萧安一脸你蠢啊的脸色,“怎么可能,我跟他又不熟。” 那就是像程锦安、常家大姑娘这种就行?就算那两个是女子,太孙心里也有些不满,但这话也不太好说出口,再想想萧安对陈十郎的一脸嫌弃,又觉得满足了。 萧安能说的也都说了,才跟太孙道:“哦,那头发你自己梳一梳,要不会就让单凌给你梳一下,我去见我娘去了。” 上战场从来管杀不管埋的萧安,也只会解发跟与自己束发,替别人束发,那是没干过的,没有经验可能会丢人的事儿,她可万万不做。 好在太孙也没在意这个,只点了点头,让萧安去见魏氏。 只是萧安才起身走了一步,坐在榻上的太孙突然就伸手抓了萧安的手腕。 萧安低头看着太孙那修长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手,有些愣然,“公子还有事?” 太孙吴抬头看向萧安,正好看到萧安好看的下巴,“你跟单凌也熟吧?” “从小一道长大啊。”萧安奇怪的回道。 太孙脸色一变,眼睛也有些睁大了,“你也给他抓过跳蚤?” 萧安一笑,“怎么可能?他从来都不长那个。” 太孙这才放心下来,虽然觉得萧安的手腕上的皮十分细嫩滑手,也只得不甘不愿的松开了手,“你快去见你娘吧,说不定她心里多着急呢。” 萧安点了点头,出了门嘱咐单凌将太孙护好,才问了路朝着魏氏在地方而去。 魏氏与柳贞的耳力都极好,在萧安才进了院子,两人就停下了话。 见萧安进来给自己请了安,魏氏拍了拍萧安全身发现没伤才放了心,才假装呵斥道:“你怎么把刘家老大给杀了?就不怕他家剩下几个造反?就是有太孙在,你胆子也太大了些。” 萧安却是无所谓的模样,“我杀也是杀,张公公杀也是杀,我还叫他一声爹呢,帮爹杀个人算什么大事儿!” 这话无赖得,当着魏氏的面就胡说八道起来了。 魏氏一气,给了萧安一巴掌,又觉得好笑,“你叫爹就算了,还真给人家当女儿去了?” 萧安笑嘻嘻的凑上脸道:“人家要也要儿子呀,儿子继承香火,女儿拿来有甚用。也只有娘会要我了。” 这眼瞅着就要放赖的模样,也真真是讨好了魏氏,实在拿自己这个嘴甜又爱乱说话的女儿无奈,只能戳着她的鼻子道:“你呀你,也不知道谁教出来的这德行!” 教萧安的人在旁边摸了摸鼻子,决定沉默不语。 萧安与魏氏放了会儿赖,才起身跟魏氏说正事儿,“唉,张公公是真当场把刘希庭给杀了。也亏得他把那两百人带进府去了,不然哪还等得到我去破局,全都得交待在那了。” 柳贞这才跟魏氏道:“莫不是魏娘子猜的都是真的?可到底虎毒不食子……” 魏氏道:“猜没猜中其实也无关紧要,张公公既然对着刘希庭动手,要不是为了私仇,就是为了公事了。” 要两人不是私仇,那么张公公要杀刘希庭就是皇帝的意思了,不过这种可能实在太低,皇帝没必要将刘希庭提拔起来多此一举。 因此私怨的可能还是最多,但张公公几岁进宫,刘希庭又很少回京,两人后来结仇的可能也几乎于无,那么就只能是两人旧日有仇了。 然而张公公讲了那么一个旧事,要猜出真相就再容易不过。 萧安在一边道:“唉,可比我亲爹王八蛋多了。” 南阳侯最多是对她不闻不问,就没歹毒到刘希庭那地步要她去死,这么来看,不管是为夫还是为父,南阳侯都还算个人啦。 柳贞听得好笑,摸了摸萧安的头,也感慨道:“这世上这般狠心的爹,也不多他刘希庭一个,如今也不过算是他的报应了。” 萧安感慨的点头,军中里还传着灾害年里缺粮时易子而食的故事,这么比起来,有爹当没爹,还跟仇敌一样的,其实也还真的不少。 几人说完了刘希庭与张公公之间的爱恨情仇,魏氏才问萧安道:“张公公杀了刘希庭,还能把事儿推在内侍妄为上,你把人家大儿子杀了,这该如何收尾?” 要刘希庭奋起反抗,带兵拒不受,还说杀了活该,现在张公公还没查到对方的半点证据就先把人家给杀了,萧安立马又跟上去把想救自己父亲的刘希庭长子给杀了。 这是当边关大将小将是死人了,要不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来,三关就乱在眼前了。 不过此事还没来得及商量个眉目,风吼城外却传来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蛮夷来袭,强攻一台关。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这糖甜吧?甜吧?唉,可惜女主还不懂事儿,还年幼辣~~~~ 其实魏氏在下一盘大旗,第一章就开始设的局~~~~~嘿嘿嘿,还要很多章才会揭露出来辣~~~ 第100章 089| “一台关在这里,再往后一点的城池叫二木关,二木关后乃是三重关,三重关后就是风吼城了。”简知府脸上有冷汗,指着堪舆图上的一排小点道。 魏氏比简知府还知晓得更多一些,“一台关在风吼城西南方向,前面有山势所挡,又处在草原偏僻处,寻常不会有敌军来袭,因此驻军较少。然若是能攻破一台关,后面的二木、三重两关就是羊入虎口,敌人最慢十日左右就能到达风吼城外。风吼城朝西的马胡关之前本也是蛮夷们最常攻击的地方,若是两方夹击,马胡关失守,风吼城危矣!” 简知府喃喃道:“风吼城后面就是落日城,落日城朝六关去就能包抄谷阳城,往凤阳、凤鸣而去,就是直入京城了!往落日城往内省去,就能直达税赋重地江南道!” 萧安也知道三关的地形,回京这几年听魏氏说过不少,便跟太孙进一步解释道:“谷阳城是大庆防御敌袭的第一关,如果对方要袭击马胡关,常叔那当知晓消息,我们来的时候没听说此事,想来马胡关就还没有事,只用着人小心防御,先将蛮夷拦到一台关为重。然而从一台关到风吼城的烽火台传递消息,至少也要一日左右,也就是说现在一台关真正军情如何难以知晓。一台关有驻军三千,二木关也有三千,三重关有三千人,烽火台的信号说是强袭,蛮夷人数当有五千以上。蛮夷善骑兵,不善攻城,一台关有火炮台在,如能善用火炮,坚持几日等到二木关与三重关的援军并不难,再拖得几日,就足够风吼城调兵遣将前往了。” “但问题是,此时派谁调兵遣将合适?”太孙扶额道。 要刘希庭没死,自然是由太孙坐镇,他全权负责,然而刘希庭跟长子死,就只能轮到三关里的副将了。 当初陛下封刘希庭为大将军守三关之时,副将也就是只比刘希庭矮一级的三品将军之职,提拔的是邢崇,此人年四十,三关不和平之时的军功倒也不少,然而如今让人为难就为难到此人的身份,他与刘希庭的岳家有亲。 此时蛮夷大规模来袭,在三关也算得上是十来年的首次,其时机选得实在是凑巧,让人不得不多想,太孙甚至不敢信三关里的任何人。 至少,刘希庭一系的万万不能用。 柳贞在一旁看太孙的模样,就道:“不论如何,公子此时也当坐镇军营,招副将及下面参将等一道商议。” 而不是坐在这里,让一群文官妇孺幼女与他说这些事,他们许知晓得多,然而并无实用。 太孙回过神来,忙抱拳道:“多谢柳先生指点。” 便跟萧安与魏氏、简知府道:“简大人,风吼城与落日城便交予你了,魏娘子与小安不如与我一道前往城外军营处?” 将军府里还关着刘希庭的一家子老幼妇孺,此时刘希庭已死,三关军中本就可能会乱,蛮夷选在这个时机来袭,太孙能否召到三关副将参将听命都难说。 若是副将不尊命,三关就危了。 萧安跟太孙走到府衙外,跟程谨安低声道:“我欲先带三千兵马前往一台关,你让人传信给常叔,让他调兵遣将做好准备。” 程谨安面带犹豫,“不如我带军马前往一台关,太孙身边此时护卫正为空虚,你护着太孙,让单凌回谷阳城去报信?” 萧安摇头,“太孙身边有我娘跟柳叔就够了,我若想从军,这是最好的机会。” 程谨安脸色难看,这是萧安一个从军的机会,不用从火头兵当着走,直接带着三千兵马一战,若是能赢,最低都会是个千户,捞个小将也未必不可能,然而若是输了,萧安就得死在一台关,黄土埋骨。 “邢崇此人,未必支使不动。”程谨安劝道,到底还是不想要萧安真去打前锋。 萧安对着他一笑,低声道:“我想要三关兵权。” 程谨安眼睛蓦然睁大:“你?” 萧安点了点头,拍上对方肩膀,“你放心去,我心中有数。” 程谨安定定地看着萧安,最后一咬牙上了马,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一直带着的那二十四女兵也跟着一道扬尘而去。 太孙吴坐上了太孙的仪仗,将萧安叫进了马车里,道:“你与程谨安嘀嘀咕咕半天作甚?” 萧安却是握住了太孙的手,“公子别怕,有我在。” 太孙心里的确是害怕的,毕竟第一次跟战事离得这么近,牵连的是数万大军与起码十万上的百姓,也不知风吼城最后是否能得安全,然而因自己的身份,此时万万退不得。 “有你在,我哪用怕。”太孙笑着道。 却是抽出了手,不想让萧安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凉,进而发觉他内心里的恐惧。 萧安也不在意太孙的手抽不抽,只跟太孙解释道:“我让他去谷阳城,让常叔注意着点,要是蛮夷要暗地里潜伏攻打马胡关,还得请他遣将从后援助马胡关,不可让风吼城陷入两面为敌之境。” 太孙点头,问道:“你觉得一台关能否守住?” 萧安面色十分不好看,“近十多年,三关里都是小仗,且都在马胡关,而一台关虽有火炮在,但本来就是不受重视的地方,更是三十年不曾有过战事,要稍有意外,恐怕是守不住的。” 自从开了边关商道,三关里的战事就少了,近乎于无,然而也不是说没有。蛮夷种族多类,有数百之多,也未必没有眼瞎想要来捞一笔,那些蛮夷部落与大庆交易不与为敌,并不代表会拦着别人不许与大庆为敌,不然南阳侯给林氏这些年的军功又从何而来。 但是小规模的战事,能得到经验的精锐只有那么多,一台关的本就不是精兵,再几十年难得一战,内部还不知道如何腐朽。 一台关,在萧安的心里,是守不住的,不过是看沦陷的时日问题。 太孙听了萧安的话,一路沉着心到了军营。 风吼城外的军营里,刘希庭与其长子的死早已经传遍了,此时太孙一行被放进军营里,实在是因太孙的身份在那,然军营中的士兵与许多百户千户的神色都有些难辨。 邢崇对上太孙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然而被太孙身份所迫,也只得请太孙上座,然后说起一台关之事,“因只有狼烟在,传信的信使还没有到,具体战况如何,来袭的是哪一部落,我等还不知晓,因此还请太孙示下。” 太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知晓个屁,能与他们示下什么?这不过是邢崇对太孙的示威罢了。 太孙看着邢崇,脸色十分难看,他自然也听出来了,也难怪之前魏氏与萧安要与他说那么多,因此就将魏氏与萧安的话糅合到了一起,道:“从一台关到二木关、三重关,再到风吼城,行军不耽搁约莫要七八日左右,信使快马加鞭却也要有四五日。蛮夷骑兵善战,一台关守军不过三千,又久殆不战。等过四五日得到具体消息,邢将军打算是在风吼城迎战?” 邢崇许没想到太孙对三关的布防竟如此清楚,在看一眼站在太孙身后的人,萧安他是知晓的,另一妇人和带面具的男子并不相识,只当是萧安说与他听的,就辩驳道:“公子何以认定一台关的将士不行?可亲自前往看过?” 刘希庭之前倒是想把假冒太孙的苟顺一行顺便骗去三关里到处转一转,然而并未得逞,真太孙从六关里来,还带有六关的三千精锐,自然是没见过的。 邢崇见太孙不言,就更一步道:“公子既然未曾见过,便请勿要寒了边关将士的心了。” 魏氏在一边看得冷笑,这人想来是在南阳侯手下混久了,以为上司谁都是好言相向的,也不管太孙的身份,自忖如今是军中老大,太孙要靠着他去对付蛮夷,便想着把人压下去,好要坐地起价。 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萧安看了魏氏一眼,见魏氏眨眼睛,就站了出来,半膝跪地,大声道:“公子!萧安愿带三千精锐援兵一台关!” 邢崇圆目一瞪,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怒道:“不过小小女子,好大的口气!三千兵马,你以为打仗就是过家家?” 太孙看着萧安,萧安对着他一笑,示意他安心,才起身与邢崇道:“我爹是南阳侯,南阳侯府乃开国功勋贵,又有萧家三代守三关报效朝廷;我外祖乃魏家,魏家同为开国勋贵,三代镇守六关杀敌无数;我十一能斩图海王幼子,击退图海部落。凭何不能带兵援助一台关?” “何况,用的又不是你的兵。”萧安挑眉道。 一个人带兵打仗,若不是从小兵一步一步升上来的,从空而降,少不得就要拿自己的血统,自己的能力服人。 萧安的身份,在三六关里都是吃得开的,就是南阳侯这些年从来不关心萧安如何,然而三关还是知晓六关里魏侯的外孙女就是南阳侯的次女,三年前萧安斩杀图海王幼子,传到三关里来,三关里的人也不会说魏侯如何,只会说南阳侯的血统凶横,就是次女也能上场杀敌。 血统与战果,就是萧安此时口气大的资本。 说完这些,萧安回头与太孙继续请战道:“还请公子应允!” 萧安不过年十四,再过几日才十五,如此说不得年轻还算是年幼,如何上得战场?况她又没在三关里打过仗,纸上谈兵终觉浅,这句话太孙还是明白的。 然而此时萧安却是在为他作势,好让他能在此事中有决定之权,震慑于三关诸将,他必须得应允。 看着萧安目光炯炯的眼神,太孙只觉得喉咙有些紧,紧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字来,“准!” 作者有话要说:  哎,艰难的抉择啊。眼睁睁哒看着心爱的人要上战场,还是为了他上战场,都甜出□□了。 男主: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就是不说。一脸的泪都往肚子里流,嘤嘤嘤~~~~~ 第101章 089| 邢崇没想到萧安与太孙唱了双簧,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出兵打仗,先不说刘希庭之死,因没有证据让他心中难服,就是此时让萧安出了头,三关里的将士们当如何看他? 刘希庭死了,三关势必是要有新大将的,就是此时也要有个代掌大军发号施令之人,不论从哪里说着走,这个人也该是他。 “慢。”邢崇拦下人,与太孙道:“公子,行军打仗乃是大事,焉能儿戏?萧安就是十一岁斩杀了图海王幼子,然而那一役的主将并非是她不说,三关与六关地势并不相同,援兵之事如何能令她前往?若是被耽搁,一台关三千将士的命与风吼城的安危,谁来负责?” 萧安这辈子最厌烦的就是像刑崇这一种,遇着正事儿不忙着去干,还非得在重要关头里跟你撕扯不清。 也是她亲爹那怂货,这些年把这人忍了,萧安看了一眼太孙,暗想若不是为了太孙,现下她都能一刀子把这人切了脑袋瓜子挂在旗杆上。 然而刑崇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站在太孙身后的魏氏出列与太孙道:“公子,妾身嫁入南阳侯府二十载,南阳侯府三代驻守三关,萧曹祖父当年便以守一台关出身,守关十年,颇有心得,后年老著有《一台关兵策》一卷,妾身常熟读此书,此行便与小安一道前往,许更为妥当。” 萧家当年是开国勋贵,然而有爵位也并不是代表一口气就能当上三关大将的,也不还得在下面里熬,无非是起点比旁人的高罢了。 刑崇万没想到此人竟是南阳侯的前妻魏氏,不由得道:“公子,魏家三年前事涉谋反,此事由萧安去更不妥当!” 太孙却是看向了刑崇,这人一开始就给自己好看,见萧安给自己做脸,又想拦着萧安,这会儿想出兵了,之前又去了哪,可见是个十足小人,就笑了起来。 要说太孙这张脸,笑不笑都挺好看的,萧安摸着自己的良心,也不敢说太孙长得丑,可这人这会儿这笑,颇有点让人不着眉,总觉得这笑里带了点不怀好意来。 太孙笑得刑崇心里有些发毛,然而刑崇也不敢问太孙在笑什么,只得低下头来,总是要等太孙给自己一个说法的。 太孙也没什么说法,只是将皇帝的密旨说了出来,“天子圣明烛照,想来知道的也要比邢将军的要多。陛下既说魏侯是冤枉的,那必然就是心中有数了。邢将军身在三关,又如何知晓六关之事?莫不是私下里还有窥探六关之举?邢将军不放心萧安,萧安的阿姐还在京城里当着景王妃呢!” 魏家谋反不让人放心,魏家那几个逃脱的后代才算是魏家的直系血脉,现在还在六关里住着呢。就魏氏是魏侯的女儿,然而魏氏只得二女,一个女儿在宫里当着王妃,如今魏家翻案在即,谁跑谁傻。 再来说边关里的事儿,皇帝最忌惮的,也无非是边关大将暗中勾连,刑崇拿魏家的事说事儿,确凿魏家造反为真,太孙自然也要摆他一道,问他是否窥探六关,想跟六关勾连了。 横竖彼此都是没事儿说有事儿,太孙在身份上还压了刑崇一头,只把刑崇说得连连说不敢,他也不敢辩驳这话了。 萧安听得厌烦,一群男人,从开始到现在,就没个说正事儿了,何时才撕扯得完,就道:“一群男人,跟个娘们似的!不就是怕打输么!拿军令状来!” 萧安这话说得霸气,还真把有些人说动了,让人拿了笔墨过来。 她也没客气,把军令状写完,按了红的印泥,丢给了太孙,“公子且拿好了,我要打不赢,我把脑袋给你们几个王八蛋当蹴鞠玩!” 这王八蛋里这会儿也包含说话不够利落的太孙吴了,简直就不是个干大事儿的。 太孙吴被萧安骂了一句,也没生气,心里想着萧安就是输了他也有话说啊,哪能真要萧安的命。 不过他还没开口,萧安就能继续对着刑崇开炮了,“邢将军也别客气,跟着我来一令才好。听说将军家里还有两房姨娘呢,两个姨娘也生了几个崽,加上老婆生的,崽子生崽子的,一家子也有十来口,我赌得,想来将军也赌得。邢将军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邢将军是否跟逆贼刘家有牵连,不如你我各写一张给公子,这才显得公平?不然你个大男人,欺负我个小女人算什么本事?” 其实这才是萧安真正的模样,说话老不好听,就跟边关的粗鄙将士一样,谁敢惹她,她就敢骂回去,骂不回去还能上手揍呢。 刑崇这回才彻底体会了一把孔老人家的话,什么叫做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 她萧安立军令状就是看打输赢,换他刑崇就得赔上全家老小去赌刘家有没有牵扯到谋反之事,这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这赌他要是赌了他才是傻,可这会儿他下面的人竟都跟哑巴似地不知声了,他也只得闷闷,他这一开口要往哪说起走。 萧安那张嘴,一出口就是乱跑马的。 萧安见刑崇终于闭嘴了,才回头看了刑崇身后的几个将领,对着其中一个道:“我只带了三千精兵护送公子来六关,此时一台关紧急,公子的安危就交予萧将军了。” 此人要说在萧家的排辈分,萧安得叫他一声十三哥,不过她向来跟萧家的人不亲,说话也没那么热络了。 然而就算萧安说话没那么热络,被叫萧将军的人此时却是吱了声,“末将领命。” 刘希庭才上位,还没来得及提拔自己的人,倒是让萧家的人现在捡了个便宜,虽然萧将军更想上场杀敌立功,然而萧安是魏侯的次女,眼瞅着又跟太孙显得亲近,他要不愿意那才是傻。 准确的来说,萧安还给了他一个天大的便宜来。 萧安见萧将军答应了,心里也就放了心,姓萧的只要不是智商有问题,此时都该知晓该站在谁那一边。 因此萧安径直走了,魏氏看了刑崇一眼,也替刑崇默哀了一回,萧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服刘家孟家。 柳贞也跟着走了,倒是让太孙没想到,然而单凌在太孙耳边说了几句,太孙也不好再说其他,只得任萧安几人走了个干净。 萧安出了军营,就把三个千户招来聚了头,“叔叔们啊,别说当侄女的不给你们好处,这会儿天大的好事儿落下来了,升官发财就在眼前!你们可别给我落挑子!” 宁千户看了萧安一眼,垂着嘴角道:“啥好事儿?” 在他眼里,萧安就没捞过好事儿,这话十分的没可信度。 萧安看了宁千户一眼,才小声道:“一台关之事,大家都知道吧?我下军令状了,我们三千人,去给三关的这群怂蛋看看什么叫精兵良将!” 良将自然是萧安了,精兵就是三个千户,三个千户彼此眼对眼的互看了一回,就知道此回又被萧安坑了,十分的想揍人。 然而此时此地不是个揍人的好地方,何况萧安有一句说在他们心里了,升官发财,就算是去跟蛮子打仗才换得来,可在哪打不是打。 三个千户心里下了决心,宁千户就道:“军粮之事,可能解决?”没吃的,哪还用打,直接抹脖子算了。 另一个又道:“来的是哪个部落?”部落跟部落之间自然是不同的,战斗力也大不一样,就是领兵的不同,他们的打法也不同。 萧安耸肩,“才接到信儿,别的都不知道。军粮有简知府在呢,那老王八真想着戴罪立功,这机会他落不下。”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好就开口的傻子,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要粮食没准备好,她还干什么活儿。 三个千户全明白了,只要粮草没问题,其他的就是坑也是跳得的。 萧安再附送了一个消息,“我娘也去。” 宁千户接口道:“你娘去作甚?” 在他眼里,魏氏还不如萧安可靠,虽也算是自幼认识的,可魏氏都在京中二十年了,就跟在京城里的娇滴滴娘子没区别了。 萧安只得再解释,“一台关的地形,你们谁知道?我娘记在脑子里呢,她不去谁去?” 宁千户瞪眼,“别你也不知道吧?” 萧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回京三年白混的?萧家的兵法书全都背过了,就是防个万一。我要有个什么,我娘还在呢,总不能让你们一眼黑的上吧?” 宁千户拍了拍萧安的头,“没大没小的。” 然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宁千户跟其他两个千户使了使眼色,各自领兵去了。 萧安回头见魏氏与柳贞,便上前道:“宁叔他们都没问题的,现在就是粮草之事了。” 魏氏颔首,与萧安道:“卖个人情给简知府,他知道该怎么做。” 萧安点头,又出了军营去寻简知府。 简知府这会儿听说此事,自然是全权应了下来,都恨不得给萧安喊亲爹了。 萧安看着简知府这感激的模样,也没觉得好笑,反而板着脸跟他警告道:“此一战,胜了还好,若是输了,我死了不打紧,我是无所谓的,可你简家满族的性命可都搭在你身上了!” 简知府忙道:“这一点我知道,小将军放心大胆的去就是,我立马写折子送往京城,粮草之事,最多延迟一日就押送而来。” 萧安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太孙的安危,这天下没什么比龙脉更重要的了。” 只要不是造反,什么样的大罪,在护住龙脉的功劳下免罪不下来? 简知府自是更为感激,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萧安打个大胜仗出来,恨不得自家的祖先都拿去保佑萧安了。 到此时,萧安才放心的跟太孙告别,领着兵前往一台关。 太孙站在大军前,看着萧安英姿勃发的模样,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酸涩,然也只说得出一句,“好好回来!” 萧安骑在马上,对着太孙行了军礼,锤了锤胸膛,“谨遵公子令!”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女主血统还蛮管用的,三六两关通吃。 日常剧场: 男主:你别锤了,本来就平,再锤就凹下去了。 女主:你滚,臭流氓。 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了,孔子说,“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句话在他那时候女字是通“汝”的,也就是说他说的女子是指:你这样的人。然后随着女字后面专指女性之后,这锅就被我们女性给背上啦!天了噜,太过分啦! 第102章 089| 萧安带着三千兵马朝着三重关而去,走到一半,却有萧将军的亲卫赶了过来,与萧安道:“将军让我跟着姑娘,好为小姐说些一台关之事。” “说吧。”萧安道。 反正是弄不死她亲爹一家子的,她跟亲爹有仇,也不是跟萧家其他人有仇,对于萧家人的示好,大家互惠互利,也没拒绝的道理。 那亲卫便跟萧安道:“守在一台关的乃是徐平举,其祖上还有过爵位,就是四十多年前京中的安平伯府,后来爵位到头,家中子孙不肖就回了祖地。徐平举是最后一个安平伯爷的二房长子,后来走了其姐夫的门路,来了六关投军。其姐夫是三年前战死的乌将军,他跟着乌将军先做的亲卫,后升了百户,再后来立功就到了千户。不过三年前乌将军战死,萧侯就又升了他的官儿,让他去了一台关。” 萧安听明白了,这是明升暗贬,“所以他恐跟我不合?” 萧将军的亲卫呵呵笑了一声,并不多言。乌家是三关里的另外一支势力,萧家也并不与之亲近,萧侯当初把徐平举送去一台关,当然有削弱乌家势力的因素在里头,不过也是不好拿乌家直系下手的缘故。 “徐平举的性子不太好,在军中名声不佳,萧侯将他派去一台关也是为了他好。”亲卫又说道。 谁又曾想到哪一日一台关会起战事,徐平举在一台关就首当其冲了。 萧安点头,心里明白,徐平举走的其姐夫的门路,一开始就是空降百户,随后又被提拔到了千户,下面要真心服的也少,不过是被其姐夫镇压着罢了,等乌将军一死,徐平举没了依靠,少不得就要面对上军中的那些勾心斗角。 南阳侯把这人调去一台关,当然有贬的意思在,不过倒也算是厚道,想来此人也当有几分本事在,才没被她那亲爹任由他被算计。 想到这,萧安就道:“徐平举军功如何?” 亲卫道:“三关这十来年少有战事,不过他之前也没有建过大功,一路上升小功却是不少。” 那就是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且还算是稳妥。 萧安就回头与跟自己一道并骑的魏氏道:“母亲以为呢?” 魏氏对徐平举的了解也并不多,相反对他姐夫知晓得更多一些,“乌将军倒是难得的耿介之人,徐平举虽是他妻弟,要没有本事,也不会随意乱提拔。” 军中势力复杂,谁都想安排自己的人在下面去掌控,然而军中也有一样比朝廷里的裙带关系要好,就是都是拿军功说话的,但凡能提拔的人,至少都有几分本事。 不过,三关久不经大的战事,还是三年前那一仗露了些锋芒,这里面的人事到底也难说。但至少徐平举应该还不错。 “你爹也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魏氏又多言了一句。 许南阳侯在女色上是有些糊涂,然而在治军上,事关五万人性命,事关大庆天下安危,他不敢有半点轻忽。 萧安扯了扯嘴角,当着萧将军亲卫的面,并不去说自己亲爹的难听话,又去问柳贞,“柳叔以为呢?” 柳贞道:“三关里,你娘比我清楚。” 这话也有些假,柳贞当初再不关心三关里的商会,然对三关的将士却不会不了解,否则他还怎么成魏侯府的客卿,虽然他这个客卿的话,魏侯向来不爱听就是了,嫌弃人家不够坦荡。 萧安看了看柳贞,又看了看自己亲娘,觉得太孙说的好像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徐平举的副手又是谁?”萧安回头来又问亲卫。 亲卫道:“是孟岭,跟刘希庭的岳父乃是一辈,不过年纪却不过三十多,与孟家的关系倒是平平。” 萧安道:“再平平,也当了徐平举的副手。”还是靠了孟家的势力的。 亲卫却是道:“孟岭的军职是自己打下来的,不过他素来受打压,屡次杀敌不少都因孟家的缘故被压了下来,后来才被孟家的人弄去了一台关。” 这又涉及到了孟家自己的内斗里了,萧安问:“孟岭在孟家什么身份?” 亲卫道:“孟岭乃是旁支,往上要数上四五代,才能跟孟家主枝合上去。” 然而刘希庭的岳父要没死,如今也都七八十高龄了,这往上数个四五代,还不如跟隔壁邻居的感情。 “二木关又是谁?”萧安问道。 亲卫回:“守着二木关的是刘家的大女婿,叫洪兴,因不太讨刘希庭的喜欢,又有些后院不宁,才被调到了二木关去。副手是赵二牛,两人脾气都有些冲,寻常有些小摩擦。” 萧安点头,“是否会影响到联手御敌?” 这个问题就有些难了,许多时候,一件小事藏在人心里,日后也会成为行凶的缘由,两人会不会因为平日里的小摩擦在抗敌时互相捅刀子,着实是难料。 当然在心里,谁都不想会有那个时候,亲卫只得道:“在去二木关前,两人并未共事过,二木关也多年不曾有战事。” 就是并不能保证了,萧安又道:“三重关的是谁?” 亲卫立即跟上了道:“三重关的是胡飞,是胡家的主枝二房嫡子,副手乃是宁辉。听说跟六关的宁千户祖上还有亲。” 萧安就回头对宁千户道:“宁叔叔,你家可有这么个人?” 宁千户问明白萧安问的是谁后,就道:“上百年的破事儿了,要是他爷爷是宁喻,倒就是跟我一个祖宗。” 亲卫立即道:“他祖上正是宁喻。” 萧安点头,这条线上的布置都没有变动过,还是她知晓的那些人。 萧安琢磨了一下,还是因对这六个人没有更深的了解,不敢轻易说谁可靠谁不可靠,也只得看运气了。 行军半途,萧安下了马,道:“不用扎营,先吃上一顿热食了。” 三千精兵里,自然还带着煮饭的伙头兵,萧安跟三个千户道:“先吃饱了,再休息一刻钟,我们连夜赶路,到葫芦口后再休息。” 葫芦口顾名思义,那山形就好似一个葫芦,不过是葫芦口朝着三重关的,敌人不好进,可做伏击之地使用,虽敌人没那么快打过来,但在此处歇息更为安全,这是领军人当有的素质。 宁千户却是跟萧安道:“三重关里的……” 萧安看了宁千户一眼,“有话宁叔你可就直说,别等到了地方再说,就来不及了啊?” 管你家宁家有多少狗屁倒灶的事情,敢在哪时候给她闹出来,萧安可不管宁千户是她长辈,她也能当场把人砍了,好让下面的人知道,她从来不玩笑。 宁千户哪不知道萧安的臭脾气,叹气道:“哎,祖宗辈的事儿,我们这些当子孙的,能怎么样?我就是琢磨着,到时候见面了,要有个哪和不上的,让你娘,或者是你柳叔给对方说说话,咱们内事归内事,都得等把蛮子打了再说不是。他可千万别给我背后捅刀子啊!” 萧安听得一笑,“听这话,宁叔你祖宗给他祖宗捅过刀子?” 宁千户拍了萧安的头,“关你屁事。” 要不是萧安不是个脾气好的,他哪用让萧安去请魏氏跟柳贞去说和,他还真怕萧安一气不是把他砍了就是把宁辉给砍了。 萧安叹气,“知道,知道。我娘我柳叔都比我会说话,我给他们说去。” 宁千户这才笑了,“还不知道你,就跟你柳叔没学好的,嘴倒是会说话,就没学个有用的。人家三寸不烂之舌,学来是纵横捭阖,你就会去哄女孩子。” 萧安心想又没哄你女儿,你不满个甚,不过还是去跟魏氏和柳叔把这事儿说了。 柳贞跟魏氏对宁家的这门关系,倒都还知道不少,不过这时也不是说这些旧事的时候。 魏氏问萧安,“这一仗,你要打就必须得打出个名头出来,你可想过如何打?” 萧安想了想道:“要能用火炮,一台关可能支撑得了几日。二木关跟三重关援兵也许也来得及,我们的人到了一台关先休息半日,再上场把那几个关口的人换下来。” 魏氏却是道:“一台关、二木关本就偏僻,又鲜少有战事,你以为一台关与二木关会有多少炮台?” 萧安想了想,比了四根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上) 魏氏看着萧安,道:“一台关与二木关合起来怕都只得四台。” 萧安有些想骂人了,魏氏接着道:“且一台关与二木关地势不平,山间多雾,气候湿润,火药又最为忌潮,到如今火炮是否能用都还是一回事。” 火药回潮,就难以起火,火炮一哑火,就是一堆废铁废铜,毫无用处。 萧安折了根树枝,在泥土地上画了画,“那就徐平举跟孟岭要爷们点,就死熬两日,等二木关的援兵过去。实在撑不了还有二木关在,死守在二木关也成。反正不管这回蛮子来了多少人,就不能让他们踏进三重关一步。 三重关后面就是风吼城,风吼城里还坐镇着天家血脉,要破了三重关,风吼城就得是个被两面饼夹着的泥巴块儿,随意揉捏了。” 将手里的树枝画乱了泥土上的简易地图,萧安站起了身,用脚在上面踏了几脚,才不在意道:“母亲,此行要是不顺,你跟柳叔好生保重,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 这个地图就是:一台关——二木关——三重关——风吼城。 女主要去一台关,从风吼城出发,就要过两道关口才能到一台关,三关局势比较复杂,这里面的人事必须弄清楚哇。 第103章 089| 风吼城里,太孙自萧安走后,隐隐有些心悸,而剩下的事情,邢崇等人才理了个线出来。 一台关之事,有萧安带着三千兵马,正好给邢崇等准备的时机,好等一台关的具体军情到了,再来看如何调兵遣将,而风吼城外不远的马胡关却是含糊不得,要立即传信让守关的将士十二个时辰紧盯着关外,且还要派斥候前往查探敌情,以防风吼城被两面包抄。 关键还是,胡马关守着的是刘希庭的儿子孙子们,现在突然敌袭,还不太好把人抓了,到底还是要在那呆得久的人在御敌上更有发言权,也怕引起进一步的轰动。 自然还有军粮之事,三关这两年气候变化并不大,也才过秋收,因此军粮倒也充足,不充足就是各个商户从军户手里换去的粗粮都还不曾来得及运送到别处,到时候也能一并征用了。 太孙更操心萧安带的那几千人的粮草问题,然而不是三关的兵,想要三关里出粮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好在简知府为了减罪,在此事上倒是十分得力。邢崇想要借简知府的手却找老百姓和商户们征粮、借粮,以防有大战,恐军中粮草不够。 简知府却是摸着胡子,妆模作样的道:“邢将军,本官受公子之命,替萧小将军所带三千兵马筹备粮草,恐难以胜任此事。再者三关今年军粮丰盈,并未对外兑换精米,想来应该是够吃上一段时日,就是担忧不够吃,我等也可想京中求助,请陛下让户部拨粮。不知邢将军以为此法如何?” 邢崇也不敢说就让萧安所带的三千兵马饿死了算了,也知道这狡猾的狐狸是抱上了太孙的大腿,想要跟他们这些划清界限,只得与简知府道:“就依简大人的意思了。” 回头太孙离了军营,回到简知府的府衙,才问他道:“萧安走得急,那三千兵马的粮草可有准备好跟上?” 简知府忙道:“还请公子放心,粮草之事,我已吩咐下面的人前去准备,最多到今晚夜里,三千兵马的半月粮草,就当能连夜出发运往三重关。” 太孙又愁道:“辎重运送并不比骑兵速度,如何赶得上?” 简知府才知太孙对军中并不算了解,就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但凡先行兵,每人都会自带三日的自食粮以防万一。多是炒麦子炒好了装腰间袋子里随身携带,饿了抓一把吃就够了。我等所运辎重,只要萧小将军到了三重关,最多等上一两日,就能补给上,再随军一道前往二木关、一台关。就是萧小将军等不得,找其他几个关口借几日的粮食也可行。” 太孙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做。” 简知府就道:“还有一事,要请公子示下。” 太孙看向简知府,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道:“就这个时候,有什么事儿,简大人只管说就是,要能担得起的,本公子也绝不推诿!” 他倒是明白之前萧安为何要发火了,这说话不利落的人,的确是招人厌烦。 简知府看太孙面露不满,忙道:“此事说大不大,然也不是小事。就是运送辎重的人,按理说,粮草贵重,也当有专门的将士运送。可……” 可邢崇不满萧安带着六关里的兵在三关里嚣张,连粮草都不太愿意出,更别说出兵替萧安运送粮草了。 太孙想明白这一点,就冷笑道:“莫不是一台关、二木关的将士就不用吃粮了?也不过顺带罢了!要是这也不肯,他也莫要当那个将军了!” 要出兵不愿意出兵,要出力又不愿意出力,大庆的边关被这种人守着,哪敢让人放心,也亏得这些年没打大仗。 简知府不得不再解释,道:“公子不知。一台关、二木关中本也各有军户田土,虽上等田土不多,但每年除了纳粮之后也有些许盈余。而风吼城中每三月便会押送一批粮草过去,如今最后这一回才送去半旬。” 也就是说下一次风吼城往一台关与二木关运送粮草前往,还得等到过年之后了。 太孙道:“那简知府的意思是找六关再借兵来押送粮食?” 对方敢这么说,太孙就敢现在就下了他的脑袋。 简知府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正准备开口解释,就听自家的大管事前来报告,说是萧将军求见。 正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简知府面上一喜,忙跟太孙道:“公子可是要见萧将军?” 太孙也想到了这个人的用处,就道:“请萧家将军进来。” 萧将军还正是解太孙的燃眉之急来的,一进屋就跟太孙道:“末将不问自来,只为了那三千兵马的粮草运送之事,还请公子见谅。” 太孙还没开口,简知府就在一边笑着说话了,“萧将军也是来得正好,我正跟公子举荐将军,想请将军前往押送粮草。” 萧将军对着简知府抱拳,然后又看向了太孙吴,他心里跟明镜似地,简知府说得再多,都不如太孙吴的一句话。 因为太孙吴是皇室血脉,他在此地最能代表圣意,他要运送粮草,需的太孙吴的首肯,甚至是一纸任命,才不会让邢崇捏住自己此行犯的擅离军中不听军令的把柄。 皇权,从来比军权都要高。 太孙其实并不怎么信任萧家的人,他知晓萧安让他负责自己的安危,他当时没有半分顾忌邢崇的面子就应了下来,其实选择已经很明显。 但是萧安从来都不跟萧家的人亲,他不敢将萧安所带的几千人的性命交在这个人的身上,况对方并没有拿出足以让他信任的条件来。 他只怕他一个不慎,就将萧安的生死交到了别人手里,然后害了她。 要不小心有个万一,日后就是上天下地三千尺,他又去哪里寻到他的萧安来? 萧将军见太孙看着自己就不说话,心里也在猜测太孙会在想什么,为何会犹豫,最后试探着道:“公子,我与萧安同宗同族,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萧安由魏侯养大,那也改变不了她身上流着萧家的血,姓着萧家的姓,是南阳侯的女儿,是我萧家的贵女。由末将的人给萧安运送军粮,实实在在是最适合不过。” 简知府插嘴道:“萧将军不亲自去?” 萧将军回道:“我既答应了萧安要护着公子的安危,自然就以公子的安危为重。我手下副手,也是萧家人,其母受先魏夫人大恩。” 所以这个人比他还要可信,因其中有恩义在。 铁矿之事萧家真的清白吗? 太孙在自己心中自问,然后也明白过来,他对萧家的不信任,并非只是因萧安与萧家关系冷淡,更多的缘由还是在铁矿之事到底有没有萧家插手这里。 他不相信萧家没有插手,而萧安一来只是个姑娘,二来与萧家从小就不亲近,他们牺牲掉萧安起来,不会有半分的不舍。 他不想要冒这个险,所以正正是萧家人跑来说主动运送军粮,才让他不放心下来。 好在太孙的犹豫也没多久,杨三爷与南魏魏九重从将军府到了府衙。 太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稚嫩,在看到了杨三爷和南魏魏九重那一刻,他在萧安与魏氏几人离开后便吊起来的心才落定了下来。 太孙将萧安带着三千兵马前往一台关,简知府所说的押送粮草之事说了出来,与杨三爷及魏九重道:“还不知舅公与魏先生有何看法?” 杨三爷不说了,就魏九重还是萧安的舅舅,南魏还要给北魏翻案的,这两个人都要比萧家的人来得可靠。 杨三爷沉吟一番,看向了魏九重。 魏九重却是叹气道:“公子,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不该萧安多管闲事的。三关有三关的规矩,她带着六关里的人,怎能贸贸然前往?” 杨三爷才跟着道:“是啊,三关就算是刘希庭死了,副将还在,哪有让她带兵去的道理?” 两人心里都明白,肯定是跟三关里的副将没能勾兑好,然后被人给欺负了,粮草跟不上。但是读书人也要讲个明事理,萧安这明显就是不讲规矩。 没规矩,不成方圆。怎么看,萧安此举,都是要被狠狠批判才行。这明晃晃的是在往三关副将手里□□。 两人话这么一对,就让太孙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觉得所有人之中,竟是只有萧安一个人在为他着想。 萧安为何要领兵前往的缘由,太孙也不想多说,“不论如何,人已经走了,三千精兵的粮草却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否则,此事该如何收尾?” “萧将军之前正说到想让自己的副手运送粮草前往,也不知是否妥当。舅公与魏先生阅历深厚,见多识广,还望指点一二。”太孙十分客气地再请问了一回。 太孙心里终于明白萧安为何也不太喜欢杨三爷和南魏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上)他们确实不是一路人,萧安比坐着的这两个人都要耿介利落许多,就是魏氏于柳贞张公公等人,也没他们这么端着的。 其实也不是魏九重不够利落,实在是被萧安做的这事儿给吓到了。 蛮夷来袭,刘希庭被张公公给弄死了,不论刘希庭是罪有应得还是无辜丧命,一个合格的副将,都要先将蛮夷入侵之事为重。 太孙的身份,当然是代表天家血脉,然而军事上最好还是要闭嘴为好,三关里的军事,只有三关里的将士更为清楚,没听过对着一地一无所知还能打胜仗的。 可萧安偏偏把这事儿从三关副将手里枪过来了,让太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也没在边关里呆过,对三关毫无所知的太孙来当此事的主导。 这不是坏事儿是什么? 他倒是想说呢,可萧安还是自己的侄女,他该老实说还是护着自己侄女? 杨三爷也是个王八蛋,尽推在了他身上! 他要早知道萧安要借机在三关里抢军权,他就先把萧安的腿给打断了! ========================================================================================= 唉,杨三爷跟南魏的魏九重呢,还是没有多把男主看在眼里,就算是石奎也来插一手了。太孙之前的小心思在他们这种人这里完全行不通,毕竟这些才是太孙以后要打交道的人,跟魏氏柳贞他们这些完全不一样,心思多去了,也会挤兑人多去了。怜爱男主30S,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今天下雪了,但是没积雪~~~~ 第104章 099| 魏九重先是在心里把萧安抱怨了一番,然后才看向萧将军,南阳侯那个蠢货,他是不喜欢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萧家那个老祖宗也个人物,分得清主次轻重,他倒不担心萧家敢暗算萧安。 “三关商会事涉兵铁案,南阳侯府的林姨娘乃是南阳侯的继室,又是三关商会的主谋者,如此萧家满族生死如今全都压在萧安身上,用萧家人再合适不过。”魏九重当着萧家人的面就把这事儿挑了个明白。 萧家这个小将,背着副将来见太孙,不也因是这个缘由,否则也不会来趟这个浑水。整个三关,怕也只有萧家的人盼着萧安能胜,好能来个将功赎罪,让萧家免于一难。 萧安抢三关的兵权,的确是不地道,不讲规矩,不过对萧家而言,却是巴不得了,正好趁机能把萧安拉到三关的萧家军里面来,正大光明的把军权重新揽入萧家人的手中。 萧安再不喜欢萧家,也不可能送萧家全族去死,她自己还是萧家女,总会受到牵连。因此,萧将军心中是极为放心萧安的。 太孙听魏九重这般说,心中踏实许多,就问杨三爷道:“舅公以为呢?” 杨三爷当然也觉得萧安不该去插手三关里的军事,但这会儿管也管了,也只得顺着魏九重的话道:“魏兄弟说得有理。萧安无论如何也是萧家人,谁坑她,萧家的人也不该坑。” 这话要是被萧安听到,少不得要拿宁家祖上的事儿说话了,来表示她跟萧家真没感情那么深,坑不坑的,跟陌生人也没区别,该坑的时候萧家人也未必会手软。 不过此时萧安不在,最后就由此决定了。 本太孙想的人选是去谷阳的程锦安,她跟萧安交好,最为令他放心,然而程锦安这一来一去需得好几日,根本就来不及,只得如此安排。 前往三重关夜奔路上的魏氏也问到萧安,“粮草之事,你可觉得无遗漏?” 萧安道:“简知府要想保住一族,就不会出错。萧家被林氏连累,不想死,就得按照女儿安排的来。之前我让姓萧的护卫太孙,他答应了就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要是他领你的情,但又不想回报于你,你又当如何?”魏氏再问。 萧安烦了,就是亲娘这么喋喋不休,她也没客气,“那你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吧!管他们怎么算计,我总不能让公子出事!” 魏氏怒了,“你脑子里就不能少装点他?” 萧安心想简直就是废话,要不是为了太孙,她回头跟常家混去,不也一样能掌兵,当然能拿到三关的兵权,这个诱惑更大就是了。 魏氏也知道萧安的安排其实已经算是万全,就是有意外,那也活该是他们一行倒霉。 萧安许久没说话,到后来还是蹦了一句出来,“三重关里不还有个姓宁的,让宁叔去给陪个不是,就算我们一时半会儿差粮食,找他们借一借也不是没机会。” 她并不是没想过萧家要背后捅她刀子她该怎么办,就算自己不怕死,还带着三千多人,她总是要顾及的。 到底是她亲娘,她还是不能随便发火的,免不得还要说软话哄一哄,别跟自己置气。 魏氏心里也明白,萧安并非是没有内秀的人,只是她身为萧安的母亲,对孩子总是有诸多的不放心,担心孩子走了弯路,吃多了亏。 柳贞在一旁听得心中得意,萧安可是自己教出来的孩子,虽然平时不靠谱了点,但在大事儿上还是带着脑子想事的,就将马赶到魏氏的一头,与她道:“小安心里都有数的,魏娘子也不用操心。” 魏氏看了柳贞一眼,道:“不是你孩子,你当然不心疼。” 这话可冤枉人了,柳贞忙道:“魏娘子可是误会我了,我潦倒半生,只得萧安这么一个晚辈,从来都是当亲儿子看的,就是教导她,也从未有藏私,亲儿子也不过于此了。” 魏氏看着柳贞一笑,在灯火下的神情有些看不清楚。 柳贞却是看得心里一跳,面具下的脸有些微红。 精兵夜行,到葫芦口之时,按着天上的星星与月亮方位来看,离天亮最多一个多时辰,萧安传令下去,“就地歇息,天亮后吃了饭继续赶路。” 从风吼城到三重关,就是急行军也要两日,出了葫芦口,他们还需得赶路一日才能到达。 一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并不长,但赶了这么久的路,不说是人,就是马也要歇一歇才行。 萧安等人穿着一身兵甲,里面夹着一层薄棉袄,然在半夜里也冷得紧,在这时候去捡柴来起火并不现实,大多都是让马寻了地方歇息,然后靠着马睡了过去。 萧安不敢睡,跟魏氏与柳贞道:“娘你跟柳叔先休息一下,我年轻,能熬夜,就我守夜了。” 又传令让那些轮值守夜的半个时辰换一班,务必每一个人都得休息上。 魏氏从小过的都是优渥的日子,就是以前在战场上去过,但也没倒在城池外过夜的地步,如今三十好几了,却要睡在风嚎嚎的野外里,以大地为床,星为被,怎么看都有些睡不下,就道:“我陪你一道守着。” 萧安劝道:“我知道委屈娘了,实在不行就抱着柳叔睡好了,让他给你当人肉毯子。娘你都一把年纪了,不休息怎么行?” 才三十几,本也是个窈窕少妇的魏氏还要说话,萧安就接着道:“明日还要赶一天的路,天黑才能到三重关,到时候要睡着了,从马背上摔下来,谁留下来给娘你当护卫?你一个娇滴滴的娘子,谁放心把你丢给那些粗人!” 柳贞在旁边听得无语,虽然觉得萧安说得有些道理,话糙理不糙,可对着自己亲娘,也太实在了些,干脆自己解了战甲,又把里面的薄棉衣脱了下来,铺在了地上,跟着魏氏道:“魏娘子就将就躺一躺。小安也是好意,你不曾熬夜过,只怕明日精神不济,反倒是不美。” 魏氏拿萧安无法,只得躺在了柳贞的薄棉外衣上,柳贞又把战甲披在了魏氏的身上,自己坐在了一边。 萧安跟柳贞坐在一块儿,看着魏氏没过多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才跟他道:“你就不该让我娘跟着来。” 柳贞没说话,只是看着火把下魏氏仅露出的脸出神,他也在想以前他总想魏氏跟他们一样在边关里风餐露宿到底是好不好。 他是个男人,要成了亲,也当然会养家糊口,可这养家糊口,跟让魏氏奔驰在战场上,是否不会矛盾。 当然,按照一般男人的想法来说,他要是个男人,就该给妻子撑起一片天来,而不是让自己的女人行走在风雨里。 可魏氏要只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了,会不会还是那个他暗藏在心底许多年的湘女? 天将亮时,气候最凉,只剩一件薄衣的柳贞身体上的旧伤此时也被冷得有些疼,竟是半点睡意也无。 闲起无聊,柳贞就对萧安道:“我认识你娘,是在京城里。那时你娘才进京第一日,就把我给揍了。” 想到这,好似就想起了自己的旧日好时光,柳贞自顾自的就笑了起来。 那时候的他,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要往自己的年幼去追溯为何长成了那般德行,就是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自从他爹娶了继母,继母生了自己的儿子,就几番看他不顺眼,数次弄些离间人的陷害,让他越来越不被自己亲爹待见。 他年纪小不懂事,不好长住舅家,哪有躲得过每一回算计的,加之又贪恋父爱,为了博父亲的注意,每每就给家里惹些麻烦。 然而,也不过是他越来越招亲爹厌烦,而自己的弟弟越来越得父亲的重视,自己能守住的也只有那么个世子位而已。 那一回他不过是故意在京城的市集里调戏了说自己坏话的继母家最得重视的姑娘,恰被魏氏瞧见了,就被魏氏当场揍了一顿。 旁边的人不是看热闹叫好,说要魏氏揍死自己这个纨绔子,就是在一边起哄魏氏凶残,日后必然嫁不出去。 之后继母娘家的姑娘更是对魏氏千般道谢,当是英雄往后来的闺秀圈子里传诵,让魏氏一回京,就博了个好名声。 谁都不知道,在魏氏揍他的时候,他看着眼神明亮,睫毛长长,一本正经的小姑娘,就动了心了。 只可惜他虽有世子之位,一无才名,二无功勋,并配不上魏家的姑娘。 后来回京的魏氏与南阳侯相识相知相恋,他就只能在一边干看着,就算自己是太子的伴读,也不过是因父辈的缘故,也并不得太子喜爱。 要说起来,也真是一无是处,只能眼巴巴的寻着机会,去看也还是世子的南阳侯跟魏氏四处踏青谈心说情。 在听说挑剔的淑宁公主也中意南阳侯之时,他还在内心里窃喜过,阴暗的想公主要抢的男人,魏氏就是再厉害又只有认命的份儿,到时候自己是不是还有个机会趁机而入? 哪知道魏氏是连公主都敢打的,又哪想到公主哪是想跟魏氏抢南阳侯,完全是为了跟南阳侯抢魏氏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上)可见淑宁这王八蛋公主,后来被人坏了名声也不是没有缘由的,纯属讨厌鬼,让人白开心的。 萧安对上一辈的事儿没兴趣知道,并没有搭话。 柳贞自己叹了口气,继续道:“唉,你娘跟你爹和离,我比谁都高兴。可我都三十好几的老男人了,你说我还能不能给你娘争出一口气来?” 萧安回头看向柳贞,一副你是傻逼吗的神情。 柳贞又自顾自道:“只是人生在世,千金难买早知道。当年我要知道我会倾慕你娘,小时候就肯定好好读书了,长大了好好走前程,学你爹那样,说不定你都真该叫我叫爹了,哪还有南阳侯他的事儿……” 柳贞像是在风口上开了口子的缺嘴山,一个劲儿的呜呜个不停,萧安听得昏昏欲睡。 然后天边泛起一条白线,萧安要睡不睡,要醒不醒之间,看到眼前的光景,忙道:“天亮了!” 回头见柳贞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道:“你还没说完呐?” 废话也忒多。 后面半句萧安没敢说出口,也还招了柳贞一顿捶,可见嘴贱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 咳咳,其实柳贞才是抖M啊,被魏氏一顿就打服了,然后暗生情愫,不过这厮早年要是被亲爹多这样关爱几回,也不会中二喜欢上魏氏,哈哈哈哈,都是缘分啊。 在打仗上,女主脑子还是很清醒哒,其他事属于不爱计较来着~~~~哈哈,关于开窍这个,其实女主已经暗搓搓的喜欢上太孙了,但是她自己不知道啊不知道~~~哈哈哈 谢谢随遇而安的手榴弹*1,爱你,(づ ̄ 3 ̄)づ 第105章 099| 从葫芦口启程,再经过一日,中间只休息了一个时辰用来吃饭,萧安一行赶到三重关之时天已黑尽。 三重关的城门上点着灯笼,时不时有巡城的士兵举着火把从城门上走过。 萧安骑着马,仰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城门,就让萧将军给的亲卫带着军令去叫城门,“一台关狼烟已传至风吼城,副将邢崇命我等率三千精兵先来援助,还请诸位开城放行,让我等得见胡将军!” 其实三千骑兵急行,在官道上的声响何其重,城门上看守的士兵早已经察觉。 随后城门开了一条缝,亲卫将怀里的通城令交予了值夜守城的领头人,借着火把将通城令看了看,领头的便跟亲卫道:“还请兄弟稍等,我等马上前往告知胡将军。” 亲卫点头,看着城门又关了上,便回来与萧安复命。 连着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萧安着实有些困了,只是点了点头,干脆下了马,靠在马背上等着。 三重关里的胡将军来得并不慢,本三重关里也只是个小城,等得城门再次打开之时,出来的是三重关的副手宁辉。 宁辉年纪与宁千户不相上下,去见他的是柳贞。 柳贞带着面具,身穿甲衣,一步一步上前,不过才走了几步,宁辉突然喝道:“关城门!” 本就只有一条小缝的城门吱呀一声,顿时就重新关上了,城门外剩下宁辉带着的十余人,其中两个打着火把,火势映衬出宁辉那张异样的脸。 “尔等穿着并非三关兵甲,且三关中并无蒙面不可见人之人,你们到底是谁!”宁辉喝道。 柳贞停下了脚步,却是取下了面具,露出了真实的容颜来,道:“六关魏侯客卿柳贞,护送太孙前来三关查案,听闻一台关有军情,太孙着六关萧安带六关三千精锐前来援助,有军令在此。” 将怀里的军令拿出交给宁辉,宁辉借着火光看了,才道:“三关事,三关了。为何来的是你们?” 依旧是不信萧安一行的来处,柳贞就道:“萧安与三关副将邢崇打赌,以项上人头作保能抵御蛮夷,因此来了。” 这话把宁辉听得木然,萧安的名声他还是知晓,当初在三关一战杀了图海王幼子,后来萧安回京给其母祝寿,图海王联络草原上的十余部落联合回头再次攻打谷阳城,致使魏侯连退两城,然后就发生了通敌之事,最后父子两人为证清白在万军前自刎而死。 魏侯到底有没有通敌,宁辉是管不着,也不在意,但听到萧安拿自己脑袋当赌注,要跑到三关里来打仗,就让他觉得,这人其实是脑子有问题吧? 萧安脑子有没有问题,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不过此时,萧安见柳贞与城中来人说得太久,就牵着马上前。 当看见萧安的追风时,宁辉就确定了萧安的身份,追风是烈马,除了将它驯服的主人,旁人在身边必然不会这样温顺。 萧安也没看他,只是问柳贞,“柳叔,我们不差东西吧?” 柳贞点头,“不过这位宁将军还是不信。” 其实不管是宁辉还是胡飞,都还算不上将军,不过是别人的尊称。就跟朝廷里人家也要次相为相爷一样,都是跟人说客套话之时用的。 萧安把脑子凑了过去,吓了宁辉一跳,她的声音却也传了过去,“刘希庭被他以前在老家的元配之子给杀死了,风吼城里那几个在争权争得厉害,都乱成一团了。一台关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这会儿出,也是真会挑时候。他们不在乎你们生死,太孙可在乎呢,只能让我们上了。为了拿到这块军令,老子都下了军令状了,那城里怎么争都没你们的份儿,你们就不能利索点?” 宁辉实在没想到传说中的萧安说话也这么爷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萧安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的明镜,“给句话!老子带着人都跑了两天一夜了,眼睛都快黏上了!还让老子睡深山野岭啊?” 不怪萧安火气大,眼瞅着能进城睡个没风的地方了,还得被人拦住半天不得进,神仙也得发火。 宁辉也是硬脾气,可不管这个,道:“太孙不是在我们三关视察军务,怎的又到六关你去了?你们编故事也要有谱一点!” 萧安一扬眼皮,“哦,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宁辉问道。 萧安叹了一口气,“凤阳城里发现有人私开铁矿,走私兵铁,三关商会事涉其中,秦泰的通缉令都贴满了风吼城,过两日就能到你们这了!皇帝还派了工部跟刑部侍郎前来查案,你说太孙为何在六关?三关这个,就他身边的小太监!那事儿比视察军务重要多了!” 这一条道上的消息来得实在是少,宁辉被萧安咕噜一通说,有些没来得及消化。 萧安也不多说了,“你要知道别的,等我们进了城,你找柳叔和我娘问去。既然我们手续都不差,赶紧放我们进城。等我们休息好了,明日还要赶往二木关,要再啰嗦,蛮夷都打到三重关下面来了!” 宁辉再看了一遍手中的军令,的确是三关将军府所出,心中还是有些犹豫。 萧安对着跟着自己的亲卫勾勾手,直接伸手从他怀里把通城令拿了出来,再递给宁辉看,“看上面的印!邢崇那老王八的!简知府那王八的!还有皇孙吴的!” 通城令乃是纸书,有时效性,萧安让宁辉睁眼好生看。 宁辉在看见太孙的私印之后终于作了让步,让人开了城门,请萧安等人进城。 萧安拿回了通城令,还给了亲卫,“收好!别丢了出了三重关进不了二木关有得你愁的。” 当年萧安在六关里也算是靠着刷脸横行各处的,今日终于走了一回正规程序,可是被憋屈死了。 宁辉自己是按章程办事儿,半点没觉得自己有不妥,根本不在乎萧安的憋气,跟着萧安一道进了城。 胡飞就在城门里,宁辉上前两步将萧安等人的身份说了,“通城令上有太孙的私印,又有邢将军的用印和简知府的,还有将军府的军令在,想来并没有问题。” 大半夜的,本都睡了的人,又被叫了起来,也是一台关战事起了,胡飞也没多大脾气了,上前跟萧安抱拳,“原来是六关里的女煞……将军,失敬失敬。”哎哟,差点叫出人家外号了。 萧安没跟人家客气,“胡叔叔啊,客气话我们就不说了,我困得很。有事儿我们明天再说?” 白捡了个侄女的胡飞脸色异常精彩,没想到萧安一个姑娘家脸都不当脸在用。 不过想着对方来得急,两天一夜没睡了,也只等先将人带去自己的府邸休息。 那三千将士就没萧安几人的好命了,只得睡在城中军户里,好在军户人家也有多余的棉被,屋子中间烧着火盆子,各自就凑合凑合挤在一堆睡了,可比荒郊野岭的强上一百倍。 萧安进了胡飞的府邸,还能洗个热水澡,然后头发只吊在床头,就那么盖着被子,呼呼的睡着了。 倒是魏氏与胡飞多说了些话,“也不知三重关里的炮台可还能使用?若是火药回潮,恐怕要胡将军派人连夜前往风吼城,让风吼城送些过来。想这里都不能用,只怕一台关与二木关更不能用了。” 胡飞本有些看不上女人的,认为女人都该乖乖呆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就够了,但魏氏的话一出,就证明她对三关里的事情十分了解,心中的轻视就减去了几分,“多谢魏娘子告知,还不知魏娘子此行打算如何跟蛮夷打法?” 魏氏道:“此事乃我儿萧安领头,等明日她醒了,必然是要来寻将军的,还请将军稍安勿躁。” 胡飞点了点头,“一台关的军情许还要一两日才到这里,我等也早就清点好了兵马。就请魏家娘子先去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叙。” 魏氏自是跟萧安睡一间屋子,一进门就看见萧安已经睡了过去,头发因前面不远处的火盆子烤着,倒是干了不少,只是靠近头皮处还有些湿润。 把火盆子挪近了点,将萧安的头发用手指梳开,再仔细烤了烤,等干上了七八分,魏氏才将火盆移开,推了推萧安,“睡进去一点。” 萧安顺势滚了两圈就滚到了最里面,魏氏脱了战甲和外衣,睡在了床的外侧,在火光里看着萧安的背影,也很快睡了过去。 到第二日一早,萧安吃了胡飞让人送来的早点,就去寻了胡飞与宁辉。 胡飞看着瘦小的萧安,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在三年前能斩杀图海王的幼子,现在更难想象她立了军令状要去跟一台关的蛮夷拼命。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反而让人敬佩。 胡飞请萧安喝了茶,才问道:“不知小将军打算怎么打这一仗?” 这声小将军有些戏谑的意思在里头,萧安听得出来也没在意,她还没军职,叫声将军也是抬举,就起身指着面前的沙盘道:“一台、二木、三重,三重后是风吼城。三个关口里,最重要的就是三重关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三重关就不用朝着前面两个关口调兵,只随时准备迎战就行。” 胡飞看着萧安郑重的神色,就道:“你认为一台关跟二木关守不住?” 萧安问道:“一台、二木、三重,有三十多年没打过仗了吧?” 胡飞明白萧安的意思,“纵然如此,这三个关口里的男儿也不是懦夫!” 萧安摇头,“就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上)嘴里说得厉害,一台关也不会被攻击了才点起狼烟来。换了胡马关,怕是早就有斥候发现传信回风吼城。” “就是长胜之军,也难免有打不赢的时候,何况是三十年没真正有过一战的一台关?本来我想着一台关也有火炮,再差也该能抵挡个一两日,不过火药也有失效之时,要守得住一台关,一台关的将士怕最后也剩不了多少。”萧安接着道。 胡飞点头,“也有道理。” 萧安就再道:“最怕不过是一台关不愿意死守,带着军户一路败退到二木关,二木关士气也会受挫,这种影响是致命的。因此我想要至少在二木关将蛮夷拦下,只要能苦守几日,风吼城有了及时的军报增兵三重关,三重关兵马再援兵二木关也不迟。” 最后,萧安道:“也还请胡将军派人去风吼城多要些火药丸来,要我等战死在一台跟二木,三重关有火炮支撑,才能抵御外敌。如若炮台依旧不敌,方才能与对方拼杀。蛮夷的命也是命,也没那般耗得起,到最后往往看的就是谁剩下的人多了。” ========================================================================================= 三重关这一条线,还是之前女主祖父在的时候打过几场仗,后来都没蛮夷选了,吃亏不好打。三十年不打仗,武器都锈了,别说是人,所以这边完全处于劣势。就算有山川之险,人不争气也没用,不然萧安也不会主动带兵来这了,有机会捞军功啊! 第106章 099| 胡飞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奶姑娘,竟开口闭口就是战死的话还脸上颜色半分不改,好似此事于她并非多紧要。 而此人说的与军事相干的话,也步步严密,并无半分疏漏之处。 所以也就这样的人,才能在十一岁时斩杀图海王幼子罢,换了别人,就是年长也无用,这天下能视死如归的又能有几人。 胡飞对萧安起了敬佩之心,道:“火药丸之事,令堂昨日也与我等说过,我等已派人前往风吼城求取,还请勿用担心。不知小将军打算几时启程前往二木关?” 从三重关到二木关也要两日,萧安道:“一会儿就走,还有一事,你们心中需得有准备。” 胡飞拱手,“还请直言。” 萧安看向沙盘,指着一台关道:“蛮夷多生于长于大草原,不善山路,然而此时敢从一台关下手,说不得入侵的蛮夷里,就有山跋族。” 大草原再大,也终有边界,大地的边界,除了大海,就是高山。 蛮夷百余部落,也并非每个部落都能在大草原上分到一片草原,山跋族就是那个没被分到大草原的部落。 然而就是这个部落,在巍峨连天的雪山下,靠着春夏化雪而来的河流,逐渐壮大,不比任何一个草原大部落里的要弱。 更甚至,他们比平地的草原里的部落更为坚韧,也更为好斗。 宁辉在旁边听得失声道:“山跋族远在雪山脚下,与大庆少有交集,为何会突然攻击三关?” 萧安伸手指了指风吼城,“因为这里。” 胡飞没太明白,“风吼城又有何关联?” “因风吼城与外族通商,出了胡马关,穿过大草原,越过大沙漠,可达死亡之海。这一条商道,让太多人看到了大庆的富饶,对大庆起了贪婪之心。”萧安道。 见胡飞与宁辉尤还不信,萧安再道:“否则,蛮夷们与大庆在三关里交易,又为何要再去六关与九关里打仗?就是三关里,那些挑事的宵小,以为背后就没有人挑衅?” 商路的开通不过是让蛮夷们对大庆的富饶有了更多的认知,起了更深的欲、望,养出了更大的野心。 萧安不欲多说,对着宁辉笑嘻嘻道:“说来,我临走前也还有件事,想找宁叔叔说一说,不知宁叔叔此时可有空?” 被萧安的话震惊得回过神来的宁辉听着萧安这一声叔叔一声叔叔的只觉得好笑,然而这人就算是杀过人立过功,也还是个小孩子,又是个姑娘家,叫自己叔叔也没叫错,“有空,有空。” 两人就蹲角落里去了。 本来这事儿是交给魏氏跟柳贞的,不过说到这,萧安就嘴痒,觉得自己娘太累,不如自己代劳了,就将宁千户的事情说了出来,“老祖宗的事都过去了,如今要说计较也没意思,就是林氏撺掇着我爹捅我娘刀子,我也没去砍了她不是?男人就得心胸宽广一些,虽然他祖宗坑过你祖宗,可几辈子过去了……” 越听越觉得这事儿跟自己知道的好像不一样,宁辉不得不打断萧安的话,道:“小将军啊,不是我家祖宗坑了他家祖宗?” 萧安一时间愣神了,回过神来想明白宁辉话里的意思,顿时就木鸡了,心里把宁千户骂了千百遍,自家祖宗的事情竟然都没弄个明白,只得咬着牙道:“山跋族好斗勇过图海部落,此行我带三千人,已存的死志。死在他们手里,这三千人都是英烈,然要谁敢在背后捅我的刀子,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程谨安坐镇风吼城,六关七万兵士手里的刀出刀就是要见血的!” 也就只有萧安这种人了,前脚跟人攀着肩,哥俩好的叫着叔叔,后脚就亮出了刀明晃晃的威胁。 然而就有人吃她这一套,大家都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就算萧安手里拿了三关将军府中的军令,通城令上有皇孙的私印,然三关与六关不同的掌兵人,之前互不相识,许还有隙,还非得要这般的手段才能维持平和。 这也叫先君子后小人,明着是威胁,实际上却是各自打开天窗说亮话,各自清楚各自的底线,也好干事儿。 宁辉是真半点没生气,还拍了拍萧安的肩膀,“这话中听,有你外祖父的气质!” 萧安对着宁辉一笑,没吭声。 宁辉还得跟萧安一个保证,“其实当初的事情,也不是谁坑谁,不过祖上两兄弟有些异见罢了。不是外面人传的那样,说是谁坑了谁那么简单。只不过当初我祖上负气来了三关,在三关里扎了根。” 其实宁辉还是更想知道风吼城里到底出了哪些事儿,跟萧安交心道:“就是我跟六关宁家真不合,我还要顾我家老小的命,你就放心大胆的去二木关。就是风吼城里的事儿,你得给我跟胡飞透个气儿,别让我们两眼摸瞎。” 对他们两人而言,捅萧安刀子,还不如去琢磨在风吼城里的事儿中怎么占便宜更有用。 萧安把风吼城里的事儿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回,“捞好处,别想了。刘家死了两个,还有一群在,女婿在二木关也有一个吧?轮得到你们?老老实实把蛮子打出去,多收点人头,再给兵部报功上去,兵部下令,帝王奖赏,比跟他们争有用得多!” 按非战时的规矩,将士升官,首先是要有个名目,然后由大将军报请兵部,再由兵部认命。这里面可操作的地方最多,看的就是个裙带关系。 但要打仗了,军功难以骗人,就是当地知府、巡按使也会对此总结上报朝廷,军中想要利用裙带关系暗中操作提拔的难度就立马升高得多。 现在有仗打,不趁机捞军功,处在弱势还要去跟风吼城里的那群王八蛋算计,那纯属是脑子有病。 “别好好好的阳光大道不走,去爬独木桥。”萧安总结道。 也不知道谁比谁大,不过宁辉跟胡飞倒是被萧安说得很是动心的,他们在风吼城其实也没占多少地位,想在里面捞好处,还真不如先把这一仗打了,要赢了就能握住这场战争的主动权,能得到的好处更多。 胡飞在一边听得点头,觉得这小丫头片子是个能干事儿的,既然她愿意带着自己的人去前面顶着,他们在后面占便宜的也不能太王八蛋,多少也还得表示表示,“我瞧着你们此行乃是轻骑,想来也没来得及准备粮草,不如从三重关里补充一些,路上多吃一点,也更好赶路。” 萧安就喜欢胡飞这样耿直的人,回头就对着人笑了,“唉,还是胡叔叔好。不过我们的粮草,最多晚上两日就到,也不会白吃白拿你们的。” 就此,萧安带着三千精锐离开三重关之时,不只解决了宁家祖上遗传下来的破事儿,还顺带着骗了三重关几天的粮草,心里那个美,自不用说。 魏氏却是与柳贞并骑,轻声道:“原来一开始她就猜到了去一台关的有可能是山跋族,可她还半点不吭声的就跑来了。”否则她之前如何会跟着来,又处处替她操心。 柳贞却是道:“正因为知道是谁,她才来的。一台关、二木关这些,又哪是山跋族的对手,要没人在前面抵挡着,等大量援兵到三重关来聚集守住三重关,靠人数来取胜,此战就几乎毫无胜算了。” 萧安其实就是来送死的,所以才三番两次在魏氏的面前说生死之事。 魏氏想明白这些,心里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滋味儿。为国报效自然是应当的,然而要尽忠到死,她的女儿她自己心疼。 柳贞见魏氏的神色,就劝慰道:“自古富贵险中求,她既然这么做了,想来心里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取舍。此战但凡能胜,她便能在军中立足,谁也不能轻易将她怎样。这并非是没有益处的。况这三千人都是精锐,不说只是守城逼退蛮夷,就是开城迎敌,也未必会输给山跋族。” 山跋族因地势的缘由,之前从未与大庆有过战事,因此对山跋族的战力,也都只能从山跋族与草原上其他部落的对比中推导而出。 然而六关精锐百战成钢,也并非易战之辈,山跋族就算是在蛮夷部落里善战,对上六关里的精锐那战力怕未必好使。 毕竟大庆有火炮,而蛮夷还只是骑兵。火炮的威力,早不用有人赘述,大庆许多人心里都清楚。否则皇室也不会严加看管使用,不使民间拥有。 魏氏当然明白这一点,否则之前在三重关也不会提醒胡飞要以火炮为重。不过这跟担心自己的孩子并不是一回事,就算是这一战是十分的胜算,于她而言,萧安伤上半点,她都会心如刀割。 只可惜萧安并不能领会来自长辈的忧心,从出了三重关到二木关的路途里,就是休憩之时,张嘴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柳贞与魏氏都知道,萧安不说话了,就证明在动脑子了,想来也是在琢磨如何退敌。 萧安心里也有数在,虽对着三重关里的两个说是来送死的,然而谁天生不想活了想去送死?也不过是没有旁的选择罢了。 她要真带着三千人来送死,最后她就算侥幸活下来,谁还愿意跟她? 她又不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小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萧安其实也会忽悠啊,不过运气好,虽然这条线的兵不成器,但这两个人还算是比较靠谱是正常人会做出正常的选择,而不是那种爱开脑洞不走寻常路的邦威er。 第107章 099| 风吼城里,简知府在天黑前终于筹满了半月的粮草,全部打包装好上车,交给了萧将军。 半月的粮草,自然只是第一批,若能在半月里打退敌人为好,若不能剩下的粮草还不知道邢崇干不干。 不过思及风吼城里军中的那些勾当,简知府难免心中无底,还是想着能另外筹备才好,不过风吼城、落日城里的商户都被刑部侍郎石奎抓了个精光,这就是找商户借粮都不好找,万一人家想要靠献粮食免罪他一个当知府的说也不算,因此还得前去给太孙禀告一回,“公子,这三关军中势力也颇复杂,当初南阳侯府三代掌兵权,如此威望,才能把这些人压住不乱来。后来换了刘希庭,此人岳宗势力十足,加之自己经营二十余年,子嗣联姻下来,也才堪堪在这里面冒了头,最终才有机会掌下三关。只如今刘希庭与其长子一死,这三关里……” 刘希庭借着岳家的势力跟自己苦苦经营二十年,还须得靠儿女姻亲能得在升任大将军后没闹出麻烦来,如今死了自己跟长子,刘家的势力一落千丈,就是孟家也未必愿意再被刘家压在头下,况更是给了别家出头的机会。 这一说就要说到皇帝的不慎了,刘希庭升任大将军,能说是因此人了解三关,了解三关的军中之事,若遇蛮夷来袭,总比从京城或是其他地方调任来的靠谱,然而在副将的选拔上就有些缺心眼儿了。这两者其中一人,都该从外调入而来,用以制衡。 “邢崇跟刘希庭岳家的孟家长房有亲,当年娶的是孟家长房的姑娘,本身邢家当年也不差,在三关里有三个百户,一个千户。如今邢家就他一个人混得最好,自己的子嗣也有姻亲,都是百户与千户的人家。因此下官听说公子在军营里被邢崇刁难心中就有了些想法。”简知府看了太孙一眼试着道。 太孙看着简知府这模样,心下里也明白,简知府对他有所求,自然不会多瞒于他,就道:“直说。” 简知府闻言就放心大胆多了,“下官以为,邢崇之前端着,必然是为了弹压下面的人。邢崇虽是副将,然与刘希庭乃是连襟,刘希庭出事,对他的的损害也不低,他想要掌控三军,就须得先让下面的将领服他。” 所以他首先就将了太孙一回,好借压住太孙的气势压住其他人。 “只是他许没想到萧小将军竟是开口就要去增援,让萧家忍不住站了出来。萧家一出,乌家、孟家、胡家等诸家,恐都会有自己的心思。下面的人心思不一,能压得住他们的,也就唯有公子了。”简知府一下子就猜出了萧安此举的用意。 所以说简知府当上知府虽然有家中长辈的筹谋,自己在三关这几年也不算个清官,但到底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否则也不会是三关里的知府了。 将萧安的目的分析完,简知府才说到此行自己来见太孙的正事,“风吼城里这几家各自心思涌动,下官替萧小将军筹备粮草,今日运送出去的也不过半月所用。若是这半月里能打退蛮夷,必乃幸事,然而若是拖得久了,这粮草之事,与其受制于风吼城的这几家,倒不如直接从其他地方借粮,运来三关,单独供小将军使用。” 风吼城里乱着,若太孙能真弹压住这几家也就好了,然而事实上就算萧安坏了邢崇的打算,让那几家在明面上不得不遵从于太孙,但真在做事之上那些人争起来未必能听太孙的话来。 就好比这运送粮草一事,这第一次是萧家悄悄来找的他们,这便宜让萧家的人占了,然而下一回就未必还能轮到萧家。 这争来争去的,算计里难免就会耽搁到军情,要真害了萧安,简知府当然不允许此事发生。 太孙心里也有些数,就道:“以简大人的意思来看,另筹军粮当如何筹备?” 简知府拱手道:“以下官的想法,不如就先寻隔壁知府借粮,若不行下官祖地离三关其实也并不算远,我已写信回祖地,寻当地的商户借粮了。” 当然,找隔壁知府借粮是扯淡,其实简知府很明显的是想要家族立功,立功越多,他能减罪的就越多。 太孙点了点头,“为以防万一,先行此举也未必不行。” 简知府的这点子心思,太孙还没放在心上,他担心的就是萧安重蹈魏侯之路,带着的兵士要没吃的,实在是太吃亏了。 知府衙门里,太孙与简知府说着萧安的事情,另一个院子里,魏九重也正与带着一道来三关的魏家其他人说事。 “萧安有此心,难怪一直不肯提过继之事。”魏九重与坐在另一边的男人道。 此人唤魏照盛,虽与魏九重的年纪相差不多,实则却是比魏九重大上一辈,与魏九重是隔房之别,“北魏直系并不出息,纵然她赢了,那也是萧家沾光,与南魏出仕并无妨碍。就是敏兰有心胸,然也不过女子之身。我听说她身边跟有一男子,许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想来再厉害日后也是要再嫁人的,荣耀也会归得夫家。” 魏九重就道:“此人叫柳贞,年轻时被魏侯所救,因此一直以客卿之礼住在将军府,后来魏侯出事,也竭力四处奔走。此人品行上佳,若魏姐姐能嫁他,也算一桩好亲事,少说也要比南阳侯要强。据闻,许跟当年京城的柳家有牵连。” 魏照盛听得点头,“其身份还是要细查,当年柳家的事情本就发生得奇怪,若是有甚复杂的官司在里头,替敏兰再寻一家也未必不可。” 联姻、联姻,看的不就是对方家族的实力,双方是一婚二婚有时候其实并不重要,有南魏在,魏氏就是再嫁也未必嫁得不比一嫁的好,无非是比不过当年萧家的实权。 魏九重就说到魏侯之事,“当年北魏连失二子,与我南魏来信,本就预想退出六关,在京中安享太平,没想到魏侯执意要留在边关,后来魏侯之妻也与南魏来信,言北魏不能再领兵六关,实在没想到婶子会战死沙场,让北魏退出六关之事一拖再拖,才致使了魏侯之冤。” 魏照盛却是脸色一正,严肃道:“九重你错了,魏侯没有及时放手六关兵权是一回事,后来遭受蒙冤却是另外一回事。此事毕竟不是陛下之意,恰还是因陛下的信任,才让魏侯一直不得放下兵权。北魏三代均得帝心,两者并无因果!” 魏侯当初要趁着夫人战死,下了手中兵权,许就能逃过这一劫。然而帝王之命,谁又能轻易拒绝,况魏侯还是个死心眼的二愣子,与当今相交莫逆,誓死忠心。 如今说这些也无非是感慨一二。 魏九重见小叔生气也就避开此话题说道萧安,“如今小侄女想要在三关里混个名头来,虽是便宜了萧家,不过她与萧家素来不亲近,这于我们南魏也未必没有好处。如此,我们南魏不如就送她个人情,好让她能更进一步。” 魏照盛摇头,叹道:“三关兵权又哪有那么好拿?陛下信任魏侯是一回事,如何信得萧安来?况你说的送她一个人情,三关里萧家定是会听她调遣,身后又有六关做底子,她未必需要别的势,我们南魏能为她做的,最多也不过是在魏侯翻案之事上。如今倒是有一桩粮草之事亟待解决,不过我们南魏离三关太远,就是有意帮扶,也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魏九重给魏照盛又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粮草之事,简知府必然是不会让人抢了他的机会的,我们南魏倒也不用出粮,然出人却是可行。简知府在三关里当知府,本家必然有涉三关商事,不过他乃知府,为名声计也不敢做大,我们南魏本就有商队,在一旁搭把手,护送粮草半路也不是不行。” 魏照盛也觉得此举可行,就默认了下来,再说到了魏侯翻案之事,“秦泰此人素来有些心思难测,此时躲了起来,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找得到。不过三关商会里,从其他两家里入手,未必不能将他的罪定下来。” 然而这也并不容易,魏九重道:“小叔说得有理,只不过魏侯案的关键还是在当年那封所谓通敌书上,要此事不解,就算陛下此回替魏侯翻了案,怕也会在心中埋下怀疑。” 这人心对一个人有了怀疑,就做什么都是错了。魏家虽分南魏北魏,两家百年来各不相干,眼下北魏至少两代里不可能有出息之辈,许就此沦落了下去,但至少南魏在替北魏翻案一事上,就必须做得漂亮,否则在多疑的帝王眼里,这日后也是他们南魏的一大把柄。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上)做帝王的巴不得手里有越来越多的臣下的把柄,然而当臣子的,有的在乎一时的高官厚禄便不吝啬于将自己的把柄交与帝王,然也有的在乎名声大过天,一心不想污了一身清白。 当然,所谓图名,剥开了这层皮,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不让帝王有机会卸磨杀驴罢了。毕竟史书几千年,此等故事也多不胜数。 南魏也算是两三百年的小世家,最在乎名声不过,万不会因一时的权柄,而将全族的生死置于危机之下。 魏照盛道:“只看北魏大房的了。” 又说到将军府中张公公之事,“此子如此癫狂,南魏日后若无必要,也毋须与他对上。”神经病自有天收,张公公与他们南魏并无间隙,无须招惹。 ========================================================================================= 嗯,女主之前要带兵去魏家大舅母那的原因,其实就在这了。南北魏其实在魏侯出事之后就联手了,所以魏家大舅母是有底气的,她要不带兵去,根本要不出人来。当然从给两边都想替魏侯翻案来说,不需要内斗。但是一开始,萧安他们的计划里,从来都没有南魏的事儿。萧安对南魏没好感,也没恶感,但是作为给外祖父最喜欢的晚辈,翻案的事情还是喜欢亲力亲为。也还有一点就是,南北魏很久之前虽然是一个祖宗,但是毕竟分宗百多年,各自有各自的利益,萧安是北魏的外孙女,肯定要替北魏考虑,担心南魏把北魏当踏脚石了还要踩两脚,让北魏永不翻身。不过她大舅母有别的想法,在她来看就是,自己家已经差的不能再差,有人递出橄榄枝不抓白不抓。至于合宗之事,因为两个舅母带孩子改姓,所以才要询问和离了的魏氏的意见,名义上北魏只有她一人了。 PS:我想改个文名啊,太不好做封面了,不知道改什么好,求集思广益~~~~~~~~(づ ̄ 3 ̄)づ 第108章 099| 被南魏魏照盛定性为癫狂的张公公此刻却是坐在将军府中,悠闲地喝着茶。 刘希庭才得了将军府没多久,一切都还是南阳侯在时的布局,张公公眯着眼看这将军府的宽广与气派,自言自语道:“这天下权势,果真诱人。” 就好比这将军府,虽是不如皇宫气势磅礴与富饶,然而对于一般人而言,也算是仙境了,尤其这三关的将军府,比六关魏侯跟常乐所居的那个要强多了。 刘希庭一死,张公公心里就痛快了一半,然而还有一半不曾痛快着。 萧安顺手杀了刘希庭长子的情,张公公是记在心里的,对萧安也有感激。不过刘希庭四子二女,孙辈更是不少,于他而言,才死了一个又哪够呢? 张公公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急的,一台关蛮夷入侵,说不得打完也要一月余,他能留在风吼城一个月,想做什么做不成? 横竖军中的事情,也不是该他一个太监该插手的,他倒是有闲来看看当初逼着他们母子去死的这些人,如今在他面前要如何求饶。 这一刻其实也并未让张公公久等,萧安解了将军府之围,将将军府控制住之后,将军府后院里的女人就让人传了信来,想要求见张公公。 不过张公公并不想见,一挥手就将人打发了出去。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杀了刘希庭之后,他才敢细细回想起当年受过的那些苦来。 想年幼之时,刘希庭这狗东西也曾有慈父之心过,不过那样的记忆,早随着自己年岁的渐长和后面遭受的磨难而忘却了。 如今还刻骨铭心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被杀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还有隔壁兄弟临死前对着他使眼色让他藏好千万别出来的那一幕。 当年刘希庭被抽丁,自己母亲贤惠,将所有银两都叫刘希庭这老狗带了走,他们母子在家却被族人欺负,靠着母亲的刺绣过活。 那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好在隔壁寡妇婶子收留了一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大的乞儿,两边互相扶持着一道过日子。 他是个只会读书的废物,还好隔壁的乞儿能干粗活,家里的柴火都被包圆了,就是自己被人欺负,也是隔壁的乞儿哥哥替自己出的气。 有这么一个人陪着,再苦的日子,也都不难过。 只是谁又想得到,就是这样的苦日子,他们两家都过不了? 他母亲与乞儿死后,隔壁的寡妇婶子也很快就病了下去,他卖了家里的书本,贱卖了家里仅剩还没有被族人霸占的田土,请来的郎中,却还是没有能将人救活下来。 张公公还记得那一日,久病在床的寡妇婶子突然有了精神,起身将自己收拾得十分干净,然后对他说的那番话。 “阿蒙,等我死了,你就离开绥乡,离得越远越好,也不要去三关里找你爹。以后的日子就要靠你自己过了。我那口红色的小箱子,放在床底下那个,装了些银钱,你先悄悄藏起来,等走的时候一道取了走,换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也别去科举了。”寡妇婶子一双本浑浊的眼睛在那一刻仿佛是闪着精光的。 只是那时他不明白,执意要问个缘由,他的母亲与兄弟惨死,还想着要靠着读书考上进士,回来替自己的母亲兄弟报仇,又哪是不科举的。 寡妇婶子怕他犯傻,就与他说了明白,“傻孩子。你娘一辈子与人为善,又哪是会惹上如此恶徒?就是你们兄弟两人,平日里与人打架,大家也都是同族同宗,哪到要杀你们一家的地步。这些人啊,许是你爹在外面招回来的!我给你娘跟你兄弟收敛的时候就瞧见了,那些人都是一刀毙命的狠手,不是作恶多端的山匪,就是边关杀人如麻的军人。不论是哪一个,都是你招惹不起的。你兄弟跟你娘一道上山去采菌子,他们把你兄弟当作你啦!” 他那时候是真的天真,读再多的书也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有见识,不服气道:“婶子,就因是这样,我更要考中了进士好给我娘和兄弟报仇!就是读不了书,我也要去边关投军!” 寡妇婶子看着他着急,最后捉着他的手流着眼泪与他说的最后一番话,“傻小子,你娘跟你兄弟遇害的前几日,有几个军户模样的来村里问过你家啊!你怎么就那么傻啊!啊!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啊!怎么就想不明白!” 他那时还年幼,并不知寡妇婶子最后那番话的含义,一直到后来离开了绥乡,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难,进了宫当了小太监,得知了更多关于刘希庭的事情,才一点一点将当年的事情琢磨清楚。 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自己的母亲死在了谁的手里。 这些年他努力往上爬着,争着更多的权柄,争着得皇帝更多的信任,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儿女成群,看着他步步高升,看着他享受这杀妻害子后得到的富贵权势。 可谁想到有一天,他能亲手了结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替自己的母亲与代自己去死的兄弟报了仇? 张公公觉得自己是要感激太孙的,若不是他向陛下推荐了自己,自己何来这个机会? 他当了二十多年太监,手上人命无数,却从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太孙的恩他记着,而杀母杀兄之仇,他也不会放过。 只要他还活着,那些人都得死。 张公公终于还是去见了后院里的那个老妇人。 老妇人自然得知自己丈夫与长子的死,她本想见太孙,然而太孙忙着一台关之事,连将军府都未进,又哪是她能见到的,因此才退而求其次选了坐镇将军府的张公公。 张公公瞧着眼前的妇人,纵然是满头白发,也看得出往日的痕迹,其实并不比他娘温柔,也不比她娘美貌,然而却因为她是孟家女,看中了刘希庭,他的娘和他就要去死。 这天底下哪来的这般谬论? 老妇人站起身来,与张公公行礼,道:“罪臣刘希庭之妻见过公公。今日请公公贵足踏贱地,也是有一事不明想求教公公,还请公公莫恼。” 张公公看着这妇人卑微的模样,十足的恶意道:“我知晓你想问何事。我杀刘希庭,只为私仇不为公事。” 老妇人没想到张公公嘴里会说出这一句话来,好似被吓住一般往后退了一退,伸手指着张公公,怒目道:“你?” 张公公抬眼看向这老妇人,“今日果乃昨日因,老夫人有空来问我,何不想想刘家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才让人上门来寻仇?” 老妇人楞在了那,张公公不再复言,转身离去。 他有的时间来等,来等他们这些作恶的人想起这些年他们做下的恶事来。 让他们来给自己枉死的母亲与兄弟一个交代。 将军府外,风吼城中,刑部侍郎石奎立誓要抓住秦泰,因此着人写了通缉令,令人贴在了各处榜单上,且让人在白日里对着城中的老百姓将秦泰所做的事宣扬了出来。 三关商会在三关里的名声极好,一开始并没有人信,然而发出通缉令的是当地知府,还有京城里来的钦差,且太孙也在风吼城里,此事被宣扬得久了,少不得还是有人会相信。 有时候人心就这么奇怪,变化得也快。 林氏在落日城就知道了商户尽数被抓之事,心中虽然害怕,然而打听到秦泰还在风吼城,旧壮着胆子往风吼城里来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进风吼城,就在城门口听到了秦泰被通缉的事情。再一看通缉令上对秦泰罪证的数落,就犹如心坠地狱。 秦泰是怎样的人,林氏自觉是知晓的,就是做生意,难免跟官府打交道,然而私开铁矿、走私兵铁,这种事他怎么会做呢?当年建立起三关商会之时,他就与她发过誓的。 这里面定然有什么误会在,林氏心里盘算着,不论如何,也要把秦泰的这个罪名给洗清了,当然,在之前她先得找到秦泰在哪。 不过,在寻找的过程里,当林氏得知一台关蛮夷入侵,是萧安带兵前往援助之时,心中有一愣神。 再去悄悄打听到萧安之事,遇见简知府筹备粮草,而运送粮草前往一台关的乃是萧家兵,就彻底让林氏的内心有了不平起来。 当年她为了收拢边关里的萧家人,花了数不尽的手段,才将人心收拢,这也是当初她进京城想与魏氏相争的底气。 然而如今与三关从来没有干系,与萧家从来都没有联络的萧安,竟能在三关里如此横行,还有萧家人为她打点粮草,多少令林氏有些说不出的挫败感。 她被魏氏算计,如今竟是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萧安,这十多年她嫁与南阳侯,回头来看,竟然是一场空,连苦心经营的与三关萧家人的关系,竟也没她想象中的那般强,人家回头跟萧安也一样做事。 何其失败的一生! 只是心中再不平,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萧安来了三关,林氏还得琢磨,秦泰被通缉之事,是否是萧安与魏氏的手笔。 当年魏侯之事,秦泰也与她说过,他在其中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在,然都是为了她,她也不好怪罪,然而这种事跟私开铁矿与走私兵铁的罪行又哪会是一样的。 这个冤屈,她必须得替秦泰洗下来,只是私开的铁矿乃在凤阳城外,如今她进了风吼城却不得出,要如何前往凤阳去查看铁矿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唉,张公公就算是是个神经病,也是被人逼成神经病哒~~~嘤嘤嘤,就是想换个名字,然后一个留言都木有~~~希望下个月能每天码6000,这样就能双更了~~~~~为什么张公公母子会被杀,后面也会说哒~~ 第109章 099| 风吼城中如今算是各路人马齐聚,各有心思。 太孙吴却独担心萧安一行,单凌与道:“公子不必忧心,胡家过不了多久必然要前来见公子,愿与公子一心。” 太孙吴讶然道:“为何?” “胡家这些年来越来越势弱,为今只有二房独大,恰好嫡出二房的长子胡飞又在三重关为看守,要三重关可能出事,胡家比谁都要着急。”单凌回道。 旁边陈十郎出声,“胡家独得二房一支,就算是愿与公子一心又有何用?” 就是太孙心里也这般在想,他虽有看过一二本兵书,然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也没有自大到认为他能布局这般大的战事,就是胡家除了二房之外还有别的势力,于他而言也并无用。这仗要怎么打,终究还得看领兵的将领来看了。 然而太孙吴虽这般想,胡家当家的却是从另外一方面着想,他与胡家的其他几房兄弟道:“我胡家独得老二一人混出头来,如今一台关被袭,旁人许会觉得蛮夷如何痴心妄想,然而我等当明白从一台关到三重关这条线上的腐朽。长久无战事,兵铁起生锈。一台关是守不住的。二木关里洪兴又与赵二牛不合已久,将士上下不能一体,若对手强大,二木关也守不住。剩下三重关,兵马粮草比前两关充足一些不说,就是为了风吼城的安危,到时候也会在此关死守。” 胡家大房的胡老大爷道:“二弟的意思是?” 胡二老爷看了眼前的众兄弟一圈,道:“现在那几家各怀心思,让六关的萧安寻了机会打了头锋,后面要真到三重关死守的地步,诸位兄弟与我说实话,你们认为我胡家能捞到什么好处?” 坐在末尾的胡四老爷道:“要一台关、二木关都被破,三重关的二侄儿首当其冲,不说守关艰难恐二侄儿不慎,就是城中援兵及时,前去的身份也当在二侄儿之上,也依旧是二侄儿在前面卖命,拿功劳的却是城里这几家了!” 胡二老爷对着胡四老爷点了点头,叹气道:“也是我胡家人口这些年日渐凋零,小的又太小,不能给老二做个臂膀,以至于老二在军中无人帮衬。如今三重关既然可能告急,我胡家既是点子硬碰上了,也没道理这个功劳便宜别人的!” 胡家大老爷皱眉,“我们胡家实在无别人了,就是姻亲也没多用处,这功劳就算是争,又如何争得过?” 姻亲倒是有得力的一二,但胡家势微,做再多也只能便宜到姻亲家去。这一点在座的人却都不那么愿意。 胡家几兄弟并不是蠢人,反而还有两分聪慧,然而这点子聪慧并非代表他们能上场领军杀敌,须知聪慧也并非全能的,胡家除了二房的长子,其他的并不善军事。 胡家几兄弟的聪慧在于识时务,知进退,能忍耐磨。 一直沉默着的胡家三老爷这才睁开眼,看向胡家二爷,“二哥的意思是,咱们去向太孙投诚?” 胡家里最笨的是胡家大老爷,否则也不是胡家二老爷掌控胡家了,然而整个胡家要说最聪明的,却又要算胡家老三了。 不过胡家老三向来寡言,也不太爱管事,这才便宜了老二。 胡家二老爷对着胡家三老爷道:“三弟若是能主持我们胡家,胡家这些年也不至于如此了。” 这就是承认了胡三老爷所言是他心中所想,不过胡三老爷却不搭理自己二哥这话。 胡三爷是庶出,且还是几岁后才回的胡家,这里面不说当初的老太太有多不喜这个庶子,就是几岁才回胡家这一点就让他的血脉有些存疑,终生不可能真正掌控胡家。 别看胡家二老爷回回都这么说,然而真要他把族长之位让给胡三老爷,那得除非是胡家只剩下三房一脉了。 胡三老爷撩起眼皮,与胡二老爷道:“二哥的意思我明白,我们胡家想要借太孙的手,让二侄子能有机会争功,少不得就要给出点诚意来的。我们胡家在军中势力日渐不行,倒是你三弟媳有个好娘家,能给二侄子捞些好处来。” 胡二老爷年老面厚,对胡三老爷这挤兑的话并不在乎,反而笑着道:“也是为兄没出息,对不起三弟了。” 能把这么不要脸,倚老卖老的话说出口,也不怪胡家二爷是族长。 胡家四老爷却是道:“三哥你心里也别觉得不舒服,有太孙在,三嫂娘家兄弟才是有用武之地,过了这村可就没那店了。” 胡家大老爷也明白过来自己二弟说的是什么了,忙跟着道:“三弟,大哥觉得你二哥跟四弟说得也有道理。有炮台在,那东西摆在那有何用?如今正好有太孙在,糊弄糊弄他说不准还行。” 胡家就这人最不会说话了,胡家二老爷都恨不得自己是哥哥,好正大光明理所当然的呵斥他闭嘴。 不过胡三老爷早知道自己几个哥哥的德行,也觉得这未必不是个机会,就道:“我就带着媳妇回她娘家一趟,要说得动她哥哥,也是件好事,要说不动,我也没法子。” 胡家几兄弟自然赶紧把胡三老爷两口子往胡三太太娘家送。 单凌与太孙说到胡家这几房的人,“并无上战场的资质,又爱自作聪明,也就三房的要好一些。不过三房是庶出,身份尴尬,一向不太管其他几房的事情。但胡家几兄弟感情深厚,对外倒也团结一心,也算是可取之处。这三房的胡三老爷当年娶了个机关世家的女儿,那家里还有个哥哥,至今五十多了,还是个孤家寡人,不过他在机关之术上十分有一手。” “机关之术?”太孙好奇道。 单凌点头,“他前些年造过一种巨弩,一发可射十箭,射程可与火炮相等。不过因有火炮在,杀伤力更大,那巨弩就无用武之地了。” 太孙想了想,道:“有火炮在,这巨弩能在战场上有用?” 单凌道:“火炮惧潮,这巨弩只要按时保养,却是在雨中也能用。虽杀伤力不如火炮,然而也比一般弓箭手的射程要远,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太孙道:“据我所知,三六九关里,唯有九关雨较多,倒是用得到此物。三关与六关雨水稀少,论杀伤力,还是用火炮更好。” 单凌本也并非想与太孙举荐那巨弩,不过是说到胡家事顺带了说,就道:“公子说的是。” 他也不过是听魏氏临行之前与他了两句,说胡家有利器,若投靠可用,至于具体如何用,他也并不知道了。 不过胡家也却如单凌所言那般,在单凌说完没多久,胡家二老爷就亲自上了门来求见。 因之前太孙仪仗之时,谁也没见得太孙一面,胡家二老爷心中忐忑,不知此行可行还是不可行。 等到知府衙门里的人请胡家二老爷进门之后,他心里就有底了,只在心中盘算着该怎么说才能说动太孙,好让胡家在里头得利。 也是真见了胡家二老爷,几番话说下来,太孙才觉得,单凌因是六关里的人,对三关里的事还是不够了解,这胡家二老爷并不是只有两分小聪明,而是口才实在了得,那点小聪明都不惹人嫌弃了。 胡二老爷跟太孙道,“公子,一台关与二木关靠近南边,按往年来看,再过几日,怕就有雨了,这巨弩就有了大用了!” 太孙不知道有这一事,道:“六关里多黄沙,雨水罕至,风吼城也没多到哪,一台关与二木关到这个时节竟还能有雨?” 也是一台关与二木关及三重关地小物微,少有游客所达,因此除了三关里驻守的军士,外人对这一带的了解并不多,更少有人为此地著书写传。 胡家二老爷见太孙稀奇,心下一喜,更为卖力的举荐巨弩的可用之处,“公子可知,从一台关到三重关,除了七月有雨之外,唯有此时有最后一波雨?这一带久不战,已经少有人记得这些了,就是那三个关口里的火炮,到时也不管用,还是得靠巨弩才行啊!” 胡家二老爷见太孙听得入耳,就继续道:“这也是小的那不成器的儿子,在三重关里呆得久了,无事写信回来说过两回,如今见一台关竟起了战事,小的才想了起来,特来求见公子,还请公子早作准备,千万莫要失了良机了!” 不说是太孙吴,就是单凌都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故事,心下里对魏氏更加信服了,难怪说这胡家有大用,竟是应在的这。 太孙吴听回过神来,也想起了之前单凌与自己说过的胡三老爷大舅子的事儿,就道:“如今看来,火炮竟然无用?” 胡家二老爷可不敢打这个包票,忙道:“也不尽然,也是看天老爷的,这时候的雨水,有些年成只到一台关与二木关,有些年成就能到三重关。不过三重关已是极致,不论是七月还是现在,都是到不了风吼城的。” 太孙吴一听,就道:“那今年能到哪?” 胡家二老爷道:“若无意外,依照往年的规律来看,也是能到二木关的。只是这天气之事,自来莫测,也并非没有万一。” 太孙点了点头,道:“那这巨弩还就差不得了?” 胡家二老爷也不会自满的这般说,委婉道:“也不过是能多杀敌几人,算不上缺不得,听闻萧家小将军英勇骁战,此物最多能锦上添花罢了。” 太孙就道:“只可惜,这般好的利器,如今就是现做,也来不及了。” 胡家二老爷闻弦而知雅意,立马道:“回公子的话,小的兄弟那大舅子本想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打造一批得用的去,如今正好造完,一道送去前线,说不定正好得用。” 要没有一批能立马上战场显出能耐来的利器,胡家二老爷也不敢上太孙这来说这些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关里内斗十分严重了噜~~~才没人会管萧安死不死活不活呢~~怜爱女主30S,还好有男主在~~~~ 谢谢kokoyi妹子的地雷,(づ ̄ 3 ̄)づ随机掉落萧安的附身*1张,功能:大杀四方;状态:30秒。 又换了个封,是不是比之前的好看那么一点点哇?一点点…… 第110章 1.28 太孙明白了,这胡家二爷就是来推荐自己那个兄弟大舅子的,就道:“也不知那巨弩真有如此威力?” 胡家二老爷忙保证道:“若公子不信,小的还能让我那三弟的大舅子带着巨弩往军营一试!其中威力,口说为虚,还得眼见为实。” 就是极为自信了,太孙点点头道:“如此,我便先应了。具体如何,我与众大人商议后,自会着人前去胡家通知尔等。” 胡家二老爷大喜,忙道:“小的这就回家让人准备好,还等公子召见。” 太孙自是应允。 太孙让陈十郎请了杨三爷与魏九重前来,将胡家二老爷所言之事说了,“不知舅公与魏先生以为如何?” 风吼城军营中的局面,萧安已经替太孙打开了,杨三爷觉胡家二老爷这话十分有道理,毕竟他对一台关一带也并无多少了解,便询问魏九重道:“魏先生以为如何?” 南魏早有派人在三关六关里摸底,对此道:“胡家二老爷并未夸大,一台关一带近来确实可能有雨,这在前人留下来的书本中也有记录。” 这就是几百年望族下来形成世家的好处,比起一般的书香门第,他们拥有更多的藏书,对着山川大地更为了解。凭此优势,许多时候都能比别人能先走一步。 历朝历代的帝王重视天下书籍整理汇总,收藏于藏书阁,惠泽百官,为的也莫过于此。 杨家虽也是书香门第,然不过百多年光景,虽府中也有藏书阁,然哪又比得过南魏藏书,对此心中也有羡慕。 古上千年的世家早已零落,南魏也不过两三百年时光累积,然而这两三百年间的兴盛放在时下里来看就犹如长青之树,令人景仰。 天下与南魏比肩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名气兴盛俱不如南魏之高,杨三爷也是读书人,其实也心向往之。 “既魏先生觉得胡家所言不差,便应当没错了。”杨三爷便与太孙吴道。 太孙颔首,便带着人往军营里去。 不管太孙离了军营之后,军中诸人如何勾兑,只要他们不想造反,依旧还得规规矩矩的站在太孙的面前。 太孙也不啰嗦,将胡家二老爷之话说了出来,想要在军营校场中试一试那巨弩之能。 胡家老三那位老舅子,军中许多将领倒是都知晓,那巨弩确实是好物,然而亏就亏在是当年新火药丸被研制出来之后才钻研成功。 这三关里,风吼城与胡马关常年遭受敌袭,然而当年火药丸得以改善,炮台还是由胡家三老爷那位老舅子之手改造,因此威力大增,又风吼城与胡马关常年少雨,火炮长年能用。 有此做对比,那巨弩的杀伤力大大不如,便不行了,因此胡家与那位老舅子曾往军中推荐,然而不论是之前的南阳侯还是现在的刘希庭,就是邢崇等心中,对此物也并无偏好。 不过太孙想见那巨弩要借校场来看成效,也总比对炮台有了兴致,然后使人要放火炮的要强,毕竟火药丸成分虽不复杂,然提纯不易,当年除了试用之时,也少有浪费。 邢崇已失前锋之战,此时尤等军情来报,倒也没想在这等小事上拦着太孙,自然是应声着人前往校场准备。 如此再等到胡家人来,太孙未见得那被麻布掩盖住的巨弩模样,倒是见到了胡家三房的老舅子。 老人看上去年纪六七十许,不过脸色红润,倒有些仙人风骨模样,唯有头上光秃秃一片,只余下后脑勺一抓头发短短的一簇用红绳捆在那,头皮光滑可鉴,又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套着个陈旧棉袄,外貌着实有些喜庆。 此人姓鹤,虽是外表老态十足,然而实际年纪不过五十许,虽算得高龄,然而跟外表似六十七相比,也算是老态了。 这鹤老跟在胡家二老爷身后并未说话,跟旁边同立之人一般神情十分淡然,与前面十分激动的胡二老爷倒成了鲜明对比。 随后在胡家二老爷的介绍之下,才知他身后那中年乃是他三弟,胡三老爷。 胡三老爷也不是爱说话的,不过因鹤老一生醉心于机关之术,无妻无子,倒是将胡三老爷当作自己的继承人在教导,因此此回胡三老爷也一道前来示范这巨弩之用。 等着鹤老与胡三老爷将麻布掀开,太孙才得见那巨弩模样,其外形与长弓完全不一样,与一般的弩也尽不相同,且体形十分巨大,与之构造竟是看不出相同来。 因两个做事儿的都是哑巴一样的人物,只得胡二老爷在一旁与太孙解释,“此巨弩一次可发射十箭,威力虽比不上火炮,然而只要能射到人,就能破甲穿骨而过。” 边关将士除骑兵外步兵多用重铁甲衣,武器也是铁制,因此战场上杀人,遇到那种浑身一套连脖子都护主的铁甲军,除非武器能伤对方眼珠,或者是从铁甲衣的铁片缝隙里去,否则都难以对对方造成伤害。关外蛮夷也有铁矿,许多精锐也是这等铁甲衣,又身体强健更为好斗为勇,穿着甲衣也挥洒得开,因此在战事中许多时候大庆虽是胜了却也消耗不少,十分吃亏。所幸还有炮台逐步改良,日渐得用。 不过有这巨弩在,就是下雨不得用火炮时,这个问题也能解决了。 巨弩形态较大,乃要用两人固定一人插箭与运作机关,只能用在城头守城之用了,换在战场中就有些不便携带。 鹤老带着胡三老爷与自己身边跟着的一个下人模样的壮汉运作了那巨弩一番,才让太孙知晓那发动巨弩的机关处正是在那巨弩的底部。 胡二老爷在一边道:“这与一般的巨弩功用不相同,故形态也不尽同,其实内里的道理却是相差不离。” 太孙点了点头,只见得那鹤老一按底端的一处,十支长箭便呼啸着风声而去,那远处的稻草人,眼见着就被那箭头射得四分五裂,落下的稻草乱飞。 胡二老爷就与太孙道:“此巨弩下面还可装备常用的弩车,也是上得战场的。就是在守城之中用,也有固定的支架,只用一两人即可,不过不比不装支架时灵活。” 这样的杀伤力,太孙是没见过火炮的威力,然而相比起弓箭与一般的弩来看,已然是十分惊人了。 想起一台关一带可能有雨炮台无用,要有这巨弩,也算是有了利兵之器。 太孙看鹤老发射了几回,发现这巨弩虽是横着一排十分占地方,然而距离却是能调动的,两箭间的距离可大可小。 旁边胡二老爷十分会看神色,立马又解释道:“这巨弩之所以将前端开口横着做上许多大,便是为了此,好能调解宽细,在战场上时更能准确杀伤敌人。” 太孙哪能不心动,就道:“这老人家手里有多少台这般的巨弩?” 胡二老爷见此,立即就道:“因这里面的机括难做,半年只得一架,如今倒是有十架了。” 旁人不知太孙意欲何为,太孙也并不再多说,只看完之后又让胡家二老爷将东西带了回去。 胡家二老爷见太孙一直十分满意,还以为会将此留在军中,不曾想太孙却是让他们搬回去,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何想法。 不过太孙要回城中知府衙门,胡二老爷也是要跟着去好问一问太孙的想法的,自然也跟在了一路。 等着进了知府衙门,太孙才问道:“这巨弩,你打算如何运往一台关去交给萧安?” 萧安是谁胡二老爷心里明白得很,见太孙有想要用此的意思,心里松了口气,就道:“城中才送了军粮往一台关去,这十台巨弩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没能凑上运送军粮的机会,也只得另外再派兵运送了。且还得带上我那三弟与他舅子才好,也好在一路上顺便教教他们如何使用与维护。” 太孙点头,“东西我要了,你与鹤老开了价钱来。运送之事,你先将东西准备好,等到了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手。” 胡二老爷一走,太孙才与陈十郎道:“表哥,你觉得这批兵器交予谁运送为好?” 陈十郎今日也被这巨弩的威力吓了一跳,“如此利器,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还是由军中押送为好,且押送之人必得数百方行。” 这也是太孙顾虑的地方,“这风吼城的军中之人,我多不相识,无从信任,纵然是要用军中人,我也想着一可信之人护送。” 然陈十郎却是不行的,与他一般,并未见过这种世面,难免有不周到之处。 思来想去,太孙只得叹道:“若是程谨安能在城中也好,她比谁都要合适。” 然而程谨安前往了谷阳城,这一来一回的不知需要多少时日,也怕萧安等不起,这等利器自然是越早到萧安手中越好。 再如此挑选,就只得单凌了,太孙如此一想,便将单凌叫了进来,说了此事。 然而他却不曾想,单凌竟是拒绝了此事,“还请公子恕罪,我奉我家公子之命保护公子安危,不敢有半点懈怠。”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你缩,你到底去不去? 单凌:不去,缩不去就不去! 太孙:你给我等着…… 上知乎:嘤嘤嘤,小弟不听话怎么破? 第111章 1.28 太孙看向单凌,语气无奈,“在这城中之人,我只信得你了。” 单凌面色不变,依旧一口回拒,“公子,南阳侯卸下兵权,边关的萧家人比谁都要在意战功,我家公子与南阳侯之间的父女之情不论多淡薄,她却依然姓萧,而边关的萧家人正缺主事者,他们不敢对我家公子有多算计,此事再交给萧家再好不过。” 太孙看得出来,单凌不会听他的,然而要让陈十郎带着人去,他私心里更不放心。 单凌也并非只是普通的护卫,太孙此时身边没有可靠的对军中了解的人,他便能在其中顶一顶这个角色,“就是公子觉得萧家独占军功不好,风吼城中还有其他几家,除了孟家与刘家,其他几家择一选择未必不可。押送巨弩之事并瞒不了人,挑选军中一方势力,反倒能安抚军心。”独吞功劳之事,可万万做不得。 唯恐太孙不答应还得让自己上,单凌又加了一句,“况这也是我家公子之意。” 太孙惊讶,“萧安的意思?” 单凌回道:“公子难道准备在风吼城中坐着不插手军中之事?若是如此,我家公子何必冒着生命风险立下军令状?事急从权,此时就是陛下知晓,也不会怪罪公子才是。” 太孙束手束脚,不敢妄动,说到底还是因忌惮自己的皇祖父心中起了忌讳与不满,然军中之事,不论是杨三爷还是魏九重,还有一直呆在将军府没出来见过人的张公公,因身份的缘故都难以插手,唯有太孙能仗血统之势,在其中着手。 只是撇去因不想惹皇帝的不喜,太孙还有另一层顾虑,“我虽看过几卷兵法,然对军中并不甚了解,贸贸然插手,只恐乱了军中之事。三关乃大庆抵御外敌的边界,并非儿戏。” 要能看过几卷兵法,就能对着边关将士指手画脚,这天下漫天遍野的都是军师与帅才了,太孙从来都不是那种自视甚高之人,也知晓自己的长短,自然不会率性而为。萧安把局面一破就不管事儿了,也得太孙他敢真去妄动啊。 单凌却是反问道:“公子觉得,三关将士俱是无能之辈?如果公子说得不对,他们会不知轻重的瞒着?” 当然也有可能会选择瞒着不说的,然而此时三关军中还乱着,谁能借到太孙的势,在其中能占到的便宜就越多。因此除了他们一行明显冲着来的刘家及孟家,其他军中势力不论大小,都寻着机会想要附和太孙。 这才是萧安放心大胆的让太孙呆在风吼城中的缘故。 太孙心中尤有犹豫,单凌却不再说话,也就是太孙了,要换他家公子,哪用他提醒,直接上手就干,抢建军功这种事,对边关将士而言,简直就是本能,不需要过脑子的。 单凌自己当然想上战场,不过是更听萧安的话,知晓太孙的安危比其他的都重要得多,因此才不敢懈怠半分,这会儿说了这么多的话,比平时四五日说的还多,可是渴死个人了。 要太孙想到最后还要他去,他也干脆就去算了,守着这么好的局面不去掌控,他在旁边看着都着急。 太孙不信萧家,难道他走了,萧家的人当他的护卫他能信? 单凌当然不了解太孙心中那种我深陷危险不要紧,我是太孙身份贵重,但萧安身边不能有半分危机的心思。 太孙想让单凌去,最大的考量的就是单凌对萧安的忠心,在萧安背后给她捅刀子的概率最低。 萧安在前面替他生死,他要连这一点都不替她考虑,那他也不值得她对他如此赤诚了。 要魏氏或者柳贞没有跟着萧安一道前往,要程谨安还留在风吼城,不论是哪一个,此时能站在自己面前也好。 太孙想到最后,只得请了杨三爷与魏九重前来说到此事,“不知两位以为,谁押送此批利器为好?” 刘孟两家是直接剔除了的,剩下的几家人,胡家最弱,如今已经投靠上来,然而胡家二老爷这一代几个兄弟均不在军中,让胡家送也不可能。 魏九重想了想道:“邢崇乃副帅,须得坐镇风吼城中。若不用邢崇手中的人,其他几家并无差别。” 杨三爷也在心中暗算着,三关军中各股势力联姻众多,从外表来看已是拧做一团,然而利益之中哪又有永久的盟友,砍去刘家、孟家、邢崇这三支,确实如魏九重所言,选取哪一家并无差别,其实也不用特意衡量。 杨三爷便道:“魏先生说得有理,不如公子前往军营召集诸位将士商议?此巨弩不过十台,押送用一百军士即可,便是不放心,用一千户,率兵三四百也绰绰有余。其中人选,并不难定。” 这跟单凌说的,甚至是胡家二老爷说的差不多是一回事,太孙知道他们心中并无自己的顾虑,然而自己对萧安的顾虑又哪好说出来。 不说杨三爷必然不关心这个,就是魏九重虽是南魏的人,也算是萧安的舅舅,也没看出其中对萧安的担忧。 魏九重眼角一瞥,看出了太孙心中的犹豫,就道:“此批利器要追上小安一行还不知要几日,还请公子尽早做下决定。” 要去晚了,送了也白送了。 太孙点了点头,“那便听舅公的意思,从军中选出一名千户,率四百人前往一台关。” 其实四百人已经算是多了,魏九重看了太孙一眼,并未再出言,不过心中倒有些明白太孙心里的算计。 想来还是因他那个外侄女。此四百人最后加入萧安的三千人中,也算是增加战力,又不用担心对方人多势众会威胁到萧安的地位。 太孙前往军营之时,又令单凌道:“将军府中刘家的内眷有人看守,张公公也不必亲自看押,还请他前往军营去。” 要太孙说,刘希庭已死,萧安更是替张公公杀了刘家的长子,就是想要对付刘家,也该将目光放在刘家的剩下几个在外领兵的儿孙身上,而不是在将军府里对着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 当然,若魏氏等人的猜测为真,如此血海深仇,太孙也说不出来让张公公算了的话,有些人纵然无辜,然而她们的幸福却是建立在别的无辜之人的白骨之上,又哪里真算得是无辜了。 然此时太孙召张公公前去军营,也是在心里觉得这些人里许只有张公公能明白自己的心思了。 张公公向来会揣度人的心思,他要心中没有仇恨,此时当也早就去了太孙身边,替太孙出谋划策,好得太孙的一份情。 可偏偏此时的他心中仇恨并未因刘希庭的死而消散殆尽,隐忍了太多年的人,一朝复仇,那复仇却不是灭掉烈焰的水土,反而成了浇在烈焰之上的火油,只让得那仇恨更加延绵不觉起来。 刘希庭是死了,连刘家最出息的一个也死了,可是又哪里够呢? 他为了防止刘希庭有机会翻身,为免夜长梦多,就先下手为强,将刘希庭杀得太过利落,竟不能让他亲临几十年前自己亲临的痛苦,这些痛苦就只能加诸在别的人身上了。 张公公垂着眼看着茶杯之中翻滚的茶末,只觉得心中的怒火随着将军府后院里的沉默越烧越旺。 凭什么呢?他们害死了他的母亲,害死了他的兄弟,让他的亲人早逝,最后他们还半分都记不起她们来,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躺着辗转反侧,夜夜难以入睡。 张公公此时早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何才到的边关里,忘了自己的公务,只陷入了这多年的仇恨里,不得自拔。 刘希庭在边关里儿女满成群,他的母亲却是日后连祭祀香火的都没有,这些人啊,都得死。 张公公眉梢微微一动,将茶杯放下,起了身来背着手朝着门外走去。 三关里比六关强上许多,至少随时黄沙漫天的风景少有,将军府中的花草树木在这冬季里竟也不显得凋零,每个院子里都长得有冬日也长青的各种常青树。 此手笔乃是南阳侯的妾侍林氏所出,后来倒是便宜了刘希庭,日后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去。 张公公静静地看着这院中的风景,心里盘算着那老妇人若是再想不起,他是不是要与她露出一手来,见一见血,许是那妇人就想起来了? 然而刘希庭的孙子孙女那么多,在后院里关着的也不少,他到底该动哪一个呢? 那就从最小的动着走了,张公公垂着眼脸,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便朝着将军府的后院而去。 孟三娘此时正坐在主屋之中,自己的几个儿媳纷纷带着年幼的孩子挤在一个屋子里,纷纷与她哭诉着心中的恐惧。 边关儿女多豪放,优柔寡断儿女情长的并不多,就自己的几个儿媳妇,多也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以后该如何,至于在外面的男人,总比她们自由,她们也顾及不得了。 她却还不敢跟几个儿媳说,此回在府上的张公公,却是他们的仇人,而她并不知自己或是刘希庭哪一日得罪过这样的人来。 能混到这种地位的公公,想来也是自幼进的宫,宫里的规矩懂得多,才有机会被如此提拔,可他们夫妻多年前又何时得罪过一个年幼的孩子? 要是在张公公进宫后,这就更不可能了。她的夫君才得进京几回光景?就是想要得罪个太监,那也得他有那个机会。 不过,不管孟三娘如何翻遍自己的记忆,也遍寻不着有得罪过张公公的地方,而她心里诅咒着的张公公却是带着士兵们打开了她的院子。 孟三娘匆忙起身上前半步,看向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张公公,被他眼底的恶意吓得浑身毛都立了起来,“张公公?”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不是男主不给力,而是女主干的事儿可以这样理解,她跑去抢了套核武器,然后丢给完全不懂的男主了,还告诉他:你要好好干啊,我先去打仗了,后面就交给你了。旁边还有个小弟说大哥你真不知好歹,我原大哥对你这么好! 男主:我干啥?干啥?我一不是军人,二不是核武器专家啊,你要我干啥? 一把辛酸泪,诉与何人听?男主哭的心都有了。 第112章 1.28 张公公一步一步上前,惹得刘家的女眷抱着孩子纷纷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只得躲在孟三娘的身后。到底是闺阁女子,不是萧安那般放羊养大的性子。 张公公终于不再上前,只挑起眉来,好似不在意一般,问:“老夫人还未想起来?” 孟三娘的确不曾想起,不由得道:“公公高高在上,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卑微妇孺?此也非君子所为。” 张公公听见君子这二字就笑了,感慨道:“原来老夫人还知晓君子这二字,也算是难得。不过我一个阉人,哪配得上君子这等高洁之语?” 孟三娘看着面前的太监,也觉得有些眼熟,然而具体眼熟在哪也说不上来,只身后的媳妇们都怕得发抖,也只能自己顶上,语气也变得坚硬起来,“君子也好,小人也罢,公公当自己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只是我刘家就算是犯了王法,也还要由刑部定罪,公公你跟我刘家有什么仇恨老身管不着,然公公要是敢动用私法,却要看刑部答应不答应了!” 就算是被关在将军府里,其实孟三娘也还是从外面得到了消息,刑部侍郎石奎正在风吼城,她的夫君已经被人害死,长子也被人射杀,她虽难过,却也要为了儿孙撑着,只要见到了石奎就好。她不信张公公对刘家动用私法,不会忌惮石奎。 然而刘公公确实是不在乎,或者说是就算是忌惮石奎,然在深仇血恨之下,那点忌惮也不足以拦住他的手。 张公公面色顿时变得阴沉,道:“既然老夫人想不起,我就让老夫人好好想一想了。” 孟三娘面容也变了,神色惊悚,顿时喝道:“朗朗乾坤,你想做什么!” 张公公想做什么,孟三娘下一刻就知晓了,只见得张公公上前来,往她身边一抓,自己的一个来不及被儿媳拉在身后的孙子就被张公公卡着脖子就抬了起来,被吓得哇哇大哭。 孟三娘忍不住大叫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个畜生!” 张公公看了一眼手里此时因脖子被越掐越紧,就是苦都难了起来,一张脸因为憋气开始涨红起来的孩子。 孟三娘哪见得自己的儿孙出事,往前一扑,就要把自己的孙儿从张公公手里救出来。 哪知道张公公虽是个太监,反应却是极为敏捷,一个侧身躲过了孟三娘的扑腾,反而是孟三娘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一时间心中那点子强撑着的勇气也变成了绝望,顿时泪流满面起来,道:“公公你要如何,就直说了罢!就是要我这条老命,我也给了!只求求公公,别为难我的孙儿!” 多大的仇怨,到了如此地步? 张公公看着抓着自己脚腕痛哭出声的孟三娘,却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当初也是这般爱护与自己,然而不过是那么一下子,却是什么都被毁了。 想起当年的惨事,张公公掐住孩子的手忍不住再收紧,想要孟三娘体会一把至亲在自己眼前眼睁睁死去的痛苦。 然而等他回头看到手中孩子的恐惧与绝望,却是心里打了个突,一下子像是时光回转了几十年,他眼睁睁看着母亲与兄弟惨死之死。 自己那个时候想来也是跟这个孩子一样,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跟绝望,然而还不知惨事为何而起。 张公公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终究比不上刘希庭的心狠,就是手中沾满再多人的血,要亲自抹杀一条年幼的生命,却是狠不下手来。 看着孩子已经青紫的脸,张公公手一松,那孩子便掉在了地上,而后面孩子的母亲赶紧上前一步把孩子抱在了怀里,看向张公公的眼神已经堪称是恐惧到了极点。 张公公却是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只低头对抓着自己脚腕的孟三娘道:“老夫人贵人多忘事,我便给老夫人提醒一下吧。当年进宫之前,我来自绥乡,梁家镇。” 张公公此话一出,孟三娘抓着他脚腕的手都抖了起来,匍匐在地的面色一白,没让人看见她眼底的惊慌。 察觉到孟三娘身体的异动,张公公抽出了自己的脚,轻声道:“老夫人可想起了点什么来?” 女人从来都比不过男人的狠,刘希庭能把当年让人做过事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孟三娘却是不能。 张公公不过一句话,就让她如坠落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谁又能想到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到如今竟还有人记得? 然而孟三娘知道自己不能说漏嘴的,毕竟当年去绥乡的人回来回复的话是母子俱死,还拿了母子身边的东西为证。 现在这个人,许是梁家人谁与那对母子交好,因此此回寻到了机会前来寻仇? 人是刘希庭找人杀的,如今刘希庭已经死了,自己又失了一个长子,这二对二,其实也不欠刘希庭前头母子二人了。 孟三娘暗想必须得要装不知逃过这一截,将自己也当作是受骗之人,许能救出自己及儿孙的命,就无辜道:“我夫君也来自绥乡梁家镇,不知道公公是梁家镇哪户人家,我夫君何处得罪于公公?” 这狡辩的话,又哪瞒得过常年与罪人们打交道的张公公,张公公嫌恶的踢了孟三娘一脚,也不与她拐弯抹角了,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老夫人以为呢?” 张公公一句话就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孟三娘顿时心如死灰,实在没想到当年竟是没能把这个祸患除了,只咬着牙再硬撑道:“这其中许是有误解?我知我夫君秉性,他素来为人和善,又怎会害人?” 张公公声音扬了起来,“哦?” 孟三娘立马道:“我夫君再和气不过的人,这风吼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公公要是不信,只管使人去问,这一问就知。” 张公公看着眼前这个匍匐在地的妇人,眼神里说不清是什么神色,有悲悯也有憎恨更有嘲弄,“我也不与老夫人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老夫人当年嫁给刘希庭之时,莫不是不知晓他在家乡已成婚有子?” 孟三娘忙道:“我嫁与夫君之时,自然知晓前头还有个姐姐与孩子,不过夫君与我说过姐姐与孩子都病故了。就是将军府里,也还有姐姐的牌位。” 然而族谱上刘希庭元配儿子的排序自然是没有的,自己已经矮了元配一头,孟三娘还是想要自己的长子占个正大光明的长字。 一个早夭的男丁,许多家族也不会将之记在族谱之上来排序,因此此事也并不出格。 不过此事孟三娘也没说,只盼着张公公要去了将军府的摆放刘家祖上的牌位的屋子,看不见上面的族谱才好。 人活着,大不易,不愁吃喝,也愁生病,刘希庭的元配儿子病故,这风吼城中大多人都相信,毕竟谁家也都这样。 这世道,要想活得长久,一要有钱,二得看命。有钱无命,有命无钱,其实也并无差别,都是一个人生下来的命数。 孟三娘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十分完美,让人拿不出破绽来,就是她自己也死过一个女儿,何况条件还不如自己的刘希庭元配母子。 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是张公公对孟三娘这个人的评价。 然而他也不给她再狡辩的机会,“就是老夫人嫁给刘希庭的那时候,想来刘希庭的妻孝还没过,这谈婚论嫁的时候,怕是更早之前了。” 男人死了妻子,大多要守一年之后才会迎娶新人,当然也有百日内过门的,这种多少也会受些异样的目光。 就张公公打听到的消息,孟三娘嫁给刘希庭之时,正是他母亲死后的第四月,早过了百日了。 孟三娘辩道:“公公不知,边关婚嫁并不讲究这些。当年听得我夫君前头死了姐姐跟孩子,我父亲见他稳重,才将我许配给他。” 张公公摇头,对之前那孩子的半点怜悯都被孟三娘消耗殆尽,“死不悔改。” 当年若不是孟家有意,边关的军中人为何到了绥乡,对着一堆母子动手?这一拨人里,不是刘希庭出手,就会是孟家出手。 就算孟家在杀他们母子之事中清白,也避免不了对刘希庭施压诱惑在先。 “这天下能读得起书的人有多少?家境会如何?二十许会不会还不曾成婚?元配的妻儿会不会死得恰好?老夫人,谎言说上一万遍,那依然是谎言。既然如此,咱们就慢慢耗吧。”张公公转身出了屋子。 天下间能读得起书的,乡间里至少也得是乡绅地主之家,家中良田至少得有好几十亩,否则每年的束修,纸张笔墨、书本如何买得起? 这样的家境,不说是娶老婆不难,就是十四五岁,就有许多当地乡绅、商户人家将人看准了,想要将女儿嫁于这家,好赌了女婿的前程。 就是一辈子考不上童生,就这个读书人的名头,也多少人眼红。 刘希庭是被抽丁抽到的,并非是自动投军,自然不是家境差走投无路,这样的一个人到了读书人更少的边关,会招一些人的眼并不奇怪,边关会读书识字的人更少。 如此孟家会不知道刘希庭这样的人是有妻室的?孟家必然知晓。然而孟家在边关有权势,想要刘希庭当自己的女婿,自然要刘希庭拿出诚意来。 刘希庭的诚意是抹杀掉元配妻儿的存在,因孟家担忧刘希庭日后有了前程却便宜了前头的儿子,刘家崛起后却与孟家疏远;孟家的诚意就是扶持着刘希庭一路向上,在这边关里一个跟上门女婿没区别的女婿来替自家的势力加持,这样的人也更好掌控。 张公公走出孟三娘的院子,长长吐出了口气,孟三娘死不悔改,也不怪他将事做绝,却见得有人急急赶回来,“张公公,公子已前往军营,请公公速速前往。” 军营?张公公心中一动,明白太孙怕是此时身边无人可信又有事裁决,才找了自己前去。 “带路。”张公公收拾了心情道。 如今冷静下来,他是要报私仇,然而也记起了自己的公务。 作者有话要说:  张公公母子当年被害,不是因为孟三娘嫉妒,完全是从利益角度上考虑,因为张公公是男丁,长子又天然占据分家产之类的优势,所以才被人决定母子都不能留。 要换张公公是个姑娘,威胁不到他们了,估计就是和离后把张公公带到边关来,给口饭吃,然后随便嫁个武夫了。 这不是其中哪一方动的手,是双方的共同决定,所以整个刘家孟家,都没什么无辜的人。 第113章 1.28 张公公赶往军营,恰得知太孙要挑人前往一台关押送一批巨弩,而三关里的各路将军此时也顾不得邢崇的副将身份了,全都纷纷想要捞上这门好事儿来。 太孙见张公公来了,便先将人请了出去,才道:“先生来得正好,此事忧吾久矣。” 等张公公明白太孙的顾虑,心下里就觉得太孙这是往牛角尖里钻了,就劝说道:“公子以为,陛下可有真信过这天下百官?” 太孙闻言看向张公公,张公公继续道:“可天下百官还是得与陛下尽忠,公子以为是为何?” 太孙吴不知当如何回应,张公公就自己回道:“因陛下能与他们前程而已。那些所谓精忠报国,匡扶天下正统,不过都是虚词罢了。” 要真个个效忠皇室,精忠报国,几千年下来又哪有频频改朝代换之祸? “人生在世,于女子而言,多为婚姻美满,而于男子而言,便是功名利禄。公子不信他们,不过是以往不知他们心中所想罢了。”张公公与太孙解惑道。 想也知道,宫里那群大儒,怕教坏了太孙的心性,多说的是所谓明君之道,风光霁月的事情,唯恐太孙知晓了这世间的半分丑恶,日后就变得不仁君了起来。 就是遇到了史书里有争议的人物,还得将人有争议之处说了又说,念了又念,生怕皇子皇孙日后再与这样的人有半分相关。 其实太孙不信这三关之人,要张公公说实话,除了太孙因之前仓皇前往六关之时就对三关起了偏见,还有自身并无势力,又谨慎过头的缘故。 偏见好解,谨慎难说。要说天子多疑,这历朝历代哪个天子不多疑过?可天下百官,还不是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总是有人趋之若鹜。 不过张公公自己也算是谨慎的那拨子人,这等大实话是万万不会与太孙说的,只是道:“公子不信三关之人,担忧三关之人会捅小安刀子,此事也并非不可能,然而此事也并非无解。” 张公公进言道:“三关刘希庭一死,各方势力必然要重新洗牌,一个不小心,小安这三关外的人就当了出头的椽子,被人利用算计。但只要摸清了这三关里的各方势力,要防止起来,又有何难?” “阴谋阳谋,只要有用就是好谋算,公子只用稍微在其中插一插手,此事就能解决。”张公公道。 然如何解决,张公公却是没打算多嘴,这也不该是他多嘴的,免得回了京城,他也不好与陛下交代,陛下哪容得一个小小的太监对这家国大事有看法。 道理太孙是明白,与张公公道:“要论血统亲近,自然是萧家的人比较好。只是萧安到底与萧家不亲不说,萧家之前已经押送军粮,又怕此事再由萧家运送,会引起别家不满、” 张公公就回道:“那公子的意思就是,再挑选别家?” 太孙颔首,“胡家势微,又有献巨弩在先,再用胡家也不合适。”功劳也不能全给了一家了,不利于收拢人心。 张公公心中明白了,就道:“孟家、刘家不可用,邢崇已位高不得用。公子心中怕也有决断了?” 太孙就喜欢跟张公公说话,这人能教自己许多不足之处又不令人厌烦,往往也能猜中自己心思。 “我欲想用守一台关到二木关及三重关里的家族,如此他们也能更好为小安所用,只是有些难以抉择。”太孙道。 张公公闻言,就道:“也不知,这三个关口人的守将是那几家的?” 太孙便与张公公说了,“一台关的守将是徐平举,乃是乌家的妻弟,乌家势力倒是可用;副守乃是孟家旁支,与主支历来不和,说是可用也说得过去,不过在城中无势。二木关的守将乃是洪兴,乃是刘家大女婿,因家事与刘希庭如今的关系十分淡薄;副手赵二牛,却是无势可选。到三重关的胡飞,胡家已用,再用不得;副手宁喻,乃是六关宁千户族弟。” 虽是太孙说了几家可用,不过实际上却是有选定的人,之前之所以不曾决定,一是因军中争执不下,二是因无可信任之人在一边与他肯定。 张公公心下里一晒,面上却是恭敬道:“公子所言有理,不过一台关孟家旁支到底也姓孟,可弃之;二木关洪兴与刘家如今关系再淡薄,然而也没真撕破脸,不足为信;唯有乌家倒是个好的选择,虽徐平举只不过乌家一子的妻弟,然而与乌家也算是有亲,再合适不过。” 这正说到了太孙的心坎上,本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来,“唉,先生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见自己就是猜对了,张公公垂下眼,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太孙便重新召见了军营里的各路将士,将此决定说了,邢崇心中再不满,此时乌家已经越过他上前听令了,也不得不忍下来。 太孙要乌家出一个千户,带领四百兵马押送十台巨弩,连带着各类齐全的固定架子,还有护送胡家三老爷及他那位大舅子一道前往。 这明显算是多了,然而乌家这位也是个妙人,直言道:“公子,四百不足,一千方行啊!这四百兵士一路上总是要带着粮食的,一台关到三重关的粮食,还是须得选供足他们自己才行。” 四百士兵护送,六百士兵押送这一路的军粮,整整一千人,要太孙答应了才是傻了,可见乌家也是有心思的,断然否决道:“军中粮草之事,想来待一台关具体军情传来,风吼城里就当开始准备了,先借用各关口的也并无妨碍。” 之前那三关口才押送了三月的米粮前往,多了人去凑合凑合一月并非不可行,何况不行还有简知府着萧家押送的半月口粮,萧安至少在半月里并无粮草之忧。 至于乌家,自然不用萧家押送的粮草,而要从三关军中仓库里走了,找几个关口里借也更正大光明。 太孙如此,旁边邢崇立马上前道:“公子所言甚是。” 乌家想要出兵一千,也不过是想替在一台关的徐平举增势,压过了萧安的三千兵马,好在此战中能争取到主动地位,邢崇就算是知道自己因姻亲的缘故身份受限,却也不想乌家势力过大。 乌家见邢崇插手,想着至少将这差事保住了,便也退了一步,“谨遵公子令。” 邢崇心中才好受了一些,重新站回原处。 安排好了那十台巨弩,太孙干脆歇在了军营之中。 军帐外有单凌守着,再外一圈有萧家的人,太孙倒也心里踏实。 张公公见此事已解决,少不得想与太孙告个罪,想要重回风吼城中的将军府。 太孙眉头一皱,也知道张公公是为了何事,就道:“刘希庭好歹也是三关大将,祖父亲封,小安也杀了他官职不低的长子,此事我还不知当如何与祖父说。公公觉得该如何说为好?” 太孙不唤先生,反而称公公,可见此事张公公做得实在是令太孙不满,却又不好直言,隐忍不住才泄露了心态一二。 不过张公公在杀了刘希庭之后,也不是没想过此事如何了结,便与太孙道:“刘希庭敢围困太孙仪仗,就已经是大不敬该死了。再者他在一日,三关的账目便不能明,整个三关都可能对公子为敌。且又涉及兵铁之事,小心使得万年船,不论选什么法子,都不如这直接了当的来的好。” 张公公说的是实情,不过太孙又哪能这样写呢,他一个没上过朝的皇孙,把边关的大将搞死了一个,六关里常乐许不会多想,就九关那还有一场恶战还不知当如何。 更别说远在京城的天子该如何想自己这个孙子了。 张公公见得太孙的犹豫,想着到底是自己惹出的事,也不能真收不了尾,且刘希庭还留下的那一家子还要出手,因此自己也不能出事,就劝道:“公子何不直言陛下?在陛下眼里,我等是臣子,刘希庭也乃是臣子,妄杀臣子自然是不妥,然而公子乃是天下正统,皇家血脉,杀之又如何?陛下差遣公子出京巡查军务,本也是考察公子之意,恐最怕的也是公子过于仁厚,不够果敢。” 当钦差的臣子杀边关大将,跟皇帝的孙子杀边关大将,因血统不同的缘故,就是两回事了。 此事要安在张公公头上,少不得回京必然要在皇帝面前脱一层皮,最坏的结果便是张公公此生已毁。 但安在太孙的头上,便是果然有谋,有决断,堪为人君的好品性。 张公公这明显是要太孙把此事给担着了,太孙看了张公公一眼,却是想起萧安临行前与他说过的话,说杀刘家长子也不过是为了与张公公示好。 张公公说天子派他来边关视察军务有考察他之意,倒也是实话,就是自己的启蒙老师温行闵也是这番话。 不过他不过皇孙,要顾虑的实在是太多,就算是让当皇帝的祖父满意了,也怕让身为太子的父亲不满意。 只是此事张公公已经挑在了明面上,他只要将此事承担,很明显就能将张公公彻底收拢在自己这一边来,要不承担,萧安杀刘家长子怕也就白杀了。 这件事,终究也要个取舍,太孙想起萧安与他说的那些话,心中反而霍然开朗,“先生所言甚是。” 他再迟疑,便对得起萧安的拳拳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太孙会逐渐成长起来哒~~~张公公还是管杀又管埋,比萧安有节操多了,哈哈哈…… 换萧安来就是: 萧安:人是我杀的,可我也是为了你杀的呀。他对你不敬嗳?你还怪我?我冤不冤? 男主:天下就没比你更清白的好人了。 1号开始就每天两更了,哈哈哈,留言鼓励一发不? 第114章 1.28 太孙觉得往时种种犹豫在下了一力承担此行责任的心思之后,看事情就变得开阔起来。 祖父如何想,父亲如何想,其实在此时并不重要,他只要能将巡查军务之事做好,将三关蛮夷入侵之事处理妥当,让朝臣觉得他可担重任,能顺利入朝听政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祖父认为他别有用心,父亲认为他太过专断又如何?天子多疑,也不见他父亲这些年有何时起过辞退太子位之意。 他因身体之故,不比弟弟得双亲喜爱,日后的路本就不好走,以往他总是想着法子去讨父母的关心关注,那么有没有一条路可以让他不用那么在意双亲的想法? 天子传位只会考虑自己的儿子谁合适不合适,没听说是因孙而立子的,待到他父亲上了位,许他也二三十岁了去,如能得朝野名声支持,他身为嫡长,只要外祖家不会出事,就是他父亲不想立他为太子都不行。 再来看萧安,他总担心有人在萧安的背后捅她刀子,怕萧安步魏侯的后尘,然而魏侯是为何被污蔑陷害? 无非是军中的争权夺利,又有意料外的对手算计。 就因如此,他才选了乌家。 粮草不从军中走,乌家的人在一台关最先有损耗,就是增兵四百也不会与萧安争权。 要真到了要援兵的地步,反而是好了,都要一致对敌,也能少些算计。 张公公不会说这天下事都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的话,就是这三关人人敬重萧安,不算计萧安,也还有上场杀敌可能一不小心就丧命的可能。 太孙对萧安的担忧是人之常情,然而这过分担忧却是杞人忧天。人之命运,是这天底下最为琢磨不定的东西。 “小安身边有魏娘子与柳贞在,公子大可放心。为人母,为人长辈的,只要不是自私自利之人,就是宁愿自己死也不会想要晚辈出事。”张公公小声劝道。 也只有他命不好,摊上了那样的父亲,就是南阳侯对萧安冷淡,也从未有过让萧安去死的想法。 当然,依着南阳侯当初对林氏的喜爱,萧安未遭毒手,许也有因萧安不是男丁,且也不在三关里想要掌三关军权的缘故在里头。 太孙此时的心境与往常已有不同,完全不用张公公再开解,反而还回头安慰起张公公,“往日之事不可追,先生还是要往前看,就刘希庭与他最得力的长子已死,刘家其余人等不足为虑,又何必再脏了手。” 只杀了刘希庭与他的长子,还能说是为大局着想,然而张公公这守着将军府不动,摆明的要对付刘家全家,不说是太孙自来接受的是孔孟之教,就是张公公真把人家全家弄死了,就是太孙担着也无用,别人一眼都能看出来这是私仇,又因张公公身为太监,说不定旁人还当刘家是冤枉的,不过是得罪了小人张公公而已。 如此反而带累张公公的名声,让别的人有机会借此来攻讦他。 这于公于私,张公公都不该再耗在将军府中了。 张公公来了军营,见到了太孙,心里也清醒了许多。往日的仇恨固然重要,然而搭上自己却是不划算。 当年要没发生那样的惨事,他当然有机会当个体面人,熬到三四十考出了进士老爷来,再当官十年,与自己母亲挣出一个诰命,再光宗耀祖,儿孙满堂。 然而这惨剧发生了,他遭受了许多的磨难,为了生存迫不得已进了宫,虽然这辈子科举无望,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替刘家光宗耀祖,而那些读书人见到了自己不也还得客气几分?唯一的遗憾不过是自己的母亲至今还没能得到一份尊崇,就是刘希庭当初的诰命除了自己母亲,就给了孟家女。 不过,张公公看了太孙一眼,自己日后也未必没有机会,得恩赐生母一份荣耀。 “公子说的是,之前是我入了魔了。”张公公拱手垂头道。 张公公不再固执刘家也是好事,太孙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一台关传来的紧急军情。 等风吼城收到消息说入侵一台关的是山跋族,且对方带兵一万之时,就是邢崇都有些呆了。 山跋族在三关来看,都只是传说中的蛮夷部落,对方在蛮夷部落里十分有名气,以好斗出名,不过因在一定范围里居有定所,又以放牧为生,离大庆边关较远,常年都在跟其他部落争抢地盘与奴隶,因此对大庆而言,十分陌生。 此回对方带着有一万余兵马,只怕是举族壮丁前往,让军营中的诸人来看,连看护自己牲口与妇孺的军队都不留,这简直就是疯了。 不过风吼城里的诸人,却是都在庆幸先出头的是萧安,萧安带的六关精锐,常年与蛮夷打仗,而三关的精锐尽在胡马关与风吼城,但真论战力,也未必比得过六关,无非是看用兵之人的战术是否能奇胜。 现在有萧安带着人在前面顶着,他们再从风吼城调兵前往一台关也刚好时间上能得充裕,至少可以等到萧安先与山跋族交手后看战果如何,他们再决定进一步的打算。 “公子,胡马关乃紧要关口,兵马不可动,否则怕这山跋族还跟别的部落联手,对三关两方夹击,让我等应对不及。因此末将建议,先调动风吼城的兵马备战,着落日城兵马集合,随时准备调动。等一台关再传出军情来,我等再进一步分析该如何应对。”邢崇上前道。 这下子,就是之前为了跟邢崇争权,越过邢崇与太孙说话的诸将,在此时都没了声响。拿着自己的兵去跟强势且未知的对手打,谁也不愿意有这种损失。 太孙心里也重新开始急迫起来,尤其担心萧安吃亏,但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胡马关,召刘家的人回风吼城,换人领兵!” 之前因刘希庭与长子接连死去,将军府中之事怕也没能瞒住,因此萧安就与他建议过派人先将胡马关的刘希庭三子与长孙监控住。 如今强敌在前,邢崇既然说胡马关也有可能受袭击,刘家人就必不能留在胡马关里,否则胡马关关门一开,蛮夷就能兵临风吼城下了。 也是因之前没机会插手三关的将士调动,如今恰逢有了这个机会,太孙最想做的就是这一件事。 邢崇是个有野心的人,太孙此令一下,立马就应下了,分毫没给旁的人机会,立即派了亲近的将领前去将刘家人替换回来。 太孙点了点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邢将军,军中粮库该动了。” 这说的是之前邢崇不愿意为六关的兵马出粮草之事,邢崇就是此刻心里也不是多想分给萧安哪怕是一粒粟,不过萧安的粮草已经前往送去了,并分不到三关里的,此时再动粮草,也只为三关将士,也没借口好寻了。 “谨遵公子命。”邢崇拱手道。 太孙心里也明白邢崇为何这会儿答应得利索,心里十分憋气,与他道:“着军备官来见我。” 三关有多少粮食,能撑得起多少兵马,撑得起多少日,这些都是要算过的。 邢崇着人请了军备官来,太孙坐在主位上把人见了。 杨三爷与魏九重是见过此人的,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查今年的军粮库存,与其他辎重等。 这会儿太孙直接问道:“三关所有的粮草库存,能使三关将士食用多久?” 三关总共有五万将士,若是战时,今年收拢来的粮草足够三关将士们吃得…… 军备官脸上有些冒冷汗,“回公子话,若是战时,许能熬上两月。若是从军户老百姓手中征粮,三月许也行。” 非战时,将士除了守城之日外吃的是自己田产里的粮食,而战时就是每天两顿都吃的是粮库之中的粮食了。 五万将士,在三关里能吃到两月,粮草已经算是充足了。 军备官说完话,摸了一把脸上的汗,也幸亏今年还没有置换精米,否则此时外敌来袭,要粮库中粮草不够,还不知该如何,自己这脑袋铁定是保不住的。 再想起往年那一屁股烂账,南阳侯与林氏跑得利落,可害苦了他了。 太孙听得放心了些,够五万军士吃两月的,从一台关到三重关,共有一万左右的兵马,要胡马关不出事,就能熬近一年。 他在宫里时也看过史书里记载的战事,只要边关重要的管卡城门不破,最多也才几月,然而要是破了,怕至少也要一两年,最耗费时日的却是造反,十年二十年都不定。 要几个月里打不过,就是从户部、江南富裕之地调粮草也时日足够,太孙不操心粮草之后,更担心的是战事久不平了。 “举族来犯,只担心对方是全力以赴,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就麻烦了。”太孙回了自己的营帐与张公公道。 要对方要死战,对萧安并不利。那三千兵马,到底是对六关的战场与敌人更为熟悉,也更为反应得当,这三关战场的地势与六关战场却是大不同了。 张公公道:“公子,一台关久未战,尚能战否?六关的三千兵马再是不熟悉地形,也比一台关里的靠得住些。” 道理是这样,太孙闭上眼,轻声道:“今日是萧安十五寿辰。” 大庆女子十六及笄,男子二十及冠,但也有十五成婚十六在夫家举行及笄大礼的,然而萧安年十五那一日,莫说是一碗长寿面,就是安稳日子都没得,还得赶往一台关去与蛮夷苦战。 张公公知道太孙的心思,道:“等小安十六之时,战事必然已了久,到时及笄礼大办一回,也就当是弥补了。” 太孙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想说萧安并不打算回京的话,到时候就是及笄礼,又从哪盛大起走呢,他连人都快看不见了。 心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压了又压,日后许就要用压一辈子了。 太孙心情顿时低落起来,又赶着见了魏九重与杨三爷。 作者有话要说:  唉,男主也活得战战兢兢的,未必有萧安过得痛快来着~~~ 第115章 1.28 杨三爷与魏九重为的也是一台关的军情而来,之前两人正与石奎对接,了解凤阳城外八卦山里的铁矿之事。 “军中可往京中呈送军报?”杨三爷也并不啰嗦,直言问太孙。 太孙点头,“之前没多久,已着快马朝驿站而去。” 杨三爷放心了,才道:“公子可有上书与陛下?” 太孙觉得自己插手的也多了,此时给祖父的密折还是由别人写来得好,就道:“还请舅公代笔了。” 魏九重来的却是为了另一件事,“公子,军中粮草之事如何?” 太孙道:“已问过军备官,若是只管一台关到三重关,能敌近一年。不过战事难料,目前预估,至少五六月该能抵挡得了。等一台关的第二道军报传来,便可决定向户部调粮与否。” 魏九重道:“公子,六关的三千兵马,只怕要与三关争粮草有些艰难。人都是分亲疏的,战时粮草紧俏,更是如此。山跋族我也曾从书中见过,此族男丁好胜斗勇,战力不低,虽不知为何前来入侵我朝,然而真打起来,并不比图海族好对付。” 图海族当然没有海,不过是大庆人的音译,且音译得也并未多准确,六关这些年主要就是跟图海族为首的诸多部落打仗。 山跋族男子的战力却还在图海族之上,否则图海族也至于不去抢山跋族的地盘,反而总跟六关过不去。 这会是一场苦战,粮草就更为重要,不说三关里总是会偏向自己人,就是在自己人里,怕更会把更多的粮食分派给各自的亲兵。 这里面,一台关到三重关里,能分得更多的怕只有三重关了。 太孙道:“简知府之前也在筹备粮草,要能熬过半月,想也该差不多可到风吼城。” “不知简知府能筹集多少?”魏九重道。 太孙哑了,他并未让简知府保证能筹多少粮草来。 魏九重就知晓是这般,就拱手道:“萧安也是我魏家人,魏家也请捐粮草,以防万一。还请公子应允。” 本以为南魏是没机会在里面占功的,又哪料得入侵的是山跋族。 太孙自然是称好,也总算是将萧安的后顾之忧解决了。 此时前往谷阳城传信的程谨安已到了谷阳,传完信就往风吼城里赶。 常家大姑娘却是跑出将军府大门,拦住了程谨安的马:“一台关有敌袭?你知道多少?” 程谨安忙着回风吼城,也不与常家大姑娘说些空话,“不知,我得到信,小安就让我来给将军报信,好预防有人攻击谷阳,也带话要有人攻击胡马关,还请将军援兵,与三关两面夹击。” 常家大姑娘道:“我知道了。” 然后让开了路,看着程谨安带着女兵们又朝着风吼城而去,只在门外站了许久,才回了府邸中。 程谨安一路疾驰,中间并未休息多久,风尘仆仆赶往风吼城,从太孙口中得知侵犯一台关的是山跋族也并未奇怪,“一台关一带的地形,唯有山跋族可行,否者这些年其他部落不会放着一台关不攻而选胡马关。我们一开始就知道了。” 萧安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会遇到的是哪个部落的敌人,然而她还是去了,太孙嘴张了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程谨安没空去琢磨太孙心里的想法,只看着他,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公子来此,为的是日后能顺利入朝,有功绩在,在朝中能说得上话。小安总会替公子达成所愿的,有公子在风吼城一日,山跋族也好,图海族也罢,都别想进风吼城半步。” 萧安的温柔,有时候没人说,许多人就看不出来。 程谨安与萧安自幼一道长大,最是明白她温柔滋味的人,又焉能容忍有人理所当然享受萧安的好。 这世上的事,不是你对他好,对方就能明白的,只有人将这些说在台面上,别人才会记得你与别人的不同。 萧安是做事不留名的好人,程谨安可不是。斗米恩,升米仇,然萧安做出来的哪只在斗米,她在做的日后说不得就是升米仇了,而自己不论如何也得让这仇不能对她如何。 不怪他小心之心,实在是这世道做好人的代价太大。 太孙抿着嘴,听得出程谨安是在为萧安抱不平,“我已着简知府筹集半月粮草派萧家人押送往一台关,又有南魏与简知府愿意从族中借粮。我在这风吼关一日,就不会让萧安有魏侯之忧!” 他也并非是什么都不做,坐在风吼关里享受一切,等着萧安在前线去卖命。就是粮草之事,他就绝不会让萧安为难上半分。 程谨安拱手道:“有公子此言,我就放心了。我还想前往一台关与小安一道,因此就不叨扰公子。公子若有要事,只使唤人来叫我就是。” 从风吼城到谷阳城,再从谷阳到风吼城,程谨安并未得休息多少,太孙就只见着程谨安脸上的神色就能看出得此人疲惫已久,就道:“这一路辛苦你了,还先请去歇息一二。若有何需要的,只管与我说就是。” 程谨安在与萧安在一起之前,虽然也上阵杀敌,然其实身份也十分微妙,并非军中之人,不能以职称叫人,然要说称兄道弟,两人还不知谁大谁小,且还是个姑娘家,太孙是不想让别人占自己这个便宜的。但这人与萧安亲如姐妹,他也必须得亲近才好,免得坏自己在萧安心中的形象,便只好你我称之好显得亲近一点。 程谨安也不在乎太孙这亲近不亲近,因实在疲惫得紧,扯了扯衣领,长长松了口气,才准备往军营外走。 太孙本想送程谨安两步,只是一抬眼无意间看见这人露出的脖子,一下子惊呆了。 程谨安未曾察觉太孙的脸色,只往门外走。 太孙回过神来,却是道:“慢着!” 程谨安回头,露出了雪白的脖子,不明道:“公子可是还有事?” 太孙指着程谨安的脖子,对方一下子反应过来,只摸了摸自己的喉头,将衣领合上了。 “你是男子!”太孙不曾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尖刻,只觉得喉咙有些紧。 程谨安一副哎呀被你发现的模样,接口道:“对啊。萧安没与公子说?” 太孙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嘴张了张,最后却有些颓然,对着程谨安摇了摇头。 程谨安见此,就再拱手道:“那我就先行一步。” 要程谨安对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毛都没长齐,还不如自己的太孙,他也还不想称小人、草民呢。 太孙等着程谨安走了,才把陈十郎叫了来,与他告知了这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陈十郎一下子有些懵了,回头再想以前,却发现其实也很明显,萧安没发育是她还小,但程谨安都十七了,哪有胸前还一马平川的?在谷阳的将军府,连萧安都住的是内院,然而程谨安住的却是外院。萧安就是再跟男的勾肩搭背,也没像程谨安那样随便盯着男人的下半身评价的! 此刻陈十郎心里也已经泪流满面了,再看向太孙是真的哇的一声哭了,“他怎么是男的呀?” 太孙被陈十郎哭得莫名其妙,他心里这会儿已经把程谨安列为头号敌人了,道:“他是男的,你哭什么哭?”太子妃娘娘的,他都还没哭呢。 陈十郎哪好意思说自己这段日子在武艺上被程谨安修理过几回,已经芳心暗许了,想着就算是对方出身不好,又是个孤儿,也想回头让自己家里人去谷阳将军府提亲呢! “可他怎能就是男的呢!”陈十郎又吼了一句,眼泪珠子是忍不住的流。 少年郎的感情最为纯粹真挚,哪知道初一动心,就搞错了性别了,这简直就是要了卿卿小命了。 太孙瞧着陈十郎这模样,比这人多开窍一段时间的”前辈”立马就明白陈十郎为何而哭了,回头来想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祸水东引,这不是正好么! 太孙拍了拍陈十郎的肩膀,假装瞪着眼道:“你这是喜欢上他了?” 陈十郎好歹是读着儒家经典长大的,眼睛一鼓,怎能承认,“不可能!”他还要不要礼义廉耻,要不要脸了? 太孙心里嘿嘿一笑,板着脸嘴里道:“喜欢就是喜欢,焉有不好承认的?屈原还爱慕楚怀王甚,几千年下来不也被人传颂?” 陈十郎嘴角一抽,暗想人家传颂的是屈原对楚国的忠心,对王室的忠心,谁在乎屈原喜欢谁啊? 喜欢男人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有什么好传颂的? 太孙想得倒是美好,不过陈十郎可不会接这一桩,伤心一场,自己跑去角落里伤春悲秋去了。 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一门官司的程谨安寻了个营帐想要休息,就见得一个女兵进了营帐,“程哥,风吼城里有人带信来,说是有要事。” 已经换下了轻甲的程谨安沉默了片刻,还是睁开了垂垂欲闭了许久的眼皮,“我们去城中歇息。” 又得将轻甲重新穿上,随后带着人进了风吼城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对不起啊,程锦安是个男的啊男的啊男的啊~~~咩哈哈。他的身份也有故事,后面约莫要写到吧。 小剧场: 太孙:你是男的? 程锦安:对啊,安安没告诉你?看来你们关系也不过如此嘛。 太孙:求本皇孙心理阴影面积。嘤嘤嘤~~~安安,你缩,你是不是比爱我还爱他?你缩!你缩啊! 萧安:我勒个去,这是隔着一万八千里了都还得躺枪? 第116章 1.28 风吼城中确实有大事,因柳贞与魏氏都与萧安一道前往了一台关,能主事做决定的只得他了。 程谨安进了柳贞布在风吼城的宅院,没多久便有一卖货郎从后门进了宅子,再将肩上的挑子已摞,就朝着外院的一个院子而去。 程谨安在屋子里听得来人一说,就道:“林氏?她儿子那一头可盯着?” 带着斗笠的中年男子道:“程郎君放心,都盯着的。” 程谨安点头,“好,先将林氏关住,莫要让石奎的人找到。” 抓到林氏,难免牵扯到南阳侯,南阳侯死不足惜,三关的萧家人此时却对萧安来说至关重要,为了萧安,程谨安也不能让林氏折在石奎手里。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悄声无息的弄死她,于萧家而言,这就是个十足的隐患,就是哪日他们要对付南阳侯对付萧家,也用不着林氏当作底牌,然而想起魏氏的叮嘱,程谨安也只能下这想了许久的想法。 卖货郎此时并未走,却是说到了萧安,“纵然三关兵权重要,也不该如此冒险。三千虽是精兵,对地形不熟也是大忌。” 这是军中曾经的老斥候,当初因眼瞎了一只才退了下来,程谨安也要对这样的人敬重几分,“不打这一仗,她如何能得服众?军中威望都是靠打出来的,有这个机会,就半点错过不得。诸位叔叔也不用担心,有魏家娘子与柳先生跟着,也出不了大的差错。” 不说魏氏,柳贞在这些斥候眼中着实是有份量的,否则当初也不会听他调遣,因此就道:“只盼着她能旗开得胜,重展魏家威名。” 萧安到底是姓萧,就是被魏侯养大,在这三关里最后都怕得便宜了萧家。不过比起实打实的兵权,这点子虚名并算不得什么,北魏家日后要低调回复元气,也不需要这样的威名来拖累了。 程谨安点头,“胡马关里如何?” 卖货郎道:“刘家人有异动,然而军中还算是平静。萧家那位副将也并非是无能之辈。” 这下程谨安就更放心了,再交换了一些消息,就送走了卖货郎,回头关了门,一下子就躺在了床上。 他实在是太困,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一切还等明日醒了再说。 程谨安也未曾想自己一睡竟是睡了许久,到第二日晌午才醒过来。 “军营里没消息传来吧?”程谨安问身边的女兵。 女兵道:“不曾。” 程谨安穿上轻甲,道:“那就回军营。” 他是个贱骨头,享福不来,睡了这么久,浑身骨头都睡僵硬了,骑马走一圈也没有不好。 风吼城里多热闹,因为府衙有令不得上马疾驰,然军中之人除外。 程谨安骑着马,带着一群红颜,在因商户被抓而萧条的风吼城十分抢眼。 骏马走过知府府衙,程谨安看了那朱红色的铆钉大门一眼,便打算加鞭快马朝着城外军营而去。 哪知此时在耳边竟是听到了从远处而来的马蹄声,程谨安下意识地回头,恰看见一骑黄尘而来,正是往三重关的方向。 程谨安心中顿时有了点不详的感觉,邀马转身,那马就在知府衙门前停了下来。 那骑马之人一身灰头土挠,身上竟还带着伤,也等不及马停稳妥,便滚一般的下了马,朝着衙门冲进去,嘴里还叫着道:“急报!急报!” 那声音里带着几分火药的气息,程谨安看着那身上还带着伤痕的马,终于还是下了马,上前几步闻了闻马身上的味道,心中顿时一沉,与身后的女兵比了比手势,“我先进衙门一趟。” 知府衙门里的人认识程谨安,立马放了他进去。 程谨安一进衙门后面的正厅,就见得坐在主位上的简知府脸色白得异常,脚下正是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 “你再说一遍?”简知府突的站起身来,走到那士兵面前,恨不得把这人盯没了,再啪的一声打在自己脸上,好知晓这并非是在做梦。 程谨安心里慌得很,抓着人的肩就让掉了个方向,“出了什么事?” 程谨安的脸是好看的,好看得不算是雌雄莫辨,而是要不好好装扮,就总是被人认为是女子。 此时他的脸色,并不比简知府好上多少,但比简知府多的那几分狠厉,就能明显的让人看出他的性别来,女人狠不到他这种地步。 那小兵被程谨安一吓,嘴里已经将之前的话再说了一遍,“萧家押送的半月粮草在葫芦口被人埋伏!被火药所伤,如今粮草已全被毁!” 这话不说是简知府,就是程谨安都不怎的相信,愣愣的看向来人,这人身上还留着血,这一路赶回来也是强弩之末。 “萧安与她带的三千兵马怎样了?”程谨安抓着人的领子吼道。 那人摇头,胸口本是结了血茧的伤口再此崩裂,流出血来,而他也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 程谨安顺手将人扶住,厉声道:“来人!请郎中!” 此话一出,就是简知府也都砰的一身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知府里的下人连忙赶来,程谨安也没心情交代别的,顿时跑出了知府衙门,翻身上马,与跟着自己的女兵道:“回军营!快!” 二十五马齐动,风吼城里长长的官道上卷起一人高的尘土,众人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出了风吼城的城门。 程谨安心中像是装了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疼得眼角都红了,只觉得莫名的酸楚。 跟着程谨安的女兵们心里也有些慌,不停道:“程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瞧着那人是朝着三重关的方向来的,是不是小安出事了?” 程谨安一路沉默不语,只到了军营,进了太孙的军营,毫不犹豫的冲着太孙就是一拳。 太孙不过体弱少年,哪经得程谨安的一拳,一下子就被打得退了好几步,然后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懵了。 跟着太孙的太监苟顺本在听太孙的教诲,哪知道冲进来一个人,什么话都不说就先把人揍了。 苟顺哪见过有人敢打太孙的,当即就一声尖叫,“来人!来人!” 程谨安打了太孙,死死的盯了他一眼,回头立马出了营帐,怒道:“萧家人呢?难不成死了?” 程谨安的嗓门极大,声音却因此而有些破,显得格外刺耳,本在不远处营帐里的萧家人立即赶了过来,见是程谨安就道:“程兄弟你这是?” 此时太孙被苟顺扶着,也出了营帐,萧家人见太孙那模样,再一看已经连眼白都泛血丝的程谨安,哪有不明白的。 不过程谨安揍了人,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一字一顿道:“萧家押送的粮草,在一个葫芦口的地方,被埋伏了,粮草被毁殆尽。” 说到最后,程谨安的语调都变得有些诡异。 但此时不管是太孙还是萧家人,都立在那说不出话来。 太孙只觉得整个人都像进了一个冰窟里,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从外到里,都冷得冒冷汗,相比起这个消息,程谨安揍他那一拳竟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了。 此时四处的人都聚集了起来,程谨安的话也极快的传了出去。 押送粮草后还有押送利器的乌家的四百精锐,此时乌家人也赶了过来,看向程谨安,“此事真假?” 程谨安咬着牙,“侥幸活回来的只来得及跑在知府衙门,诸位要不信,只管去知府衙门里见人!那人一身火药烧伤,想来是运送有火药丸了?” 乌家人道:“不可能,萧家精锐只押送了粮草!就是我乌家也只押送的巨弩。” 程谨安看向他,“那就是埋伏的人用了火药了?” 粮草易燃,还有火药味儿,这一批粮草明显是被人毁了。然而萧安只怕此时已经到了一台关前后,更说不得已经跟人交了火,各自身上带着的粮草又哪够用的! 此事事关重大,萧家立马派了人唤上了军中郎中一道前往风吼城的知府衙门,剩下的事情,总要拿出个章程出来的。 乌家的将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三重关从军工坊里的火药坊要了一批火药丸,只比那批粮草晚了一点!” 粮草要比火药丸子要占地头,比火药丸子必然要慢,倒是合上了。 不说风吼城里的人疯了,就是远在三重关的胡飞本在巡防,突然感觉到远处的山动之感,也吓了一跳,再仔细辨别了一番方向,顿时吓了一跳,“来人,往风吼城的方向去,看发生了何事?” 这种震动与书中记载的地动频率并不相同,胡飞想着自己寻风吼城要的火药丸,心里也嘀咕,暗想莫不是押送的人动了明火,让这批货出了事,这可是要了人老命了。 领命的人应声而去,本在府中休息的宁辉也赶来见了胡飞,“这动静是怎的回事?莫不是火药丸炸了?” 胡飞摇头,脸色有些不好,“不知,可这声响,只怕差不离了。” 宁辉却是想得多了一些,“不太对,从我们给风吼城要火药丸子,风吼城里的火药坊现做,然后送过来,就算这批货还在路上,也该快到了,真震感不会这么弱。” 这话说得虽然是有些道理,但是想着这一路只有自己要了火药丸,胡飞不敢有侥幸的心态,“许火药坊配得慢了一些,送得就晚了点?” 要真是这样,宁辉咬牙,“他娘的!尽不干人事儿!我带几百兵马进城去,要真打到这,没火药丸我们还打个屁!” 胡飞点头,看向宁辉,“有劳兄弟这一回了!” 宁辉抱拳,“你我兄弟莫要这般客气。” 胡飞予宁辉点了兵,才出了三重关没多远,就碰见了风吼城里的来人,两相对接,竟然才知晓是押运粮草出了事。 这个时间点押送粮草,自然只会是萧安的粮草,再一听说对方用的是火药,宁辉心里顿时就毛了。 这要是运送给他们的火药丸子被人利用了,可还得了,忙带着人就回了三重关与胡飞商议,“他奶奶的!这是谁在坑我们?都他么这个时候,还干得出这些事来?” 胡飞与宁辉都认定是有人想要坑萧安,然后顺带把他们也坑了。 宁辉把牙搓得咯吱响,“管他的是谁,这笔帐可不能算在我们兄弟头上,大哥你与我一千兵马,我去搜山,非得把那起小人逮住!” 胡飞点头,心中也异常恼恨,这些人争起权来,都不把他们的命当命不成,也难怪萧安让他们别去淌那浑水了,“就交给兄弟了!定要抓活的,抓了就带进城给太孙给去!那里头的人,别的都信不得!想害我们兄弟,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嗯,粮草被人算计了~~~ 第117章 1.28 萧安并不知自己的粮草已被毁,带着三千兵马赶往二木关时,恰见得二木关中已装满了军户家眷。 二木关守将洪兴也正焦头烂额,一台关这一带几十年不见战事了,自己被自己岳父发配在这来本就是为了闲置他,哪知道还有打仗这一日。 这一台关的将士不敢弃城而逃,家里的老幼妇孺却是要送走的,如今全堆在二木关,正打算要有下一步消息就往三重关里走。 等到听说风吼城里来了人,洪兴十分高兴,赶紧将人迎了进来。 萧安却是不太高兴了,刘希庭死了,洪兴她也没打算留,哪知道本打算一进门就上刀子,结果对方十分欢欢喜喜的把自己迎进了门。 不过见着二木关里从一台关里来的军户家眷,萧安也把心思放在了此事之中,“一台关军户的家眷全在这里?” 洪兴还不知道自己岳父被杀,刘家被撸了兵权,见来的是六关的人,也没在乎这个,总比自己手下的兵强,就道:“只老幼病残的来了,许多年轻的还在后面。” 年轻力壮的跑得快,自然要看一看后面的局势了,萧安点了点头,“让他们往三重关去,最好进风吼城。” 一群妇孺,留在这三个关口哪一点都不好安置,还是风吼城够大,吃喝也好解决,不然要不小心二木关也守不住,这些人的命就的丢在这了。 有萧安出口,洪兴立马答应,还拨了一百兵士,护送这些人离开,一直到风吼城了才得回来。 就洪兴这做派,瞧着也是个好人,怎的就宠妾灭妻了? 不过人家的家事,萧安也没兴趣去问,等洪兴将一台关的军户家眷安置了,才跟魏氏看了一眼,决定把刘家的事情说给洪兴听。 不管洪兴是不是好人,他们不可能留一个可能对他们捅刀子的人在身后。 最后得知风吼城中事,洪兴还有些愣愣,刘家跟秦泰往来甚密,他自然是知道的,然而后面这些事情,刘家竟无一人来与他传信! 魏氏看着脸色不好看的洪兴,道:“洪将军也是军中的老人,算是这三关里的俊杰,这外敌与家事,何为重何为轻,也应当知晓。秦泰事涉私开铁矿,又怂恿刘希庭威胁太孙,此等重罪,洪将军是否愿与他们一道承担?毕竟罪不及出嫁女,洪将军不过是刘家的女婿,并不是儿子。” 何况刘希庭还对自己这个大女婿十分不满,虽是由洪兴纳妾之事而起,但就为了内宅之事将洪兴调在了此处,说不得就是还有别的缘由在里头。 这翁婿之间,感情并不见得有多深厚。 洪兴听着魏氏的话,却是看向了萧安,萧安坐在上首,杵着下巴道:“说句大实话,洪将军。我带着三千兵马来,是跟一台关与二木关的众位共同御敌的。大敌当前,自然是守护江山为重。但要是谁要在御敌中,扯我的后腿,背后捅刀子,我这人杀自己人也不是下不了手。洪将军最好给我一个保证,大家各自安好,日后赢了军功也没人争得去,也不是靠岳家得来的,想必是更有底气。” 最毒的也不过最后这一句了,萧安对大多女人心里有怎样的想法不明白,也没多少兴趣去明白,然而对男人心理的了解在柳贞的教导之下却是掌握得如火纯青。 像洪兴这样的男人,出身不怎样,然而却是最好面子,就拿被刘希庭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这事来说,很明显就是占了刘家的便宜,还嫌弃刘家女儿不够贤惠了。 当然洪兴自然比不过刘希庭忍得,许是读书没刘希庭读得多的缘故,人家刘希庭纳妾也得等到岳父死了,自己脚跟站稳了,还继续敬重着妻子,重用着嫡子,再来对比洪兴这脚跟还没站稳,就闹着纳妾还闹得被岳父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来看,洪兴骨头就比刘希庭轻得多。 这样的人,萧安从来都不喜欢,然而这世间许多事都这么不如意,洪兴是个骨头轻的,是个对内宅都管不好的,然而他却是比谁都要识时务。 他要学个刘希庭的长子,跟萧安对着来干,萧安下手就利落了,也不用这会儿唠叨了这么半会儿。 洪兴也的确如萧安看的那样,骨头轻好面子然而却又识时务,罪不及出嫁女,他能不受影响的立军功,这样的好事儿谁不愿意去做? 当然萧安没能猜出来的,是这人更隐晦见不得人的心思就是:刘家倒了,他却是能升官发财,这日后两家翻了个对儿,以前在刘家吃了多少委屈,日后刘家就得看他多少脸色,这多不快意? 这种心思洪兴也不会说出来,不然萧安首先就得先下手给他一刀了断了,忒恶心人。 “萧小将军说笑了,此时自是以国事为重,就是我岳家之事,是非曲直也是朝廷的事,与我等无关。”洪兴笑着道。 可见是个冷血的,不过这世上不自私自利的能有几人,萧安觉得自己也不是个圣人,也不爱拿圣人的标准对别人,得了洪兴的保证,就道:“那言归正传,洪将军可知晓一台关局势如何?” 一台关的任何消息都要经洪兴的手,然后送往风吼城,而他便要当场权衡利弊二木关该如何应对。 洪兴跟萧安道:“入侵的山跋族部落之前都没见过,尤其好战,如今被挡在一台关已经好几日,一台关炮台都生了锈,火药丸因几月前的雨水受了潮并未得用,只靠守着城门了。之前一日,我也已经将军报着人一路快马送往风吼城。” 那份军情萧安在半路里也看过的,与他道:“山跋族几十年不曾与大庆交战,洪将军并非本地军户出身,不知道也不奇怪。不过此族善战尤在图海族之上,我等在二木关也停留不了多久,也得先赶往一台关去。” 洪兴一直关注着一台关的战事,听萧安这么一说,就道:“那二木关的将士可需一道前往一台关?” 萧安道:“此时不用,需再等一份军情了。若是军情上言守关艰难,二木关的将士还得要尽快前往,待我一行走后,随时准备出兵。” 此时柳贞却是去见了赵二牛,赵二牛脾气耿介,倒是个耿直人,柳贞与他说话并不费力气,他是从别处抽丁而来,不比边关习惯了战事,每有战起,就得担心城破了祸害到自己的故乡去,他在故乡里他还有父母兄弟在,感情十分深厚。 柳贞也并未说多的话,只跟他说了风吼城的局势,然后希望他能盯着点洪兴。萧安打明牌,可这台面上的事情与台面下的事情从来都不一样,洪兴就因身份的问题也不可尽信。 不过赵二牛对这个从来都不太有兴趣,就知道刘家完了,一台关要打仗,得防着洪兴捣乱,他素来看不上洪兴那德行,自然满口应诺。 不说两人的私仇,就是为了大庆,他也不能让二木关出事。 也是萧安一行的运道好,刚才打算带兵继续前行,二木关就接到了一台关的军情。 山跋族好战在萧安的预料之内,然而在他们所有人的预料之外的是,对方竟然有火药。 这并非那种安置在城头上的炮台,靠火药丸攻击对方,而是可以直接点着了炸开,虽是不如炮台威力大,然而攻打起城门来却十分容易。 此时已经是两日前的军报了,萧安与几个千户面色一变,也不与洪兴客气,让他快快点兵随后前往一台关,他们先一步朝着一台关而去。 两日前发现对方有火药攻打城门,到此时,只怕是城门早抵挡不住了,就是用乱石堆堵着城门,在火药的破坏下又算得了甚。 虽一台关如他们所料的那般的确挡不住,然而谁都没想到对方手里竟有这等杀器。这对不能用火炮的他们而言十分不利,甚至是死伤率会更高。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萧安心里沉重得很,这一台关的局势比她想得还要危险。 不说二木关许之后也无法抵挡多久,就是三重关若是没有火药丸子,那也只有被破城门的命。 从二木关到一台关得需两日,中间有一截岔路口,路线呈一三一的地形。 萧安骑在马上与三千户说到一台关,“只怕一台关守不住了,那些还留在一台关的人,这会儿也该在逃走的路上。要一台关的守兵跟着逃了,我们就极有可能在半路里遇上山跋族的人。” 宁千户皱眉,“这是山路,虽是官道已经算是平坦,但打仗并不好用骑兵,只担心要路崎岖,就要肉搏了。” 说肉搏,就要考量领兵之人的战术,否则大庆人的体格又哪比得上对方,这要讲究一个智取。 萧安道:“要如这般的官道,骑兵便无碍。现在只担心一台关里的老百姓,是否能跑得及时。要一台关完全守不住,他们往二木关里跑,我们遇见了也不能不管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家人说不得就在一台关里战死,总不能让那些人寒了心。要只跑到了三道路中途,我们也只能与对方拼了。” 那时候也谈不上智取不智取,在这山路里,碰到了自然就得打,拼的是个勇字。 宁千户就道:“等到了三岔口,先休息一番,再使人探一探敌情才好。” 萧安叹:“也只有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双更反而没留言了,嘤嘤嘤~~~ 时间设置错了,我悔过,嘤嘤嘤~ 第118章 1.28 萧安等人的心中自然是想一台关是能守住的,日夜不停赶到三道口也并不敢再进一步,还须得趁此机会休息,才有精神应对之后的情况。 只是不曾想,三千兵士不过才驻扎下来吃了冷食,就见得天空里飞过了几只鹰来。 萧安听见远处而来的鹰鸣,抬头一见就看见了几只脖颈连头都雪白的白头鹰张着翅膀,已然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在天空里围成了一个圈飞着。 蛮夷们向来喜欢用鹰来刺探人烟,白头鹰乃山跋族特有,别无分家。 此时不只是萧安,就是魏氏与柳贞,还有三个千户,甚至许多百户,想也未想,对敌的本能已经让他们同时拿起了弓,拉弦上箭,长箭破着风声,朝着那几只白头鹰而去。 箭术乃君子六艺之一,贵族的喜好也影响着老百姓,在场善着也不少。一轮箭射出去,也终不曾让他们失望,那几只白头鹰纷纷应声而落。 萧安心里松了口气,戏谑道:“今日就指望着那几只畜生来熬汤了。” 宁千户提醒萧安道:“白头鹰在,约莫对方的人也不远。” 萧安坐在地下,“爬山可比不上在平地里走,这些畜生是飞直的,还有一段路来着。况我们能如何?就算是去跟对方打,也要我们好好歇一歇才有力气。要真凑这个巧,也是他们的命了。” 有追兵,还让白头鹰探路,想来就是一台关败退了,然而此时他们乃是疲惫之师,至少也要歇得一两个时辰才可能恢复元气,就是三道口里的三条道中有一台关的老百姓,他们也爱莫能助,不过是凭添几千伤亡罢了。 本以为能在三道口休息一番,然后在三道之中相遇,只是没想到一台关败退得这么快。 有士兵把白头鹰捡了回来,萧安拿刀子比划了一下没下得了手,最后叹了口气,“敌人都快到了,这明火也升不得,免得他们知晓前方有人,这还真吃也吃不得,丢又亏大发了。” 萧安在其中一支上拔出了自己的箭,另外一支竟然有魏氏的,萧安不得不拍马屁,“母亲果然厉害!” 魏氏此时本该疲惫的,然而在看见了那几只白头鹰后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对萧安的赞美,只点了点头。 皇帝每年都要弄个秋狩,重臣之家,不分男女,皆可上场,她在京城里也不是白混的。 萧安把几只鸟一丢,总不能跟蛮夷学吃生肉,拉肚子了可就挨了,“丢给后面的带着,打完了我们三千人还一人能喝一口汤都说不定。” 吃肉是别想了,实在是肉太少。 旁的人都在歇息,宁千户也有些睡不着,“休息两个时辰应该是够了,我们在路口总要准备一二。” 萧安点头,“要有火药就好了,轰一堆石头下去,能死一大片。这会儿就是去山顶上搬石头也来不及了。要可能,就守着口子,也别管他们汇合不汇合好不好动,堵着门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对。” 宁千户道:“也只得这般,只盼着来的人少,我们能轻易解决。首战不胜,只恐动摇军心。” 首战胜,军心将会更齐,将士更为自信,勇气高涨,所向披靡;要首战败,领兵之人的压力就要更大,在下一战必须得胜,否则一败再败,三而衰,这仗就不用打了。 萧安道:“等休息两个时辰要没对方踪影,我们就赶路到三岔口,要无具体军报,就分三路前往。” 宁千户劝萧安道:“分三路,兵力不集中,我们又不善山战,只怕吃亏。” 萧安不这么认为,“山里自然是比不过平原,不过爬山我们爬少了?每年秋收后到冬日里也免不得进山几回,这山路相差不离,也不足为惧。就是宁叔,你这一路可有水土不服的地方?并没有,可见这山路也不过如此。” 萧安跟宁千户坦言:“宁叔你担心兵力分薄了不好,可要不分薄,若是其他两条路有山跋族,我们就得等着被包抄。可我们身上带的粮草还剩多少?就是后面粮草到了,怎样才能送到我们手中?再者,山跋族人具体如何,领兵之人如何我们都不知晓。然而战事无非都是那样,这都是山路,打仗之前,总是会先派人探路的。就像是猎人从来都是会先踩好了点,才会挖坑布网。山跋族活在大山里,自然也有狩猎之时,这一点习性还是猜得出来。这山许没有山跋族所居之处高大,然而肯定比那漫天堆雪的地方要复杂,来探路和抓人的最多不过几百到千人左右,不会更多。他们山跋族人口也不算多,如今来了一大波,图谋肯定不小,这必然是要先探路的。来探路的人也不会多,他们舍不得。” 萧安说得肯定,后面蔡千户也睡不着,就道:“小侄女你漏了一点,山跋族手中有火药,必然是在三关里有内奸!” “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蔡叔。”萧安眨眼道。 就是三关里有内奸,可山跋族也不会轻信于这个人,毕竟是举族而来,别管什么大庆人、山跋族,领头的都不会轻举妄动。 蔡千户想了想,道:“也是这个道理。” 要是来的人不多,他们兵分三路,风险也并不大。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睡个懒觉必然是不成,然而对于将士恢复体力而言,却已经足够。 前往探路的斥候并未回来,萧安也没打算等了,他们走得越远,就代表着前方危险越小。 上马后,因要提前分兵,萧安就提前誓师,“我知道,诸位将士本是护送太孙而来,都以为不过七八日就能得回家跟老婆孩子父母团聚,搂着银子老婆儿子热炕头。不过谁料到三关里会有敌袭,诸位又我被带到了这里来。要说我为何要管这闲事?当然是我这人骨头贱手痒嘛。比不得诸位,在边关里总有机会练手。我在京里三年,闲得没蛋都疼!看着京里那么些个男人,娘们兮兮的,没一个有你们像个真汉子!” 下面的士兵一阵哄笑,当场有人戏弄萧安道:“所以小侄女还是回边关里来啦?就打算在边关里成家立业啦?” 萧安就听着下面的人起哄,还自己起哄上了,“是啊,谁打赢我了,我就娶谁了!哎哟,你们别说,我娘跟南阳侯和离,收刮了南阳侯府的百年产业,以后都得便宜他!想想,我自己都心疼了!可疼死我了!” 南阳侯府百年产业当然诱人,不过打赢萧安就让人变得现实了。 有士兵道:“哎,千户大人都打不过,我们还打什么打啊?小将军你也别只想便宜一个不知还在哪的人,好歹给我们兄弟分一分呗!银子花不完,放久了就得坏不是?” 萧安随口就道:“行啊!” 下面顿时一阵哄叫,“发银子!发银子!发银子!”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磨推鬼。 萧安往自己跟皇宫红墙一样平的胸前掏出了三张银票来,“喏,这有三万两银票,给诸位哥哥叔叔伯伯们准备着的!以前一两银子几个人头,这一回就一个人头三两银子!山跋族的人头为何这般贵?因为山跋族可厉害呀,你们可别不放在心上啊。到时候赚了银子没命花,便宜了老婆跟别人跑了,儿子被别人欺负,回头爹娘没人奉养,一辈子就白干啦!” 下面一阵叫好声,萧安把银票直接给了三个千户,一人一张揣怀里。 当然,话来没说完,萧安继续道:“这还没完啊。你们别先激动了,更欢喜的在后面呢!” 萧安一甩手里的马绳,道:“之前刘希庭他大儿子说谁杀了我就升百户,我们就来个,谁能杀上一百个,不拘时日,等最后打退山跋族了算,就给升百户!反正三关里刘家也倒了,总要空些位置出来嘛,总不能便宜了外人对不对?” “对!”“对!”“对!” 萧安听得点头,“嗯,这百个人头,说的是一般的小喽喽。杀到大的,跟我们百户身份差不离的,就分百两!千户级别的,就分千两!别怕银子不够分,反正花的是南阳侯萧家的钱,不花白不花!萧曹那老匹夫,赚了那么多银子,总该还富于民才对嘛!” 萧安的誓誓师搞得十分热血腾腾,许多人盯着几个千户装银票的胸都眼红了。 不过银票存取可不像分银子那般简单,就是再多的银票数额,也没人想抢,想的都是磨刀霍霍向蛮夷。 “母亲尚能战否?”萧安搞定了三千兵马,回头问到魏氏。 魏氏舞了舞手中的□□,“不上战场谁知道呢?” 萧安道:“那就是行了。那我与母亲、柳叔一人一条道如何?” 魏氏与柳贞皆无异议。 萧安见此就对三千户道:“宁叔、蔡叔、许叔呢?你们谁跟谁?反正这一路都要靠你们,跟谁都差不离。” 宁千户与蔡千户、许千户各自看了一眼,宁千户先开口道:“我跟着小侄女。” 许千户看了魏氏一眼,道:“我跟魏娘子。” 蔡千户就只能跟柳贞了,“还请柳先生指教。” 柳贞抱拳回礼,“蔡千户客气了。” 萧安一挥手,“走喽!升官发财娶媳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您的好友军痞子萧安上线~~~~~~~给钱给官,还是杀敌人,谁都眼红红呢。 第119章 1.28 萧安带着人一路前行,以极快的速度到了三道口,此乃三路汇聚之处。 有擅长听声的士兵见有平地,立马下马来单膝跪地,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听了一阵,并未听到有用的声响。 这山地本就比草原地形要难,听声辨敌也没那么容易。 萧安骑在马上,与魏氏、柳贞及跟着他们两个的千户道:“就此别过,我们在另一头见!” 魏氏看了柳贞一眼,玩笑道:“你可放心,我还打算升官发财再嫁人呢!” 这话说得萧安一时间没能理解,但柳贞却是听明白了,心里竟跟十七八岁的小年轻一样了,噗通噗通的乱跳,跟萧安也放话,“你大可放心,我与你母亲难不成还比不过你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萧安没听明白干脆就点头了。“那行。我先走一步!” 萧安驱马朝着中间的那条道而去,身后宁千户带着兵紧跟不离。 剩下柳贞继续跟魏氏腻歪,“这一路,你也要小心。” 魏氏点头,骑马选了左边而去,远远传来她响亮的声音,“你我都好好保重!” 萧安在前面没多久,就被宁千户赶上了,“你往后走,冲前面等死呢?” 一军之长,不立危墙,宁千户就不赞同萧安跟魏侯学,顶在最前面,受伤受得最多,死也最容易死得快。 萧安看向宁千户,道:“不怕,最早遇上的,定然是一台关的老百姓。” 遇到不能敌的危险,普通人逃走算是身体的本能,萧安就是冲在最前面,也并不冒失。 宁千户对着萧安摇头,“亏你娘没被愁白了头发。” 往前行了两个时辰,派出去的斥候终于与萧安一行相遇。 “许多流民朝着这边而来,从高处往山下看,还有许多追兵,只怕一台关已经不保!”斥候与萧安道。 本也在意料之中,萧安道:“蛮夷离那些老百姓有多远?要走上多久” 斥候道:“许摸还有一个多时辰,这群蛮子也骑了马,怎么看都要比那些流民快得多。” 萧安皱眉,“那从这边到老百姓那,快马要走多久?” 斥候本也是骑着马去查探军情的,心里再估算明白不过,“也是一个时辰左右。不过当是比他们快,马上行不易。” 萧安闭眼想了想,最后下了命令,“休息两刻后快马加鞭赶路。” 让斥候退下休息,萧安与宁千户道:“再过两个时辰不到,天就会黑。这山中天黑下来就是睁眼瞎,只怕他们比我们更善山中夜战,我们定要在天黑前跟他们遇上,再打一仗,把他们打退。” 杀完是不可能的,大庆、蛮夷都是人,都免不了有贪生怕死之辈,遇见杀不赢了跑起来比鬼跑得都还快,杀完这种事儿萧安还是不会妄想。 宁千户看着前面的路,点了点头,“只得如此了。” 萧安与宁千户盘算的紧接来的仗该怎么打,风吼城里正忙活着继续筹备萧安一行的粮草。 太孙想也没想,道:“开粮仓。” 都是给当兵的吃的,萧安带着的是六关的兵不假,可也是为了三关打仗,太孙从来没有这一刻有那么信服萧安的话,动手比动嘴结果来得要快。 掌管粮草的不愿意,直接换个愿意的来。 风吼城里回来报信的萧家兵醒了过来,给众人再给出的消息就是,伏击他们的并不是兵工坊的人。 因火药丸乃是重器,又要防明火,这各处寻火药坊要火药丸,都需火药坊下面的专人运送,才能尽最大的可能提防路途出事。 那萧家的士兵说自己回来报信之时,正好遇见押送火药丸的兵工坊一行人,那行人得知前面有埋伏,俱都往后退,先行躲了起来。 就是兵工坊的主事,也与太孙报道:“兵工坊的火药丸子,都是先将火药灌注于空心的铁球内,然后以蜡油封之,再放入木桶之中,层层铺上沙土。然后放于背篓,让专人背着前往各处,等到了各处,还要经过下一步处理,添加其余一些材料,放置于炮口中才能得用。要半路里被人利用了炸伤,这决计不可能,最多不过是不小心破坏了封口,燃起火花而已。” 这算是兵工坊运送火药丸的机密,外面并不得知,因为诸人都当兵工坊出来的火药丸子可直接炸开。 太孙垂着眼,听兵工坊的主事说得头头是道,却并不搭话。 兵工坊主事见太孙这神色,只怕是不信,忙道:“公子,兵工坊一来一去皆有账目,没有半两对不上之处。如若公子不信,可请石大人前往查询。” 石奎自然是不懂这炮台火药成份之事,然而却是擅长于查案,手下善术数者众,兵工坊的主事为了自家清白,也只能抬出石奎了。 太孙并未去叫石奎,只是问道:“那你以为粮草被伏击之事是怎的回事?” 就是要问自己那火药是怎的回事了,兵工坊主事倒也有话道:“还请公子允下官带人前往那位伤者那查看伤口才能做出结论。” 太孙道:“看伤口就能看出来?” 兵工坊主事道:“这天下火器,论两种。一种为我们边关所用的火炮,第二种就不需要炮台便可使用,然而后一种威力虽不及炮台大,然对上普通士兵也有不低的杀伤力。不过朝廷对硝石、硫磺等物严控,能得到其中原料者甚少。两者成份也不尽同,对人造成的伤口自然也就不同。只用一看,就能明白。” 陈十郎站在太孙身后,此时插嘴道:“这又能如何证明硝石、硫磺等不是出自你们之手?这三关旁的人何人还能再收集到这两样东西?不说别的,就说账目。我听闻有善平帐者,能将账目做得万无一失,谁也看不出来。就是账本拿来让石奎查了,又有何用?” 比起太孙,陈十郎问得十分粗暴,账目是可以平的,只要找一个精通做帐的先生就行,就是石奎查不出来,也并不代表什么。 第二种火药的确是杀伤力不比火炮,然而四百精锐被打到如此境地,粮草被焚烧殆尽,要多少火药才足够?这样大的量,难道往日就没有蛛丝马迹露出来。 不说别人信不信,就是陈十郎他第一个都不信! 兵工坊的主事觉得自己是有理说不清了,外行质问内行,在这里的谁才精于此道的人? 不信他的,莫不是信他们怀疑的? 这锅兵工坊背不得,主事的道:“陈家郎君问我,我也不知晓?不过兵工坊里的数目我敢拿全族性命作保绝对无事,但保不了别处的。” 他再能,能管住兵工坊中事,也管不了外面的。就三关各处也要火药丸备用,虽然不多,然而合起来也不少,就是胡马关里最多不过,风吼城中也不少,且因离得近,连炮台也常打理,以免炮台里面生了锈不好用。 这是把锅甩给了各个关口之人了,太孙叫了单凌进军帐,道:“你带着主事的去见一见那个萧家兵,看身上是何种伤。” 主事的忙感激道:“多谢公子。”愿意听他说这么多,又给他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太孙点了点头,“你且先去。” 再又叫了萧将军进来,“你在门外也听见了。” 萧家军折损四百精锐,又是被火药所伤,自然是要个说法的,最怕的不过是三关里内讧,最后影响大局。 萧将军道:“兵工坊直属工部,与兵部共掌,并不用听命于边关大将。如今听姚管事的话,也更信他一分。只是火药难得,那里面的原理末将听不明白,就知道火药配方,这天下间少有人知晓。旁人要学,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也就是姚主事不能自证清白,萧家多少心中还是有怨,太孙也不得不为萧安着想,毕竟萧家还有用得到的地方,只得与他保证才将人打发走。 随后太孙又马不停蹄的见了简知府,对方来报是为了粮草之事。 简知府从晕厥到醒过来,也就半个时辰的事情,转醒时府上的萧家兵已经被移到了军营之中,而他还得愁粮草之事,自家筹集的粮草还没那么快到风吼城,更别说快速运到萧安身边。 但树挪死人挪活,再听说太孙下令开了粮仓后,简知府也终于想出了在太孙面前讨好的法子来。 “买罪?”太孙倒是这会儿想起来这事儿了。 简知府道:“公子,这三关繁华,许多商户投靠三关商会也都不过是讨口饭吃,如今被抓也大多都是冤枉,被牵连而已。若他们愿意出粮赎罪,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当初加入三关商会之时,当然是冲着有个靠山好赚钱来的,如今被商会牵连,也算是自有因果。 拿钱赎罪,就是买断这段因果,总比一直关在牢里的强。 太孙却是道:“简知府如何证明愿意拿粮草赎罪的人并没有参与进走私兵铁之事里来?又焉知他们手中有存粮?” 简知府道:“公子有所不知,虽三关里的粮草棉花布匹等生意都被那几家占了大头,然而总也得给别的商户一口饭吃,这粮草乃商户们的囤积必需品之一,少了哪样都少不得它。下官听闻公子已经令人开了粮库,这粮草暂时必然不愁,只是打仗之事,越到后面消耗就越多,各处争得也就越多,公子手里能多一分,就能多给自己人留一分。” “至于是否参与进走私兵铁之事,那也要等石大人审讯完之后才知晓了。然粮草却是他们自己愿意的。”简知府道。 商人们权衡利弊得失起来,比其他几行的人都要舍得,就算是许久后才会完事,但这塞银子许好处之事,却从来都是越早越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太孙要真下令,下面只要不想造反,也得遵令,到现在太孙已经开始慢慢果断了。 唉,对比起一直都很果断的女主,男主还是更嫩一些,没吃过苦,没看过多少人间事,更没有面对过生死抉择,所以才会眼瘸看中凶残的女主了嘛。 女主在他眼里,就是越看越厉害,越厉害越喜欢了,太孙不是直男癌,不会见不得女人比自己厉害哇~~~咔咔。 明天开始还是两更合一更啦,不然好像容易把时间设置错,还是每天12点么么哒。爱你们~~~ 第120章 1.28 风吼城中为了粮草之事再次忙碌起来,而三重关里胡飞得知萧安的粮草被烧,第一件事情就是令人开了粮库,与管理军粮的军官道:“她带着人在前头拼命,后面就有人烧粮草,管是谁在后面捅她刀子,从风吼城到三重关里出的事儿,最后顶包的就得是我们。” 不是胡飞仗义不仗义的问题,而是从自身利益的角度里来看,拿他们自己的粮食先给萧安补上,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先押送半月粮草前往,我再向风吼城里要。”胡飞道。 粮草官眉心紧皱,“只怕风吼城中为难。” 从一台关到三重关素来不被看重,一朝兵起,管着粮草的军官心中难免有些担忧风吼城还会如往日那般对这里多有苛待。 胡飞冷笑,“刘希庭出事,他们哪还顾得上这些,只怕巴不得出点粮,就让咱们在前面顶着,他们好在后面把权争完了再说。况城中还有太孙在,他总不会是个不管事儿的!就是他管不了事,跟着他一道的莫不是都是些草包” 无论如何,胡飞先将求粮信写了,“呵,他们想把锅甩在我们头上,也得要我们认。” 再写上一封喊冤的请罪书,胡飞着亲卫仔细嘱咐了要亲手送往太孙手中,若是送不进去,送往自己父亲手里,让他父亲再寻别的门路也行,只是万万不能落入别的人手里。 入了三道口中最中间那一道的萧安,此时正停下了马,看着那些流民匆忙往二木关里去。 已经有士兵从他们遇见的第一批流民的嘴里打听到了一台关的情形,这些人在一台关被火药所攻之时,就被驻守的官兵全部赶出了一台关,让他们往二木关里来。 再往后面,竟还有溃兵汹涌而来。流民虽走得早,然而拖家带口,驱牛赶车的,又哪有溃军跑得快。 萧安是很想守着道口,一刀一个把这些不愿意死守,只会逃跑的溃兵们砍下头颅来的,免得乱了自己带的兵士的心,然而看着那些流民惶恐的脸色,慌不择路的神态,本想挥起红缨的手就停了下来。 逃兵是可恨,然而她总不能让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再受到惊吓。 宁千户逮着了一个逃兵,才问出后来一台关的情形来。 一台关里自然是守不住的,徐平举身为一关守将,最终杀敌而陨,倒是孟岭这个副手,竟是降敌了! 宁千户把溃兵丢在一边,萧安摆了摆手,“让他们护着流民一道往二木关去,好休息一番,让二木关的收了。” 简直看着就瞎眼,这些逃兵,萧安半个都不想要。 刚好宁千户也作此想,让人把逃兵全都打发了去,才跟萧安道:“孟岭降敌之事?” 萧安取下背着的重弓,在手里拉了拉,道:“我们就当不知道,让他们三关的自己处置,免得说我们有别的心思。” 抢了先机之后,萧安这会儿倒是想到了三关事三关了了,宁千户在旁边嘴角裂了裂,觉得这厮从小就无耻竟是半点都没变过。 萧安想了想,抽出长箭搭在弓弦上又试了试,道:“不过要是遇见了,我们也算为民除害了吧?” 宁千户点了点头,“算。” 他就知道萧安遇着这种敢降敌的,管他三关六关九关,有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萧安弄试完了手里的弓,才跟宁千户道:“听那些逃兵的意思,后面那些人是后来被派来追他们的,也没多少人,还分了三路,我们先让弓箭手射两轮,然后骑兵上,要追出了这条道,就别再追了。” 宁千户也觉得这般为好,山跋族来的人不多肯定不会是万人齐来,但也不会少,至少一两千人,他们追来想来大多是为了杀死逃兵和抓住一台关的妇孺来充当自己的奴隶。 这也是萧安最后没杀那些逃兵,反而让他们护送着那些军户家眷前往二木关的缘由。再恨逃兵,然而那些妇孺老幼也总是要有人护着的,虽这一批撤离的老百姓里面的妇孺较少,但能护送的人多一些,至少也安稳一些。 当然也没指望那些逃兵在逃命的时候,还能多照顾那些弱者,不过是他们要能在前面替那些怂货们顶着,也盼着他们能尊令而行。 此时选了另一条道的魏氏一行也遭遇了流民与溃兵,随后即将面对的就是山跋族的来兵。 魏氏的选择与萧安一样,与跟着自己的许千户道:“先让弓箭手潜伏,先放箭五轮,随后骑兵上,下手要快,直接朝着脖子上去,别给他们还手的机会。” 许千户军令下去,弓箭手便前去先看好的一个拐弯里藏好,将他们的马赶到最后,剩余骑兵各自排队列好,只待山跋族来了。 远远的见着衣着奇异的人涌来,萧安沉着脸,手一挥,“上。” 弓箭手上前一轮下去,对方有一时间的反应不及,然而对方自然也有弓箭手在,萧安骑着马赶马后退了两步,“上盾!” 躲过对方一轮攻击,弓箭手再上,萧安搭弓上箭,朝着对方正中指挥的人发箭而去。 杀敌先擒王,两方都是战士,没有不懂这规矩的,萧安射出一箭之后,再抽出一箭,弯腰躲过对方来势汹涌的一箭,只听的哎呀一声,手中的第二箭已出,朝着对方急速而去。 萧安起了身,并未回头看谁挨了这一箭,继续搭弓上箭,第三箭出,随后再一弯腰,第四箭已离弓而去。 君子六艺,武将世家更重箭术,萧安也如此。魏侯自己六艺里就只会这个的,从小就锤着萧安苦练,天不亮鸡还没叫的时候,萧安就等起了床。 如今这份辛苦,也终于回报了萧安。 萧安再次直身第五箭射出之时,对方只射来了第三箭,萧安此时已不再躲。 之前那人身份定当不低,否则也躲不过她前四箭,山跋族与大庆不一样,是以武力称雄的,更不会躲开不在原地以免泄勇,以蛮人的想法,在别的人眼里来看此举就是在示弱。 此时她早已经将人定位,快速伸手将飞到自己面前的箭身一握,对方想来也是个力道十分大的人,由得她往后扬了扬脑袋,才将长箭握住。 而对面,对方的人已被她射中,虽是躲的快,然而还是被划破了喉头,引起了周围几人的骚动。 萧安将对方的长箭一丢,直入地表,尾部的羽毛还有些晃悠,足见萧安力道之重。 “杀!”萧安挥手大喝一声,自己先冲了出去。 要说对方那领头的,运气是真不太好,谁知道就遇着了萧安这煞神,喉咙中了一箭,虽没直插入喉头让他当时就毙命,然而却也已经伤到了喉管旁边的血管子,豁出了一个小口,偏生他还不能退,也不想退,只拿了长布条往脖子上一裹,也对着萧安一方冲了过来。 萧安上前与他不过两招,那人就哐当一下子坠了马。 跟着萧安的士兵顿时叫道:“敌首已死,各位冲啊!” 萧安就觉得,要不有人说蛮子就一身蛮力,脑子有问题呢。 就受了伤,还是喉咙那个位置的,甭管它轻重,不赶紧下场治伤去(虽然也治不了),还上场来杀什么,嫌自己死得快不成? 作为领头的,虽然带兵在前比较鼓舞士气,但受了伤也得退下一二,不然怎么指挥一场战斗? 此时的萧安还不知道自己第二回上战场,也弄死了个山跋族里不得了的人,此时她还是敬佩这人是条汉子,让人直接拿绳子把脖子一挂,丢一边去了,也不砍他脑袋,好歹给留个全尸。 宁千户带的是六关里的精锐,常年与蛮夷交战,本个个就是身手不凡之人,在萧安拿下对方领头之人后,再往前便是义无反顾。 萧安拿着红缨枪冲在前面,一枪一个只管挑着对方喉头而去,身后跟着专门的人替她收割人头。 有这样的煞神冲在前面,只会鼓动着后面的士兵们更不畏死。 这一场遭遇战,打到最后,许算得上是大庆单方面的屠戮了。饶是山跋族再善战,并不畏死,最后残余都只得仓惶而逃。 战争从来都不是一件令人郁悦的事情,即便是胜利了,它也只会刺激着人的内心,放大人性的凶狠那一面。 不过好在凶狠那一面对着的是敌人,待追到这一条通道的尽头,再收拾了兵马,数起人头起来,各自又有了别样的欢喜。 就是宁千户,也不得不佩服萧安,“二十七个!不错啊,小侄女!” 萧安身上并不是没有受伤,正躺在一边让人包扎,闻言就道:“我们一千人,对上人家几百人,这一仗赢得算不得多厉害。” 敌少我多,胜利也是应当的,并没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宁千户坐在萧安旁边,看萧家那个亲卫给萧安包扎,萧安脸色神色半点不变,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萧安还没回京城跟图海族打那一仗。 “杀敌是重要,可也得好好保重自己,年轻时候不爱惜,到老了就得吃亏呐!”宁千户拍了拍萧安一边的肩膀道。 萧安见伤口包扎好,就重新穿上了轻甲,道:“宁叔,我心里有数。” 宁千户苦笑着摇头,萧安已经站起了身,对着数人头的道:“报数了!报数了!杀得最多的是谁?” 有士兵冲上来,一脸血的,“哎,这弓箭手跟盾手该怎么算啊?两个杀死的又该怎么算?” 别看这会儿打完了就轻松了,这军功是拿人头算的,谁多谁少,那也得有个数才行,要分不公平,自己人都得闹一闹。 盾手后面也有换了长、枪杀敌,但之前替弓箭手挡箭,那也要算军功的。 萧安道:“弓箭手跟盾手的,自己配对啊,两个人算一个人的来。两个一起杀的就算半个呗!多不好算呐?要有点分不均的,也别计较,前面还有好几千上万的敌人,全歼了,一人均三个脑袋都没问题!” 为避免互相有矛盾,萧安一边让他们休整等着柳贞与魏氏两行,一边亲自参与了算人头。 里面有点分不均的,比如有人只戳了下腿,有人戳的脖子,那人头肯定是戳了脖子那个的。 有人戳了眼睛,有人戳了胸口,都别争了,一人一半。要不是戳眼睛那个把人眼睛戳了,这后面的戳胸口那个,哪来的机会? 这般唠叨了一个多时辰,几百人头里有争议的终于暂时没了争议。 好在萧安他们运气好,战事完结得早,守在朝着一台关这一头的三道口汇集处,白白捡了从柳贞选那一条道里的许多蛮夷逃兵来杀。 人头又多了好几十上百个,不过萧安与宁千户都没去抢,全让给了下面的人。 而这些士兵们虽说打了个胜仗,然而也并未有骄傲。对方厉害不厉害,一交手就知道,然后就是赢了,也没敢轻敌。 就有之前杀敌不少不愿意再去抢人头的,来跟萧安说道此事,“小将军,我杀了三个,他们那身手,是要比图海族的要强一些,不过咱们先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拿下了他们领头那一个,才让他们泄了勇,又人比人家多一半,才占了这个便宜。” 萧安他们是整军等待对手前来,而对手的队形一开始却十分之散漫,这也是萧安这一头的先机之一。 几点下来,他们这一方赢才是理所当然,输就是不可理喻了。 那人与萧安继续道:“不过要是再往前对上一台关的那剩下七八千上万人,恐怕咱们就不行了,还须得智取。” 六关外的大草原的战场,杀敌从来是各自列兵杀来杀去勇者胜,但也不代表里面没有聪明人,都是只会直来直往的莽夫。 萧安看了这人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脸上带上一份欣喜,道:“张传。” 萧安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智取?” 张传就道:“一台关已经被占,咱们手中也无火器,对方人数又多,我们不宜攻城,不如寻个地方埋伏,好等待他们前往。他们占了一台关,可一台关里跑得七七八八了又能剩下什么?总会继续往二木关去的,只要我们埋伏得好,就是三千人也未必不能拿下他们。” 瞧着壮志凌云的,宁千户都看得呵呵笑了,揶揄道:“行啊,来说说,在哪埋伏?” 张传一下子卡壳了,只眼巴巴的望着萧安,萧安也笑了,“要他们抢完了就跑了,怎么办?” 张传道:“跑了不正好?也免了一场苦战。” 但往一台关来的,就不是那种想抢点东西就跑的敌人,这是有着大野心的对手。 张传的计谋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他虽然不知道一台关的地势,但也知道个大概的,这个计谋反而来说,十分之可行。 萧安心里也未尝不这么想,不过此时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总要等到自己母亲魏氏与柳叔一行聚头了才好再定下一步的路。 不过这个叫张传的,年纪虽然比萧安看着都大了老半截,又胡子拉杂的,但挺得萧安心意。 她想要三关的军权,当然也要有自己的亲信才行,撇开萧家那是血缘家族上的关系甩不掉之外,她要亲信也真不可能挖宁千户等人的墙角,这些人跟了宁千户许多年,早就用顺手了的。 倒是可以借着辈分,找几个千户要一个半个百户,和几个得用的士兵,才不招人厌,让人觉得是在挖自己的墙。 瞧这个会先拿人头来表现,身份又是普通的士兵,脑子又有几分明白,日后也是自己亲手提拔的,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个亲信。 不过还有这人的身份需得细查,萧安此时也并不把招揽的话说明了,只跟宁千户道:“这个不错。” 宁千户下面的百户都是感情深厚的人,就是觉得这个人不错,也不会因这点欣赏就升他的官,就跟萧安道:“你看中了?等打完了,尽管要去就是。” 等着这一仗打完了,要这叫张传的还活着,就代表这个人有实力、又机灵、运气还不错,能当心腹提拔培养了。 至于身份问题,宁千户自己的兵自己倒是知道得七七八八,至少身份有疑的人他是不会用的,倒是比萧安更为放心。 等那些逃出来的敌军被萧安一行守着杀了个痛快,未等多久,萧安还在担心魏氏那边的仗不好打,就见得远处柳贞带着人出了那条道。 萧安本以为柳贞会带着人往他们这来,哪知道却是带着人直接路过了他们,往魏氏那一条道去了。 萧安立即上了马,“哎哟,这是直接进里面去抢了!还要人头的,快跟我上,别都便宜了别家!” 她正等着守在三道口捡便宜,没想到柳贞还比她鸡贼。 萧安赶紧带着一大浪人跟着柳贞而去,留下宁千户摇头。 明明两个人担心的都是魏氏,偏偏还得端着去捡便宜的说头来,不过那话也只能这般说才行,不然能说担心魏氏不会打仗? 回头想想,魏氏被人担心也不是没有缘由,柳贞是个男的,萧安又是当男孩子养大的,就只有魏氏最让人放心不下。 宁千户与留下来的蔡千户嘀嘀咕咕了一会儿,都觉得魏氏可能是不行。 只可惜宁千户和蔡千户心里的这点子担忧,在没过多久就自打脸了。 再等到里面出来人之时,萧安跟柳贞带去的人,脸色都十分精彩。 不管是萧安还是柳贞,虽是打了胜仗,然而都避免不了拦不住对方的逃兵。 柳贞没赶上的逃兵便宜了萧安,萧安没来得及赶上的逃兵,就只能让他们逃回一台关去报信了。 哪知道魏氏一个二十年不在边关里的人,竟然把几百敌人给包抄了一个都没放过? 那是真真一个都没便宜别的人,全自己分了,各自马上挂着人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萧安柳贞等人后面,说不出的神气。 宁千户跟蔡千户互相瞄了一眼,魏氏带着的兵,马上挂着的人头还挺平均的,走在前面的一个人一个。 等三个千户齐聚在了一起,其他两个千户才知道什么叫智取,什么叫因地制宜。 魏氏运气好,选了一条好埋伏的道,是真正做到了不放过一寸土地,全都利用起来排兵布阵,将对手一个都没有放过。 跟着魏氏的许千户最开始说之时,宁千户还在想,不也跟萧安的布局一样,等后来继续听下去,才觉得魏氏是萧安的娘不是没道理的! 魏氏就这一个包围战,彻底让三个大男人都服气了。 不过服气归服气,下面如何攻克一台关,还要从长计议。 萧安倒是不担心人不够,“二木关的在后面定然会跟着派兵来,我们在这等一晚许就等到了。” 三千再加上一两千的,也有五千人了。 不过魏氏一脸嫌弃,“二木关的,你也别多指望。” 看见一台关当了逃兵那些就明白了,这一条线腐朽已久,靠不住。 萧安顺带着又把孟岭降敌之事说了,“诸位怎么看此事?” 魏氏先皱眉,“他家人还在风吼城,此事不太为真。” 宁千户道:“按理说,这事儿要是在六关,想在座的各位都不会相信,只怕是敌人的计谋。可一台关这个样子,孟岭投敌也不奇怪。” 实在是太怂了,有粮草在,竟然还没有死战,而是逃了,可见当领头的之前有多失败。 徐平举还好,战死了,可见是个烈性的。而孟岭嘛,当士兵的怕死跑了那么多,当副手的降敌完全说得过去。烈性的都跟徐平举一道葬了一台关了。 只是此事不管真假,也妨碍不了他们的下一步,也没谁蠢到说,先派个人去游说孟岭。 六人坐在一起,外面又坐成半圈的各自的百户们,总结了一下这一仗。 仗是打赢了的,然而这里面萧安他们这一方占的便宜实在是太多,就说两边的兵马,对方是先打过一仗之后跟着继续而来,乃是疲惫之师,而他们就完全是守株待兔的拦杀,就从精神上来说,也是他们三千人占了便宜。 所以这一仗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一台关里那些敌人定然也休息好了,再遇上就占不了这个便宜了,相反他们还容易成为疲惫之师。 所以魏氏与柳贞的意思也很清楚,跟萧安看中的那个叫张传的想法一样,不用攻打一台关,而是等敌人出了一台关来埋伏。 还可顺带等一等二木关的人,他们虽在二木关也补充了粮草,然而后续粮草跟不上,也并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千户也是这么个意思,只是埋伏在哪却是个问题。 “我等与这一台关并不相熟,不知魏娘子与柳客卿觉得在哪埋伏为好?”还是蔡千户开口问了。 知晓这一台关地形的就萧安跟魏氏,不过蔡千户跟的是魏氏,在之前的截杀里,明显更信服魏氏了。 魏氏在地上比划了一下,“若是说埋伏,没有比这三道里更好的地方了。这分了三路,道路并不宽广,对方人再多,也还得排着队进来,只要守着口子,先用箭阵,随后来多少杀多少。” 宁千户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三道地形,“山跋族善爬山,要不从三道里面走往中间的山上爬,想包抄我们也容易。” 虽要耗费些时日,但也不是没有结果,对方有□□千人,拿一半爬山都够头疼的。 “还有一点。他们此时因兵分三路才遭遇拦截惨败而去,下一回便没那么容易再分开人马了,有极大的可能会选择一条道过,到时候我们若兵分三路,就怕是守着口子设伏,也拼不过他们人多。”许千户跟着道。 一千比七□□千,武力悬殊太大,所以一力降十会,这时候要走巧也未必能行。 两个千户说的都十分有道理,魏氏也知道行军打仗冒险不得,就道:“此时夜已尽黑,不如我们明日再谈?” 从这里到一台关有两日的路程,歇息一夜倒也并不担心敌人会来袭,若对方会冒进,也不会先派这千多人在前面了。 此时的天空晴朗,就是夜间,在群星与明月之下,又非在山道之中,倒也看得清楚,但比起清晰还差上那么许。 三个千户自然听魏氏的,他们本就疲惫,先休息一夜了再说也好。 剩下萧安把自己怀疑的跟魏氏说了,“山跋族里,能带好几只白头鹰的能有多少?之前那个虽然才交手两招,可我也感觉得到是个厉害的,不过是没我反应快吃了亏,不然我也赢不了那么便宜。所以,娘,我怀疑那人身份不一般。” 要让野生的鹰听人的话,自然要自幼□□,这也是许多蛮夷部落都会的,其中手段极尽残酷,但只要能□□出来一只,就能有大用。比如刺探军情,抓捕猎物等。 那些部落里虽然有专门的养鹰人,但这些人也都是为了部落首领等人服务的。 魏氏倒是宽慰萧安道:“图海王的儿子你都杀了,还怕个山跋族的?最多也是个儿子。” 不过魏氏更担心的萧安的身体,“我听说你受伤了?” 萧安冲在最前面,就是个陀螺一样转得快,也难免有被误伤的时候,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包扎好了,就手臂上被划了条口子,没大事儿,都没怎么流血。” “上没上伤药?”魏氏又问。 萧安点头,“没用药膏,是萧家那一个,看见有得用的止血愈伤的药草,敷在手上的。” 想来萧家的那个萧安的哥哥,知晓他们并未带郎中,才把懂药理的送到了萧安身边,也算是萧家和他的一份心意。 魏氏对萧家是满意的,除了南阳侯那棒槌之外,就点了点头,并不再多说。 萧安受伤,她当母亲的心里肯定不会好受,然而此时她也在战场上,心难免也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首战胜~~~~~大喜,哇哈哈哈。 第121章 1.28 萧安一直说自己的伤不碍事,然而等到第二日天亮之时,先醒过来的魏氏见萧安脸色有些发红,伸手一探,才知萧安额头烫人。 然而此时萧安也睁开了眼,见魏氏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愣了愣,然后就起了身,惊讶道:“娘?” 魏氏发现自己的内心此时竟是十分平静,声音也十分平稳,“我看你额头有些烫人。” 萧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因手本身都是冰凉的,倒没怎的放在心上,只当是平常,“哦,我身上本来就热嘛。” 她浑然没觉得自己不对劲儿,魏氏却是看了这天地一眼,垂下眼皮,竟是也不多说了。 昨日打了个胜仗,歇息了一夜,天亮后大家都疲惫万消,几个千户也坐在了萧安面前,一边吃炒面,一边看下一步当如何。 斥候昨夜里就派了出去继续打探军情,他们就是在此地等着二木关的援兵,也还要防着对方的急袭。 蛮夷比不得大庆,要大庆被埋伏,下一步必然要小心翼翼,以防再被埋伏,而蛮夷就有性急的,不会想到那么多,直接又带着兵来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但几个千户却都不太愿意直接跟山跋族的对上拼杀,在不用死命抵挡之前,当然是能以少胜多最好。 但此事也要商议到最后才会说,之前他们也得先决定还要不要继续前行。 魏氏把剩下到一台关的地图都画了出来,“能埋伏的地方并不少,然我等手中的羽箭不多,手中又无火炮,就是以巨石为武器,这山中树草灌木多固山石,又哪来足够的巨石可用。然要用羽箭、巨石拦截不住,就是让狼入羊圈了。” 要埋伏不能把人全弄死,那些人朝着二木关而去,他们未必来得及阻止,说不得最后还被反杀了。 说起来还是三道路最好埋伏,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对方要走哪一条,或者会不会兵分三路。 “若是能引人进我等守着的那一条道,就算对方有七八千人,有魏娘子的布阵之法,未必拿不下。”许千户突然道。 许千户这么一说,魏氏就将自己走那一条道的地势画给了他们看,“此处最好埋伏,但全军羽箭能有三千否?就是个个都是神箭手,一箭一个,也还剩下六七千人当如何?三千对六千、九千,诸位凭心而论,可行?” 魏氏昨日能把对方包抄了一个不留,自然有地形的便利,但也有对方人数不足的缘故,因此排兵布阵下去,十分便宜。 可三千对上六千、九千了,这并非一千对五百的算法,在场的六关精锐就算再厉害,也不过与山跋族的战力相当,一打二、一打三这得是在戏文里才可能。 宁千户见萧安跟柳贞都没说话,就说了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哪一种,我们心里都得有数,不如先说好了,再等斥候带消息回来最终决定哪一种战术如何?若是对方不会全力出兵,在一台关中留下有一半,我们都是能拼一把的。” 斥候的其实比萧安的马慢不到哪去,这一来一回的虽然不快,但只要他们做好准备,未必不能及时应敌。 魏氏看了萧安一眼,道:“你是领兵之人,你以为该怎样?” 萧安脑子里有些晃,但魏氏的声音又十分清晰的穿进了耳朵里,她转了转脑子,道:“要是在此埋伏,就能等到二木关的援兵了。那虽都是些废物,不过再废也是兵丁,总是有用处的。”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大实话说了出来,萧安哪还反应得起来,继续道:“二木关三千人,约莫是要留下一千人的,能来的就有两千人。以五千伏击七□□千人,诸位以为如何?” 萧安这话一说,几个千户心里都在估量了,最后蔡千户道:“还是要智取,赢面可能大一些。要实打实的拼,怕太吃亏。” 萧安点了点头,“那就等,等援军来,分三路,将人引三路进里面就好。三道都埋伏,以羽箭排前头,射完了箭,再与他们打硬仗。” 就是对方有九千人,分三路走就是三千左右一行了,要是不这么分,一头多两头少,捱到谁就谁倒霉。 几人也最终没拿出更好的法子来,但都一致同意,还可以先在此处停一停了。 萧安却是把宁千户下面的那个叫张传的叫了来,跟魏氏道:“这人我看还算是聪明点的,当个在三关里的心腹培养不知道行不行。” 魏氏点头,看见了那叫张传的,也并未说话,只听得萧安把他们商议的又转述给了张传听,问张传有什么样的想法。 哪知道张传却是道:“小将军难道是怕了?” 魏氏本以为以萧安的性子是要驳斥对方的,但也没想到萧安竟是挺利落的点了头,“要换了图海族,就是三千打一万,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山跋族之前并未交过手,不知其中深浅,此回又看着不像是打完就跑的,难免心中有些顾虑。” 这也并非是她一个人的顾虑,就是三个千户,跟魏氏和柳贞,心里都有此顾虑。 张传也没嘲笑萧安不如当年不知事时勇猛,只是道:“小将军觉得对上图海族三千打一万都成,是因为我们对上图海族的就能一打三,还是因为图海王的年轻力壮的幼子都死在小将军您的手里呢?” 张传这话一出,不只是魏氏侧目,就是柳贞也看了过来。 吸引了诸人目光的张传,其实心里还满紧张的,但是此时他知道自己紧张不得,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虚张声势来,就壮着胆子继续道:“是因为小将军斩杀过图海王幼子的缘故吧?因此对上图海族就更自信一些。” 萧安竟然还是点头赞同,“好像有点道理,是有这么个意思。” 张传听到这就笑了,“可是小公子,你这一仗,也未必没拿下这样的人物啊!” 听张传一说,萧安立即就想起了是谁,赶紧让人把那死人拖了过来,因是萧安的战利品,倒是没人动手动脚的,一身体面倒是还在。 张传走到那尸体面前,跟萧安指着那人的头,道:“小将军你看此人头饰,上有玉玦,此物是用来护住眉心的,不过玉质上乘,非一般人所有。” 又从死人脖子里扯出一条链子来,“其中有兽牙,牙尖且大颗,可见是猛兽之牙,当是族中勇士。兽牙旁有血石,品质也算上佳。” “再来看他的腰带。”张传扯了扯死人的腰带,“其他兽皮不说,就上面的这两块黄金扣,上面镶嵌有红蓝宝石,还质地比较均匀。” 张传最后指了指这人的靴子,“就是这皮靴上的碎宝石坠,也非一般人可得!” “还有能带着一千多人打前锋探路,小将军以为,这样的人跟图海王的幼子相比,身份如何?”张传的声音十分的有蛊惑性。 萧安点头,觉得张传说得对,“至少不是部落王的儿子,也得是重将了。” 张传抚掌一笑,“那小将军还觉得山跋族可怕?” 萧安摇头,“也没那么可怕。” 张传就道:“既如此,就是狭路相逢又如何?” 狭路相逢勇者胜,萧安就是那个勇者,此战必胜! 萧安自个儿被忽悠得还没回过神来,魏氏就扑哧一声笑了,“那不如就让小哥打个小前锋如何?” 张传却是十分认真着道:“能与小将军齐肩并战,又有何不可?” 这人还是认真的,魏氏不得不收了笑,开始评估起这人来。 萧安跟魏氏说的是,这人还是有点聪明,魏氏就自动带入了估计比萧安聪明一点,哪知道现在听这人一番鼓动之语,就发觉这人的许多优秀之处来。 至少说到面前这具尸体的身份,张传的眼力就十分之强,并非如萧安只考虑到此人武力值高低的问题来判定此人的身份。 当然这种鉴定之法,就是萧安再看也能看出问题来,不过从头饰到皮靴,半点都不放过,这份细致就难得。 还有这鼓动萧安的话,一步紧扣一步,又能让萧安顺着他的话去想,也并不容易。 要说老天不是公平的,这张传看上去也不过才二十余岁,竟是有这般的能耐,许多人年过五六十,也未必有他这样的聪慧。 魏氏与柳贞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想说的话。 这是萧安想要招揽人,他们可以帮着考量,但没有帮着选择的道理,只看萧安如何想了。 萧安倒是想得不多,许是烧糊涂了,转过头跟魏氏道:“母亲,其实我不太怕山跋族的。” 魏氏点头,萧安自幼就是个傻大胆,又哪有真怕什么的时候,就是皇宫里的皇帝,也没见她真怕的。 张传在一边听到了,就上前来低声道:“那小将军顾虑的,可是这些人都是六关的精锐,折损不起?” 萧安觉得自己简直是找到了知己了,却又不好说来,只狠狠拍了拍张传肩膀,这话是说到她心坎里来了。 这世上有付出才会有收获,可她借着六关的兵在夺三关的兵权,又带的是常乐的精锐,她大胆不起啊! 她要大胆起来,要赢必然有折损,这折损可就折的是常乐的实力,赢了她在三关里许就站稳了脚跟,说不定运气好拿皇帝的多疑合计合计能捞个三关大将都可能,但常乐失了最为忠心的精锐,六关打仗的地方比三关多去了啊! 就是魏氏如此小心翼翼,又何尝不是因为如此。 但之前,谁都没在心里把这事儿说出来过,就张传竟是在此时挑白了! 张传见自己猜对了,就继续道:“若是为此,小将军当时何必带几位千户上前线来?这军功,从来都是杀出来的。就是常将军将我等三千人借予了小将军只是为了护送太孙,然而这护送的功劳与上场杀敌的功劳谁更硬气一些,哪一样又好分军功不会引起不平之心一些?如今,正是个好机会,小将军又有心立功,何须踌躇?” “再者,打仗何时没有折损过?那图海族跟我们打,难道我们就没有折损过?精兵良将,从来都是打出来的。此时不管是魏侯在,还是常将军在,想他们都会带着人打过去。我等投身军中,自为保家卫国,才驻守边疆,有何可畏?”张传再道。 护送太孙,加官封官,三个千户未必人人都能同等提拔,但功劳却是一样大的,也难免不平衡,反倒是个祸患,所以萧安之前怂恿他们来一台关之时三人都不反对,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个军功要拿到是靠实力说话的,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谁也吃不了谁的亏,能者多劳,比护送太孙才得以提拔更不伤彼此的和气。 如今打了个小胜仗,士气高涨,正是再打下去的好时机,何须把这个建功的机会分给别人?还是明显不如他们的别人? 张传最后道:“千户大人们犹豫,不过因地形不熟与对敌不熟之故,小将军身边有至亲守护,知晓三关地形,更得祖上老太爷兵法祖传,小将军志在三关,在此紧要关头,焉可犹豫!如若犹豫,将此功让与旁的人,还请小将军让我等回去风吼城,免得日后受人嘲笑,多管闲事!” 既然管了这三关事,一点点的功劳又算得甚,除非能逐敌三千里,否则都不算大功,要让功予三关的其他人,就是萧安最后也不过混个千户,最多参将止,而跟着萧安来的这几千人,也都不过小功一件,毫无可夸耀之处。这是张传的想法。 魏氏却是明白自己的女儿萧安并非胆怯不敢对敌。 布局三关,并非是带着人先打赢一战那么容易。三关里势力复杂,又几十年的互相平衡,萧安不会选择如魏家掌控六关那般以自身当筹码与三关里某支势力联姻,而是想要借三重关、二木关等的势力来取代风吼城中的老势力,所以才想要让功,为的就是先将三关里的弱势一把收拢。手下将士皆与她同甘共苦过,这样的人才会更拥护她。 不过萧安要真能逐虏三千里,掌控三关就只用帝王一句话了。唯一不好的是,后面要收服下面人的忠心还要费些时日。 还有一点,要这般萧安就需得更看重萧家在三关里的势力,然而萧安并不太喜欢萧家,也没想过让萧家为自己的亲信。 只是不管萧安怎么选,魏氏都不会插手替她决定,她是她的女儿,她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作为她的母亲,她只用在她最需要她的时候替她把能做的事做好就行。 萧安此时却没想那么大功小功之事,也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年幼之时,许是五岁,又许是六岁。 她的外祖父是个爽朗的人,但也脾气固执,他说要她支撑起萧家的门庭,她就得天不亮得起床学着蹲马步,练着铁匠特制的小枪。 没谁天生的该上战场,她能上马杀敌都是被自己的外祖父一步一步逼出来的。六岁第一次被外祖父抱着上了战场,她要不学会躲,也早死在了战场上;九岁独立一人立于骑兵之中,她若学不会杀人,也早死在了战场上;十一岁遭遇图海王幼子,她若学不会取舍,就得被图海王幼子拿下自己的人头。 然而这些事情到了现在,在她的记忆里都不如五六岁那一年早晨,外祖父与她说的那一句话深刻。 魏侯在她练得累哭鼻子的时候,难得的没有呵斥,只是抱着她去往将军府的正厅里去,却又没让她进去,只是给她指着大厅里的诸位亲信,与她道:“安娘,待你日后,要待他们好,他们才会对你好。” 她带着三千精兵来一台关,三个千户不辞劳苦的跟着她来了,虽也有立功的心思在里面,然而却也是对她好,否则何必听她一个姑娘的话?虽说建功重要,但守在太孙身边不也更为安稳。 这里面,不管参杂了多少的利益在里面,终归还有一份长辈对于晚辈的照拂,下属对于魏侯的忠义。 如今的萧安已经不会再哭鼻子,对着魏侯说过的那句要对他们好也有了自己的见解。 说得再多的忠信诚义,用尽言语来描绘那些情谊,其实都不如一句:跟着我有肉吃来得贴切。 她怂恿着三个千户来一台关,又何曾不是用的这一手? 萧安啪的一下拍了巴掌,三关的事日后再说,三个千户既然有成全她之意,她自然要先成全他们一场作为回报。 要做一件事,想到达到自己的目的,其实有许许多多的法子,也有许许多多的各自利弊。 萧安为人从来果断,心中想法一起,就已经下了决心。 “几位叔叔莫不是怕了?”萧安召了三千户将自己的打算说了,笑嘻嘻地道。 勇军不可提惧,就是三位千户心中有顾虑,此时也不会承认,况还是在晚辈面前。 宁千户多问了一句,“唉,小侄女怎的突然改了想法?” 萧安倒是老老实实的说了,“要我们等到二木关的援军来了,打赢了这功劳谁大谁小?二木关的两个,都不太好……” 不用直言,二木关的守将与副手,一个人品不行,一个太过直意,都不太好处。品行不佳的人在面对诱惑自然会心动,然脾气耿介的人也未必不会不在乎功劳大小。 如此再将此地到一台关的地形画了出来,萧安不用再问魏氏的主意,直接将几点可埋伏之地点了出来,“这几处都是可埋伏之地,我们可边前行,边等斥候报信。一台关乃是孤城,即便城中留有粮草可供他们挥霍,他们也还得继续往二木关里来。山跋族难得如此规模出兵,必然图谋甚大。” 宁千户看了眼远远丢在一边的尸体,道:“此人的身份在山跋族中必然不低,蛮夷报复心重,想来在得知消息后,便会立即出兵。如此倒也可估量对方来速。” 这样算,萧安比划了一下,最终明确在两点处,“不在这,就在这。蛮夷并未有留守的习性,想来会全兵出动,但要能分前后几波来那就更好不过了。” 三千对上六七千、□□千必然是有压力的,但要是三千对上三千、四千,只要指挥得当,要赢也十分容易。 要一股脑儿的上,萧安也算是蛊惑人心的好手,“打赢了,追出一台关不说多远,一千里,你们说皇帝会不会封我个侯爷,给几位叔叔封个将军当当?” 人一辈子没谁不会做梦的,从了军的人又有几个不想着马上封侯? 但这话却少有人会说出来,故而萧安这话一说,三个千户都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想到要能打退山跋族,这上万的人头跟俘虏,萧安封侯,他们再进一步为将,也不是可能,顿时心里也热火了起来。 诚然他们因地势之故,又第一次与山跋族交战,恐少于经验,然而此事如同第一次上战场,那些都克服过来了,这两点也并算不得什么。 一行人就此起身各自点兵,将伤者和计数好的人头留下,便纷纷上马朝着一台关而去。 三重关外,宁辉带着一千兵马撇了大道,直接搜山。三重关也三十年不曾有战,然而闲来无事之时翻山越岭逮捕猎物的诸军,却也没有无能到连在惯熟的山中抓捕可疑之人都不行,也幸偶有所得。 当宁辉带着人与风吼城中人相遇之时,那一批人想陷三重关于不义之人却是个个都死在了胡家三老爷与自己老舅子的巨弩之下。 两方人一对上,当宁辉看见一旁背着背篓的一行人后,心中彻底放心了下来。兵工坊运送火药丸的人,虽三重关用得少,然他也还记得这领头之人的模样,就是记不得那腰间的腰牌和这一身装束也骗不得人。 两方人马寻了个空地里坐下互相交流了一番,宁辉才知晓胡三老爷一行的遭遇。 萧家军运送粮草在前,兵工坊押送火药丸在后,再然后才是乌家护送胡家三老爷及一批守城利器。 然后萧家军押运粮草遇袭,领头人当机立断兵分两头报信,朝着风吼城而去的那一部分残兵,就见着了兵工坊的人及乌家军。 三方聚头,自然要谋划出一条出路来的,粮草被毁,两头已有信使前往报信,然而火药丸与守城攻敌利器却总不能往后退,因此虽不知前路如何危险,然主动出击总比被动受击的要好。 也亏胡三老爷是有急智的,先设埋伏,而后用引诱之法将敌人引了出来,然后一举歼灭。 宁辉听得连连咋舌,心中赞赏胡三老爷的急智,又想起胡家如今的式微,想着要胡家有这么一个在军中,胡飞也不用熬得艰难了,不过再想起胡家上一辈有的那位事儿妈,又觉得胡家这几兄弟实在是投胎没投好,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倒是胡三老爷把这些人都收拾了,见宁辉竟还抓有活口,也放心了下来,“这几人还是送往风吼城中为好,简大人筹集的粮草被毁,太孙说不得是最急的人。此事背后有谁主谋,风吼城中也只得太孙能查了。” 宁辉点头,“胡三叔你放心,胡兄这会儿也早该下了令,让三重关的粮草先押送一批前往,萧小将军的粮草必然无忧。我此行继续前往风吼城面见太孙,一来将此事交与太孙处置,二来倒是可以顺手多要点粮草到三重关。” 为防万一,宁辉还留下了五百人,护送着火药丸与巨弩一道前往三重关,胡三老爷乃是胡飞的叔父,再信任不过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知己?他是知己我算什么?你缩!你缩啊! 萧安:我缩不见鸟~ 太孙:傻眼了。 第122章 1.28 萧安的运气着实不太好,先不说自己受了伤有起热的病症在却不曾发觉,就是赶往一台关的路上,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这秋冬时节的最后一场雨。 抵御外敌是不看天气的,即便是下了雨,军队还是得一路前行。 走到一半之时,前往侦查敌情的斥候终于回来了一个,将发现的军情报予萧安听。 萧安一共派出了五名斥候,这一位速度不是最快的,最快的那一个斥候紧跟着溃逃的敌军到了一台关外不远处,顺势上了高处侦查,随后将一台关中的军情传给了后一位,如此依次传到了最后一位斥候耳中,这一位斥候才快马回来禀告。 斥候送回来的军情并不多,然十分重要。 第一件事就是一台关里,山跋族竟然在将粮食往关外运送,而护送的将士瞧着人都不少,看那规模,约莫有一千到两千之间;第二件事就是,山跋族入在城中除却那押送粮草出关的人,只剩下六七千人左右,而斥候决定传信的时候正是对方在吹响号角结集兵力。 饶是萧安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山跋族带着上万人跑来入侵一台关,却不把一台关的粮食留着,却是带回去的缘故。 没有粮草,从一台关到二木关最快也要上两三日,他们吃什么?等跑到二木关下,肚子正饿,又乃是攻城,还能怎么打? 一两千人护送粮草,至少是担心被草原别的部落趁机抢劫,但也可见押送的粮食不少,没能给在城中的留下多少。 还真想学楚霸王来个破釜沉舟? 当然,蛮夷的行为也不是不可理解,就比如没有粮草的问题,大多蛮夷选择的都是一路抢着走,抢完就跑,一边抢一边吃,也不要地盘,更不用带辎重,倒是抢完了不打算继续了,带着胜利品,多是金银器具回到草原。 但山跋族这么选,因之前没跟山跋族交手过,就觉得有些稀奇了。 至少,在萧安心里,对山跋族的智商还是有高估的,觉得应该要比图海族的高一些,哪知道感觉也差不多?甚至比图海族的智商还差了那么点,好歹图海族抢了粮食会给自己吃,没得搬回去的道理。 不过这对他们也是好事儿,敌人少了两千,硬拼起来压力更低。 萧安等一行的劣势顿时就变得少了一点点,不过还有个问题比较严峻,那就是他们自己的粮草已经没了,后续的也还不知道跟没跟上。而斥候报信之时最多比山跋族出发早那么一两个时辰,此时他们到了萧安预设第一个伏击的点上,想来山跋族最多半日就要到达。 萧安想山跋族要学楚霸王,其实是他们自己要学楚霸王,来个破釜沉舟了。 冷冷的冰雨打在盔甲上,也打在萧安的鼻梁,这个天气是真的冷,冷进骨子里了。 萧安抹了一脸的雨水甩在地上,回头跟三千户道:“就地埋伏!” 此处地形有一个卡,如葫芦两节中间那一处,听得萧安号令,弓箭手们纷纷爬上了两边的山,在山上埋伏了起来,居高临下,连盾手都不用了。 张传爬了两边山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才从山上滑了下来,因穿了铠甲,倒不在乎屁股那点火辣辣的疼。 然后跟萧安道:“已埋伏妥当。” 萧安一点头,便一马当先立于前,一动不动,只等着山跋族的前来。那背影有如高山重铁,让身后的士兵们也更加专心致志,耐心等待。 魏氏的箭术了得,埋伏在右边的山上。 京城里下雨的时节,她因厌烦这天气,甚少出门,更莫说淋雨,没曾想今日会在这冰雨中一动不动。 说不冷是假话,就是身上的薄棉衣,因雨势越来越大的缘故,粘乎乎的沾在身上,跟着轻甲一起,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沉。 可此刻她心里,却是比什么时候都要热,就好像是回到了少女之时,还在六关里,不曾遇到那些糟心事,每日琢磨的都是这杀敌之事。 而山下面的萧安,在山风中唇色都冷得有些发青,神色却十分平静,这风雨并不能将她奈何。 张传斜着眼看着萧安的侧脸,暗想自己许没有选错人,他乃抽丁而来,却又有投军之心,想要守护边关,也想要觅封侯。 所以,在萧安说要提拔百户,要在三关里插人之时,他就心动了,而在三道路中截杀追兵之后,他看见了萧安的勇猛,就进一步做了行动。 这样站在前面,不畏生死的将领,才配他辅佐。 当然,他看中的更是萧安的性格,果断勇猛却又没有魏侯独断不听人言的毛病。 萧安不知道身边人的想法,此时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脑子里也只有一个字:杀。 而那打开杀字的钥匙,也终于在第二名斥候到的时候打开了锁。 魏氏已经看见了对方的人马,因此在对方走到合适的位置之后,一声令下,两边山上,铺天盖地的长羽朝着来敌而去。 因早就埋伏,瞄准妥当,这一轮下去,长箭之下少有落空,而敌人因所处之地地势较窄,前进不得后退不及,当场就被射杀了七八十许。 突遭截杀,敌军前部连忙后退,而萧安已经带着人跃马上前,穿过了那道狭窄处,朝着敌军而去。 敌人只来得及后退,又见得有敌人杀来,又见出了长箭的射程,自然是蜂拥而上,跟萧安厮杀起来。 萧安勇猛非人,一人能战三敌,□□一出,直挑破对方喉头,速度极快,转眼□□才收回半寸,已又刺破一人眼眶,而张传紧跟萧安一边,为她挡住一切从旁边而来的攻击,力求萧安的勇猛不受限制。 一番厮杀,互损不少,然而都是好战之人,棋逢对手,心中纷纷燃起热血,一寸也不肯放过。 张传见萧安杀得是越来越猛,眼瞅着跟放出的鸟飞不回来了,在替萧安别过对方的一杆长矛后,低呼了一声,“将军,该退了!” 萧安听得这一句,脑子还是醒了醒,立即佯装不敌,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诸人以萧安为首,之前也被叮嘱过,虽也跟萧安之前一样杀得有些眼红舍不得放手,然见萧安退得远了,也都清醒过来,纷纷往后退去。 对方杀得兴起,又见萧安一点一点的败退,不疑有它,只当是萧安等人不敌,心中热血更为沸腾,直接朝着萧安一行步步紧逼。 萧安一边与人战着,枪下不放过一个,一边不知不觉已经退入了弓箭手的射程。 魏氏眯眼看着下面的局势,见将人引了进来,立即下令再次放箭。 敌军早忘了还有箭阵这事儿,等挨了弓箭手一波攻击才反应过来,然而萧安已经带人再次上前,趁敌人反应不及,直接收割起人头起来。 收割完人头,还得把箭从人身上□□捡回去继续用。 两轮箭毕,对方自然也有再后退之人,萧安也不再追,带着人回到箭阵后,道:“换人!” 再有一千等候着的士兵跟着萧安追了出去,而对方并不如之前那般鲁莽而是一直在往后退。 对方人本就多,不宜紧追,萧安杀得正高兴,只恨实在是不懂那些部落的语言,不然就是骂人祖宗十八代,也要把人再引入弓箭手的射程方行。 好在这个问题,张传替萧安解决了。 张传这厮竟是会这蛮夷语言的,只听着他拿出一个喇叭花样的铜制薄皮玩意儿,对着小的口子破着喉咙吹得一阵叽里咕噜,差点把萧安的耳朵给吼聋,然而那本在退的敌人,竟是又疯一般的涌了上前。 萧安一脸佩服的看着张传,张传却是将那破喇叭花往马脖子上一挂,对着萧安道:“看我作甚?杀啊!” 此时对方已离萧安等不远了,萧安耳朵差点都听不见了,就看懂了张传的嘴型,回头又拿着枪带着人冲了出去。 张传忙着替萧安当着一边的攻击,还得替萧安的追风挡,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有一个直接举着长矛就那么在不远处冲着张传投掷了过来。 这狠得长矛都当了弓箭使唤了,可见张传估计是没骂什么好话。 张传替萧安挡着攻击,哪来得及反应,在那一瞬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还在六关的漂亮媳妇跟儿子哟,以后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萧安眼观四方,早瞧见那一飞来的长矛,只得单手持枪放过了本该死在枪下的人,身子一歪躲过另一边来的攻击,另一手稳稳的抓住了那支长矛,然后在手中一转,双手武器朝前一刺,干脆用起了刀法。 张传躲过致命一击,看着萧安的勇猛心下里佩服死了,心想不愧是自己选中的女人,果然比男人还男人! 因萧安杀得勇猛,对那一千人而言,作用如同金针刺穴,顿时杀得更为欢快起来。 勇军不可胜,萧安这一回战得更久,张传更是嘴里叽咕个没停,因此诱敌入弓箭手射程内时,人来得更多,对方又忘了有弓箭手埋伏的事儿。 许有人察觉,然而对比上山跋族的愤怒,埋伏也不算事儿了。 此回魏氏直接下令两轮射击,随后萧安再上前厮杀,战得是昏天暗地。 等对方再知晓退后之时,萧安一行回到弓箭手后面,数了数人头,自己倒把自己给吓到了。 两千人出动,又有弓箭手在上面威吓敌人,人头竟是有千多许。 萧安让人把捡回来的弓箭分批送上了两边山上,才问张传,“你骂的什么?怎么他们跟发了疯似地?” 张传舔了舔嘴唇,吞了吞雨水,才道:“自然是骂人的话。我们大庆人怎么骂的,他们不一样也得骂?” 语言虽然不同,这骂人的话倒有异曲同工之处。不是爹就是娘,再格外就是野种、畜生这一类了。 还真不是什么好话,张传也不好用大庆话说出来污人的耳。 对方估摸只剩下五六千人了,虽然前两次都能把人引进弓箭手的射程里,然而一二而再,再而三,三而竭。 上了两次当,别说是人,就是畜生都会绕道走,再想伏击他们就不容易了。 萧安歇息了片刻,对着站在山上看向自己的魏氏比了个手势,表示要换地方伏击了。 魏氏看了眼山下面的人头,心里也有了数,跟对面的打了手势,两边的人攀着山中树木,踩着突起的石头,朝着前面而去。 萧安回头对着二千多士兵道:“已经杀了他们一千多个蛮夷了,封侯拜将就在眼前!冲了!” 出了这一道狭窄之地,再想要埋伏之地就难了,萧安并不想将战事拖上许久,直接带着人冲了出去。 外面并不算宽阔,然而并列百十许人却可行,在这一带里已经算是开阔了的,这一处装上万人都不成问题。 对方因萧安等人杀得勇猛,并没有贸然冲上来,两军相对,萧安一方的架势并比不上山跋族。 对方就算只剩下五六千人,也比萧安的两千多人多上一半多,就人数上,就赢了萧安了。 不过打仗不在于多寡,而在于战术,萧安也并不在乎,她带着的这两千多人也不在乎。 此时他们已经站在了弓箭手的前方,这是一场硬打硬的仗,考验的是萧安的领兵之能。 萧安却是盯着山跋族的领头人方向看,“那个穿三关兵甲的,想来就是降敌的孟岭了?” 张传的眼神比较好,还看见对方军中竟还有不少三关兵甲在,就跟萧安道:“也有降兵。” 降兵比逃兵还要可耻,淅淅沥哗啦的雨声中,萧安的牙齿磨得咯吱咯吱的响。 然而她也并未骂出声来,只跟与她并列的柳贞及三个千户道:“此处地势平坦,对方人数多我们一半有余,两兵交接,他们若是想要将我们围起来,尔等必须紧跟我脚步,先前方后左再右,破了对方的包围。若他们与我们一样,狭路相逢勇者胜!想想我们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的妻儿!想想三年前的屈辱,洗清就在此时!” 三年前,魏侯因粮草之事,连退两城,这不只是魏家的耻辱,也是在场诸人的屈辱,即便是后来在常乐的带领人将敌人打出了谷阳城,然而诸人心中的那股气还依然堵在心中。 三千户心中火焰更高,举起手中的长、枪,道:“诸位,为了家中的妻儿!为了洗清三年前的屈辱!” “为了妻儿!为了洗清屈辱!” 萧安听着身后的震天呼喊,□□一挥,二千余人朝着前方义无反顾而去, 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就在这一战! 萧安的眼角通红,在看见对方包抄而来之时笑了,就是群居的畜生,首先要保护的就是种族中的王。 对方的阵型,一下子从四二变成了三一二,那三立刻化为了半圈,既然对方不愿意涉险,她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厮杀里,萧安带着两千余人故意冲着对方那个一而去,两千多人如同一心,不论何时都凝聚在一起,让对方无可奈何,只得不停朝中间涌去,力图阻挡萧安的步伐。 而在三后面的一中,那位首领冲着穿着三关兵马的人嘴里叽里咕噜着说着话,脸色十分不好,不时还掏出鞭子来狠狠打在人身上。 那人也生生受了,只笑着脸,弯着腰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这要被萧安看到,少不得又得激起她的杀意,让她更凶残一些,然而萧安并没有看到。 萧安不停地杀着,也不在乎这人头不人头的了,只管杀不管数,非得对上对方的首领去。 她没有看见,那讨好得跪在地上的三关将士仰着头对着首领解释着什么,双手舞动,看似十分激动。 然而那落下的鞭子,也并未减少,直到萧安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看见的就是那跪在山跋族面前的三关将士,将一把刀划破了那首领的喉咙。 这一刻,有许多事不用多说,却都能让人看明白的。 那将士杀了人,转过了身,就算有人砍在了他的脊背上,他也不在乎了,只对着萧安的方向道:“他们的王死了!” 他们的王死了,正宗的三关口音,传入了萧安的耳朵,而那人被砍下头颅的景象也映在了萧安的眼中。 萧安不知道自己流下了眼泪,与脸上的雨水混在了一起,变得冰凉。 而张传也不知道自己留下了眼泪,只反守为攻,能杀一个就绝不放过一个不要命的往前冲。 萧安已经完全杀红了眼,所有人在这一刻好像都在用同一颗心脏在跳动,一招一式都好似相约而同一般,一样的快一样的狠。 山跋族的王已死,还有几个领头人,竟也被同一时间划破了喉咙,已成败局。 敌人在萧安一行的杀戮里,终于吓破了胆,鬼嚎着疯狂退去。而萧安带着人紧追不舍,朝着一台关而去。 败军之师,如同败犬。 到一台关之时,山跋族竟只剩余千余人,然而他们已无可统领之人,也顾不得守住一台关,只朝着关外退去。 萧安哪容得他们如此,沙哑着嗓子道:“一台关的粮草已被山跋族偷走,要不想饿死,就追出去!三关的怂包都不畏死,难道我等还怕了?” “不怕!”“不怕!” 他们已经没了口粮,要一台关也没有,自然就只有去抢被山跋族偷走的。 此时萧安身后已只有两千人,许两千还不到,然而此时的军心,比三千人时的军心还要一体。 出了一台关,还有一道山,乃叫浮屠。 萧安也将浮屠山的地形记得清楚,只带着兵,抄着一条小路,将那千余人拦劫下来,悉数斩杀,然后休息了一个时辰,又朝着前面追去。 一台关的粮食,大庆的粮食,一颗都不想便宜这些畜生。 萧安追到那一千多两千人之时,已到草原边上。 萧安与众人道:“杀了这一场,我们就回家去!” 不说是剩下的人想要回家,就是看着那一堆粮草,众人的眼也都绿了。 草原边上的地势不比草原平坦,然而也比一台关、浮屠山的路要平。 疲惫之师对上精力充沛的相差不多的人数,本也该吃亏的,然而一路杀下来的勇气,又哪是疲惫可敌。 何况对方还要护着粮草,那一千多人最后也尽数剿灭在萧安一行的手中。 他们赢了,以三千对一万,还是战力不低的山跋族。 萧安回过头,对着众人一笑,终于断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眼睛一闭,坠下了马去。 好在草原上虽是秋冬季节,这一片也没人烧火,还有高高的枯草将萧安接住,没能摔出个好歹来。 柳贞本就有旧疾在身,一路下来苦战已然没有了多余的力气,眼睁睁看着萧安滚落在地,自己一慌也跟着滚在了地上。 此时天已渐黑,张传也累得没了力气,但还是滚下马,爬到萧安身边,伸出手去试了试,然后大叫道:“哈哈哈哈,还活着!活着!” 在场的人都放了心,干脆躺在草丛中,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从未有过这种满足感过。 马儿们三三两两聚头,趁着月亮高挂在空中洒下的余晖,吃着散落在地的粮食与枯草。 有将士将军帽取了下来,里面朝上放在一边,然后在旁边抓了枯草堆在一起,点起了火来。 做饭的家伙还在一台关前面放着,剩下的士兵们只得往嘴里塞没煮过的粮食,有的在一边砍着人头,也不知道谁是谁杀的了,倒此时谁又在乎。 “反正小将军不会亏待我们。”有人割人头割累了,干脆坐在地上道。 另一个也点头,发现好像是这个道理,也坐了下来。 柳贞休息了一会儿,回过了力气来,也顾不上萧安,与三个千户道:“全部围成一圈一圈的,让人守夜,小心野兽。” 虽是秋冬季节,然也有许多不会冬眠的兽类,草原上并无复杂的地势好躲,只能守夜灵敏。 等看着三千户将此布置下去,柳贞才走向萧安,把人抱在怀里,伸手去一摸,心下里就糟糕了。 张传在旁边道:“柳先生,小将军怎么了?” 柳贞把人抱在了火堆边,道:“去折些树枝来,这火要起一夜。” 张传替萧安挡下了许多攻击,此刻已经完全没力气了,然而看着火光下萧安的脸,咬了咬牙,叫上了数十人,一道往边缘处去寻柴火。 一直跟在萧安另一边的萧家给的那个亲卫,才凑上前来,跟柳贞道:“可是发烧了?” 柳贞正想脱下兵甲,却被那人拦住,“我看先生也身有疾在,不如换我的衣服与小将军盖上。” 出了一台关就没了雨,本诸人都被雨水打湿的薄棉衣,在身体散发的热气之下,到草原上之时竟都有些干了。 那亲卫快速将衣服脱了下来,在火前抖了抖,又使劲儿挤了挤,发现没水,才放心的展开再抖平了,才盖在了萧安的身上。 等做完这些,他才腼腆一笑,“当初我大哥的母亲有疾在身,多亏了魏夫人请去萧家祖地的那位御医才治好。我被大哥捡来抚养,待如亲生,魏娘子也是我的恩人。” 魏氏当初必然不知道萧家有那么一位快死的妇人,然而就那么凑巧让那位御医碰见了,才得此功德。 这许也算是人的气数,那亲卫继续跟柳贞道:“小将军在之前三道口受了点伤,就有些起热,能顶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一路下来,身上又有伤口,我身上带有伤药,也该换一换了。” 之前的药是草药,从路边采的,这会儿却是上好的药膏。 柳贞也不在乎萧安是个姑娘家,只让其他人转过了身,就开始脱萧安的衣服。 他当他是萧安的亲爹了,另外一个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从家族里来讲不是长辈也得是同族兄长,没什么好避讳的,只将萧安的外衣一脱,就拿过那亲卫的药膏开始给萧安的伤口上涂抹。 从二木关到这草原边界上,萧安身上的伤口有不少,然而身边有张传与亲卫护着都是小伤,后来休息时也都有粗粗处理过,到此时也已经开始起疤了。 柳贞将她身上的伤口全涂上了药膏,才把东西丢回给那亲卫,再给萧安穿上了衣服。 那亲卫在火光下的脸十分惨白,问道:“小将军胸前那一道……” 柳贞却是打断他的话,问道:“她明日可能醒?” 亲卫跟着那位御医学过几年的医术,在三关里后也干过江湖郎中的事儿,然而要说萧安什么时候能醒,他却是没准了。 “她还是个姑娘家,本就不比男儿,这一路也累得紧,不说是起热昏迷,就是睡觉也该睡两日吧。”亲卫有些不肯定的道。 柳贞自己久病成良医,心里又哪不清楚的,只从袖子里掏出几页纸来,折叠后放在萧安头上扇着,想着能替萧安散一散热,要是脑子烧糊涂了,那可得了。 如今也没什么药能熬来喝的,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传选择女主,不算是女主的主角光环吧,毕竟实际上是张传挑的女主,不是女主挑的他~~~女主的性格他把得住,能有前程才选择了跟女主。真·女主光环就得是太孙啊,能喜欢萧安这种性子哒,哈哈哈,天下少见了噜。 第123章 1.28 风吼城中,兵工坊的姚主事带着人仔细询问了萧家军的遭遇,所幸那人也是个利落的,又让制作火药丸的师傅仔细听了分析,然后终是洗清了兵工坊的冤屈。 姚主事赶紧去见了太孙,将此事说了个清楚,“对方虽用的是火药,然当是埋伏在山的两头,然后炸开碎石,碎石伤人,萧家军不提防之下才一时莫能应对,又粮草易燃,才酿成此祸。听那小兵的话,对方还使用了黑油,如此倒是可从黑油的方向里查。” 好在萧家军损失惨重却还有剩,此时不知是否已退回风吼城,也该有更多的线索带回来。 其余事与姚主事无关,择清了兵工坊之后,便要告退。 临出门前,姚主事回头与太孙道:“公子,天下有知黑油的地方,唯有三处。此物因不便携带,又气味难闻,虽好用然并不普及。一处在大庆极南的番县,一处在极北的凉州境内,还有一处在关外,沙漠之中。” 在大庆里发现的这两处黑油,一在南,一在北,都相距太长,唯有沙漠之中的那一处,因关外与三关的走商,有可能被带到三关里来。 太孙明白姚主事的意思,此事他觉得有可能是负案在逃的秦泰手笔,而能毁了萧安的粮草,知道这些军中之事,那么少不得就有军中人插手。 除了刘家,还有人跟秦泰有勾兑。 不过当初萧安手中的那张林氏给出的火药配方纸要没错,也是出自这人之手,太孙也不得不怀疑,这是因争功而起的私怨。 姚主事不怎的在乎太孙会怎么想,把该说的说了之后,就要回兵工坊去。 萧安的粮草已从粮库出拨出,押送粮草的人更多,对方是怎样的打算,太孙也明白,在他们手里还来不及收拢粮草之时,他阻拦不得。 在粮草的押运上,他已经丢了主动权。 太孙一手捂脸,脸色有些难看,他对不起萧安对他的一番筹谋。 张公公许是最明白太孙心思的人,劝慰他道:“公子,这最多是他们风吼城中的内斗,然而三重关难道就没有他们自己的心思?” 太孙看向张公公,“先生的意思是?” 张公公伸出手指,沾了茶杯里的水,在茶桌上画出了一条线,然后点为三截,这是从一台关到三重关里的简易地形,“此处三十年来无战事,守关之人想来都是被从风吼城中排挤出去的,但能被排挤出去能在这三处落脚,也可看出有自己的本事,否者早回家种田打铁卖盐去了。这样的人,公子,他们是不会甘心就这么被排挤出去的,否则胡家也不会来献利器。” “而对方在风吼城到三重关之间动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会是三重关。胡家之前还十分积极的献出利器,可见想要出头的心思之重,如此之下他们焉能让此事发生?”张公公眯着眼道。 “站在胡家的角度来看,就说守着三重关的胡飞,他要得知前往三重关的粮草被毁,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脱自己的嫌疑,而洗清嫌疑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耽误军情,将小安的粮草补足。毕竟三重关离风吼城较近,三重关差粮了再往风吼城中调配也时间足够,就是风吼城不肯,胡家也不会让胡飞差了粮草。这是其一。” “其二,他定然会派兵查探出事之地,查究到底发生了何事,掌握在此事中的主动权,而他只要查到半分可疑之处,必然会派人前来风吼城中寻公子你与他做主,这城中也只有公子你能与他做主了。” “再从胡三老爷这一边来看,出事在前往三重关的路上,三重关里还有他的侄子在,他又护送利器前往,想要胡家立功,怎可能会没有动作?如此前后夹击,不管动手的是谁,只要胡家的人不蠢,那些人都逃不掉,总能抓到一个活口的。因此小安的粮草不会有事,谁在里面动小动作,公子只用坐在城中,也迟早会知晓。” 太孙扶额,“没想到只不过一个三关,里面竟有这么复杂。”怕朝廷权利相争起来,只会比这更复杂更狠。 张公公却是道:“公子还年轻,怕什么呢。” 太孙不过十七,虽是因体弱的缘故一直不得上朝听政,然而太子都还不曾上位,等着太子上位之后,再轮到太孙掌控朝局之时,还不知要多少年,这种事情只要顺利上了朝,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太孙道:“先生说的是。” 张公公心下里叹气,太孙到底比不得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太子,就怕连二皇孙的那份伶俐都不如。 二皇孙此时虽也不曾上朝,然早已经开始笼络人手,反观太孙吴,就是天子给了机会,萧安替他铺平了路,还依然走得不是那么自信。 不过太孙倒是有一点比自己的嫡亲弟弟强,就是运气好。至少萧安这样的人,太孙泽是万万笼络不到的。又生在了太孙泽的前面,天然就是正统,就是什么都不做,只端着一个身份在那,太孙泽在朝臣们面前表现得再多,朝臣们还是不轻易搭理他,目光还得紧紧盯在极少露面的大皇孙吴的身上。 当然,谁当天子,不在于这个人够不够伶俐,而在于朝臣们如何博弈,上一任帝王有如何心意。 张公公虽然觉得太孙不够好,然而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太孙泽,太孙吴也有不少的可取之处。 善纳谏、不独断、待人如诚,至少这三点,太孙泽就远远不如。 还有隐忍一处上,将太子的倒是学到了十成十,足可看出是父子来。 这几点加起来,反倒是个明君之相了,大庆也不是才开国建业,其他的帝王特性,太孙倒也真不用有。 若是日后这些品性不变,太孙作为一位守成之君十分足够。 不过张公公觉得太孙吴不够伶俐,然而却忘了,善隐忍之人,从来都不会让人看出伶俐来。 太孙若真不伶俐,如何争取到的这一份差事来? 不过是太孙的不伶俐吃亏在阅历之上,此事就是让伶俐的太孙泽来,也未必不会与他一样的反应。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大庆只用读书就能推出天下事的天才又有谁?纵然姜太公为文王平天下,那也是七十高龄,且还在殷商为臣过,数十年见证世间之事的累积之功耳。 就是城府深深如张公公自己,如魏氏、如柳贞,在太孙这个年纪,何不曾还带有天真? 张公公继续与太孙细细说着这三关里的事,用自己所知晓的分析其中丝丝缕缕,可利用之处。 太孙听得连连点头,其实他还真不笨,张公公稍稍一说,他就能领悟,不过是之前大儒们教导他的,没有教过他谋心之术。 凭心而论,大家都是在皇帝收下讨饭吃,有机会教导未来的皇帝,谁又能没有私心真想日后的皇帝真聪慧无敌的? 皇帝太聪明了,还有他们朝臣什么事儿?如杨三爷、魏九重等人,必然是不太喜欢帝王太过明察秋毫的。 也只有张公公这样的人,无儿无女,父母双亡,且还是个太监,最多管一管那内宫之事,皇帝的聪明当然是要用在前朝的,与他无关,也有些自己的想法在里头,才会跟太孙将这谋心之术说上那么几分。 太孙又将那黑油之事说与了张公公听,道:“兵工坊因这一点,将此事推在了秦泰身上,暗示此时是军中与秦泰有勾结。我想了想,军中有人插手是必然,具体是谁也不过在那几人之间,然而因黑油之事就说到与秦泰有关,我只担心是姚主事推卸之语。毕竟三关交易自由,三关商会能买卖,别家有何不可买卖的?” 三关兵工坊的姚主事,在三关多年,其实并不受三关大将统领,要说姚主事推卸责任可能有,然也非必然。 张公公道:“要下臣没猜错,当初南阳侯府林氏当是败在此人手里。” 此事如今也无须隐瞒,太孙点头道:“的确由他所献,因秦泰与林氏乃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也不知是否有构陷可能。” 张公公还得给太孙加一个特征了,就是一是一,二是二,不愿意含糊。 分得太清,不愿意含糊,装在心里就是好事儿,做出来就未必有那么好了,不过此事因涉及到兵工坊是否清白,也得另算,至少在太孙这里来看,这其中必须是弄清楚不能含糊的。 否则,就是给三关继续留下隐患。 张公公也明白这一点,与太孙道:“兵工坊确实与南阳侯府有争功之嫌,然而火药乃是兵工坊改良是事实,火器由胡家那位老舅子改良也是事实。当初南阳侯急于替林氏报功,把兵工坊丢在一边,也是事实。明明功劳最大的被撇在一边,功劳最小的却因此得以名扬,纵当初林氏之事是被姚主事下的黑手,这兵工坊后来的荣耀也是他该得的。但说构陷,秦泰已经是死罪,牵连九族,没有半分活路,姚主事不需要再在里头画蛇添足,那话只怕是他心中真那么觉得的,不似构陷。那怀疑也算有些道理在其中,但构陷不存在,想要尽快推责倒有那么几分可能。” 秦泰的手下抓得七七八八了,但他一日不被抓捕归案,兵铁案就一日不可能结案。太孙倒是想快快把这人抓了,然而秦泰在边关经营多年,也没那么好抓。 就是石奎,此时也把人恨得牙痒痒,时不时去拷问一番秦泰的下人,到处搜查也没能将人搜查出来,已经怀疑这人早逃出了三关了。 直到凤阳城里来了一封信与石奎,石奎便急忙忙的来找了太孙。 石奎忙着兵铁案,难得能求见太孙一回,太孙自然要见。 不过当石奎看见太孙肿着的一边脸之后,失声道:“公子这是?” 张公公就觉得石奎这人,要不是断案有一手,就这没眼力见,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德行,一辈子也别想当上刑部侍郎了。 太孙也不可能说是被人揍的,也是石奎忙着查案,根本没关心军中之事过,因此是半点信都不知晓。 张公公不得不提醒道:“石大人来见公子,可是有紧急之事?” 石奎也不管太孙脸上肿着那一包是被谁下的黑手了,直接从怀中将信掏了出来,递给太孙,“公子,内人来信,说在八卦山中又发现了一处火药制造坊。” 石奎他媳妇用萧安的话来说就是貌美人聪慧,可惜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配了石奎这个丑男人。 不过丑男人欢喜自己的漂亮媳妇,让石家夫人就是嫁了个丑货,也让京中女子们羡慕。 但石奎此行带着自家夫人来,当然不是为了秀恩爱,而是在查案上,石奎他夫人也是一把好手。 否则一个漂亮的娇滴滴的美人儿,凭什么嫁给一个驴脸? 总归得有个共同的喜好这感情才能长久。 当初石奎将自己夫人留在了八卦山也正是如此,他忙着要去谷阳城见太孙,也要忙着掌控这兵铁案的全局,就把细节查探上的事情交给了自己的夫人。 然后自己的夫人,也的确是查出了问题来。 太孙看了信中书,与张公公对看了一眼,再问石奎道:“此事当要一并查了。” 石奎也是这个意思,兵铁案之后还有个私制火药之事,都跟秦泰相关,两案并一案最好。 而在太孙这里,却是印证了姚主事的说法,又洗清了兵工坊的嫌疑。 “只是这火药配方之事,秦泰又如何……”太孙突然闭了嘴。 秦泰与林氏乃三关商会的主事,当初林氏能献出火药配方,秦泰自然会知晓,这一切线索都连起来了。 “林氏……” 太孙正开口要让石奎查出这人之所在,就听得单凌在帐外道:“公子,程谨安求见。” 太孙顿时觉得脸更疼了,然而因为的都是萧安,他还是没跟那人置气的,当然因为自己的阴暗小心思,他也没让程谨安有机会去一台关就是了。 “让他进来。”太孙道。 程谨安捞开布帘,见里面有张公公与石奎,就抱拳打了招呼,“张公公、石大人。” 石奎心里还在叹息现在的姑娘家都不成个样儿了,还得跟程谨安回个话,虽是个男儿装扮的小姑娘,可也不好抹了小姑娘的面子了。 太孙就问程谨安道:“程兄可是有事?” 程谨安没好气的看了太孙一眼,道:“想来问问公子脸还疼不疼。” 这下子,就是张公公跟石奎也不得不侧目了。 太孙觉得自己不只是脸疼,牙齿也疼了,但还得憋出个笑来,“劳程兄惦记,还好。” 太孙挨揍,没多少人传闲话,其实要传也是私下里传,绝对不会传到军营外去,而太孙用得自然是上好的止疼化瘀药膏,到今日已经没那么肿得厉害了。 也只有太孙,不知是否是跟萧安混久了,也有了点混不忌的脾性,顶着脸上的伤,一点不在乎别人知道自己挨揍了,竟是谁都见。 程谨安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怕,因为萧安跟他说过太孙是个软货好说话得很,他之前是忍不住揍了人,但实际上从没想过要冒犯太孙。 不过打了就打了,要让他道歉,他也说不出口。 程谨安来也只为那批粮草之事,“不知公子查到哪。” 太孙是真不想程谨安往萧安那去,在得知程谨安是个男的之后,赶紧就把手中的信递给了他看,“这是石大人的内眷从凤阳城送来的信,之前在八卦山更里面,竟是还有制造火药的地方!只可惜那里头的人都被灭了口,也不知跟那一批粮草被毁有没有关系。” 在查到那处铁矿之后,又有谁能想到在更深处,还有一处更要命的工坊? 这要算,也算是魏氏等人的疏忽。 程谨安拿过信来看了看,就听得太孙又道:“听那逃出来的士兵说,对方还使用了黑油,听闻草原深处沙漠之中也有那么一口黑油井,许是有人与外族交易过。” 太孙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程谨安看完了信,双手奉还给了太孙之后,才道:“我听小安说过石家夫人的聪慧天下少有,此事交给她,我等也十分放心。” 然后转身走了,竟是多余的半句话都没再说。 弄得太孙都不知道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不过为了留下程谨安,太孙自然用的是担心风吼城还有人想对萧安不利的借口。 而程谨安还真是去差这里面的事儿了,之前的不说,就此时出了太孙的营帐,他想也没想就出了军营进了风吼城去见了林氏。 林氏自从被人抓住关在一个院子里,心就一直吊着,连睡都没睡好过一日,一直到见了程谨安,见着程谨安身上的兵甲,才道:“你是六关军人?” 程谨安往旁边椅子上一坐,也不吭声,等着下人进屋给他上了茶,才看了林氏一眼。 林氏被程谨安的眼神看得吓了一跳,有些想跑,然因之前没跑得出去的缘故也知晓自己跑是跑不了的,反而心静了下来,坐在了另一边,也看着程谨安。 论年纪,程谨安比林氏年少;论颜色,程谨安也比林氏好看。 林氏看着程谨安心里都有些嫉妒了,一个整天穿着兵甲的姑娘,竟是不被风雨损毁半分容颜,可知晓上天对其何其厚爱。 但这想法也不过是从脑子里一闪而过,林氏更在意的是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她能得罪六关的地方,怎么看也都不过是得罪过魏氏。 想到这,林氏就道:“姑娘抓我,可是因为魏敏兰?” 本就憋着气的程谨安冷笑了一声,“可见是个眼瞎的,连男女都分不清,也不怪分不清人好坏!” 得知面前的是个男的,林氏啊了一声,忙道:“抱歉。” 程谨安又不再说话了,只是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林氏心中如打鼓,见程谨安不闹话,不得不再问了一句,“想来阁下是六关人,你我素不相识,不知为何将我一个妇道人家关在这里?” 程谨安心里也在想事儿,许久后才反问道:“不把你关在这,等着石奎把你抓进监牢里,然后祸及夫家,被判个九族诛灭?”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萧安,程谨安都想把人丢出去送给石奎了。别看说京中南阳侯府说林氏已经暴毙,要林氏真被石奎逮着,又哪是萧家想摆脱就能摆脱的。 林氏听程谨安这么一说,立即就明白了,她并不愚笨,程谨安的六关身份已经证明了他是哪一方的人,而他说这话就更为明显,想来是为了魏氏那两个女儿,所以对方也不想她出事。 想到这一点,林氏心中也有了底气,“大家既然都坐在一条船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非要用这种法子把我请来?” 程谨安一抬头,身后的长、枪像长了眼睛一般,枪头就朝着林氏袭来,只离林氏脖子边一分处才停了下来。 这枪之快,离自己之近,只将养尊处优十来年的林氏吓得花容失色,感觉心砰砰砰的跳得都快跳出了喉咙,嘴虽是张着的,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程谨安见林氏被吓住了,才冷笑道:“谁跟你这种蠢货是一条船上的?就是我此时把你杀了,拖出去也不过是死个下人罢了,谁又知晓这个人就是南阳侯的林夫人?林夫人也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真以为还是南阳侯的爱妾,能在这三关里横行?” 他是真对林氏动了杀心了,但杀之前,他还得从这女人嘴里知晓些事情来,就继续道:“林夫人只怕还不知道,秦泰除了涉及到兵铁案,如今还牵连进了私制火药案。” 这话一出,林氏顿时脱口而出,“胡说!” 当然林氏自然也是想起了自己那张火药配方,因此才如此失态。 程谨安却是收了枪,慢里斯条道:“林夫人要不信,不如前往知府衙门里去,寻钦差石大人问个明白?” 林氏当然没傻到会出门去,只瘫坐在椅子上,语气也低沉得不能再低,“你们想要做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决不推脱,也还请你们放过秦泰。跟魏夫人抢南阳侯的是我,想要侯夫人位置的也是我,都是我的野心所致,跟秦泰无关。你们不要为难他,就算是要我去死,我也绝不说一声不字!” 程谨安听得眼皮都在跳,只觉得林氏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就这智慧,当初是怎么把南阳侯迷住的?难不成南阳侯其实也是个蠢货? “你以为魏娘子在乎一个侯夫人之位?”程谨安反问道。 魏氏当然不在乎,所以在她还没能进到京城里,就干错利落的跟南阳侯和离了,还摆了自己一道。 这样的魏氏,对比上对着侯夫人之位汲汲营营的自己,好似就只能显示出自己的无耻,特别是在自己终于转了正,然而如今过得还不如魏氏之后更显得自己的狼狈。 林氏不想承认,自己怎么努力,都不如别人投胎投得好。 程谨安看着林氏,都有些可怜这人了,“魏娘子这般的人,就算不是南阳侯夫人,也能活得自在,活得顶天立地。只可笑你还以为秦泰之事,是因为你跟魏娘子之间的私怨?林夫人以为就两个女人之间的私怨,能惊动得了皇帝,派出钦差前来给秦泰定罪?你不只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你也太看得起陛下了!” 最后那半句,程谨安说得十分嘲讽。 别说就南阳侯府里的这些破事儿,就是皇帝自己亲儿子府里的破事儿,也未必能让皇帝开口,林氏以为她是谁,就已内宅小事儿还能扯到朝堂上去。 就是皇帝的后宫,如非立储、封后、违大礼的大事儿,也不见得有朝臣会拿到朝廷上来掰扯,更别说因此而构陷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留言发红包啦~~~~(づ ̄ 3 ̄)づ 第124章 1.28 程谨安觉得跟林氏这种人说话实在是太累,说到哪她都能扯到是因她自己身上去,也着实有些令人可笑,干脆就放了杀手锏,“林夫人就算不替自己着想,愿意替秦泰去死,好歹也替自己儿子想一想。” 林氏面色更为惨白,起身朝着程谨安走了两步,却被程谨安的枪挡住了路,只得瞪着他道:“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程谨安起了身,“好歹是萧安的异母弟,林夫人以为我会如何?不过林夫人为了情郎,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丢弃在一边不管,也着实让人钦佩。” 这般不客气的话,林氏也没有反驳,只是后退了两步,又重新坐了下来,脑子里许多想法许多事情飞过,最后竟是真正静下了心来,“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可以说出来让我听一听。只要你能放我儿子一条生路,我一个妇道人家,只得这一个亲人了,有什么不愿意做?” 到底还是选了儿子,程谨安觉得这人还是有点救的,倒是好心告知了林氏一个消息,“林夫人可知晓,秦泰在江南秦家早就娶过一房媳妇?” 林氏闭着嘴并不接话,只是脸色有些发青泄露出了心中的震动来。 程谨安也坐了下来,道:“林夫人当知道秦泰乃秦家庶出,也知道当年三关商路未开之前商贾走私谋利有多重。秦家乃是商户,重利轻亲情。而秦泰一介庶出,秦家的嫡出凭什么放心他往三关里来?” 当然只有给他娶一房妻,生一个儿子,作为控制秦泰的纽带。 林氏想说你说谎,然而程谨安猜道了,替她说了出来,“林夫人大概想说我骗你,不过林夫人对江南了解多少?可有亲自去过江南,可是进过秦家见过秦家诸人?” 这些都没有,所以魏氏才说过这是个可怜人,就是程谨安这会儿都有些可怜林氏了,“商人重利,林夫人可有想过,你当初要不是南阳侯的妾侍,秦泰是否还会对你情深意重?或者换句话来说,当初秦泰为何没有向林夫人你求亲呢?反而让林夫人你进了三关的将军府?” 林氏终于忍不住道:“够了!你否定我的一切,又是想要如何?他爱不爱过,我有眼睛看得出来!还不需要别人提醒!” 程谨安却是笑了,“当初南阳侯纳林夫人进府,难道也只是因为喜欢林夫人,而不是林夫人能替他解决军中的许多问题?” “当然了,林夫人许要说,我又要否定你的一切,那我们换一个来说,当初南阳侯为什么要娶魏娘子?就因为当时喜欢魏娘子?”程谨安问道。 当然不只是因为当时喜欢,还有魏家的家世也值得喜欢,魏娘子能担得起侯夫人之位就更喜欢了。 南阳侯纳林氏也不过如此,甚至天下的男男女女都不过是如此。又有谁只是因为欢喜不看别的条件而娶了一个人的呢? 这样的人,还得换人家一句,被美色所惑,难成大器了。 许这天下还真有这样的人,然而,怎么轮也轮不到魏娘子跟林氏,她们一个有家世与撑起门庭之能,一个无家世依托却有赚钱的能力,足以让她们过得不会如一般人那般简单。 南阳侯让林氏跟他一道回京想要扶正林氏是走了一步差棋,足可见此人之蠢,然而当初纳林氏可不是精虫上脑,脑子糊涂才干下的事,而是心中有着自己的谋划。 魏氏这样的身份与能力,换哪个男人选都是选来当正妻的,而林氏这样的身份与能力,换哪个男人来选都是要纳为妾的。 作为男人,程谨安不得不替林氏叫屈,“林夫人有赚钱之能,要是同样嫁个商户,当个正头娘子未必不行,就是借着产业嫁个读书人也并非不可为。可林夫人何时见过哪家侯门家主娶过商户女?本朝商户虽已不是贱籍,然而也还要三代不得科举。士农工商,工商总是要比士农差上许多。但林夫人之能天下间少有,对身份贵重的男人而言,无家族撑腰,正好可纳为妾侍,纵然就是林夫人功德上天,一个妾侍如何能逃出主家之手?” “就是魏娘子让林夫人得偿所愿,退位让贤,萧家可否愿意,林夫人如今人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结果了。”程谨安嘲弄道。 林氏没想到程谨安竟是连魏氏的闲话都说,直言南阳侯娶魏氏是冲着魏氏的家世与能力去的。 但跟南阳侯相处那么多年,林氏还是有话说:“南阳侯当年也真心喜欢魏氏,并非只是利用。”不然他们也不会因为魏氏吵过那么多回。 程谨安道:“这跟他喜欢魏娘子的家世,与喜欢林夫人的赚钱之法,有何冲突之处?” 当然没有冲突,无非是看哪一点为主,哪一点为辅,哪一样是锦上添花罢了。 程谨安说了这么许多,才跟林氏说到秦泰的案子,“秦泰身边的人已经招了,当年是他让人散布传言,说魏侯串通蛮夷,又跟军中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勾结,引起军中哗动,逼得魏侯自尽保清白。然而还有一件事林夫人当也不知道,当初魏侯连退两城,秦泰在八卦山的兵铁就借此与蛮夷进行了交易。而此事,发生在六关发现有人走私兵铁之后。” “还有一件事是最近发生的,”程谨安与林氏再道:“山跋族入侵一台关,一台关一带如何林夫人在三关长大应该比谁都知晓。三关军中争权,最后是萧安带着六关的三千精锐前往迎敌,而简知府给萧安筹备的粮草,却是还未到三重关就被人毁了,对方用了两样东西。一样是黑油,一样是火药。” 林氏嘴角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程谨安道:“听闻林夫人父母也是死在了蛮夷手中,想来林夫人对蛮夷之恨,当是与萧安一样的。” 林氏咬着唇,点了头。 她的确是恨蛮夷,恨蛮夷让她的父母死了,留下她在小叔家中自幼被刻薄的叔母作践,也恨蛮夷常入侵三关,杀烧掳虐,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 然而战争却是永远打不完的,从上古到如今,从古今许还有以后,因此她后来才想要通过打开商道来让两边能有暂时的休战。 程谨安道:“我并不喜欢林夫人你这样不自尊自重的人,为了萧安着想,我也很多次想将你杀了永绝后患。南阳侯再有不是,那也是萧安的父亲,你说对不对?不过魏娘子不允,你才有机会到现在还活着,还有人替你挡着萧家的查探与追杀,也没让你落在石奎手上生不如死。” “林夫人,许多事情你可以慢慢想,想清楚了,想明白了,等魏娘子回来,你再告诉她也一样。魏夫人其实也想见你久矣。”程谨安说完话,转身离开了院子。 留下林氏看着程谨安离去的背影出神,魏氏想见她久矣? 程谨安出了院子,让人继续看着林氏,别让她有机会逃走。他还是想要杀了林氏,然而因为魏娘子不允,还是得忍。 这样一个祸患,程谨安出了门,摇了摇头,也不知魏娘子有何打算要将此人留着。 程谨安也没有回到城外军营,而是在一边卖羊肉饼的摊子上坐下来点了饼来慢吞吞的吃着。 这家的羊肉饼口味一般,不过唯一的特色就在于没有羊肉那股子骚味,再喝上一碗羊肉汤,就再好不过。 程谨安将汤喝完,排了一排铜钱在桌上,准备离开。 而此时也有人前来吃饼,先是朝着老板要了三个烤饼,一碗热汤,然后与程谨安擦肩而过,在他耳边用腹语说了一句话:“没查到。” 程谨安看了眼远处,没查到也不奇怪,他现在怀疑连山跋族都是被人故意引来的,可见有些人疯起来,是没有底线的。 程谨安没有说话,脚也不停的朝着旁边的马走去,解了马绳,上马朝着军营而去。 军营里有人等着程谨安许久,见程谨安终于回来,抱拳道:“程小兄弟!” 程谨安抱拳回礼,将人请进了自己的帐中,才道:“不知道萧将军找我有何事?” 萧将军与程谨安坐了,才道:“自然是为军粮被毁之事而来。” 程谨安就将太孙等人的猜测说了,“我知晓的也不过只有这么多。” 萧安在前面杀敌,太孙让他留在军营里看着是谁想要对萧安出手,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三关军中能用的也就萧家人了,双方自然只得合作。 萧将军听了,就道:“黑油此物刺鼻,比油灯的油味更重,颜色黝黑,我的人不会闻错,更不会看错。不过三关里,买卖这个的却并不多,价钱实不如油灯的油划算。” 程谨安点头,萧将军就再道:“听程小兄弟说,在八卦山里还查到了火药坊,许多事情也都差不离了。只是还不到时候。” 萧安的仗还没打完,外敌当前,内中确实不好妄动,拿下刘家之后,孟家与邢家都动不得。 干对萧安的粮草动手的,也无非是那么几家,一个都不放过就好了。 程谨安看了萧将军一眼,萧家的野心他当然知道,不过萧家再有野心,也得臣服在萧安面前。 草原的边界,经过了一夜,将士们休息得差不多了,然萧安还依旧昏迷,身上还隐隐起着热。 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将敌兵权叔剿灭,留下的粮草还得往回带,柳贞让三千户分派下去,直接把萧安丢在其中一辆独轮车的粮草上。 张传比较担心萧安,时不时问柳贞,“小将军什么时候醒过来?” 柳贞看了张传一眼,“不知道。” 从草原的边界进入浮屠山,再从浮屠山到了一台关,萧安依旧没有半点醒过来的迹象。 那个萧家的亲兵,一路上倒是采了许多草药,只是苦于没有熬药的药罐,只得收在包里,想着等到了一台关就好。 一台关里魏氏早就在此等着了,等见到昏迷的萧安,并未多说,弯腰把人抱起就朝着屋子里走去。 柳贞在一边跟魏氏解释,“伤了好几处,不过身边的人保护得好,并未受大伤,到这会儿没醒过来,许是累了,没准儿过两日就醒了。” 魏氏点了点头,替萧安盖好被子,才走向外面,柳贞跟着她走了出来。 “二木关的人不好打发。”魏氏道。 柳贞明白,二木关的援兵此时已经在一台关里了,虽然没能让他们杀到敌人,然而守住一台关这个功劳,许他们要争上一争。 但明显的是,魏氏并不想给,她的女儿在前头杀敌,后面的就跟来占便宜了,天下哪来这样的道理,她可不是泥捏的。 柳贞把帽子往旁边一丢,坐在了石阶上,“那就等。” 等,等到三重关的胡飞,或者是风吼城里的谁来了就好,总是要让人占便宜的,来分这一杯粥的人越多,把粥分得薄了,才能更显出萧安的才能来。 魏氏也还有事做,“人头可清点完毕?” 问的是从一台关出去斩杀的敌首,柳贞道:“有三千余首。” 魏氏算了算,一直绷着的脸上才带了笑,“三千斩首一万,已算是大捷,可报风吼城了。” 不管二木关的洪兴想怎么抢功,萧安的一万敌首谁也抢不去,风吼城里的萧家与太孙也不会坐视此事发生。 他们只用等着风吼城再派驻军来,就能班师回风吼城。 除此之外,魏氏也去寻了三千户来说话:“诸位手下损失如何?不知伤者有多少?” 洪兴也带了军中郎中来,柳贞带回来的人,受伤的人也不少,有轻有重,魏氏还得算一算安葬阵亡的将士与抚恤遗孤,有致伤残的赔偿与安置。 宁千户道:“现下里说这个许还太早了些。” 魏氏道:“诸位本是六关人,却要来三关里打仗,如今阵亡将士至少三分占一,只怕有人心中已经起了心思,安抚之事,做得越早越好。” 死了三分之一并不是小事,萧安此时昏迷不醒无法掌控一台关里的大局,然而魏氏却决不让有人会对萧安有半分不满。 三千户将此事令百户们将魏氏的处置之法说了出来,本因战时平息下来而起了一些微末念头就此被压了下去。 柳贞已将军报些好,让魏氏看了,两人按了手印,才令萧家那位亲卫亲自带人往风吼城中送去,并未经洪兴的手。 等洪兴得知此事之时,军报早已经送出了一台关许久,只得呸了一声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早知道就该跟萧安一道出兵,也不过是晚了一日,就让萧安包了个圆,连点残渣都不给自己留,亏自己当初还傻得信萧安那些鬼话。 洪兴见着分不到萧安的军功,只得继续布置一台关,至少这一台关他要能占下来,也比什么都捞不到的好。 因此,洪兴也朝着二木关送了信去,他虽跟赵二牛一直关系不好,然而此时倒也放心赵二牛在二木关,想要将自己人全部调往一台关来,也好让别人没机会染指此地。 此行自然也瞒不过魏氏的眼,不过魏氏胸有成竹,并不忌惮洪兴此举,反而是说到了那一千阵亡将士的归宿,“有家在六关的,不论如何,也要将人送回去。抽丁而来的,路途实在遥远,不如就埋在此地。此处山清水秀,风水也不差,也未必不好。先将他们的身份铭牌收起来,等往朝廷拨下抚恤银子,我们再加上一些,一道与他们家去。” 朝廷的抚恤银子并没有多少,魏氏手里有一笔银子,完全不介意用来收买军心。她给银子可不只是为了抚恤遗孤,也要让活着的人知道,她们母女不是会亏待别人的人。 等布置完这些,魏氏才去看萧安。 萧安还没醒,不过张传倒是把人守着的,又听那萧家亲卫说的话,蹲在萧安屋子外的院子里,正生着火给萧安熬药。 魏氏看着这人,虽是二十好几了,然而也不胡子一大把的邋遢,就道:“小子今年几何?” 张传被魏氏这话吓了一跳,随后反应了过来,心里好笑,就道:“回魏娘子的话,小子今年二十又四,家中父母健在,妻儿还幼。” 本觉得这是个不错女婿人选的魏氏可惜了一回,就点点头进了萧安的屋子。 萧安昏迷不醒,洗头洗澡这等子事儿还得魏氏来做,让人烧了热水进屋,替萧安把一身的血污洗干净后,才看着萧安那满身伤痕叹气。 凭谁想,侯府里的贵女脱了衣服是这般模样? 这一道一道的伤痕,魏氏仔细的替萧安上着药,见到不小心碰到又有渗血的地方,还得撒上一层止血的药粉下去,然后缠上布带。 总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亏欠这个孩子太多,萧安本也该是京城里那些无忧无虑,到了年龄就能出嫁的娇娘子。 一台关外,朝着风吼城中送信而去的萧家亲卫,也碰见了朝着一台关而来的三重关粮草。 此地离二木关并不远,众人得知一台关竟是已经胜了,多少有些惊讶,不过粮食已经出了二木关了,也没有再往回去的道理,也只得与萧家的亲卫告别,继续往一台关里去。 就是二木关的赵二牛得知一台关竟是胜了,也不管人家争不争权的,就只想知道萧安一行是怎么打的,缠着萧家那亲卫,差点换了自己人前往风吼城中报信儿。 此时的风吼城还不知萧安已经胜了,太孙在风吼城里勉勉强强撑住了局势,摸透了里面的一点子门道,又一个消息从胡马关传来。 图海族联络二十余部落,许有四万人,攻打胡马关! 来报信的士兵还带了一个消息来,关于刘家的,因被萧家在胡马关的人发现内外勾结,已尽数被斩杀在阵前。 而胡马关因有火炮在,倒是能撑得许久。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孙只得召集风吼城中的诸将,赶紧出兵胡马关,总不能让对方打到风吼城中来。如今风吼城的繁华,并不经得起战火。 就是程谨安,也只得与萧家联手,一同领兵前往胡马关。 胡马关已经被萧家人掌控了,萧家不会许别的人再插手,也顾不得答应过萧安说守护太孙的话来。 就是程谨安,为了能让萧安把三关的军权顺利拿到手,也不会让其他家有机会再在里面夺功,萧家好歹是萧安的父宗,有这一家就已足矣。 让人放了信鸽往谷阳城,程谨安又去见了太孙,“公子,胡马关能守住,全赖有炮台在,火药丸子必须得兵工坊尽快补足。否则对方四万铁骑,胡马关并占不了什么便宜。还有粮草,务必要尽快调运到风吼城中来。” 风吼城中已经有了来自一台关的流民,为了安置这些人,衙门里也不得不放粮出来。要是一台关、二木关有事,风吼城中的粮食,必须得越多越好。 本一直壁上观的杨三爷与南魏也都稳不住了,也不再在太孙面前端什么架子,纷纷与太孙一道商议事宜。 太孙因有张公公在,倒也没有失态,只是脸色更加不好。 胡马关出事,一台关还并不知晓如何,这两面夹击,就是风吼城中的老百姓都有些慌乱,许多都拖家带口逃往了落日城。 因胡马关的来袭敌人更多,就是萧安在一台关有什么万一,只怕风吼城中也不能再支援。 还有邢崇乌家孟家人,此时拦住了,总不能一直拦着。 太孙谋算着后面实在不行就放了乌家出去,剩下邢家孟家要实在不行方可让他们前往胡马关。 又召了兵工坊的姚主事让他尽快补充胡马关的火药丸,然后就接到了从一台关里来的又一封军报。 一台关沦陷,守关副手孟岭投敌,蛮夷手中有火药。 这对太孙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这表示萧安此时已经与敌人对上了。 就是魏九重也有些坐不住了,“蛮夷手中有火药,能炸开一台关关门,想必数量不少,这是有内贼啊!” 不是萧安第一批粮草被毁这样的内争,而是有人跟蛮夷联手了! 他们在明,敌在暗。然而内贼之事此时还不能大张旗鼓的闹出来,否则影响之大,难以预料。 胡马关对上的是四万蛮夷! 作者有话要说:  南阳侯纳林氏进府,完全就是有算计在,哪来那么多的真爱啊~~~就是现代,许多人结婚就是为了整合资源而已。 太孙开始快速成长啦~~~~~ 新年快乐~~(づ ̄ 3 ̄)づ留言发红包啦~~~~ 第125章 1.28 萧安醒过来之时,三重关的粮草正好到一台关。 一台关运送粮食的有五百将士,尽是胡飞的亲信,打的是什么主意,一台关的两方势力谁心里都明白。 二木关洪兴自然是不欢迎三重关的人的,然而对方带有五百人,已到他带的一半,还带了粮草来,就是想法子把人排挤走,也都没那么容易。 萧安醒过来发觉了洪兴的想法,倒是特别欢喜三重关的人到了。 粮草他们一时间不差了,但是能让三重关来分一分洪兴的便宜,倒是可行。她本就喜欢三重关的胡飞跟宁辉多过洪兴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人,想要收拢的,也是胡飞这样的人。 再从胡飞的亲信嘴里得知之前粮草被毁之事,倒也没奇怪,“不过内争而已。” 就是她外祖父当初三代戍边六关,联姻六关,强势的压住六关的势力,也还拦不住别人的野心。 更何况她爹这一家子爱玩的平衡手,比她外祖父一家选择的法子要更不稳,一个不小心就得是如今这局面了。 横竖她已经打赢了,也不在乎谁在坑她,瞧三重关粮草送得这么及时,也知道胡飞跟宁辉都不是蠢货,也祸害不了她来。 醒了的萧安并不打算再留在一台关,不过胡飞的人也实在是太少,洪兴的人马却立马要赶来,他们一走,胡家这几百人就不够看了。 衡量了一番,萧安肚子里就冒了坏水儿,跟魏氏道:“母亲,他要一台关就要呗。鬼知道还会不会有蛮夷还得往这来,就不如让他在这守着好了,等去二木关让赵二牛把二木关占了,跟三重关平分也不是不行,我再往三重关里塞个人进来。” 萧安也不知道风吼城中的局势如何,反正是她打了胜仗,高兴得很,想要尽快回去见太孙,好给太孙看看自己的英勇。 魏氏虽然觉得萧安这点子,简直是在往洪兴心口捅刀子,但也觉得这法子完全不错,她也不喜欢洪兴这人得很,想占便宜的吃相太难看了一点,“等把将士们埋了,我们就走。” 从大庆各处抽丁的,战亡有百多人,埋葬的地方早就已经选好,就只等下葬的时日了。 萧安问了问,才讶然道:“柳叔还会看风水?” 魏氏拍了拍萧安脑袋,“除了你,谁不会看历书?” 以前在六关时,军中也有专门干这个的,所以得知柳贞也会,萧安才奇怪了一下,这会儿才知道,敢情除了自己谁都会啊。 不过这玩意儿会也好像没什么用,萧安回头就去参加了阵亡将士的入土仪式。 她是领军人,这些人也都是为她而死,萧安半膝跪地,与众阵亡将士倒了三碗酒在面前的土中,流着眼泪道:“是我无能,让诸位为国捐躯,却身藏边关不得归故地!然也请诸位放心,诸位的父母老幼,老有人送终、幼有人抚养,日后定能顺利婚嫁延续子嗣。他日如入边关,必能再振父辈雄风!” 随后起身,萧安右手握拳,与两千将士一起,击打左胸上三下,大声道:“我等为国戍边,庇佑父母妻儿,宁可战死沙场,不可后退半尺。愿大庆春秋鼎盛,愿百姓平安喜乐,虽吾死而无怨!” “虽吾死而无怨!”“虽吾死而无怨!” 萧安转过身,不顾左肩又被裂开出血的伤口,与众人道:“此一战,全赖诸位与我同生共死,才得此胜。萧某何德何能,能与众位一道共进退,纵使有言语万千,也道不尽吾心感激。唯愿诸位日后能百战百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两千将士齐声道:“百战百胜!百战百胜!” 而下葬阵亡将士之事,到此时才算完毕。 还有剩下要送回六关的尸首,只得用装粮食的麻袋覆盖肉身,以送军粮的木车栓在马后运送回去。 萧安亲自扶着载着三百户的木车从一台关出发,就是剩下的那些三关人,对萧安也有了敬佩跟随之意。 这本也是她当做的,也有笼络人心,展现自己心胸之意,就是带着伤,萧安也亲自扶了半日才得上马歇息。 等到了二木关,遇到了赵二牛,该坑的还是得坑,不然自己军功哪有那么好分的? 萧安逮着赵二牛亲自给他吹嘘了自己的这一战打得是如何艰难,但又打得是如何漂亮,顺带着也感慨了一番,“我本以为去一台关的会是老哥你,哪知道是洪兴那厮?就说两人对打,我瞧着他也没老哥你行啊!你怎么就被他坑了,傻乎乎的守在这,守在这有什么用?能给你军功啊!傻得去了!” 守在这里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在得知一台关破了的时候,赵二牛还想过打到二木关来了他还能一展身手。 可惜的是萧安太能了,没让他有机会,虽然洪兴也没机会,但洪兴带着人去了,就占了个守住一台关的军功在那,连三重关押送军粮的那几百人也占了这个便宜,也实在是让人心里郁闷。 萧安见赵二牛面色不好,就知道话说得人家听进心里去了,就拍着人家肩膀道:“这也没什么好丧气的,不就是运气不好嘛,换下回不上他这个当就对了。” 赵二牛看着萧安,叹气,“三十年才得一仗,还等下回?再三十年我埋土里的骨头都发黄了!” 萧安就道:“好像是噢。” 赵二牛道:“比不得六关里好混啊。” 六关里三天两头就在打仗,赵二牛是很羡慕的。 萧安道:“那也是没法子,我还羡慕三关不用打仗呢。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再等要等个几十年,也白等了。” 赵二牛老半会儿没说话,萧安坐在一边也没说话,最后才哎呀一声,“哎,有了!” “有啥?”赵二牛被萧安吓了一跳,茫然问道。 萧安跟赵二牛面授机宜,“他去一台关抢军功就抢了,是他运气好没办法。不过你把二木关抢了不也一样?三重关一切还得从二木关里过,让他在那角落里就好。长发霉他。” 赵二牛道:“哪来那么容易,一个守关之功。说不得他就回风吼城了。” 谁又不想去风吼城里呢,好歹也算是升官,赵二牛是从胡马关里退下来的,不为升官谁愿意拿脑袋做赌注跟敌人厮杀? 萧安倒是不担心,“哪那么容易,他娶了门好媳妇儿,能将功赎罪都得是运气好。” 要她掌了三关,就是把他调进风吼城,也不得重用。 萧安少不得根他保证,“老哥你放心,太孙那我好歹也能说上话,二木关是你的谁也抢不了。他就抱着一台关去乐吧!” 赵二牛早就不服洪兴久矣,见萧安愿意给自己前程,自然也高兴,虽然还是在二木关,但一把手跟二把手的差距,差不多就是天上地下了。 暂时收服了赵二牛,萧安继续往三重关里去。 三重关里胡飞已经带着自己三叔跟利器来了二木关了,两方在二木关外没多远相遇,又得停下来交流一番。 胡飞见萧安带着的人马上的人头,眼睛都瞪大了,上上下下看了萧安好几眼,才觉得不可思议,“行啊你。走之前还说要去送死,结果是送蛮夷去死吧?” 萧安听得哈哈大笑,胡飞实在太会说话了,“胡叔叔夸奖啦。” 胡飞嘴一歪,可一点也不高兴,“本来说是给你送点武器来,结果你还打赢了,这不白送了?” 萧安头一歪就看见被布笼着的东西了,不用揭开看也知道是什么,就道:“可是巨弩?” 胡三老爷此时才上前来,与萧安拱手道:“正是。只是不曾想小将军英勇善战,此物竟是没了用武之地。” 萧安喜欢这东西得很,“哪没有用武之地,一台关那,也正好差这种东西,比用炮台划算得多。二木关三重关也得用上才行,炮台不行了这个上,也比硬拼的强啊。” 胡三老爷心里一下子就欢喜起来,连忙道:“还借小将军吉言了。” 胡飞见萧安也对此物有兴趣,心里也更加放心,就问道:“也不知一台关里如何?” 萧安自然是说了,“洪兴那老匹夫可跑得够快的,平白让他占了那么大一个便宜,幸亏胡叔叔你叫了五百人押送粮草去,你要再押送这批利器去,正好可以跟他争一争,到时候我给京里上折子也好写,总不能便宜他一个人啊!” 其实都是占的萧安的便宜,然而萧安愿意把这份功劳分出来,胡飞自然求之不得,“那就多谢小将军啦!” 他可没傻到假装推辞一二,要是萧安这小姑娘当真了,他不就亏了? 萧安卖了个便宜,又卖了一个,“一台关里两个守将副手都出了事,我瞧洪兴喜欢那喜欢得紧,二木关又只得赵二牛一个,胡叔叔你跟宁叔可有没有什么想法?” 胡飞听这话就朝着萧安眨了眨眼。萧安也眨眼回去。 这是现在就开始瓜分地盘了,胡飞不知道萧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对整个三关都有想法来? 说来虽然她是个姑娘家,可三关三代都在萧家手里,萧安也姓萧,这会儿还打了回胜仗,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再者说,地盘这种东西,谁又嫌少呢。 胡飞笑着道:“一台关也好,二木关也好,其实也差不多。不过二木关离三重关要近一些,就更好了。” 两个地方中间有一处被隔开了,又也当没有,胡飞当然更喜欢二木关。 萧安也早知道了胡飞会怎么选,就点头,“那成,我试一试了。” 胡飞又跟萧安说了她离开三重关后面的事情,“粮草之事,里面是谁出手,你宁叔也带了人往风吼城见太孙去了,等你回风吼城,可千万得趁机把人撸了。” 胡飞走得早,也不知风吼城的近况,只当风吼城此时已经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萧安打了胜仗回去,自然是该报功的报功,该收拾的收拾。 那个连三重关都算计的狗东西,胡飞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放过。 萧安点头,让胡飞放心,她是要拿下三关的,哪会留下这种分不清轻重的东西。 萧安得胜班师回风吼城之时,胡马关已经打了好几日。 风吼城里的人都逃了不少,倒是多是一台关的流民在城中了。 战亡将士要送往六关里去,萧安先让几个千户让人把马车拖到了风吼城外,就去军营见了太孙。 然后就得知了胡马关的具体情况,太孙已经连乌家都派了出去,就是压着孟家和邢崇没动。 萧安也来不及跟太孙叙旧了,直接问道:“可朝六关求助?” 这一点就是太孙没想到,程谨安就已经做了,萧安就放心了下来,“六关知道就好,一台关已平。就是再有蛮夷冒犯,有巨弩在,他们也未必能占便宜。四万兵马战胡马关,当分不出多少再去一台关了。” 蛮夷部落之间还有争斗,能筹齐四万,已经算是极致,除非哪日出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来一统诸部落,否则都不成大气候。 来的是图海族,萧安还想再战,跟太孙说了几句,就回头找了三个千户,“图海族,叔叔们嗳,干不干?” 图海族跟六关简直就是仇深似海,三个千户当即拍板下来,“干!” 魏氏在旁边提醒了萧安一句,“你身上有伤。” 萧安混不在意,“当年都活下来了,如今这点伤算什么?” 蔡千户最为高兴,拍着萧安的肩膀道:“有魏侯之风!” 魏侯是个不怕死的,蔡千户最敬佩的人就是他。 萧安就道:“那就让有伤的先送阵亡将士回六关,剩下的就去胡马关。” 胡马关此时已经聚集了三万人马,他们也未必占得了多少便宜了,但是只要能杀到图海族,自然是能杀一个是一个。 魏氏也不再阻拦,她本也要去的。 萧安却是道:“对了,母亲,柳叔的伤怎么样?他就别去了吧?” 魏氏眉一扬,竟然不知道柳贞受伤了,此时柳贞不在,就道:“我去看一看。” 宁千户趁机跟萧安说:“柳先生对你娘有那个意思,你知道不?” 萧安道:“废话,他不是都说过么?反正我娘大概看不上他吧?唉,柳叔就是吃亏在脸上了。” 宁千户呵了一声,到底是小姑娘,屁都不懂。 几个千户自然又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宜,不过在安排运送阵亡将士的事情上有了点问题。 有伤的留下回六关,可他么都有伤了,还怎么扶车啊?独轮车就是有马在前面带着,就那路没人扶也不行不是? 当然,现在伤兵都还在重新处理伤口,风吼城中的伤药比一台关的要好得多,就是郎中也多上不少,最后能走怕也在两三天后了。 三千户回头就要去找萧安,让找三关借点人。 萧安却是被魏九重被逮着了,得知她受伤了,正训斥着,“你也是满十五的人了!也该有些轻重!一台关的事不多说,你已经赢了,我说了也没用!可胡马关你去凑什么热闹?你身上还带着伤,要是有个万一,你是打算让你娘伤心死,还是打算一场空?” 要魏九重说,一台关的胜已经够了,萧安要掌控三关的资本已经在那了,剩下的往京中使一使力未必不成,就是不成自然在三关也有了话语权。 可这还往胡马关里去,那可是对上的四万人,要有个万一,之前筹谋的都得是一场空。 “萧家的人已经在胡马关了,你去不去都一样。”魏九重最后道。 不管他们想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萧安一直没有过继,如今还姓萧,就跟萧家一荣俱荣,荣辱一体。 萧安才不管那么多,跟魏九重道:“舅舅,别的行,就图海族的不行,我与他们仇深着,别说是这逮了四万来送死,就是只剩下一个,我也不想放过!” 当初图海族再犯,她却是在京中,而后自己外祖父身边没有一个能说服他改变主意的人,为此萧安一直抱恨,如今再听图海族,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魏九重觉得萧安立功够了,哪知道萧安对图海族的不死不休? 萧安也不与魏九重多说,道:“舅舅,军中之事,我比你知道得多,勿复多言。” 这是直接让魏九重闭嘴,魏九重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安不听老人言的跑了。 萧安才甩掉魏九重,又被宁千户逮到了,问到阵亡将士运送之事,“少说也要三四百人才行,受伤再上不了战场的,你让他们去扶车?” 萧安道:“征用商户牛车、马车都可,只用赶马人足矣。” 要征用商户牛车马车,就免不得要去寻知府简大人,萧安又得骑马赶往城中。 简知府知晓萧安大胜,心里直叹自己运道不强,第一批粮草被毁,自家的粮草才到城中,是半分好处都没在其中占到,也好在胡马关还有用武之地,否则自己还不知如何收场。 萧安要来征用商户牛车、马车,简知府倒是愿意得很,只有一处顾虑,“只担心商户们借机要好处。” 其实要这城里没有石奎太孙在,商户们的牛车、马车借用了就借用了,风吼城里的商户被抓了个精光,征用跟抢也没区别。 只可惜有两尊大神在,简知府实在是不敢妄动,自己本就待罪在身,半点差错都不敢有了,奉公守法得很。 萧安知道简知府的意思,就道:“非常时候,哪在乎那些?简大人你要不好开口,就与石大人说是我的意思。胡马关战火正起,阵亡将士的尸首也等不得,总不能寒了活人的心。” 此事有人承担,简知府自然愿意干。 萧安又找简知府要了百人赶马,“三关军中之人不可妄动,还请简大人寻百人将伤者与阵亡将士一道护送到六关。” 简知府应了声,“小将军只管放心。” 萧安点了点头,与宁千户道:“此事今日能解决最好,休息一日,明日就前往胡马关。” 简知府在一旁道:“小将军还要上战场?” 萧安点头,“嗯。” 两人转身离去,留下简知府怔怔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颇为有些滋味难言。 谷阳城中,将军府里常乐正调兵遣将,后院里的常凤已经将轻甲穿好,换了皮靴,开始磨手中的枪头。 常家夫人得知此事,吓得一跳,连忙赶往常凤的院子。 然而常凤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已经出了二门。 常家夫人又赶往二门,将常凤拦住,“你这是做什么?是要吓死娘吗?” 常凤道:“图海族入侵胡马关,父亲令人前往援兵,母亲你这又是做什么?” 常凤要做什么,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 常家夫人一边哭,一边打着常凤,“男人上阵杀敌,你一个姑娘家去凑什么热闹?你是想气死你娘嘛你!” 常凤由着常家夫人打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娘,萧安也在战场上。” 常家夫人道:“她是谁?你跟她比什么?她家没男丁,她就当男丁使唤了,你下面还有弟弟在,用得着你出头?” 常凤看着常家夫人,神情渐渐冷硬,“娘。弟弟也才多少?你放心让他上战场?女人一辈子还是要靠着儿子的,这一战就由我替弟弟去了。等日后弟弟大一些,成婚生子了再上战场,你也好放心。” 在常家夫人心里,当然儿子比女儿重要,儿子能有孙子,能与她养老,女儿嫁人后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可她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六关七万人,谁上不是上?哪用得到你们姐弟的地方?” 常凤甩开了常家夫人的手,怒道:“母亲,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若边关将士听得将军夫人说这些浑话,谁还愿意上阵杀敌?纵然爹如今是大将军了,与众将士也从来都没有区别!” 常家夫人被常凤发火吓得一跳,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呐呐道:“是娘说错了,可你别去行么?” 常凤摇头,“娘,这一回,常家总得有一个在的。父亲乃是大将军,要镇守六关,弟弟还年幼不曾娶亲,能去的就只有我了。” 常凤后退了两步,跪下与常家夫人磕了三个头,“女儿不孝,忤逆母亲了,然也只得这一次。” 常家夫人捂着自己的嘴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当姐姐的要替弟弟去上阵杀敌,她能说什么? 千万次,她都不愿意常凤跟萧安一样,然而这些年下来,自己这个女儿还是跟萧安一样了。 常凤起了身,却是笑着对常家夫人道:“娘,你总是问我何时才愿意嫁人。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嫁人那一日,乃图海族灭族之时。” 常凤出了内院,牵了自己的战马出府上马朝着军营而去。 三年前萧安与图海王幼子对上之时,她因母亲的缘故留在府中,等来的是二十四姐妹的尸首,等来的是萧安生死一线,和图海王幼子的人头。 如今萧安又上了战场生死难测,她已经不再愿意继续坐在府中,日日煎熬的等着知晓输赢。 她与萧安共生死,这句话从来都不是年幼时的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边关终于会是安安们的天下了噜~~~~~~~~新年快乐,红包多多哟~~~ 谢谢蒙羽酱的手榴弹,(づ ̄ 3 ̄)づ,爱你~~~ 第126章 1.28 从萧安大胜归来,太孙还只得见了她一面,说了几句话,就再得知萧安还要往胡马关去。 简直就是胡闹,太孙心里是真这么认为的。 “胡马关有萧家跟乌家在,三万人马已经足矣,你还往胡马关去做什么!”太孙在军营里将萧安拦住了问。 萧安却是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哨子,“我回来的路上没事儿削的,你要没事儿就吹着玩儿,笙那个太复杂了,等有时间我去琢磨琢磨,再给你做一个来。”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打发了,太孙接过萧安递给他的口哨,正与萧安再说话,萧安已经跑着去上了马,带着人出了军营。 魏氏也跟在了萧安的身后,倒是把柳贞留了下来。 柳贞的身上有伤,且还不轻,骨折了,等回了风吼城才找了大夫重新正骨,此时吊着左手,在一边目送萧安等离开。 太俗回头就看见柳贞竟是没去,逮着人就道:“柳先生怎的不拦着小安?” 还亏他真以为柳贞对萧安有多好,结果也没见他多说一句。 柳贞却是没跟太孙客气,“这天下间,要是心疼人就不让人上战场,这三六九关谁人来守?公子心疼小安,也还请心疼心疼这三关的百姓。” 他不心疼萧安?那就是笑话。可萧安跟三关比谁轻谁重?萧安跟萧安的心愿比,谁轻谁重? 堵了太孙的嘴,柳贞才往魏九重处去,萧安又上战场,他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做,不是留在风吼城享清福的。 就是胡马关不差萧安那点子人,萧家也还缺个主事的呢,要让萧家别的人趁机在萧家军里立了起来,这才是白瞎。 太孙捏着萧安送他的口哨,回了自己的营帐。 陈十郎在一边跟着,见太孙情绪低落,就劝道:“萧安能斩敌首一万,公子还怕她吃亏?只管放心好了,等胡马关打完了,她自然就回来了。” 太孙摇头,却见张公公进了营帐,就先将此事放下,道:“将军府中可处置完?” 张公公点头,“已全部收押,着人看管。” 太孙就道:“那就好。” 胡马关的刘家男丁被萧家下手一个利落,后院女眷们自然只得被送回来,也刚好跟将军府里的一道关着,毕竟衙门大牢里已经挤得装不下人了。 此事太孙让张公公全权负责,看着刘家人落魄的模样,想来张公公心里也能高兴一些。 张公公也的确是高兴,就跟太孙道:“我回军营之时,在途中瞧着萧安带着兵往外走,这是要往胡马关?” 太孙叹气道:“回来也不过休息一日,就又走了,都还没来得及问她可有受伤。” 张公公见太孙一脸担忧,就道:“我瞧着魏娘子也在,魏娘子是当母亲的,当是不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受伤还不管。” 太孙也只能这样想了,与张公公说到萧安的军功,“斩敌一万,也算是大功一件了,也不知朝廷会如何封赏,说是封个爵位也没问题才是。” 请功的折子还未上,此前送往京中的乃是军报,不过大致说了一下一台关的战况与杀敌总数,要论军功,只怕得在战事完了之后。 张公公倒是觉得此事不会有多久,“一台关大胜,胡马关这边才是久战。朝廷里为了激励边关将士,萧安带去的人也都会有封赏会尽快送来。是封爵还是封诰,朝廷总会拿出个说法出来的。” 朝廷里得到萧安大胜,斩敌一万的军报之时,的确是轰动了。 南阳侯府还被围着,南阳侯府的女儿在边关就立了大功了,这事儿还得要合计合计。 萧安一介女子,就算是带着人杀了一万敌人,在朝廷上的官员们,基本上都有一个默契,就是没打算按规矩给萧安封个爵位来,最低等的子爵都没想过。 倒是有人提出来,“陛下,南阳侯府待罪在身,萧安此行正好功过相抵了。” 这一位更绝了,京中谁不知萧安是在魏家长大的,这是让萧安白忙活了一场。 好在朝廷里还是有脑子清醒的,立马出列道:“陛下,萧安杀敌有功,如今胡马关战事又起,正是该大封以激励军心之时。虽然此功不足以封爵,然可按旧例,赐萧安诰命,也可再封一军职,以安其心。” 这一位也不想萧安封爵,建议按旧例来,用诰命来封就够了。 只是这旧例是谁?不就三关的林氏,后来还被皇帝把诰命给削了。 也是大庆的诰命并非只是由夫与子与女子请封,女子想得诰命还有一些旁的法子,这才让朝廷上的官员们有了可趁之机,好来打压萧安。 萧安的功绩能与林氏的一样?就是萧安的外祖母,当年也是实打实封的将军,领的实职。 如今朝廷上这些人嘴里这么说,心里都明白,所以才一致想要阻拦萧安封爵。 原因只有一个,谁让萧安是女人? 因为是女人,当初萧安的外祖母军功再高,也被自己夫君为了不让朝中说嘴一压再压,压不下去之后才请封;因为是女人,萧安就算杀敌一万,朝中也没人愿意哪朝一日与一个女人并列朝堂。 身为女人,就成了原罪了。 朝廷里吵得厉害,却为的是如何能够合理的能够压下萧安该得的爵位。 此事传到景王府中时,已经是官员们散朝之时。 景王妃萧静听到这些消息,先是让人拿了历书来看,然后难得的让人准备了进宫的服饰。 她还在守孝,穿戴并不算艳丽,然后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皇宫。 到了皇宫外,还得给后宫的皇后递上帖子,等皇后召见。 皇后哪不知道萧静为何而来,景王妃的妹妹立了大功,朝中正为如何封赏争得正起,她是不好不见景王妃的。 等萧静得见了皇后,却是压根儿没提萧安的事情,反而道:“儿媳今日在家中听得锦绣念起了母后,说是想念母后了,就厚颜来宫里一回,叨扰母后了。” 锦绣郡主之前养在皇后身边有几日,后来景王出事回到府中,然景王妃每每进宫,还依然会带着孩子进宫来见皇后。 皇后也是真心喜欢锦绣,等着两个孩子给自己磕头行礼后,赶紧让人起身,又让人赐坐,道:“要喜欢,在皇祖母这住一段时日就是。锦绣可觉得好?” 锦绣如今才不过几岁,又与过继来的哥哥玩得正好,虽是想要亲近皇后,然而又舍不得自己的小伙伴,扑在皇后怀里道:“哥哥也跟锦绣在一起吗?” 一个人对自己是不是真的好,孩子最清楚,虽这个孩子并不是皇帝中意的,不过皇后也发现景王妃的眼光也不差,见过几回礼数也不差,可见教养也用心。 不过到底不是皇帝的亲孙子,皇后也不会没事儿做些不招皇帝喜欢的事情,就道:“唉,原来是有了哥哥就忘了祖母了。” 锦绣忙摇头,“没有、没有,锦绣今天也想祖母了,昨日也想了,再昨日也想了的!” 皇后笑着把人抱在了怀里,乐呵呵道:“哎!知道我们锦绣是个有孝心的。天天都想祖母,祖母也天天想锦绣呢。” 坐下下首的萧静知道皇后的意思,只牵着便宜儿子的手,在他手心捏了捏,让他知道自己也是关怀他的,免得吃自己妹妹的味儿、 皇后就再跟萧静道:“你一个人看着两个孩子,整日关着门在王府里,没事儿多来皇宫里见见我跟淑妃也好,总比一个人闷着。” 皇后当然不会觉得景王妃会跟景王情深意重,关着们在思念怀念景王,不过景王死了,两个孩子守孝得三年,景王府也不好办个花会之类的,皇后也还是担心景王妃的日子无聊。 这话本也是每回进宫都说的,萧静是关了景王府的门谁都不见,不过进宫的次数却不少,就笑着道:“多谢母后心疼儿媳。” 皇后就喜欢景王妃这性子,就是进宫里来,也只是说说话,没别的事叨扰人,就道:“淑妃也惦记着你们母子几人,这皇宫里啊,念着你们一家子的,可不只有我一个。” 一副吃醋了的口吻。 淑妃当然是惦记着两个孩子,不过萧静忌惮她得很,担心她把野心放在了过继来的孩子身上,因此并不怎的带孩子去见淑妃。 也是因这一点,皇后对景王妃越看越满意,只可惜当然这么好一个姑娘,倒是被景王给糟蹋了。 因景王妃不说萧安的事情,皇后就先开了口,“你在府里,可知道你妹妹在一台关大捷之事?” 景王妃要是说不知道,那必然就是对皇后不够坦诚了,毕竟有些事情彼此心里也清楚。 萧静笑着道:“听说了,还吓了儿媳一跳呢。萧安那性子跳脱,去边关是去对了,可这杀敌一万,儿媳是怎么都不信的。就是有,该也是别人的功劳,她一个丫头片子,在京城里打架是行,打仗可是另外一回事儿。” 皇后听得一笑,“你看看,连自己亲妹妹都不信!” 萧静这才佯装认真道:“这莫不是还是真的?不是京城里那些说书先生骗茶水钱啊?” 皇后听得哈哈大笑,“你啊,你那张嘴!还好你妹妹不在,不然可得恨死你了。” 萧静也遮嘴一笑,就听得殿外传来皇帝的声音。 “梓潼是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皇帝因看折子看得累了,想着今日本就该到皇后的宫里来,就想着提前来跟皇后说说话,轻松轻松。 哪知道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皇后的笑声,可见是高兴得很。 又知道景王妃今日来见了皇后,就以为是景王妃带了外面的趣事儿进来。 “梓潼不必多礼。”皇帝将皇后的手一抬,两人就并列而行了。 “老二媳妇你也起来吧,两个孩子也别多礼了。”皇帝道。 有个孩子不是自己喜欢的,不过皇帝也没小心眼到半眼都不想见到人,带着皇后一路走到主座上,皇帝才道:“瞧你们高兴的,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说来也让朕高兴高兴。” 皇后又把之前的事说给了皇帝听,“就你这个老二媳妇,天天关着门,连点消息都不知道,还以为她妹妹那事儿,是有人让茶楼的说书人编排的呢!” 皇帝听了倒是没笑,只是道:“老二媳妇不信自己妹妹?” 萧静道:“臣妹自幼远离家中,一直在外祖父身边尽孝,我们姐妹感情向来极好,是血缘天性。不过这杀敌之事……萧安在京城这几年除了打架也没干别的事儿,不是儿媳不信,是不知从哪信着走呢。” 皇帝却是道:“就是此事不信,三年前斩下图海王幼子之事也不信?” “这儿媳是信的,为此妹妹还昏迷了半月,外祖父无法才送往京中来。哪知道妹妹命大,在路上就醒了,回来养了两三个月就跟没事儿一样,谁都看不出来受过伤。也是佛主保佑!”萧静双掌合十道。 皇帝信道,想长命百岁,景王妃却是信佛,两人要论这个,永远都不可能说到一块儿。 不过景王妃不过是说了句佛主保佑,皇帝也没闲心来计较,就道:“别人不知,可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二媳妇你不信,倒也不奇怪。不过此事乃边关传来的军情,必然不会有假。杀敌一万,自身只带了三千精兵,你妹妹此番是立了大功了!” 萧静回道:“也是众将士齐心齐力,天佑大庆,陛下可别夸她了,要传进她耳朵里去,可不得飘飘然的飞起来。” 皇帝也哈哈大笑起来,他见萧安的时候也有,那是个活泼的性子,见萧静并不替妹妹居功,可见还是不怎的相信,就叹道:“她在你外祖父身边长大,与你们是大不同的。” 其实萧静说了这么多,想要的也不过是这句话,她哪不信萧安能杀敌一万,就是哪天说萧安逐敌三千里,建立了不世功勋她都信,不过是这世上总是有了那么些人见不得人好,她才不得不筹谋。 “回陛下,的确是不大同。她那性子就跟男孩子似地,也没人管得了。我娘当初还说把人送回边关里去,随便找个人发嫁了,她爱怎样就怎样。哪知道还真有上场杀敌的时候。”萧静笑着道。 与皇帝说了一会儿话,萧静就趁机先告了退。 该说的也都说了,自己的外祖父能让皇帝记起当初的情谊,图海王幼子之事能让皇帝记起萧安因年幼被压下去的军功,自己假装的不信,恰能激起皇帝以为别人不信自己武治的不满。 如此,她能为萧安做的,也都做了,也只看效果如何。 而皇后宫中,等着萧静走后,皇帝才叹道:“边关里,有人打了胜仗,可朝廷里,却在琢磨着怎么压人的功。” 皇后道:“萧安这孩子,也是因身份被拖累了,要是个男孩子,此时朝中只怕就在议论该封什么爵位了。” 皇帝道:“他们只当自己有本事的很,看不起女人,不屑与女人为伍,可我当皇帝的,只要臣子有用,我在乎这个人是男是女?连一个女人都容不下,可见心胸之狭隘。” 满朝文武都被皇帝下了一个定语:心胸狭隘。 其实就如皇帝所言,他管着这万里江山,男人女人,只要有用就好,其他的对他而言,并无差别。 皇后就道:“陛下这一说,我就想起魏侯的夫人了。当年也不容易呀,可惜最后战死沙场,也没能享过一天的福。” 皇帝何曾没想到过这些,要换别家的姑娘,他许不会想这么多,能压就压了,女人就该乖乖嫁人生孩子嘛。 可萧安是魏侯的亲外孙女,又是被魏侯亲手带大,十一岁建功,十五岁又建功,这各种因素合起来,皇帝就不太想委屈萧安了。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对于多疑的帝王而言,萧安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姑娘,姑娘的野心又哪比得过男人?况还是个头脑简单的。 因此太孙在风吼城中接到封萧安为永定侯之的圣旨之时,还有些愣住了。 不说朝廷里对萧安女子的身份肯定会有异议,就是萧安的一万敌首,按照规矩,也最多不过是封到伯爵。 这侯爵,实在是太重了。 但也不是多重,虽是封了侯爵,然而只是轻爵。轻爵只得一代,也无皇家赐下的祭田,不过是多份俸禄而已。 太孙收了圣旨,请张公公与前来传旨的太监应酬去,自个儿回了营帐看着手中的圣旨叹气。 封了侯,他这要娶萧安就是更难一点了? 因为没听说过,皇孙能娶臣下的 太孙担心自己娶不到媳妇,而魏九重却操心在了这个爵位上,与小叔魏照盛道:“永定侯、永定侯!陛下是要萧安永定边关了!” 这说得比较含蓄,直白一点的说法就是,要萧安一辈子都得在边关里,为大庆边关生为边关死。 他们都以为朝中定然会压萧安的军功,许只能捞上一个实职,这也是萧安想要的,只是没想到皇帝能压下朝臣,也比朝臣的心更狠。 就是萧安手中有兵,对南魏也有好处,然而魏九重也没想过萧安一辈子在三关里。文臣老了还能请辞归田,回去享一享儿孙福,萧安就只得死在边关,也实在是太不公平。 魏照盛却是道:“这也是陛下的信任。” 魏九重心里道,皇帝的信任,从来都是给替他死的人准备的。当初魏侯是,如今萧安也是了。 不过圣旨已发,没得说不要的,不要就真没得了,说不得还得引帝王疑心、 魏九重只得说到别的,“想来圣旨当将送胡马关,以励军心。” 如今萧安要写请功折子,还得先受了军职跟侯爵,然后再写,不过此时六关的三千精锐又在胡马关上了战场,说不得也要等胡马关战事完了之后,萧安才得动笔。 所以皇帝的封赏还只落在了萧安身上,其他人的还等着萧安再报上去,但犒劳三军的事情皇帝也没落下,胡马关传旨太监是必然要去的。 还有给守着胡马关的将士们看一看皇帝的心意,干得好就跟萧安那样,是能升官发财的。 只是次日,跌破了众人下巴的是,太孙竟是要亲近与圣旨一道前往胡马关。 这其中意义自然不用多说,然而知道的人却清楚太孙是为谁去的。 简知府其实是最怕的人,就差跪在太孙面前哭了,“公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公子身份贵重,不宜冒险啊!” 胡马关已经打了将近一个月了,停停歇歇的,就是有萧安在,在对方不退之下也没辙,六关里虽然有援兵,然而蛮夷们也是在越积越多。 问题出在哪,却少有人知道。 知道的萧安却是才打退了蛮夷的一波攻击,实在累极,回胡马关里躺着了。 萧安下了魏氏上,魏氏乃是南阳侯曾经的元配,又跟萧安一道,在胡马关出战这些回下来,在萧家军里已经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威信。 当然,萧家军还是更信萧安一点,毕竟血缘身份摆在的那。 萧安躺在躺椅上,一边吃着冷硬馒头,一边跟张传道:“蛮夷来得越来越多了。” 张传因受了伤,一直在胡马关里歇着,闻言就道:“蛮夷几百个部落,越来越多,总得有个理由。图海族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笼络到。” 萧安喝了口水,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才道:“自然是风吼城里关了商道了。” 张传明白过来,“小将军的意思是?这商道日后是开还是不开?” 萧安道:“有太孙在,开不开,也是陛下的事情了,日后这件事边关里的谁也别想做主。” 张传想了想,道:“这与小将军并非好事,通商之富,难以计算。” 萧安跟张传道:“你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 张传就道:“小将军并不想关闭商道?” 萧安对三关与蛮夷通商之事,一直颇有意见,哪知商道要关,心里也不愿意。 张传猜出了萧安的想法,“大庆已经露富于外,然后关上门不给人好处了,只怕三关日后比六关受到蛮夷的攻打会更多。” 能换东西自然是好的,虽然换了也要打仗,但能换东西就能少打仗,但要是不能换了,于蛮夷而言,自然就是继续抢了。 三关十来年的太平,多少还是令其他两处羡慕的。 萧安点了点头,“最好还是要继续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封了爵位,皇帝希望她这辈子就老老实实的呆在三关里,给他老人家卖命。 只塞饱了肚子,就回了自己暂时住着的院子里,让人点了炭火,换了衣服睡了。 等明日,说不得蛮夷还地来犯,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差点晚饭都没吃的了~~~~~回家了噜~~~~ 谢谢yxqjessica妹子的地雷,(づ ̄ 3 ̄)づ爱你~~~ 第127章 1.28 萧安没等到蛮夷再来犯,倒是等到了从风吼城来的圣旨,跟太孙。 一看见太孙从仪仗里出来,萧安也顾不得圣旨的事情了,上前跟太孙低声道:“这里打得正起,你到这里来做甚?” 看着萧安一脸关切的表情,太孙就笑了,“你在这许久了,我来见见你。” 这要换了个姑娘被太孙这么说,定然是脸色一红,头一偏,立马表示出一股羞涩与不好意思来。 只可惜听到这句话的是萧安,顿时将眉一竖,“打完了自然就见着了,不是每日都有来信?还是风吼城里谁欺负你了?” 太孙见萧安声音都压不住了,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正色道:“你们在前面打仗,我哪有一直坐在后面躲着的?我好歹也是皇家血脉,理当坐镇胡马关。”姑奶奶,你声音可小点吧。 他也不想萧安总把自己当小弟看的,明明他都比萧安大上两岁,他也快满十八了,早都该娶媳妇儿的年纪。 年少慕艾,太孙眼角扫过萧安的前胸,结果没瞧着人发育,倒是看到了人家衣襟里横缠着的白布条。 也是萧安还在埋头补眠,得知皇帝的圣旨来了还打算穿戴整齐了接旨,毕竟这也是规矩了,结果听说太孙来了,这穿戴也顾不得了。 这会儿太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好像什么滋味都有,嘴张了张想说些安抚人的话,竟是出不了声来,只伸手去摸了摸萧安露出的那处。 他想说疼吗?可这简直就是废话,就是他崴了下脚都要疼几天的,何况这真刀真枪里的厮杀。 太孙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已经红了,碰到萧安伤处的手都是抖着的,只肯咬着自己的唇。 最后还是萧安道:“既然来了,正好今日蛮子还没来,去见一见军中将士也好。”潜台词是,等见完了就赶紧滚蛋。 军中将士得见太孙亲临,自然能鼓舞士气,何况还有皇帝的圣旨,必然有激励边关将士的话语在。 萧安先将诸人请进了府邸,才去换了一身衣裳,其实也是重新将清洗过的轻甲穿上后,才请了香案等,聆听圣训。 陛下封侯与封军职的旨意萧安早就知晓,在风吼城里宣旨之时就已经有了人传信到胡马关。 要换了旁的人,许就在得信之时就开始焚香沐浴衣着整洁的等着传旨太监到了,然而萧安并非旁人,对这个并不讲究,当然战时情况特殊,也有和说头在这里,就是有对当今不敬的嫌疑,也算是情有可原。 第二道圣旨是给跟着萧安守住一台关的六关诸将士的,御赐有一笔赏银,已经在押运途中了,因萧安还没写具体请功的折子,其实也是萧安当时没资格,要写也得让邢崇写,然而萧安不想要通过他的手,所以第二道圣旨里除了银子之外就是勉励的话语,然后最后一句则是着战后再另行封赏。 第三道圣旨就是给三关众将士的,先是勉励了众将士一番,然后说到了粮草已从户部拨出,已朝着三关而来,其他赏赐的事情自然要等到有大捷之后了。 因萧安被封了永定侯,又被皇帝直接任命为了四品将军,负责胡马关御敌事宜,如今萧安也算是正大光明的将胡马关的几万兵马捏在手里。 侯爷的礼服与四品将军的朝服,此行前来宣旨的公公都一道带了来,萧安忙着要上战场,把两样东西都请去跟圣旨一道供着了,也不耐烦应对这宫里来的太监。 能替皇帝走这么远来送圣旨的太监,身份当然不低,不过太监就是离皇帝再近,在许多朝臣眼里也没高看太监一眼,萧安也如是。 她有军功在,也掌握了胡马关了,自身底气也重,更不用给个太监的面子。 皇帝身边得重用的太监,心眼也没小到这种地步,胡马关还要萧安顶着,又是新封的侯爷与将军,虚衔实职也都有了,还有个魏侯在皇帝心里的位置重着,自己没必要因这点子小事而与人失和。 因此萧安的不耐烦应对,在传旨太监的眼里,也都成了小姑娘不懂事儿,又多在边关长大不懂礼数这样的自我安慰了。 也是因旁边还有张公公在,跟着传旨的太监也还算是相熟,两人也无利益冲突,且互相还有利用的可能,这事儿就更不是事儿了。 张公公愿意跟萧安说些好话来,免得有人觉得萧安不懂规矩,“胡马关苦战了近一月,这孩子也是每回都要上战场,蛮子久不退兵,手中又有火器在,她心里难免有些浮躁。还请卢公公莫与她计较。” 萧安虽不耐跟卢公公说话,可给银子的规矩也还是有的,且一出手就是几千两,装进的一个荷包里让人递给的卢公公。 就是手里那几千两银子,卢公公也不会跟萧安计较,“张公公多心了,这些我都明白。这打仗的事情才是重要的,要是赢了,就是小胜一回,陛下心里也高兴呐。” 都等着萧安卖命,卢公公是真的不在乎呢。 因战事暂时停了,萧安收了圣旨,就带着太孙往胡马关城头里去。 卢公公当然没有这个机会,就算是皇帝身边的得用太监,连张公公萧安都没让他对战事发表过任何看法,军中防太监久矣。 也是前朝被内侍祸害得够多了,军中深受其害,因此当年高祖之时,就吸取此教训,从不令太监干涉政务与军事。 能在皇帝身边立足的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知道分寸,卢公公只管着跟张公公一道,并不对军中事情有半点伸手的意思。 太孙跟着萧安上了胡马关的守城,此消息传出去也要不了多久。 萧安站在城头,指着极远处的一堆黑点给太孙看,“公子,那些给点就是蛮子休息的地方,到如今聚集得越来越多了。” 交战近一月,也还是蛮子死得多一些,毕竟胡马关上的炮台都有十座在,兵工坊的火药供给足够,每次炮台轰完,萧安就带着人出去追杀残部,人头也收获不少。 遗憾的是对方也使用了火药,虽威力不及火炮,城门跟城墙被毁的地方多去了,每每打完一场,就得让将士们先去补城门,补城墙。 太孙看着远处移动着的黑点,就道:“已经打了快一月,何至于越来越多?莫不是关外的诸部落都联合了起来?” 要蛮子里有这么一个人物,对大庆而言并没有好处,在前朝末年,王朝崩溃也是因此始。 萧安靠在城墙上,与太孙道:“因为风吼城关了商道,又是在关外部落少了吃食的秋冬季节,为了活下去,就是之前有仇的,也难免要联手。” 太孙欲言又止,“商道之事……” 萧安接着道:“如剑之双刃,能杀敌,亦能伤己。给他们换吃的去,他们能消停一点,但那些粮食布匹药草不也让他们能过得更好,更有实力对着大庆虎视眈眈。商道一开,关就难了。公子可知道,在商道未开之前,有部落会来大庆打劫求生,也有部落朝着圣山而去;商道开了之后,他们就再也不愿意往更西的地方去了。如此,此回商道不过暂时因查案关闭了一阵子,于他们而言就感受到了威胁,纷纷朝着胡马关而来。” 萧安领着太孙在城上绕了一圈,下城之时继续跟太孙道:“石大人的案子一日查不完,商道不开,这些人一日都不会退。不过现在更严重一些,他们既然联手,如今又打了这般久还不愿意退去,其实就是想要压着三关要议和,重开商道,还想要比之前更多的好处。” 这一点,不管是萧安还是太孙,都不愿意看到。 所以萧安与太孙道:“可就是谈,也得我们先把他们打服气了再谈才行。” “六关的兵马,常凤只带了五六千,也被塔塔族的胶着着,又要担心别的部落去攻打谷阳城,六关也派不出更多的援兵来了。”萧安跟太孙回到住的地方。 给太孙倒了一杯茶,萧安才道:“这一仗不好打,比不得一台关那一万将士,我们那时候占了地势的便宜。” 太孙点了点头,他也在这一场战事中快速的成长着,至少此时已经没有开始的处事稚嫩,就是想法也渐渐显得成熟起来。 人都是逼出来的,就像是萧安,谁又料得到不过一个月,就已经从任性变得稳重起来。 太孙垂着眼道:“六关那三千将士的请功折子,既然今日无事,你也该写了。写来了与我给你改一改,再送往京城。” 萧安不是个多有才华的人,这折子的开头也还得请人先给写好了格式在那,然后才能让她写正事儿。 萧安跟太孙道:“杀敌的功劳我们三千人占了,守城之功得便宜三重关跟二木关,这些也都好写。不过孟岭之事,我一直不知该如何。” 孟岭的事情,朝廷里现在估摸还以为这厮降敌,萧安也得要给这个人辩个清白。 太孙也感慨于孟岭的能屈能伸,虽降敌令人不耻,守城无能令人唾弃,然而若是为了让后面的援军打赢蛮子,假装降敌也有值得称颂之处。 萧安说的难写,就在于要怎么看待孟岭守城不利跟助她一行能轻易瓦解山跋族入侵之功了。这种事情,自然要写得漂亮一点,才好让人忽视之前的,看重后面的功绩。 就是说实话,若不是孟岭一行将士的义举,她带着两千多人,也没那么容易打垮山跋族。 她这侯爵跟将军之位里,也有孟岭等人的一份功劳。不过这种功劳,素来在朝中有争议。 “那就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任朝廷里的人怎么争论了,至少那几个的一家老小不会被带累。”太孙道。 也无非是一个功过相抵,再赏赐些银两或者田土给遗孤抚慰罢了,彰显的不过是朝廷优待的态度。 说完胡马关跟一台关的大小事,太孙才说到当初三重关外粮草被毁的结论,“此事已经差不多定在了秦泰的身上,只是秦泰一直找不到,石大人也不想轻言放弃才迟迟不结案上本子。不过秦家在江南的嫡出一脉,俱以被抓进了京中,就只等最后定罪,此回连幼子都难存了。” 萧安并未因粮草被焚烧之事而影响了战事,这事儿其实就已经闹不大了,谁让胡马关现在还打着仗,军中出不得大的事情来影响。 刘家的事情已经算的极大,不过下手得早,朝廷来不及管而已。如今,孟家是动不了的,邢崇也动不了。 孟家还有人在胡马关里卖命,被困着的也不过是孟家几个大的跟邢崇的人马。也是因孟家的人还在得用,刘家的死活才不重要起来。 不过萧安也不怎的在意,她在意的是怎么把胡马关守住,让那些蛮子退兵,就是她再想灭了图海族,在图海族身后还跟着一群别部落里的蛮子后,也只能咬牙切齿算了。 “也不知过年之时能否打一个胜仗,如此再跟朝廷报一报商道之事,此祸起三关商会,互贸之事还是要朝廷插手才好。”萧安道。 此时离过年已经没多久了,胡马关也快到下雪的时候,在下雪之前,战事应该能告一段落。 只要胡马关守得住,蛮夷迟早得退兵,不然他们就得等饿死跟冻死。 互贸之事关不住,就得让它在朝廷的掌控之下,而不是在一个商会手中,听一方大将的左右。 立足于太孙的角度来看,他已经见到了三关里通商之利,自然是觉得由朝廷掌控为好,若是在其中能纳税,或者是干脆由朝廷的户部设一个司与蛮夷来交易,至少也可以补充国库的空虚。 再者,要能让双方化干戈,和平个几十年,大庆百姓不用多服兵役,能事生产,人口能够生息,大庆的人口增多,也是繁盛景象。 就是边关里,军户们能有更多的时间用在劳作上,也不用年年要户部从国库里调粮草等来,朝廷也有更多的用于各地的春灾夏害来。 前朝曾有过的盛世景象,到如今还被人称颂着。 到了夜间,城中突然响起了号角。 萧安急忙起身穿戴好轻甲,先去见了太孙。 太孙也被惊醒,此时才出了屋子的门,萧安已经急匆匆的进了院子里,与他道:“蛮子又来袭了,我等要上城守关,公子你与卢公公就此时回风吼城中去。” 太孙穿着薄的长长的棉衣,冷风直从脚腕往身体里冲,冷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嘴硬道:“我不走。” 萧安脸一垮,就要叫单凌来,太孙已经回了屋子开了门,关门前与萧安道:“我与你一道上城门。” 萧安看着穿戴整齐的太孙,斜眼道:“你以为蛮子的箭术比大庆人差?” 大庆也不过是边关将士多练习,其他地方的不过是偶尔进山打个猎,哪比得上草原部落里那些天天长弓在手。太孙站在城头上,要不小心被谁一箭射来,死也白死了,反而是动摇士气。这是拿自己的命不是命。 太孙却是道:“我还没见过蛮子攻城呢。不是有单凌在?难不成他还护不住我?” 萧安没时间跟太孙扯,出了门上马就往城门里赶。 太孙却是在后面令人掌着灯,坐着马车跟着萧安的方向去了,好歹也带了百十护卫在。 等萧安站在城头上指挥了几轮炮火后,太孙也到了城头上。 在城头的大白灯笼下,萧安见到太孙脸色十分难看,但此时已经将敌军轰散,她还得出城门追杀蛮子,没时间跟太孙说话,只嘱咐单凌道:“保护好公子。” 太孙另一边的宿琼,直接被萧安无视了。 月亮在上,洒在冬日的草原上一片银色。 萧安一身兵甲骑在追风上,带着三千人马出了城,威风极了。 借着月光,太孙发现自己也能在其中一眼就认出萧安来,那瘦小而矫健的身姿,纵是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此时城头上的战鼓响了起来,好似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中。 太孙偏过头去,才看见敲鼓的竟是程谨安,还是从这人腰间的香囊认出来的。 程谨安一身兵甲,头上带着头盔,背对着太孙,让人看不出面上带着何神色,敲出的鼓声震耳发聩,然而精通音律的太孙却知晓这鼓点打击出来的乃是《破阵》。 破阵起源于三关,乃是四百年前还是前朝的前朝时,一位镇守三关三十年的大将所编,一直流传至今,就是皇宫里祭祀之时,第一首也是此曲。 太孙最近才学精了竹排,此时从袖中将竹排拿出,跟着鼓点,吹起了一曲《何时归》。 何时归也乃是军中曲乐,也起源于三关,在韵脚上与破阵十分相合,但其意境与破阵不同。 破阵的意境在于:战事起,兵马齐,不破胡虏誓不回。 何时归却是:胡虏来袭,号角声起,将士出城久未还,何时归?何时归? 曾有人合奏此两曲,重新编词唱出,太孙只记得其大意是:边关苦寒,落日冉冉,胡虏来袭,众将迎敌,不破胡虏誓不停。更深露重,明月朗朗,追敌远去,待夺敌首,还请将士早日归。 唱的就是三关里的夜战,希望出城迎敌的将士能够得到胜利及时归来,莫要紧追不舍。 一曲毕,萧安带着人已经离了城头众人的视线,只余一道模糊的影。 太孙从嘴边拿下竹排,看着远方而神色未明。 胡马关暂时有了平静,城头守着的诸人,却是唱起了改编得更顺口的词,传出草原数十里。 “边关苦寒啊,落日冉冉下。胡虏来袭兮,众将乃迎敌。不破胡虏誓不还兮,还请诸君早日回!” “还请诸君早日回!” “还请诸君早日回!” 蛮夷夜间来袭,不宜紧追不舍。 萧安再领军回城之时,已是天将亮,城头的灯笼里也加了一回蜡烛。 太孙一直立在城头,等着萧安回城之时,已经站得脚麻而走不动路了。 萧安斩杀了数百敌首,也未曾远追,早猜测前方许有埋伏,只掉头就回了,得知太孙还在城墙上,边飞身下马,朝着城头而来。 等上了城头,见得太孙一动不动,顿时就知晓了为何,“脚麻了?” 太孙十分窘迫,然而也只得点头。 又收割了许多人头,萧安心里高兴着,一路回来都跟抽风一般,此时心中还未平静,一时脑子秀逗,竟是拦腰抱着太孙就朝着城头下而去。 三关里的众人都是见怪不怪,只有太孙一人脸色顿时涨红,恨不得立马从萧安怀里跳出来,然而腿是真的麻啊。 萧安抱着太孙一路飞奔上了太孙的马车,跟单凌说:“走,回府!” 萧安难得没跑出去骑马,跟太孙坐在马车里,旁边的宫灯点着火,灯光里她的神色异常明亮。 “两百。”萧安伸出两根手指道。 马车里升着炭火盆子,又不用被冷风寒露吹打,太孙的身体慢慢回了暖,问道:“你可有受伤?” 萧安摆手,“三千追几百还受伤,当我是什么呢?” 太孙不敢说自己的心,从萧安出了城开始就是吊着的,一直到现在才回到了胸口来,只是看着萧安笑了。 太孙的眼睛在灯光是明亮的,萧安的眼睛此时也是明亮的,两人就这么看着,一直到了府邸也都没再说话来。 也是坐上了马车萧安才觉得疲惫得很,下了马车,让单凌让厨房给太孙准备一碗红糖姜水,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次日,才知晓太孙竟是起了高热。 她都快忘了太孙是个病秧子了,也好在胡马关里郎中多着,几人轮流诊断,都说是寒气入体,也能开了药熬着,说是让发发汗就好。 太孙的脸因为高热而粉红粉红的,倒是让人看得忍不住伸手去戳,跟大桃子似地,也不知道戳破了会不会流出甜滋滋的水来。 萧安倒是没这恶趣味,最多是想一想而已,伸出的手也只是朝着太孙的额头去。 太孙发着热,萧安又是个热团,就是昏睡着,那也要往旁边里躲。 萧安收回了探出的手,出门跟单凌道:“这别烧傻了,我们可倒霉了,要不要用井水凉一凉。” 换萧安这种皮糙命贱的,还真是被井水降温的命,但太孙是皇家血脉,谁敢拿井水给他降温,那才是不想要命了。 单凌很想吐萧安一脸口水,让她别没事儿作怪,嘴里却是道:“公子你也累了一夜,还是回屋子多睡一睡才好,要万一蛮子晚上再来,怕你没精神。” 遇到萧安这种爱霸功的,也是三关的其他将领倒霉,打了快一个多月,没几战少了这人。生怕别人多占了便宜,下面的士兵只当萧安不畏死,个个都服气了。 萧安也点了点头,觉得单凌说的有道理,就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结果才走进院子,就看见张传正贼眉贼眼的蹲在一边,见萧安进来了,赶紧对萧安招手。 萧安上前,跟着蹲着道:“你在作甚?” 张传才从鼓胀的衣襟里把东西掏出来,递给了萧安。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公主抱……哈哈哈哈,男主的内心是崩溃的~~~~ 第128章 1.28 一只烧鸡。 萧安盯着这玩意儿,道:“你哪偷来的?” 身为将领,当然是可以吃好一点,然而萧安要玩军心一体,就自己吃饭都是跟将士们一起,只偶尔多个馒头填肚子,这会儿见着烧鸡,一猜就是张传偷的。 张传把烧鸡外面的那层叶子剥了,扯了一半给萧安,“哎,厨房里偷的呗。皇家血脉就是不一样,熬个粥也得加点鱼肉在里头,还得挑了刺。听说起高热了吃不得鸡,我就拿来便宜你啦。” 明明是他自己想吃,倒是拉自己下水,萧安看着面前这半只鸡,喉咙动了动,反正是悄悄吃,也拿了过来。 两人互相蹲着啃完一只鸡,吐了一地骨头,张传回头找了锄头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骨头埋了,又用菜叶子擦了擦嘴,才跟萧安道:“打也打了这么多,你也好歹给别人留口汤喝。” 萧安打了个饱嗝,轻描淡写道:“要输了怎么办?” 张传就不知道萧安为什么这么拼命了,“从一台关回来,你身上又多了几道伤?你嫌三关不行,你带的还是萧家跟乌家的兵呢!” 一边用着别人一边嫌弃,也不知道是哪学来的德性。 萧安吃饱了,顿时思睡意,打了个哈欠,“军功啊,不争就没了,让给他们?输赢不说,给他们一次机会就等着二次三次,我几时能掌控三关?” 张传道:“此事也急不得,如今萧家乌家不都在你手里,孟家跟邢崇战后再论。还不如往京里走动走动,这也总得兵部跟陛下同意吧?” 萧安撇嘴,道:“萧家、乌家。我年纪少,就吃了亏。他们暂时听我的,不过是想跟孟家邢家对着干,回头那两家没好了,他们就得第一个不服我。” “十五岁,要二十五就好了。”萧安叹气道。 十五岁,打仗赢得再多,别人眼里还是个小破孩,可愁人了。 萧安跟张传摆手,道:“睡了睡了,你也一夜没睡,别想些没谱的事。”把建功的机会让给别人,当她是傻缺吗。 张传叹气,也是替萧安惜命,只得回头走了,倒是去见了魏氏。 魏氏听了张传的话,也叹气了,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我这个当娘的,是管不住她的,她有她的想法,又是统筹胡马关御敌之人,我不该多嘴。” 有付出才有收获,萧安拼了才有回报,且如今看来,这回报还算是丰厚,至少底层的士兵们,都越来越信服萧安,以她为尊。 张传道:“可等小将军三十岁,四十岁后该怎么办?女子身体本就不比男子强健,还操劳过度,到三、四十时要腿水肿风湿。魏娘子,这是要人命的。” 就是南方来的兵丁,也有许多到三四十后腿部变形,连走路都艰难,难不成让萧安那时候当个瘸子去? 魏氏就道:“我让人从天府移了几株花椒树来,冬日里折了叶子煮了汤锅儿,多吃几顿就好了。” 张传简直就没话说了,当亲娘的都不在乎自己女儿身体,他还能怎样。 要说立功,张传当然也想要萧安立功,萧安混得越好,他跟着才混得越好,可他还想要一辈子跟萧安混,哪容忍萧安半路就废了。 可萧安这种打法,还真说不准半生就得回京里去养老,不过皇帝封了个侯爵给萧安,哪有那么容易回京的。 现在不珍惜身体,等病痛找来的时候,就知道里面的苦楚了。 张传摇头,觉得自己还是得再找个能劝得动萧安的人,命都没了,名利权势还拿来有屁用。 这一找就找到了程谨安,程谨安也是一夜未睡,眯着眼睛道:“她喜欢就随她了,大不了以后我给她打前锋去。” 张来想开口再说点话出来,结果发现自己竟是没能说的了,只得有些沮丧的蹲在那。 程谨安还安抚他道:“你放心,她命大着,谁能耐她何?” 人得替自己的选择负责,萧安选了这一条路,他就只能陪着她走,断没有拦在她前面的。 现在打仗苦,难不成当个白丁下田就不苦了,去六关里当个小百户一步一步往上爬就不苦了? 怕死去上什么战场,趁早回家种地去算了。 关键是,萧家头上还有一把刀立在那,就等着她救命呢! 敢不立功多一点? 张传一颗心挖出来就没人看得上,反倒显得萧安有些可怜了。 这一更可怜,张传就干脆又去厨房里给萧安偷了只鸡来,打算悄悄给萧安熬了汤来补一补。 到底是娶妻的人了,可比那些没成亲的人会关心人一些。 张传本想说是找个小厨房来悄悄做,结果哪知道逮着鸡就碰着了到处找鸡的厨房管事,一时间鸡没偷成,还反倒被逮着骂了一回。 别提多晦气。 萧安再睡醒了过来,先见了程谨安。 魏氏去了守城墙,程谨安被换了下来,才寻了空跟萧安掰扯:“就趁着这机会把人送到风吼城里去,待在胡马关成什么事儿了。” 就没见过这种病秧子了,不过是在城头站了半夜罢了,还穿得厚厚的,脚下还有火盆子在。 他后来可是瞧见了,太孙那披风上的围脖那狐狸皮,就是萧安往年存下的,耳朵上戴着的,手里揣着的都是兔儿皮,也是萧安的! 萧安道:“要醒着,撵回去就撵回去了,可如今没醒,谁敢让他走?” “风吼城里那些,嘿!”萧安冷笑一声就不说话了。 程谨安也知道萧安心里看重太孙,便不再说撵太孙回风吼城不管他死活的话了,毕竟真不管太孙死活,到时候就没人管他们死活。 “常凤被塔塔族拦住,军情还得从谷阳那边传过来,也不知道打得如何。”程谨安说到六关里的事。 要说领兵,程谨安并不看好常凤去,常凤是自幼与他们一道长大,他们学的时候,常凤就学的什么。 可常凤不比他们两个的是,常凤有个慈母。 慈母多败儿。虽然常凤没败掉,可有个亲娘拦着,这些年在战场上的经验并不比他们两人足。 程谨安的顾虑,萧安也明白,不过打仗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不是说换个将领就能打下来的,“塔塔族带得有一万人马,又是骑兵,她第一次领兵,难免有不足。” “常叔在谷阳动不得,她弟弟们又年幼,自然是想要自己顶上。她总不想嫁人,要立足世间,这也是她的机会。”萧安又道。 常凤比萧安还大上两岁,旁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就是没成婚,也都定下了人家了。萧安想也猜不出常凤为何不想嫁人,但明白女子一辈子不嫁人要过得好总是比男人要艰难的,所以并不觉得常凤此举不好,都是为了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何况正有常凤缠住那一万兵马,胡马关里的压力也少了许多。 程谨安免不得要把常凤不想嫁人的事情怪罪在常家夫人头上,“整日想的尽是些好事,也不问问常凤的意思。” 要不是常家夫人总想把常凤往大户人家里嫁,常凤也未必有那么抵触成亲这种事,就他们一道出来的,谁能逼得了谁? 萧安叹道:“常家婶子也是为子女计。”心里却自己给自己呸呸!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违心了。 在京城里的她羡慕边关的无无拘无束,在边关的常家夫人就羡慕京城里的豪华了。只是常家夫人哪知道京城里的风起云涌,随时都能涨个潮淹死一群人来。 此战事一了,少不得常叔要往京中去述职,家室留在京中,常凤要不抓住这个机会,就得真进京嫁人去了。 常家夫人没远见,可常凤却是自幼听柳贞说京中诸事长大的,对京城便十分敬而远之。 程谨安也不过是对常家夫人总逼自己小伙伴有些不满,回头又说到正事,“许只能让六关再拨点人去增援。” 再这么打下去,就得过年了,过完年就得是开春,开春大家还得回去该种田的种田,该挖地的挖地,继续打仗下去,得连吃的都没。 就是三关里,再打下去,开春到夏日收夏粮之前,几万将士里被抽丁来的,就得饿上两月肚子了。 找户部要粮食倒是一条路,可也还得看春季是否有地方遭灾,要有灾情,春夏时节山中又禁猎,军中人饿死会引起的哗然可比一个大将被弄死严重多了。 萧安也不得不承认,“拖不得了。” 图海族现下的王还是以前那一个,不过开始重用起二子来。 部落里没什么嫡长继承这样的规矩,无非是看谁的拳头大,势力大,当然王的偏爱在势力上就能有加持。 她当年拼死干掉了图海王最为得意偏重培养的幼子,如今这个二子,也没差到哪去,否则也想不出带着几万人围着胡马关又不死拼,总半夜里来偷袭的贱招来,也不怪图海王终于看重了这个儿子。 再让他们这么骚扰下去,只怕胡马关的将士们都会疲惫。 守城之人疲惫起来,鬼知道对方手里还有没有火药,要还有这一个月的仗就白打了。不然她何必总霸着战场不放,怕的就是有人懈怠。 与六关联络之事,一直是程谨安在做,萧安也不用多过问。 程谨安就起身跟萧安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在这一场战争中,萧安的成熟稳重得令人刮目,明明之前还当是个大咧咧的小姑娘。 程谨安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萧安还是之前那样大咧咧的小姑娘可爱得多。 不像现在,都得一本正经的说话了。 太孙守城一夜,就病了一场,一直高热了两日才退,也到了第三日才醒。 这倒是也坐实了太孙身体是真不好的传言,之前魏氏等人都觉得既然六关里的郎中说太孙没事儿,说不得就是装病,这会才明白,这是底子太差,平日里没显现出来罢了,这一吹风病因子就被引了出来。 太孙一边拿手绢抹鼻子,一边瓮声瓮气的问身边的苟顺,“萧安呢?” 苟顺见太孙醒了,一颗吊着的心就放了下来,忙先给太孙喝了一碗红糖熬姜汤水,才道:“昨日夜里,萧侯爷带着一万将士,跟着程谨安、魏氏等人说是奇袭去了。” 太孙脑子晕乎乎地,就点了点头,“我睡了多久了?” 苟顺伸出了两根手指,“回公子,两天啦。可吓死奴婢了。” 太孙垂着眼,这头昏着不说,鼻子喉头都被堵着,浑身骨头架子都像是散了一般,这再睡下去也不行,就伸手道:“扶我起来。” 苟顺忙道:“公子才醒,还是躺着吧?外面冷得紧,又吹着风,只怕公子回头病情加重,这胡马关的郎中到底比不得京城里的御医呀!公子!” 可是愁死人了,太孙有个万一,他也得陪葬呢,哪跟这府邸里其他人那般吃得着睡得着的。 太孙说要起身出去,那就是在要他的命了。想他苟公公,也才十几二十的年纪,还是年轻呢。 太孙懒得多说,只道:“就起身在榻上靠一靠,睡了几日,发了一身的汗,难受得紧。” 其实苟顺每夜里都替太孙擦过身,太孙身上说臭也不臭,只不过被褥肯定是没换的,这会儿太孙说只在榻上坐一坐,他也放了心,“那成,屋子里有炭火,公子穿得暖和一点也当没事儿。” 苟顺说完,就将太孙的衣服拿了过来,本就在竹笼子上烤着的,这会儿也是热腾腾的,不过就是太孙来胡马关来得及,这香料苟公公带得少,薰衣服有些省,这炭火味儿重了些。 苟顺伺候着太孙穿衣,就将此事说了出来,“胡马关里也没个好的香料,要不公子咱们就先回风吼城里去?” 风吼城里的香料,苟顺从京城里带来的,都还没用完,可比胡马关里能寻到的劣质香料要好。 太孙穿好衣服,浑身也算是热腾腾的,被苟顺扶在榻上坐着了,又觉得其实还不如在床上躺着舒服一点。 不过这再折腾也不耐,太孙道:“与我寻一本书来。” 此时还是正午,屋子里因被关得严实,光线并不明。 苟顺一听太孙要看书,少不得就要把两边的窗户开着了,就道:“公子才醒,何必劳心?这屋子里暗得很,只怕看书会伤眼睛。公子还是要爱惜身体才是。” 太孙一病,脾气就不太好,因得病这种感觉是真不好,薄怒道:“让你拿书就拿书来,多嘴做甚?” 苟顺是伺候着太孙许久的人,哪不知道太孙这是因生病的迁怒,心里叹着气,手里还得挑一本太孙喜欢的书给太孙。 屋子里光线是真暗,太孙拿过书翻了翻,拿手绢又擦了擦鼻子,也没了耐心看,就道:“前两日可有蛮子攻城?” 苟顺守着太孙,片刻不敢离,知道的也不多,就捡着自己听到的说了:“听说前天夜里敌人又来袭了,还带了火药来攻城门。不过萧侯厉害,把城门给守住了。” 太孙噢声,多少有些可惜自己没能亲临。 苟顺见太孙无意看书,又想对胡马关的战事有兴趣,就道:“不如我让单护卫来给公子说一说?单护卫是萧侯的人,想来知道的比奴婢的多一些。” 见太孙点头,苟顺就在外面把单凌请了进来。 这两日的气温一直在降低,降大雪只怕也就在这几日了,往年这个时候蛮夷们早在风吼城中交易完毕,许多部落都带着族人朝着极西地而去,只今年双方还在交战。 单凌站在门外守着,虽然穿着内里沾毛的皮靴,也还得不停的在院子里走动才抵挡得住这寒气。 苟顺请单凌进屋说是太孙想见他,还在外面跺了跺脚,这才进了屋子。 单凌一进屋子就带进了一股子寒气来。 好在太孙穿得厚,面前又有一大盆炭火烤着,与屋中能换气的房屋顶部也因构造的缘故吹不进冷风来,单凌带进来的那点子寒气,还没能冲到太孙面前,就被火盆子给拦住了。 太孙先是让单凌在火边坐着了,然后才让苟顺与他倒了一杯热茶。 单凌坐在火边喝完一杯茶,被风吹得十分僵硬的四肢才慢慢活络起来,嘴唇也红润了许多。 太孙问的是萧安这两日的行动,单凌也的确比苟顺知道得多,道:“回公子的话,公子起热那第二天夜里,蛮子又来叩关了。我家公子只得带兵去迎敌。等着昨天夜里,我家公子跟魏娘子和程将军商议了一回,干脆就带了一万兵马,也去突袭蛮子一回,到如今还没回来呢。” 太孙听得点头,旁边苟顺也竖着耳朵在听,不过等把被褥换了,他还得去让人把一直熬着的粥给太孙端来,也就先退了出去。 单凌说完萧安的行踪,就说起太孙的病情来,“公子醒过来,要我家公子回来得知,肯定高兴得很。” 太孙笑了笑,这话听得他心里高兴,他喜欢的人也在意他呢。 “打仗太苦了。”太孙想起萧安来,就忍不住心疼道。 他家公子的确是苦,苦得单凌都拿不出什么话来说了,又不想太谦逊,就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为了大庆的子民,这也是边关将士当做的。这世道,做什么都不容易。” 就是此时,还有老猎户上山打猎,往山里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的。都不容易。 单凌伸出手在炭火上烤着,手指上的冻疮肿得晶晶亮,离烂都怕不远了。就是他一个给太孙守门的,也不容易呢。 太孙眯着眼看着单凌的手指,等着苟顺端着热粥进屋后,才跟他道:“去跟单护卫拿几盒蛇油膏来。” 蛇油膏也是边关才有的,多被用于冬天里防冻,太孙在来三关里解了将军府之围后,苟顺就去一口气买了二十盒来放着,全打算给太孙用的。 此时太孙发话,苟顺就先去拿了五盒蛇油膏给单凌,才在一边给太孙盛了鱼肉粥来,“公子饿了几日,不如先喝碗热粥了。” 太孙点头,又道:“给单护卫也端一碗。” 单凌把蛇油膏揣在怀里了,才跟太孙道:“多谢公子。” 太孙给他几盒防冻的膏药,自然就是连他下面的人都顾及到的,还能顺便喝完热粥,哪有不谢之礼。 太孙端着碗,道:“你们也辛苦了。” 虽然比不上萧安他们在外征敌,可这么冷的天就守着自己的院子,他也知道其中的不容易。 随后两人就静默地喝了一碗粥。 太孙胃小,又是才醒,自然也吃不了多少,一碗足矣。单凌倒是胃口大,然而胡马关里的鱼本就是从外运来的,极为稀少,能吃一碗也差不多了,也没心大到要第二碗。 倒是太孙看了单凌把碗都刮了个干净,就跟苟顺道:“你再给单护卫添一碗来。” 单凌正欲拒绝,太孙已经再道:“让厨房里做一只鸡,熬汤来给外面的众位端去。” 他昏迷着,外面守着的人想来不只是身体冷,心里压力也不小,也该抚慰一二的。 如此,就是单凌,也不好多说话了,只得继续端着碗吃起来。 喝完了粥,太孙有些困顿了,然而心里记挂着事儿,并不想睡,就继续与单凌说道:“这天气,怕是要下大雪了?” 太孙之前看的也正是胡马关里的风俗志,里面正有一章说到胡马关的风雪。 单凌点头,回道:“最多再过一二日,城外草原上都要白茫茫一片了。” 太孙就问道:“也不知下了雪,这仗还好不好打。” 想来也不好打,可蛮子不退兵,萧安等也只得继续顶着了。 太孙又自嘲地一笑,接着道:“之前一台关大胜,我还当这仗十分好打。” 结果这胡马关都打了一个月了快,还没能打完,虽胡马关收获的敌首不少,可就没能有个大胜,就是往京城里报都没什么好写的了。 单凌以为太孙的意思是说高看萧安了,就解释道:“一台关地势复杂,只要埋伏得当,打退那边的蛮子就不太难。但胡马关外就一马平川,互相拼的是实力,不好用兵法来打,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谁先受不了了就谁先输。” 天时地利人和,都没能占到,胡马关里的仗就是纯粹的比拼双方实力,谁的人死得不敢再死了,或者是粮草不够了,谁就输。 单凌倒也不担心胡马关守不住,跟太孙保证,“如今打了快一个月,蛮子的粮草就是再多也该都没了。胡马关后面还有户部跟商贾们的献粮,熬过这个冬天也不难。到了春季,我们要休养生息,他们也要休养生息,也再打不下去,这战事就能停了。” 不说这个,就是比兵源损伤,大庆子民也不知道比蛮子多到哪去了。蛮子总是要先认输的,不然几千年下来,蛮子能杀进中原的能有几回,都不过是趁着中原大乱之时罢了。 太孙就顺着道:“这日子过得飞快,没想到都快要过年了。” 皇帝也并未下旨让他回去,想来这会是他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这三关里也没什么值钱稀奇的东西,倒时候给宫中诸人的年礼,说不得还真得把萧安给自己的送出去。 只这么一想,太孙就开始心疼了。 单凌见太孙精神也不见多好的模样,也知道太孙才醒还需多休息,就起身告辞。 苟顺这才跟太孙道:“公子也坐了这么一会儿,可要回去接着睡一睡?” 太孙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又扶着苟顺的手躺回了床上。 被子里藏着汤婆子,暖暖的,比在屋子里还热和一些,太孙躺在床上,让苟顺替自己理好了被角,临睡之前吩咐道:“要萧安回来,就叫醒我。” 苟顺自然应声是,守着太孙睡着了,才往旁边榻上一靠,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打仗是要受伤,也要死人,但是总得要打哇~~~不能因为有损伤就不打了,女主不是那样哒人~~~~ 谢谢kokoyi妹子的地雷,(づ ̄ 3 ̄)づ爱你~ 第129章 1.28 萧安是被众将士抬着回来的,一进城中,就有郎中在城门口等着了,先让人把萧安抬进了马车里,郎中就爬了进去。 魏氏坐在马车里,抱着萧安的头,脸色十分苍白,对着郎中道:“受伤的是腹部,郎中你看怎么处置合适。” 郎中是个中年人,最擅外伤,闻言就掀起了萧安被解开的轻甲,看见萧安腹部的伤口就吸了一口气。 再抬头看见萧安嘴里含着的参片,就放心了些,道:“还得让马车赶紧带回府去,我好立马给萧侯缝补伤口。” 就马车里,郎中只得从药箱子里先拿出了一瓶止血的伤药来,先将萧安伤口上跟血一块儿结成一片的凝结粉状刮去一层,才打开瓶子继续洒了上去。 萧安的伤口本已经处理过的,郎中看见萧安伤口上的烧伤痕迹连手都有些抖了,鼻尖都开始冒冷汗,再抬眼看魏氏一脸镇定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叹气,这是做了什么孽。 战时没有郎中在的时候,谁要是受了伤,伤口大用药粉堵不住的,基本都会选择这个法子,就是先将枪头或者是其他兵器的一端烧红,还后沾在伤口上烤焦了用来止血。 如今看萧安的伤口,明显是一处不止受了一道伤,而是重复的,这才周围有些地方没能烫到,所以才又加了许多止血的药粉。 魏氏亲自抱着萧安进了屋子,郎中立马跟着进了屋,之前在府上来报信的早已经让人把开水准备好。 郎中这才仔细查看萧安的伤口处,最大的一处窟窿明显已经被烫合拢了,要再撕开缝补也未必如这般的恢复得好,就不如这样,无非是萧安恢复得要慢一些。 其他周围的伤口,大一点需要用针线缝补的地方只得一处,其他的用止血粉末等着它们结干最好,也不容易留下疤痕。 郎中一边跟魏氏说着,一边从烫水里拿出缝补伤口的针来,直接三两下飞针一般的在萧安的腹部缝了六针,然后打结咬断线头,再往上面继续洒上止血的粉末,这治疗也就完毕。 要是伤着了内府,郎中也没有办法了,只得听天由命。 做完这些,郎中才抹了一把汗,跟魏氏道:“萧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他是郎中,有些话也不该多嘴,只是谁愿意看见一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躺在这床上生死不知? 人都是有怜悯之心的,所以才与别的畜生有所区别。像魏氏这样,由着自己女儿在战场上不要命的,他自忖是永远做不来。 “我去开几副药来,还劳烦魏将军让人熬了让萧侯一日三碗定要喝下去,要能醒过来就再好不过。”郎中道。 魏氏点头,“劳烦郎中了。” 郎中点头,跟着魏氏往外面走,走了两步又临时决定道:“还是让我来熬,也看得准一些,到时候我亲自端来给萧侯,还望魏将军寻个得用的丫鬟来给萧侯喂药。” 魏氏言简意赅道:“多谢。不过萧安只是疼晕了过去,说不得等会儿就醒了,郎中只管吧药端来就是。” 本要跨出门的郎中听得魏氏这一句,本要抬出的另一只脚顿时在门栏上一挂,噗通一下子就扑在了地面上。 魏氏一挑眉,正欲询问,那郎中已经爬了起来,一拐一拐的往外面去了,嘴里还嘀咕道:“毒妇啊毒妇!” 虽然萧安是横着回来的,然而突袭蛮子却是取得了巨大的成果,成功斩杀敌首三千,整个蛮子如今还剩下三万人了。 而萧安带着去的人,损失两千,虽然比不上之前三千对一万的功绩,然而好歹也算是主动出击的一场胜仗。 魏氏将萧安安置好,就去寻了萧家与乌家的人。 两人先问了萧安的伤势,听得魏氏说无碍才放下了心来。 魏氏就直接与他们道:“萧安带兵一万,斩杀敌首三千,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前来再攻打胡马关。我等万人已经疲惫不堪,这守城之事还交予二位了。” 萧家这位按照辈分算是萧安兄长的看了魏氏手臂上缠着的布条,心里再次叹气,要跟南阳侯在边关的是魏氏,萧家哪还有今日之祸。 只是感慨归感慨,当下还是以战事为重,两人相继领命之后,又急忙前往府邸外布置守城之事。 太孙再次醒来之时,才知道萧安受伤之事,赶紧爬起了床,也不顾苟顺的阻拦,连忙去了萧安的院子。 守着萧安院子的人都是六关来的那批精锐,见太孙前来,还是把人放进了屋去。 萧安此时早已经醒了,活生生疼醒的,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盯着床帐出神。 太孙一进屋子,就看见萧安瞪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脸色苍白隐隐发青,嘴唇泛白得跟敷了一层雪一样,当即就掉了眼泪。 萧安不知道进来的是太孙,见来人老半天都没吭声,心里就恼火,道:“谁?不说话,哑巴了啊?” 本来就疼得脑袋跟着疼了,还来个不啃声的,萧安再乐观的性子,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心里也不是没点娇气的。 太孙被萧安一吼,哭得更厉害了,把旁边跟着的苟顺都吓得够呛,着实是他什么样的太孙都见过,就是阴阳怪气的都见过,就没见过哭得这般模样的太孙,就是往年哭的时候也没见得哭得这么个样儿啊。 萧安不的不把脖子一歪,就瞧见太孙一脸的眼泪,只咬着唇,一副委屈得很的模样。 哎哟,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儿对不起人家了! 萧安回头自己在脑子里想了想,到底是没想到自己哪对不起他,就笑了笑,“你高热可退了。” 也是个病秧子,比不得之前声音洪亮了,说话有气无力的,活像下一刻就得翘腿的神态。 太孙心里憋着一口气,这会儿听到萧安那比不上以往欢快的声音,再有气都只得继续憋着了,只上前坐在一边机子上,问萧安:“可是哪受伤了?我听说你是被人抬回来的,可吓死我了。” 萧安指了指腹部,“开了道口子,不过都好了,过阵子就没事儿了。” 她是没把伤口当回事儿,毕竟比这严重的当年她都活下来了,没道理这回还活不下来。 太孙听萧安嘴里说得轻松,可之前吼的那么一句,可见是忍着许多疼的,就不再吭声,只盯着萧安看了。 其实萧安也没多少精神应付太孙,此时见太孙醒了,心里也放下了一件事,就道:“我没事儿,你回去歇着去,我先睡一睡了。” 说完萧安就闭上了眼,不一会儿鼻子还打起了小呼。 太孙本身病也没好,只靠着床边,低着头看萧安的脸。 其实萧安长得不差,南阳侯俊美,魏氏当年在京中也算是闺秀中的顶尖儿人物,这样的血统融合下,长得差了那就得是南阳侯被带了绿帽子。 当然以魏氏的眼光,就是让南阳侯带绿帽子,也大约不会选个丑的。 总的来说,萧安非但不丑,要规规矩矩的跟着小姑娘们穿得一样,也是个十分可爱令人心动的姑娘,在京城的闺秀里应该也算是最好看的一层。 当然是只坐在那当个静美人,千万别说话跟动作,不然也还是得破功。 太孙就这么痴痴地看着萧安,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了萧安的脸。 萧安的眉毛也跟小娘子们一样是修过的,不过人家是为了让眉毛显得更秀气,她修的就是两道剑眉,半根杂毛都没有。 萧安的鼻梁也挺,倒是继承了南阳侯的鼻子了,虽然她向来不承认,只说是继承了外祖母。 萧安的嘴也是有些薄的,当然比那些薄唇无福的人不一样,再薄也是有肉在,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好看。 太孙的手指在萧安的唇上摩挲了一番,最后滑到了萧安的喉咙。 萧安的脖子也白净得很,还隐隐有着喉头,不过只是小小的在那,不像男子的喉头大得一说话就上下滑动。 喉头旁边就是脉动,萧安的脉动平缓,跳动在太孙的手心里,有一刹那他就想这么给萧安掐下去了。 站在门口侯着的苟顺一见太孙那动作,吓得顿时魂飞魄散,赶紧张嘴要吼出来,就见得太孙的手已经往上移动到了萧安的耳鬓。 苟顺被吓这么一下子,连尿都快被吓出来了,可还得继续忍着,盯着太孙的手一错不错。 旁人只知道太孙病弱,只有苟顺知道,自己这个太孙,有时候脑子里好像不怎的装个正常的想法。 可是真怕他想不开,拿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出气没什么,可别连自己看重的人都动手啊。 结果下一刻,苟顺又傻在那了,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免得之后长针眼。 太孙抚摸着萧安耳鬓的发,突然俯下身,朝着萧安的嘴就亲了去。 少年郎初动情,又不是那种放荡的性子,于这些方面的经验,浅薄得令人发指,就这么一口亲下去了,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 太孙觉得不应该只是这样的,然而进一步该如何却又无从知晓,只是顺着自己的本能,伸出了舌头在萧安的唇上舔了舔,就觉得好像是吃到了这世间最无上的美味。 然而心里的渴望好似又浓郁了许多,不知该如何发泄,只得张开嘴去咬了咬,又不敢咬得太重,怕疼了床上的人。 最后太孙离开时,从旁边还没来得及收的篮子里拿出了剪子,将萧安的长发尾端剪了一截下来,又把自己的剪了一截下来,然后混在了一起,装进了一个荷包里,贴身里放着了。 随后太孙才带着苟顺往自己院子里走去,跟在后面的苟顺心里已经明白了许多,知道自己跟着的主子是看上了萧安了。 可这是什么眼神儿啊?就萧安这种,难道不是当兄弟处着才是对的?谁会喜欢这种硬梆梆的姑娘? 莫不是宫里面的女人太柔顺了,所以太孙才喜欢上萧安这种? 回了屋子的太孙,也换了衣服躺在了床上,只侧身对着里面,也不与苟顺说话。 苟顺只得在一边候着,就听得太孙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最后一声喟叹,他正准备上前询问,就见得太孙丢了样东西出来。 “拿去处置了。”太孙头也没动道。 苟顺一瞄地上的东西就有些明白了,就是那股味道也骗不了人,自然是应声上前把东西收了起来,然后就出了门子。 他不过是个小太监,不过也明白,萧安这样的姑娘是不会出现在皇宫里的,虽然萧安是个姑娘,可也没见过哪个皇帝把自己的臣子赐婚给另外一个孙子当媳妇。 如此一想,苟顺也觉得自家的公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了。 自己是个废人爱不得,可公子一个堂堂皇孙,也爱不得。可见这世间的情爱之事,是不□□份,该受难的还是得受难。 夜半,胡马关再次响起号角,太孙匆匆起了身,穿了衣服就往外走。 苟顺跟在后面,赶紧带着披风盖在太孙肩上,嘴里还道:“公子风寒未愈,军中事有萧侯做主,何必着急。” 就是着急,太孙也拿不出法子来嘛,苟顺就觉得太孙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体,对三关而言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不过太孙也不跟苟顺这个小太监计较,嘴里道:“小安受了伤,对方就要来叩关,只怕就是趁主帅受伤,想要借此机会破关。” 太孙赶往议事厅,魏氏与程谨安已经在那了,就是连萧安竟也在一张躺椅上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 萧安没想到太孙会来,没好气道:“你风寒未愈,半夜不睡觉跑来这做什么?” 要说他来胡马关是为提升将士士气,只要人在胡马关,定时在城里兜两圈就行了,何必不顾自己身体就来凑热闹的。 这话听进耳朵里,太孙就觉得十分不舒服,道:“你还带着一身的伤,不也坐在这里?我还没说你,你倒说起我来了。” 萧安是担心胡马关局势,太孙自己也担心不是。 萧安见太孙竟然还嘴,想再说点话也没多大精神,只半眯着眼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跟着魏氏与程谨安道:“把准备好的水全带上城头去,对方用火药,我们就泼水。” 这两日夜间里的天气越来越冷,屋檐上结冰的现象十分明显,水泼在地上,结冰也不过时辰问题。 魏氏道:“你料定对方会带着几万人来夺关?” 萧安点头,脸色依旧苍白,唇色发青,“众怒已起,就是图海王的二子再有心,别的部落也未必会听他的指派了。” 萧安之前带着一万兵马去夜袭,干了一件特无耻的事情,挑着跟着图海族的许多部落家的王子一家杀了一个,不然一军主帅也不至于受那么重的伤。 这些部落虽然跟图海族结盟,然而也并不代表以图海族为尊,各家的儿子兄弟死了,焉有不报仇的道理。 这日子还有一两日就保准得下雪,萧安没打算下着雪了还让三关里的将士们继续打仗,想要就在这几日里将战事终结。 要换了六关,萧安也没此顾虑,实在是三关将士之前十来年打仗时候少,精兵不足,苦战了一个月,虽将领们一个个都精神振奋,然而士兵之间却已经出现厌战的情绪,这虽不过寥寥数人之语,但要传起来也不会慢,对他们而言已经出现了不利的情况。 萧安又继续道:“把我抬上城头去。” 她还有一口气能站起来,就得立在城头,让胡马关里的将士们放心大胆的杀敌。 太孙在旁边听得皱眉,“你有伤在身,我去也一样。” 萧安道:“你风寒未愈,又身份贵重,焉能冒险。” 太孙心中恨自己不能上场杀敌才让萧安如此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拼,声音比萧安的拔高了许多,“我乃天子血脉,你守的是我家的城门,我有不上之理?莫不是我一个男人还不如你一个小姑娘?” 本来也不如嘛,萧安想还嘴,结果实在是没心情吵,就道:“你是天孙,太子嫡长。” 太孙拿血统来说事儿,萧安就拿血统的责任来压人了。 太子嫡长,哪是能随便蹦达的,上场杀敌乃是将士们的职能,太孙需要做的是学会如何管理这个国家,大家各司其职才是本份。 不过太孙可不在乎这个,直接越过了萧安,跟魏氏和程谨安道:“不说小安有伤在身,就是我乃天子血脉,在胡马关里不比小安能振奋军心?大敌当前,两位心中也该有所取舍,是胜重要还是那点子微不可计的危险令人担忧?” 太孙是得了风寒,然而此时站在这里,就是已经无碍了。城头的确是危险,然而太孙有重重护卫保护,除非城破,否则能危险到哪去? 这是太孙的底气,然而魏氏却道:“那公子可知,只要一个不小心,小安头上的侯爵、这一个多月的厮杀就全数为空?” 太孙的身份的确是贵重,也因是太贵重了,所以才半点差错都出不得,一不小心就是祸及一大片人了。 所以萧安才宁愿自己可能会死,也不想让太孙在战时站在城头上去振奋军心。 见太孙无语,魏氏再道:“许公子不知道,一个姑娘,要在这世间立足有多难。萧安为何不要命的杀敌,也不过是为了能在这世道里自在的活着罢了。建城艰难毁城易,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话说到这种地步,太孙也该知难而退。 只是太孙并不想如魏氏的意,只盯着她道:“我以往觉得魏娘子是这世间最关爱小安的人了,只如今才知道我错了。” 就有这样的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 魏氏被人指责不爱孩子,并没有生气,脸上反而还露出了一丝强逼而出的笑来,语气咄咄道:“公子可知家国天下?在这里,有的是永定侯萧安,没有魏敏兰的女儿萧安!” 她当然心疼自己的女儿,然而自己的女儿跟三关的安危相比算得了什么?若是她的私心大过这天下安平,她不配站在此处,萧安也不配战在此处了。 “公子,这是你家的天下,也是万民的天下!也请公子替这万民想一想!”魏氏道。 “我的确是替这大庆万民着想,此时才会出现在此地。魏娘子的女儿魏娘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太孙抬着下巴道。让着有重伤在身的人去城头,也亏得萧安说得出口,魏氏与程谨安答应得下来。 不过这也有些冤枉程谨安,其实在程谨安心里,他是巴不得萧安不去,然后让太孙去了。 就如太孙想的那样,程谨安也那么觉得,除非是城破了,否则太孙能有什么危险,他能替萧安站上城头,萧安能继续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休息,多好? 不过这话说了肯定得见罪萧安跟魏氏,程谨安也不会说出来,只打了个折中道:“时辰已不早,要不就让公子陪着小安一道上去?两个人的身份加起来就更重嘛。” 太孙虽然不想让萧安出门,可瞧着这样子只能点了头,能跟萧安在一起也好。 魏氏看了程谨安一眼,程谨安连忙作揖求饶。 你们再争下去,萧安就不用上城头了,没见萧安已经又睡着了?程谨安指了指萧安,魏氏见萧安这精神,也只得点了头。 如此终于说定,程谨安让人抬了萧安出去,太孙直接让萧安进了自己的马车,跟着仪仗一道去了城头。 这一仗打到了第二日的傍晚,其实萧安一直是昏迷着的,即便是被扶着站起来的时候。 太孙一直站在萧安的身边,在护卫的庇护下,躲过了数次危险,整整一天一夜下来,风寒竟也没有加重。 一直到魏氏与程谨安带着兵马追了出去,太孙才让人将萧安抱回马车上,又回了府邸,亲自守在了萧安的身边。 “武疯子!”太孙指着萧安的鼻子骂道。 武疯子这个外号,还是当年六关里魏侯跟魏侯夫人的,太孙如今想也没想,就用在了萧安的身上。 这股子疯劲儿,昏迷着听人说话身体都还能有反应,可见是恋战到了何种地步。 太孙握着萧安的手,又在她嘴上亲了亲,道:“等我回了京,就让祖父下旨赐婚。你打了这么多的仗,立的军功也够了,就别留在边关里吃苦了。” 身上那么重的伤,再呆在边关当劳什子将军,继续跟蛮子打下去,太孙只怕哪一日在宫中听到的就会是萧安的死讯。 “这世上除了你,又有谁与我真心好?要是你那天不在了,光这么想想,就觉得就是活着好似也没什么意思了。”太孙将额头碰触萧安的手,轻声道。 之前太孙没想过萧安可能会死的那一日,如今太孙也想不出没了萧安他自己会如何,只是光试着想一想,都觉得活着其实也没什么味道。 太孙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为何有人愿意跟别人同生共死,一人死而另一人也不愿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感动中国太孙吴:自己把自己感动了而获奖~~~ 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在冷兵器时代,古人的忍痛能力高到现代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比如关公刮骨那个,谈笑风生啊,换现代估计没几个人能忍吧,很少见过动大手术不打麻药的,除非是有职业需求对身体的要求必须。 第130章 1.28 一场战事毕,常凤坐在草地上,吐出了嘴里的枯草,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操!” 塔塔族实在是太狡猾,带着一万人,竟是跟他们玩捉迷藏,目的倒是很明显,就是不想让六关里包抄了图海族。 想着跟图海族的血海深仇,常凤都恨不得自己平地长个几十米,一脚一串的把塔塔族给灭了,就去杀图海族个痛快。 塔塔族的可恨当然还不只这里,这些狗东西竟还妄图去劫他们的粮草,想让他们饿死在草原上。 常凤就奇怪了,问身边的将领:“你说,一万人马,他们哪来那么多吃的,这都困住我们快半个月了吧?” 草原的地形,就是常凤不够清楚,身边带的将士们却都明白的,可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着实是有些丢人。 谁又知道以往只会碰见就杀得天昏地暗的蛮子,这回飘忽得都不像是人而是鬼了,竟是见到他们就跑,跑不了才打,打一会人又跑,反正就是要把他们缠住,不允往胡马关去。 塔塔族的越阻拦他们,常凤就越觉得胡马关只怕危险,可恨自己想尽了法子,也只赶了三分之二的路来。 “这样也总不是个办法,不然再走远一些,咱们就得被拖死了。”常凤跟身边的将士道。 再走远一些,粮草运送一回就更久,他们耗尽粮草等不及补给的可能就更大。 之前常凤也想过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往胡马关的最近那条道走,另外一路绕一圈而行,只可惜他们点子硬,对方一万人马,竟也分了两路拦截。 杀上一场,对方还没死几个人,就又跑了。之前相遇打起来的时候还追一追,到现在连追的想法都没了,只想着快点赶往胡马关才行。 但有这么一个尾巴,就是赶到了胡马关,说不得还是被别人包抄,别想着包抄别人了。 常凤想了想,又道:“不如咱们来玩一把埋伏,把人引来杀了如何?不然就是赶往了胡马关,也还是得跟他们打一场,才能跟图海族交手。” 至于怎么埋伏,常凤这半月里,心里的这个想法也日趋完善,就等此刻实施下去了。 等把这一切安排好,常凤才叹道:“可得等等我了。” 她是真不想在京城里去嫁人,她自幼在边关里长大,京里大户人家的那些规矩听一听就觉得差不多了,要去过那样的日子,还不如让她去死。 只盼着这一仗完,她能捞个百户千户的,好正大光明的留在谷阳,跟着她爹一道守着六关就好。 萧安再醒来的时候,正好收到常凤的消息。 常凤久不至,自然有缘由在,萧安看着信上说的事儿,都有些觉得自己还不算倒霉,倒霉的还得轮到常凤。 因萧安受伤,太孙也赖在了萧安这,自然也看了六关里来的军情。 萧安跟太孙道:“要轮对草原的熟悉,谁比得上那群蛮子啊?要蛮子不跟我们正面迎敌,狡猾一点的就能拖死我们了。” 其实胡马关这边,跟常凤那边的蛮子战术也差不多,不过是他们以守胡马关为主,不管蛮子怎么跑,还是得回来继续攻打胡马关,所以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不会被人拖着。 当然胡马关这战事也算是拖着的,但是胡马关后面就是大庆天下,粮草等辎重能源源不断而来,比常凤那头还是占了许多优势的。 常凤没真上阵领过兵,这回是真吃亏也无处说,怕是跟着她的六关将士也没见过蛮子有这么狡猾的时候。 太孙也没想到蛮子竟也有这种不要脸的战术,就道:“那她当如何?” 本是想来援助胡马关,跟萧安一前一后把人给包抄着的,结果自己差点被拖住了,就太孙看,是没能想出法子来破解对方这明显要拖人的招数。 萧安道:“凉拌。我又没跟她一块儿,具体什么情形,我怎的知道?” 兵分两路都没能把人引开,也不知兵分三路、四路如何? 不过对方是一万兵马,常凤分得越多路,对他们而言就越危险,越可能被对方击垮,最好还得全在一起。 话说是凉拌,萧安还是想了想,道:“直接骗来杀了?不然到了胡马关也没用,还得跟人家打一场。说不定还得被胡马关的蛮子前后夹击。” 不过具体如何,萧安也没打算管,就是她出了主意,等到常凤手里,也该差不多事了了。 不过萧安还是把六关的几个千户叫了来,把这事儿说了,“我娘他们拖着图海族那几万人去了,你们走偏点,去接应一下常凤他们。包抄不了图海族,把塔塔族包抄了也一样。” “一万个人头啊!一万个!”萧安伸出一根食指比着道。 现在这三个千户下面的是精锐中的精锐,萧安放心得很,“我把张传借给你们,他脑子灵光得很,说不定能想出个得用的办法来。” 张传本就是宁千户的人,到现在宁千户还没说把人给萧安,不过是让张传跟着萧安而已,这会儿听萧安说这个,就笑着道:“张传本也是我的人吧?” 萧安笑,“当叔叔的给侄女一两个得用的人,也是长辈的慈爱不是?” 六关最不要脸的就是萧安了,宁千户才懒得跟萧安计较,跟其他两个千户商议了一回也就同意了。 如萧安所言,一万个人头,当然对防也不是傻子,打不赢肯定会跑,能有三四千个人头在,他们几个也赚疯了。 萧安安排了下去,也没等到魏氏等人回来,就跟太孙道:“你回去歇着吧。守着我做什么?” 多余的话她也不想说,更没精神说了,只是太孙非得呆在自己屋子里,就有些恼人了,她要入厕该怎么办? 太孙却没想那么多,只坐在一边拿着一本些胡马关的书来看,萧安屋子里也烧着炭火,跟自己屋子里一样暖,就是冬眠了他还能在榻上眯上一会儿呢。 萧安拿他无法,一时间困得很,偏头又睡了过去。 太孙这才侧着头瞄了萧安一眼,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出了屋子,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萧安困,他也困了,总不能真在萧安屋子里睡上一晚上。 太孙洗了热水脸,才跟苟顺道:“你多注意点府里的情况,要有什么动静,就叫醒我。” 其实能有的动静只可能是魏氏等人的消息,他们每走到一处,总要派人回来传递消息的。 追着图海族等部落而去,回来这途中再安全不过,除非是送信的将士迷了路。 苟顺自然答应,横竖都是拜托单凌的,然后也跟宿琼透了透气儿,总之要完全不遗漏掉半点消息来。 萧安就此闲着了,不过因这一月的功劳,就是病着,也有许多人上门来探望了。 太孙到的时候,萧安院子里还围着一群一看就是三关里的兵,屋子里头还传来不低的声音。 太孙站在门口只听得个隐隐绰绰,再走近一步,屋子前面围着的人都听到了响动,回头看向他。 他们是知道太孙的,就算没亲眼见过,也能从一个人的衣着上看出许多来,便连忙往两边退,让出一条道来。 太孙继续往里面走,就听得有人干咳了三声,萧安屋子里的声音就没了。 脚不停的太孙偏头看了那干咳的人一眼,是个三十多的士兵,便回头进了萧安的屋子。 萧安的屋子里正站着几个人,见太孙进屋子,纷纷变得有些局促,最后还是一人先抱拳道:“见过太孙。” 其实不该叫太孙,该叫公子,不过边关里哪来那么多规矩呢。 太孙点了点头,那几个人就十分乖觉的先退出了屋子。 “他们在你屋子里吵什么?”太孙这才问道。 萧安躺在床上,抬了抬眼皮,“他们想上战场。” 将士好战,这是好事儿,太孙看萧安的脸色,就道:“你不允?” 萧安眨了下眼,不太想说话。 太孙也不问了,只是坐在萧安旁边,又把丢在萧安屋子里的书拿了起来。 萧安不知道太孙这天天坐在自己屋子里做甚,因伤口疼的缘故,也睡不着觉,良久后才道:“你不管宫里来那个?” 太孙抬眼见萧安看着自己,就回道:“有张公公在。” 萧安哦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太孙倒是把书放在一边,道:“他们要上战场也是好事,总比不愿意上战场的好。” 三关里怕的不就是承平日久,将士不精?怎么在萧安这,就不让人家上了,太孙也是真奇怪。 萧安道:“他们才跟我下战场,再上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太孙没想到萧安说的是这句话,觉得也有道理,“不过想要战也是好事。” “呵。”萧安一声轻笑,看着太孙,“不是他们恋战,不过这是他们难得的机会,就算可能会死,也要拼一拼的。” 太孙看着萧安,神色也郑重起来,萧安是有话想与他说。 萧安挪了挪屁股,因伤口的缘故,也不敢动作太大,然后才道:“三关很多年都没打过大的仗了,平时得用的都是南阳侯的亲信,也有三关里各家的精锐,这些没有背景的,想要出头,就只得不要命去拼。” 就像是京城里,给皇帝守门的带刀护卫,不是名门出身都不行。留给这些平民军户出身的上升的机会太少,他们找到一个机会,就不会轻易放过。 太孙道:“性命,总要比升官重要的。” 萧安又动了动屁股,道:“这是看对谁了。” “当上了百户,一年就有三十多两俸禄。到千户,生的儿子只要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运作得当,日后百户也绰绰有余。运道好,能赚个世袭千户的,就算是熬出来了。”萧安道。 对萧安与太孙而言,当然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也是因为他们还有青山在,所以萧安不在乎父宗,不在乎舅家跟自己好不好。 然而那些来寻她说好话的人,唯一的青山就只捏在自己的手里,没机会用就一辈子长不出柴火来。 萧安在胡马关能守住一个月,靠的不是乌家,也不是萧家,而是这些想要往上爬的人。 否则就是将帅再能,士兵不行,也是白搭。 所以他们有所求,也会来找萧安,萧安是这些年唯一给他们机会的那个人。 这些人,都是萧安在这一个月里提拔起来的,在三关里并无根基,也是她能顺利掌控三关的关键,这一点萧安不想与太孙说。 这些人,日后都会是她的亲信,她的亲信她不会把他们的命给任何人。 萧安说得久了,郎中给她端了药来,她一口喝尽,半块果脯都没吃。 郎中没有避讳太孙,直接跟萧安还是说着老一套,“你是个姑娘,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喝了药的萧安昏昏欲睡,郎中叹气,“就算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你也得想想自己以后,别到几十岁了人家儿女成群还能在草原上去打狼,你就得瘸腿在院子里当个残废!” 萧安已经闭眼睡了过去了,郎中是真服气了,只得起身要将萧安扶下去睡好。 那伸出的手,被一只白皙的手拦住了,郎中回头看了太孙一眼,太孙道:“我来。” 萧安不重,魏氏都能随意抱起,然而对太孙这种最重不过是拿过十来公斤弓的人而来,萧安却是想不出的沉重。 郎中在旁边看着愁人,担心太孙扯到萧安的伤口,也没管太孙的,直接把萧安挪下去了一点,轻轻将萧安的头放在包着稻谷壳的枕头上。 然后才跟太孙道:“这次伺候人的活儿,不是公子你做的,让你身后的小公公来做都成。” 太孙后退了半步,手里还有萧安脖子上的余温,捏了又捏,将那份温度捏散了才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郎中却是收好了萧安的药碗,跟太孙道:“我就只能跟人看看病,四肢健全却不能上场杀敌,公子觉得我是不是很没用?” 太孙知道郎中话里的安慰,就翘起嘴角,没再吭声。 郎中要走了,还得给萧安熬下一顿的药,就跟太孙道:“公子是大人物,大人物的想法跟小人物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公子那话不该问我。” 那话也不该从太孙嘴里说出来,太子嫡长都没用,那么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庶民还能有什么用呢? 太孙目送着郎中离开,再守在萧安身边看着她。 他没见过萧安的伤口是什么样的,但萧安能安安静静的躺在屋子里这么多天,想来也是很重的伤了。 萧安今天的唇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只是还是带着一些干枯的皮在唇上发白。 太孙伸手去按了按萧安干结的唇皮,最后在她的唇上亲了亲,就走出了萧安的屋子,让苟顺关了门。 草原上的大捷传到胡马关之时,萧安已经能下床了,虽然走不了几步路,然而也终于不用天天躺在床上挺尸,这会儿还能坐在院子里烤着活盆子看雪了。 本来不想打到下雪的,然而还是下了雪,还积了厚厚的一层。 萧安被包成了一个棉球,躺在椅子上,也不嫌弃外面冷。 太孙在旁边吸了吸鼻子,鼻头都红了,劝道:“进屋子去。” 萧安不肯,伤口好多了,就有了点精神折腾了,“都快发霉了。” 屋子里燃着炭火,虽然屋顶上能透气,然而还是有些闷人,萧安病着了人也变娇气了许多。 太孙耳朵上带着兔毛笼子,手里戴着的也是兔毛的手笼,在雪地里,显得人更白净了。 萧安眼睛有些花了,倒也不折腾了,赶紧让人缠着回了屋子,半点没让太孙插手,之前扶着出来,就差点要了老命了,还是得有个力道大的一路架进去才行。 屋子里比外面昏暗得多,然而视野也好了许多,萧安躺在床上,因自己受伤而惋惜,“本来是想去的,没想到没能去成。” 计划的时候,可没有自己被被人捅一刀这一出,否则逐敌三千里,光想想都让人兴奋。 太孙拿萧安没法子,这武疯子来形容她是真的贴切,继续坐在萧安身边看书。 萧安瞄了那书一眼,自己早年就看过的,虽然多是的屁话,但也有些能看的地方,可这天天看,也该看个千儿八百回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看的。 萧安无趣,寻着话道:“卢公公也该回京了。” 三关里打了这么久,都守住了,皇帝的旨意没白给,卢公公也能回去给皇帝复命了。 太孙道:“秦泰一直没能抓到。” 卢公公也不是只来送一份给萧安封侯的圣旨的,也还有查探三关事在里面,至少秦泰此事他要知道得清楚,最好是带着秦泰一路回京。 萧安倒不在意,“没在三关里,就得在蛮子手中。这回把蛮子打退了,明年开春蛮子就得来让开商道了。让他们拿秦泰来换,保准没问题。” “要蛮子不愿意?”太孙道。 萧安回道:“要是蛮子不肯,就要继续打了,朝廷又得往各处抽丁送往边关来。不过他们留着秦泰能做甚?” 做生意,朝廷封了商道,再会做生意的都没辙。带兵打仗,秦泰要有那本事,早升官发财了,哪还轮到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秦泰再能,在蛮子手里,也没多大的用处来。 就算是哪个蛮子脑子有病,把人给留下了,就草原上那一片,留着人也没用武之地。 说到这萧安就想起了一件事,跟太孙道:“以前蛮子没这么聪明的啊。” 太孙看向萧安,“你是说秦泰?” 萧安摇头,“他们没那么容易相信一个外人。” 太孙知道萧安这意思是,蛮子里出了个能人了,不过以他们之前得到的信息,“不是图海王的二子?” 萧安道:“图海王二子都四十了,也总不能是突然脑子开窍变聪明的吧?你知道这回图海族带了多少部落?” 四万多的蛮子,萧安比了两根手指,“至少也是二十几个。” 图海族的人最多,有一万余,其余的都是其他部落凑出来的,加上山跋族的万余,塔塔族也有万余,其实有五六万人马,跟三关人马持平。 蛮子当然不会只有五六万壮丁,然而各个部落里互相争抢的时候也并不少,特别是在朝着大庆动武的时候,谁来打大庆,背后少不得就有别的部落打这个部落的主意,所以蛮子的许多兵力都会留守在部落里。 图海族的二子,比幼子大那么多岁,当年没能比过自己弟弟,如今哪来的聪明,除非是身后有人指点。 “能聚集到二十几个部落的人,这是让我睡觉都不敢睡深了。”萧安打着哈欠道。 太孙也明白,蛮子与大庆之间,大庆占据最大的便宜莫过于是蛮子部落之间各自为政,彼此分散,若是哪一日如大庆这般政权统一,草原稳固,就是大庆灾难来临之时。这不只是萧安关心,就是朝廷里,怕也在为此事议论。 “只希望魏娘子能带回好消息来。”太孙也算是安慰自己了。 草原里大胜的消息传来之时,已经是在七日之后,此时自之前那场大雪后,三关里到如今气候暂时回温并不太冷。 太孙当即写了军报着人快马加鞭八百里急送往京城,欢喜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 萧安也高兴,当场起床走了两步,然后倒霉的扯到了伤口,无奈只得又躺回了床上,让人把军报拿来看了又看。 她母亲赢了,这三关里的洗牌也该开始了。 萧安把军报递给太孙,才问道:“京城里可还有别的旨意来三关?” 别的,自然指的是石奎那里。 石奎是真忙,就说三关里,抓了一群商贾,呆了一个月,秦家的黑料是抓了不少,就是其他两家,也没干净过,全都一下子全查了个一清二楚。 唯一遗憾的是秦泰一直都没有抓到,然后事情又找上了门来——萧安的粮草被烧。 这种事本来也该军中自查,再不然请朝廷再派人来查也一样,然而事态紧急,石奎也只能硬着头皮先接了,然后才往朝廷里写了折子上去。 到如今朝廷里还没有别的说法,他顶着钦差的名头,又得跟三关里的势力们打交道,到底还是查了许多出来。 其实想来萧安等人心中都明白会是谁,无非是想从他手里要到更确凿的证据罢了。有了这些证据,萧安也才能正大光明的动手,而不是像之前对付刘家那样,先动手再找理由。 朝廷给石奎的旨意,一直也都是从驿站里八百里加急,互相来往得多了。 到此时,石奎手里的许多东西都摆在那了,已经到可以去六关里再去合计合计,然后回京复命的程度。 所以萧安找他要东西,该给的他也都给了,萧安如今是侯爷之身,他比旁人看得更远一些,知道此回萧安定然不会止于此,没必要让彼此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终于赢了~~~男女主又要暂时分别啦~~~~~ 男主:你还是亲妈嘛?我俩还没订下来你确定让我走?还是程锦安才是你亲儿子? 渣作者:我一直都是亲妈啊,你看,我从来都没虐过你对不对?没给你跟女主之间制造误会对不对?你还不感恩?想想人家从第一章起误会到最后一章才HE的,你知足吧! 谢谢乌亿妹子的地雷,(づ ̄ 3 ̄)づ爱你~~~ 第131章 1.28 魏氏带着兵马回胡马关之时,京城里的圣旨也已经到了。 萧安顺利掌了三关,想来是之前石奎把萧安粮草被烧之事上奏朝廷,皇帝下了决心了。 要一个女人跟朝臣们一道为臣,朝廷里自然是不依的,不过当今疑心病重也没把江山动摇一二,就证明了其手段从来都不差。 对着朝廷里吵闹的话,皇帝听得不耐烦了,直接道:“既然诸位卿家都不愿意萧安掌三关,那不如就诸位亲上战场抵抗蛮夷?” 皇帝这句话一出,就平息了泰半的反对之声了,自古文人从武的也不少,然而那不少里在朝廷里绝对算不上多。 亲上战场这四个字,完全把住了许多人的脉。这些人,苦读诗书二三十年,筹谋万千才走到皇帝的面前,能在皇帝面前体面的说上那么几句话,可不是要到边关里去送死的。 纵然有的人不觉得萧安厉害,不过是狗屎运比较好,他们也不愿意自己去赌那一分可能来。 所以到最后,皇帝还是下令让萧安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就掌了三关了。 发了这道旨意后的皇帝,散朝之后见太子来见自己,显然是朝中之事不明白,就与太子说到此事,“我连侯爵都给了她,再给她三关军权也没什么。我是皇帝,我做什么都不容别人反对。这才是皇权。” 太子就算是并不这么以为,此时也不会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道:“只是她年纪还年幼,这样做只担心把她给养得轻了。” 皇帝却是一笑,“太子啊,这样难不成不好?” 太子是不能说自己亲爹下的决定太轻忽了,担心萧安担不起重任,又担心萧安年纪轻轻当上了三关的大将军反而骨头轻了,害了三关。 不过皇帝这个决定好不好,太子却不好回答,只得道:“儿臣愚钝。” 与皇帝是千辛万苦坐稳了皇位不同,太子身为嫡长,只好活得好好的,就是个傻子,下面的人也愿意拥立他继位,所以在皇帝看来,这环境并不合适太子成为自己更满意的继承人。 不过为人父者,对自己子女多有慈父心肠,自己受过的苦,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受,明知太子需要从小打磨着走却都处处舍不得,也只能时不时的指点了。 “能带着三千人在一台关截杀山跋族一万将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样的军功,这样的年纪,不着重奖励,如何激励军心?”皇帝自然也不是真只顾着自己喜欢就心想事成,实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萧安是太年轻,还是个姑娘,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会更要重赏,也好让边关将士知道,守关杀敌不看别的,就只看各自的本事。 就是三关没有萧安冒出来,皇帝也会在其中挑一个出来,格外的重赏。 “只是封侯都已经过了,这赐大将军之位是否不妥?父皇,萧家……”太子欲言又止。 他并不是很明白,在萧家跟三关牵扯不清的情况下,自己的爹怎的就放心放萧安掌三关。 皇帝带着太子往花园里走着,看着这冬日里的风景,教导他道:“她已经取得了先机,越过了风吼城里的诸人,先前往一台关,随后又得了大胜。其实朕也是没得选。但凡三关里有别的人有她那么一分出息,爵位都落不到她头上去。” 不是皇帝非得赏赐萧安侯爵,实在是三关里扶不起的阿斗太多了,地头蛇还被强龙给压了,又怪得了谁。 皇帝想着自己都摇头,“三关里能眼睁睁地让萧安去出头,就足以看出三关里有多少问题所在。还有石奎上报朝廷的这些事,整个三关,该换一换了。” 萧安在皇帝眼里,无疑是聪明的,所以他也能猜出聪明人的行事来。 就是萧安姓萧,皇帝也有自己的看法,“她自幼跟魏侯一道长大,与南阳侯本就父女情浅,一个撺掇着自己母亲跟父亲和离,放火烧父亲新房,处处要陷父宗于死地的孩子,你觉得她会向着萧家?” 萧安在京城里那些动作,真正又骗得了多少人?不过是在萧家有人替魏侯申冤之前,都不想管闲事罢了。 皇帝想知道,自然也能知道里面的一些事情来,至少萧安做这两件事的时候收尾并不怎的好,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想过要避讳不让人知晓。 “就是南魏,她宁愿被萧家拖累也不愿意改姓,也足以看出她对南魏的看法了。”皇帝又道。 南北魏如今合宗也是大势所趋,要一般的姑娘,就算是再大的气性,怂恿完父母和离,火烧了父亲新房,看着父宗倒霉也该是气消了,之后也该好找个靠山从此好好的嫁人。 像萧安这种,摆了父宗一道,回头也不要别人伸出来的橄榄枝,自己跑边关去打算从军的姑娘,皇帝摇头,“就这气性,这身本事,不放在边关可惜了。” 当然,最关键一点的因素,皇帝也不介意告诉太子,“三关里如此混乱,该有一个外面的人去理一理了。这个人是谁,都比不上萧安这样的身份够好。” 三关是萧家掌了三代,可萧安跟萧家的关系并不好,然外祖魏侯这一系,也零落了下去,六关如今在常乐手里,常乐对魏侯再忠心,这六关也回不到魏家人手里了。 父宗母族都不靠,自己又有手段能力在,这样人才更能为人所用,也更不担心被人忌惮。 “何况,不过是个姑娘,没什么可担心的。”皇帝道。 太子却不这么觉得,道:“父亲,就是萧安封侯掌三关了,也是迟早要成婚的。”到时候便宜的,也不过是萧安的夫家,以萧安如今的身份地位,再尴尬也不太会随便嫁个人,对方必然也会大家族出身。 皇帝却听得哈哈大笑,“太子,于我们而言,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得用,并无什么妨碍,他们都是大庆的子民,理应为大庆出力。不过于那些讲究阴阳协调,男外女内的家族而言,谁会娶一个女将军?” 当然也有人会愿意娶,毕竟那是实打实的军权在那,太子欲开口,就听得皇帝道:“就是有人愿意娶,萧安难道就愿意嫁?” 太孙一脸不解,皇帝就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其实还是太年轻了,道:“这天下再厉害的男人,都喜欢比自己弱的女人,念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可这天下的女人,谁又愿意嫁一个比自己弱的男人?” 萧安未来的婚事便会尴尬在这里,她看得上的必然看得上她,看得上她的她未必看得上对方。 不过皇帝更觉得,萧安这脾性嫁不出去的更多,谁家娶媳妇儿是娶个跟男人差不多的回去,她又哪愿意找个人嫁了给自己找些拖累出来。 一个无父宗母族支持,又嫁不出去的女将军,对上了三关里的复杂势力,谁输谁赢对皇帝而言也没那么重要,最严重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如此皇帝也正好好插手把三关彻底的掌控在自己手中。 至于萧家,皇帝看着远处已经快结冰的水池。等到边关的一切处置妥当,就该是算萧家帐的时候。 至于如何处置,皇帝心里早就有了想法。 萧安做事手段之利落,在接到皇帝任命的圣旨后,就让太孙开了眼界。 如皇帝所想,在当将军上,萧安一直都是个聪明人,所以当她要拿下孟家与邢家之时,军中并没有异动。 太孙不明白,萧安自己却比谁都清楚,图海族携二十余部落攻打胡马关给了她太多的好处。 至少在胡马关的四万人马,在这一月里,都被她收地服服帖帖,对边关的将士而言,军功是比圣旨还要有说服力的东西,何况萧安还趁此机会提拔了许多底层的兵官上来。 整个三关的军中,倾向萧安的人已经有了极大多数。 孟家与刑崇的罪名是渎职,还有与秦泰的案子相关,已然是族灭的下场了。 在胡马关里跟着萧安的,也还有孟家人,交给石奎的之不过是与刘希庭有亲的那一支,别的萧安还特地写了请功折子上去。 太孙知晓孟岭的事情朝廷里还没给个说法来,就与萧安道:“他当有大功。”萧安如今是三关大将,再替孟岭写一封请功书也无妨。 萧安正坐在案桌前咬笔头,“不知道该怎么写。” 孟岭死得太过悲壮,萧安多少知道点朝廷里的那些人的德行,到此时终于知晓了多读书的好处,也想将这事儿尽量写得圆满一点,让朝廷里的人能给孟岭给点东西留给后人作依仗,不然就那一家子老幼妇孺在边关里哪活得容易。 只是萧安着实没有写好听话的天赋,到最后怎么写都觉得不是很妥当,还是比不上那些看不上眼的读书人手里那支笔。 能让自己这种只识字的都能感觉到差距,萧安难得的觉得人生有些挫败,干脆就交给了太孙,理由也正大光明,“我没得用的人。” 大将军身边也有文职的,许多时候都是由幕僚充当,不过萧安才接管到三关的军权,皇帝的圣旨也才下,自己的幕僚班子都还没能组建起来,就别提别的了。 萧安给得是理所当然,太孙读书好歹比她多,就是写的那一笔字也比她强,想来写封折子还是行的,然后自己拿过来腾一回就好。 其实太孙就算是读书比萧安出息许多,在写折子上也没多少天赋来。 朝廷里就有人能把一件事儿洋洋洒洒写上一两千字下来,还让人百看不厌,读起来也能朗朗上口。 这等本事,太孙也没有,也跟着咬了会儿笔杆子,勉勉强强的写了一封出来。 这勉勉强强也比萧安的文笔强到哪里去了,萧安拿过来一看,不得不佩服,到底是读书人写的东西,不管是看起来还是读出来,都比她干巴巴的几行要强。 孟岭的事早就上报朝廷了,如今萧安当上大将军,再请军功,其实也是不想他这一支被孟家牵连。 萧安把太孙写的抄了一遍,又开始写别的。 跟着他的人,哪些需要提拔,提拔的理由,建了多大的功,杀了多少敌,这些都是要写清楚的,也是兵部建议皇帝任命的依据。 这一份就不用太孙动手了,自己稀里哗啦写了一大片。 魏氏、刘贞是排在最前面的,不管是在一台关还是在胡马关,他们的功劳,谁也抹杀不了。 萧安自己都当了大将军了,请封起官儿来也半点不避嫌,从上到下,能写的也全都写了。 然后还有给六关那三千将士请功的折子,六关剩余的将士在胡马关也打了许久,加上常凤带来解围的六关将士…… 就光写请功的,给阵亡将士要抚恤银子的,也得写上好几日。 等着把这些写完了,萧安才得跟常凤见了一面。 这是常凤第一次领兵,虽然打得艰苦,然而能胜,就已经极为满足,再见到萧安,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杀伐之气来。 萧安身上有伤,连折子都是躺在床上,在面前摆着一张案桌上写,见常凤也只得躺在床上。 也是常凤要忙着安置自己的人,到如今才有时间见萧安。 萧安当了大将军,她心里自然也高兴,也夹杂有羡慕,不过等看见萧安躺在床上后,心思就被引到萧安的伤上去了。 “听姑母说,你肚子被捅了个大洞,到底怎的回事?”常凤扫了一眼萧安的腹部,有些想掀开被子去看。 萧安倒不太在乎这个,就把自己干的事儿说了。 常凤一听就扬起了眉头,一副十分凶恶的模样,“你是一军主帅,这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何必你亲自出马?如今运气还不过是被捅了个窟窿,若是有个万一,你不就白搭了?” 就是被捅了个窟窿,也有就那么惨死的人,萧安能活着也都是运气太好。 萧安点头保证,“没下回了。” 这保证,常凤就不会信,只是问道:“疼不疼?” 萧安也不瞒着常凤,更不用在常凤面前装,连连点头,诉苦道:“被刀子捅的时候还不疼,后来封伤口的时候疼晕过去了。” 战场上堵血,基本上是用刀子烧红了或者是火把往伤口上烫,就跟烤肉一样,那一瞬间飘起的糊肉味儿,亏得萧安当时就疼晕过去了。 也只有萧安这种不怕死的人,常凤叹气,就是她自己在战场上,少不得也要许多人护着,是不愿意干她爹跟萧安这种冲在最前面的事儿的。 常凤伸手想去摸一摸萧安的腹部,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来,说起了自己领兵之事。 打仗从开都不是件容易事儿,萧安是从小见得多了,所以有经验。常凤的经验比萧安少得多,所以这一路上就受了许多的苦。 不过当时就她一个姑娘带着亲兵,遇到再多的苦都只能忍着,就是见到了魏娘子也不好说出来,只有在萧安面前,才没有半分拘束。 萧安在一旁听着,偶尔问两句,最后点了点头,“一开始,都这样过来的,不过女人总比男人要难,熬过来了就好。” 女人要在军中建业当然不容易,要比男人要难上数倍数十倍,不过好在她们两个投胎投得好,有个好爹好外祖父,那数倍数十倍就可免去,倒能跟这军中男儿们一条线上起步,更甚至是比一般没有背景的士兵更有上升的机会。 常凤第一次领兵,对战事的判断不够准确,战术运用不够熟稔,也不能在极快的时间里跟将士们打成一片(俗称不要脸),然后被人质疑都很正常,就是常凤亲弟弟第一次领兵,也得遇见这些问题。不过是因常凤是个姑娘,所以要更不能服众一些。 如今常凤都带着人到了风吼城了,就证明了自己的本事,这些问题,日后再遇到要如何处置都不难了。 常凤倒不在意这个了,她在意的是,“这回这功劳,你写请功折子?可别让我爹写。” 让常乐写,常凤就屁都捞不着一个了,她千辛万苦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什么都捞不着到时候跟着她娘去京城里嫁人。 萧安道:“京城里也没什么不好。” 常凤低声道:“可里面太复杂了,我就怕到时候牵连到我爹,还不如留在六关里的好。” 以常凤的身份,要是进了京,在婚事上比在六关里能更有选择的余地,就是嫁进公侯伯府都轻而易举。 然而联姻连的是两家的权势,京城里一年又一年折腾的,也不过是那些抄家灭族的大事儿,被牵连的可能自然不小,常乐在京城里没有根基,常凤不愿意嫁到京城也算是件好事儿。 当然,这也是分人,要常凤当得起当家主母,能审时度势,看得明白京城里的那些风云,替父宗先在京城里打个基础也未必不行。 可惜的是不管是萧安还是常凤,自幼学的都不是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而是如何在这边关的战场上奋勇杀敌。 所以对嫁在京中之事,不管是萧安还是常凤,都没多大的兴趣。 萧安就道:“我写就我写,估计也最多一个百户、千户下来。不过你还是跟你娘说好,别让她操心。进了京,也别当在边关的时候,能不开口的就别开口。” “其实也不比边关自在。”萧安也算说的大实话。 常凤只要能留在边关就好,其实百户千户她倒是并不在乎,现在得了萧安的保证,心里就松快了起来,说到别的事儿,“孟家跟邢家你要怎么处置?” 萧安道:“我能怎样?送回京中去给陛下处置,到底是陛下亲点的副将。” 常凤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萧安的意思,三关里刘家已经被她弄死完了,实在是不合适再出手,“也好。那那边太孙呢?还回六关不?六关里的人都抓起来了,他还查不查六关?” 萧安瞪眼,道:“没问。” 她先是忙着要给自己外祖父翻案,然后又忙着给三关打仗,这事儿她压根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至于常凤,要不是她爹是六关大将,她铁定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常凤见萧安不知道,就问到别的事,“那给魏侯翻案的事情,如今朝廷里有什么消息没有?” 萧安倒是不急了,“都给我封侯了,又有三关商会的事情在这,都迟早的事情,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拼死拼活的打仗,不就为了能压着那些人,好别对自己外祖父翻案的事情多说嘴。 “可我瞧着姑母那边……”常凤也不喜欢魏家大舅母,那心胸实在是太小,嘴又不讨人喜欢。 萧安倒是不在乎,“他们早跟南魏的连上了,我跟我娘只管给外祖父翻案了就好,别的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魏家自己的事情。” 常凤明白萧安的尴尬,当初被魏侯养着之时的尴尬,如今面对魏侯将要翻案之后的尴尬,也不怪她不愿意改姓魏,宁愿顶着不喜欢的萧家姓来。 “不是还有大表哥?他总没那么糊涂。”常凤只好劝道。 萧安哼了一声表示不高兴,道:“随他们自己,爱怎的就怎的。”只要北魏血脉能保存下来,自己外祖父的冤屈能够洗清,其他的事儿她也没那么傻去多手多嘴。 “你也别去多嘴。”萧安嘱咐道。 送走了常凤,张传就滚了进来,跟萧安道:“刚才那是常大姑娘吧?” 萧安瞟了这人一眼,刮了胡子倒显得年轻了,道:“你在六关这么多年,还不认识她?” 张传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我哪是不认识,我就觉得把她拉到三关里来挺好。” 常凤跟萧安一道长大,感情深厚,当亲信培养再合适不过的人。 萧安却是一笑,“你觉得可能?” 张传给自己打脸了,“就当我胡说八道。” 常凤是常乐的女儿,又不愿意随便嫁人,要跟萧安一样建立军功,就一辈子不可能在三关里来。 “可惜啊。”张传叹气。 萧安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邢家孟家倒了,胡家倒是可以提起来,萧家要压一压,乌家……” 张传忍不住再叹气了,“胡家拿什么提?萧家怎么压?乌家可是实打实的军功摆在那。” 萧安倒不担心,道:“上面几个是换不成的,下面的人可以换,就按照我拟的那个单子来,每家都插几个进去,各个分化。” 有人的地方就有势,这是避免不了的,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化解,不让势成大势,威胁到主势的地位。 张传点头,“这样也好。” 不管是比萧家的平衡之术,还是魏家的借势都要强一点,至少要有人想算计萧安,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安就道:“你来就为说这事儿的?” 张传摇头,从怀里拿了张图纸出来展开在萧安面前,“这是将军府的地形图,你可有要改动的地方?” 皇帝把将军府赐给了萧安,张传并不觉得萧安喜欢现在的格局,因此在住进去之前,想让萧安先看有哪些地方要改,然后才挑个好日子入宅。 萧安看了一眼图纸,不满意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便伸手指,“这、这、这……这些都得改一改了,别弄那么多石头堆在那,全改成房间,好让人住里面。” 三关里的将军府并不小,萧安却还要多建房屋让人住,张传歪着头看萧安指了半天,道:“你打算让?” 萧安点头,“嗯,阵亡将士,家中老人要是无所养的,孩子无所归处,都养在将军府里来。” 张传把图纸一收,“只怕你好心未必有好报,别人不知好人心。” 萧安却是道:“孤老幼子,无处可依的可住,就是他们有自己的心思能与我做什么?” 年老的还得靠着将军府养老送终,年幼的还得将军府当自己的出身依靠。人当然不是谁都心好懂感恩的,然而萧安也不是冤大头让人算计,早就想过那些可能了。 张传的想法跟萧安的不一样,想跟魏氏先去说一说了,就把图纸往怀里一揣,道:“这事明日我们再细谈。” 结果明日复明日,萧安也没等到张传说将军府休整的事情,倒是把皇帝召太孙回京的圣旨给等到了。 “不去六九关查了?”萧安觉得有些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相聚不过几月就又要分离了~~~ 男主:你还说你不是后妈?大后妈?安安都还没说爱我哒!大后妈!我不走!不走!不走! 渣妈:唉,你自己不告白又来怪我咯,让你亲少咯,你信不信我让你亲你媳妇的时候你媳妇一醒一巴掌就呼在你脸上?知足吧啊? 男主: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渣妈:唉,你不走,她怎么知道对你的心意呢,我是正宗的亲妈啊!亲妈啊!亲妈啊! 谢谢乌衣妹子的地雷*2 爱你,(づ ̄ 3 ̄)づ 第132章 1.28 不只是萧安奇怪,太孙自己也觉得奇怪,万没想到皇帝召回自己的圣旨来的这样快,但又十分理所当然。 要三关没有战事,他此时都该视察完九关,在回京的路上了。然而三关出了事,他在三关里耽搁了太久,视察军务之事已经不合适再继续下去,只得回京。 可想到回京后就再见不得萧安,日后还得三年等萧安回京述职才得一见,太孙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萧安心里也有些舍不得太孙,不过太孙回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皇帝召回孙子,就是从孝道上来说,也违背不得,不然换当臣子的找个好点的理由回绝也是条法子。 因知道不舍也要离别,萧安倒是没多纠结,只是跟魏氏道:“虽是要过年了,陛下想念太孙,召太孙回去也没哪不对,不过陛下不像是那种人啊?”像那种慈父慈祖父心肠,让太孙的任务没完成就回去的人。 就萧安知道的,这个帝王虽然是想得多了些,疑心重了点,可在朝政上却是十分认真,就是太子哪点做得不好,当今也是当着朝臣的面也都骂的,像太孙这种情况,换谁都可能召太孙回去,就这位陛下不太可能,然而召了,里面必然有别的缘由。 魏氏心中也有些狐疑,然而她到底是萧安的娘,心机城府都在萧安之上,面上并未露出什么来,只是道:“太孙回去也没什么不好。” 萧安要三关的兵权,也已经要到了,他们母女如今也有了立足之地,虽她也不过小将,然而这份实权的体面可比当初当个侯夫人的得用太多。 到如今太孙这尊神,还是早送早好。时间一长,就容易出意外,她们母女可承担不起这个万一来。 萧安也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是太孙入朝,有坐镇三关,三关大胜这份功劳在,旁人也得把人往重里看,谁也轻忽不了,去不去六九关其实并不重要了。 所以萧安送太孙之时十分欢乐,虽然她有伤在身不能出城相送,但还是请了太孙到自己房间里说了好一阵子话的,还赠送了离别礼物。 算起来也是大手笔了,萧安直接把单凌一队护卫送给太孙,“这些人,都是没有身楔的良家子,你也用得顺手,就不如一直带在身边,总比没个使唤的人好。” 太孙当然不差使唤的人,但却差没有背景能够让他使唤的人,萧安也是见太孙对单凌好像还不差,单凌对太孙颇有好感,又想要单凌有前途一些,才将这队人给了太孙。 太孙本是不想要的。 因萧安的缘故,他对单凌的印象要比对之前护送他来边关的宿琼要好得多,也是宿琼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不如单凌说得上话,所以他对单凌就显得更好了些。 但萧安执意要给,太孙却是想到这队人都是萧安的亲卫,收下了那些好处先不说,就是单凌与萧安的关系,那也算是维系他与萧安之间情义的红线。 想到这一点,太孙也就收了。 单凌倒不是多想跟着太孙去京城,他还是喜欢在边关多一些。 萧安在说把他给太孙之前先给他透气说服了,“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们说是一道长大也差不多了,如今我在三关里也算是立住了,要说把你放下去当个百户,日后提拔也容易,你也有个前程。可是单哥,跟着太孙的前程,比在边关拼杀的前程划算多了。你看这边关里的人,不说是各将领,就是个千户,都巴望着能进京去。你跟着太孙,也不是让你跟一辈子,要能混进京城的护城军里去,总比在边关卖命的强,你也能娶个媳妇,生一串孩子,要延续你单家的血脉,日后在京城里不管是子承父业还是读书科举,都比三关这地方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好地方去又何必在烂地头里受苦? 萧安为了单凌,也算是用心良苦。 结果单凌一句话就戳破了萧安的借口,“我知道公子放心不下太孙,我跟着去就是了。” 有好处是有好处,关键还是他是魏侯收养来保护萧安的,可这些年过去了,他也当萧安是自己亲妹子一般,亲妹子的心思,当哥哥的哪不明白,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去啊。 萧安顿时只得摸了摸鼻子,呵呵笑了,再吐不出之前的那堆狗屁话来。 单凌回头就去见了魏氏,把萧安的决定说了,见魏氏并没说什么,才低声道:“京城里再好,也不如边关里自在,但京里只有个王妃在,就想着,跟着太孙进了皇城,也能多打听点消息,总比在边关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萧安、魏氏、柳贞全留在了三关,京城里就得一个景王妃在,郡主又要守孝三年,王府得关门几年,也的确是差人。 南魏也好,北魏也好,就是单凌都看得明白,他们是靠不住的。 魏氏也随了萧安的意了,那本就是她爹留给外孙女的,她没打算对萧安的决定指手画脚,就嘱咐道:“自己先能在里面立足才重要,你先顾好了自己,别的听王妃的就好。” 单凌自然领命,魏氏又跟他说了许多京城各军中事,说了几个将领的出身爱好性格让单凌背下来,又说了些皇宫内外忌讳的事情。 太孙走那一日,是程锦安亲自去送的,能送走太孙,那张脸别笑得多荡漾,荡漾得旁人都不肖看了。 与太孙一道的还有石奎等,三关里该查的也查得差不多了,就三关里被关押的商户,有些完全不相干的也被放了出来,其他全部也将押解回京。 太孙盯着程锦安那张脸,很想说本皇孙不想走了,然而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心里只担心萧安的伤几时能好。 也还好萧安保证每月都会给他一封信来,到时候让单凌转交给他,不然他为何舍得要萧安的亲卫呢。 太孙一走,魏九重也跟着走了,然而南魏的魏照盛却留了下来,并前来见了魏氏与柳贞。 萧安是第一次见到南魏这位长辈,然而魏氏跟柳贞却是早就知道魏九重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魏照盛也并不与他们客气,直言道:“不知敏兰可知晓陛下为何急召太孙回京?” 要说是快过年了,让太孙回去一家子团年祭祖,这事儿可能性不太大,就是南魏不算了解当今,也能从当今这些年在政事上的举措推出皇帝的脾性来,至少在祭祀上并不怎的看重,太孙虽是长孙,然而有太子在,在祭祀上也没太用得着太孙的地方。 南魏的人果然心思深沉,这是萧安听魏照盛那句话的想法,窥探圣意,一般人可干不来。 不过要说皇帝为何召太孙回京,放下六关与九关的巡查,她也没怎的想明白。 魏氏自皇帝的圣旨来之后就一直在想,将这三六关的事情想了个遍,也只想出了一点眉头出来,倒也没想过瞒着不说给南魏的人听,“许是因这三关的战事?” 这是嫌弃太孙太倒霉,担心六关九关里也会有战事?萧安有些飘忽的想。 不过魏照盛自然不会这么想,而是顺着三关的战事想到更多,“算上一台关的一万,整个蛮子有五六万的兵马,跟胡马关死磕了一个月,陛下这是怀疑谁了?” 萧安在旁边听得迷糊,柳贞知道她没听明白,不过没打算当着魏照盛的面说给她听。 魏氏倒是直接给萧安解了惑:“不是怀疑三关在跟蛮夷耍花腔,就是怀疑六关九关里有人跟蛮夷勾结,为蛮夷提供粮草。” 否则蛮夷没能进大庆的土地,在秋冬季节,不可能熬到一月这么久。 魏氏这么一说,萧安就明白了,她之前只顾着打仗,想着怎么把仗打赢,虽然也奇怪蛮子这么多人还能坚持这么久,但也只是想了想,就丢到了脑后。现在魏氏说出来,她心里也朝着魏照盛的方向想了。 不过萧安对六关的事情知道得多一些,就道:“六关的粮草官早就被抓了,粮草调集没那么容易,那就是九关?” 萧安说完这话看了柳贞一眼,柳贞的面色如常,道:“许是。” 不过这种事情他们也无能为力,皇帝起疑心的臣子多去了,但也没真对几个人出手,若他们在皇帝没出手之前有什么惹人嫌疑的动作,反而是给自己没事儿找事,也只能是看陛下怀疑到谁的身上。 魏照盛也知道此事只能如此,因年后大约南魏就要正式入仕,就是皇帝心中有什么想法,想来也要等到年后才会有所动作,南魏入了朝倒也好应对,就与魏氏道:“想来这也是年后的事情,敏兰跟小安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数。魏家彼时也会及时与你们送信,好尽早应对。” 这是要双方结盟了,不管是萧安还是魏氏虽然都不想跟南魏太过亲近,但也没想过疏离,自然是应允。且魏侯翻案之事,还得因此事有些波澜,这也非她们母女一方所能。她们母女,日后不能与南魏面上太过亲近,然而也绝不可能会疏离了去。 双方就此说定,因魏照盛要赶往魏家祖地参加家族祭祀,也跟着就此别过。 三关里顿时就是萧安与魏氏等人的天下了,不过萧安因伤在身,许多事情都是魏氏与柳贞在做。 就是常凤,等着太孙走后,特挑了个日子打算带着兵马回到六关。 “蛮子那事儿,我就觉得奇怪,就是他们从大庆里换了几年粮食,难不成就是为了来打仗的?”临走前,常凤也在跟萧安嘀咕这个事情。 常凤被塔塔族追着围困之时,后来也趁机毁过塔塔族的粮草,马要吃的草草原上倒是不少,但供应士兵们吃的粮食竟也不少,要把胡马关里那几万算上,就说是三关里悄悄交易的,也要好几年才能累积到那么多,这一点一直憋在常凤心里。 萧安靠在床上,道:“你烧塔塔族的粮草之时可确定了里头有稻谷?” 稻谷是大庆才有的粮食,蛮子想要都需得从大庆里购买,其实常凤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常凤道:“我能骗你?” 萧安自然信常凤不会骗她,因这蛮子的粮草,三六九关都有嫌疑,就算是三关才有商道,然而谁敢保证六关九关暗地里没有跟蛮子勾结? 本来是想替自己外祖父翻案的,结果遇到了三关战事,回头打仗打完了,还有着一堆破事儿等着她,没完没了都。 “不是三关就是九关,你天天在六关里转,六关有没有你还不知道?有什么好操心的。”萧安抬眼道。 常凤的确是不操心六关有问题,她是担心被连累,不过想想萧安在的三关之前还是她亲爹在管,三关比六关危险多了,就是连累,萧安也比她要倒霉啊。 心中有股异常的怜悯,常凤只得道:“你这么躺着伤口不疼?还不睡下去?” 说完还抱着萧安就往下挪,边挪边出主意,“你那死鬼爹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事儿你要不要还是送个信儿了?把该撇了撇了,免得带累你?” 常凤是一片好心,萧安却听得火大,“他要真干了,我还不能大义灭亲了?” 虽然魏氏每次都跟自己说自己那个亲爹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可萧安不管怎样都还是不喜欢南阳侯,巴不得他死了算了,才不管带累不带累的。 “我的军功是实打实拼命拼出来的,可不是为了光耀他家门楣,再说南阳侯府都被盯着,我传信去就告诉陛下我想谋私?”萧安又不是傻子,为了个跟自己见都没见过几回人的渣爹拿自己的军功去冒险。 常凤替萧安盖好了被子,也不再劝,再劝萧安就得发火了,她也没想为个不认识的南阳侯得罪萧安,就道:“你心里就谱就行,我就是担心你被带累了。你好好养病,看春天的时候身上这伤口能不能好。” 萧安也撵常凤了,“你娘还不知道怎么担心你,赶紧回去吧。要京里有什么消息,我让人传信给你。” 常凤走了,萧安却是在第二日突然陷入了昏迷,浑身高热起来。 风吼城里的郎中不少,不说是萧家,就是南魏之前也带了得用的郎中来,纷纷给萧安看诊,最后一群郎中商议来商议去得出的结论就是之前萧安不过是硬撑,这会儿诸事平定,身体一松懈就出了事儿。 魏氏忙着三关军中之事,得知萧安突然陷入昏迷,再听郎中们的话,半点不信,“之前半月都好好的,这会儿就是之前的余症?这是在蒙谁?” 就是柳贞都不太相信,“若是五六日后这般,也是可信的,可都过了这么久,诸位这结论是否过于仓促?” 郎中最讨厌的莫过于有人怀疑自己的医术,也是柳贞魏氏如今的地位都不低,不似之前的白身,不然肯定得被口水喷上了几个时辰。 加上萧安守住了三关,诸位郎中也是知道这姑娘的狠的,也心中都疼惜这样的孩子,就没跟人计较这个事儿。 只是诸郎中大多都是这个意思,也不可能再说出别的可能,只得劝道:“为今之计,是先让萧侯身上的高热退下来,我等才敢再论其他。” 萧安身上的高热不退迟早烧成个傻子,都成傻子了他们这些当郎中的哪还能问出萧安到底是哪不舒服? 望闻问切,这四点差哪一点断出来的病因都可能差它个十万八千里。 魏氏也明白当下之急,就道:“井水擦身,半个时辰擦一回。” 井水在夏季里都冰凉,何况是在都要结冰的冬季,魏氏一出口,一群郎中都看向了她。 对于萧安的退热,大多郎中还是觉得喂药解毒为好,没想到魏氏竟是要以冰水退热。 姑娘家最忌冰水沾身,否则影响癸水,进一步影响子嗣,魏氏这是要害自己女儿啊。 在诸郎中眼里,萧安就算是捞个侯爷了,那也是要成婚嫁人生孩子的不是,不然拼死拼活的图个什么? 魏氏什么也不图,就图这么干好能把萧安救活,不然换灌药退热,还不知道哪年去,说不定自己女儿都烧傻了。 只要人不傻,生不生孩子这种事情,魏氏也不在乎,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如今都能在三关立足,萧安才十五都混到了侯爵,还嫁什么人生什么孩子,都是空的。 把这事儿吩咐下去,魏氏就对着屋子里的一圈郎中道:“之后就劳烦诸位郎中了。” 有人替萧安退热,然也不知萧安何时醒,总要有郎中守着才能及时知晓病情。 而她,军中之事还没处置完,也没时间耽搁在这,就是柳贞也如此。 两人一时间又走了个干净,剩下一群郎中,因下人要给萧安擦身,他们也只得退了出去,然后就在院子里又议论了起来。 “以井水退热,半个时辰一回,只怕身体入寒,日后莫说子嗣,就是骨头都受不了。”一个郎中铁青着脸道。 有另外一位一直沉默的郎中此时却开了口,“若不如此,以药草退热要等到何时?许多人,烧个一晚上都成了傻子,萧侯这还不知要烧到几日。蛮夷不过因冬季到了才暂时退去,春天来了也不知是否还会再来,这个风险诸位可敢冒?” 此话一出,本要再起争论的诸人都闭了嘴,纷纷看向了紧闭的双门。 此回蛮子几万人入侵三关能赢,不说一台关就是胡马关也有萧安的英勇当做鼓舞才守住了边关。 他们虽是郎中,然而身在边关,对这边关的大事自然关心,如蛮子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来年未必不会再来报仇,要萧安有个万一,就是有柳贞与魏氏程锦安在,这三关里真正能压得住人的也还只有她。 所以这风险他们冒不起,三关也冒不起。 往京城里赶的太孙还不知萧安之前的起色渐好不过是强撑如今已经昏迷不醒,自己在半途里也遇见了倒霉事儿。 刘家的家眷死了,明面上是起火烧死的。 石奎虽然是跟太孙一道出的三关,然而却先去了六关要处置两件事宜,太孙想着魏侯翻案之事,想着六关里的那两户人,也让他捎带了张公公过去。 太孙一行实际上就只得太孙跟前来宣旨的两位公公,也都是皇帝身边的亲近内侍,他并不打算深交。 单凌有自己的机灵之处,最后跟太孙复命,“回公子,应当是自尽。” 太孙有些不信,“早不死晚不死,怎的半路倒是想死了?” 也死得太凑巧了些,也是因这些人要带回去让皇帝处置,虽是阶下之囚,太孙也没想过苛待,反而是让每家人都聚在一起,被官兵押解着,跟在仪仗后面不远,万没想到刘家人会闹这一出。 刘家人死不足惜,太孙却担心带着的这么多犯人被这一吓,有了别的心思,造成哄乱。 单凌是守护太孙的人,自然不知道刘家人怎么就想死了,但火是从屋里往外燃的却也是事实,外面有官兵把守,外人也进不了。 “是公子待他们太好。”单凌道。 就算是没有定罪,石奎查到这种地步,这些人也都不是多干净的,这种犯人一般都不过用枷锁锁着然后丢在空地上让士兵围着防止逃跑,哪像太孙这样还给人找地方住。 就像这刘家人,要是跟其他犯人互相一起休息在空地里,哪来这么容易就自尽。 太孙知道单凌是在说自己妇人之仁,他其实也有自己的想法,“一介犯人,我何必对他们这么好?可单凌,这是冬日,席天而睡到第二日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这些人,能活着到京城的越多才越好。” 带回京城的人越多,再经过朝廷定罪之时跟石奎查出的互相印证的就越多,他们麻烦也就越少。 不是他妇人之仁,是这些人着实是死不起。 单凌就不再说话,太孙就道:“你再让人去打听一下,刘家人为何自尽。” 总是要打听明白的,单凌便领命让人去暗中打听,他们一行人中那两位太监,太孙倒还没到忌讳的地步。 等再打听来的消息,单凌说给了太孙听,太孙也只得摆手作罢。 刘家人当然不想死,就是知道自己逃不过,还想着要留下两个孩子,只可惜被萧安盯得太紧,在三关之时都没找到机会把孩子悄悄送出去。 也是这一回在半路里,刘家的女眷不知如何跟两个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搭上了话,也是想知晓自家一家子的命运。 小太监又能知道什么大事儿,狐假虎威倒是行,一开口就是陛下盛怒,刘家一家老小是保不住的,男丁定然是要腰斩,女眷就得入勾栏,以往那种幼子五岁不入罪也轮不到刘家。 许是那小太监想要多收刮些钱财,也许是那小太监想要威风一回,张嘴就是胡说八道,把刘家的人给怂恿死了。 这事儿太孙不好处置,倒不是怕那两个太监了,实在是他怀疑,这里面不知道有没有张公公的手笔在。 刘家定罪肯定是全家抄斩的,但是帝王讲究人和,稚子无辜,一般都会留下几岁不知事的孩子下来,要么是为奴,要么进宫当太监。 总之,刘家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条血脉。这也是之前刘家在三关里没寻死的缘故,好死不如赖活,总想着还可能翻盘。 到这会儿,知道无望,倒是一口气死了个干净。也都是命。 作者有话要说:  刘家,嗯,就这么over啦,张公公这样的人出手,哪会让人查到证据,他的生长环境让他心性不可能好,也不可能仁慈~~跟女主肯定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谢谢琪琪爱看书酱的地雷,(づ ̄ 3 ̄)づ爱你~~~~ 第133章 1.28 萧安从来都没觉得有今日这般舒服,好似泡在了温泉里,浑身都热乎乎的,一点也不想起床,虽然才打完仗还有许多事要做,可她都累这么久了,也有自己亲娘跟柳叔在,自己睡个懒觉应该也没什么。 只是这舒服没多久,这温泉里的水好似在变冷,冷得自己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又热了起来。 如此反复,萧安就想骂娘了,哪个王八蛋往温泉里灌冷水,这温泉要不是有人灌冷水,可不会冷的。 一直到后来,这水温被冷水捣乱越来越冷了下去,然而萧安还觉得不够,心里憋气不已,张口就道:“我干-你娘!谁放的水。” 这一声大喝,把正在给萧安擦身的丫鬟吓了一跳,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然后就瞪大眼叫了起来,“侯爷您醒了?” 萧安睁开了眼,感觉到身上的一丝冷意——自己没穿衣裳。 再侧头看坐在地上的丫鬟,才低头看了看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身上不该平的地方还平着,不该有疤痕的地方自己看了都吓人。 然而也都是长在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战绩,其实萧安内心深处是欢喜的,也就道:“替我更衣。” 萧安有些站不稳当,然而还是扶着床榻边上的床木站了起来,让丫鬟给自己换了身衣服,才勉强走了几步,到榻上坐下了。 “我睡了几日?”萧安眯着眼睛尤有些困顿的问道。 丫鬟一边给萧安收拾,一边回话,“回侯爷,您睡了三天了。魏将军担心您,让所有的郎中都看着,好在侯爷终于醒了过来!” 萧安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她睡了三天,浑身酸软,头也昏着,却也还能想出这三天自己母亲能做多少事来。 郎中们得知萧安醒了,连忙进了屋子来看。 萧安也任由他们扯着她的手腕探脉,换别人家的姑娘,指不得就要用个屏风挡着用金丝探病了,轮到她就没这么个好的待遇。 一群郎中探脉的探脉,摸头的摸头,还有的开口就问症状,“萧侯可有哪不适?” 不舒服的地方多去了,萧安也捡了简单的说:“腹部的伤口里面有些疼。头昏,身体软。” 郎中们折腾了一会儿,又争议起来,最后好歹是拿出了个方案,让萧安继续喝药,伤口疼是伤口还没愈合,伤口里面疼要没伤到内府,就是肚子里面那一层皮肉还没愈合,都不可能把萧安的肚子刨开了再看。 萧安神情恹恹地听着郎中们说话,也没反对的意思,她不是郎中,生病了只能听郎中的话。 等着喝了一碗药,萧安又睡了过去,而这一睡,竟是没有再醒。 石奎在不久后与太孙汇合,得知刘家之事,虽是想查探,然而回京复命为紧,只得作罢,况事涉皇帝身边内侍的小太监,此事也有人证在,倒也没什么不好交差的。 太孙也是这才得见石奎的夫人,果真传闻不如一见,是个一顶一的大美人,不过家世不高,不然也便宜不了石奎了去。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太孙此时才知道萧安说那话的心情。 不过看石奎夫人对石奎的那份贴心,太孙心里又羡慕了,要他有哪一日得萧安这么亲手擦脸一回,纵死也甘愿。 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她会不会想自己,反正自己是想的,每天都要想一回,太孙眼神幽远,恨不得一直在三关,不用回京。 然而回京之路却是不会停的,京城里因要过年,各府衙早已经封了印,皇帝还是让人前往京城外迎接了太孙一行。 太孙坐在仪仗内,从城门缓缓入了京。 这许是他这十多年见过最热闹的一回了,因听闻太孙仪仗入城,许多京中的百姓也来观看,想知晓素来不闻于人面的太子长子长得如何龙章凤姿。 而太孙吴此时坐在太孙仪仗中,已然是皇帝向诸臣摆明了他的心思了,太孙位定。 太孙吴乃是太子嫡长,虽早年有病弱之说,然而此回三关之战由他统筹,名声早已经在京中传开,就是此时以太孙仪仗入了城,城中百姓也只会夹道欢迎。 而不喜欢的臣子,回家过年的过年、祭祖的祭祖,就是留在京中的,此时想拦的也没那个胆子拦得住。 大庆最固执那位御史大人,多年没回乡,今年因是他生母二十年祭,早在衙门封印的前半月就请了假了。 石奎要安置带回来的人,几位公公要换一身衣服后才敢面圣,唯有太孙一人得以在最快的时间里面见了帝王。 皇帝与太子也早等着太孙前来,在见太孙与自己父子请安那一瞬便就在打量,然后满意的点点头,“起来吧。” 太孙起身,皇帝就道:“这一路身子可还康健?” 太孙忙道:“回祖父,健壮不少。” 皇帝点头,“看得出来,精神比以往好多了。” 以前太孙吴天天呆在东宫里,动不动就躲自己宫殿,满屋子一股子药味儿,就是出个门身上也带着淡淡地一股苦味儿,到如今竟能让人闻到一股清香在了。 也更不说这精神气,比在东宫这十多年都好要得多,眼睛也有神许多,脊背挺直,不像是以往那个碰不得的瓷娃娃。 对此皇帝是十分满意的,觉得太孙此去所获良多。 多少关心了几句后,皇帝就说到了太孙此行之事。 太孙便将之说了出来,“当初魏侯下面的诸位师爷跟客卿一直在寻机会给魏侯翻案,在孙儿到三关之时恰好得知三关商会私开铁矿之事,因此担心三关有危,便让孙儿先去了六关寻常将军借兵。等再回三关之时,没想到会遇到蛮子来袭。” 后面的事情一直有与京中八百里加急,皇帝该知道的也不少,就是太孙说的之前的,他也早就得信了。 皇帝静静地听着,等太孙简单的说了一遍之后,才道:“你以为六关如何?” 太孙有一愣,然后有些惭愧,道:“孙儿只在将军府中住了一段时日,对六关知之不深,有愧祖父托付。” 皇帝也并未说什么,道:“你只管说你知晓的就可行。” 太孙就道:“常将军脾气耿介,不过因要巡防,不常在府中。其妻秉性……” 常家夫人那脾气,太孙不太好说,这人对自己是没恶意的,反而带着些讨好,可就是不喜欢萧安,当着自己面都能瞪上萧安几回。 太孙琢磨了一会儿,才委婉道:“孙儿住在外院,常家夫人多在内院,秉性不太了解,但接触一二,只觉得爱憎分明。” “其有女常凤,年十七,就是此回带着六关将士援兵胡马关的那一个。其弟年十四,只比萧安小几月,不及其姐勇猛。” 太孙把六关常乐一家说完,才说到对六关的认知,“孙儿也在六关里看过一二,谷阳苦寒,每到秋冬风沙极大,将军府上也并未多精致的吃食,多是馒头咸肉一类。” 连将军府中都如此,可见将军府外的老百姓,谷阳城里的百姓的确是过得苦。 只是苦归苦,朝廷又能如何,朝廷国库中也少有余粮,能与六关百姓分去。就是想将边关的百姓移居富饶之处,那边关总不能只有军户没有百姓,否则边关的兵源又从何出? 皇帝与太子都听着,太孙也讲得仔细,“百姓与将士都过得不易,谷阳城里的铺子还不及京城百千分之一,就是跟风吼城比也不如百一。孙儿倒也问过米盐之价,都要比风吼城的要贵上一分,跟京中更是不能相比。” 谷阳是真的苦,别说是风吼城的那些玩事没有,就是萧安等在那长大的,除了在院子里互相打阵之外都找不到玩耍的。 皇帝没去过边关,也知其中艰难,从自己孙子嘴里说出来,就更能体会一番,又听得大孙子说到他从三关到六关那一路吃的都是咸肉加米粥,就道:“那咸肉是何种味道?” 太孙如今回味起来其实还有些怀念,回道:“听闻是将新鲜的肉割成一溜一溜的,上面覆上盐粒腌制,再用柴火熏烤,在边关之地能保持一二年不腐。” 又是用盐粒腌制,又是用柴火熏烤,旁边太子都听得有些皱眉,太咸的东西也不好吃。 太孙不曾发觉自己父亲的神色,继续道:“魏娘子他们每顿就割一截肉下来,直接切成了片将就来吃了,要肉片粗,吃进嘴里就又咸又干沙,还总是卡牙缝,不过要是削得薄,吃起来味道不重,还能有些劲道,也能算是一道边关特色菜。” 其实不只是边关,就是大庆别的乡下地方,也是这般保存家中肉食的,不过皇帝身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自然是没见过这些东西。 再听得太孙说那是在吃生肉,多少就有些面色异样,皇帝看了皱眉的太子一眼,又问道:“你也吃过?” 太孙点头,“因要赶路,路上也没别的吃食,萧安就亲手切肉片来,她刀工好,一片肉下来可透光而视,吃着也不难吃,就如吃一般的咸味儿零嘴一样。” 吃生肉,还是加了一层重重的盐粒,皇帝念着太孙自幼体弱,不得不道:“你受苦了。” 太孙忙道:“比起边关的将士,孙儿已经是生在福窝里了,当不得受苦二字。” 皇帝点了点头,满意太孙的这说法,身处福地还能知苦寒,是未来储君该有的样子。 皇帝也不急在一时把边关的事情打听完,只将太孙这一路的生活听了听,就让太孙先去歇息,其余的日后再说。 太孙领命而去,留下皇帝与太子,互相一时无言。 “阿吴这一去,倒是成熟了许多。”皇帝与太子叹道。 多少也是有些心疼自己孙子在外面吃苦了,要没有吃苦,又何来懂事。 不说太孙吴是自己的嫡长子,就算是个庶子,得皇帝肯定,太子也是心生欢喜的,回道:“也是父皇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吃点苦也是他应该的。” 要说实话,太孙吴的改变,太子也乐见其成,谁也不想自己有个病歪歪的儿子,从太孙进门那几步,太子就看出来了,脚步比以前沉稳多了,也不飘浮了,可见这一趟不只是捞了些功劳回来,身子骨也是如他自己所言真强上了许多。 等回到东宫,听闻太孙将屋子里的许多东西换了出来,还让人开着宫殿的各处窗户通风,决定再过两日才回正殿里去睡,就抬脚去了太子妃那。 自己怀胎九月多要满十月生的,之前太孙被皇帝派出去,还是悄悄的都把太子妃吓了一跳,这会儿人回来了,从皇后娘娘那把人接回来,少不得就要先哭一场。 太子到的时候,太子妃正好哭完,正抓着太子的手说太孙吴瘦了。 其实都是当娘的觉得自己儿子受苦了,就是胖了也得说瘦,太孙在边关这几个月虽然不如在宫里吃得好,然而吃着五谷杂粮其实比离宫之时更为健壮了,比不得之前一身骨头架子外面搭上一层皮,虽好看是好看,就怕风一吹就倒。 太子来寻太孙吴,自然不是听太孙吴说自己一路见闻的,这些之前在皇帝面前也说过。 太孙吴知道自己父亲想听的是什么,两父子寻了地方坐下,太孙就道:“这也是凑巧,本萧安要查的是三关商会,想从那入手替魏侯翻案,怕三关商会跟三关军中有牵连,才请常将军借了三千兵马一道压阵,哪知道会遇见蛮子来袭。” 太子点头,并未说信与不信,只是道:“蛮子十多年不与三关有战,这一来就是五六万将士……” 其实也是有怀疑在里面,太孙自是向着萧安的,“我后来听萧安魏娘子等人也说过,此事太过于凑巧。” 太子的凑巧,在于萧安带着三千兵马去了三关,三关就被敌袭了,正好给了她出头的机会。 太孙的凑巧,在于萧安等刚好查到三关商会里的一些事情,敌人就来袭了,恰好乱了三关局势,让许多事情都变得难查起来。 两父子的看法不一样,太子也并不多说,自己儿子跟萧安本就亲近,向着她一些再正常不过。 又说到萧安越过三关打仗的缘由,“刘家胆子太大,因舅公跟魏九重要查往年军中账目,公然围困仪仗,后张公公寻机进了将军府斩杀刘希庭,萧安又杀了刘希庭长子,放才解了舅公跟魏九重之围。邢崇与刘希庭乃是连襟,在蛮子来之时,不思应战,反而想要争权。一台关三十年不得战,哪能敌过蛮夷,萧安才不得不出手,连军粮都未曾从三关粮库里走,尔后多亏有三重关与二木关的将领明白局势,解三千兵马粮草之围,才能将蛮夷拦在二木关之外。” 其中艰辛,太孙只是听闻不曾得见,自不知其惨烈,然最后萧安得胜回风吼城却是他看着的,“带去三千兵马,埋骨一千,只有几百六关将士尸骨得归故里,其余都葬在一台关外一处。听闻萧安在此战中也负伤,回风吼城途中,昏迷几日后才得清醒。” “那时一台关战事如何还不知晓,胡马关又有敌袭,因萧安的粮草被烧,怀疑军中有奸细,最后还是萧家与程谨安前往胡马关压守住了,后萧安与魏娘子等大胜归来,又带着人前往了胡马关应敌,将邢崇与孟家的人一直压着不许妄动,这才得胜。”太孙一口气将此说完。 孟家的势太大,萧安不可能压着所有的孟家人不允人家出手,就是兵马也怕不足,因此只选了孟家旁支的来,尽量的将孟家的势削弱了。 萧安能赢这一仗并不容易,在第二日见到皇帝之时,太孙便说得更多,“听说萧安在去一台关的时候,一路急行,时刻不敢懈怠,几天几夜不曾闭眼,还要截杀山跋族,也亏得有孟岭带人潜伏在山跋族的首领与几名将士身边,否则只怕那三千将士都要埋骨在一台关外了。” 孟岭的事皇帝知道,朝中早争议了两轮,就点了点头,示意太孙继续说下去。 凭心而论,要孟岭没有那么一出,三千兵马就算是赢也只会是惨赢,最后能活着的也不会有多少,许萧安魏氏等人就要丢在那,剩下三关那些,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其实不只是太孙看不上三关那些,皇帝在从压下了南阳侯之后就知道三关里要重新找个能压住的不容易了。 太孙就继续说到胡马关里的战事,因是他坐镇调度,比对一台关的战事了解得多,“三关的精锐还是在萧家。” 这也是句废话,萧家三代掌三关,没道理精锐不是自己人,就算是南阳侯被困在京城,精锐也还是精锐。 太孙继续道:“但程谨安虽才十七,十分厉害,带着乌家的人跟萧家不分伯仲。” 关键一点还是程谨安不是三关里的将士,又年纪十分轻,在三关军中却也能够混得风生水起,这本事就是太孙当他是情敌,也不得不佩服。 皇帝眯着眼睛想了想,道:“程谨安?这名字有些熟。” 太孙正想说他的出处,皇帝自己就想起来了,“当年魏侯好似给朕说过一回,他给萧安找了个玩伴儿,就是他了吧?” 这个太孙就不知道了,只得道:“许是吧。” 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魏侯亲自找的,都经过长辈同意了,更是危险啊!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般本事?”皇帝还在琢磨程谨安这个人。 十七岁,但是一想到萧安才十五,就连守住了三关的两处,又觉得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大庆还依旧兴盛,倒也满意不已。 后太孙又说到萧安率兵出城,斩杀诸部落各王子,随后重伤昏迷回城,腹部受创,还依然上城门迎敌,皇帝不由得就想起了魏侯,“她是魏侯一手带大的,其忠心也是随了他了。” 太孙在边关里学到了许多,在边关里寻不到个可靠的人来说,此时是恨不得全部说出来给皇帝听的,“魏娘子也是奇女子,听闻她打仗尽善圆满,每每都能牺牲最少的人杀对方最多的人,不过比别人多费些时日。” 魏氏的打法是求稳,稳扎稳打,力求利益最大化,不似萧安上了战场就是不顾牺牲只要赢,要说起来反而是魏氏比萧安更合适当大将军了。 皇帝倒是听得好奇,“她在京中呆了二十年,竟也有此本事?” 太孙道:“听闻魏娘子在南阳侯府之时,已经将萧家祖上的三关兵书背得滚瓜烂熟。” 三关兵书,除开了兵法,还有三关堪舆在,且几代修整传下来,只会越来越精细,皇帝觉得不奇怪了。 虽然魏氏是嫁过南阳侯,不过魏氏有魏氏的高傲,就是因魏侯的缘由,皇帝也对魏侯的子女要比对萧家人更信任一些。 况魏氏不过一女子,虽是心思细密,有萧安压着也不足为虑。 皇帝想到当初魏氏与南阳侯和离之事。拿了人家百年基业,回头把兵法也全学了去,可见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魏侯嫁女儿简直就是嫁去当贼的。 少不得有些对给自己制造麻烦的南阳侯萧家有些幸灾乐祸,道:“魏氏真背得滚瓜烂熟,运用得手?” 太孙道:“当不会有假,就是萧安也知道,还将堪舆图画给孙儿看过,要不是如此,她们母女如何打得这么顺手。” 也不是萧安与魏氏乃是天降大才,实在是萧家上面两代在三关总结出来的精华全在人家娘俩手里,再加上运气实在是太好,人又舍得拼命,三关不在她们母女手里,还能到谁家去? 就是太孙也不得不说三关将士们的各种不靠谱,“百年前胡家在三关还有大势在,不过后来就零落了下去,只因家中母亲不允儿孙上战场,后亡故后才有一孙入了军中,虽是有能耐,却军中势力不足,被排挤到了三重关去了。” 娶妻娶贤,这话不是没道理的,这贤不是说对着自家男人温柔不温柔,给不给自家男人纳妾,这些都是内事,所谓的贤,还得是识大体,知深浅,不给儿孙拖后腿。 胡家也是命不好,遇到这么个娘,不过反过来看也是胡家祖坟埋太好,出了一门子的不爱前程的孝子来。当娘的说来说去也是为了子嗣好,这上战场能活下来的能有几许?还不如就平平凡凡的过了。 皇帝听得也好笑,“姓胡的?就是那个三重关的胡飞家?” 胡飞也是有请功了的,皇帝虽年老,记忆却还不差,太孙一说就在脑子里把人对上号了。 太孙点头,“他三婶家是机关世家,听说当初炮台改造也有其兄手笔,他做出了一种巨弩,一次能发十箭,可调间距,十分厉害。” 说到改造炮台之事皇帝倒还不知晓,道:“此事竟无人上报,莫不因对方是庶民,就被拦了功?” 太孙道:“孙儿见过那位老人家,并不是个恋功的,许是不想被人打扰,才没让兵工坊的报功?” 之前南阳侯为林氏请功,兵工坊自己都没捞到多少功绩,更别提鹤老了。等到后来皇帝重新赏赐兵工坊,倒也没让兵工坊报功后才赏赐,而是直接赏了下去,更不知其中有鹤老在。 然而兵工坊后来并未补报功绩,又鹤老妹妹的夫家虽是不比当年,然而在三关里姻亲众多,也还算是有点势,除非是自己不想要,否则兵工坊不至于遗忘此人。 皇帝一下子对此人又有了兴趣,就让太孙细细说来。 太孙自是将自己对鹤老所知一一说来,也少不了对此人的推崇。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女主跟她娘等拿下三关,肯定有各种各样的势加起来,天时地利人和才可能么~~人要过得好,肯定要靠自身的实力,但是要走到高位,就还要几分运气了,所以有人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呀。 谢谢琪琪爱看书酱的地雷,(づ ̄ 3 ̄)づ爱你~~~~ 第134章 1.28 萧安一直昏迷不醒,偏偏又不起热了,着实让一圈子郎中无可奈何,只能拿人参煮汤给吊着命。 魏氏见此,就与柳贞道:“如此回京献俘之事就得交予你与谨安了。” 萧安昏迷不醒,又是在彻底掌控三关的关键时候,魏氏是不会让此事出现意外的,自然要留下来坐镇,不过柳贞也并不想去,“让谨安一人去即可。” 魏氏皱眉,“他与他母亲一个模子出来的,只怕……” 柳贞一笑,“他在三关里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的,纵然是有人认出他的出身来,就是贱籍有军功都可立于朝堂,何况他还是良身?” 程谨安得知魏氏安排他回京献俘,倒也没有拒绝,好看的脸上带着笑意,“早就听闻京城繁华,去走一趟也无妨。” 本是萧安的事情,但萧安昏迷不醒,三关里的那些人说不得又在动心思了,只留下魏娘子一人的确是不妥,纵然有能耐,但受女子身份所限,许多事情上都会艰难,柳贞会留下也不奇怪。 开年后就得献俘,也还是要先整顿三关的缘由,不然早就该跟太孙一行共同前往了。 魏氏见程谨安不在意的模样,就道:“进了京城,你可拜见王妃,切莫与人一时意气。” 程谨安垂头,嘴角还是带了笑,“魏娘子就放心,晚辈知道分寸。” 魏氏点头,程谨安跟萧安一道长大,的确是一直都比萧安知道深浅,就道:“往事如流水,此回献俘你可与你母亲请一道诰命,以全孝道,旁的也无须计较。人过日子,总是往前看的。” 程谨安依旧是笑着说是,并未反驳。 程谨安见完魏氏就去见了萧安,萧安刚被下人擦了身,身上还香喷喷的,他就倚在床边,啧啧有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啧啧,你也是命苦。爵位捞到手了,军功也建了,三关眼看着就在手了,你才昏过去了?” 简直就是祖上没积德,程谨安想到这一点都摇头,“说你蠢你还是真蠢,什么时候都冲在最前面,去捡黄金还是宝石?” 不过萧安这性子,不冲在最前面,这爵位也好实职也拿不下来,这三关在面对蛮子几万人马的时候也稳不下来。 “你也是命不好。”最后程谨安叹气。 要命好的,现在说不定就在侯府里安安稳稳的绣着嫁妆,等着嫁人了。 再想想自己命也不好,程谨安就觉得,“我们两个,也算是难兄难弟凑一堆了。” 萧安还闭着眼睛,呼吸平缓,程谨安探了探她的脉搏,才道:“你娘让我进京献俘,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狗东西认出来。你一直要我不要入京太早,可你自己都躺在这,我不去能让谁去?” “还真给我找麻烦!”程谨安指着萧安的鼻子道。 不管怎么说,萧安也是醒不过来的,程谨安骂了萧安一回,也不得不开始整顿俘虏挑选将士押送一道回京。 在此事上萧安早有主意,张传来与程谨安说的时候也直接拿了名单来,“萧侯的意思是,可召赵二牛一道押送俘虏上京。” 程谨安沉默了片刻,道:“胡家虽已经势微,然族中晚辈众多,选赵二牛乃上选。” 萧安之前想提拔胡家,然而胡家再势微,家族之中人也太多,即便是军中如今只得一人,然而最多十年,胡家的晚辈们又该进军中了,到时候与军中的各家姻亲连在一起,再过十年,未必也不是下一个孟家、刘家。 况胡家又用什么样的军功来提拔跟乌家萧家对抗,比起乌家与萧家在胡马关的军功,胡家实在是太弱了。 所以萧安到底还是改了主意,程谨安看了手中的名单,除了后来召到胡马关杀敌的赵二牛,其他的都是从底层提拔起来的,就道:“如此安排也好。” 从底层提拔起来的,效忠萧安的可能性就更大,带着他们上京,是让他们去见见京城里的繁华,让他们知道萧安对他们的看重,也是带他们去请功的。 程谨安点了人,终于还是慢慢朝着京中而去。 京城里年关将至,府衙封印,街道上比往日都热闹了许多,来来去去的都在置办年货。 皇宫里皇帝每日听太孙说上一些三关之事,终于还是说到了三关蛮子来袭之事,“秋冬季节,草原里少有粮草,却坚持了一月,阿吴你可有看法?” 太孙道:“此事萧安与孙儿说过。” 皇帝挑眉,“说过什么?” 太孙回道:“也是蛮子粮草可疑之事。但三关今年因孙儿前往巡查军务没来得及与三关商会交易,六关的粮草官因魏侯事又被常凤抓了起来无人可动粮草,最大的可能就是蛮子往年与三关交易的存粮,趁南阳侯回京之机想要趁火打劫。” 太孙的猜测,皇帝信也不信。 信,是因下首是自己的孙子,是这大庆未来的储君,没必要骗自己;不信,是因这天下事又哪是才出门一道的太孙看得明白的。 皇帝也并不是只听太孙一言,不过是想与太孙多相处,以考量太孙,好看太孙吴是否可真当太孙之任,与太孙说了这几日,也说得差不多了,才道:“此回你能坐镇三关,压下三关里的人,着实做得不错。” 太孙脸一红,谦逊道:“也是萧安给孙儿制造的机会。” 皇帝并未想到别的地方去,道:“你是太孙,她是臣下,自然以你为重。” 也是萧安这处处替太孙铺路,让太孙镇住局面的举动让皇帝满意,否则那三关的军权与爵位如何就那么容易就放了下去。 “你可想过你想要什么奖赏?”皇帝笑着道。 自己这个孙子也着实让自己欢喜了一把,因此想要奖赏于人,又想听一听这孩子的愿望。 太孙吴每天跟皇帝说得嘴皮都干了,终于换来皇帝一句想要何赏,连忙跪地相求。 太孙还未曾说话,这个动作就已经让皇帝脸色变了,便知这小子要求的定然十分不好应答。 皇帝正想开口堵了自己孙儿的话,太孙吴的话已经出了口,“孙儿想要求娶萧安,还请祖父成全。” 宫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伺候皇帝的两个太监都闭住了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这话太孙不该说出来,就是伺候皇帝的两个太监都知晓,这是要遭了。 太孙跪在地上,久久不见皇帝开口,忍不住抬头去看。 皇帝的脸色十分不好,说是铁青也不错,此时正盯着太孙眼睛里都像是冒了火,嘴里的牙齿也咬得紧。 “狗东西!”皇帝终于是拿起身边的茶杯砸向了太孙。 本是想一脚踢开的,只是盛怒中到底还是顾及着太孙的身体,这才改了茶杯,但人也是真气急了。 太孙也亏得跟着萧安练了许久,又守过城墙的,看见有东西朝自己飞来,下意识地就往旁边一躲,然后躲过了那飞来的茶杯。 只是那茶杯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溅起的碎片却是从太孙的耳旁飞过,划到了太孙的额头,一股殷虹的血顿时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太孙忍着头上的伤口,重新埋头跪在了一边,他当然知道皇帝不可能同意他娶萧安,只是皇帝那一问,他就鬼使神差的忍不住说了。 就是有半点机会,他也不想放过啊。 皇帝砸了茶杯,气得直拍胸口,身后的太监们却不敢上前来伺候。 “你以为你是皇孙就了不得了?就敢说娶我大庆天下的三关大将?谁给你的胆子!”回过气来的皇帝拍着案几怒道。 皇孙妃当然地位高,哪个女人头上掉这馅饼下来都是赚了,可在皇帝眼里,一个皇孙妃,哪比得过给自己卖命的三关大将。 三关大将可替他守城池,而皇孙妃能做什么?延续子嗣?这世上几个女人生不出来孩子? 太孙吴只将头低到了地面上,喉咙有了哽咽,“孙儿心仪她。” 皇帝听得嘴角讥讽,年少轻狂谁没心仪过姑娘,可阿吴心仪谁也不该心仪萧安去,人生在世,总是要学会取舍的。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道:“我都忘了你快满十八了,也该成亲了。” 太孙跪着的身体顿时一抖,立马道:“孙儿只愿意娶萧安为妻!” 皇帝起了身看着自己脚下跪着的孙子,嘴角动了动,想说你可知那是我留在三关里的一道城门,你要娶了那道门,三关里的百姓怎么办,大庆的门户怎么办。 这些话皇帝正想说出口,门外已经传来了太监的声音,“启陛下,大公主前来求见。” 淑宁公主一向得皇帝宠爱,何况现在嫁了南阳侯,也算是萧安的继母,皇帝心中也松了口气,对身后太监比了个手势。 “起来吧。这事儿你该去问你姑姑。”皇帝把这事儿丢在了自己女儿头上了。 看懂皇帝手势的太监见太孙起了身,这才去开了门,唱喏请淑宁公主进殿。 淑宁公主投胎投得快,生为皇帝第一子,就占了许多的便宜,又得皇后喜欢,不管在何时都是带着天真的。 就是进门来见皇帝脸色不好,下面侄子怂着头,还有一滩水痕,就知晓这祖孙二人定然是有了争端,也只是笑盈盈的跟自己父亲撒娇,“父皇,阿吴哪点惹你不高兴了,您告诉儿臣,儿臣教训他去。可父皇您要气坏了身子,就要心疼死儿臣了。” 皇帝这才顺气了一点,觉得女儿就是比儿子孙子贴心,说话里还是带了点气,“一个孙子三个贼,朕真是要比这孽障气死了!” 淑宁哪舍得自己亲爹被气死,她还得靠着亲爹才有的荣华富贵,忙道:“父皇不气、不气,让女儿问问阿吴哪里惹您生气了。” 皇帝气哼哼的道:“不用问,他想娶你女儿呢!” 这下子,就是淑宁脸也垮了一下,她女儿不就是萧安,萧安在三关当她的将军当得好好的,这头太孙就想求娶她,哪来那么容易的事情。 淑宁也不笑了,她也是三十多的妇人,乃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不笑的时候那一身的气势,其实也惊人。 “你心仪她,想要娶她,然而她心仪你吗?”不笑的淑宁公主只用了一句话就攻破了太孙的自信。 看着太孙这神情,淑宁公主哪还有不明白的,回头又变作了皇帝最喜爱的娇憨神态,“这皇孙妃,父皇您还是让别人做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安性子是个粗的,进宫还不得闹翻天啊?这皇宫哪关得住这样的媳妇,就别让人笑话了。” 萧安大字不识几个,除了打仗就会打架,娶进皇宫里来让天下人看皇家的笑话?就是太孙想娶,萧安愿嫁,淑宁公主为了皇家的尊严也还不许呢。 何况还有三关的局势之类的这些大事,难道太孙还没她一个妇道人家明白。 淑宁公主身为萧安继母,无论如何是都不愿意萧安嫁给太孙吴的。 太孙吴娶不得萧安,精神自然不好,然而这年要继续过,皇帝给太孙吴娶妻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此事由皇后做主,太子妃自然也能提出意见来,都也问了太孙吴自己的想法。 太孙想娶萧安的事情,就是宫外的人不知道,可宫里这几个身份高贵的女人哪不知晓,太子妃只管抱着儿子哭,“你是哪想不开啊,就要娶那个恶妇!” 当初萧安还是南阳侯之女,魏侯外孙女的时候,太子妃对她跟自己儿子亲近是欢喜的,就是后来魏侯出事,南阳侯要宠妾灭妻,太子妃对儿子跟萧安亲近也没说过什么。 可这跟自己儿子是好兄弟跟自己儿子娶个母夜叉是两回事,当太孙兄弟能随时给自己儿子办事出头,当老婆能干什么,每天在东宫里打自己儿子吗? 但太孙横了心了,看谁家姑娘都不顺眼,倒是愁煞了皇后跟太子妃。 两婆媳商议了几回,觉得许是太孙就喜欢比较英武的,因此往勋贵家里爱骑射习武的寻去,但这事儿也得要个凑巧。 能纵容着女儿当小郎君养的,几个舍得把孩子送进宫来,皇后还只是暗示了一句,别人定亲的事情就纷纷闹满京城了,一副生怕皇家要抢亲的模样,气得皇后都在后宫里骂那几家实在是混账,皇家何时没品到抢亲过! 却也只能作罢,皇帝勤政爱民,后宫里的皇后也不会丢了皇帝的份儿去做那些下九流逼迫人家的事情来。 太孙被皇帝关在东宫里反省,到过年那一日倒是被放出来了,诸位大臣再得见太孙,发现其身体看似不再如去岁那般单薄,就是走路也不再是往常轻飘飘的模样,也都纷纷点头,对太孙吴的印象好得多了。 太孙也的确比之前为人处事更妥当自信,百官们瞧着心里也就更有了数,年后太孙上朝是必然的了。 就是皇帝再看见太孙这副比以前关在东宫里要靠得住的模样,也气消了许多,但还是气皇后给自己选个孙儿媳妇都选不出来。 大年三十君臣同乐之后,皇帝赐宴,远在边关的萧安也得了一盘菜,不过因萧安远在天边,就便宜了南魏的人了。 反正都没人会吃,只会拿去供着的,倒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皇帝在赐宴的时候才想起萧安虽然是封侯了,但在京城还没能有个府邸,赐饭都得往没门牌的地方送,就寻了工部问了地方,当即就赐下了侯府来。 只不过萧家南阳侯府正被关着,其余的又要这三品大员才有机会带着妻儿一道进宫,倒是便宜了南魏的魏九重。 当魏家与淑宁公主一道出来谢恩,皇帝都有些牙疼了。 魏家人也算是灵敏,见淑宁公主如意料中的出来谢恩,就先开了口,先是向公主告罪,然后才与皇帝解释自己这边是顺着萧安母亲的亲缘上前谢恩,萧安乃魏氏亲生,又被魏侯亲手带大,也当是半个魏家人。 也不是南魏要跟皇帝表明跟萧安的亲近,让皇帝来忌惮自己,不过是不想让萧安跟南阳侯府扯上关系,南阳侯是尚了淑宁公主,可淑宁公主是皇家血脉,萧家倒多大的霉都跟她没多大干系,但萧安就不同了。 也有南魏一入京,就在四处散播南阳侯无耻的话,皇帝都心里明白。 南魏想要亲近萧安,那也得萧安给他们这个机会,就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也没蠢到在收拾萧家的时候损伤到萧安。 最后虽是闹了这一场,百官级女眷们还是顺利到点出了宫,各自归家。 大年初一的祭祀,百官也需的前往,又是一日忙碌,谁也不得清闲。 一直到十五元宵那一日,京中有了消息,边关献俘的即将前来,只需的两日就可入京。 太孙已经入了朝,朝廷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不少有人与他一样,因前来献俘的人换了人而奇异。 下了朝,皇帝就叫了太孙前往勤政殿,与太子一起,问到程谨安此人。 之前这个人太孙也已经说过他的厉害之处,如今也不过是再复述一回,此回倒是多说了一些,“程谨安随母,男生女相,艳丽非常。” 这话一出,皇帝心里就嘀咕了,既然是跟萧安一般厉害,又长相类女,怎的自己孙子就没瞧上他,反而把萧安给瞧上了。 莫不是好南风?皇帝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又觉得自己是老了,才会这般胡思乱想,就道:“他立功不少,三关还要整顿,身份倒也使得。” 太孙从知晓来的人是程谨安之后,心就沉着了,“他来了,那就是萧安不好了。”不然魏氏柳贞也不会全留在三关没有一人共同前来。 皇帝知晓萧安受伤之事,“你不是说她虽受重伤,你离开之时已经渐好?” 太孙闭眼又睁眼,忍着心疼道:“她乃腹部受伤,因是在战场上,就拿火封的伤口,后回城伤口已经合在一起,郎中也不敢再开腹,并不知有无伤到内府。” 没有伤到内府,那自然就是越来越好,伤到了内府,连丢命都有可能。 皇帝万没想自己好不容易立了个女侯出来,这人的小命就要不得了,道:“莫不是这边关连个好使唤的郎中都没?” 太孙道:“祖父,要论处置外伤,唯有边关郎中最为擅长。” 军中多战事,自多是外伤,年复一年,郎中们精通的也只有外伤了,不是边关的郎中不够好,而是伤要真重了,神仙也救不了。 想着萧安的英勇不畏死,又想到离世的魏侯,就是在节庆里,皇帝也没了多少兴致,长叹一口气,“自古英雄留不住啊。” 说的当然不会是萧安,不过是怀念魏侯。 太子与太孙吴都明白,还得先劝慰皇帝,以魏侯的忠心,对皇帝也没有半分怨恨。 怨恨不怨恨的皇帝倒不在乎,又有谁比他更了解魏侯这个人,平复了心态之后,就道:“待那程谨安来了,倒可一问,若是边关的郎中真靠不住,宫里的御医也不是没有擅长外科的。” 到夕阳西下之时,皇帝又起了兴致,就要太孙换了常服与他一道出门好好看看这京城里的热闹。 这也算是太孙长这么大第一回能常服出宫游玩,然而因怀疑萧安不好的缘故,那本该高兴的心情就变得不把么美妙。 太子年幼之时倒也与皇帝皇后一起出游玩,看遍这满京胜景,后来成婚有子,元宵这一日多陪着妻儿了,如今皇帝要带着太孙吴去看元宵灯会,他就让太子妃与二三子跟皇后一道,他也跟着皇帝来凑了个热闹。 祖父孙三人第一次一起常服在京中私巡,太孙吴知晓得少,反而要皇帝与太子与他多指点,不过这街边吃食,因他身体的缘故,也依旧不得尝鲜。 到后来三人寻了处上好的茶楼,点了点心与好茶,坐在窗边看万千灯火下的盛景,太孙本一直低沉的情绪才被挑动起来。 因今夜不禁灯火,家家户户门外都挂上了红灯,就是街道上也摆满了猜谜的各色灯笼摊子,也有套圈的小贩吆喝,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果子四处行走,卖醪糟圆子的锅里冒着热腾腾的水汽,还有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 而后皇帝就带着太孙去猜了谜语,太孙侥幸,得中了一个,换了一盏眼睛以红色米粒大小宝石镶嵌的兔子灯笼。想必那摆摊子的是有钱人家的读书人,今日来凑个热闹,卖几笔自己的笔墨,顺便瞧瞧这往日难得一见的各家姑娘好颜色,哪知道碰见了太孙,一下子就把自己最精致的那一盏给赢走了。 皇帝看着太孙小心翼翼地拿着灯笼避开各处不小心碰到的手臂人头的模样,笑着道:“你小子,一要倒是要得最好那一个。” 那谜语自是难猜,太孙也没学过这些,可耐不住有个在京城里混了三年,跟一群纨绔子又打又勾肩搭背三年的萧安,在京城里的时候,京中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会写给太孙看,就是这元宵节的各类谜语,都寻了人解完了写好送给太孙解玩。 皇帝以为是太孙天生聪慧,哪知道背后这些事情,自顾自的高兴了去。 等回了东宫,太孙才让人小心的将这灯笼挂在屋中,也未让人在其中点蜡,只想着萧安好像是属兔子的,边关苦寒,也不知如何过元宵,想来今年风吼城是不会多热闹的,过两日程谨安就要到京城,到时候可请他带给萧安,权给萧安当个玩乐,免得日日躺在床上无趣。 京城里的玩乐,其实大多都是萧安告诉他的,他想替萧安置办些打发日子的东西也不得,倒是在看见这只兔子的时候心动了那么一下。 这只兔子啊,红着眼的兔子,太孙着人更衣洗漱之后,就有些痴痴地盯着它,最后是笑着入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知道轻易娶不到女主,但是还是说了,主要为挂个号,让长辈心里有个数来着~~~至于怎么才娶得到,是后面的事儿了。肯定不容易。 皇帝:呵呵,娶我三关大将,还没睡醒吧? 淑宁公主:呵呵,娶我女儿,你倒想得美。 魏氏:呵呵,娶我家宝贝,你奏凯! 太孙:嘤嘤嘤,亲妈、亲妈你出来,你看看他们!!!你看看他们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我活得惨啊!连媳妇都娶不到啊! 谢谢琪琪爱看书的地雷,(づ ̄ 3 ̄)づ爱你~~~ 第135章 1.28 三关程谨安进京献俘,到了京城外停驻等候献俘仪式,才说了为何萧安不曾来。 大将重伤昏迷不醒,魏氏与柳贞得留守三关处置三关事宜,又要应对开春后极有可能再起的战火,能来的也唯有程谨安 。 于天子而言,自然是国事为重,萧安不能来,程谨安武功卓绝,又年少英雄,正是能带出来见人的,来献俘也并不差到哪。 皇帝早已着礼部与兵部共同协办献俘仪式,确定萧安身体不好之后先是让内侍在自己的私库里选了许多珍贵药材跟御医一道往三关里赐去,又命太子与太孙亲临京郊迎接,就是京城里的百姓,听闻从三关里来献俘的乃是位少年将军不是那个鬼见愁的萧安,也纷纷在道路两旁候着想要看热闹。 献俘仪式后,程谨安白马红缨枪,骑马入京城。 这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踏足大庆最繁华之地,只挺直了脊背,一身轻甲在日头里闪闪发亮,着实雄姿英发,吸引众人目光。 前来凑热闹的姑娘们哪知道这少年将军竟是如此俊美,容颜不差天下至美女子半分,就是旁的男儿见得也顿时呆了去,一时间里难以置信,竟俱不得言,只余吸气声。 骏马缓缓而过,诸位姑娘才回过神来,又往前挤去,纷纷拿出袖中的果子、丝帕投掷。 纵是男子,也不得不叹一句,“天下竟有如此美玉!” 美玉程谨安上朝见了皇帝,就是没有去城郊迎接的诸臣也被这人的长相吓了一跳,纷纷低声议论。 然而这议论旁人过于美貌中,也有自幼居于京城的年长者在互相嘀咕,“这小将军的面相好熟!” 不过熟归熟,也无人再说下去,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肯多说半句。 也有人一双眼痴痴盯人,嘴唇抖动却半分话也说不出口,更有人面露恐惧,又不敢在朝上失态,捏紧了自己的手,看似惶惶。 皇帝远远的在龙椅上坐着,看着少年将军一步一步走来,并无半分胆怯,已是大庆最勇猛的男儿,也只在心中暗暗叹气。 散朝,皇帝召程谨安在勤政殿见。 程谨安并不畏惧帝王,一言一行都以柳贞教导为准,不比京中高门贵子少半分仪态。 皇帝并未与程谨安说三关战事,只道:“你很好。” 程谨安听到这句话心中就已经明白,只勾着嘴角道:“末将尚在生母腹中时,被族人所欺,幸得魏侯搭救,授以武艺,延请名师教导,不敢有辱魏侯门风。” 皇帝一时间不知当何言,只能道:“魏侯一生耿介,你有幸被他教导,也是你的福气。” 换了旁人,程谨安哪有今日威风。 程谨安知道,皇帝不能给自己母子一个公道的,即便是自己在三关里立下了大功。 好在程谨安早就被魏氏提醒过,心中也无失望可言,也不想再见皇帝这幅见鬼的愧疚模样,就干脆说起了正事,“萧侯昏迷前,有一事本想请示陛下,不意如今昏迷不醒,却事态紧急不得耽搁,魏将军就着末将前来请示陛下。” 程谨安一下子变了脸说起正事,皇帝也端正了神色,“你说。” 旁的事再多恩怨情仇,在皇帝眼里,也重不过自己的江山去。 程谨安就将萧安之前怀疑之事说了,“此回将蛮子打回去,蛮子为了报仇春来说不定就要再打一回。但萧侯担心此回蛮子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结集五六万大军,下回许就是十万二十万了。” 这话十分明显,皇帝一下子听出弦外之音,皱眉道:“萧安的意思是蛮子里出了个人物?” 程谨安低着头,道:“陛下,若是蛮子出了几个好战勇猛的并不足为虑,不管是萧侯还是末将,拿下也是轻而易举。但若是出了个狡猾的,要收拢了草原上的各个部落,这离建国也不远了。” 建国后,自然就是找大庆开战,要草原上的部落们统一听一人调遣,于大庆而言就是个极大的威胁,一不小心边关就难守住了。 要边关守不住,蛮子入了大庆边关再入腹地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蛮子杀伤抢烧无恶不作,就好似前朝末时,即便皇帝没经历过那一段历史,然史书上写着的斑斑血迹也让看的人心生恐惧浑身发冷。 “萧安可有应对之策。”皇帝忙道。 程谨安道:“本萧侯之意,是打算开春后就主动出击,看能否设计将此人引出。就是如今萧侯昏迷不醒,不知何时才会好转,末将也要替萧侯出征的,只是有一事还盼陛下应准。” “要蛮子里真有那么一个人,必须得在五年内,将此人拿下,否则将成大患。在没拿下此人之前,还请陛下不要同意三关再开商道。”程谨安道。 太孙回来与皇帝说三关的一点,就是与西域各国通商之富,朝廷国库每年都四处拨款拨粮,要朝廷接手商道,国库窘状自能缓解,皇帝之前一直是有这个想法的。 “可有确定能有这么一个人,不是凑巧那二十余部落凑在了一起?”皇帝眯眼道。到底还是舍不得国库里少那么一大笔收入,朝廷要用银子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程谨安回道:“草原部落有两百余,如今又是冬日,蛮子们已经往西而去,就是斥候也难以一时间里传回消息来。可是陛下,若说图海族能结集那么多兵马攻打三关是因商道关闭,那他结集兵力的时间也太短了,就此一点也都值得怀疑。况草原部落长年互相攻打,要无人在其中穿线,如何能有二十余部落齐聚。” 萧安一开始怀疑图海族突然攻打三关,是因商道关闭,才让越来越多的部落继续朝着图海族聚集,但后面又觉得,这时间太紧,跟商道之事关系并不算是很大,是有人早就在打三关主意了。 而图海族虽一族都能拿出近十万壮丁,但此回却是许多部落一齐出了这几万兵马,人数不在多,然发出来的信号却是不得不让人警惕。 有人在试探着归拢草原各部落的势力,然后尝试与大庆边关作战累积经验,好等着十年二十年蓄积力量后攻打大庆。 皇帝想到这,心中也生了警惕,“要此事为真,就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这正也是萧安的意思,但皇帝也依然有自己的顾虑,也并未想着瞒着程谨安,也好让他带话回去与萧安,“可国库年年空空虚,要边关主动出击,只怕是……” 没有粮草,哪敢主动出击与草原上的野狼们厮杀,皇帝也心生颓气,最后脑子里灵光一闪,“要是商道收归朝廷,将此笔收入纳入三关粮饷,累积两三年许能可让三关主动一战?” 程谨安本想说随便抄几个贪官的家,或是下江南查查帐,这笔银子准凑得出来,也不是让整个边关主动出击,供三关来一场也绰绰有余,但也只是想想,这不是他一个武将该说的话。 皇帝见程谨安沉默,心中装了这等大事,也没心情想他的私事了,就让他退下歇息,其余日后再说。 程谨安出了宫殿,本是跟着引路的公公打算出宫,却是见得不远处披着披风,正跺脚的太孙。 皇宫里的东西自然比边关里的要精致,太孙身上的一针一线都彰显着贵气,程谨安本想着假装没看见,却已经来不及了。 太孙几步跑上前来,跟着程谨安笑道:“程将军好久不见,不知可有空闲与我走一走。” 这摆明是找自己来问萧安的,程谨安想说没空,可见太孙一脸期待的神情,又想起昏迷不醒的萧安,也点了点头。 太孙也并未带着程谨安去东宫里,要这么干他亲爹太子准得逮着他狠揍一顿,这是在皇帝祖父面前给亲爹上眼药呢。 两人就在御花园里走着,太孙道:“我之前听说小安昏迷不醒,不知程将军可知道她如今好歹?” 程谨安道:“末将来京中时,萧侯还未醒,一路上也没有得到别的信来,并不知如今萧侯如何了。” 太孙的心一下子挂了起来,“郎中们如何是说?可查出缘由来?” 程谨安也不瞒太孙,道:“风吼城里的郎中也不少,都与萧侯看过,都说是因之前伤口没有愈合的缘故。” 太孙道:“可之前……之前都快好了呀!” 从萧安昏迷到后来能起床走两步,他都亲眼看着的,怎的他一走,就又出事了呢! 太孙心里担忧,又不知该如何才好,珍贵的药材,得用的御医皇帝也赐下了,轮到他好像就只能干巴巴的问上这几句、 太孙之前想着让程谨安回边关之时顺带将自己给萧安准备的一些小东西顺便带过去,但心里又有些小九九在,想着如今时日还早,就暂时放过了程谨安,想着等过几日再说也一样。 程谨安与太孙说了一会儿话,就在太监的带领下出了宫门。 此时京中已经飘起雪花,程谨安一出宫门,就见到宫门外还停着一辆华贵马车,也不知是在等谁。 那在马车边上站着的小厮正冷得转圈跺脚,见宫门一开赶紧伸长脖子看,见着出来的人正欲上前,程谨安已经拿枪上马跑了。 程谨安跑得飞快,也不顾及京城中不得疾驰的规矩,剩下那小厮狠力的跺了跺脚,不得不爬进了马车里。 停了许久的马车,在赶马人的驱赶下,又咕噜咕噜的响动起来,朝着该去的方向而去。 南阳侯府里,南阳侯面色颓然,只坐在那一声不吭。 萧家的老太爷这些日子骂人骂得不少,到此刻却也安静了下来,跟南阳侯道:“你可是听见了,纵然她在京二十年,有本事的人就是有本事。你的不守承诺,反而成全了她!” 南阳侯当然知晓魏氏不是一般女子,不然当初也不会求娶,只是没想到魏氏有一天能出现在战场上,能立下军功,“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萧家,是我对不起诸位了。” 萧家老太爷见南阳侯这幅模样,又怒从心起,“你就只看明白了这一点!在京中二十年!可她还能一战,这就证明她从未想过不会上战场!她当初是萧家女眷,要在京中替你打点,可她未必想不出法子前往边关与你一道!可你做的是什么!不过是几年时日,就再纳妾侍,想要宠妾灭妻!好好的一把牌,就打成了现在这样子!” 南阳侯萧曹也是有脾气的人,纵然是自己做错的事,如今这般境地忍不忍的也没了用,因此也要辩解一二,“老祖宗可知十多年前的三关有多苦?可知道三关将士过得有多苦?老祖宗只管骂我负了魏氏,可知道林氏对于三关将士的用处?” 他身在高位,哪能跟京城里面的公子哥们一样,为了个歌技都能要死要活,他手下的五万将士要打蛮子,也要吃饭! 什么狗屁真爱,林氏再讨喜,要真论美貌论才情论见识处处何曾比得过魏氏?可他还是纳了,宁愿顶着畏惧小妾的名声,在边关闹腾个真爱出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三关将士能吃饱,为了三关能不用年年打仗! 他魏侯是英雄,年年在六关里跟蛮子打仗,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老祖宗,我做错了什么?”南阳侯红着眼问道。 人不听教,就如南阳侯这般,萧家老祖宗是要生生被这畜生气死了,指着他的鼻子道:“蠢货!若是为了人钱财,把人收进府中,为何没能将她的产业也掌控在手中,反而让自己被她带累?她一个女子,要在世间立足何其艰难,何须你纳她进府,只用在其中插上一脚,暗中为其后盾,今日又怎会被她牵连!” 南阳侯不是个能成枭雄的人,不然他就会选择第一条,借机把三关商会彻底掌控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让别的人有机会在里面插手。有兵有银子,隐隐为王都没人能耐之如何。 他也不是个能成英雄的人,英雄许是下场不好,但也如魏侯一般风光霁月,能受得贫苦舍得性命只为忠义。 他选不了萧家老祖宗的第二条,问题在于实际上处处不如魏氏的林氏,却性格又和魏氏完全不一样的林氏,南阳侯是有动心的。 哪个男人没梦过妻妾和谐,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虽是人生之事难以两全,可谁又不愿意试一试? 一个人要立足高位,不是要摒弃情爱欲-望,而是要有舍有得,南阳侯便是栽在了这一点上。 萧家老祖宗也不能多说南阳侯的下半身的事儿,又念起萧安,“她是你女儿,你可有过关心她一二?否则如何有今日?她竟是装病不来京城献俘。” 也是萧家老祖宗被关在南阳侯府许久,内外传递消息到底不便,才认为萧安不愿意进京,是为了躲避南阳侯,怕被南阳侯府带累,也不愿意为南阳侯府奔走。 这天下有孝道在,就是儿子与父辈顶罪的也有,萧家老祖宗虽没想过萧安给南阳侯顶罪,毕竟萧安看起来比南阳侯靠谱多了,可也想让萧安能用军功保下南阳侯一条命来,也保下萧家的荣誉。 萧家老祖宗致仕回祖地后,自己这一支一直与掌管南阳侯府的魏氏有人情往来,实在是不明白南阳侯脑子里在想什么,纵然萧安是在魏侯身边长大,作为一个父亲,到底心狠到何种地步,才从小到大一句话也没有过。 到如今萧安翻脸无情,就是天下人骂尽她不孝,要真说透了,那也是南阳侯活该,父不慈子何爱? “她到底是你女儿啊!到如今十五岁,你可有半点关怀之心?”萧家老祖宗都忍不住想把心里那畜生两个字骂出来了。 南阳侯也后悔了,谁能料到萧安不过十五,却是有此机遇,可后悔也无用,只捂着脸道:“当初魏家从侯府抢了孩子就去边关,他魏家可有半点把我放在眼里?不是我不想管她,是魏家不给我这个机会!” 自己的孩子,就算是个女儿,南阳侯也不说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的,可实在是魏家干的事儿实在是太打他的脸。 南阳侯承认自己是迁怒,男人谁又不要脸,没得被人打了一巴掌,还把另一边脸凑上去再挨一巴掌的。 萧家老祖宗冷笑了一声,南阳侯到现在还不觉得是自己先打了魏家的脸才让魏家跟他翻的脸,可见还是当初太过娇惯。 也不愿意再说这些事情,萧家老祖宗重新平静下来,道:“陛下先赐她爵位,又着她掌管三关,萧家此回难得在战事里立下不低的军功,想来陛下为了萧安的颜面,最多不过是削了你的爵位。” 萧安是个女子,又是皇帝赐下的不可继承的轻爵,换南阳侯还可继承几代的爵位对萧家而言自然是亏了,但相比起南阳侯闯下的祸事,如今也算是占了便宜。 萧安只要还一日姓萧,萧家就还有立足京城的机会。 纵然是萧安之后萧家再无将军,有萧安先立着,只要后面的萧家人能努力上进,读书入仕,也未必不能继续留在京中。 如今,萧家老祖宗担忧的,就唯有皇帝会如何处置萧家,会不会断了萧家的前程,毕竟林氏惹出来的祸太大,皇帝就是不要南阳侯的命,对萧家必然也还有惩戒。 只是如今南阳侯府被围,皇帝另赐府邸与萧安,萧安又没有回京献俘,竟也只有坐以待命了。 这等待审判的日子太艰难,就是萧家老祖宗也觉得难熬,想他当年从小小的七品官到后来有辅政之权,再顺利致仕,其中风光,天下少有,又何曾会料到萧家会有这一日。 皇宫里,皇帝召见了太子,将程谨安所言之事说了出来,“这江山终究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此事如何决断,你且拿给章程出来。” 太子知晓此事一时半会儿是拿不出决定来的,就是放在朝廷上,少不得也要吵上许久,大约是成不了,他反而更关心萧安的身体,“父皇,要从国库里拿银子,总要在朝上说出来的,可国库空虚,要让户部拿出来又如何容易?倒是萧侯的身体,若是……万一,三关里当如何。” 主动打仗这种事,这几年是别指望了,皇帝心里有个武皇帝的梦,太子却是想得更多,国库没有余粮,每年打退蛮子来袭就已经很不容易,他还想着要蛮子与大庆和谈,若能换几十年安稳也好。 可就是想要和谈,如今也缺少和谈的契机,蛮子攻打三关是被萧安带人打退了,可萧安是拿南阳侯府百年产业来打的这一仗,还有边关商户们的买罪钱来打的,蛮子被打败就往西去了,还不知明年是否有和谈可能,而草原上那么多部落,又如何一处一处的和谈出来。 三关的商道还是要继续开着的,否则蛮子不会与大庆坐在一处来,太子心里明白,但在这之前,也得要三关里能有个能守得住的人。 毕竟以程谨安所言,开春了蛮子未必不会再来一场,要这一场再赢了,大庆就有了与诸部落和谈的底气,能不用丧权辱国,在和谈中占据有利形势。 萧安在战场上行事与魏侯一致,都是以狠出头,可也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能真正激起三关将士们的勇气。 皇帝也担心萧安会不行,不然也不会赐下珍贵药材和御医送往三关去,就太子所言的万一,其实他并不敢想。 但要真发生了意外,也得有应对,“太子以为当如何?” 太子低着头,沉默了一阵,才道:“南阳侯府如今也算四代戍边,虽南阳侯有罪,若真有万一,此人却还得重用。” 这就是要将南阳侯府轻轻放下的意思了,皇帝看着太子,道:“皇儿还是太年轻啊。” 他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将萧家从三关里撤回来,如今还是让三关落在了萧安手里,又怎的还会继续让别的萧家人有机会染指三关。 皇帝起身,道:“三关此战,以萧安呈上的请功表来看,可用者多。不说是萧安自己,就是程谨安建功也不少,能力可见一斑,也有魏氏与柳贞这两人在,就是萧安有个万一,这三关交给其中谁都可行。” 太子面露异色,“程谨安确实少年才俊,武功非常,可……” 当初要不是程谨安先与萧家一道稳住胡马关,也轮不到还在一台关的萧安掌控全局,论军事才能,只这一战也可看出程谨安的素养的。 可问题出在程谨安的身份上,太子道:“儿臣只担心他心中有恨。” 皇帝又哪不明白,他却又不想让魏氏掌事,只得道:“只是昏迷,当年她与图海王幼子一战,伤及脊背,也曾生死一线过,最后不也活了过来?听程谨安的意思,他来京城之前,萧安的高热就已经退了,只是暂时昏迷,当是没有大事。” 曾经昏迷,被郎中认为救不活了的人昏迷十多日后又醒了,再过几个月又活泼乱跳起来,对于萧安的求生力,皇帝倒是还是有些信心的。 反倒是太孙对萧安的心思,皇帝少不得提点太子两句,“萧安虽是女子,却也因是女子,又心有大毅力,比朝中别的武将都要好用。阿吴的心思,该断还是得断。” 太子知道自己长子回来说心仪萧安之事,后母后与太子妃为他选妻的事情也不太顺利,也知道皇帝这是不太满意了。 但是不满意也并不是皇帝对自己长子当太孙有了别的想法,哪个男儿年轻时不怀春情,太孙有喜欢的姑娘本也不奇怪,毕竟马上就满十八了。 只是他运气不好,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但这并不构成皇帝觉得他不合适当太孙的理由。 太子道:“等年后这些事情处置完毕,阿吴的婚事就好定了。” 如今因为三关商会,牵扯的实在是太多,要理清许不得就要半年的时间,这个时间里太孙并不适合被指婚。 皇帝点了点头,太子办事他还是放心的。 太子再与皇帝说了许多主动攻打蛮子的难处,见皇帝脸色越听越难看,在适当的时候就闭了嘴,然后回了东宫。 如今虽皇帝放权与了太子,然而太子也知道许多事情也依旧要自己的父皇下令,他到底还不是帝王,只是储君。 作者有话要说:  南阳侯其实也不是多蠢,还比一般人聪明,但是跟女主他妈和自己老祖宗相比,就是蠢了……没办法,人都是对比出来的,人比人气死人…… 太子:喜爱萧安之事,复再提。 太孙: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回头找亲妈:嘤嘤嘤,亲妈啊,你看啊!你看他们欺负你亲儿子啦!! 太子:好哇,长到十八岁就会告状,要孤当不了皇帝你等着瞧! 太孙板着脸狐假虎威:爹你明白就好,我是男主角,是有男主光环的,你滴大大的明白! 谢谢kokoyi酱的地雷,(づ ̄ 3 ̄)づ爱你~~~ 第136章 1.28 风吼城中萧安还未醒,然脉动却是越来越弱,与当年十一岁濒死的状况差不离。 郎中们都急了,争议了许久,还是请来了魏氏,“魏将军,如今之计,只有试一试了,否则萧侯身体就怕再无转机。” 萧安的呼吸越来越弱,郎中们最后拿出的法子竟是要开腹,也挑选了精于刀工和缝合的郎中。 魏氏的脸色十分难看,当初萧安从谷阳送往京城的时候虽然也是濒死,但到京城时却已经醒过来,且身体也在快速转好,只有如今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日又一日的失去生机,才觉得心中的苦,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如此下去萧安会死,但开腹后萧安活过来的可能也极低。 郎中们不知道是否是伤了内脏,但还是倾向于没有伤到,最大的可能是伤口内面化脓了才导致萧安昏迷不醒,且伴随低热。否则萧安之前也不至于能清醒那么多日。 可破开肚子就要流血,血流多了又哪得活,只怕千年的人参都吊不起命的。 魏氏才发现自己竟是赌不起,只咬着牙道:“继续吃药吊着。” 郎中们还要多说,魏氏却已经转身离去。 柳贞看着强忍着悲痛的魏氏,也默默无言,这些事情在萧安上战场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的。 只是真遇到了,才知晓如此难以接受。 魏氏是萧安的生母,只有比他更难受的,而他就是视萧安为亲女,在之前早已经经历过一回,再经历一回,那心也变铁石了。 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并无区别,端看是怎么死的,为何而死,是死如重山,还是死如飞絮。 而萧安就是死了,也将是轰轰烈烈,背负着为大庆战亡的名声死去的,纵然她是女子,那也是英豪,不坠祖辈名声,俯仰皆对得起天地,无愧于人间。 柳贞眯着眼看向远处的天空,突然感到一阵萧瑟。 魏氏不见萧安了,萧安昏迷久未醒也瞒不过三关的其他将士,她还要先安抚好萧安才提拔起来的底层军官,也还要应对其他几家前来试探的人。 “魏将军,萧侯可是无碍?”其中乌江一位将领见魏氏暂时忙完手中军务便上前来道。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纷纷看着魏氏。 魏氏眼皮也不抬的道:“无事。当初她杀图海王幼子受伤之时也这样,再过几日许就醒了。” 萧安昏迷,让程谨安前往京城里献俘,想来很多人都是不满。 他是有军功,虽年少却手段不俗,的确令人钦佩,然而程谨安身上还是有许多不足,不足以令这三关的众人服气。 如他的出身,他不如萧安是南阳侯府的姑娘姓萧。他不如萧安有圣旨加身,让众人不敢违抗。他也不如这三关其他将士,自幼是在这三关军中一步一步走出。 他只是临危受命。 萧安也是临危受命,却因出身高贵,就是抢了三关的军权还能让别的人自我安慰因为她是萧家人,因她的外家是北魏武将世家,出身就决定了许多。 而程谨安在他们眼里就不过是边关的无父孤子,除了是与萧安亲近之外,就无其他真正依仗。 就是他打仗厉害,也没厉害到白起韩信那地步,也还年纪轻轻,一张娘子像,自然就有人看不上眼,觉得这样的一个身份,如何能代表三关前往京城献俘。 特别还是在萧安昏迷不醒之时,这小子趁机入了京城面见了圣上,若是最后得了三关军权当如何是好? 萧安年纪小小就领了三关,那是时矣势矣,但要萧安没了后让程谨安摘了这桃子,这三关里的众人这几十年也都白长了。 这样的心思,魏氏哪能不明白,因此她才不去见萧安了,也不将萧安的那伤放在心上,每日处理军务,唬着他们不要妄动。 倒不是魏氏收拾不了他们,实在是这些人心里有野心,可本事也是摆在那的,三关未来几年还要打仗,下面提拔起来的也不过才初露锋芒,阅历威望皆不够,要收拾下来就要牵一发而动百身,实在费力不讨好,就是要把人降服,又哪是短短时日里能做到的,况如今萧安昏迷不醒,又让许多人的心思动了起来。 萧安当年斩杀图海王幼子重伤濒死之事,六关里多少也知晓些,当初大多人都觉得萧安是要死了,又哪知道后来又活了过来,如今还掌控了三关。 这会儿魏氏一副半点不担心的模样,又说与六关那回相同,便让人有了迟疑。 魏氏抬起头来,道:“诸位要不信,去寻六关军中的郎中问一问便是。那时我人在京中,许不比他们知道得更细致一些。” 就是他们去问了又如何,萧安如今受的伤比之前是更重,然而症状却是差不离,问了也白问。 他们想要三关的军权,也要看她答应不答应。 魏氏承认自己让程谨安提前入京的确是打着要自己女儿有个万一,就让程谨安接手三关的打算。 程谨安并不比萧安差,她没不放心的地方。 众人见魏氏这般神态,就是心中还犹有不信也不敢再打扰,萧安是个直性子,与他们称兄道弟嬉皮笑脸从来都无碍,可魏氏此人虽是女子就有些心思深沉了。 等着这一波人退去,萧安提拔起来的那一波又来了。 前面一波想的是要萧安有个万一,有没可能捞些好处,这一波担心的就完全是萧安有个万一,他们的地位还能不能保,日后还能不能有更多的前程了。 魏氏也只能拿出一样的说法来堵他们的嘴,顺带也保证了他们的地位,“诸位的功劳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何人可夺去?就是我儿有万一,这请功的折子早已上去,旁人就是想夺,那也要有机会。” 这些人许多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反倒是比较忠义了,对着魏氏道:“功劳不功劳的,算得了什么,我等只是担心萧侯身体,实在是夜不能寐,这才叨扰魏将军了。” 他们不识字,萧安也没多有学识,一起说起话来都是直来直往,半点没有压力,就是萧安是个姑娘,可那一言一行,在这些粗汉子眼里,萧安就跟姑娘这两字没半点关系。 他们也是真担心萧安,要换了以前的南阳侯,哪有能与他们说话的份儿,因此倒也是贡献各种偏方来的。 魏氏将这些全部记下之后,笑道:“我知晓诸位好意,在此也多谢了。” 众人忙道不敢言谢,又寻不到别的话来说了,只得又离了将军府,寻了地方一起喝酒吃肉商量起事情来。 柳贞来时,魏氏才将两拨人应对走,也并没费什么精神,听得脚步声也猜到了是谁,就道:“进来吧。” 柳贞给魏氏倒了茶,才道:“你还是不愿意让郎中给小安重补伤口?” 魏氏抬起头来,丢下手中的笔,冷笑道:“之前那两拨人你也看见了,我何敢!还不如就这么拖着。” 至少也能熬到让程谨安到了京城能面见圣上,要能得圣上一两分怜悯,能掌握这三关的机会就大一些,她女儿拿下来的东西,万没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这要是开腹重新缝合,有个不幸却就是一日间的问题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能多一日是一日。 柳贞垂着眼,道:“当年都熬过去了,如今年长几岁,当也熬得过去的。” 魏氏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魏氏才道:“我去见一见林氏了。” 旁人不知道魏氏不对林氏动手的缘由,柳贞却是明白的,就道:“也好。三关里的仗总还是要打的。” 要打仗就要花银子,朝廷是什么德行,柳贞与魏氏都比一般人明白,要把仗打好,少不得还得靠自己。 林氏被关在风吼城中,从没受半分苛待,就是后来仗打完了,魏氏忙着军中之事,还是让人帮她儿子还了回去,只是依然将人关了起来。 魏氏到时,林氏正在看自己儿子舞枪,虽是被关着,可这关着也能给自己找些趣味儿了。 林氏看自己儿子看得专心致志,并未发现魏氏的到来。 魏氏也在看林氏儿子的枪法,然后从架子上取出一把长、枪来,直直朝着林氏儿子而去。 林氏子被吓了一跳,堪堪躲过魏氏的攻击,林氏这才发现屋子里竟是多出了个人来。 “你是谁!想做什么!”林氏大喝道。 想她被关了这么久,虽是想尽法子都不得出,后来却也明白自己在此处也是绝无危险的,哪知道今日竟出了个意外来。 魏氏不过一招就挑落了林氏子的手中枪,才道:“萧安十一岁能诛图海王幼子,你却连枪法也还没练熟。” 此话落在年少人的耳朵,少不得就当是羞辱了,林氏子脸色顿时涨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长、枪都忘了捡起来。 林氏听得这一句,顿时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将自己儿子□□挑落的必然是一位女子,可这位女子一身轻甲,以金冠束发,眉形修整为剑形,虽是五官可辨性别,偏偏气势如男儿。 “你是……”林氏有些不敢信。 在三关里能穿上轻甲,又年纪不低的女人,除了魏氏又还能有谁呢,林氏虽是被关,可也还打听得到三关里的局势的。 魏氏也看着林氏,两人互知十多年,也是如今才第一次见面,好在林氏从面相上来看也不是那等柔弱之人,被关在此许久面色也不见阴郁,倒是还能让人看得顺眼。 林氏也在打量魏氏,她念着要打败这个人有十年了,如今一见魏氏就顿时也明白自己到底输在了哪。 她被南阳侯所负,满心的怨恨,然而魏氏却是主动离开南阳侯反而走出了自己的路来。 林氏稳下心神,将魏氏请到了屋中而坐。 “魏将军今日来见我,想来是有用到我之处了?”林氏直接问道。 她被关在这里,每日都在想,想自己的过往,想旁人对她做的这一切,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还对人有用,否则又何必这好吃好住的供着,可没见过哪个原配对小三还和颜悦色的,有必然其中有别的缘由在。 魏氏却是说到萧杨铭的枪法,道:“他自幼在他父亲身边长大,竟也没将萧家的枪法融会贯通,还如此生涩?” 萧家的枪法自然也不差,不说是萧安主学的魏家枪法也对此耍得熟练,就是景王妃萧静十一岁时也能将此套枪法随手拈来,万没想法跟着南阳侯萧曹身边的反而学得最差。 这一下,就是林氏也脸色涨红,一脸被羞辱的模样,咬着牙道:“行军打仗,又哪是只靠蛮力就行的!” 魏氏明白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若真心疼爱他,就不该让他学得不上不下。战场无儿戏,所谓谋略,也需建在武力强横的基础上,否则就是孙子兵法在手,又有何用。”孙子兵法每年京城里的各书摊都不知要卖出多少本,然而千古闻名的将军又有几个,哪一个是只靠谋略的。 萧安三岁起天不亮便被叫醒学扎马步,就是景王妃由魏氏自己亲自教养,也是从四五岁时就开始打基础,天不亮起身练拳强健体魄,又哪像林氏子这般下盘不稳,终究还是太过娇纵。 要林氏只想自己儿子平淡一生,如此倒也无妨,偏生之前表现出来的,还想要自己儿子接萧曹的班,就这般模样,还不够三关将士嚼上两三口的。 说自己的儿子差,林氏是不愿意的,然而魏氏随手就挑下了自己儿子的武器却也是事实,林氏道:“魏将军来,就为说这种小事的?” 魏氏来见林氏,自然不是为了说这种小事,只随口道:“当年我听闻三关有稚女,有陶朱之能,果敢如男子,心生敬佩,令人以百金相许,以助其能,哪知后来我等有如此缘分?” 百金相许四字一出,林氏的脸色顿时惨白下来。 说也是命运捉弄,林氏万不知当年自己真正立足三关发家的百金是来自魏氏之手,也难怪当年自己入了萧曹后院后,有人来取了百金,说复不相识,自己还不知何处得罪了恩人,最后只以为是因自己为了妾,丢了脸。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就是脸比城墙厚,林氏也还是有廉耻之心的,如今这境地,林氏只捂着脸,竟是顿时就跑了。 魏氏只坐在那,并未去管跑了的林氏,反而看向林氏子,道:“你几岁学扎的马步,又几岁开始学枪法?” 许是因魏氏之前露了那一手太厉害,也许是魏氏这一身轻甲太过亮眼,林氏子虽之前觉得被魏氏轻视而愤怒,然而此时却又老实了,“五岁开始扎马步,七岁开始学的枪法。” 魏氏道:“五岁开始扎马步,为何到如今下盘还如此不稳?” 这个问题萧杨铭自己也不明白,他以为自己算是厉害的了,以前还在将军府中时,也是自己最厉害的,哪知道见了魏氏出手,才知道自己不过如此,一时间里还真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魏氏见他不明白,就道:“唯不用心尔,学的不过是空架子!” 魏氏出了院子,从新拿起长、枪来,与萧杨铭道:“你且看清楚了,这才是萧家枪法。” 长、枪如银蛇,身形似游龙,萧杨铭瞪大了眼,万没想到这个女人耍起萧家枪来竟是如此厉害,好似与他父亲一样,是自己总想达到而不能的境界。 一套枪法下来,魏氏将武器一丢,恰□□了兵器架上,又在萧杨铭面前显露出了一手来。 萧杨铭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脑子里全是魏氏耍那一套枪法的身影,再跟记忆深处父亲的身影重叠,一下子泪流满面。 林氏跑出了院子,被冷风吹着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儿子还留在院子里,虽然不觉得魏氏会对一个孩子如何,却又担心魏氏对自己儿子说些见不得人的话,让自己丢了在儿子心中的地位,便擦干了眼泪,又重新走了回去,反正也是逃不了的。 只这一回头,自然就看见了魏氏耍的那一套熟悉的枪法。 竟是与萧曹的一模一样,林氏心中一痛,顿时又想起了过往的伤心事。 魏氏听声辩人,早知道林氏就在门口,却只是跟萧杨铭道:“你再耍一套与我看看,我好指点你一二。” 萧杨铭狠狠地点头,重新拿起枪来,在魏氏面前挥舞了起来。 魏氏围着萧杨铭转了一圈,也看出了他差到了哪,“下盘不稳,故而四肢无力,四肢无力,便枪头不准。枪头不准,故而应变不及,应变不及,就仅剩一身空架子,不过摆设。” 萧杨铭垂头听教,魏氏继续道:“你大姐当年每日舞枪一千,方得小成。你二姐每日刀枪挥舞各一千下,才得今日之果,十一岁能斩敌首于枪下。此乃你所不及之处。” 没事儿拿枪抢挥舞作甚,萧杨铭从来是一套枪法练完又继续练下去的,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练习枪法的法子。 魏氏见他不明白,就道:“扎马步可稳下盘,挥枪千下可练臂力,唯有下盘稳当,手臂有力,枪法才能娴熟。” 熟能生巧,首先熟也要用心熟,否则就是练习千万也无用。 林氏在一边听着,有些弄不明白魏氏到底是想来干什么的了,就是嫡母教导庶子,如今她早不是南阳侯府的主母了,何须对自己儿子指点。 萧杨铭心思简单,并没有想得多,只自己有人指点枪法,自然是高兴的。 林氏不得不上前来,与魏氏道:“魏将军,我们另寻一处说话。” 这宅子都是柳贞的,去哪个院子都一样。 等只剩下两人后,林氏才道:“我并不知当年是魏将军,否则宁愿死也不会入将军府。” 谁又知道远在京城里的‘无知妇人’魏氏竟关注着三关,林氏如今是输得心服口服。一个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三关的人,自己还以为山高皇帝远,不是傻是什么。 况要得知自己的贵人会是南阳侯的夫人,她就是再走投无路,也不会选择与南阳侯为妾。 不过林氏这话,魏氏倒不怎么在乎,“萧曹也是一张脸皮惑人,有姑娘心仪,倒不奇怪。” 谁娶妻子不想娶个漂亮的,谁嫁男人不想嫁个俊美的。萧曹在京中都是好颜色,何况还是在三关。 林氏会喜欢萧曹,魏氏觉得再正常不过。 可这话听进林氏耳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是万不承认自己只是图谋人家的一张脸的,然而此时也不敢说是真爱了。 “魏将军出身高贵,想来是一出生就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不知贫苦人家的艰难。”林氏自嘲道。 “我父母早亡,留下我被叔婶教养,他们拿了我父母的家财,却又不愿善待于我,我走投无路才选择了从商之路。也是到那时候才知道女子要立足何其艰难,就是我做得再好,却也因是女子之身而被人嫌弃,处处受人欺压。要不与自己寻一个后台,又哪能做那般大的生意,最多也不过赚几两养家银子。” 林氏觉得自己自然也不是自甘下贱要与人为妾的,萧曹俊美惹人心动,可也有她在三关里立足艰难,不得不寻一个靠山的缘故,否则何以跟其他的商户争斗。 这话听得魏氏直摇头,“林夫人可知江南义商朱家?” 林氏点头,同为商贾,自然有所听闻。 魏氏就道:“那林夫人可知义商朱家的芸夫人?” 林氏一脸茫然,魏氏就与她讲了一个故事,“义商朱家的芸夫人,在四十年前为朱家的当家主母,其丈夫早逝,膝下并无儿女,却还是掌控了偌大的朱家,将朱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林夫人觉得,她的艰难与你相比如何?” 一个没有子女的寡妇,竟是能掌控一个大家族的生意,不说其能力有多卓绝,就是她所面临的困难,林氏如何相比? 林氏不过是应付别嫁商户的排挤算计,当初芸夫人面对的却是内外夹击,然而芸夫人却以己身之力掌控住了自己的命运,而林氏却入了别人的后院与人为妾。 林氏脸色顿时一燥,默然无语。她叫苦,然而旁人比她更苦的都熬住了,也不过是显得自己无能。 魏氏道:“那你可又知,当年芸夫人乃是罪臣之后,身陷奴籍?” 林氏好歹还是良民,然而芸夫人当年却是官奴,乃是奴婢之身,谁又更艰难一些。 魏氏也不等林氏说话,道:“芸夫人祖上也曾高官,后父辈因贪墨之事被抄家阖家流放于六关。芸夫人自幼果敢,为照顾病中母与年幼弱弟,常替商贾引路而出城。” 林氏道:“她是犯官之后,如何能出城?” “关外何时能与关内比,况不过是个姑娘,死活丢失与否何曾重要。”魏氏道。 林氏也是出过草原的,但去时身边跟着的人众多,并不担心安危,而一个犯官之后与人带路,只怕是孤身一人与陌生人而处,这人着实是果敢。 魏氏叹道:“后有一回,她带商贾出城,与蛮子交易,却无意中打探到蛮子意欲攻打我大庆,又不慎露了身份,一行百十三人死于蛮子之手十之八九,唯剩她与其余几人历经千辛,及时将军情送达,免六关于兵祸。后我祖父感其忠义,报请京城除其一家奴籍,欲聘其为儿媳,却遭其拒绝,与当初一道前往,又一道逃出的义商朱家当家为妻,后一生为边关捐赠粮草,被朝廷赐下二品诰命。当初我听闻三关有稚女有生财之能,为人仗义,以为乃是芸夫人再世,不免心生结交之心,知其艰难,特赠百金。只是林夫人终究不是芸夫人,着实令人遗憾。” 林氏听得羞愧不已,万没有想到自己在魏氏心中,也曾明月过。如今她若是再寻借口,也不过是令自己难看,在魏氏面前更为让人看低。 父母早亡,叔婶不慈,又身在底层,卑微到了尘埃里,与魏氏这样出身的人相比,林氏自是命苦的。 然而再命苦,与出身大家却又遭罪流放身为奴身,若无意外便子子孙孙为奴比林氏身份还低贱的芸夫人,谁又更命苦? 然而芸夫人却是熬出来了,纵然她嫁的只是商贾,却也有诰命在身,不比这世间旁的命好女子差上半分,就是知晓其义举的人都要称一声忠义,有之前为奴、父辈有贪墨之罪在前,却也得一身清白,旁人不得诟病。 林氏确不如芸夫人,不过魏氏也不是特意来羞辱林氏的,转而道:“我知晓当年林姑娘的鸿鹄之志,不比芸夫人差上半分。如今往事种种不过虚幻一场,再回故地,不知林夫人可还有旧时之心?” 当年的林氏还是待嫁之身时,初入为商行当,自信满满,豪言不少,其中最为厉害的两句,便是莫欺少年穷与女子当如男。 魏氏问林氏可还有旧时之心,林氏就是与南阳侯为妾之时也不曾忘过,否则何以执着与诰命。 就是她心性偏差一时为了妾,总是要想跟远在京城里的魏氏争,要向这世间证明,出生并非能决定一切,她的荣耀能源于自身而非夫与子。 林氏抬起头来,高昂着脖子,看向魏氏,她知晓她如今要求着魏氏,也知晓魏氏会待她如此也是因她有用,可她还是不想认命,连关在京城侯门后院二十年的魏氏都能凭己之力建立军功,她又为何不能有自己的路走。 这不是两女争一夫的无聊较量,而是为了证明她也不比魏氏差,是两个女人的真正较量。 “当然还有!”林氏一字一顿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三年前的伤在古代算严重的,但是并没有伤到脊柱根本,放在现在就不严重啦,所以还是现代好哇~~~~ 林氏走错过路,但是一开始心还是正的,只是选择了不好的捷径,然后心越来越狭窄了,但是一朝回到解放前,历经生死,心性肯定也会更上一层。能让人成熟的永远是磨难,她的跌落是为了告诉她,成功从无捷径可走……其实还是想给她一个不太坏的结局啦~~~ 哈哈,发晚了,主要是又加了点,今天这一章很肥哟~~~ 第137章 1.28 如魏氏所言,萧安当年都熬过去了,如今没有熬不过来的道理。 萧安醒转那一日,魏氏总算是抽空见了萧安。 “娘,我睡了多久了?”萧安垂着眼帘沙哑着嗓子道。 魏氏算了算,道:“一旬。” 一旬就是十五日,萧安就道:“谁去献俘?” 魏氏早在听闻萧安醒来之时,就松了口气,如今说话也算轻快,“你程大哥啊。” 萧安顿时眉头一皱,“为何不是柳叔?” 魏氏看了萧安一眼,道:“你想把他藏到几时?” 萧安道:“只是现在太早了。” 魏氏却不这么以为,“你昏迷不醒,三关又才在你手中,我与你柳叔自然要替你看好这三关,除了他还有支使谁去?三关里别的人谁去你放心?” 萧安默然不语,自己母亲做事自然是体贴让人找不到半点不好的,程谨安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魏氏见萧安还是不高兴,就道:“你觉得太早,可这个时候其实是刚刚好。” 萧安不明白。 魏氏与她解释,“你总担心他根基未稳,京城里的人会给他使绊子,可你忘了日子太久,旁人也会忘了。不只是见不得他好的人忘了,对他有愧的人许也忘了。” 魏氏掌握的这个时机最好,萧安昏迷生死难测,程谨安却有军功在身,帝王心海底针,可还是被她探得一二,就是程谨安真回京招了一些人的眼,可那起子小人,比起能驻守边关的大将,在皇帝心里算得什么? 萧安想要程谨安根基稳了才回京,这不过是最难的一条路,就算是根基稳了回京也未必不会跟人对上。 她要的是程谨安在京城里什么都不做就有人替他谋求好处,让京城里的有些人在此回之后再也不能与之如何。 萧安想了想,这也未必不好,不过她的想法从来跟自己亲娘不一样,就多解释了一句,“自己打下来的,总比靠别人的强。”她自幼被外祖父教养,是像饿狼一般的养大的,想要什么都要自己去争,也要自己亲手拿到的才是自己的。 靠山山倒,靠人人散,全还得靠自己。 魏氏怜爱的摸了摸萧安的头,“傻姑娘,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什么比皇帝的权利更大?” 自己去争去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可有时候皇帝给的反而更有底气,谁让皇权大过天去。 萧安点了点头,不再说此事,然而在边关为之筹谋的她却不知道程谨安在京城里却是惹了大祸了。 程谨安把国舅爷的长子给揍了。 先皇皇后娶得不少,有从宫外迎进去的,也有从宫妃里升上去的,前前后后就有四个,但几个皇后命不好,要么没儿子,有儿子的都死的惨,最后都没能捞着皇位来坐。 可皇帝也命不好,他非嫡出,上面四个母后甭管她死的没死的,娘家也称得是国舅。 所以皇帝的国舅爷也多。 可挨程谨安揍的这一位,身份实在是特殊,那是皇帝亲娘家。 当年太后还在时,皇帝憋屈着让自己亲娘当着太妃,一直到太后死了,皇帝拼死拼活才给自己亲娘给了个名份,终于给自己亲舅舅家给捞了个侯爵。 也好在皇帝的舅舅家虽然之前身份低微,后来得了爵位,也没给皇帝惹过大事儿,还因为懂事儿不出头争权夺利颇得皇帝喜爱。 如今这位国舅,就是皇帝亲娘最小那个兄弟。 当年皇帝亲娘当太后当得太晚,一众兄弟都死了,倒是她亲爹老当益壮,年过七十还得一子。 这一位虽然是妾生的,当然前面几个也不是与皇帝亲娘一个娘的,感情也就那么个样,不然皇帝亲娘哪混到进宫的地步。 所以反倒是这个兄弟因出生失母,早年失父,在宫里养过几年,与皇帝亲娘的感情要好一些。最后这个爵位就落在了他头上,年纪与太子差不多上下。 皇帝唯有这么个小舅舅,自然是恩宠,人家也着实懂事儿,上下千年就没能找到这么个从来不给皇帝添乱的国舅爷了,也就是娶媳妇儿没怎么娶好,两个儿子有些纨绔。 人一辈子,再正直的人也难免会有些私心。 程谨安把人揍了,还揍得惨烈,皇帝也生气,可再一问道如何起的冲突,皇帝也有些头疼了。 程谨安的确是长的好看,跟其母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换了女装说不得就是个天下祸水一般的人物。 可这也不是被自己外侄调戏的理由,况还是个刚才立功的武将,要说一个男人被这么侮辱,没把对方揍死都是别人涵养够好。 三关战事才平息,揍的是皇帝外家的侄子,可也不是宗室,说大不敬也还得生掰硬扯,要把程谨安惩罚了,跟着他进京的众将士怎么看他这个皇帝。 其中也不是没有疑点,皇帝大手一挥,“再查。” 再查,也就那么回事儿。 程谨安是武将,从三关里回来的,虽然进京也惹起了一点轰动,不过也没有倨傲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这样的秉性,回头出宫就老老实实的跟带进京的将士们住在了一起。 随后次日就去见了南魏。因他是魏侯将军府出身,如今南魏住的还是魏氏的宅子,又两魏合一,正正经经领着礼去拜见,本也是礼数规矩。 见完南魏,又去拜访了景王府景王妃,由景王府的属官接待,送了一封魏氏给景王妃的家信。 人家这是正正经经的办事儿,少年有才,做事又规矩,换谁都要说一句少年英雄,可当大用。 偏生,在京城这些纨绔眼里,就是隔壁府上的孩子,拿来显得自己无能的,在家里受了长辈的气,回头肯定得找隔壁府孩子的麻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然几家都是纨绔,可也身份不低,没将程谨安这没家世的看在眼里。 程谨安拜访完景王府,就往回走,哪知道就遇到了以皇帝外侄为首的一帮纨绔。 也是皇帝外侄子在京里横行惯了,换谁都给他两分颜面,见得之前在酒席上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隔壁府上孩子,又见人家长得跟姑娘似的,难免就有些言语上的挑衅。 程谨安没在京城里呆过,自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又难得的转不过弯来,就出言呵斥,这一呵斥就把事情闹大了。 皇帝外侄,京城里横行多年,哪知道今日踢到铁壁,自然是不愿意罢手,再出言就有些更不干不净了。 跟武将骂娘,人家不骂回来,也得打回来。 程谨安是个有文化底蕴的人,自幼读书不少,也算半个读书人,跟人比骂下流话肯定是不行的,身边又没跟着个骂架也挺能又擅长京话的萧安,自然是就动手了。 能动手就别说,这是边关对蛮子的战术,程谨安也用到了京城里来了。 在打的过程里,恰碰到老一辈的纨绔平宁侯,平宁侯跟魏家交好,程谨安又是魏侯府下出身,自然要上前来劝。 不过平宁侯一个没什后台的纨绔哪比得过有皇帝当后台的纨绔,这劝话不成还反而被揍了,把这局面搞得是更乱。 然后自然是程谨安一行大获全胜,把人揍得凄惨得很。 皇帝觉得程谨安这脾气是大了点,还得磨磨,正想怎么两边都处置了,就听得太监来报,皇帝他舅母进宫来见皇后了,是一路吊着嗓子进的皇后宫里的。 如此皇帝也不得不去见一见皇后,看自己外侄被揍得严重与否。 可一进皇后宫里,听得小舅母那一嚎,心里就更憋气了。 一场混战,谁出手的不好说,是故意还是无意也不好说,反正是皇帝的外侄子不能人道了。 这是断人子孙,也实在是太恶毒。 就是皇后也被唬得一跳,忙派御医去看,又回头看皇帝,她是处置不了了。 皇帝本对程谨安有些怜悯的,如今也觉得太过,觉得此人心思实在是太恶毒。 可皇帝训斥的圣旨还没来得及加印下发,宫外又传来了消息。 跟程谨安一道进京的武将们,一起入城,把国舅爷家的大门都砸了,进了府里也跟着砸,着实是不像样。 皇帝被气得半死,可把后面的话听完,顿时就哑巴了。 诸武将砸国舅爷家大门的缘故,是因为国舅爷教子不严,污言秽语太多,气得程谨安回到住处,拿刀子毁容了! 跟着程谨安进京的都是才提拔起来的将士,对着程谨安跟萧安最是忠心不过,又没见过多少世面,只知道谁打自己将军颜面,就得打回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毁伤。 武将们一边砸一边骂国舅爷仗着外戚之势逼得城程将军不孝,一边还有人坐在一边敲锣打鼓哭着诉苦边关苦战将士不及外戚一纨绔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见国舅爷家做得有多过分。 皇帝可以想象明日的朝廷里会吵成什么样,而跪在下面的妇人听得这话,哭得更是凄厉。 凭心而论,皇帝十分不喜欢这个女人,就是皇后也不喜欢,可赖得自己那个天杀的小舅舅死活要娶,皇帝也拿他没法。 这会儿那讨债的外侄子要只是跟程谨安打了一架倒还好,可明显程谨安这也不是吃素的,明明是两边言语起了冲突,嘴皮子一翻,就变成了外戚欺辱边关将士了。 三关才打了大胜仗,三关里有功的将士就回京被逼的毁容了,这不是寒三关将士的心? 皇帝很想一巴掌就呼死那个混账的外侄子,其实他也不太那么在乎这糟心的外侄儿,无非是唯有那么个能摆上台面的舅舅,有着生母的那点情谊,不想自己那个也没见多聪明的小舅舅难过。 皇帝只闭目不语听着这女人哭,没过一会儿,平宁侯夫人也来求见了。 横竖都是为了一件事儿,皇后也召见了。 然后平宁侯夫人是逮着平宁侯来的,可怜平宁侯脸上还有伤,眼睛还蒙了半边,却被自家夫人背了棘刺一道进皇宫。 天下纨绔都这般的,比谁都不要脸,但又觉得自己委屈。 皇帝的外侄子觉得自己委屈,可平宁侯也觉得自己委屈呢,明明是好心劝个架,哪知道还会挨揍。 平宁侯夫人也是个妙人,把男人甩在皇后宫殿的大门口跪着,见着皇帝也在,就噗通一声跪下了,也不跟国舅爷他媳妇学,只磕头完就道:“臣妾是来替夫君给陛下与娘娘请罪的。” 皇帝这才睁开眼,道:“哦?平宁侯何罪之有。” 平宁侯夫人道:“臣妾夫君罪在多管闲事,否则也不会被程将军揍了那么两拳。” 瞧瞧这话说得,要跟程谨安打的是自己亲儿子,皇帝都得被气死,这明摆着是说自己丈夫是为了皇帝你舅舅的儿子挨打的。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才道:“平宁侯夫人言重了,京中严禁斗殴,平宁侯路过还能劝导一二,正是他为人正直之处。” 皇帝听得都想呸了,平宁侯要不是见程谨安是魏家出来的,打死他估计都不会多嘴,跟自己外侄子有个屁的关系。 可皇帝还不能说,只听皇后如何说话。 平宁侯夫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眼睛一眨,那嗓门就吊起来了,因是练过武,比国舅爷他媳妇高到哪去了,“娘娘高义。还求娘娘给臣妾家夫君做主啊!臣妾那可怜的夫君啊!你怎的就那么傻啊!你没事儿多去喝喝花酒,你管什么闲事儿啊!你就让那些被打死了算了啊!” 这一波三折的强调哟,皇帝听得脑袋里都有东西在一跳一跳的好像在炸。 皇后不忍魔音灌耳下去,忙道:“平宁侯莫不是伤得严重?” 伤得严重不回去躺着请御医,滚到皇宫里来撒什么野,皇后虽然早知道平宁侯两口子的无理取闹,此时也想干脆把人拖下去闭嘴了算了。 可平宁侯夫人可不会是那种有话好好说的人,对着皇后一通哭,哭哭啼啼的道:“好叫娘娘知道,臣妾家夫君,他瞎了眼啦!” 随后又是一顿哭,嘴里骂天骂地的,又韵味儿十足,反哭得皇帝都听得可乐了。 哭天抹地里,皇帝到底是听明白了,平宁侯看见热闹就上前去劝导两方,两方自然是不听。 程谨安倒还有分寸,约莫是看在魏氏与萧安的颜面上,就是揍平宁侯也没下力,就是揍得有些可怜,才吃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不小心吐在了国舅爷他儿子身上,可国舅爷的儿子就没程谨安这分寸了,几个梦拳打出去,就揍到了平宁侯的眼睛,听郎中说是没救了,得瞎。 人要成了瞎子,就是残疾,做啥都没用了,五官不齐整,就是考童生都没你的份儿,何况还是个侯爷瞎了半只眼,平宁侯夫人哪能不到皇宫里来要个公道的。 平宁侯一辈子挨揍的时候多去了,可就没这回这样被揍成了残废的,就是皇帝都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平宁侯再是个废物纨绔,可好歹是个侯爵,祖上也是有军功在的,真要拿到自己朝廷上去讨论,自家那个倒霉催的外侄子铁定得被朝廷上的各家都参上一回,说欺负功臣后人。 皇后也听得只想翻白眼,想她都五六十岁的老人了,竟还被这些不成器的东西磨缠,偏偏还得替皇帝把这问题给解决了,就道:“外面的郎中又哪有御医好,平宁侯妇人你也莫哭了,本宫立即着洪太医给平宁侯瞧瞧,许是误诊也说不定。” 旁边国舅爷他老婆听说自己儿子把人打残废了,又见皇后开了口请御医,想来是要把这罪名推在自己儿子身上,忙道:“娘娘,我儿冤枉啊!一群人打架,哪知道谁是谁打的,平宁侯夫人这话简直就是污蔑!他家跟魏家交好,就来陷害我儿!” 皇后讥讽地看了妇人一眼,多余的话都不想说,这人当初嫁给国舅的手段有些令人不齿,在帝后眼里实在不是个有牌面的人物,要不是她嫁的是国舅爷,嫁其他的侯府,一辈子都别想有进宫的机会。 本皇后打算呵斥她闭嘴,平宁侯夫人的话就到了:“原来承恩侯夫人也知道我家与魏家交好,既然如此程将军怎的会如此没分寸,冲着我家夫君去?” 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了,皇帝反而也不急了,再糟糕也都那么个样。 他心里也有些促狭,看见承恩侯夫人被平宁侯这蛮横女人缠住,也想要在一边看笑话。 皇后看见皇帝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哪有不明白的,也冷眼旁观着,想着要是平宁侯要跟自家相公那样,吵着吵着就上手了才好呢。 瞧瞧承恩侯府长子那没出息的德行,也亏得是只有一代,跟程谨安就完全没法比,要不是跟皇帝有那么一份亲缘,谁耐烦管呢。 不过帝后的热闹也没看成,在东宫里的太孙吴得知程谨安在京城里跟承恩侯府对上了,也有些牙疼。 皇帝对承恩侯的偏爱是有目共睹的,也是皇帝外家实在是没拿得出手的人物,又因太后的缘故有所照拂。 可就是这点照拂,太孙就得担心程谨安吃亏。 虽然是怀疑这人是自己情敌,可人家是跟萧安一道长大的情分,在自己地盘上出了事儿,于情于理他都得去问一问,不能让程谨安在京城里出了事。 所以得知承恩侯夫人来了皇宫,太孙也跟太子太子妃说了说,也不顾劝阻就往皇后宫里去。 等走到半路,得知平宁侯夫妇也进了宫,听说平宁侯还负荆请罪,太孙吴眼皮一跳,就知道今日有得热闹看了。 这回打架,平宁侯是埃了打的,平宁侯当初敢给魏侯在朝上说话,其实在皇帝心里一直有个好印象,加上跟魏家这亲近的关系。 为了萧安,太孙觉得自己其实也要给这一位公道才行。 结果到了皇后宫外,见到跪在那一副鬼样的平宁侯,太孙眼皮一抽,再往宫殿里去,就听得两妇人在掰扯。 其实太孙吴对国舅爷也没什么恶感,对国舅爷的儿子是纨绔也没别的想法,京城里纨绔多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可这回两个都是萧安亲近的人,太孙心里就难免偏心眼,觉得是国舅爷家太过分,好歹是皇帝的外家,不求给自己祖父争争气,可好歹也得不给自家祖父拖后腿吧,结果子孙一个顶一个没出息。 太孙进殿先拜见了帝后,这才看向哭得不像样的承恩侯夫人。 承恩侯夫人虽是庶出,家世却也不算差,长得也还算好看,温温柔柔的,哭起来也都讲两分仪态,做事也还好,除了儿子没出息。 不过不知为什么,皇帝跟皇后都不太喜欢这人,每回见到人眼角都带着几分蔑视。 太孙是偏向萧安的,自然也不会对承恩侯夫人哭有什么想法,只垂着眼慢吞吞道:“平宁侯与魏家交好,程谨安又出自魏家,承恩侯夫人有空在皇祖母这哭,还不如想想如何应对永定侯吧。听闻永定侯素来护短,又与程谨安自幼一道长大,兄妹之情十分深厚。程谨安被毁容,永定侯的愤怒……” 剩下的话都不用太孙多说了,承恩侯府的公子是纨绔,靠着表哥是皇帝在京城里横着走,可那也得别碰见萧安。 萧安在京城三年鬼都愁,平均三天一架,京城里的纨绔就没有没被她揍过的,回头还一大群诰命进宫给萧安求情。 承恩侯府的混账自然也被收拾过,还不只被收拾过一回,然而萧安先是南阳侯之女,亲爹在三关有兵权,后是景王妃同母胞妹,也搭上半头皇亲国戚,还有淑宁公主进宫哭一哭,承恩侯府的基本上也就白挨揍了。 皇帝是喜欢承恩侯,可对承恩侯府的其他人就十分冷淡了,再偏心也偏心不过自己亲女儿亲儿子去。 这回承恩侯没进宫来找皇帝要公道,承恩侯夫人一个弱质女流着实也还得吃亏一回,她家儿子又得白挨打了。 想起萧安,不说之前,如今还掌了三关兵权,传到京城里来的传言是在战场上眼睛一红,就跟开了封印的魔鬼一样,见人杀人,见鬼杀鬼,拦都拦不住的凶残,罗刹也不过如此。 承恩侯府的公子哥儿把人家兄弟打了,还把平宁侯伤了,敢有脸到皇宫里来找皇帝要公道,先确认萧安会不会醒过来回京找自家麻烦吧。 承恩侯夫人哪不知道程谨安跟平宁侯跟魏家的关系,可这会儿人打也打了,自己儿子没能占到半点便宜,还吃了那么大的亏,想着萧安都昏迷不醒了,说不定哪天就见阎王爷去了,自然就敢上皇宫里来。 这会儿太孙这么一说,心里却有些害怕了,萧安是昏迷不醒,可也没死呢,万一要醒了,如今淑宁公主还是萧安继母,更是偏心眼到没边去了,她家还真好像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想着自家儿子都不能人道了,承恩侯夫人哪里甘愿罢手,只朝着皇后继续哭:“娘娘啊,程谨安这是想要承恩侯府断子绝孙啊!求娘娘给臣妇做主哇!” 横竖萧安据说还昏迷着呢,就是醒了也得几年才得进京里来,淑宁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可只要皇帝怜悯自家一二,就是淑宁公主又如何,公主也不能让别人家断子绝孙。 旁边平宁侯夫人就不爱听了,阴阳怪气道:“承恩侯夫人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承恩侯府断子绝孙?不说您那还有个儿子不说,就是再没了,承恩侯纳几个美妾,生上几十个也还来得及呐,哪来得断子绝孙?” 生几十个,这是串猪崽么,太孙在心里嘀咕,但又觉得平宁侯夫人说得对,承恩侯今年才四十的模样,正是壮年,生多少生不出来呢,哪到段子绝孙的地步。 不过平宁侯夫人这倒是在往承恩侯夫人身上捅刀子,作为同样是夫君无妾的人来说,说让小妾给丈夫生孩子,那不是要了人老命。 下一刻,平宁侯夫人就跟皇后谏言了,“承恩侯夫人一心为了承恩侯府血脉延续,其情可嘉,娘娘不如就成全她吧。” 天杀的平宁侯夫人,这是承恩侯夫人此刻心中唯一想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脸长太好看了,就是这些麻烦~~程谨安回京城,领个功,顺便也是来刷刷存在感的嘛。让京城看一下自己不是好欺负的,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来着。 太孙:宝宝命苦,明知道是情敌还得搭救,但是宝宝不说(宝宝已经给他们定下了兄妹关系呢,哼哼 程谨安:反正有太孙兜底,怎么好打怎么打,不好打日后让女主来打。 皇帝:投胎没投好,遇见这么个倒霉舅舅,也是朕命苦哇! 谢谢jessica妹子的手榴弹,(づ ̄ 3 ̄)づ爱你~~~是手榴弹不是地雷,昨晚喝多了脑子有点蒙,sorry,呜呜呜~~~ 第138章 1.28 皇后自然不会真给承恩侯府赐什么宫女下去,眼见着两边纠缠着没完没了了,寻了个恰当的时机,就发了火,“大庭广众之下,在京城里聚众斗殴还有理了!甭管谁先动手,谁后动手,既然出了事儿就让京都府处置!谁也别进宫喊冤!”萧安打人还知道拉进屋子里揍呢,这些人简直就无法无天了。 两边本来就是来求皇后给公道的,皇后一发火,皇帝在一边也不吭声,两边都安静下来。 皇后这才继续道:“受伤就请御医去,旁的朝廷自有法度!” 这才把两边的人打发了,皇帝看向太孙,“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像太子妃跟太子两人,就不来凑这个热闹,实在是对这事儿有些嫌烦,费力不讨好。 太孙也不能说是自己来看热闹的,想给程谨安说点好话,规规矩矩的给萧安头上泼脏水,“皇祖父,孙儿是说的实话。这事儿可别传三关去了,说不得萧安回头就悄悄回了京打人了,她可护短了。” 萧安哪有不护短的,当初为了这个长孙还差点把自己二孙子揍了,也亏得当时两个皇孙身边的人都还不少。 皇帝听得也好笑,“知道你是想给程谨安说话,这事儿也不怪他,朕心里有数。” 太孙都正大光明的说非萧安不娶了,虽然皇帝觉得这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但也不觉得太孙这点小心思有哪不好。就是因在三关跟程谨安多亲近,如今偏向程谨安也不奇怪。 “程谨安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点。”皇帝跟太孙感慨。 男人的脸,哪能随便上刀子的,这也亏得是当将军不是读书考进士,不然连起码的门都过不了。 太孙对程谨安的了解还是有一点的,就道:“他跟萧安在三关,人家都喊双煞,鬼见愁。脸好看,人也凶。” 脾气不大,能跟天天打架当好玩的萧安一样的名声,何况他还长得好看,不狠点在边关怎么活。 但太孙说到程谨安好看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天天在萧安面前晃荡,自己这张脸哪还有胜算啊。萧安以前跟他说,男人要有本事靠脸也有好处的话他现在还记得呢。 皇帝叹了口气,魏侯养出来的,哪个没脾气,不只是脾气大,还都死犟死犟的,“你在三关,也没少跟他接触接触,你这会儿没事儿就带御医给他看一看,千万莫落下疤痕了。”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皇帝自己也觉得可惜,让太孙去探望,也是想着两边缓和缓和,要双方和解了,各自上本折子请罪,朝廷上闹得再厉害,皇帝也好说话。 其实这都已经是偏向程谨安了,毕竟程谨安是武将,脸上有疤痕是影响娶亲,但也不是娶不到亲,而承恩侯府就是真断子绝孙了,谁真吃亏看得明显。 太孙见皇帝要自己去做好程谨安的安抚事宜,也没推辞,带着御医就风风火火而去。 结果等见到程谨安,就知道这事儿实在是…… 程谨安那张破脸怎么就没被划呢,太孙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 偏生这人还在那笑嘻嘻地,“没想到是公子来了,稀客!稀客!来人,上茶!” 太孙哪还有心情喝茶,亏得御医还没进门来,压着嗓子道:“你脸怎的就没事儿呢!” 皇帝偏向程谨安一点,多少是因听说程谨安被逼得毁容了,这会儿他没被毁容,但承恩侯府的那混小子却是不能人道了,皇帝还能怎么偏心眼? 可这话程谨安却不爱听了,要笑不笑的道:“原来公子就盼着我不好呐?” 就是盼着你倒霉,我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呢,太孙不得不跟程谨安道:“承恩侯夫人之前进宫告状去了!皇祖父听说你被逼毁容了才没搭理她!这会儿你没事儿,明天上朝,你把人家儿子打坏了,还怎么占理?” 也亏得他以为程谨安真的破了脸,心想明天不管闹多大,承恩侯府也占不了便宜,程谨安实质上就吃不了什么亏,哪知道这没事儿。 “你没事儿就算了,怎的还去砸了承恩侯府的门?皇祖父最心疼那个小舅舅了!”为了让程谨安懂事儿,太孙也不得不出卖一下自己祖父对承恩侯府的感情了。 程谨安打人家儿子,皇帝说不定就不搭理,可去砸人家的门,还是不占理的,哪有不处置的。 程谨安却是假装愁苦道:“没办法,我本来是要一了百了,永绝后患的,被下面的人拦着,哭了大半天才歇了心思。他们要给我找回场子,我一个人也拦不住所有啊。” 看这话说得无耻得,太孙觉得自己都开眼了,萧安可干不来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明日大朝议,你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别人参你吧。”太孙拿程谨安是没法了,他也才入朝,手里也没能得用的人,也帮不了多少忙。 想着在边关还不知道醒没醒的萧安,太孙又道:“我去寻我老师说一说,看能否想出法子来,你明日上朝可别乱说话。” 程谨安却是把太孙拦住了,“公子才上朝,过些时日还要封太孙,此事就不捞公子费心了,我心里有数。” 就是太孙也不得程谨安喜欢,程谨安也没想给太孙惹麻烦,太孙马上就真皇太孙了,半点有损名声的事情都出不得,明日之事太孙的老师这头可千万不能出头。 这也许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了,虽然是都因萧安的缘故互看不顺眼,可真有事儿了也不会让对方出事,太孙道:“你在京城里也没什么人脉,哪能应对这些人,我是太孙,本就上了朝,此事也自当有看法的。” 程谨安心想,我要不是为了不回去招萧安揍,我管你有看法没看法,嘴里还得赶紧道:“公子!我虽是在京中并无人脉,可朝廷上下那么多官员,总会有那么几个正直人愿意给我个公道的。你是天家血脉,太子长孙,身份贵重,万不可轻易表态。” 太孙从三关里回来,他们之间在别人眼里必然是亲近的,可正因为是亲近,在这种谁也说不清理的事情上,太孙就不能多嘴。 能不能护住自己人是一回事,是非不分在朝臣的眼里才是大事儿,要是因太孙跟自己有交情,所以让太孙不论是非了,那些朝臣对太孙的印象会如何? “公子你是十七,不是七岁,有些事情就做不得了。”程谨安面色冷下来了道。 七岁还能说是不懂事儿,十七岁的天家人就得比旁的人承担得更多,萧安拼死拼活给太孙扶起来,可不是让太孙还没真当上皇太孙就被人寻到借口给继续打回东宫读书的。 程谨安可以预料,要真太孙在这事儿上让名声受了损,回边关自己铁定得没好果子吃。 太孙明显没往这方面想,也正色跟程谨安道:“我知晓,程将军一直都没看顺眼我过,可你与萧安从小一道长大,你若是在京城里出事,日后我有何面目见萧安?” 程谨安却是笑了,实在是拿这个太孙没办法了,“公子,我敢打他,我就能给自己收尾。不然我傻啊?京城里的人,哪家我不知道?魏娘子都跟我说过,我心里是真有数,不是在糊弄你。” 太孙心想你一个六关里的,从来没到京城里过,就听别人说两句,哪知道京城里的门道,正准备再说,程谨安又堵了他的嘴。 “这事儿萧安也知道,本来也想在京城里闹一场的,好让朝廷里的人别有事儿没事儿往三关里打主意。只是没想到应在了承恩侯府这,公子也就只上朝好好看着就好。” 三关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掌军,皇帝有自己的想法,可朝臣们也有自己的想法,朝廷里自然是要有动作的,谁都想要去那占点便宜。 太孙听程谨安这么一说,也知道这种事情既然要做,肯定就从头算计到尾的,萧安从来都不是吃亏的性子,虽然不管是萧安还是程谨安在京城里现在看着都是没底子的模样,然而南魏在,南魏的人脉不可轻视,这事儿着实不用他一个才上朝听政的太孙来出手。 回了皇宫,太孙还得把这事儿给编圆了给皇帝听,还让皇帝继续偏心程谨安,“听说是一回去就拔了刀子,幸亏亲卫跟着的,拼死拼活才抢下刀子来,那些跟着他的将士哪吃过这种亏,二话不说就去砸了承恩侯府大门。也不是程谨安的意思,就是孙儿请御医去看他,那几个将士都抱着孙儿的腿哭,说是没想到在三关里拼死拼活一场,本来以为是在京城里来见见天子威仪,结果却是被人家给看不起了。” 一群大字不识的二愣子,砸了门回来被程谨安骂自然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一看见之前一道守过三关的太孙自然也要叫屈。 他们是把太孙当他们自己人看,太孙也跟他们比较亲近,到底是一起共患难的人。他们是没读过书,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就是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才能戳人心。 太孙听得他们说了半晌的话,是句句都听进心里去的,在给皇帝说这些的时候都忍不住落了泪,“祖父,他们是拿自己的命在拼,孙儿如今想着三关里的战事,夜里都还睡不着觉。他们给孙儿说,没想到在边关拼死拼活保家卫国,来见天子,还要被自己保卫的人看不起。” 边关将士是为了保卫大庆天下,是为了保卫他家的王朝,可也还有保卫这大庆的子民。在边关里镇守那么艰难,回头还要被自己保护的人欺辱,谁遇到了不寒心,他们只是砸了承恩侯府的门是小事,要是因此跟京城离心…… 皇帝明白太孙的意思,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心里有恨。” 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太孙有些奇怪的看向皇帝。 往年的旧事,对于一个以明君标榜自己的皇帝而言,并不是那么想提,只是吩咐太孙,“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回东宫了,明日朝中必然有一场争论,你就在一边好好看着,看明白里面的东西。” 也是如程谨安所言的那般,皇祖父不想要自己在里面插手,太孙应了,又跟皇帝说了些话才回了东宫。 第二日,朝廷里就讨论这么一件事儿了,承恩侯府跟边关将士聚众斗殴的事情比皇帝想象的还要严重。 首先出头的,竟然不是御史台的御史,而是礼部侍郎苏维,上本奏承恩侯府仗外戚之势,欺辱边关将士,寒了天下臣子之心。 这一来就冲着承恩侯府来,还是礼部出的头,也的确是来势汹涌。 皇帝听着苏维的弹劾折子,并未说话。 苏维的出身并不算多好,早年家中只有良田二十亩,紧巴巴的过日子才恰好可以供一个读书人,后来父母更是早亡,剩下他一人。 但此人自幼聪慧,读书极有天赋,虽家中突变,难免遭到族中欺辱,但当时的知府丁太和知其才,心中爱惜,自然插手其中,保住了他的家业不说,还亲自教导他学业。 也是丁家祖坟埋得太好,夫人生的全是男丁,夫人娘家也没能有合适的女儿可以笼络,最后只得认了干亲,当了苏维的干爹。 不说丁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认了苏维当干儿子后,自然会替苏维在仕途铺路。 当时承恩侯夫人的娘家,也就是褚国公府,跟丁家乃是姻亲关系,丁太和的母亲就出自国公府三房。 丁太和认得一个伶俐的干儿子,苦于自己家与夫人家都拿不出合适的姻亲,就打算从外家里选。 当年大庆朝的第一任皇后就出自褚国公府,并非以皇后外戚的身份封侯封公,可见其家当年跟高祖皇帝一道打江山时出过多少力。 这样的人家,过了百年,在军中的势力自然是烟消云散,但此家虽是武将出身,却是家教甚严,在天下太平后放下军权,儿孙纷纷从文,在朝廷上做事从来都是可圈可点,虽也免不了有纨绔子,但得用的到底是大多数。 百年下来还是世袭罔顾的国公府,两家里也就这一家看着还能继续兴盛许久下去。 苏维能跟这样的国公府联姻,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丁太和也是真心看中了这个人。 所以当年苏维年过二十上京赴考,也是来与国公府相看,议论亲事的。 当年国公府得见苏维,才华与外貌并重,自然是十分满意,便有意定下了国公府大房的庶三女,想等着苏维金榜题名之后就洞房之喜。 只是哪曾料到国公府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然而国公府的姑娘却对此桩亲事不满。 国公府嫡出一脉的,且父亲还是国公爷,就算是庶出,也要比一般官宦人家嫡出的还要金贵。 这样一个金贵的姑娘,又哪看得上一个只是丁家干儿子,又无家世的穷书生苏维,所以后来才有了如今的承恩侯夫人。 国公府重文,虽然被女儿拆台,但是真看中苏维的才学,最后又拿出了一个女儿来,乃是二房的嫡幼女。 二房女当时不过十二,还是等苏维高中探花后,在京城里呆了三年,正好在要外放之时,二房女年满十五,两家才完婚。 随后这些年,苏维在仕途上有自己的能力,也有干爹岳家的提拔,才以十分快的速度,从外放又回了京城,到如今为礼部侍郎。 要只是因当初自己被拒婚,就对承恩侯府落井下石,苏维也当不了礼部侍郎了。但两家也的确是有私仇。 当年国公府的庶三女嫁了承恩侯,二房的嫡幼女嫁了苏维,明面上是长房的庶三女嫁得好,在京城里也算是风光得紧。 可等着两家的孩子都大了,承恩侯夫人就做了件十分不地道的事情。 她自己的儿子不出息,又因承恩侯只得一代,必然还得给自己儿子寻个得力的岳家。 可承恩侯府不过外戚,还是没有什么实权的外戚,承恩侯府的儿子又不出息,一个晒一个的纨绔,谁有权势的人家需要卖女儿去这样的人家? 回自己娘家里选,有了当初那么一件事儿,国公府里的各个嫂子兄长都对之厌烦,百年下来的国公府用得着怕一个没有实力的外戚?就是皇帝也不能逼着他们家嫁女,否则撕破脸闹上朝,丢脸的还不知道是谁。 但承恩侯夫人的眼光又高,还非得往好人家里选,这一选就一直没选到满意的,一直到苏维一家调回京城。 苏维一调回京城就是礼部侍郎,如今的礼部尚书年事已高,用不了几年,他就是礼部的尚书了。 礼部虽然不比吏部、户部等要职,看着清贵没有油水,可能管的也多去了,其中权利也不小。 苏维与国公府二房的嫡幼女成婚后第一子是个姑娘,如今也才十三,性子颜色都极好,正是可以开始相看人家的时候。 一家子人欢欢喜喜的进京,却不知道这一进京就被承恩侯夫人给盯住了。 在承恩侯夫人眼里,二房是挂在大房下面要饭的,当初二房的嫡幼女能嫁给年轻有为的苏维,那也是捡了她的漏。 因此在国公府求亲被拒绝后,又看上了苏家大姑娘,还十分满意,自信满满的就上了苏府,一口一个妹妹的好日子是靠姐姐来的,要感恩云云,又拿承恩侯多得皇帝看重说事儿。 先不说承恩侯夫人当年虽是被家中打算订给苏维,但实际上双方见面并不多,感情也算不上多好,就是国公府二房的这姑娘嫁给苏维,两人多年琴瑟和鸣,感情正好,苏维自己的前程岳家还出力不少,岳家厌烦的姑奶奶他是傻了才会跟之有牵扯,更不用说读书人都有些避嫌的外戚之家。 打自己女儿主意,自己儿子还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也算是戳到了苏维的逆鳞了,两家仇怨就此结下。 皇帝想着这两家的仇怨,自然就想起了程谨安,娶妻娶贤,他当年就怎么一时心软,顺着自己那个小舅舅的心意了。 苏维一封弹劾承恩侯府的折子念完,皇帝还未开口,平宁侯夫人娘家哥哥就出了列,自然又是弹劾承恩侯府的。 平宁侯的眼睛经御医查看,还没完全瞎,不过目力受损是必然的了,只是暂时还不知道受损到何种程度。 虽说平宁侯是没出息,也是个纨绔,可人家不纳小妾,不搞出庶子庶女,家里也一应是夫人当家,十足给平宁侯娘家面子,人家当初嫁女也是因看平宁侯没用,好欺负。可被自家人欺负,跟被外人欺负,这是两回事儿。 自己妹婿好心上前去劝导,承恩侯府的儿子却仗着外戚之势把自己妹婿眼睛打瞎了,当大舅子的哪有不给自己妹婿出口气的道理。 这一封弹劾折子,也上得理所当然。 皇帝去看承恩侯,承恩侯还低着头跟木头似地,也不闹话,以前好歹还吭那么一声。 今日这表现,皇帝心里也明白,又恨自己当初心软,害人如今又祸害到自己了。 “承恩侯可有话说。”皇帝不得不问自己小舅舅,这架势好歹也得喊个冤吧。 哪知道承恩侯一出列,张口就是,“是臣之过,没教养好儿子,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能给他降罪什么,承恩侯本就是个一代爵位,又没个正经儿的实权官职,每天上朝就混日子,他再罚总不能让自己小舅舅连上朝的资格都罚了,更不可能说是连爵位都不给了,那当年他要死要活给自己母亲争太后的待遇图的是个什么? 皇帝不求外家出息,可也没想过自己当皇帝,让外家吃糠咽菜不是。 承恩侯这模样,着实让皇帝火了,可这火还不知道找谁发,只盯着下面众臣道:“继续!” 可这么继续怎么继续下去? 承恩侯乖乖认错也有认错的好处,就是接下来的官员想弹劾承恩侯府的不太好动作了。 人家都认罪了,也不是什么颠覆朝纲造反之类的事情,继续追究下去就是他们当臣子的太无趣。 这会儿就是手里有弹劾折子的,也悄悄收进了袖子里,也一声不吭了。 可这事儿还不好收尾,承恩侯年年都那么个样儿,除了儿子纨绔一点,也没做多大的恶事,皇帝要继续,可不是要别人继续弹劾承恩侯府,而是他不想罚人,得有人给他圆这个场,要拿出个主意来看怎么处置才让他觉得好。 承恩侯实在是没什么值得罚的,再罚连爵位都没了,可皇帝的外家,又无大恶,怎么可能没有爵位在那。 皇帝一句继续,知晓圣心的哑巴了,倒是给要弹劾程谨安的给了机会。 年少轻狂,以武犯禁,不敬天子,这最后一条可比弹劾承恩侯府的都要狠,可见恨程谨安的还是比恨承恩侯府的要毒辣。 程谨安也在那当哑巴不吭声,只是瞥了那出列弹劾的人一眼,然后勾唇一笑,继续垂头当聋子。 程谨安以武犯禁,难道跟程谨安打的承恩侯长子不是?程谨安打架要是不敬天子,难不成承恩侯府也得算? 弹劾都弹劾不到点上,程谨安是真信了魏氏所言,这朝廷里有人见不得萧安掌三关,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随后有几人附议,文臣有,武官也有。 太孙站在太子身后,明显看得出皇帝脸色不好,知道这是弹劾程谨安的没弹劾到让皇帝满意。 程谨安是皇帝要用的,弹劾他的罪名太过,就自然失了圣心。 皇帝也明白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想让他们如愿,因此又道:“继续。” 这就是不满意了,这事儿可就不好处理了。 皇帝明显是想两边各五十大板,轻飘飘的过去,但不管是想弹劾承恩侯府的还是想弹劾程谨安的,都不想这么了了。 有臣子出列道:“陛下,听闻承恩侯长子已不能人道,然而程谨安却是安好,可见其以强凌弱,好凶斗勇。若不惩处,只怕日后京城难宁。” 要在京城里聚众斗殴还没事儿,日后京都还如何维护京城治安,只怕京城里要乱成一团。 此话一落,就立马有人也出列了,“陛下,三关战事刚毕,程谨安回京献俘本是吉事,在京中做事也算规规矩矩,却哪料得突遭横祸,遭人欺辱。这莫不是以主凌客?长此以往,是否日后外地人进京,都得被这么欺辱一回?京都乃天子脚下,万民汇集之处,若是有排外之举,如何令天下臣民归心?” 京城繁华,往来客商极多,前来瞻仰京都盛景的也不少,更不用说那些外放官员出入京城了,要是人人都在京城里被欺负上一回,各自回去还怎的议论京都,怎么谈论帝王?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十五岁掌边关,有皇帝授意,也有人肯定不愿意,何况萧安昏迷,程谨安代萧安回京,就算没承恩侯府的人找麻烦,也得被人找其他麻烦,反正是要撕一场的。撕得越大越好,越痛快越好,把京城的人镇住了,才不会打三关的主意,三关以后被算计的可能也低一点。 太孙: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为了萧安,本宝宝也是拼了!为喜欢的女人流泪,不算丢脸! 程谨安:微笑)你我之间本无缘分,全靠萧安在硬撑。 太孙:你明白就好。 元宵节快乐~~~今天留言也发红包哟,么么哒。 留言满一千了,该加更啦,但是伦家木有存稿,所以可能要过两天才能补上了,么么哒。 第139章 1.28 太孙回到东宫见到自己的老师温行闵,温行闵今日也在朝中的,两人相对而坐。 “公子今日有何看法。”温行闵温声道。 温行闵留着一把胡子,却脸色红润并不显老,说话也从来都温和,教养太孙十来年也从来都没与太孙说过重话,就是劝诫也十分婉转。 太孙看重自己这个老师,也知道自己才上朝,看的事情未必有自己老师看得明白,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学生昨日代皇祖父去见程谨安,他跟学生说,没有承恩侯府的事也会有别的事,总归要闹一场的。” 温行闵点头,笑着看向太孙,“那公子可知晓程谨安的母亲是谁?” 太孙抬眼,自己的老师这么说,就证明程谨安也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老师知晓?” 温行闵道:“嗯,算起来,程谨安的母亲当年与翰林学士傅怀诚的继室夫人并称帝都双姝,才名了得。” 太孙对这方面的了解并不多,况还是他未曾出生之前的事情,就道:“那程谨安的母亲应该是大家出身,为何到边关生了他?” 能被称为京城双姝的人家,自然也得是高官之家,程谨安母亲外家不弱,没道理会到边关寄人篱下。 “莫非是她外家落罪?”太孙问道。 温行闵摇头,“他外祖父说来,许公子也听闻过。乃是二十多年前,六关的副将。” 太孙一下子就知道了是谁,“儒将程将军!” 程家当年也有伯爵,然而后来三代后爵除,到程将军这一代的时候就出了一个弃笔从戎的程将军,瞬时又将程家的门庭撑了起来。 温行闵道:“当年程将军战亡,只有一独女,就是程谨安的母亲。” 太孙道:“我记得程将军的岳家是穆家,有一人在吏部为侍郎。” 温行闵点了点桌子,“这一位是程谨安祖母的兄弟。” “可如此,他也不该被生在边关了。”太孙疑惑道。 温行闵道:“因为他母亲当时跟人和离了。” 在大庆朝,和离不容易,但也不是难事,太孙一听,就道:“就算是和离了,靠着母亲外家也应该不难,她手里也当有一大笔嫁妆才对,如何到了边关去,又怎的有了程谨安?” 温行闵道:“公子以为和离容易?” “难道不容易?纵然是有诰命,母族无人,魏娘子当初何其洒脱?”太孙也是因魏娘子和离之事,才对婚姻之制有了更多的了解。 温行闵却是哈哈一笑,“公子,这天下又有几个魏娘子?” 太孙语塞,他接触到的女子,关系亲近一些的,都是处事冷静有手段的,因此也不觉得女子不如男,所以才把许多事情想得简单了。 温行闵道:“魏娘子当年在边关长大,魏侯教养孩子不分男女,均是要上场杀敌的,如此培养出来的女子,怎能与京中闺阁女子相比?程将军当年虽是弃笔投戎,但家中教养却还是以文为主。程谨安的母亲那样一个弱女子,父母不在,又被和离,带着一大笔嫁妆,能靠着外家自然好,但她到底是姓程,程家也是宗族。” 可这世上宗族万万,又哪一个能替家族里的每一个都安置妥当,反而正因为是有家族在,所以才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宗族之祸,便在于此。若里面没有魏侯出手,想来程谨安的母亲也到不了六关,可能被逼到六关日子还过得不算好,可知在族中是受过多欺辱。程将军的产业,想来也是没有保住的。”温行闵轻声道。 温家也是不小的家族,子孙也十分出息,太孙没想到温行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太孙到此时,更关心的是,“程谨安母亲当年嫁的到底是谁?” 温行闵却是摇头,不想多说,“当年程家的宗族逼迫,如今程谨安又年少有为,程家却无良才,你觉得程家是想他好还是不好?” 要是程家自己出息,自然是盼着程谨安不好,好不让程谨安回来有机会报仇,然而自家没出息,程谨安爹死得早,还跟着母姓,程家自然要好好的笼络。 就算是程家有多少对不起他母亲的事,可程谨安要想不姓程了,不被姓程的带累有多艰难?所以程家自是有底气觉得程谨安会朝着家族低头的,在此时程谨安被人责难,也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去帮他一把。 太孙却是道:“萧安也姓萧,还是南阳侯亲女,也未见多替南阳侯说一句话。程家哪来的底气算计程谨安?” 同族又如何,太孙就觉得程谨安未必会搭理程家,要让程谨安混出头了搭上一群祸害来,程谨安怎样想不知道,就是他都得替萧安呕死。 温行闵却是道:“公子,萧安是跟萧家不亲近,从未跟南阳侯有过联络,可她在三关用萧家的人,自己拼死拼活建功又是为何?也并不是真心对萧家有感情,只是不想被拖累啊。” 萧安连命都不要的拼,为的就是个不被拖累,程谨安这个时候要是被程家人巴上了,日后要做多少才不会被家族拖累? 古往今来,多少王侯高官不是被族人拖累而败?要有政敌对付你,最先的就是从族人里下手。 而所谓的宗族,家族里未必能供出一个人才,而一个人自己混出头了,家族却要紧跟上来吸血。 太孙沉了脸色,“今日站出来的,尚未知晓有跟程家相关之人,许是我并不知晓,还请老师指点。” 温行闵道:“今日程家没有出头的,才第一日,程家自然也要观望。” 能抱住一条大腿当然好,但抱不住却是要搭上自己就不好了,程谨安一直生活在边关,也没在程家族谱里,离程家真下注还早着呢。 “观望百官的想法,也观望陛下的想法,待得今日发现有人替程谨安说话,陛下有息事宁人之想法,这时候应该还会派人去劝程谨安认祖归宗了。”温行闵嗤笑一声。 程谨安的确是等到了程家的人,他在边关生,在边关长,有魏侯照拂,就算自己母亲是个寡母,因为魏侯素来的义气之名,也没有多少人敢明着对他们母子胡言乱语,活得也还算自在。 能从小跟萧安一起长大,接受六关里最好的教养,这样的条件跟有亲爹也差不离了,所以他心性并不算扭曲。 他外祖父阵亡,外祖母受不了打击紧接着而去,在程家没有一个亲近一点的亲人,那些人冲着母亲的嫁妆算计母亲,但他母亲能在边关快活的活过那么多年,他就是有恨其实也不多。 但是这不代表现在程家人凑上来,他就得给个好脸。 “程家?如今最大的一个也才是员外郎吧?外放当县令的倒也有两个。当年欺辱我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有今日?如今来凑热乎,晚了。”程谨安不客气道。 就是他知道这件事才是开端,他也没打算借程家的手,程家算什么东西?呵。 程谨安的话说得十分难听,但武将不比文官,容易受名声拖累,就是来说和的当初没算计过程谨安的母亲,因这事儿被带累心里也憋着火气,可程家好不容易出个人物了,也不能这么轻易放弃,“谨安这话就差了,这些年我们程家是差,可也不是在朝廷上说不出话来的。如今朝廷里本就因陛下封了萧安当三关大将不满,如今萧安昏迷不醒,三关大将换人在即,他们自然也急。你是跟萧安一道打出来的,功绩未必比她小,现下她出事,就是作为好友,也该把这摊子撑起来不是?” 萧安十五岁都能掌三关,程谨安都十七岁了,有什么不能,程家人的算盘还是拨得很响的。 程谨安一挑眉,听得笑了,“程家?程家背后不就是个郡王?” 郡王想插手军权,那是活得不耐烦了,程谨安才不想跟程家掰扯,萧安跟萧家那是因家世摆在那实在是牵扯不掉了,又不愿意跟南魏搭上关系。可他程家算什么牌面的东西,就是有个郡王,还一表三千里的。 萧安还没死呢,这些人就开始打主意了。 程谨安心里一声冷笑,喝道:“来人!送客!” 回头让亲兵将人送出大门,亲兵还大声喝道:“我们将军说了,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边关将士在边关拼死拼活,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庆子民,可不是为了替某些人争权夺利!程大人,您可好走了!道不同不以为谋,咱们将军,高攀不上程家!” 程家除爵后当年再出了一个武将之时,是风光过的,虽然在遍地是官将的京城里算不上一流,却也好歹巴上了二流的尾巴,一般人不可小觑。 后来程将军阵亡,但又出了个郡王妃,在京城里也算还是日子能过,京城的家族与家族之间,各自就是不对付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也不会公开撕破脸,大多还要个风度,也只有程谨安,那张脸还是当初他母亲那张脸,可性子却是完全不是,甚至十分恶劣,恶劣到了如此地步,直接当着全京城的面就撕破脸了。 程谨安倒是不在乎程家会怎么看他,后面那位郡王怎么看他,郡王他亲爷爷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现在还想逞威风,也不想想当今皇帝最忌惮的是什么。 程家就此打发,说要被拖累,还得把当年自己母亲的事情翻出来,才好做个切割,然而他又不想打扰过世的母亲安宁。 一直到穆家的人上门。 穆家是他母亲的外家,按道理当年要留得住他母亲,他母亲也不会被族人欺辱。 可穆家一来,就奉上了当年她母亲三分之二的嫁妆。 来见程谨安的是穆家与程谨安一辈的举人穆顺城,就等着过一月后下场,据闻前程可期。 “表姑当年和离之时就预见了自己的嫁妆必然保不住,因此当年穆家姑爷的产业,除了明面上的那些,暗地里的都嘱咐给了我父亲收拢。这些年表姑去了六关后极少与穆家联络,然我父亲一直将此事记挂在心,一直请了人仔细打理,不敢有半点懈怠。如今表弟建功回京,能护得住这些产业了,我穆家也自当物归原主。”穆顺城道。 当年程将军留下的家产全给了独女作嫁妆,作为智将,自然不会把所有嫁妆显摆出来令人眼红,招人嫉妒,因此摆在明面上的嫁妆只有实际的三分之一,然而这三分之一也十分惹人注目,否则也不会让程家的族人眼红。 穆顺城给程建安的并非实物,而是剩下的那三分之二的嫁妆的账目,其中多是土地田产,也有一些古董书画,多是程将军这一支代代相传的。 程谨安自幼被京城纨绔里的行首柳贞教导,别的不行,在鉴定古董文物方面却是专长,这些古董书画价值并不低,有些这十来年反而因执笔者的身份高涨而价值翻了几倍。 穆顺城见程谨安收了账目,就继续道:“古董书画,如今俱在穆府,随时可交接与表弟。田产出息,这些年被我父折合为银两,存入票号,因有纳税赋,到如今已有五万余,其中总账目在表弟手中最后几页。具体账目,至去载,已全部整理封条入库。表弟觉得何时交接容易,只用遣人前往穆府说一声即可,两边管家随时可对账。” 当初穆府收下程谨安母亲那三分之二的嫁妆,也有账目在,双方一页一页签字画押十分郑重,后面账本的空白页,便被穆家用来记录这些年的田产出息几何。 穆家之前也不曾与六关里的他母亲往来,如今又爆出这么一大笔嫁妆来,就是程谨安都想穆家是不是想私吞财物才不和他们母子联系,但穆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将账本拿来,还一笔一划记得十分细致不似作伪,半分没有吞侵的迹象,又让程谨安怀疑了。 他不怀疑穆家想要侵吞他母亲的嫁妆,而是既然能守约将她母亲的嫁妆守得如此完好,“当年为何放纵让我母受族人欺凌?不愿庇佑一二?” 穆顺城见程谨安这神态,也知晓自己这一趟怕是让程谨安起了心结了,替程谨安母亲保存了这么多年的嫁妆,万没有临终费力不讨好的,不得不道:“只因表弟的母亲姓程。也是我穆家无能,不过文弱书生之家,不比武将可夺人。” 对于当年那些事穆顺城其实也知晓,那时他还年幼,也正因如此家中长辈不曾避讳,这才印象深刻,“当年表姑与那畜生和离,我穆家自然也不怕安置表姑,只是那畜生却还将远在祖地的程家人招了来,你祖母再是穆家女,却也拦不住你娘姓程,让那些饿狼拿捏着大义,又仗着皇族之亲而压迫我穆家。你母亲不想连累穆家,方才将嫁妆一分为二,将其中大头放置我穆家打理。后程家果真原形毕露,你母亲便散尽嫁妆,我父又着人请才嫁入南阳侯府的魏娘子出手,方将你母亲送往边关。你祖父乃是两代魏侯手下副将,也只有魏侯能护得住表弟的母亲,让程家不敢打扰你母亲。” 程谨安的祖父官至六关副将,才智了得,却也管不了程家在几十年前都是一摊烂泥,年幼才族中还受人□□,后忍无可忍才选择放弃科举,转身投入军中,又发奋图强,方才在六关里有一席之地。 程家的人,都不是甚好东西,可他们姓程,就能祸害到程谨安的母亲,如今还想着来祸害程谨安。 穆家不是不想管程谨安的母亲,而是族中无人才无能为力,后才有如今的吏部侍郎,千方百计往上爬,苦苦筹谋,也只因不想再被人欺压,也不想哪一日再有出嫁女被欺而出不了头。 程谨安在母亲身边长大,从未听见他母亲的半句埋怨,也还是从柳贞嘴里得知自己母亲身份及早年受到的委屈。 如今穆顺城又将穆家的无能为力清楚明白的说出来,他倒不好像之前对程家那样,毫不留情的撵出去,只是问:“今日表哥来,就只为此一事?” 穆家出了一个吏部侍郎,自然也有自己的立场,程谨安可不信穆顺城来见自己,只是为了交还嫁妆的。 穆顺城也未料程谨安如此聪慧,只笑着道:“表弟是为大庆尽忠,也是为陛下尽忠,穆家不敢有他意。” 其实也很明显,穆家与程谨安有一层亲缘在里面,虽穆家是书香门第,在朝中势力着实单薄,就是跟程谨安有牵扯,也不怕受人忌惮。 何况皇帝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皇帝,如今朝廷之事,若是皇帝执意,又有多少人能阻拦。 穆顺城来,除了交好,没有他意。 穆顺城又道:“表弟虽姓程,然不曾受程家一钱一布,如今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路来,万没有被烂泥拦住前路的道理。我来,也确实是还有一事,便是替表弟除去这一后顾之忧,却不知表弟心中可有别的想法。” 他没有说的是,当年程谨安的母亲将自己嫁妆的三分之二交予穆家保管也提过优渥的条件给穆家,一是程谨安母亲出嫁压箱底的银钱有万两,当初已全交给穆家做那三分之二嫁妆的管理耗息,二是若她的子嗣并不成器,那笔嫁妆便是祸害,反而不如送与穆家,扶持穆家上进,也好过便宜程家那些祸害。 对着这么一笔嫁妆,谁也难免有心动之时,然而穆家到底也还是守信之家,留得一丝底线在,一直到如今,那笔嫁妆得以归还其该得的人,心中反而是得了松快。 这三分之二的嫁妆再多,也比不了与程谨安搭上那份亲缘,毕竟程谨安身后的魏侯府,魏侯翻案在即不说,就是南北魏合宗,萧安与魏娘子等掌三军,皇太孙也从三关之功始得以入朝,这其中的好处,非能用财产能估量。 所以,为了更亲近一步,穆家甘愿为程谨安手中刀刃。 “穆家是程谨安母亲的外家,虽家族不大,却还算有些君子之道。他家如今出了吏部侍郎,颇懂帝心,又善筹谋。如今程家会去拉拢程谨安,穆家也会去。不只如此,穆家断然不会让程家好看。程谨安母亲是穆家外孙女,当年和离却被程家欺辱,散尽嫁妆才得以保全,就已经是在侮辱穆家。此仇若不报,穆家里诸人心中必然会不平。”温行闵与太孙说到两家恩怨。 太孙道:“若是这般,事态恐就复杂了。” 一边要保住萧安一系在三关的兵权,一边还得翻出程谨安母亲的旧事,自己师傅至今还不愿说出程谨安母亲先夫是谁,恐怕身份也不低。 温行闵却是不担心,“不管复杂与否,难道不是闹得越大越好?” 太孙明白了过来,闹得越大,牵扯的人越多,能震慑的人就越多,就道:“弟子唯恐他一着不慎,一切都是白忙活。” 他不敢去想萧安生死,然而要让萧安辛辛苦苦拿下来的军权去便宜别人,纵然是不当这个皇孙,他也不想看到这一幕。 太孙出门一趟,见过了刀光,见过了身死,也能开始有自己的决断起来,温行闵是舒心的。 但自己□□了十多年的弟子,他也还有指点之处,“但此事公子不能插手半分。” 太孙看向温行闵,不甘心道:“这是为何?” 温行闵反问道:“之前公子去见程谨安,程谨安是何态度?” 太孙沉默,程谨安是让他不要插手。 他能明白萧安的苦心,也能明白程谨安的苦心,可是他不甘,不甘自己纵然是太孙,也对此大事无能为力,不甘自己护不住自己心爱的人,反而要萧安为他步步筹谋。 温行闵见太孙神色,就已经知晓答案,“想必程谨安也是不让公子插手的。可公子可明白其中缘由?” 太孙点头,却不欲多说。 温行闵却知道这是自己这十多年能教给太孙最重要的一课了,却还是温声而言,“公子与萧安自幼相交,关系莫逆。” 太孙心想,不是相交莫逆了,他现在是想要娶萧安了。 “所以萧安在三关时,争抢军权,臣不敢说萧安没有私心,然她为公子着想,想要让公子赢得朝野名声拥护,此事却不假。萧安对公子此心,日月可鉴。” 太孙听得心里有些甜丝丝的,他当然明白萧安对自己好,萧安从小都对自己好,这样的好是旁人比不得的。 “可公子何以回报萧安?”温行闵转而问道。 太孙想,当然是娶回来当老婆,天天疼爱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但嘴里还得道:“还请老师指点。” 温行闵闭目道:“公子心中明白,何必臣多言。” 总不能让他在东宫里说,萧安是想要你当皇帝,你能当皇帝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吧,这不是让他去死么。 但要不说明白,只怕太孙还依旧糊涂着,到如今上朝听政后,哪还有糊涂的机会,一糊涂就得被人糊弄,一开始就被人糊弄了,再醒神就难了。 温行闵当初被挑选为太孙的启蒙老师,自己没有拒绝,也是有私心在,可这世上谁没有私心呢,皇帝还想着让自己那不出息的小舅舅一直富贵下去呢。 “萧安对公子许是一腔赤诚,然而萧安身后的人为她所用,也必然有所求,要满足他们私欲,其中艰难千言万语难明。公子不日之后便会是皇太孙,此事许是公子在陛下心中的最后一道考核,还请公子莫要辜负了萧安的一片心意。”温行闵起身躬身道。 在温行闵眼里,太孙吴是自己教导出来的,没有哪处不好,唯有不好的就是缺乏决断,也是对皇位不够积极,许是想着太子都还不曾上位,如今就开始筹谋还太早。 然而名声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早的,虽然古有伤仲永之说,但皇家却是另外一回事。 太孙只要不抢了太子的风光,名声却是要越早打下越好,等着太子上位,太孙继太子位就更为容易,能少波折。 毕竟就是当上太子的,也未必能继承皇位,于想当太子的人而言,名声太过于重要,就是太孙日后当上了太子,日后还须得更注重名声。而军权,太孙有萧安相助,又有何顾虑。 太孙如今只是差人推一把,温行闵不介意当那个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还不够清醒,觉得自己亲爹都还没上位,自己也不急,但是身边的人已经在蠢蠢欲动啦,谋一时如何比得过谋一世,有些东西早准备早好,准备充足才能以不变应万变,把登上皇位的风险降到最低啦~~~ 太孙:推推推,推你妹啦!要摔下去了,嘤嘤嘤,安安救我! 萧安:救救救,救你妹啊!老娘推得这么辛苦,你就会嘤嘤嘤!你不当让我来当好么! 太孙:皇帝登基还得三辞三让呢,你就不能让我装一装,谦逊一下? 萧安:装你妹…… 第140章 1.28 第二日的朝上果真比第一日要热闹,承恩侯府难得踢到这么块铁板,苏家许是因女儿被恶心人惦记的缘故,再一次咬上了承恩侯的长子。 承恩侯长子这些年纨绔下来,要说没做过什么坏事,也不可能,但他是皇帝的表弟,随着皇帝对朝政的掌控越来越强,多少没人愿意去为承恩侯府的小事儿触皇帝的霉头。 但苏维不在不愿意碰皇帝霉头的此列,还真把承恩侯府给抓着不放了,参的是承恩侯府的长子在一年前纵马伤人,致人枉死。 京城里的纨绔,手里直接沾上人命的少,到底天子脚下国法严明,但间接里谁也说不清楚了。 像一年前的承恩侯府长子纵马伤人也算是纨绔间的常事,不过是他运道不好,让人死了,郎中没来得及救活。 据闻当时也赔过苦主两百两银子,足以够那一家子用上二三十年,因此此案也算了结。 只是没想到早了结的案子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承恩侯府长子被参无视国法,不配为勋贵子,而承恩侯府教子不严,承恩侯不配为父,承恩侯夫人不配为人母。 剑指的还是承恩侯夫人,不配享诰命。 可见苏维对承恩侯夫人之恨,也算是入骨了。 朝廷上自然也有人反驳,此案早已了结,却用来攻讦承恩侯府,便显得下作了。苏维身为礼部侍郎有以公权谋私仇之嫌。 可自家姑奶奶被参,国公府的却是哑巴,扯了半日此事又被扯回到了承恩侯府长子跟萧安聚众斗殴的事情上。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边都认个罪,此事就此了结。 然而承恩侯倒是代子认罪了,直言怎么处置都行,程谨安却是没认,只立在武官那一旁站着充当哑巴,让此事下不了台来。 况皇帝迟迟不肯说话断下此公案,朝臣们也还得纠缠,打架事小,三关的军权事大,好不容易逮着程谨安犯的错,必然不能放过。 因此对程谨安攻击的人,比攻击承恩侯府的要狠得多,毕竟承恩侯府那是命不好摊上个倒霉媳妇得罪了人,人家闹来闹去针对的也是他老婆,此为私仇。 而对着程谨安的,就是为了权势了。萧安昏迷,有些人是真怕皇帝一个想不开,又让程谨安当了三关大将。 但这点恶毒,程谨安倒也没放在心上,以他为中心,这事儿闹得也还不够大,着实没什么成就感。 此回吏部穆侍郎也出列了,却是为程谨安说话,直言当重处挑衅之人,否则京城何以得安宁。天下脚下,正当是正气朗朗之处,焉能藏污纳垢。 又言武将以武守边关,遇人挑衅,难免有失分寸,并非大过,若非有这一身血性,边关何以得守。 反倒是承恩侯长子,自幼得天恩,却不思报效朝廷,反为祸京城,有损天子威严,不及程谨安百一。 穆家的开口,其实已经表明了一个态度,也是旧事再掀新浪的开端。 吏部穆侍郎骂得太狠,又对程谨安太过推崇,不免惹得有人出来反击,只因穆家与程谨安之间有亲缘在,便存有私心。 这一说,就说到了程谨安的祖母,出自穆家。 穆家跟承恩侯府,还真是有私仇呢。 但穆家焉能承认,穆侍郎一脸正经道:“子虚乌有。我穆家与承恩侯府有何仇怨?” 多少年前的旧事,如今要翻出来也不容易,对方闭嘴,再换人出列,便又缠着程谨安以武犯禁之事。 站在武将一排最后的程谨安多少有些失望,他倒是想让那些人就在这朝廷上说出来,好看看谁能给他母亲一个公道? 可穆家就是开了个头,也没人愿意接话,当年皇帝的盛怒还在眼前,捞不着好处还要受罚的事儿,这些官员们可一个比一个精。 穆家想要帮将程谨安把程家这个祸害除了,然而还得苦主程谨安自己出头,他们提供证据。 程谨安要出头,这事儿就大了,攻讦他的人会更多,就是穆家也有些踌躇。 朝廷里叽歪完,趁着程谨安散朝,穆顺城来见,就说到此事,“表姑已病故,虽当年写有血书,如今与程家切割也是好的时机,可若是影响到表弟前程,却又是得不偿失了。” 程谨安却是道:“表哥觉得,陛下心里会怎么想?” 许多事情其实再隐瞒也瞒不过去的,穆顺城虽替程谨安不甘心,但也只得认了,与程谨安道:“承恩侯府不弄权柄,多得陛下喜爱,只要不涉及大局,多大的错都能被宽宥,便如当年……只是表哥担心,你心中还是有不甘。” 程谨安没有埋怨的话,穆顺城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当年陛下赐婚,本也是一番好意,表姑父母双无,嫁入哪一家都不如嫁给那畜生好,可万没想到那畜生会是那般没有眼珠子的人!” 畜生不畜生的,那也是国舅爷,纵然当年魏侯都对此事不满,然而因他是皇帝的亲舅舅而没法子,毕竟只是和离,不是休妻,更不是害死人不是? 两人感情不和,和离乃是正道,能让皇帝赐婚也能和离那也是承恩侯他自个儿的本事,就是那畜生叫来了程家人,那也是为孤身一人的程谨安母亲好不是。 谁料得程家人是那般的烂泥糊不上墙? 程谨安面露冷笑,甩掉承恩侯府再谈其他当然容易,皇帝要保下他跟承恩侯的意思十分明显,可他不想放过承恩侯府,别人也不想放过他。 “我就记得我母亲当年被赐婚前已有婚约。”程谨安道。 他母亲父母双亡,却也身有婚约,纵然是娘家无人,那也有个归处,只要外家操持,嫁入夫家就好,虽然母族靠不住,可外家却也算是能撑腰一二。 可就是那个畜生,喜爱鲜亮,趁着自己母亲父母过世,央了皇帝不管不顾的赐婚,一心求娶自己母亲后又不珍惜,却还与现承恩侯夫人勾搭,反而污蔑他母亲。 她母亲自幼高傲,哪容旁人污蔑,说是恨皇帝坏她姻缘,然而后来也允诺和离,却也算是对他母亲有半点怜惜,那点恨也就淡了。 他母亲一直不告诉自己她的身世,就是不想让他去恨,就是后来得知他知晓了,也劝慰他不要去埋怨谁,能在边关安稳度过一生,比在京城里尔虞我诈的强。 可就如穆顺城所言,他不甘心,他母亲自幼娇养长大,不说身体金贵不耐边关苦寒,又历经打击,方才一生郁郁,引起心病,外露于身,在他不及成婚就病故而去,竟是一天的福都没享过。 可害了他母亲的人,这些年却锦衣玉食,没有半分愧疚,更是捉住了他不放,想毁他前程。 这样的人,让他放过? 但这件事过往已久,又是长辈是非,穆顺城也不好多言。 “表哥以为,承恩侯府的长子,是真以为我这张脸才对我出言不逊?”程谨安见此,又对着穆顺城道。 当初斗殴之事,除了双方之人,旁的也只有围观之人中有聪慧的许才会真正看得明白,穆家并无人亲眼得见,后虽寻到目击者,然其中言语片面与否,值得深究。 程谨安这么一说,穆顺城便能猜出其中故事,怒而拍桌,“那个毒妇!” 承恩侯素来都不管事儿的,虽也是个老纨绔,可跟自己儿子的荒唐相比,那可真是安分守己得紧,就是程谨安的母亲再嫁如今生个儿子出来出息了,他也未必敢来算计,否则帝王何以容他算计自己的朝臣。 倒是他家那个不要脸的下贱东西,这些年倒是猖狂惯了,大多人看不上她自然连言语上的往来都少,遇到了多是能退一步是一步,免得恶心了自己,那便当自己真能在京城里横行。 想到当时与承恩侯府长子一起的还有二公主家里的嫡子,裴相公家的那个不成器却又得老太爷喜爱的庶出小儿子,更有其他几家勋贵子,穆顺城也明白了程谨安的意思。 想来那些人想要算计的是让程谨安对二公主的儿子和其他几家勋贵动手,好让程谨安在京中激起众怒,却最终挨揍伤得最重的只有承恩侯长子,可见计谋落空。 也是寻常愚钝手段,若是算计一般的纨绔,这一招自然也得用,也不怪当初那贱妇能勾引得还算老实本分的承恩侯。 可惜也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就是那几家被程谨安的人揍了,在发觉自家是被利用之后,可曾见进宫去寻皇后皇帝做主找程谨安麻烦? 就是在朝堂上,也没见那几家吭声过半句,家族大了难免有纨绔子弟,却也没蠢到为了个纨绔子弟就惹火上身的地步。 穆顺城想通这一点,也明白了程谨安的想法,就道:“但要不伤承恩侯不惹陛下不喜,又要动他身边的人,只怕艰难。” 知道往事的谁不明白,当初承恩侯执意要娶现在的夫人,还去皇宫里跪了两日,因有人怀疑承恩侯之前跟程谨安母亲和离是因与此贱妇勾结,便上书弹劾承恩侯府,还被皇帝震怒贬出京三千里,此后方才再没有传言。 然而这些凑巧的事情,加上皇帝的震怒,各家族之中,谁不明白,不过是从公开变作私下谈论罢了。 承恩侯府的公子议亲难成,一是那贱妇眼高于顶,二何曾不是被那贱妇连累。谁家愿意自己女儿嫁个没出息没前程不说,还婆婆人品败坏的人。 可不论承恩侯府怎样的前程不明,有承恩侯护着,那贱妇还真不能轻易收拾得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参那贱妇,总越不过承恩侯去。 程谨安却是道:“若不是他,我母亲哪会早逝?当年他坏我母亲姻缘之时,可想过恶有恶报?” 承恩侯夫人要收拾,承恩侯他也没想放过。 当年他母亲有婚约在,与对方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感情十分好,都打算筹备婚礼了,可就那么一桩姻缘被拆散,只因承恩侯是皇帝的舅舅。 皇权真是好,这般强买强卖的生意恐怕天下也只有末朝昏君做得出来。 穆顺城还是犹豫,“如今萧安生死不知,表弟未必没有机会,何必触陛下霉头。” 程谨安却是道:“表哥以为,不过一件小事,为何陛下不曾有决断?反而让他们有机会来参我,好对三关伸出爪子?” 穆顺城这么一想,就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程谨安也不介意他知晓,又点到为止,“太孙即将晋皇太孙,又刚入朝,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皇帝当年亲手带了太子出来,如今是也要亲手□□太孙了。皇帝的舅家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家的江山。 穆顺城一下子明白过来,就道:“那表弟的意思,我穆家还要继续参承恩侯府?” 程谨安道:“程家的事情,自然要我出头为好。承恩侯府就继续参,旁人要说两家有私仇,就不得不翻出当年的事。” 穆顺城却觉得无用,“承恩侯府一个空侯爵,子弟又不得重用,就是参也不过是些枝叶小事,穆家权势又无多少,只怕参了也无用。就是苏维参承恩侯府,他义父与岳家也都旁观。要让承恩侯府失圣心,实在不易。” 参承恩侯府,摆明了就是去跟圣心过不去,除此之外也捞不着别的好处,就是对付程谨安的人家,也都不想沾上他家的破事儿,连真正借承恩侯府的手来对付程谨安的手段都不肖用,虽是可见承恩侯府的不受待见,但这也才是正常人的选择。 人家想夺三关兵权,程谨安才在纠结自己母亲跟当初承恩侯府的一门官司,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还不知道会拖到哪里哪去。 但程锦安坚持,穆顺城也无法,只得回去复命,横竖皇帝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一点,闹也闹不出毛病来。 所以第三日朝中还在因程谨安与承恩侯府长子聚众斗殴一事儿争执,程谨安依旧当着哑巴。 却是等着在散朝后,直接去了帝都府敲鼓伸冤,状告程家当年侵吞他寡母嫁妆。 程谨安的母亲在边关是再嫁过的,虽是爹命不好死得早,可当初父母给的嫁妆却依然该带去。 程谨安这状告程家事儿一出,就是京城里泰半的人都不明白他这是想要作甚,御前的官司还没打完,他就自己给自己又寻了件事儿。 此事并不小但也不大,但等京都府伊从他手贱的儿子手里接了状纸,回头从自己师爷嘴里得知当年那一门官司,也有些傻了。 再仔细看了一遍状纸,发现没跟承恩侯府有官司,句句说的都是程家,就放心了下来,但回头一想,程家也还有个郡王妃,这事儿好像也不好整,顿时就头大如斗。 程家得知程谨安居然告了他们,自然也要请人到京都府来说和。可景王府的帖子也来了,还是景王府的属官亲自送来的。 这事儿不好处置,京都府伊赶紧进宫求见皇帝,还求皇帝给指一条活路。 郡王虽然没权,那也是皇亲国戚,程家那门子官司,当年还要从承恩侯府开始说起,这景王府也要插手进来,何至于此啊。 皇帝看了程谨安的状纸,倒是写得漂亮,也够伶牙俐齿的,就算是不当将军,马上下场考进士说不定都行,就跟京都府伊道:“就是皇亲国戚,也不得干预国法,此时当如何就得如何,否则如何得彰显国法。” 这就是要秉公办理,让程家倒霉的意思了。 就是太孙得知此事,来寻皇帝也忍不住道:“他这是债多了不愁?” 当年的事,皇帝难得任性一回,其实在晚辈面前羞得提起的,可估计现在也瞒不住自己孙子了,就是温行闵想来也会说出来,就含糊道:“朝廷里也不是第一次提起宗族之祸,程谨安母亲乃是高门出身,却依旧护不住自己的嫁妆。见微而知著,可见天下孤儿寡妇之家有多难。此事当严查,以正朝纲。” 赶紧让程谨安消消气,滚回三关吧,也不知道萧安如何了,要萧安回京哪来这么多破事儿,皇帝觉得自己每日家国大事要愁的是多去了。 太孙只觉得奇怪,皇帝偏心眼自己不成器的舅舅是满京城都知道的,可怎的对程谨安也有点偏爱了。 之前还觉得因为是程谨安乃是孤臣,没有家族带累,所以合皇帝心意,在三关接替萧安,也十分合适。 但现在程谨安这身世一掀,皇帝还是偏心眼啊? 两头都要偏心眼的结果,自然就是程家倒霉去。 太孙回头找了温行闵说到此事,“我都不太明白祖父了。” 其实他也没明白过,但太孙从小心思重,便多敏感,自觉也准,“我觉得皇祖父好似把程谨安当亲人在待了。” 温行闵心想,废话啊,你也不看看程谨安的年纪,虽然和离是十九年前的事情,可年纪这个多报一岁少报一岁,不也是一句话的事儿,相比起自家外家那些没出息,还要仗势欺人的东西,程谨安明显是人中龙凤了,皇帝他不欢喜才怪了。就是承恩侯那怂货,不也乖乖的认罪了,往常还得辩驳一二呢。 当然,温行闵也不敢保证程谨安是不是承恩侯的种,毕竟程谨安跟自己母亲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实在看不出他爹是谁来。 太孙一看温行闵这表情,到底是师徒一场,十多年的互相了解,顿时明了,“莫不是真的?” 温行闵哈哈大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太孙憋着一口气,心想这不是替程谨安可惜么,外祖父那么威风,怎么就轮到亲爹是这种人了。 但赐婚是自己亲祖父赐的,太孙也不能多嘴,就道:“若是如此,倒也合得上了。” 难怪承恩侯的长子知道边关来的悍勇,还敢不要命的往上凑,也难怪跟着承恩侯那几家的不愿意给自家出头,敢情是应在了这。 想想萧安好似也是如此,也难怪两人自称难兄难弟。 温行闵道:“程家的官司,公子还是可以去看一看,当是了解民生了。” 太孙当然得去看,他还得去问问三关有没有萧安的消息传给他。 程谨安才到京城几日,哪又来消息给太孙,就太孙这点子心思,都不够程谨安看的,免不得要奚落他两句,“公子过两年也该及冠了,想必婚事也有了着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孙斜眼看程谨安,心想活该当了承恩侯的儿子,也是个心眼儿不好的。 不过太孙还是不想看程谨安的笑话,毕竟是他家萧安的门面,就道:“你有闲情笑我,不如想想你自己这些事。就是你不也到该成亲的年纪?” 要是他能在京城里找个媳妇儿回去,太孙觉得自己才是真欢喜,又放心了。 不过程谨安才进京没几日,又惹了事儿,就是看中他当女婿孙婿的人多,想来这个时候还都还要观望观望。 毕竟人长得好看的少,年少得建军功的也少,但没事儿找事儿还死犟死犟的更少,这最后一条的杀伤力可以把前两条完全抹杀了。 程谨安也不说这种没影子的事,每天下朝怀里香囊都能有一大堆,大丈夫何愁无妻,可不用像太孙那样操心娶哪家的姑娘才好。 太孙就说回了正事,关切道:“你要状告程家,手里可有证据?” 程谨安让他安心,道:“穆家手里有。” 当初穆家跟程家两边闹得也挺难看,不过穆家当时争不过程家,却是留了心眼,许多东西都留了纸质的证据下来,各自签字画押的。 太孙一听,就放心下来了,跟程谨安交代,“你姓了程,就难免要被家族拖累,现在撇清有撇清的好处,但是在朝中名声肯定受影响,只怕耽误日后升迁,你心里也得有准备。” 倒不是武官真要靠名声来左右升迁了,而是朝廷里位置太少,文官武官都一样,在大家伙儿都差不多的条件下,名声这一条难免会被用来说事。 程谨安勾着嘴角道:“公子这是盼着萧安去死呢?” 太孙听得这个死字顿时炸毛了,“你当以为你就能当上副将?” 要不冲着副将这个位置,他也不会来京了,程谨安只笑不语。 太孙片刻都不想再跟程谨安呆在一起,气冲冲的回了宫,心里把程谨安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敢咒他的萧安,简直就是活腻了。 因得皇帝授命,京都府伊寻了最快的时机开审程谨安告状程家侵吞寡母嫁妆的案子。 其实这种事在大庆朝各省各道各乡各镇里再多不过,但有宗族在少有能闹到衙门里来的。 也是在京城,要换了别处,也少有官员会愿意管这一桩事,除非是他在其中能有巨大的利益,要苦主运气好遇到一位好官也有可能。 程谨安运气好,自己有本事,背后也有帮扶的,就是皇帝也偏心他,这案子就十分好审。 程家其实也冤枉,当年的确是为了霸占程谨安母亲的嫁妆才会跟穆家争奉养归家女。 可那也要程谨安母亲真是个软弱的才好下手,他们倒是先把人骗回祖地了,可哪知晓当地知府跟程谨安母亲外家有些情义,倒是不比在京城更好下手。 最后程谨安的母亲的确是只带了一些衣物去的边关,然而她的嫁妆却经了当时知府的手给献了出来,大部分给了本地官学,有一笔银子当勉励贫苦学子的奖赏,又是将官学扩大了了一倍,又是请有名的先生来教导学子的,一下子全部花销出去入了官府的库,小部分才留在了程家宗族里,且小部分里还分了部分购买田产入了程家的祭田,用以照顾程家的妇孺老幼。 程谨安母亲在当地赚的一声名声轻飘飘的走了,程家也是实实在在没捞到多少好处,除了名声就没捞着多少东西。 程谨安母亲的嫁妆薄子在那摆着,当初跟穆家相争的时候,程家没看见嫁妆簿子,却自以为的心知肚明程谨安母亲有多少嫁妆,又知道承恩侯府不差那点产业,就心甘情愿的签字画押证明自己带走了程谨安母亲与嫁妆,从此与穆家没有半分干系。 当初程谨安母亲捐给当地官学的与族里的还好说,可当时交给穆家的那三分之二,如今却是要程家来偿还了。 程家自是不肯认,但有字据为证,当初程谨安母亲也着实给程家族中各支送过重礼,没得嫁妆簿子里的东西各家只有一两样,其他的定然是藏了起来或是败了不认。 程家顿时有口难言,糊涂人做糊涂事,想想那消失的三分之二,一边心疼当初被程谨安母亲瞒了过去,又一边暗恨自家要赔。 京都府伊见到那么大一笔数目的嫁妆对不上,也还算厚道,以为是被程家这些年霸占挪用了,就让程家三个月内凑齐,然后再交给了官府,再由官府跟程谨安切割。 程家自然不满,不满就得再打官司,打官司证明自己没见过那么多的嫁妆。 可那三分之二的嫁妆全在穆家人手里,这快二十年就没见过天日,又从哪寻着走。 就是那三分之二里的田地,在交给穆家后,就被穆家操作着几经易手,又被各种置换之后,再往前查也难了。也是因如此,那一大片田地才需要纳赋税。 况京都府伊也没给程家这个机会,在程家没能几日内拿出证据后,就坚持原判下来。 如此,程谨安母亲的嫁妆之事,就此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  程锦安他娘,是命不好,遇到皇帝脑子一抽,就自以为是为了别人好,又偏心自己小舅舅,觉得自己小舅舅才是良人,结果弄坏事儿了,简直羞得提起啊。 程锦安他娘前夫,怎么说呢,说纨绔也没干过啥大坏事儿,就是心软又没本事年轻时候还容易冲动,人家一怂恿,就能跳起来那种,然后一个好媳妇就那么给被怂掉了呗。 程锦安母亲就属于,本来就不喜欢承恩侯,这贱人被人算计是活该啊,能和离当然要和离,还能和离,就没什么好恨的了,就是自己有点想不开,心中郁结,就有心病了,又不愿意接受魏侯的好意,自己独自住着养儿子,然后难免辛劳早逝。 第141章 1.28 萧安从魏氏嘴里听得她给程谨安的算计,都不由得惊呆了,“他还是个有钱公子哥儿?” 亏她一直当程谨安是个苦命孩子,真心疼以前给他花的钱!买药钱都不少呢! 魏氏看着萧安这模样就好笑,“你真当这天下的女人都是傻的,半点不为自己打算?” 当初程谨安的母亲因一时之计将嫁妆的三分之二交给了外家,自然也担心过日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所以穆家以为此事只有穆家与程谨安母亲双方知晓,其实程谨安的母亲早就把一切交给了魏氏。 要自己儿子孙子出息,这一切自然是要找外家拿回来的,毕竟孩子出息了,要步步上走,要经营起自己的家,以后延绵百世下去,又哪有用不着产业的时候。 只可惜程谨安的母亲去世得早,没能多活两年,否则还可以亲自告诉程谨安这些事情,到程谨安如今出息的地步,正是该收回那些产业的时候。 昏迷半月,伤口愈合得十分快,萧安倒是能坐着了,但伤口在腹部,不好长久坐着,只能半躺,“钱财动人心,我只怕穆家人舍不得。” 魏氏道:“我在京城那么多年,你当就是每日无事去开开花会,在府里种种花草?” 当初魏氏不能到三关,却还是想要帮南阳侯的,军中有哪些不易她都知晓,因此在打听到林氏之名的时候,就想过扶持一个商贾起来,好应对三关可能出现的万一。 只是后来林氏入南阳侯后院,魏氏就心灰意冷,将重心又放回了京城,自然就开始操心京中的事宜了。 魏氏这么一说,萧安倒是放心了,道:“唉,长得好看,又有了产业,还不知道要在京城里骗几个媳妇回来。” 也是萧安促狭,魏氏弹了弹她鼻子,“你外祖父当初不是说让你们两个凑合算了?” 魏侯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还是外孙女继承六关,虽然也操心萧安的婚事,却也只用往能打仗里面选了,半点不拘出身。 程谨安小时候病弱,被当女儿养,好压八字,但本事是有的,魏侯也满意,自然也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是程谨安的母亲,也没觉得两边有哪不好。 萧安嘿嘿一笑,“我又不是真娶媳妇儿。” 这是嫌弃程谨安长得太好看了点,她自己比不上有些自卑,以为魏氏看不出来。 魏氏只跟她说了几句,就又拿兵法打发了她自己玩,却是去见了林氏。 要说萧安能醒,也还靠林氏给郎中们的提点,这事儿魏氏也没瞒着萧安。 萧安是真讨厌林氏,就是林氏救了她的命,也讨厌。 不是讨厌林氏抢了南阳侯,而是在商道上的事情不谨慎,还有外祖父的事情上当然也有迁怒。 所以魏氏没让萧安见过林氏,因林氏的外貌,如今在三关也得避讳,还是依然戴着面纱。 好在魏氏他们现在住的宅子里也没有外人,林氏在这里的消息也传不出去。 魏氏倒也给林氏换了户口,还姓林,不过改了名字跟年龄出身与祖地,特征也改了一点,简知府还等着朝廷的发落,萧安对他也算是有大恩了,自然是对着魏氏说的照办。 萧安能醒,魏氏也更感激林氏一些,虽然觉得林氏就是动动嘴皮子,可这么一动能让萧安活过来,就是忙活的是那些郎中,她也不能违背良心,说林氏于她无恩情。 林氏觉得自己也算是有些认命了,抢了人家男人,害人家和离,最后还跟人家住一块儿这事儿,她是从来都没想到过,但现在就这样了,她也就将就了。 唯一不满的是自己当年在将军府精心设计的一草一木,在萧安的修改下,全都得玩完,那新图纸的审美,她都不堪直视。 魏氏来寻林氏说话,林氏也倒是高兴,她也寻不到别人说话了。 “萧安的身体可好了一些?”林氏给魏氏倒了茶问道。 萧安的病,她也是运气好,瞎猫遇到死耗子了,不然要萧安真的是内府有伤,她也没辄,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这辈子运气真的不赖,每回都能逢凶化吉。 魏氏道:“已经好了不少,也有精神了。” 萧安有精神了,也不是句好话,就是能折腾的意思。 林氏到现在还没能见过萧安长什么样,但是十五岁能亲身上阵,又身先士卒,还是让人敬佩的,再从魏氏嘴里得知魏侯是如何教养萧安的,林氏得出一个结论:畜生。 简直就是畜生行为,但也服气了自己儿子到底不如萧安,她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她就是自己吃再多的苦,也舍不得自己儿子跟萧安那样熬出来。 “大将军么,能指挥就好,哪用万事冲在前面,她年纪也不小了,淘坏了身体就不划算了。”林氏就道。 魏氏知道林氏是个有些溺爱孩子的人,就道:“我没法心疼她,她也不会让人心疼。倒是扬名别让他上战场了,跟着你一道做生意也极好。战场上刀枪无眼,有个万一再后悔都来不及了。” 其实她也是后悔的,只是来不及了,就总想劝劝别人,免得心里总有些遗憾。 林氏明白魏氏的意思,她能带着面纱假装另外一个人,可自己儿子要是上战场就瞒不住了。 要说把孩子送到六关去,林氏自己也不放心,担心孩子在里面吃亏,就像魏氏所言的那般,她到底还是有些溺爱孩子。 所以留在身边倒是最好的法子,等到了二三十岁,骨架子长全,跟小时候不像之后,就彻底安全了。 两人都是三十多四十的年纪,免不得要多谈一些儿女经,说完了才会说到正事。 林氏担心的正事只有一点,“秦泰还没有消息?” 魏氏道:“你是盼他好还是不好?” 林氏心中十分矛盾,秦泰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可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也太活生生,两人相识十多年,一直在自己面前标榜着的就是一个以她为中心的模样。 可又有一天有人对你说那一切都是假象,又拿出了许多证据来证明她说得没错,那种冲击可想而知。 魏氏见林氏没说话,就继续道:“他在祖地有妻儿是真的,他是庶出,又有能力,必然会遭嫡出的忌惮,用妻儿栓住他已经是最温和的手段。” 商人之家,没多少规矩,许多人家都是谁厉害听谁的,并不怎么局限嫡庶,所以争产历来的都残酷,因此各方也都无所不用其极。 拿妻儿巩固秦泰跟秦家嫡系的关系,也的确是最温和的一种手段了,比起那些一出手就要了自己兄弟命的来说。 林氏再听到这个,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好似自己就是桃花运不行,遇到的男人,都没一个是好东西一样。 想在边关之时秦泰说的话那么好听,可暗地里却也娶亲了,且还不告诉她,自己还蠢蠢的以为自己多有魅力,多少都有些觉得自己失败。 魏氏倒是挺能劝慰人的,“虽是如此,可男人么,谁愿意娶个不喜欢的人,秦家此回被抓了个精光,也有他的妻儿在里面。他还能送你银票让你躲着,就证明至少在他心里,你比他妻儿要重要些。” 可这不更显得秦泰是个人渣?林氏觉得魏氏这劝话也劝得够绝的,明明说的是这句话,偏偏听进耳朵里就得是另一个意思。 其实这些说来也没意思,林氏就道:“我只怕他还活着,哪天要再遇见,会有麻烦。” 魏氏能冒着违抗皇命的风险把他们母子藏下来,当然就是有用了,要说女人之间的情谊那就是扯蛋,谁见过正房夫人跟小三之间有真情有真爱。 但林氏是个不服输的人,她正是被魏氏庇佑,才想要向魏氏证明自己也不差,因此就免不得要想到许多。 至少秦泰她是不想再见的,两人都是商行里的人物,各自的手段也清楚,真遇到了就秦泰做的那些事,林氏还真容忍不了,要真对上了,因彼此太过了解,又怕坏事儿。 魏氏听林氏是这个意思,就道:“总抓得到的,要么在蛮子手里,要么就难说了。” 在蛮子手里还好说,跟蛮子再谈商道交易之时,把人要来往朝廷一送,就没边关什么事儿了,可要不在蛮子手里,这事儿可就严重,但也不好与林氏直言。 “铁矿之事,你真半点不知晓?”魏氏就道。 林氏恨不得发誓了,“我若知晓,如何还能与他走到一道去?” 私开铁矿造兵铁闹出来了可就是死罪,比边关走私罪名大到了哪去,林氏自己又没疯,自己能赚的银子也不少,何必需要去冒那种风险,何况她当时还是南阳侯的姨娘,又生有儿子在,大好前程在手,更不会拿自己的命根儿子的命去赌那点银子。 魏氏就叹气,“要是没在蛮子手里,又抓不到人,就只怕他身后也有人了。” 这世道,太平天下也难免出两个奇葩,想要造反当皇帝甚的,人的野心是拦不住的,作死也拦不住。 魏氏这话一说,就把林氏吓得够呛,边关打仗是常事,可皇帝还算是个勤奋的皇帝,老百姓的日子再不好过,可也还算是过得去,哪到要造反的地步? “不会吧?”林氏失声道。 魏氏一笑,“人找不着,猜猜而已。” 可这个猜猜而已,就把林氏吓得再不想问秦泰的消息了。 其实也是魏氏与柳贞的失算,万没想到自己的人会没能跟上秦泰,明明在眼皮子底下的,却是给逃了。 萧安知道魏氏每天没事儿就跟林氏谈天论地,就十分不明白,“你们能有什么好说的?” 魏氏一笑,“能说的多去了。” 比如说魏氏就爱说南阳侯其实心里还是有林氏,并不只是看中了她的钱,林氏就会说南阳侯心里其实也有魏氏的,在边关里也没少说过她,句句都是夸赞。 不过这都是彼此的客套话,最能说的一块儿的,自然是对南阳侯的挑剔,魏氏嫌弃南阳侯的地方多去了,其实林氏嫌弃的也不少。 一个嫌弃南阳侯脚臭回京时还要用草药泡脚去味儿,半夜打呼噜,一个嫌弃人不够温柔体贴,还不如秦泰能说情话。 萧安听得魏氏无聊透出了这么两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结果牵扯伤口,只得憋住,跟魏氏道:“娘,脚臭打呼噜我们就不说了,温柔体贴不会说情话,这个南阳侯真说了她听得懂嘛?” 南阳侯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文武双修,跟萧安这种只修武的还是有很大区别,不然当年也骗不了她亲娘当老婆了。 不过林氏不说出身问题,就是读书少,每天想着的都是赚钱,就是南阳侯要跟她花前月下,这酸起文来,林氏也听不懂啊。 不是萧安想笑,实在是忍不住。 就是柳贞听得魏氏说这个,也觉得好笑,顺便也反省了一下自己,虽然是个纨绔,可到了边关这么多年,读书也是越来越多,不像以前在京城里的时候,只会一些青楼里用的诗词,如今是正经的诗词歌赋,他也懂了不少了,也还有军功在身,睡觉应该不打呼,脚呢每日都要泡一泡的,也算配得上魏氏了。 不过两人之间虽有默契,却谁也没挑明,柳贞也知道自己急不得,只是按照往常一样。 魏氏见柳贞来了,就问:“京城里的消息如何?” 柳贞道:“该做的都做了,就看谨安他自己的了。” 也是萧安如今醒了过来,程谨安那头压力也小了一些,就是捞不着便宜,也吃不了亏。 萧安还是担心程谨安,“你们就不该让他现在就去。” 魏氏却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一步一步当上副将,还是当上大将军的时候?” 柳贞立马紧跟魏氏的脚步,道:“再过几个月就要打仗,战场刀枪无眼,能现在了结的还是了结的好,免得遗憾。” 都是拿命在边关里守着的,也不忌讳那些好与不好的话,想做的事自然是早做早好,报仇也一样。 萧安决定闭嘴,一对二她要能赢才奇怪了。 柳贞倒是哄她,“你放心,他脑子比你得用,又不是你天天脑子有病没事儿就找人干架,没人能把他怎样。” 萧安却是冷笑一声,“承恩侯深得陛下心意,你们就怂恿他去吧。” 魏氏就接话道:“要陛下跟承恩侯以为谨安是承恩侯的儿子呢?” 萧安眼皮一跳,“你们这是欺君!” 魏氏点了点萧安的头,却是不愿意再往深了说,“他比你聪明,又比你识时务,你有空操心他,还不如好好的把伤养好,不然过两月的仗,也便宜不了你。” 萧安当然想快点好,可那也得要快点好才行,她又不是神仙,手指一点,伤口就能愈合得与没被伤时一样。 “滚蛋。”一想到这就不高兴,萧安不耐烦道。 京城里的程谨安的确是不用萧安操心,跟程家的官司打赢了,要程家在三个月里凑齐那三分之二的嫁妆,那是要程家人的命。 程家人不得不来再说和,姿态也放得十分之低,就是当年欺辱过他母亲的那些人,也少不得要上京城里来与他致歉。 可是他需要么?他不需要。 就是他的母亲,他也不愿意这些人再去打扰她的安宁。 所以程谨安在京城的流言蜚语里,又干了一件大事儿,让程家永不翻身。 程谨安让人去了京城里程家的大门口放了话,他姓程,却从未受过程家半分恩惠,反而母亲还被侵占了嫁妆,如今他也不要母亲的嫁妆了,只当是全了他外祖父与程家的血缘之情,只是他与这个程家,从开始到以后都不会有半分关系。 本来他的名字也没上人家族谱,虽是血缘关系斩不断,但血缘关系也远了,还是随母姓才跟程家有的关系,这种斩断亲族的事情虽受人诟病,但想着程谨安母亲受过的那些苦,被侵吞的那么一大笔嫁妆,也少不得有人说程谨安厚道的。 但程家就没这么好运了,本就是不太得力的家族,武将没有,从文也才有那么两三个在朝廷的,在名声上遭此一击,日后不管那几个的上升,下面的科举入仕,总要被这一分名声带累。 程谨安做得绝,但是程家还不敢明着不满,否则就是程家不知好歹。 不过背地里程家会怎样,程谨安倒是不在乎。 穆顺城倒是十分高兴,程谨安虽是名声肯定有点损害,但也算是最大程度的保全了,能甩掉程家这一窝子烂泥,名声对于以军功升职的程谨安来说,并不算重要。 他来的时候还带了酒来,程谨安也就顺带陪着他喝了几杯。 穆顺城喝得高兴,有些微醺,话也就多了起来,也不像没喝酒之时那样说话谨慎,“表弟,我是真高兴。” “高兴啊,从小就数这回最高兴。我就一直记着程家那群臭东西在我家面前耀武扬威的嘴脸!一群不要脸的东西,抢了人家的东西,还耀武扬威!这回我看他们还嚣张!不就是个郡王妃么!有个屁用!”穆顺城好似要把心底藏了许多年的郁气一下子发泄出来。 也是,年幼之时看见家族太弱而遭遇的欺辱,最能让人铭刻在心,如今这口气出了,浑身就畅快了。 程谨安也畅快了,跟着穆顺城笑呵呵的把他带来的酒都喝了个干净,却是一直没喝醉,只听着穆顺城说着当年他听到见到的那些事。 程谨安知道穆家的意思,能亲近的也愿意亲近,只是他只有当萧安与柳叔是他的亲人,旁的也都那么一分情了。 把喝醉的穆顺城送上马车,又着了亲卫亲自护送回穆家。 程谨安才开始写信,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全部简略写了下来,末尾问到了萧安的身体状况如何,然后才封好加印着人从柳叔的线传回三关。 程家的事情解决,其实跟承恩侯府的事情也没人愿意再扯了,扯来扯去也没能有个新鲜的,连陛下都没开口,倒是他们开始急了,当聚众斗殴的事情没发生过,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要更换三关大将的事情。 萧安昏迷不醒,到如今还不曾有信来到京城,只怕耽误三关军情,换大将是必然的事情,何况萧安不过女子,哪有让女子掌兵的。 事涉萧安,虽然太孙被皇帝嘱咐了只用看,不用说话,却也忍不住出了声,“诸位大人说的是,萧安是女子。可萧安一个女子在三关抗击蛮子之时,请问诸位大人在哪,家中可有得用晚辈投军?” 许是跟萧安久了,太孙也变得说话干脆起来。 他们嫌弃萧安是个姑娘,可萧安逼不得已在三关出头的时候,这些说她的人在哪?在京城里安享他们的太平,连个家中晚辈都不愿意出到三关去。 如今战事平息了,看萧安昏迷不醒了,倒是个个都来上了嘴,他倒是想知道,要此回是萧安来献俘,这些人还敢不敢说出这些话来。 太孙在朝上一直在听政,也不到开口的时候,朝臣万没想到太孙一开口,不是跟皇帝应对家国大事,而是冲着朝臣来了。 有文官受不了了,他是大庆的朝臣,却又不是皇帝家的奴才,自也有骨气在,就道:“公子此言差矣,所谓文武有别……” 太孙打断他的话,道:“萧安在边关打仗的时候,周大人怎的不说男女有别?” 其实太孙这是冤枉朝臣们了,从萧安在三关去了一台关开始,朝廷里都在吵不该让萧安上阵,一来是太年轻没经验,二来是个姑娘,男女有别,哪有姑娘带着一群兵的。 可耐不住萧安能打,萧安能打就算了,跟着萧安的魏氏一个老娘们的也还能打,然后胡马关告急了,朝廷里争得再多,也拦不住人家萧安几人手脚快,快速掌握了全局,让他们想说也没得说了。 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年才爬上个五品四品三品,萧安大字不识几个的,倒是一下子跟上天似地直追二品了,就是个男的都得招人嫉妒,何况还是个女的。 那位周大人还要再说,太孙也不耐烦听了,直接道:“今年开春后,三关许还会打一仗,诸位既然觉得萧安不行,不如就亲自上?” 太孙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了,那些人一下就闹了起来,“我等乃是文臣……” 太孙不客气道:“萧安还是坐后院绣花的女子!” 这话实在是不要脸,满京城谁不知道萧安打架在行,当姑娘不在行啊,还绣花,给别人脑袋开花差不多。 可萧安再是个打架在行的,也还是个姑娘,一个姑娘在上战场,朝廷里一堆男人在想着怎么捞她的好处,也是要脸不要了。 太孙之前不明白自己祖父让自己在朝上看什么,到现在终于看明白了,皇祖父是让自己好好看看这朝臣们的嘴脸来的。 别看平时人模人样,忠臣不二的模样,一见着好处就能找不到北,还见不得人好,自己又不愿意去卖命。 别人辛辛苦苦打下来,就是让他们来摘桃子的,天底下哪来这般好的好事儿。 太孙一出口,就是大杀四方,谁拿萧安说事儿都得被他喷回去。 说出来的话也无非那么几句,但杀伤力十足。 “你行你去啊?” “连个女子都不如,你羞愧不羞愧?” “萧安不行你家行,你小儿子今年十五了,能上战场了吧?马上要再跟蛮子开战了,不求多立功,就跟萧安那样打一场?” “你那孙子也年纪不小了啊,也送去边关啊,说不定下个三关大将就是他了呢,光宗耀祖就在眼前!” 这下子别说是程谨安,就是皇帝跟太子也惊呆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孙子儿子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能跟朝臣们扛了,可比当爹当爷爷的强。 不过程谨安惊呆了后,就觉得这事儿不行了,要萧安知道了,还不得揍人,太孙嘛,哪有下场跟人掐的,那得在一边看着才显得对身份。 程谨安有些惨不忍睹起来,心想太孙这一下子得罪这么多朝臣,皇太孙位置还没定下来呢。 可他怎么看,萧安也没当祸水的潜质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林氏才是有女主光环的女人啊……逢凶化吉,气运冲天来着。 程锦安:我怎么看都没看出萧安有红颜祸水的气质啊,要有也该是我才对啊。 太孙:男生女相,还红颜祸水呢…… 程锦安:萧安还女生男相呢,你别是有断袖之癖吧? 太孙:哥屋恩~滚! 晚上加更,留言满一千哒加更~~~~哈哈哈 第142章 1.28 没人再管程锦安跟承恩侯长子打架之事了,程锦安心里还颇为遗憾,但手里的底牌还没出,他倒也不急。 就是一直参承恩侯府的主力,宁平侯他大舅子、礼部侍郎苏维、吏部穆侍郎三人,也没被皇帝责难,也算是运气不错了。 但程锦安知道,其实这事儿完了才是三关军权争夺的开始,承恩侯作为一个变数,就算是他儿子跟自己起了冲突,承恩侯长子被打得不能人道了,那些也只会是想把罪名往自己头上扣,要发现扣不了,皇帝好似不偏心承恩侯了,就立马得把承恩侯府甩在一边不再搭理,也不再为之儿子出头。 今日说起三关兵权的,跟前几日纠缠于京都聚众斗殴事件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人物。 因有太孙出手,程锦安乐得继续当哑巴,回头散朝就去寻了兵部员外郎牛铁一喝酒。 朝廷每日朝议,也不是只逮着程锦安和三关说事儿的,还有别的事儿。 程锦安想寻兵部打听的,就是三关各将士的升官之事,该报的萧安都报了,该打点的,程锦安也悄悄着人打点过。 如今,也这么多时日了,该定下的也都定下了,想来就只用呈上折子与陛下知晓,然后加印下发三关。 边关副将要由陛下钦点,萧安之前推荐的是乌家,着实是因乌家的军功不低,萧安又不想便宜萧家,因她也算是萧家人也便宜不了萧家,在其他几家里综合下来,也只有乌家可报。 然而推荐与任命从来都是两回事,有了之前孟家与刑崇之事,萧安又已经是三关大将,乌家虽是推荐到了兵部,皇帝会不会同意也难知晓。 一番推杯置盏,果真也如程锦安所料,其他所有的任命都已妥当,唯有副将人选被压了下来,兵部还未拿出人选来。 当时魏氏与柳贞就有过猜测,因三关之前之事,当今必然对三关地方势力十分提防,因有个代表萧家的萧安在,副将必然不会再从三关里出,最大的可能就会是在京城里选派一位较为亲近的前来。 就是当今可能会选到谁,魏氏都理出了一个单子。 只是未曾想萧安会突然昏迷,魏氏就再改了主意,要萧安真的出事,三关大将之职位必然得在他手中才行,要萧安无事,副将他未必不可一争,毕竟他虽与萧安自幼一道长大,然而也身后并无势力,萧安又要与三关几家势力平衡,皇帝未必有让人牵制她的想法,反而自己能凑上去,与萧安一起跟三关的势力平衡。 牛铁一跟程锦安说得也不多,其余的都是他自己从对方的言语间猜测出来的。 一席酒后,两方散场,程锦安便回了住处。 能与他说这些的人在此处也没有半个,就是想见景王妃,却又要避嫌,也只得等了。 也因有这个空闲,程锦安又往三关去了信。 太孙今日的举动有些不合规矩,朝臣有争议正常,就是对三关军权有企图,那也乃是权势之因。 然而太孙说的那些话,朝中谁都能出口,就是太孙不得说。 皇帝是一国之君,太子是储君,太孙日后也将是储君,更将是帝王。 帝王是统治百官之人,百官则为之所用,面对百官自然不可有明显太过的偏重。若是有朝臣荒唐,帝王呵斥并不为过,但若是朝臣所言有理有节,帝王却偏心太过,就难免得失臣心。 日后是要当帝王之人,不论是皇帝太子还是朝臣,对他的期待盼望与对别的朝臣的要求自然不同。 太孙今日那番话一出,臣子们都得怀疑太孙的素养是否可担皇太孙之位,进而怀疑他如此意气用事,过分偏袒亲近之人,日后可担起储君,甚至帝王之位来。 如此得不偿失,着实是一败笔。 程锦安叹了口气,也还好太孙还年纪小,太子都还没即位,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过几年许就被人给忘记了。 皇帝的确没想到今日太孙吴能有此威风,虽是在朝上只装着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态,然而心里却是气坏了。 一下朝,也顾不得天冷,就让太孙跪在了勤政殿外,只对着跟着进殿的太子一声冷哼,就着人去叫了温行闵来。 太孙交予他手十多年,却教出如今这个模样,皇帝自然是要好好问罪的。 温行闵得知皇帝召见,就知道自己得倒霉了。 太孙今日在朝中所言,他听得虽是痛快,可心里也知道这样是不妥,然而太孙是天子血脉,他虽是太孙老师,也不可能在朝上就出列呵斥太孙闭嘴。 就是想要插话,给太孙遮掩一二脸面,那也得太孙给他机会,那嘴就跟风车扬稻谷似地,几番对没能让他开到口。 朝臣们对帝王是有敬畏的,然而敬畏归敬畏,那也有自身的傲气,入仕为官也得兴一个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天下百姓之说。 帝王一时决定他们许不能为之如何,然而一个才上朝的太孙,朝臣们却能让他知晓什么是读书人的气节,什么是为臣之道。 也亏得今日那几位大人物没有一个开口,否则今日太孙那些话,足以让有御史敢血溅金銮殿,到那一步,只太孙逼死御史一事就得毁了太孙在边关的一切作为。 也不怪皇帝会生气,就是在朝上,温行闵也知晓自己这回也得被牵连了。 温行闵急匆匆往勤政殿而来,见着跪在青色石板上的太孙,虽是心疼自己这个弟子,却也不敢与他说话,只长长叹了口气,着了守门的公公求见帝王。 再得召见,一进去就匍匐在地,痛哭流涕道:“微臣有罪,还请陛下惩罚。” 皇帝心里憋着气,想要撒气,但温行闵一进门就给跪了,还哭得跟死了爹一样,那口气还不好出的。 旁边太子是早跪下了的,子不教父之过,太孙失礼,他自也有责任,已经被皇帝骂了许久了。 皇帝看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孙的亲爹,一个是太孙的老师,各个都不是一般人,今日却让太孙出了丑。 如何让自己不怒?皇帝连茶杯都想砸了,然而到底也是有些自制的人,只是瞥了一眼才一进门就认罪的温行闵,不轻不淡的来了一句,“哦?卿家何罪之有?” 温行闵跪在地上,心里也叫苦,他已经千嘱咐万叮嘱太孙不可多言,只用多看了,然而太孙这个锅还得自己背,“回陛下,臣奉旨教导太孙十余年,却令太孙今日有失君子分寸,是臣之过。” 不认错能怎样?总不能说是您老那孙子实在是不听教,老夫不干了吧? 皇帝的意图明显,温行闵也领会了的,也跟太孙强调了再强调,可太孙忍不了,那也是他的错,没能教导好太孙。 但太孙失态,也并不是没有理由,温行闵继续道:“只是太孙今日虽有失态,却也是因了本心,还望陛下莫要过于责罚。” 当初太孙在边关的时候,温行闵就想过,若是胡马关破了,太孙会怎样,然而胡马关没有破,被守下来了,太孙荣耀归京。 太孙的荣耀来于三关,来于萧安等人的舍命守城,然而如今萧安还生死未知,就有人想要动三关,这是在动太孙脚下的土地,在动他的基石,是个人也忍不了。 不过是太孙年轻,还没有朝廷里的老油条们忍得住而已。 皇帝自然明白,他还比温行闵更知道的一点是,因太孙心仪萧安,所以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大庆的官员,多有夫妻恩爱的,可日后的皇帝要感情用事,却就得糟了,更不要说受制于妻子,而妻子也不是多有大局观的人,更得是雪上加霜。 唯一令皇帝放心的是,太孙娶不了萧安,他也不会让太孙娶到萧安。 太孙是该娶妻了,皇帝想。 太孙出错,挨骂的是别人,罚跪了一个时辰后,皇帝自己还得心疼,先是召太医来看,然后才免不了一番告诫。 当时站出来之前太孙心里都明白不是自己该站出来的时候,还有程谨安在那,就是程谨安也会开口。 然而他忍不了,并非温行闵所想的有人在挖自己的基石,而是不忍有人对萧安的轻视,对萧安拿命拼出来的功绩无视。 太孙回到东宫之时,温行闵还未出宫。 “阿吴,你今日失态啦。”温行闵也只有在太孙犯错又对他无可奈何之时才会这样叫他。 太孙垂着眼,并不打算认错,“老师可去过边关?” 温行闵知晓太孙会说什么,“老师没有去过边关,但也知道边关苦寒,将士不易,坚守城池的辛苦。可是阿吴,你不是三关的将领,也不是一般的朝臣。你未来的路还很长,还要走很久,道路也会崎岖不平。你的脚下,会不只一个三关,在走到最后的这个历程里,总是要学会隐忍与取舍。你的目光也不只在三关,而是有更宽广的地方。你的视野不只是在朝廷,而是在朝廷之上,才能看到下面的鬼蜮伎俩。” 太孙却是抬起了头来,“老师,站得高才望得远,可若要站得高,也得需要走到高处。这世上高山,又有哪一处不是由巨石堆积而成?” 温行闵听得笑了,“我已经说不过阿吴了。” “可是阿吴,这朝廷也与打仗一样,刀光剑影,处处陷阱。想要护住的东西,在没有能力护住之前,都是不能抱在怀里的。赤子怀金,如何下场?”温行闵到底还是忍不住道。 太孙回道:“可我若是退这一步,日后想要再进一步可还容易?” 这世道就如此,你要一开始就被人踩了下来,让别人知晓你是个好欺负的,日后麻烦就得来了。 温行闵知道太孙是听不进去的,就告辞道:“日头不早,老师也该出宫了。公子将满二九,是该有自己的决断的年纪,而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老师在这就先恭喜公子了。” 朝廷里依旧还在争三关大将的归宿,程谨安不可能再让太孙出口,因此便站了出来,舌战群儒。 也到底是读过书的人,且还读得不少,程谨安的母亲是难得的才女,却也不是只会几首闺阁之诗的一般妇人,她与程谨安也教导许多。 借着此事,朝廷里反倒是见识了程谨安的厉害之处,能文能武,与他外祖父并不相差多少。 说是萧安难缠那是爱打架,这位的难缠就是耍嘴皮子了,可没萧安好算计。 一直到三关终于有了萧安因不能上京献俘的请罪折子到了皇帝的面前,才有人反应过来,程谨安自到京城开始就惹事,真正的意图,应该是在拖延时日。 如今萧安已醒,请罪折子都上了,就是在告知朝廷的人莫要打三关大将的主意,他们也难打到主意了。 程谨安功成身退,继续哑巴了,你们爱说萧安怎样就怎样了,反正说了也白说,三关是她守下来的,朝臣们再不要脸,也不敢说要让人给换下来。 萧安从来都没给过京城人她是个好欺负的印象,如今萧安醒了,还所谓身体转好,再过月余就能上战场,要把这样一个安好的萧安调回京里来,必然要许以高位,这要在朝廷里作妖起来,倒不如继续在三关算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朝臣的目光,又放在了副将头上。 萧安举荐的是乌家人,兵部自然也不会没有消息透出来,这再动人心没有了。 想想萧安打仗再厉害,也是个姑娘,要是能有个身份高一点的去当副将,未必不能把人压下来。 当然,这个想法极好,不过是在对象上诸臣都有了分歧,这对三关副将的争夺的终于拉了序幕。 该下场的都下场了,还没下场的不是在背后操纵之人,就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人。 程谨安并不急,他要的并不是哪些朝臣的支持,而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在散朝后见程谨安,问乌将军如何。 程谨安句句实话,“回陛下,乌将军骁勇善战,于军中威望极高,无人能及。当时胡马关突然来袭,若没有乌将军与萧家当机立断带着人前往胡马关镇守,只怕胡马关早就守不住,也等不到永定侯前往。” 毕竟三关那时候还在内哄,乌将军也未必真比别的将领厉害,但是时势造英雄,他抓住了那个机会,得了先机就比别人要早一步走到更远更高的地方。 但皇帝面色并看不出什么来,反而道:“朕记得军情有报,当时是你带着萧家军一道去的胡马关。” 程谨安说了一声是,并未多说。 乌将军跟程谨安的军功,皇帝在心里都做过比较的,程谨安并不差到哪,唯一比不上的也就是年纪不如他。 但打仗这种事,向来看的是本事不是年纪,程谨安其实也该在副将选择里面,但是萧安没提,必然是因为两人关系密切,要程谨安避嫌,好安三关众将士的心。 皇帝的心思其实也很好琢磨,当初他一意孤行,直接在三关里提拔了两人,然后出了事儿,这一回就不想再到三关里提拔了。 萧安是混六关的,在三关掌军不过是因缘巧合,程谨安也是六关的,也不是没有隐患。 皇帝就道:“常乐之女常凤如何?” 程谨安道:“她与萧安及臣自幼一道长大,共同习武,不过她家有慈母,少上战场。” 皇帝挑眉,“少上战场却能胜,那就是个厉害的了?” 程谨安对常凤的评价倒是高,“不及永定侯勇猛有谋,却也比其弟果断善战,虽是女子,也未必不如男。若能许以百户千户,不用几年,便可知其可堪一用否。” 有时候这世道就这么奇怪,这明明是男人们的天下,可总有那么几个女人们比大多男人都要厉害。 皇帝想起六关的常乐,就道:“常乐也该进京述职了。” 进京述职,自然也要带家眷进京,能不让家眷留在京城的,在当今这里,唯有当年的魏侯。 “常凤不过十七,可成亲否?”皇帝又问道。 程谨安斟酌着回道:“因不想成亲,才上的战场。之前她与臣倒说过,就是当个百户,一月纵然只有一二两银子,也是痛快。” 皇帝听得大奇,“女子年纪大了自然就得成婚,她又为何不想?只怕是没遇见心动的罢了。” 程谨安辩驳道:“臣等三人自幼被魏侯教导精忠报国,并无情爱之心。纵是成家,有儿女子孙在堂,若是不成器,也未必不是累赘。” 这是不只常凤,就是萧安与他都不会成亲了,常凤与萧安还好说,可程谨安有不想成亲的意思,皇帝就得多嘴说一说了,“萧安好说,不过是个混小子,混账得紧,就爱哄姑娘,叫她娶媳妇儿差不多。只是你母亲只得你一人,你若是如此,日后谁与她上香火?你程家血脉如何得以延续?” 自个儿外家好不容易有个出息的,就是跟母姓,血缘也摆在那,皇帝可不想程谨安真没个后代,要成了亲说不定这个后代就能改回父姓了,自己外家也算是能富贵下去,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生母临终的意愿。 被皇帝催婚的程谨安万万没想到皇帝还有做媒的习惯,在皇帝略略提了几家的姑娘温柔娴淑之后,忙说其实已有婚约,只是双方并未交换信物,不过是口头约定,若是成亲必然也要娶之才行,他不愿做失信之人。 如此品行,只不过是让皇帝更为喜欢,觉得自己外家好歹还是烂竹子里也能出好笋子的,便不再多说,不过让程谨安回边关就成亲的事情还是提一提的。 程谨安出宫时一身的冷汗,心想皇帝还真信自己是承恩侯那蠢货的儿子,这要哪一日被发现不是,岂不是欺君之罪。 更别提皇帝这比他自己还操心自己婚事的模样,着实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程谨安不知的是,皇帝回头就招了承恩侯进宫。 当年的承恩侯的确是易冲动了些,但到如今,到底是年岁见涨,就越来越沉默起来。 皇帝看着自己这个小舅舅,心里也叹气,他是不想被外戚拖累的,也防着外戚,可也没想过自家舅舅没本事到这个地步,谁都能骗上一回,忒实诚了一些。 “我想让程谨安掌军三关为副将,舅舅有何看法?”皇帝问道。 承恩侯也没能有什么看法,他当年求娶程谨安母亲求娶得也不容易,但两人才不过半年就和离了,到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喜爱悸动与愤怒也都快是前尘往事,对当年的事倒是有一二分悔意,“臣对不起他母亲,对国家大事也不明白,还请陛下毋须为我考量。” 皇帝能为他考量的,也不过是子孙后代的问题,他这一辈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但是儿女不成器,他也不太想管,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虽愚笨,但也知道皇帝其实并不想让外家太过厉害,自己儿子必用太出息,只要能混日子就行。 皇帝不想说如今是后悔了,早知道自己外家会这样扶不起来,当初也不该因不喜承恩侯夫人的缘故,而不去管那两个孩子,好歹也要把孩子带进宫里来,让大儒们教导,至少也要懂些事,而不是让他们长于妇人之手,一个比一个的没出息。 要说如今教导其实也还不迟,但有个程谨安在那对比着,皇帝就有些更看不上眼那两个了,颇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 皇帝就道:“他敢斩断跟程家的关系,倒是跟他母亲一个脾性,可到底也是舅舅你的血脉,朕不想他太委屈。” 其实要程谨安不恨承恩侯,回头跟承恩侯一个姓氏了,只怕皇帝也只得委屈一下程谨安了,还得捞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承恩侯是真没想过让程谨安认祖归宗,就道:“他与他母亲一般,从不愿受半点委屈,臣对他并无他意。” 自己长子被打残了,连个子嗣都还没有,他心里一开始是愤怒的,可等看到了程谨安那张脸后,愤怒就歇了下来,横竖是自己欠他母亲的,拿一个儿子还了就是,好在还有一个儿子,还能延续血脉香火下去。 至于程谨安对他的父子情,他是从来都没想过的,其余的也不想计较。 皇帝见自己舅舅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也不想多说了。 想骂他当年糊涂,受人挑拨,才丢了这么一个麟儿,但想想和离还是自己下的旨意,就挺没意思的。 他当初的的确确是一片好心,小舅舅是真心喜欢程谨安的母亲,是喜欢了许多年的并不作假,但当时会赐婚给二人,也并非只是为了偏心自家外家。 实在是程谨安母亲父母双失,未婚夫家怎么看都不如自己小舅舅家一进门就能掌家,上面又没有几重婆婆压制,又地位尊崇的好,更不会有夫家嫌弃她娘家无人之说。 只是未曾料到,两人难到白头,程锦安母亲青丝尤在,承恩侯却情义已无。 承恩侯并不想与程谨安亲近,皇帝也不勉强,不说承恩侯愿意与否,就是程谨安怕也不可能的,否则也不会让自己母亲的外家在朝上参了承恩侯府好几日。 皇帝自己心中有了想法,就让人赐了了许多药材让承恩侯带回府去,才去见了皇后。 皇后倒是被皇帝的想法给惊奇了,“陛下觉得妥当?” 皇帝点了点头,“总不能对不起母后临终前的嘱托。” 可程谨安姓程不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承恩侯血脉,不过皇后也不想多说承恩侯府的事情,皇帝觉得合适那就合适了。 至于程谨安日后要有了孩子,愿不愿意跟承恩侯姓,谁又知道。 皇后心里明白皇帝的疑心病,什么生母遗愿,程谨安更为出息都是借口,无非是不想给外家半分实权,但又觉得自己对不起生母,就这么自我安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是被先帝时候的外戚给祸害怕了,半点不想外戚出息了,程锦安虽然是他表弟,但是不跟承恩侯姓来着,能被人利用的可能也低一些,自己能作妖的可能也低一些,就想重用一下了。 太孙是你戳我逆鳞了还想我闭嘴,怎么闭嘴都不可能啊,嘴炮MAX了~~我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还说其他的不是扯淡啊?扯淡? 加更完毕,么么哒。 第143章 1.28 三关副将是程谨安的消息,让朝廷震了一下。 着实都没想到皇帝怎的就想便宜这么个小子了,按道理萧安还是三关大将,副将就不太可能是程谨安。 皇帝同时下的任命还有封乌将军为齐水伯,调任京城任京城西营副统。京城分东西二营,副统各有二,姓乌的本被萧安请为副将,没想到一下子蹦到了京城,虽明着官职是不如副将,可天下脚下的前程跟边关的前程相比,到底还是在天子脚下占便宜。 当然也有的人想法不同,却也没有多说,现下里朝廷讨论得最关键的是副将人选,无论如何也不能是程谨安。 三关大将才十五岁,可萧安太能打,功劳摆在那,调回京城许还有麻烦在,又狗屎运来了没死成,朝廷里的也拿她没办法。 可有这么一个十五岁的大将,副将再是才十七的程谨安就不行了,到底两个都年轻气盛的年纪,不如换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较为稳妥。 当初封萧安为三关大将都已经是皇帝执意,朝臣们没能扭过他,现在再拿副将顶程谨安,朝臣们就不愿意了。 没道理舍了一个大将让皇帝儿戏,这会儿得寸进尺连副将都给出去的道理。 也是皇帝说了这样的话,有人心里嘀咕,还不如让乌将军留在三关,把程谨安丢在京城里呢,不过西营副统之位,想想也有些舍不得。 又是一通搅合,皇帝也没法子了,只得道:“瞧着这开年了,三关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谨安虽年纪不大,在三关的战功诸位卿家也是看在眼里的。他与萧安自幼一道长大,在带兵打仗上极为互补,副将之职也只有他担得起了。” 也亏得皇帝这般不要脸把程谨安夸上了天去,明白的都知晓,只怕这厮的身份当是承恩侯府的谁了,皇帝这才有徇私的想法。 也有人把关注点放在了皇帝所言的三关还有一仗上,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随后不久,户部尚书便出了列,“禀陛下,年前三关之战,已耗费无数辎重,如今乃是春种之季,国库又已捉襟见肘,边关军户也要下地播种,实在是不好再与蛮子开战了。” 顿时就有户部的两位侍郎出列,“请陛下三思。” 就是别的朝臣,赞同户部尚书此言的也不在少数。一年之计在于春,不论是因一场战事和历过一季寒冬而空了的国库,还是边关待开垦的土地,都经不起再打仗的。 春时有春害,要国库拨款下去的地方多去了,三关将士下半载的吃食,还得靠春夏这两季。 所以国库空虚,又要耽搁三关春种,这是万万不行的。 这个道理,程谨安也知道,可也只能站出列来,道:“诸位大人说得有理,只是我们不打蛮子,蛮子难道就不会来打我们了?还是诸位大人觉得,因为国库空虚,就要边关让出城池满足蛮子丧权辱国为好?” 程谨安这话就严重了,兵部侍郎站出来道:“程将军此言差矣,边关不守,大庆百姓何以安居?” 可兵部不管粮草,这话说得自然是不腰疼了。 “只是,开春的这一仗,是否有必要?还是程将军可以保证开年后这一仗,一定会大胜?还有程将军的意思是蛮子开春会再来侵犯,可手中有实证?”兵部侍郎连番问道。 很明显,就是兵部也不赞成再打仗的。 程谨安眼皮一撩,就道:“蛮子攻打大庆,何时提前打过招呼?不过以防万一,避免有之前一台关与胡马关之祸罢了。能不打自然最好。” 军事上,谁也没有兵部有发言权,然而边关到底会不会打仗,从信息的时效性、对蛮子的了解上来看,也唯有边关的将士才更有发言权。 程谨安知道主动出击必然会被举朝反对,必不可行,但被动守城却是避免不了的,无非是先给户部提个醒,今年三关春夏之时许有调用粮草之时。 因听闻只是可能会打仗,并非三关将士必须要主动出击,户部的人也松了口气,就是兵部也不好再说。 就如程谨安所言,总不能让大庆退一城让给蛮子来掠夺,如今今日一城,明日两城,再过几日大庆就无完土了。 况还涉及帝国威严,焉能对不如自己的蛮子退步的道理。 但如此朝臣们也并不愿意就这么接受程谨安为三关副将,这回连萧安也捎带上了,萧安跟程谨安,二者只能存一,而大将副将两职只得选之一来。 萧安不可能退出三关,就是调回京城,京城里也没适合她的职位,其实还是在逼程谨安,好让他知难而退。 程谨安并不多言,反正是听群臣嚼舌头,下决定的还是皇帝跟那么几个阁老相爷。 皇帝也只有着朝臣们争去,接着对六关的两道旨意又摆出来了。 一道是给常凤了,因援助三关有功,封千户,驻守六关。一道是给常凤胞弟的,着调入御前侍卫,与其父述职时一道进京履职。 又是一个掌兵权的女人,虽然才一个小小的千户,然而皇帝亲下圣旨,这其中的意义又不一样。 加上萧安与魏氏,三关与六关已经有了三女,均地位不低。 礼部尚书终于立不住了,赶紧出列道:“陛下,虽自古也有女子能上战场统领三军,然也千年不过一二,纵是本朝男子能领三军者也不过万万之一,还请陛下慎重。” 三个女人,要是占父辈的遗泽倒还好,也有个说头,以大局为重就能把人撸下来,偏偏个个都是有本事的,又有无法抹杀的军功在前。 就是礼部尚书觉得这几个女子实在是有违礼数,有一个都差不多了,再多却是有违阴阳协调,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毕竟都是在替大庆江山卖命,家国国家,家总是要排在国后的。 这种事情,到底事涉国家安危,不比别的皇帝不听劝还要撞柱子威胁一二。 也是早年这种动辄要血溅金銮殿的御史跟别的官员被皇帝狠狠收拾过两回,朝廷至今还有余悸,才将此种恶性遏制下来。 如今除了事关国本正统之外的事,也没人愿意死谏了。 朝廷里的考量,也未必没有道理。 军中女子是多了,恐天下女子效仿,而无人愿意在家安分嫁人生子延续子嗣,从而影响赋税与兵源。 可这天下就是男子愿意从军的也没多少,又何况女人,皇帝在勤政殿里,召见了礼部尚书,见他声声诉苦,便如此回道。 礼部尚书哑然,其实他在意的是阴阳调和之事,要是女子都越在男子头上去了,这上下尊卑还如何持续。 往私里说,礼部尚书对萧安倒是没多大意见,他家子弟都正经没挨过萧安揍不算有私仇,而且人家是正儿八经打仗打出来的军功,在那个时候,皇帝要重赏想让三关将士齐心御敌,也是许多臣子都明白的,因此才跟皇帝对上的时候会选择退步,毕竟总得要人先把城守住。 后来,后来是萧安太狠,一场场的战书往京城里送,没让京城有机会派别的人去三关收拾局面。 然后三关里,自然就是萧安称雄称霸,对魏氏及常凤的功绩,自然不像当年魏侯在之时那般,压了再压,压不住了才会往上请封。 这里面的考量,实在是萧安太年轻,身边也没个能教导的在,才犯了这样的错,她自己当了三关大将,那是时也命也,可其余两个其实完全没必要请功,就是请功也不能给这般高的职位。 礼部尚书少不得要把这事的严重性说给帝王听。 说到底了,是因女人能站在男人头上了,恐尊卑不分,乱了秩序,后面有样学样就不将皇权放在眼里,迟早会乱起来,不利于江山的统治与稳定。 男人有男人做的事儿,女人有女人该做的事情,大家都该恪守本份才对。 皇帝却是比自己的臣子们想得开,道:“当年若是没有楚太后,朕还不知道会在哪,是否有命活着。卿家觉得乱了尊卑乱了阴阳不好,可是说楚太后当初不该多管闲事?” 楚太后是先帝最后一任皇后,从宫外迎进皇宫里的,那时候先帝都已经四十。前头三位皇后各自生有嫡皇子,各嫔妃自也有子在。 当时先帝立了元配皇后之子为太子,然而亦是无用,诸皇子之间,该争的还是要争,带着各自外家把朝廷搞得一团糟。 当今母族微弱,皇子之争严重起来,到最后那般光景,已经不是说是谁想躲就能躲过的时候。 也幸有楚太后庇佑,当今才能保下性命,到最后更是得登地位。 虽是当今登基后,与楚太后一系也有过争权,但楚太后就是死了,也得皇帝厚葬,亲自扶棺前往先帝皇陵,以表情义。 如今皇帝这么一说,礼部尚书自然不敢再提,噗通一声跪下,忙道:“陛下,臣并无侵犯楚娘娘之意。娘娘乃是先帝正宫,一般女子焉能与之相比。” 皇帝却是笑了,他才吃完了丹药,身体暖烘烘的,人也有些高兴,倒没真生气,反倒是和蔼的道:“卿家啊,你们想的什么,朕心里都明白。可朕心里想什么呢,你们却不懂。你们不懂,我也想与你们唠叨唠叨。” “你们觉得重用女子,会乱了纲常,乱了尊卑。可这天下都是朕家的,劳诸位士大夫共治。这男人女人都是朕的臣民,都是朕的子女,对朕而言有什么差别?”皇帝问道。 “其实没差别的,只要是有本事,就是女子又如何?就是尔等所说的娶妻娶贤,不也是这么个意思?媳妇娶得好,能好三代,娶得不好,祸害全家,也是这个意思吧?她们能当将军,自然是好事儿。成婚生子乃是女子天职,可比起让她们去生几个许还不出息祸害全家的孩子,到底还是能带兵打仗庇佑更多人的子女才是为划算。”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是不看男女的,谁能干就用谁。 按照皇帝这个说法,礼部尚书完全无言以对,萧安等人也没说要组建个娘子军甚的把男子撵回家去,只是在这男人的天下里,有几个女子走了不寻常的路,其实也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想到这一点,礼部尚书也不再多言了,只得退下。 他是管着天下礼法,可也没读书把脑子读成书呆子,皇帝执意,又是在帝王权威最盛的时候,朝臣吵得再厉害,最后不也还得顺着他的意去。 打仗么,丢命的事情,有几个女人爱去就让她们去就是了,只要各家不要提倡就好。 许多对三关副将主将之位没有想法的臣子,其实心里都这么想,他们还想自己有个萧安这样的本事的女儿。能赚回一个爵位,别看朝廷里闹得凶,真要萧安是他们自己家的,少不得还要请回去供着。 现下里闹得欢,无非是萧安不是他们女儿罢了。 但朝臣闹得凶了,皇帝也得退步一二。 程谨安这个副将,不是开春许还要打一仗么,要是打得不好,再换也一样。 皇帝就道,先让程谨安当着了,不合适换了就是,不然各家就派自己人去边关吧,先把副将空着,各家举荐的从百户干着走,谁能比过了程谨安,就把副将给谁。 不怕皇帝昏庸,就怕皇帝耍流氓。 皇帝这招一出,跟当时要封萧安爵位和三关大将之时一样,虽有人家愿意出个儿子去边关,但那都是武将之家,也有勋贵之后自己愿意的,但因跳得最厉害的都是文臣,自家孩子都是读书人,顿时也得哑巴。 文臣们一哑巴,朝廷就安静了大半。 朝廷里没了文臣,武官对上皇帝都不太好使唤了,还不如送个儿子去边关,虽是百户一年没有多少收入,可京城一霸萧安都能当大将了,瞧着也不是会刻意打压人的,也未必不能再差都捞个千户来。 捞到了千户,一辈子也算是有前程了,家里不能继承家业的次子幼子庶子,就算是分家也不会过得不好了,说不得还能趁着当爹的还能在朝廷上动几年,把孩子调回京中,调到别处远离边关,一辈子安安乐乐。 武将勋贵之家,跟兵部关系深,早把萧安在这方面的处事打听了不少,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比文臣们更务实一些。 至于那几家跟文臣勾搭起来,想要谋副将跟大将之位的人家,跟愿意出儿子孙子到边关的也不是一路人,也只有对不起啦。 所以程谨安的副将之位就算现在没有开春这一仗之后也手到擒来,论在边关打仗,他还不信京城里的这些小子比他还在行。 而乌将军空出来的这个空缺,京城里的武将勋贵们倒是也有想法,虽然比不得副将之位,可麻雀虽小,那也是肉。 皇帝算是暗地里拿下了副将的位置给程谨安,也就慷慨了下来,让朝臣们好好举荐一人。 这自又有一轮争议,程谨安却是不太欢喜。 说来说去,皇帝对三关的他们还不够信任,所以要插这么个人进来,好在不是副将,虽然官职也不低,但要收拾也不难,不会多拖累萧安跟他。 至于最后会选谁,迟早都会知晓,程谨安也没去刻意打听,倒是朝廷里有些人对他一副佞臣的模样,哼鼻子唾嘴的,着实令人可笑。 太孙终于学会闭嘴了,毕竟没谁拿萧安说话了,朝臣们虽然对太孙有些不满,但他那个老师温行闵出门几家人一约,几杯酒一下肚,在阁老相臣们都不会心思外表之下,纷纷也都学会了假装忘记了。 太孙不靠谱是一回事,可太孙才上朝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要太孙真跟当今一样那般秉性,朝臣们心里也还怕了,虽那时候自己早就不混朝廷了,可儿孙却是要在的。 人么,多是会想得长远,想着子孙万代的,有个好琢磨的帝王,总比个不好琢磨的强。 就是想要从龙之功的,因景王的死,太子之位再稳固不过,想下注了都没机会了。如今太子都还没继位,要从皇孙里面选一个,那也还早啊。没必要得罪太子跟皇太孙来。 三关副将之位空闲,但迟早都是程谨安的,朝臣们暂时也对自己没了意见,太孙自然就有空来寻程谨安。 说起来两人还有亲戚关系,当然要轮辈分之类的,随着皇帝叫的话,太孙也叫不出口,着实是程谨安太年轻了。 程谨安其实不太喜欢太孙没事儿来寻自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自己关系好?他跟魏娘子等人,压根儿都不想跟太孙啊太子的扯上关系,不过是想安安分分的当个将军而已。 太孙不知程谨安心里所想,在一边让小太监把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抬在了桌子上。 都是给萧安的,太孙的表情太理所当然,让程谨安脸颊抽了抽,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太孙这才跟程谨安道:“副将之事,皇祖父是意属你的,就是多等两月,只要你能建功,朝廷里就难有别的话说。小安身体不好,正是你建功之时。” 说着这话的太孙拍了拍程谨安的肩膀,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 程谨安心里门儿清,这是太孙担心萧安带伤上场,让他一个人顶大梁了,不过也得如此,他才好真正拿下副将之位。 “也未必会打起来,许春种后就要前来谈判重开商道之事。”程谨安道。 太孙坐着,也想到这个问题,“小安不想太早重开商道,就是朝廷肯定也要再议论一番。” 程谨安应声,“还要在其中确认一些事情后才敢重开。如今蛮子诸多部落都还难以应付,若是哪一日有人将诸部落联合在一起,那就得是大庆的巨大隐患,不得不防。” 太孙就道:“因这说法,我回京后看了一些讲蛮夷的书,发现一个现象。” 程谨安心想你个宫里的小孩子光看书懂个屁,嘴里还得道:“还请公子直言。” 太孙道:“蛮夷各部落,今日这人是王明日那人也是王,互相攻打的也是常事,名字也多变,可在这基础之上,各部落实际上合并的时间比分开的时间要多得多。” “也就是说,从这千年来看,整体而言,蛮夷诸部落之间,并吞的比分裂的要多。谨安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太孙道。 程谨安哪有不明白,“公子的意思是,蛮夷之间并吞到最后许就会变成一个或几个部落?” 太孙点头,“蛮夷善战,若是如此,就得是大庆的真正隐患了。” 这跟程谨安说的那样,比有人将部落联合起来还要可怕,前者可以使得离间之计,或是杀一人而止战重新分裂部落,后者就是首领死了也还会有新的首领,部落却难再解散。 太孙怕程谨安想不通,就道:“这也是大势所趋,也是大庆该提防的地方。” 大势之下,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离间之计了,甚至干预部落间的争斗,好让蛮子们能够一直分散下去,而不是越来越凑合。 程谨安一想,就道:“公子该与陛下说去,三关里我会与萧安把话带到。” 太孙寻程谨安,本也是为给萧安带些东西的,也顺带说一说自己对蛮子的看法,见程谨安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里也高兴,这就证明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人能明白,甚至是赞成,并非胡乱之想。 顺带着也给程谨安带了一个消息,“乌将军之位,郑国公后人有意。” 程谨安听得皱眉,“镇守过六关与九关的郑国公那一家?” 太俗说的有意,当然不是他家有此意的意思,是皇帝怕也有此意了。但魏娘子给自己的名单里,并不包括这家人。 不是魏娘子没有猜到,而是魏娘子给的名单,都是认为可到三关的,在可容忍范围内。 太孙见程谨安神情郑重,就道:“这里面莫不是有不妥?” 程谨安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是没想到有他家罢了。” 郑国公并非开国封公之家,而是之后的从龙之功而起,在魏家镇守六关之前,镇守六关的就是郑国公府后人,魏家镇守六关后,郑国公府后人就前往了九关,一直到三十年前又换了另外一家,之后郑国公府两代人便一直留京。 程谨安把太孙送出门,随后就写了一张纸条,将此着人从暗线里传进了景王府,交予景王妃。 除此之外,程谨安又约了牛铁一相见,刺探了一番多少人对乌将军之位有意。 这事朝廷上各自举荐的人也不少,但明面里没闹,暗地里在兵部走动也不是没有。兵部在此事中也有决定之权。 这方面的消息,牛铁一倒也不吝啬,基本把没露出水面的几家也露了出来。 程谨安心里有了数,就开始等景王妃的消息。 景王妃得到程谨安的传信,看了其中内容不由得眉梢一扬,也未曾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郑国公府后人这一脉,也算是军功赫赫,虽不像魏家与萧家这样,镇守一处一镇守就是三代,但从六关到九关,那两代人确实是不错的。就是留在京城里的这两代人,也行事有度,不过平日低调不甚显眼罢。 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去了三关,景王妃微闭着眼,敲打着桌面。 不太合适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唉,朝廷里的事儿比边关还麻烦呢,要三关再去个厉害的,还有女主啥事儿啊,两方以后的日子肯定得争夺三关兵权,反而不能凝结军心。 第144章 1.28 郑国公府如今在京中的有两房人,均为嫡出一系,长房霍东岳,年四十,有二子,世袭威震将军,如今在御林军供职,为御林军左统领,看守皇宫。二房霍西岳,年三十五,有三子,世袭明威将军,为东营右副统。 程谨安展开从景王府中传出来的纸条,上面只有霍东岳三个字。 霍东岳二子均为嫡出,长子二十有三,已经成婚有子,二子也有十七,尚未听闻有婚事。相比起霍西岳的三子中长子才十岁而言,霍东岳的确比霍西岳更适合去边关,毕竟长子已成家可掌家事,霍东岳前往三关,京城并无拖累。 程谨安将纸张点在烛火上,看着它燃尽,才将碎末搅合在杯中,然后拿起枪,在院子里耍了几套枪法,最后停下来,一抹脸上的汗,心中也下了决定。 召了身边的亲卫,程谨安在领头的耳边嘱咐了几句,那人点头出了门,才又坐在了一边石凳上。 程谨安坐在石凳上等了许久,然后回来的人面色却不好。 霍东岳是御林军左统领,与右统领每日交换班,这一月他是日职,在与右统领交班之时,回府途中身边带有数十亲卫。 程谨安摆手,“无事,继续盯着。” 萧安以往遇着谁碍着她了,少不得就要找几个人去揍个梦拳,让人稀里糊涂的就倒个霉。 京城里这样干的纨绔们也不少,就是御史哪日参在他们头上,隔个一段时日就要这么来一回,就是京都府伊也难查。 想来霍东岳年轻时许是这个中好手,从对三关有了兴趣之后,便极为注重自己的安全。 程谨安吐了口气,又耍了两套枪法,这才着人抬了热水,梳洗后就躺在了床上。 京城里的事情,他到底是不熟,除了揍霍东岳一顿也想不出别的有用法子来,景王妃不过女子,又在陪着儿女守孝,想来也不好有多动作。 但要让霍东岳去三关……程谨安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萧安好不容易拿下三关,如今都还来不及巩固在三关的威望,要霍东岳去了,后面南阳侯之事必然会在月内处置,萧安总归要受此影响,自己又还未将副将之位拿到手,只怕霍东岳只要心思深一些,就得把他们两人都压住,三关换将就在眼前了。 想到这些,程谨安都有些牙疼。 景王妃萧静也有些睡不着觉,程谨安许不知霍家的本事,她跟自己母亲却是知道的。 当年因为调防,霍东岳之父从九关回京,在兵部尚书任上入的土,霍东岳后来先后补了东西营的缺,最后才进了御林军为副统。 其弟霍西岳娶平遥郡主,平遥郡主之父当年从龙有功,惠泽女婿,才令霍西岳也能入东营。 帝王信任难得,这一点景王妃比谁都明白。 霍家虽平日里十分低调,却也十分得帝心,若是霍东岳有意往三关,皇帝未必不会同意。 程谨安能给自己传信,就已经证明霍家的确是伸手了。 不说三关现在的局势不适合太厉害的人去补缺跟自己妹妹争权,就是朝廷里为了打压小安及程谨安,想来也会鼎力支持霍东岳前往。 程谨安每日让人盯着霍东岳,一直找不到办法打人闷棍,心里也十分不痛快。 霍家家风在京城里算是难得的严谨,几十年里也从未有过不好的事情传出来,否则也没那么容易娶得郡主,府中下人管制也森严,一时半会儿想找点见不得人的事儿也不容易。 其实就是再晚个半年,霍东岳要去边关,程谨安也不会拦着,实在是这个时机不太好。 就在程谨安琢磨着怎么在尽快的时间里把人拦住,别让人往三关去,或者是暗地里勾搭上谁,好替代霍东岳的时候,霍家人上了门。 来求见程谨安的是霍东岳的次子霍彭生,年纪跟程谨安差不离,平日里在京城之中十分低调,名声也不太显。 程谨安按下心中疑问,让人把霍彭生请了进来。 两人相见,自是先要打量。 霍彭生长得并不赖,五官端正,十分有男人气概,跟程谨安的貌若女郎算是两个极端。 不过程谨安看的是他的精神气,还有身体状况。 霍彭生也并非只长了一张还能看的脸,其身着的棉袍被壮硕的身体撑得鼓胀,走路姿势可见稳重,站立的姿态也说明下盘极稳,更别说互相招呼时露出的一双手更是骨骼分明,可知是个练家子。 程谨安将人请入座,让人上了茶,静默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霍家二公子寻我有何事?” 霍彭生也一副不太着急的模样,喝了两口茶才慢吞吞的道:“家父听闻将军担忧他安危,着人日夜相护,心中感激,特意令我来与将军致谢。霍家虽无祖上荣光,然家中护卫还是能请得起的,就不劳将军操心了。” 程谨安挑眉,这是被发现了,看来自己带来的人还不够厉害,当然也能看出霍东岳不是个简单的。 “霍二公子说的话,我怎的有些听不懂。”程谨安自然也得否认,要笑不笑道。 霍彭生也笑了笑,露出一排牙齿,“这些小事也无妨,朝廷上的事儿都是由陛下与大臣们做主。其实今日我来,不过也是想趁机向将军请教一二,不知是否可有此荣幸。” 朝廷的事儿是小事,自己要跟人比武的事儿倒是大事儿了,程谨安只是笑着,坐在那不说话。 霍彭生觉得自己是真心想来求教的,当年萧安在京城那几年,虽是颇有盛名,但萧安一是女子,二是萧安那时候年纪小要邀架怕有欺负人的嫌疑,三是总跟京城纨绔子弟们搅和,就是打架都不是正经儿的比武,而是跟纨绔们一样手段有些不太光明,他就是有心想要跟人比划比划,也着实没有机会。 这会儿程谨安来了京城,又是男子,听闻与萧安在边关并称双煞,他便动了心思了,瞧着程谨安让人盯着自己父亲,倒也没打人脸,反而规规矩矩的上门来请教,就是想知道程谨安的武艺如何。 得知了程谨安的武艺,想来萧安的武艺就也心中有数了。 霍彭生见程谨安不说话,也跟着一脸笑,程谨安不急,他也不急呐。 程谨安倒不是没有耐性的人,在坐了一个时辰后,觉得打一场也不赖。 横竖霍家的人也发现了自己的举动,要霍东岳有个万一,估计也都得算在自己身上,那就不如放弃这条路,从其他方面着手。 既然要从其他方面着手,霍彭生既然来了,又怎好让他失望而归? 老的不好整,小的还是很容易的。 想到这一点,程谨安心里也高兴了,道:“也好。” 两人都是用枪好手,年纪相差不离,也是自幼习武,风雨不辍,一开始交手起来自然也是势均力敌。 人一辈子,总是需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来满足自己单纯的求胜心,不用顾虑其他。 此时霍彭生给程谨安的就是这样一个感觉,不用顾虑在战场上要考虑的其他缘由,只求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不论输赢。 这种感觉,以前只在将军府里跟萧安交手的时候才有。 程谨安打得很痛快,霍彭生的身手比他想象中的要强。 不过相对于程谨安而言,霍彭生也并不是毫无缺点,他是边关厮杀起来的,枪法不知不觉就带了狠厉的杀气,反应敏捷,招招都朝着人致命的方向去,而霍彭生想来还没见过多少血,在反应上便不如他。 这种缺憾,越到后面越显得明显,直到程谨安觉得有些没意思了,一枪划过霍彭生的脖子,两人才停了下来。 霍彭生虽是一身疲惫,然而那双眼睛却是闪闪发亮,就是被人把武器搁在了脖子上,脸上也带着散不去的兴奋,“痛快!痛快!” 程谨安收回了枪,也不吝啬夸赞,“你也不错。” 霍彭生跟着程谨安把枪放回兵器架上,跟程谨安比才来之时更为亲近了,“以前在京城里,打一架不容易,各个都讲究个点到为止。这上战场的时候莫不是还能点到为止了?实在是没意思。” 自然还有京城里的各家好歹都是有头有面的缘故,要不点到为止,真打伤了哪,两家就得是结仇了。 身边的亲兵拿了湿帕子,两人各自擦了脸跟脖子,然后才继续坐了下来。 霍彭生朝前倾着身子,跟程谨安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听说永定侯武艺惊人,与程兄有双雄之称,不知与程兄相比如何?” 程谨安看了霍彭生一眼,发现这人是问得真心诚意,就道:“论武力,我不及她。萧安之勇,少有人能敌。” 霍彭生眼神更亮了,“果真如此?” 程谨安嘴角动了动,心想莫不是又一个武疯子,就随口道:“我哄你有何用?你若想知晓,去三关试一试不就成了?” 霍彭生道:“之前永定侯受伤,如今才清醒,可见严重,身体会不会受此伤影响?” 程谨安脸色微微一变,道:“当是无事。当年她斩杀图海王幼子之时,也曾濒死,后来不也并无妨碍?还多谢霍二公子过问。” 霍彭生放心了一点,就道:“当年魏侯不与永定侯请功,这事实在是不像话,不然三关之事,朝中之前也不会有如此反应。” 程谨安不知道霍彭生这般说是何意,是单纯的替萧安不平,还是想借机拉拢好让霍东岳能顺利去边关,只是回道:“女子本就比男子活得不易,又何况建功立业。” 霍彭生点头,“当初永定侯在京城几年,我因家教甚严,虽神交而不得,着实遗憾。” 这话倒也不是说谎,霍家家教严谨到男子去喝个花酒都得回去抄家规的地步,要能跟天天在外面野的萧安碰上头那就才怪了。 等着霍彭生一走,程谨安就把去跟踪霍东岳的人叫了回来,让人发现了再跟也没意思了,总不能让人把自己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逮出来显得难堪。 揍霍东岳这法子是不行了,就只能寻法子让兵部提议别的人去三关,想想魏娘子给的名单上那些,哪家都比这一家合适。 程谨安想到这一点,又约了兵部的牛铁一喝酒,少不得要试探一回兵部里的意见。 兵部与边关将领,没道理互相得罪,就是之前兵部不想再打仗,那也是公事公办,并无他意。 牛铁一给出的消息不太好,身处的职位不同,立场便不同。 他担心霍东岳去三关妨碍到萧安,然而兵部却觉得有个年纪长一些的才好,况大将与副将都已经决定了,从京城里去一个偏将并算不得什么。 牛铁一跟魏侯一系关系一直不差,之前没有被魏侯之事牵连,随后现下魏侯翻案在即,与程谨安自然也亲近,就道:“不过在你之下,何必担忧。” 程谨安的担忧牛铁一哪能明白,但也不得不说:“副将之位恐有变动。” 牛铁一一下子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他要与你相争?” 这么一说又好似说得过去,毕竟副将也还没真正定下来,还得看程谨安自己本事,若是不如霍东岳,难免有失手的可能。 程谨安垂眼,“不能换人,就是晚几月也是好的。你也知晓,魏家与霍家并无交集,萧安有旧伤未愈,若是这两月真再起战事,她是出不得力的。” 牛铁一道:“何至于此,不还有魏将军与柳将军?” 程谨安正色道:“萧安与我,已经是一正一副,三关五万将士,哪又能齐心得完。”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权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是大敌当前都还有勾心斗角事情,何况江山还稳固之时。 牛铁一眉头一皱,就道:“三关莫不是真要大兴战事?国库如何支撑得了?若是继续抽丁,只怕田土无人耕种,子嗣无人繁衍,户部赋税难收,影响实在太大。” 起战端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牛铁一自然不赞成打仗。 程谨安还是那句老话,“我们不想打,蛮子难道就不想打?” 牛铁一道:“三关之前十多年也算是平静,战事极少。” 程谨安扯着嘴角,道:“谋三关平稳以养患,陷六九两关于不义,此举于户部兵部而言真是好事?” 牛铁一沉默,三关拿着粮食布匹把蛮子养活了,蛮子也不攻打三关,却去攻打六九两关,于兵部而言依旧是要募兵,不过是送往六九两关,于户部而言,不过是把该给三关的换道去六九关而已,于朝廷而言,还是在和蛮子干仗。 牛铁一道:“这两年国库紧张,九关又常灾害,往户部求粮。就是工部兵铁铠甲补给也没那么容易。兵部募兵,各地知府又多怨言。陛下又……哎!” 朝廷里的为难,程谨安也看得出来,也不得不跟着感慨,“草原几百余部落,何谈让蛮子不得攻打三六九关又如何容易?若促使部落合并,大庆又可得安稳?” 见牛铁一又不再言,程谨安不得不接着说下去,“就是朝廷若有何谈之意,自己求上门去,与别人求上门来,其中差别,牛大人如何看待?” 程谨安轻声道:“若想和谈占到先机,也还得武力打压方行,牛大人何曾见过不战而屈人兵者?若有,其中必还有其他缘由不为人道。只有武力,才是一切的基石。” “所以,纵然是为了和谈,如今也还要再打上几回,朝廷里才不至于被动。然若三关里有人与我等不齐心,要借此谋三关军权,此仗又该如何去打?”程谨安苦恼道。 别说什么忠君报国这样的场面话,若不是为三关兵权,霍东岳何必想要去往三关。在京城虽是受重用,然总归是个副,到底不比在边关天高皇帝远,又能有机会筹谋几万大军在手的好。 牛铁一听得叹气,这家国大事,总也少不得算计。 程谨安不得不又进一言,“今日霍东岳次子来我府中探访,问及萧安旧伤可有影响,牛大人,我不得不防啊。” 刺探萧安旧伤,询问萧安能否可行,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牛铁一最终还是给了程谨安一句话,“若是阻拦不得,拖延一二倒也未必不可行。” 程谨安起身拱手道:“多谢牛大人。” 牛铁一起身抬起程谨安的手,他也有自己的私心,程谨安的身份京城能揣测出的不少,能卖个面子又为何不呢,就笑着开玩笑道:“若是能把人套进布袋子里打一顿,断两根骨头,此事也算能了了。” 这自然是最直接的办法,不过程谨安苦笑道:“今日霍彭生上门,也有刺探此事的意思。” 就是这事儿没干成就被人发现了,以霍府的本事,也不奇怪,牛铁一拍了拍程谨安的肩膀,也颇有些怜悯他,“这上面,你就不及永定侯了。” 换萧安,不要脸起来,这事儿早解决了。 程谨安一笑,也不否认。 牛铁一再给他吃了颗定心丸,道:“你放心,此事我必与侍郎、尚书说上一二。” 此事也并不算完,只用等待结果就行,程谨安让单凌带了话与太孙,想知晓接位霍东岳的人是谁。 就是兵部愿意拖延一二,也少不了别的阁老相臣与帝王之心促使此事,说不得还要在加一层保障。 太孙得了信儿,琢磨了一番,毕竟朝中虽然有举荐,但最终结果也未定,他还真不知道最后谁能得位。 因知晓了程谨安的身份,太孙琢磨一番,反倒是觉得不用那么麻烦了,直接去寻了皇帝,道:“孙儿听说霍大人武功了得,又机智,要去了三关会不会抢程谨安风头啊?” 这话倒不是正儿八经的问的,要这么问,皇帝定得逮着人骂一顿,而是太孙跟皇帝闲聊之时提起的。 皇帝的私心,满朝都看明白了,太孙哪还不明白的,这么一问倒是把皇帝提醒了,程谨安副将之位还不稳当,又说开年这立马又要打仗,几家武将很勋贵男丁还要往三关去,好跟程谨安争一争,这霍东岳不说别的,就是年纪都大上程谨安一轮上去了,人家吃的盐都比程谨安走的路要多,到时候要跟程谨安争,朝廷里会偏向谁? 三关里并不差得用的将领,就是把姓乌的调到了京城,其余萧家、胡家、魏氏、柳贞都还能不是? 何况还有萧安提拔起来的一批没有背景的低阶军官与地方势力对抗,皇帝对此再满意不已。 这怎么看其实也不差那么一个人去的,但皇帝也开了口万不可能收回来,又不可能选个败类去三关里败坏边关,还只看得霍东岳都顺眼了。 皇帝心里也纠结了,自己这个表弟是真有本事的啊,要没萧安说不定此回冒头最大的就得是他了,太委屈了也不行。 要说给程谨安找门好亲事,在朝廷上有个帮扶的,想起程谨安说自己已经有了婚约,当年给他爹赐婚的那档子事,心里就腻歪得紧,这个念头也得歇了。 皇帝思来想去,最后倒是想出了个法子:也不是此时就去上任,京城里也得要交接一些时日,那这日子再往后延一延也不是不行。 太孙得了皇帝的话,就让单凌出宫时顺便带了话去给程谨安,让他放心。自己祖父这偏心眼的毛病,再没他明白不过的了,也幸好偏心眼的都还是能用的人,不然要偏心眼佞幸去了,那还得了。 程谨安得信也放心了下来,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哪知晓在半夜,府门外就站了个小厮,说是来与程谨安送信。 程谨安冷着脖子披了棉袍,点起蜡烛看了信,脸色一变,该来的终于来了,便立马自己研墨写了折子。 他来京城这么久,该做的也都做了,也是到回边关的时候,该与帝王请辞了。 次日程谨安折子一上,皇帝倒是准了,如今眼瞅着日头见热,老百姓约莫连田地都已经挖好了,就等着下种,萧安身体还在恢复,这主持大局还不得让自己的表弟去干,到时候副将之位才理所当然。 皇帝麻利的准了,程谨安自然是麻利的带着人滚,顺带还给景王妃说明了一二。 只是程谨安万万没想到,自己走还要带着一群拖油瓶儿。 皇帝之前的话还在耳边,程谨安要走,那些勋贵子、武官之子、亲戚之子的,哪有不跟着之理。 要说打仗会死人令人害怕,可哪样前程不是命博来的,又是年少轻狂的年纪,就是再有怕的,那面上也不会显出来。 程谨安盯着眼前这群拖油瓶,心里就开始冒坏水儿,反正都这么一堆了,再多一堆也不打紧吧? 想着回京在朝廷里受的这些鸟气,程谨安就恶向胆边生,又干了一件大事儿。 程谨安干了什么大事儿暂时不表,等他把那大事儿办完,出京门口十里亭遇见霍东岳那次子霍彭生,顿时就想骂人。 霍彭生倒是一脸笑盈盈的,只带着一匹好马,背后背着一个包袱,对着程谨安道:“将军,我来投军。” 六关九关那么大他不去,就要跟着他去三关,这摆明是霍家不肯对三关罢手。 霍彭生的枪法程谨安是领教过的,就不知带兵打仗如何,但想想霍家的传承,想来也不会差,顿时脸都难看了。 也恰到此时,从景王府的暗线给了程谨安一封急书,程谨安打开一看,就揣进了怀里。 景王妃只与他说了一件事,就是她与霍府的小娘子有过数面之缘,虽不曾深交,然从行事上可见其心性。 连姑娘都伶俐的人家,男丁自然更不差,没得培养女子不培养男子的。 这霍彭生看着随时都是一脸笑的,但是不好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哼,霍彭生不比萧安程谨安差来着,也是个少年英雄啊~~~~只是还没机会表现来着。 终于要回边关啦,眼瞅着承恩侯府要倒霉了,南阳侯府要被清算了,赶紧跑才是真……让京城里他们自己玩儿吧。 第145章 1.28 三关里,先得到的消息是乌将军封伯爵,又调入京城之事。 乌家在三关从有族谱算起也有上百年历史,这还是第一次出了个伯爵,能得入京城,其中喜悦,可想而知。 萧安得到这个消息,也吐了口气,“调入京中也好。” 乌将军调入京城,虽乌家还有旁系在军中,但要打散也容易了,况能达到乌将军如今军功的地步,也还得有那么几分运气。 乌将军自然知晓萧安为他请封副将之事,但没想到还能进京城,更能得个体面的差事,虽是知晓皇恩浩荡,也少不得要来感谢一下萧安。 萧安笑而不语,难得的寡言。 乌将军在京城里没有根基,熟人也不过二三,如今能得入京也只能猜想是萧安等人在给他运作走动。且因无人脉,少不得还是想要与萧安与魏氏,还有京城里的景王妃更亲近两分。自然也有南魏,不过南魏入仕只是文官,交情点到截至即可。 他将军想尽快在京城立足,需得一个引路人。如此倒是便宜了萧安,剩下的乌家人与京中联络不会更多,想来都会以她唯尊。 等着知道常凤被封了千户,而她弟弟却入了京城,萧安与魏氏道:“常凤她娘终于能进京城了,想来是欢喜的。” 魏氏戳萧安鼻子,“欢喜什么?她进京了,常乐身边谁来伺候?常凤也被留在了边关,说不得都要恨死了。” 萧安一想到常家夫人那脾气,觉得自己亲娘说得也对,不过说留姨娘来伺候男人,任谁也忍不了,就道:“陛下无非要的是常家的男丁在京,她寻个借口跟着常叔回来呗。” 说是容易,常凤的弟弟不过十四,比萧安还小,那也得常凤她娘放心,就是常凤她娘放心,魏氏都有些不放心了。 “才十四,虽是带刀侍卫,家中没有长辈看着如何可行?就是让旁的人看顾着,也不如家里人看着容易。”魏氏道。 想来常家夫人念叨了那么久的京城,心里应该对自己夫君留有妾侍有过想法,色乃本古欠,总不能让常将军总是上花楼。 唯一要心疼的约莫会是常凤了,千方百计想谋划她嫁个好人家,结果还留在边关军里了。 当然,这也跟她们没多少关系,旁人家事自会自家人处置。 萧安也得知朝中立皇太孙之事,免不得跟魏氏嘀咕,“陛下这么早就立了,日后太子要不喜欢太孙怎么办?” 这并非是萧安在京城里看出什么门道来了,而是趋于一种野兽般的直觉,觉得太子并不如喜欢太孙泽那般的喜欢太孙吴。 魏氏不想管朝中这等大事,就道:“嫡长子,自然教养不同,溺爱就是捧杀,当然要严厉一些。” 萧安撇嘴,并不这般认为,但太孙吴能被立皇太孙她也高兴,刚好手里也有东西能送他。 要送往京城的是一支竹子做的排箫。 自昏迷醒后,萧安每日无事,就拿着小刀做手工活,也算练刀工,这些时日倒是做出了一个来。她善长的乐器少,几近于无,就会摘片树叶对折了吹些简单的曲子,或者是直接两指一曲塞进嘴里吹口哨,但做乐器却极有天赋,以前在京城还寻师傅学过。 如今这一支,做得十分满意,还亲自编了红色丝线的结缠着,尾巴上面吊着一粒小小的玉石,只有小指甲尖大小,上面刻的是太孙的生肖。 萧安对此十分满意,算计了一下时日,就让人亲自送往京城交与单凌,在太孙晋封皇太孙那两日应该就能收到。 不过排箫送往京城不过几日,三关里就又收到了京城里来的消息。 萧安一看信,顿时眼皮就跳了一下。 魏氏也在一旁看着,自然要接过来看,这一看顿时就拍了桌子,却是冲着萧安发火,“是你让他干的?” 萧安怎么能认,眼睛一瞪,“娘!天地良心,我写什么进京你不都知道?” 魏氏冷笑,“至少你写给太孙的,我就不知道。” 萧安立马道:“这怎么能一样?我也没写什么啊。我写我月事来了肚子疼,娘你也不爱看么?” 魏氏听得脸都青了,当然萧安也不可能真给太孙写这些闺阁之事,无非是这三关的一些见闻罢了。 但萧安要气人,她还真只能气着了。 不过魏氏才不会被萧安带歪话题,直接问道:“都是些废物,出了事儿还得被人记恨,你脑子怎么想的?” 萧安打了个哈欠,道:“京城里肯定吵得厉害,个个都恨不得我早点捐躯了,免得一个女人踩在他们男人脸上不好看,我就不如带几个人出来,当亲卫使着,看他们还在朝廷里给我使坏不。” 魏氏可以想象,这种事儿,定然是程谨安在京城里也受了委屈,这才顺带帮萧安办了,否则以他的智慧,必然会当萧安当初那主意是放屁。 程谨安带这人一路回三关,可以说是除了自己愿意来的,其他几个都是被拿刀子逼着走到三关的。 一进风吼城见到萧安,几个难兄难弟就开始告状,萧安之前跟他们不温柔,可好歹也是熟人呐,这程谨安不好对付不说,还不知道底细的,只知道是从边关里到京城的凶恶人,这一路待他们可坏了。 也是平日里太纨绔,都没跟自己爹多说过几句话,这才不知晓程谨安进京已经掀起过一场狂风暴雨,不知道程谨安的身份,其实也算是熟人了,以前从未见过的熟人。 程谨安没兴趣听他们告状,就是萧安要给他们出气,那也得萧安站得起来呢如今。 把太孙让他带给萧安的箱子抬了进来,程谨安就去歇息了。 京城里的纨绔们,虽是没大的本事,搞事起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好手,这一路为了对付让他们这群玩意儿,自己都累了个半死,没能好好休息过一天。 如今终于不辱使命把人带到了,他也就轻松了。 萧安只听着一群人在那骂程谨安,听他们说怎么被骗出京城的,也只哈哈笑。 这几个也是倒霉,纨绔子么,自然是聚在一起喝酒看花娘了,结果被程谨安让人一壶蒙汗酒就全都放倒了,然后从勾栏院的后门里悄悄挪出来,全带出了京。 等着他们醒来,已经到来三关的路上了,虽是一路都在挣扎,可程谨安也不是好糊弄的,几番差点可以逃回京城,最后都被抓了回来。 几人说的是那个心酸,把萧安乐得肚子疼。 其中一个忍不住道:“我说,萧大哥,萧大姐!你要找我们做什么事儿,只一句话的事情,让人送封信到京城就是,何必让我们来这里呢。” 几人进城就发现了,这风吼城冷清清的,哪有京城里热闹,顿时死的心都有了。要没玩乐的地方,他们还怎么当纨绔。 萧安道:“唉,谁让你们爹在朝廷上说我坏话呢?父债子还呗。” 几人顿时不乐意了,“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怎能混为一谈?” 还有人就直接道:“我爹就喜欢我大哥,看我跟看狗屎的,你要找也找我家大哥去啊!”卖兄弟一点都不手软的,一看就是平时家里被揍少了。 好歹还是有个比较清醒的,抖着声音道:“永定侯你不会是准备让我们上战场吧?我们可对副将都没意思啊!有意思的是他们!” 那人一指,萧安才挪了视线过去,一眼之后就转了回来,让人领着那些人先去休息。 其中有个长得好看一点的,却是上前来跟萧安抱拳道:“霍家老二霍彭生见过永定侯。” 他一开口,跟着他一起的那几个自愿来边关的都上前来打了招呼。 萧安只得回礼,道:“诸位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还请稍作休息,别的日后再说。” 再看了一眼一脸笑的霍彭生,翻了个白眼,也不多搭理。 把人打发走,萧安才回头跟自己告状的几人道:“看看人家!都差不多的家世!你们家世还比他们许多强呢!怎么就不学着点!” 实在是太丢人了,丢人得萧安都不耻为伍了。 几个人告了状,萧安也不能去揍程谨安,也紧接着把人打发了去,客房是早准备好了的,一路劳累,也亏得当纨绔没把身体淘坏,休息几日许就能回神。 结果萧安还没得休息,客房那边就又闹起来了。 据闻闹得还挺厉害的,萧安明明还是一个病人,也不得不过去看。 也没别的,就为三个人住一个院子的事情。 几个纨绔都是家中颇受宠爱的子孙辈,自己住的院子,基本都有萧安给他们准备的这个院子四五个大。 结果在三关里来,院子缩小了几倍不说,还得跟人凑合,哪能忍。 还有身边差个贴身伺候的小厮的,出门要带八个家丁的,没有洗换衣服的。 萧安纷纷只送了一句话,“滚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几个纨绔倒是很识时务,纷纷都闭嘴了。 虽是院子小了一些,但一个人还是有一间屋子的嘛。 没有小厮,这一路也没花多少银子,腰包里银票碎银也不少,先休息一回了,明日上街,连家丁都一道买了。 就是没有洗换衣服,屋子里连被子和被子上的粗布棉袍都是崭新的,也先将就一回了,明日再去置办就好。 而另一头的,就要好得多。 每人身边都配了小厮,还有亲卫,都是精干人,两人住一间屋子都没意见,何况他们自己早有准备衣物等,并不差什么。 反而各个精神抖擞,已经开始让下人在府里四处探话了。 只有霍家那位二公子,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睡觉,也不让贴身伺候的四处走动。 萧安听得下人报告,就去寻了魏氏,“霍家这是真看中三关了?” 魏氏道:“你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另外的人自然也可以抢。” 萧安撇嘴,道:“娘你这话说得真难听,什么叫抢来的?我正大光明建的军功,陛下赏的!” 魏氏点头,“是。你说的都是对的。成了吧?” 一副不爱应酬她的模样,把萧安撵了出去,其实心里愁死了。 第二日那几个纨绔子要出门,萧安也没拦着。 再回府,便是大包小包的让人捧着了,不过据闻几人小厮没能买齐,经过年前的洗礼,边关牙行太小,不如京城里的好,卖身的小厮也不够懂规矩,又不能说京都话,不太入这群纨绔的眼,倒是家丁买齐了。 萧安听了,也是一笑,跟程谨安道:“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到时候就好收拾了。” 程谨安是真憋气了,才会真顺着萧安的意思绑了几个人来,一路吃了太多的苦头了,对那几个就没好气,“随你。” 萧安就笑嘻嘻的问道:“京城里的事情,可是都处理完了?” 程谨安点了点头,“我走得早,就是有事儿那也跟我没关系。” 萧安拍了拍程谨安的肩膀,笑得十分荡漾。 不过萧安的身体还在休养,连出门都不行,倒是可以任性的使唤起程谨安来,“横竖没事儿,带他们出城打些野狼回来。” 纨绔嘛,吃喝玩乐什么都行,就是正事儿不行,程谨安知道萧安在冒坏水儿,也顺她的意,哄着一群纨绔出了城。 魏氏少不得指着萧安的鼻子骂:“若是有个万一,你就等着挨参吧!生怕三关的兵权拿着不够烫手?” 萧安嘿嘿一笑,“打几只狼,应该是没问题,又不是没带人保护去。” 萧安倒是没担心他们几人,但夜里回来之时,就听说有人骨头摔着了。 赶紧去请了郎中正骨,萧安才问是怎么回事。 要说实话,被程谨安请来三关的纨绔们,骑射都还不赖,否则哪来的纵马伤人这样的事儿。 就算是跟着皇帝去狩猎,那起码也是能捉几只兔子来的。 只可惜这狼跟那些兔子不一样,凶残至极,凶恶异常,其中有一个就被吓得摔下了马,然后断了腿骨,也亏得马还算温驯,换匹烈点的,早两脚踩下去,估计连命都能丢掉。 那厮一路哭着进了府,萧安去见之时,还听得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要回京,旁边跟着一道出城的其他纨绔都这么个想法,纷纷应和。 萧安只听着他们义愤填膺,却并不说话,心想要不把你们留在风吼城,京城里那些老匹夫还不没事儿就参着三关当玩儿,把你们丢在这,天天吃糠咽菜,才好让他们心疼心疼边关不易呢。 萧安其实也挺会忽悠的,作为先京城一霸,如今的三关大将,担当起一个洗心革面的典型十分成功。 在萧安的苦口婆心之下,几个纨绔又歇了马上要回京城的想法,毕竟谁不愿意被家中长辈高看一眼,被人日日夸耀在嘴里,成为激励别人的谈资? 还有那自幼想要当英雄的想法,萧安把他们的脉都把得极准,一个两个的都好骗得很。 把人忽悠住了,萧安就先寻了个百户来,每日教导他们打仗之事,也不说要上战场的话,这几个简直就是去送死,不过好歹把人骗来了,哪日回京,总得给人家一个交待啊。 至少这纨绔毛病,得改上几个才好。 萧安安排好这一切,得意得紧,完全不知道京城朝廷上已经闹疯了。 但凡纨绔,必然有个好出身,家里也有一溜儿宠着孩子的长辈在,否则也长不出这么混账来。 就拿霍彭生来说,就与这些纨绔是两个极端,家世差不多,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差就差在了教养上了。 几家深得喜爱又不爱好好教养的子孙不在了,先是把人后院的女人吓得差点晕过去,然后才各家收到了一封信,说是自家子孙去了三关投军。 这话谁信谁傻,那几个纨绔要能出息早出息了,去边关投军就是一个死字。 虽然孩子不出息,可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所以三关里程谨安被参了,连带着萧安也跟着被参了,谁让关系好啊,虽然这关系是被揍出来的。 皇帝听得这消息的时候,眼皮子一跳,顿时就觉得应该是萧安的主意,也只有她才干得出这缺德事。 不过这也并不是没有好处,那些臣子们多偏爱不出息那个,总担心不出息那个日子过不下去,要其他的出息,家里蒙荫的名额就这么给出来了。 他们子孙日子是过得安稳了,可皇帝心里憋屈呢,一年从国库里走那么多俸禄,尽是些只拿钱不干事的,谁看着也闹心。 这会儿人被捉了三关了,皇帝心里还高兴起来,太孙在边关走一圈改变就极大,想来那些纨绔们应该也有所转变才是。 要能那些纨绔们日后能少惹些事,然后别让闹上了朝廷,他们亲爹亲祖父的跑自己面前来求情那才是最好。 皇帝也得一家一家的安抚:诸位卿家,这也是好事儿啊。去三关里也并非定要上战场,就是他们想上,那也得敢有人让他们上对不对? 这话说得是不好听,但都是大实话,大实话得丢孩子的人家都不好开口了。 皇帝这才语重心长道:“去边关吃两年苦,回头懂事儿了,也好进朝廷给朕分忧,这又有哪不好呢?” 一副我是为你们好的模样,非得让大臣们领自己这份情。 连皇帝都这么说了,臣子们自然也没别的话说,只得一边派人送衣物小厮银两过去,一边在心里骂萧安那个总死不了的,偏偏投鼠忌器,生怕萧安一个想不开,就把自家的孩子撵战场上去了。 因此,京城里难得的平静了下来,而萧安在京城里,除了偶尔被用来止夜儿啼哭外,也少有人提及了。 至于那些在后院里骂的,反正也没骂出大门来,谁也管不着。 萧安在风吼城里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因是病号,每日都吃肉喝汤,喝得她总觉得自己胖了,却有不知道胖在哪去了。 纨绔们自然是到了没救的地步,上场杀人是不指望了,估摸让他们去收人脑袋也不太可能,也只有丢在将军府里供着。 因萧安有伤在身,这几个在风吼城里混熟了之后,也开始固态萌发,寻着乐子来逗萧安,就想着萧安如今未必还打得赢他们,难得的能欺负到。 不过萧安向来忍得,一边板着脸端正身份,一边暗想,等着你们银子用完了,京城里的救济还没来,总得有求我的时候。 反观那些自己愿意来投军的人,如今早混进军中了,每日进行各种操练,都知道过段日子许有一仗,纷纷在摩拳擦掌,想要大显神威。 这人比人,气死人,就这么比出来的,被气死的。 萧安每日四处溜达,带着一身还没彻底愈合的伤,走几步都还得让几个人抬个竹轿子抬上许久才行。 也果如萧安所想,几个纨绔子,天天出门玩乐,终于才到风吼城的第五日,手中的银子都花光了,边关的当铺又不识货,身边随身携带的东西能换的银子跟京城没法比,各个都舍不得了,毕竟他们是纨绔,不是傻子。 这就不得不求到萧安身上了,可惜萧安不搭理他们,没银子了就不出门了,乖乖呆在府里学武。 也算报了仇,萧安哼着曲儿,心想跟我斗,以为之前白打你们那么多回。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三关的将士们一直在厉兵秣马,打算迎接蛮子的再此来袭,而南魏的祖地,却有一封信送到了风吼城的将军府。 萧淑订亲了,萧安拿着手中的信看了看,也不知对方人好还是不好,反正信里写着是人品上佳的,拿去给魏氏看了,才从魏氏那支取了万两银子来,好让人带去南魏给萧淑筹备婚事。 而自己也给萧淑写了一封信去,让她好好嫁人,好好过日子。 萧淑收到萧安的信,看了里面的内容,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萧安倒也么写别的,先给她一万两银子做嫁妆,请南魏的长辈代为置办,不够就给她写信来说,又说了京城的嫡母公主与父亲并不用多在意,最后才告诫她,虽她只是庶女,但她的姐姐一个是景王妃,一个是三关大将且还有侯爵,莫要怕被人欺负,谁欺负了就得欺负回去,要不敢就给她写信,她让人来给她撑腰。还有在草原上猎到了不少的狼,就把狼皮处理过了给萧淑送了来。 这样的姐姐,打着灯笼都难找了,本之前也没感情在的,就是不管她,别人也说不出二话来,萧淑心里对萧安更为感激了一些。 才发现自己虽是寄人篱下,然而娘家却也不弱,处事也更有胆气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成熟啦,开始担起家中责任了,不会因好恶而处事,所以萧淑是真命好,嘎嘎~~~~ 对付纨绔嘛,女主向来有一手~~都是千年的狐狸来着~~~~ 收到排箫的太孙:宝宝心里高兴,但是宝宝不说。 送出排箫的萧安:人家才不是因为你喜欢乐器才去学做乐器的呢!哼哼! 第146章 1.28 想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都订了亲,萧安颇有种时光如梭之感。 当然,她对成亲是没兴趣的,谁没事儿喜欢蹲在后院里生孩子,要生不出儿子,还得把丈夫往小妾那推,那不是傻嘛,遇到那几层婆婆的,那才是要了老命,未必比上场杀敌容易呢。 萧安觉得,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好,所以每日巡查军营里的事情就更为上心了。 也归三关将士倒霉,遇到这么个再认真不过的大将,往日三关军中的破烂习性全都改了个精光。 萧安还立了几个擂台,每日让将士们互博,点到为止,一月为一轮回,前一百名从一两银子叠加起走,就是百名外两百内的,也有从五十文叠加起走。 这点银子,要在以往有商道开放的三关,将士们未必当回事,毕竟家里也有跟蛮子交易的,卖点绣活儿布匹粮食甚的,一年日子并不难过。 不过此回因蛮子来战,再开商道还不知在何时,因此这点钱就显得珍贵了。 有总比没有强。 倒是有人来问过萧安商道之事,毕竟吃惯了大鱼大肉,再回去吃粗茶淡饭明显也不可能。 要萧安说商道不开了,下面的将士铁定得跟她离心,本现下这个时候也没多贴心,所以萧安也没客气,直接往朝廷推了。 看朝廷的意思,她自己还是朝廷任命的,可还管不了这商道之事。 当然,也不是没有给个希望,若是能把蛮子再打胜一回,蛮子少不得要主动来求和,到时候她还能给朝廷给个本子,建议继续通商嘛。 反正朝廷一直在哭穷,萧安也比较容易接受现实,想跟蛮子来一场大的,好能让边关能安宁几十年这个指望是没了。 如今之计,还是要一直调动起三关将士的好战之心,所以才有了这擂台。 从京城里来的那几个,萧安可没打算给百户甚的,要百户那么容易就给了,别的将士心里会怎么想? 让他们以为家里有背景就是好,一场仗都没打就能升官发财。这必然是要影响军心的,所以萧安理所当然的只每人给了个十夫长的职位,要不满意的赶紧滚回京城去,她还懒得看呢。 也实在是京城里那些文官不够了解军中制度,这一群屁都没的公子哥儿来跟程谨安争副将?一个领十个人,一个领兵几千一万的,谁建功大谁建功小?谁能当上副将?整天都想着怎么给人添乱,就没个脑子好使唤的。 人到了边关,收拾的法子多的是,萧安也没拦着那几个跟着上擂台去比武,这一来能让他们打响名声好给他们笼络人心的机会,二来还可以看看是不是有真本事,要真有本事她也愿意用一用,反正也不可能真能争赢程谨安。 但要是哪一个真争赢了,那也得是程谨安自己没本事,本就该退位让贤。 不过这里面的人并不包括霍家老二那个野心勃勃之人。 霍彭生倒是来问过萧安为何不许他上场,毕竟他也要收拢人心的不是? 萧安面无表情的道:“你不是跟程谨安说要跟我打?等着我伤好了,我俩就来打一场。这会儿你要是上场把套路给露了,日后再打也就没意思了、” 霍彭生也只给了个十夫长,还是萧安担心他亲爹来了,觉得自己排挤他儿子,才忍着心疼割肉给的这个职位,毕竟人家主动来投军可过了兵部的手书,霍家这位是自个儿悄悄来的。 可正是这悄悄来的,才让萧安警醒。 要一般人想,霍家要对三关有意思,一时也来不了,必然要派个人来打前锋,探探这三关的水深浅,这人要来必然就得有个由头。 皇帝让各家男丁愿意投军的往三关里来,好争副将之位,这么大一个饼,恰好可以借这个由头,总比当个小兵的强啊。 不过要萧安说,这素来低调的人家,做事儿就心眼多,就爱反其道而行之,生怕别人知道他那点心思来。 所以萧安干脆就直接把人也当过了兵部明路的来,但就不给他上场的机会。 这霍彭生问过一回了倒也不急,反而凑上来跟萧安近乎了,每日来见萧安一回,必然要问到身体如何。 萧安也不在意这人往自己跟前凑,人家一问,就道:“还没死呢。” 霍彭生并不接这话,反倒是问萧安,“侯爷可会下棋?” 萧安翻白眼,“不会。” 这要有点眼力见儿的,自然就该走了。 可霍彭生不是一般人,他继续道:“侯爷要不要学一点,也好打发日子?” 萧安就埋头削木头了,下棋这种风雅事儿,她是真不懂,也没必要学,学了跟人对下,好让对方能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跟人下棋就跟和蛮子打仗一样,下得多了自己是怎样的棋路,怎样的秉性,都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摆明了把自己的弱点显露出来。 被人看出了弱点,下回再攻击你的时候,就是势如破竹了。 所以,傻子才跟人下呢。 萧安削了个哨子,霍彭生还在。 “侯爷可否送我一个哨子?”霍彭生笑眯眯地道。 萧安把哨子一收,也露齿一笑,“想得美呢你,回去看看祖坟上冒青烟没有。” 说话着实不算客气,霍彭生也没生气,还是一副笑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会儿自己还打不赢,萧安扯着嘴角不再说话,眯着眼睛望天。 霍彭生就算如此,也要陪着萧安,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为止。 萧安不留他吃饭,就算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吃,她也能吃得下,他自然就不会留了,总不能饿着肚子陪人干坐。 魏氏倒是让霍彭生不用管萧安,自己无事可在军中走走。 但霍彭生这人也有些让人琢磨不透,魏氏都给他机会了解三关了,他却不去,只笑着跟魏氏道:“我就喜欢跟侯爷说说话。” 魏氏听得嘴角一抽,上赶着找骂的倒是少见啊。 不过人家不去,她也不可能赶着去,所以霍彭生便每日都来寻萧安。 霍彭生每日见到萧安,总得问上一句,“侯爷可想下棋?” 萧安嘴里叼着稻草,手里编着蚱蜢,含糊道:“不会。” 霍彭生就道:“侯爷可以学。” 萧安就道:“没耐性。” 可看编蚱蜢这模样,又哪是没耐性的样子,霍彭生一笑,又跟着萧安干坐着了。 萧安倒没想别的,就是太孙之前让程谨安给她送了一箱子的东西,她没事儿做点小玩意儿也还太孙去。 也是趁着现在在养伤,不然等伤好之后,她也没空闲做这些了。 偶尔萧安也会去军营里看一看受伤的将士,跟人家说说话,吹吹牛,互相鼓励一番。 霍彭生也跟着,并不搭话。 萧安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霍彭生这是想要参加擂台,在有一日见他依旧跟着自己之后,就道:“你要去打擂台就去,跟着我作甚,我大不了不去看就成了。” 到底还是认输了,谁愿意屁股后面跟着个不熟的人呢。 但霍彭生也真稀奇,他跟萧安道:“我当时就问问,侯爷不用放在心上。” 萧安很想骂你娘的,老子要不是有伤在身,早揍得你满地找牙了。 就是程谨安也觉得奇怪,“他这是打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跟霍家的又熟。”萧安道。 在京城三年,她就跟京城里的纨绔们,跟各家夫人们熟了,这里面都没霍家人,对霍家人的了解,是真没有。 程谨安就道:“你要不想见,就让他住军营里去,不见就是。” 萧安道:“不见,我怎么知道他想做什么?” 程谨安都翻白眼了,也是他实在是没空,要忙着统筹兵马,好迎接蛮子的下一次叩关,毕竟皇帝说是让人竞争副将,但山高皇帝远,实际上不也还得听萧安的,萧安让他代副将,那他也得代,否则他都愿意刻刻钟教霍彭生做人。 不过程谨安来见萧安,也不是为了说这事儿,而是关于蛮子的事情,“斥候传来消息,蛮子许多部落已经开始朝着草原回来了。” 两边会不会打起来,许很快就会知晓。 萧安神色凝重了一二,道:“把胡马关给守好了,一台关也得提防。让斥候再探,尽量在部落间互通消息。” 程谨安应了,又得急匆匆前往胡马关掌管胡马关的兵马。 未过几日,朝廷里关于南阳侯的处置结果也出了,自然是削爵,但看在萧安守住三关,萧家军建功不低的份上,并没有要南阳侯与萧家的几百条命。 而萧家军此回的功绩,就算是抹平了。萧安还得了皇帝的训斥,要让她对得起皇恩,好好报效朝廷。 也就是变相的让萧安有生之年最好让三关寸土不丢,否则就是对不起皇帝的一番维护之心来。 萧安见了萧家在风吼城的人,少不得要讥讽一二,“色令智昏的东西,作死也连累一个家族的人!” 连亲生女儿都这般骂南阳侯了,萧家人也不好跟萧安说你爹如何要寻她要个公道好处甚的来弥补,毕竟两父女关系都挺差,也亏得萧安守住三关了,不然这回萧家少不得要死上一大片来,为奴为婢的也不知会有多少。 人家还得反而安慰萧安,“虽是被削了爵,但还是驸马,也已经不错了。侯爷也莫要放在心里去。” 萧安心想她才没放在心上,南阳侯那明显是活该啊,大公主怎么就眼瘸看上他了,嘴里还得说,“只恨他带累了在边关的诸位,让诸位白白忙活了一场。” 打发走萧家人,萧安才寻了魏氏来道:“还好没削我爵跟军职,不然我弄死他!” 魏氏叹气,“他好歹是你亲爹,不指望你能对他好上半分,也别下黑手。” 当然,魏氏也不是那种迂腐的觉得父子纲常重逾一切的人,“你下黑手,一时是痛快了,只是雁过留痕,凡事终有痕迹,这不是凭白把自己的把柄送在别人手上去?” 萧安不得不求饶,“我就过过嘴瘾。” 魏氏道:“你如今好歹也是个侯爷了,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重孝道的?就是他是个千年老王八,成了你爹,你都得受着。否则祸从口出,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萧安只得认错,“娘你说得对。” 魏氏说的都是明白话,“别以为我吓唬你,如今朝廷多少人见不得你好,想要对你取而代之,你若还是这般管不住你的嘴,你就等着白忙活一场吧!” 萧安只得再认罪,“娘你说的是。” 魏氏这才脸色缓下来,“如今你爹的处置也下来了,也亏得他尚了公主,淑宁公主在陛下那有几分颜面,否则真待罪在身,或是砍了脑袋,也还有你忙活的。如今萧家在朝廷的全部被免职,唯有三关萧家人得以保存,你有时间想你那爹,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才来那几个人,你只给了他们个十夫长,他们心里愿意?” 萧安点头,回头就听说三关知府简大人来求见。 等见了简知府,看着简知府那一头半白的发,萧安也忍不住可惜,就道:“简知府来有何事?” 其实萧安也知道,许简知府就是来告辞的,简知府的处置朝廷也下来了,只是罢免官职,永不叙用。 也亏得简家上面有位祖宗名声好,替子孙辈请罪在先,又自裁谢罪在后,这才令皇帝怜悯一二,保下简知府一家人命来。 如今简知府也只用等着新上任的知府前来交接就好,毕竟三关的知府县令此回全都换了一回,跟大清洗也差不多了,新来的官员若没有前头的交接,只怕难以短时间里应对得当。 简知府只是跪下来,规规矩矩的给萧安磕了三个头,道:“多谢侯爷保下我一家性命。” 萧安往旁边躲了躲,道:“唉!你一大把年纪了跪什么跪呢!赶紧起来,你得吓死我啊!” 萧安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大把年纪的跪过呢,可吓死本侯了。 简知府也起了身,苦笑着道:“若不是侯爷令简家在年前有功于战事,简家如今何以得保存。” 萧安给简知府倒了杯茶,请了人入座,“简知府你也是,家里又不差银子,何必去淌这浑水?以后别让儿子跟你一个样啦。什么银子能收,什么不能收,到底也得有个盘算。银子多了,这不是烫手么。” 也是萧安对当官的贪这种事没多大想法,升官发财,人生如此,若不是有这两样,这天下人何必拼死拼活的上进,只要能做事儿就行了,贪那点跟能做事给老百姓给朝廷带来的好处又如何比呢。 但收银子这种事儿,也得有个规矩,收刮民脂民膏肯定是不行,危害到王朝安稳的就更不行了。 简知府这就是被利欲熏心了,家里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家族,族中产业也不少,何至于到要贪银子的地步,还是抵挡不了这银子的诱惑。 简知府笑着道:“能不用为奴为婢就是陛下天大的恩赐啦,哪还敢让子孙都这样。如今等着新知府来,我就带着妻子回老家去,好好教导子孙成材。” 一家子的命都是家中长辈救下来的,简知府自己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入仕了,但必须得把子孙教导出来,好继续走仕途,否则何以对得起长辈的一番心意。 与萧安说了许多话,简知府才离开将军府。 萧安又往军营里去,出门的时候恰碰到霍彭生,这人又笑眯眯地跟着了。 “侯爷要去军营看看?”霍彭生站在一边跟着萧安的竹椅子问道。 萧安点了头,瞄了这人一眼,“出门买东西去了?” 霍彭生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点心来,“刚买的,还是热的,侯爷可要吃点?” 萧安摆手,“你自己吃吧。” 当他还是小孩儿呢,用一包点心都能收买到。 不过萧安这么一说,霍彭生也没勉强,还真自己吃了起来。 那香味儿往萧安鼻子里冲,虽是她不喜欢点心,对她没有诱惑力,这浓郁的味道也太惹人嫌。 萧安本想开口让他滚远点吃,但想要是开口,这不是给他脸么,便假装没闻到,继续往军营里去。 霍彭生一边吃,一边打量萧安,百闻不如一见,萧安在京城里的名声,跟他这段时日跟着发现的,其实完全不一样。 萧安并没兴趣管霍彭生怎么想她,不过在进军营后,就遇着了麻烦。 从边关里来的几个十夫长拦住了萧安,面色愤愤,想要萧安给他们一个公道。 “陛下让我等前来三关投军,是为与程将军竞副将之位。如今永定侯让程将军去胡马关掌管兵马,却只与我等十夫长之位,这恐怕不公平吧!” 萧安看着拦住自己的几个人一眼,却发现少了一位,琢磨一下那人是谁,才回神道:“人家从伙头兵做着走,你们一来就是十夫长还不满意,想要百户千户?” 面前的几个人没吭声,但看神色看得出,就是百户他们许都没看在眼里。 萧安杵着下巴,对着他们讥讽一笑,“程谨安能掌胡马关,那是他有本事。当初胡马关四万蛮子扣关,有人愿意跟着他,他才有机会建立军功。你们要不服气,就问问谁愿意跟着你们,有百个就是百户,有千个就千户,三千就能当将军了啊。你们自个儿去找愿意跟着你们的,到时候蛮子一来,杀他个屁滚尿流,换上几千上万个人头回来,副将就是你们的,谁也抢不走!” 萧安话说得大气,心里却是冷笑,寻着这个空来,还以为南阳侯出事,她会软上几分,那才是做梦。 霍彭生在旁边看得好笑,旁边有人就气不住了,嘀咕道:“马屁精!” 想他们还在军营辛辛苦苦的学,就霍彭生每天在将军府里跟着萧安屁股后面,还不知道打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说不得就是霍彭生当了萧安的裙下之臣了,以为这样能比他们多捞到好处? 霍彭生瞟了那人一眼,依旧是笑盈盈的,不过被看那人却被笑得后背立起了寒毛,不得不闭嘴。 萧安可管不了他们那点子小心思,要笑不笑道:“还不赶紧去,机不再来,时不可追,现在不忙起来,等着蛮子到了,再去找人,那就迟了。” 让人抬着竹椅继续往前,萧安就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他们敢来找自己要公平,也不过是一来是看萧家出了事儿,二来是以为把分到自己手下的十个人收拢了,就想要更多。 也不多想想,那十个人听他们各自的,也不过是他们是十夫长不听没得办法,加上身上带的银子多,能收买下来。 可换了百人、千人,谁愿意跟着个没有经验的小子上战场去?银子再多,也敌不过命,要说主动投那几个,那是那几个人在做梦。 霍彭生似乎看明白了萧安的想法,跟着萧安一道前往演武场,擂台上正打得火热。 萧安眼神一扫,就看见了其实本该跟那几个人一道拦着自己却没去的人。 霍彭生的眼神紧跟而去,就看见了萧安在看的人,就道:“那一位是尤阮浩,昌宁伯世子。” 萧安当然知道那人是谁,此人在京城里也算是个纨绔,两人见过几回,不过这厮没被她揍过,纨绔得还不够狠。 尤阮浩为何没跟着他们一道,萧安不明白,但能理解,在京城里这人也一样,虽然是纨绔,但实际上跟其他纨绔的交情也那么深。 不是凑合在一道的次数不多,而是凑合在一起的次数够多,但能让人看出疏离来。 萧安盯着尤阮浩看,尤阮浩自然有所感觉,便笑着跟着萧安一拱手,然后目光又放在了台上,目光放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神色紧张。 台上的两个粗汉子正互博到了紧要关头,周围都是一片加油之声。 霍彭生跟萧安道:“听闻六关的将士都是真枪真刀的上场比试,如今连胡马关的将士都是。” 萧安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这回从京城里来的这几个,估计只有尤阮浩一个人得用了。 尤阮浩这人具体是个怎样的,萧安也不知道,但她知道能陪在自己人身边而不是跟着其他几个人在她面前去起哄的,那十个人定然比其他几个人身边的要对他忠义。 萧安看了半晌,看到两边分出胜负下场,尤阮浩上前去跟人揉肩,闹着拍打身上的瘀伤处,笑着不知在那壮汉耳边说什么,那壮汉神色并不紧张,但对着尤阮浩的眼神却是带着深深的信任,回话也显得随意。 霍彭生见状,就道:“那几个人,武艺都不低,但只有这人能堪重用。” 将士选中一个将领愿意跟随,那是因为跟着这个将领能升官发财,但更多的是跟着这个将领能被认可。 将视兵如兄弟,兵自然视将为兄弟,真心拥戴。 在战场上,银子也好,升官也好,想要人真心护着的,从来都是真心。而跟着他是否有前程,那却是该在百户千户之后的事情了。 尤阮浩这人,比其他几个都要务实。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亲妈!亲妈!你搞什么鬼!那霍彭生是神马玩意儿啊!跟着我女主做甚! 亲妈:哦,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太孙:斜眼)你别是想换男主吧? 亲妈:冤枉,你一直在那配角栏啊~ 太孙:嘤嘤嘤,安安,你亲妈要变心了……宝宝心里苦,这回宝宝一定要说! 第147章 1.28 魏氏听萧安说起尤阮浩,就道:“哦,家里有继母那个?” 通常魏氏要点名一家里有继母了,就不会是什么好话,要继母待继子如亲子,这话就不会说出来了。 萧安道:“嗯。论身份,已经是他们一行人最高的一个。” 好歹是已经封了的世子,就是家世比别人家差些,但有世子位在身,凭个人身份而言,就是最高的一个。 京城里的勋贵,没几个会舍得世子到边关里来拼命的,说是来争副将之位,实际上谁不知道只是来建一些军功。 想着真以为能得副将之位的,那都是想太多。 魏氏继续嘲讽道:“我记得他爹还写了一封信到你这来,就是没读过多少书,写得不太好。” 这话已经算是含蓄了,京城里的勋贵,除了开国打江山那几个,有几人不识字? 萧安嘴角一扯,道:“谁耐烦管他家的破事儿,能用就行了,总不能最后哪个都不提拔。人都来了,还是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眉头一皱,萧安就道:“不过他武艺并不在行,还得找个人去教一教。” 总的来说,萧安看中尤阮浩的的缘由,完全是因这人脑子还算正常,相比其他的几个要务实得多这两点,武艺倒在其次了。 杀人么,杀多了自然就知道该怎么杀了,武艺都是这么累积出来的。 忙着三关的萧安并不知道,太孙在当上皇太孙之后,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娶妻。 皇后之前算是暗地里相看,到太孙吴当上皇太孙,这个意思就明着露出来了。 反正皇太孙喜欢那一号没人愿意把自家女儿嫁进宫来,倒不如选个好的,至于皇太孙喜欢不喜欢,就是皇后自己也是成婚后才与当今有的感情,婚前不喜欢,不太重要,只要皇太孙妃能够做好本职就好。 所以这也算是文官武官都不拘了,虽当今忌外戚是武将,但只要进宫的家世不够显耀又不是正妻,许也无妨。 太孙又一次病了,只因皇后每召见几个闺秀,总得要太孙前往见一见。太孙无法,只得出此下策。 倒是单凌不明白,就道:“娶妻难道不是好事儿,太孙有了妻族,也算是有了外力能借助。” 本想寻单凌来说话的太孙顿时就又不高兴了,“我差那点妻族之力?” 单凌没说话,在皇宫里,多看少说别做,这乃是保命要诀。 太孙就是不娶妻子,只要太子执意,又能掌控得了朝廷,日后也自然是太子和皇帝,但太孙差的不是妻族,差的是愿意为他做事的人,只忠于他而不是有机会几头讨好。而妻族就是这样一个选择,因为被绑在了一起。 不过这话单凌也不好直言,便作罢了。 最后太孙得到的消息是,皇后看中的是翰林学士傅怀诚家的次女。年方十四,过两年太孙二十及冠之时正好娶亲。 太孙对翰林学士傅家的了解不多,前去请教老师温行闵。 温行闵道:“太孙不记得了?他家夫人就是与程谨安母亲当年并称帝都双株那一位。傅怀诚学识过人,他夫人也不差半分,次女傅菱在京城也有微有名气,冬日常赠流浪子棉衣与米粮,灾难年间若有流民进城,还会施粥下去。每年也会写经文送去庙里祈福,布发恩德。” 太孙一听就没多大的好感了,做好事儿没什么,但抄写经文这个,他却是从来都不信这些。 温行闵见太孙神色,就道:“傅大人的次女具体如何,老师也不得知,也还得先回府去问一问内眷了才得知晓一二。” 太孙就摆手道:“不用了,老师。我就问一问,没别的意思。” 温行闵就道:“娶妻,自然也要娶个过得去的,太孙若是真不喜,换一个也未必不可行。” 太孙心想我想娶的,靠别人根本就娶不了,换哪一个都一样了。 回头太孙把傅家次女在京城里做过的这些好事儿说给单凌听,单凌当即就道:“就是个念阿弥陀佛的?陛下还信道呢。” 实在太不合格了,连投其所好都不能。 太孙也笑了,“这些事儿京城里每年哪家不做呢?都不过是给女子造势,谋求好姻缘而已。” 单凌就道:“那就是她长什么样,什么性子都不知道?” 就萧安战场上和战场下就是两个样子,要不是他自幼跟着萧安,他哪能真明白萧安的秉性。而一个人的秉性实在太重要了。 当然,能入皇后与太子妃眼的,品行应该不差,但过日子讲究的就是个合得来,要合不来,天仙也没用。 太孙心里想,我没兴趣知道这人品行怎么样,我就是不想娶。 但娶萧安太难,太孙也不好跟单凌说,就道:“你可别传出去了。” 虽皇后有意,但目前还是有几家姑娘一道时常进宫,并未传出具体有哪一位得皇后亲眼。 要有半点消息传出去,也怕有心人做出点什么出来,祸害了人家姑娘也不好。 单凌点头应是,就问道:“那太孙的意思是,想知道傅家次女是怎样的姑娘?” 太孙摇头,“不用,就是皇祖母看中了,最后也未必是她。知道又有何用。” 单凌觉得太孙对成亲的事实在是太不热络,但想想自己比太孙大也都还没成亲,这不热络好像也不奇怪。 不过自己是没爹娘的,跟太孙没得比,就道:“成亲就那么回事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也好有两年时日,偶尔见一面,说说话也无妨,说不得感情就有了。” 太孙心想上辈子欠你的,皇宫里一群长辈逼婚就算了,还得听你在这嘀咕,就没好气道:“那你怎的就没成亲?” 没想到单凌脸一红,顿时有些扭捏,咕哝道:“想成亲呢,不过人家没答应。” 太孙一下子就有了兴趣,忙问道:“你看中哪家的姑娘了,我去给你说说?” 单凌觉得太孙怕也没办法,叹气道:“侯爷以前在京城,身边一直跟着那一个。” 太孙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萧安进宫身边带着那个丫鬟,就道:“经常跟你家侯爷进宫那一个?” 单凌点头,太孙也得叹气了。 那姑娘比萧安大上几岁,估摸跟单凌年纪相差不大,但颜色普通,人也寡言,并不知道哪能吸引到人,也不知道单凌看上她哪了。关键是,摆明是要给萧安陪嫁的,不太可能嫁单凌。 “我瞧着她长得也不好看,话也不多,并不算多伶俐,你怎的就看上她了?”太孙奇怪。 单凌看着太孙,一脸你傻的模样,“太孙您说错了吧,我家茹姑哪不伶俐了?虽然不是多好看,可好看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话少也就不唠叨,多好。谁辛苦一日回家还得听人唠叨啊。” 反正在单凌眼里,喜欢的人是哪都好,这种心情太孙还是懂的,不耐烦听他炫耀,先把人给打发了。 太孙不想去见那些姑娘,然而每日要上朝听政,也免不了遇见皇后带着几家姑娘半途里遇见的,也有去东宫见太子妃娘娘的。 反正太孙就是每次都低着头躲开了,回头皇后干脆就让人把各家姑娘的画卷给送到了东宫太子妃手里。 太子妃也不得不劝导太孙,“傻孩子,你祖父最忌惮的就是皇室与武将联姻,更何况直接跟武将成婚,你是不是傻啊。” 早知道孩子早产还会变傻,当时她就得小心了又小心才是。到现在太子妃都还在悔恨。 太孙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不甘心是另外一回事,反正皇后与太子妃选定的姑娘,他就没一个能入眼的。 理由倒也不少,太孙指着打开的画卷道:“眉毛不行,太淡了。”得像萧安的剑眉,一看就有一股子英气,精神气就好。 让宫女换下一张,也有话说:“鼻子太小了点,鼻梁不够高。”萧安鼻梁挺直,十分漂亮,看着就有福气。 太子妃一摆手,又下一张,太孙就道:“唇太薄,寡情。”萧安的唇就不薄不厚,形状姣好。 太子妃也不让人继续换了,就道:“反正不是你心里那个,你就不满意是吧?” 太孙低着头,不说话,只一脸的委屈。 太子妃心疼一直病弱的长子,不得不道:“人一辈子,又哪能事事顺心,你是太孙,肩上的担子重得很,哪是可随意性子的身份。” 不是太子妃不愿意成全太孙,而是萧安是三关的大将,皇帝那里不允,她当母亲的又能如何。 太孙也知道自己母亲的为难,就道:“娘,再缓两年罢。现下,儿臣是真无此心。” 太子妃早也如此做想,晚两年,跟萧安隔得远了,便也忘了,那时候赐婚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又何不好,然而这也难成。 “你也知道,这是你皇祖父的意思,莫说是母亲,就是你皇祖母,也拒绝不得。”太子妃叹气。 太孙年纪不小了,又偏是喜欢上萧安了,皇帝执意要给太孙寻门媳妇,说了及冠之后才成婚都行,已经是很明显的要让太孙断了那念头,偏生太孙总是执意如此。 太子妃拗不过太孙,又不愿意因此事伤了母子情分,便倒是因此罢手了,只是称病在东宫里。 皇后瞧得出这里面的勉强,只得寻了太孙来说:“除了她,就是哪家勋贵子出身的,有一身好武艺的,祖母就是抢也给你抢个回来。” “况萧安如此大才,你就忍心她不能实现自个儿的抱负,就一辈子困在宫廷里?”皇后又劝道。 太孙就道:“那孙儿就等,她总不会一辈子都在边关吧?” 皇后就觉得自己这个孙子倒是死心眼得可爱,萧安哪有可能出边关的那一日,为将的最高荣耀,自然就是战死沙场,也好过老死京城。 太孙喜欢萧安,是一道去边关的路上滋生的感情,然而皇后比太孙更了解萧安,萧安不是那种为了情爱舍弃大义的人。 换句话说,于萧安而言,跟太孙的关系再好,就是哪一日也如太孙这般动心了。大庆的边关也比太孙要重要。 不要说这皇宫,就是这京城,也困不住萧安这样的人。 皇后见了皇帝,说到太孙的婚事,“我是看中了傅家的次女的,其父母才华了得,那姑娘自个儿也名声极好,几番考量下来又十分知分寸,人又活泼,性情也算敦厚,怎么看都是上好。只是那个欠债的,总是不愿意。” 皇帝的想法就粗暴得多,“就是平民百姓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喜欢就行了?当年我娶皇后之前,连皇后你的面儿都没见过几回,哪谈得上喜欢不喜欢,可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 皇后微微一笑,“是啊,陛下说得是。”心中到底是有些意难平,皇帝说喜爱她,与她感情深厚,宫里却也有别的嫔妃,而景王要没早死,怕跟自己儿子也有一场恶斗,哪来是真心喜爱呢。 皇帝就道:“先把人订下,好好处一处,哪可能没有感情的?就萧安那粗糙的脾气,不过是阿吴身边遇见的姑娘少了,等遇到温柔听话的,那才知道什么是喜爱。” 对于皇帝而言,娶妻子还是得要温顺敦厚的才行。 皇后便道:“那陛下的意思是要赐下明旨?” 皇帝点头,“傅家的次女,也不算埋没他,先明旨赐下去也好。你召傅家那位夫人进宫,试探一番。若是可行,就赐婚下去。” 其实能让自家姑娘出入皇宫,就是有那么一个意思了,皇太孙妃,日后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家族里虽可能为无权势的外戚,然而能出一个皇后,又何尝不是满门荣耀。 皇后应了下来,过几日就召了傅家夫人进宫。 这种事情自然也瞒不过太孙去,等着散朝,傅家夫人也已经出了宫了。 太孙无法,猜测说的许也是赐婚之事,在自己的宫殿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把单凌召了进来,“我想出皇宫。” 太孙如今要出皇宫自然可行,然而却也得拿个理由来,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宫的,就是出宫的侍卫也要好好挑选,还非得提前说才行。 单凌知道太孙不愿娶亲的想法,就道:“太孙不是说只是赐婚下去,过两年才会完婚?两年,许也有转机。” 单凌这话,恶毒一点想就是,傅菱许一不小心就死了,太孙也不用愁娶个不喜欢的人了。 但想法归想法,这也不现实,都活到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哪那么容易就死,等赐婚下去,傅府说不得连门子都不让人出了,就为了保证在大婚前的安全。 太孙道:“今日若不能,明日也可。” 皇帝赐婚许就是这几日,皇帝的想法他改不了,他非得出手让傅家不愿意才行,他不愿意娶个不喜欢的,也不想人家姑娘进宫来守活寡。 单凌也只能去安排,借口是太孙想知晓京中老百姓的日子如何,要微服私访,身边只用跟着二十来个护卫就好,其余的也常服跟随保护。 等出了皇宫,太孙才开始想,该如何上傅府去拒绝这门亲事,这种事不管是亲自上门还是让人上门去说,多少都是冒犯,也有失君子之风。 然而要自己娶个不喜欢的姑娘,还是个没脾气的,太孙就是忍都不愿意忍。 太孙在京城里慢吞吞的走着,也没个目的地,到底还得想个委婉的法子,好让傅家别那么积极往皇家里凑。 单凌护卫太孙安危,半路里难得遇见自己的茹姑娘,太孙见着单凌那眼珠子都要跟着人跑的模样,没好气的就让他干脆把人带着一道说说话也好。 茹姑娘是萧安身边的丫鬟,可本事也不小,本就是魏氏从小寻着长大的,就怕在边关长大的萧安哪一日回京成婚后不习惯京城里的人和事,所以才栽培了这么个人出来。 茹姑娘对京城有头有面的人家,家族谱许比有些自家人的都要背得明白,且也有一身武艺,对付寻常京城里的流氓泼皮完全不在话下,出门都不用带多的人。 今日茹姑娘出门,为的就是萧安的侯府。 皇帝给萧安赐下了府邸,选址早选好了,因也算是早年勋贵之家还回朝廷的地方,大致的轮廓还是有,就等着重新修整。 这本也是工部的事情,但工部也还得跟萧安联络,好看将房子修整成何种模样,而代萧安处置这些事的,就是这位辱姑娘。 太孙一听说这个,就脚一拐,就让人带着往萧安的侯府,他也想知道萧安日后会住在哪啊。 皇帝赐下的府邸,在平宁侯府隔壁不远,就是平宁侯偶尔无事,也得跟工部的讨论一二,这府邸该怎的修缮为好。 太孙上门之时,正好工部有一小官员正在四处检查,看修整得是否与图纸上的一致,可否有偷工减料之举。 小官员不曾见过太孙,但也从太孙那一身派头上看出身份不低,便十分恭敬,太孙问一句,他便答一句,并不多言。 太孙在御赐的府邸里走了一圈,提了不下数十条意见,从大处到细节之处均有,特别是府邸里的演武场,萧安该居住的正院,还有书房,提的不足之处最多。 工部的小管事只有点头的份儿,没得别的话说。 太孙指点江山一场,心里才十分满意了,觉得萧安日后住的府邸也有了自己的功劳,这才出了侯府。 而那位工部的管事却不得不把茹姑娘拦住,“户部只分了这么点银子,之前那位公子说了那般多要改的,这多出来的银子该怎么办?” 本也是如此,皇帝御赐府邸下来,有自己的规格,要想做得更漂亮一点,少不得也要自己跟工部协商,自己把差价不上,也还得跟工部走动走动。 茹姑娘知道太孙的身份,只得道:“就按照那样改,多出来的银子,侯爷自己付就是。” 小管事这才一颗心落进了肚子里,把茹姑娘给放走了。 在萧安的府邸里一走就是老半日,出府的时候日头都有些偏了,单凌不得不跟太孙道:“公子,咱们该回去了。” 太孙在萧安府邸里走了半日,心里也满意了,就把自己的亲事给忘了。 等着回了宫,再想起,单凌都不知该说什么。 太孙自己倒是有话说:“要我亲自上门去说这事儿,这也太降低自己身份了,毕竟也还没正式下旨,就是对傅家也是冒犯。” 很明显是看萧安的侯府看得高兴了,别的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单凌是随太孙自己想的,他要敢多嘴,皇帝一句话赐死,他连活的可能都没有。 太孙第二日便去寻了自己的老师温行闵,将此事说了出来,想要拜托温师前往傅家说上一二。 温行闵听得一笑,道:“太孙不喜欢傅家的姑娘,老师家里倒有一个,顽皮得紧,太孙觉得如何?” 太孙被说得哭笑不得,“老师,我还不想这么早成亲。” 温行闵叹道:“傅家姑娘并不差呐。” 太孙道:“听说性子不强,弟子不是多喜欢。” 温行闵跟太孙说了和太子妃皇后等人一样的话,“人一辈子,哪有事事顺心的?这满京城里,娶了自己喜欢的又能有几个?就是除时喜欢,后来也多不过是尔尔。大多也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年纪就该嫁娶延续子嗣,这才是正经。” 太孙沉默,温行闵又道:“以太孙的身份,太孙妃性子不强才是最好,否则个性太强,日后与其他女子又该如何相处?” 就是不管皇后还是太子妃,虽都有手段,但性情都还算是敦厚,性子也都不算强势。先帝最后一个皇后的性子倒是强,虽当初是靠她稳住了朝廷局势,然而后面与当今之间的隐隐不合,就已经可见性子强的女子的坏处了。 温行闵本是想说萧安并不适合太孙,等着日后不能忍太孙身后的三宫六院不说,只怕以萧安的性子,就是进了宫反而是如鱼得水插手朝廷上的事,如此反倒是遗祸无穷。 但如今太孙正是偏执的时候,这话温行闵也不想多说,免得招了太孙的怨了。 年少谁又不痴狂,温行闵笑着道:“说不定与傅家那丫头多处一处,太孙就喜欢上了。” 温行闵终究是觉得太孙对萧安的喜爱,不过是那么一时。 太孙执意道:“老师,弟子是真不喜欢性子软的人。此事目前也还未走明路,定亲也得要个你情我愿才行,还请老师帮弟子这一回。” 他也想得明白,这事儿还是得找个人去暗示才行,其他的法子都不合适。 温行闵不想得罪太孙,可更不想得罪皇帝,就道:“就算没有傅家的丫头,不也还有其他几家的姑娘,为师就算是替太孙拒绝了这一家,难道陛下就不会选另外一家了?” 太孙就没拒绝的机会,没有这个,也还有那个。 太孙只得道:“翰林学士的身份,比其他几家要特殊,才请老师能替弟子走动一二。别家,别家也有别家的法子。” 温行闵暗想,太孙也明白这里面的好处,怎的就这么固执呢,虽是让他去游说傅家,表面上是没事儿,可谁能招架傅家不记恨? 傅家当初能让女儿进宫在皇后与太子妃面前走动,这想法就十分明显了,就冲着太孙妃这个位置来的。 这会儿皇后皇帝都满意了,你一个太孙不满意就要对方知趣,又给不出什么好处来,凭白让人损失了个未来的太子妃与皇后,不记恨那也得是圣人。 但到底是自己的学生,温行闵也只得道:“罢了罢了,我便去这一遭就是,只是成与不成,却是不能保证的。” 这事儿说明白了,傅家许也不会上赶着,无非是太孙在朝上还没能真站稳脚跟,就得罪了个不该得罪的人而已。 温行闵倒也没把傅家的人放在眼里,太子都还未继位,许多事情都为时过早,要是太孙能下定决心在拒婚后寻个法子对傅家出手,自己也没了后患。 说起来还是太孙心太软,否则心狠一点,又哪来现在的顾虑,直接让傅家那位二姑娘悄声无息让人寻不到证据的没了才是最好的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太孙现在还是很善良的,不想娶妻,也不想祸害人家姑娘来着~~~就是说不喜欢你家女儿,也不会去使下作手段,人家领情不领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只求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嘛~~~ 太孙:相亲相到吐,宝宝心里苦。 萧安:练兵练到累,回头男主要定亲,宝宝心里也苦哇! 谢谢kokoyi酱的地雷,(づ ̄ 3 ̄)づ爱你~~~ 换季感冒又来了,争取能继续每日6000下去,嘤嘤嘤~~~ 第148章 1.28 傅家的确是没想到太孙会对自家姑娘不满意,心中虽是有些羞恼,但更多的是疑惑,“小女莫不是有得罪太孙之处?” 温行闵暗道,要是哪得罪了还好,宫里也就不愁了,这是哪都没得罪,你家姑娘好好的,就是人家看不上眼,可这要直接说出来,也有些打脸。 傅怀诚见温行闵没说话,就进一步道:“温老嗳,这为人父母的,也都盼着儿女好。就是不好,也想知道个好歹,好能弥补。温老您这一说,只把我这心给说吊着了。若是小女真有哪得罪了太孙,也还请温老给傅家指个明路。要不知哪招了太孙的厌,这全府上下日后只怕都睡不着觉了。” 在傅学士的心里,怎么看自家次女各方面都是上乘,合该天下少年郎都会喜欢的,太孙不喜欢,定然不是自己女儿不够好,必是哪不小心得罪了,有些埋汰太孙心眼儿小。 温行闵不得不道:“傅学士想多了,贵府姑娘我也曾听内子说过一二,那品行、才能都是没得说的。这就跟贵府姑娘没多大干系,是太孙他自己的问题。” 这话就好理解了,傅学士虽心里不爽太孙竟是看不上自己女儿,想找到太孙看上的是谁,但也不好多问,只得道:“这本也随缘之事。” 温行闵免傅学士误会,继续道:“太孙年前出门一趟,喜欢上了刀枪棍棒,旁人也劝不得,怕是要委屈几家的姑娘了。” 不是你家女儿不够好,是太孙喜欢英武一点的姑娘,估摸是想娶进门去一道好打架吧,反正不管怎么样,太孙没看上你家女儿,不是你女儿比不上别人,而是太孙他喜好异于常人。 果然,温行闵这么一说,傅怀诚脸色就好了许多。 天下男人嘛,就该喜欢他女儿那样可爱软糯的姑娘,喜欢武枪弄棒那种姑娘的那得是异数。 太孙想来也是个异数了,傅学士回头与自己夫人说到此事之时就是这么说的,“也幸好还未曾指婚,咱们还可以得个体面,也不用担心坏了菱儿的名声。否则真丢了脸,日后还如何说亲。” 傅怀诚偏爱次女,自幼娇宠着长大,连读书识字都是手把手亲自教导的,虽是认为这天下许也只有日后的皇后之位才配得上自己的女儿,然而也没傻到明知道太孙不喜欢还会为了那点子虚名把人往宫里送的。 傅怀诚如今的夫人姓纪,听得这事儿就恼怒道:“这要挑选太孙妃的事情,也是宫里娘娘的意思,之前还问我家可否有婚约,如今又变卦是作何?” 纪家也非小家族,纪夫人的娘家兄弟如今正在刑部做事,父亲死后还被加赐了太子太保,其底气可想而知。 纪夫人又难得被家中父兄重视喜爱,自然是有一股傲气在。 她也并非贪慕权势富贵的人,不过亲女得皇后太子妃喜爱,这也证明自己的姑娘不差,在京城闺秀之中是顶尖儿的。 她最好的女儿,配这天下身份最好却还未娶亲的太孙,自然也配得上,万没想到会被嫌弃。 偏偏前两日皇后都放了话出来,也是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纪氏已经当太孙妃之位手到擒来,却才两日就出了变故,如何甘心。 太子年纪不大,长相俊美,不是像程谨安那般的男生女相,也不是霍彭生那般的过于英武,而是有谦谦君子之感,之前又在三关里立过功,倒是个怎么看都让人满意的女婿人选。 不说是纪氏听了很动心,就是这满京城里哪家有女儿的听了太孙想找挑选太孙妃不会动心?只怕有的家里只有男丁的人家,还还会恨自家怎的没个姑娘。 如今这个好女婿没了,哪会高兴。 傅怀诚哄着自己妻子,道:“娘娘自然有娘娘的意思,可该成亲的人也有自己的意思。咱们也不是卖女儿,又何必把孩子送去不喜欢的人身边?如此就算是有身份地位了,那也不过是苦熬日子。” 纪氏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就是史书上也写有不得皇帝喜欢的皇后被逼得出家的,她与自家夫君只得一女,自然不会舍得孩子去吃苦,但心里终究是憋气,“可之前也不该戏耍我等一番。” 说句实话,自开国以来,皇室指婚,也还真没谁跳出来反对过,毕竟之前也互相通气过。太孙这一出手,要闹出去也得跌掉一大堆人的下巴。 当然纪氏也不可能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就道:“那太孙是看中哪家的姑娘?” 皇后与太子妃挑选到最后,常常召见进宫的就那么几个,不喜欢自家女儿,那便是喜欢别家的了,纪氏还非得想知道清楚,看看自己女儿到底哪点比不上那一位。 傅怀诚叹气,“我看哪一位都不是。” 纪氏惊讶道:“都不是?” 傅怀诚点头,“听温老的意思,太孙自边关回来便崇了武,怕是娘娘们挑选的他都看不上眼了。” 文人与武将,大多都互相看不过眼的。 想着武将的粗鄙,纪氏就皱眉,“武将家的姑娘,从太子这一辈起都好似没这样的规矩。就是要有,许是从寻常勋贵里出?” 一般勋贵家的姑娘教养自然也不差,但也有许多总比文官家的姑娘多了几分率性跟洒脱,在读书人眼里这就是娇纵跟没规矩了。 得知那几人许也选不上,纪氏心里也好受了些,她是万万不承认自己的女儿不如别人的,至于勋贵家的姑娘,她都从来没想比过。 傅怀诚叹道:“谁知道呢。”总归是他家跟太孙无缘,至于会便宜到哪家,又不是文臣之家他也没想着知晓。 纪氏多在京城女眷里行走,微微一想,却是想起一件事了,“说起来,在宫里娘娘放出风声来之前,京城里好似有几家勋贵家的姑娘的婚约闹得极为热闹?” 本定亲也不过是那女双方的事情,在还没请媒人上门交换生辰帖子之前,会知晓的除了双方的亲眷也不会有许多,就是偶尔有风声透出来,那也是暗地里传着,万没有之前那般夸张。 如今再一想,纪氏就把两者联系了起来,“那几家的姑娘,听说自幼都习武,虽不是永定侯那般英勇,但听闻武艺不低,最爱使鞭子,十分娇纵。” 也正是因为过于娇纵,纪氏才记得这般清楚,再想到当初闹出婚约的,好似恰好就是那么几家,就有些幸灾乐祸了。 在京城里住得久的,多少也知道先帝末年之乱,几个皇子,不论嫡出庶出的都在争皇位,争得最厉害的,就是几家外家出身勋贵与武将的,最后闹得大庆江山差点不保,也是大庆国运尚在,三六九关挡着蛮子铁骑没能让他们得进大庆土地半寸,否则如今的皇帝还不知道是哪家的。 所以当年京城里的勋贵武将因内斗被杀得十分之狠,当今继位之后也收拾过好几家,如今不说当今不愿意皇族与武将联姻,就是那些勋贵,其实都已经断了跟皇室联姻的想法了。 这才是那些勋贵之家不太愿意把自己女儿嫁进皇家里去的真正缘由,虽说太孙天然嫡长,然而当今继位之前的太子不也被害,还牵连了妻族,下场极为凄惨。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经过当年那一场乱景的却还有不少尚在,哪愿意再把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家族被皇位之争牵连进去。 就是皇帝后来让景王娶了勋贵武将之女,看如今景王的早亡,景王妃母族外家的下场,都知道这并不是一门好买卖。 傅怀诚拍了拍妻子的手,“明日你就进宫去与娘娘说一说,就说我家菱儿蒲柳之姿,配不上太孙,难当大任,还请娘娘们另择贤良才是。” “还有菱儿那,也得劳烦夫人与她多开导开导,莫要钻了牛角尖了。”傅怀诚道。 纪氏道:“妾身明白。” 不嫁入皇家也有皇家的好处,总比嫁进去了被欺负,娘家还出不了气的好。 纪氏往后院里自己女儿的院子里去,琢磨着该如何跟自己的女儿开口,也总比过几日从别人嘴里知道的强。 在傅家次女所居更远处的院子里,傅家的大姑娘却是挑了挑眉,“温老进了我们府上与父亲说了一会儿话,父亲就去寻了夫人,夫人现下又去了妹妹那里?” 站在傅家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弯着腰道:“奴婢打听得清清楚楚,听说那位温大人见过老爷后,老爷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夫人去见二姑娘的时候,那脸色也十分凝重,想来都是有事的。” 傅家大姑娘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宫里娘娘有意给太孙挑选妻子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自家的妹妹也在被挑选之列也不奇怪,精心培养这么多年,图的不就是嫁个好人家。 温老乃是太孙的老师,在京城里的名声据说还不差,但要说与傅家亲近,却也没多少亲近,这能单独上了门来,必然就是有事了,且还在外面谈恐泄了消息。 自己的父亲在见了温老之后脸色不好,立马就去见了继母,又继母神色不定急匆匆的去见自己的二妹,算来算去,只怕就是与太孙的婚事有了变故。 念及前两日从宫里回来,自己继母眉梢没能掩下去的喜色,到如今神色凝重,那就是先前本以为是稳妥的,但先下里出了事儿了。 再猜猜进府的温老,想来不是宫里娘娘们的问题,而是东宫太孙的问题大一些。 诚如傅家大姑娘所料,等着自己妹妹来哭诉后,她就知晓自己妹妹是没戏了,也只能好言好语的安慰。 她是自己父亲先前的夫人所生,三岁时母亲病故,自己自幼也不太得父亲喜爱,时常在姨母家住上半年。 她还记得生母亡故后转年父亲娶了一直喜欢的继母过门,继母待她却从来都不差,不论是吃喝还是衣着上无一不精心,就是出门子也时常带着自己一道去京城里各家拜访,与待亲女并无区别。 不过不知是否因常在姨母家常住的缘故,她总觉得融不进这个家来,也不想融进去,唯有这个妹妹素来活泼与自己说得到一块儿去。 傅家二姑娘在傅家大姑娘怀里哭着道:“我哪点不让人满意了,我改还不成嘛!” 这话一出傅家大姑娘的神色就变了变,托起妹妹的头就道:“你不是说没与太孙说过话,连见都没见得全过?怎的就如此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 之前傅家二姑娘时常进宫,回来都会与她说宫里的事儿。傅家大姑娘记忆一直不差,从自己妹妹嘴里听到的那些有关太孙的事情,可半点看不出跟自己妹妹有什么深交,这又是如何喜爱上的? 傅家二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虽是没说过话,但见也得见几回的。” 太孙回避进宫的姑娘们,就是低头也也只是表示自己目不斜视,并不是低得别人都看不见他那张脸了。 所以进宫的姑娘们,虽是没跟太孙说过话,但太孙那张脸却是看清楚了的。 那皇太孙的朝服穿着,一针一线莫不精致,衬得太孙那本就白皙的脸就显得整个人更好看了,加上身份贵重,又哪有不会迷倒人的。 傅家二姑娘今年才十四,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就是没跟人说过半句,只看了人的长相,知晓人的功绩,那心就得不是自己的了。 傅家大姑娘想明白这一层,一声冷笑,“纵然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内里是什么样的人,谁又知晓?万一那是个人面兽心的,又或是心里阴暗拿妻子出气的,又许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如何才好?听说太孙早年身体弱,也就这段时日得以出来见人。为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好伤心的?” 傅家二姑娘没想到会从自己姐姐嘴里听到这么刻薄的话,把人一推,哭得更伤心的跑了,“我不跟姐姐说了!你才不懂!” 傅家大姑娘被自己妹妹一推,差点被推到了地上,还好反应够机敏,够着了旁边的椅子扶手才幸免于难。 傅家二姑娘一跑出去,外面守着的丫鬟才进来,见到傅家大姑娘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的模样,便试探着道:“二姑娘这是生姑娘的气了?” 傅家大姑娘摇头,只是端坐在那。 自己这个妹妹自幼被继母与父亲娇养着长大,满京城里的青年才俊何等上佳的没见过,如今动心少不得也不过是因太孙的身份。 这人上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诱惑,就是自己父亲也动心过一二,又何况才十四的小姑娘。 傅家大姑娘长久后才叹了口气,她自幼跟妹妹都是同一个女师教导,然而相比起自家妹妹的好读诗书,善诗词歌赋,她更喜爱的是经史子集,特别是各朝的史书,律典,因此每每在想事情上便与旁人不同。 这皇家,就是嫁给了太孙又如何,有史以来,多少太孙能顺利过了太子位,又有多少太子能得帝王位? 傅家就是要堵,也没必要牺牲一个女儿去赌才是,否则真有个万一,想要摆脱就难了。 但她也明白,太孙妃的诱惑太大,她的想法跟这个家总是格格不入的,也不想多言招人怨怼,只可惜自己每每一片痴心错付。 傅家大姑娘想着自家的事,并不知太孙此刻在东宫里也在议她。 “傅家大姑娘比二姑娘好?”太孙没想到从单凌嘴里得到这句话。 单凌忙解释,“我没与茹姑娘说太孙的亲事,只是随口说到几家的姑娘了茹姑才多说了几句。” 说多说几句已经是含蓄了,茹姑娘对京城诸家事如数家珍,单凌寻着这由头,与人家说了好久的话。 太孙倒还是信单凌没露出风声的,最多是说得跟京城里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就道:“为何提到傅家大姑娘?” 单凌就道:“就说傅家二姑娘的时候说了说,我就多问了问呗。” 也不是多有好奇心,就是想跟茹姑多说说话而已,这个不能说给太孙听呢。不然觉得自己多傻啊,明明没兴趣,还得傻了吧唧的去听别的姑娘那些事儿。 按理,太孙要想知道哪家姑娘如何,只要一开口自然就有人会说,还会说得巨细无遗,然而他一问,旁人许就会以为他对人家姑娘有意,反而是给自己倒招麻烦,所以那几家姑娘,他一个都没问过。 如今单凌自个儿要说,他听来打发时间也不错,说不定就找到几家姑娘不好的地方,给皇后好推了。 想到此处,太孙就道:“说说无妨。” 单凌就把茹姑给几家姑娘的评价都说了出来,有好也有坏,反正都是拿大家族未来宗妇的标准来评判的,总体都还不差。 在说到傅家二姑娘的时候,单凌就把评断说了出来,“侯爷在京城的时候跟傅家大姑娘交好,茹姑对傅家的了解就多了一些,说是娶回家做宗妇的,自然要大姑娘才好,二姑娘就合适当小儿媳妇。” 太孙听说萧安跟傅家大姑娘交好,就道:“这话有些意思。” 单凌虽是为了找话跟茹姑说,但也多有打听傅家好来讨好太孙的,就跟太孙一一道来,“傅家大姑娘的母亲在她三岁那年暴病而亡,她有个姨母嫁了寿安伯家的二房,一直就跟寿安伯家亲近,时常长住在伯府里,这才跟侯爷相熟的。” 不然萧安一个武将勋贵家的小娘子,如何能跟文官家的有深厚交情。 太孙点了点头,“寿安伯府的二房,是庶出吧?” 单凌道:“是。傅家大姑娘跟二房的长子有婚约在,四年前寿安伯二房的大爷去了六关投军,然后魏侯出事,那一位也在战事中生死不知。本两家都只是口头的婚约,连庚帖都还没交换,这门亲事作罢也无妨。但傅家大姑娘执意不肯再议亲事,说是没见到尸骨,人就还还活着,她就得等,不愿意做失信之人。” 战场上收不回尸骨的时候多去了,许多时候能带回来的都不过是一块表明身份的铁片,傅家大姑娘借此说不嫁人,少不得就有人心生怜悯,又感于傅家大姑娘的守信,反倒是有更多人家想来说亲。 单凌道:“也是听说了这个,侯爷才与她交好的。当时魏侯的事情在京城里闹得十分厉害,傅家大姑娘却没有半分避讳侯爷,反而与侯爷更亲近一些,这品行更是没得说的。” 虽然萧安是萧家的姑娘,但京城里谁不知道南阳侯在三关的事情,萧安又是被魏侯养大的,就自然有人忌讳萧安,生怕被带累了一二。 太孙听了也对傅家大姑娘有了好感,“这么算,傅家大姑娘也有二十了吧?傅家就不急?” 单凌说是,“傅家大姑娘心系表哥,但对方要还在,早就回来了。傅家许是急吧,不过不也拿她没办法,闹得急了,只怕傅家大姑娘就嫁个牌位去就得不偿失了。” 让自己女儿去嫁块牌位,那得是多恨自己的女儿,就是为了自家的名声,傅家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所以亲事才一推再推。 太孙觉得此女忠义,就道:“就因这一点,她就适合为宗妇?” 单凌忙道:“不是。听茹姑说,傅家的大姑娘不如二姑娘俏娇讨人疼爱,但为人沉稳,处事公道,也素有决断,眼界也不低,从不拘于后院,可当宗妇之位。” 至于守信这一点,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了。 傅家大姑娘的名声虽不及傅家二姑娘,然而在京城诸家夫人眼里,却是有更好的评价。 这个姑娘有才华,跟这个姑娘适合娶进门来当宗妇,从来都是两回事。 太孙听得这话,就看向单凌,道:“你说了这么多,别是想我娶了傅家大姑娘吧?” 单凌被猜中了心事,脸一红,就道:“反正总要娶,怎么娶也得娶个有用的对不对?太孙妃也不是一般人当的,我瞧着那几个姑娘都不如傅家大姑娘厉害。就是年纪大上几岁,这不年纪大点的才会疼人嘛。” 有人娶妻好颜色,也有人娶妻好品德,更有人娶妻看本事。 傅家大姑娘就属于那种有本事的人,若是家中有万一,能挑起门楣的那种,与傅家二姑娘差的那点不过是外家不及,又不是纪氏亲女,亲女跟继女,总是要差那么一层。 但对太孙而言,有好家世当然不差,但太孙妃位却最好是个有本事的人,好能跟太孙打理内事,至于傅家大姑娘对前未婚夫君的情义,年纪又大太孙两三岁,只要太孙喜欢,这都不是多大的问题。 太孙被气得半死,感情这也是来做媒的,也不好显露出来,只嫌恶道:“滚!” 单凌心想,我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要换个人,要不是你跟我家侯爷关系好,要不是我如今得跟着你混了,我还不这么多事呢。 傅家二姑娘也没哪不好,但年纪小,总有些天真浪漫,说不得娶进门来还要太孙天天哄,傅家大姑娘在这方面,的确是比她强么。 单凌觉得,自己也为太孙的婚事操碎了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纪氏算是个好继母了~~该管的管,该带出门的带,满京城就没这么好的继母来着~~~~傅家二姑娘未必是真心喜欢太孙,但是很多小姑娘嘛,都有个嫁高富帅的梦想~~长大了就好了。 太孙:我见了个鬼,你对得起你家侯爷么?就这么让人来撬你家侯爷墙脚的? 单凌:反正你也娶不上我家侯爷,娶谁不一样,还能娶个好的菜划算嘛。 太孙:哥屋恩~滚! 单凌:好心不识驴肝肺哟! 萧安:你妹,光顾着打仗了,媳妇都要跑了!简直岂有此理! 气候多变,亲们注重身体健康啊,呜呜呜呜,感冒好难受。 第149章 1.28 三关里萧安收到单凌的传信,说是太孙要选亲,也顺带着把几家姑娘的名单附上,看着信的眼珠子微微一顿,才继续看了下去。 萧安特立独行,跟文官家的小娘子处不来,就是武将勋贵家的相处得好的也不是许多,反倒是跟京城里的二流子纨绔们相处得不错。 这几个姑娘,要说如何,还得问那几个纨绔了,他们各自家联姻遍京城,知道得不少。 萧安把人找来一问,自然是听得许多旁人不知道的。 纨绔嘛,总不是打听人好的去,多是那些荒唐事知晓得不少。又哪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呢,不管是有证据的还是没证据的。 萧安在给太孙写信的时候,第一次觉得拿笔能这么顺溜,那几个丫头哪配得上太孙啊,一个两个的毛病都还不少。 把人数落了个干净,萧安才发觉,要自己不提两个合适的人选出来,好像是在故意说人坏话,坏太孙姻缘哦? 想到此,萧安思来想去,从日头出想到日落,才勉强给出了三个名字,让她觉得足矣得配太孙的。 写好了这封信,萧安才吐出了口气,心中却还有些闷闷,认识这么多年,当年还是要自己保护的太孙,如今就要成亲了。 想着太孙那张白皙的俊脸,都要便宜了别人去,这心里又是酸酸的,像是自己的胸口被人挖了一块去,又像是有人要抢了自己的东西。 只是萧安也没时间多愁,三关里的兵马要勤加操练,春种也得给军户们划出空闲来劳作,还要提防着蛮子的侵犯,边关里她也没有能歇息的时候。 萧安的信到太孙手中之时,太孙正跟皇后说他对傅家大姑娘有意。 如自己的老师温行闵所言,就是没了傅家的二姑娘,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娘娘能挑选的人选也还有许多。 他总要露出愿意成亲的意愿来的,否则他不可能一家一家的让自己的老师去拒绝,傅家爱女不忍令女儿受苦便拒婚了,其他家培养女儿就是为了来联姻的呢? 怎么看,傅家大姑娘这身份都好似极为合适。 皇后自然也知道傅家大姑娘之事,不由得恼怒,“她还大你两岁,也未见你与傅家大姑娘相处过,何来的喜欢?” 太孙恭敬道:“孙儿听闻她的事迹,便心生爱慕。” 这话就是扯淡,之前太孙还为了萧安不愿意娶亲呢,皇后也未必猜不出太孙此举为何,就道:“她心系旧人,不愿再议亲,就算是她爷娘同意了,这强扭的瓜难道就甜?谁家娶个媳妇,还要心里装着别人的?” 太孙倒是振振有词,“傅家大姑娘如今愿意来提亲的,比之前更多,足可见别人家也不在意这个。” 其实也很明白,大家娶的就是傅家大姑娘的品性,跟傅家大姑娘喜欢不喜欢自家儿子,自家儿子喜不喜欢傅家大姑娘都不是要紧事,不是还能纳妾嘛。 现下里,娶儿媳妇,一看家世,二看品性,三看本事,傅家大姑娘勉强三个都全占了,真论在京城里受欢迎的程度,比一般人家强到哪去了。 皇后就道:“你的意思是,就让我赐婚下去?傅家拒了一次,这一次怕也会再拒,总不会让京城里的人笑他们傅家两女相争令人耻笑。你也莫要小看了读书人的气节了。” 太孙不要他家的次女,反倒去肖想人家长女,不说傅家人会怎么想,就是外面的人,说不得就会把这脏水往傅家大姑娘身上泼,说是长女迟迟不嫁就为了与妹妹争夺夫婿,更有可能说傅家贪慕权势,发现次女不行,就让长女上。 无论哪一种说法,于傅家都没有好处,傅家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可能为零。 太孙就顺势把自己早有的想法说了出来,“傅家必然不会同意,不过孙儿看傅家对傅大姑娘的尊重,想来若是傅家大姑娘愿意,傅家人许也不会为难。” 不管别人怎么说,傅家反正是把太孙妃这个位置争到了,就是没这事儿也说不得要招些别的酸话,一点子酸话跟实实在在的太孙妃相比,哪一个比较重要,这不是明眼人都知道的选择? 不过太孙这么一说,是要傅家大姑娘自己愿意,皇后就更明白了太孙的想法。 不过是想拖而已,傅家大姑娘那么多人上门提亲都不愿意,太孙一个跟她妹妹议亲过的就愿意? 但太孙都这么说了,这举动虽然是有其目的,但也比没有个想娶的强,傅家大姑娘虽是不如萧安那般能耐是能马上守边关的人,但几年前进宫也见过,倒也还满意,许以傅家大姑娘的聪明才智,就让太孙喜欢上了也未知。 “罢了罢了,许你就是上天赐来折磨我跟你皇祖父这两个的,就依了你了,免得日日来烦我这个老人家。”皇后也只得这般了,只要不是说想娶萧安,看上谁都差不多,她也好能在皇帝面前转圜,自己的孙子自己疼,总不好逼得太紧。 如此太孙终于不愁了自己的婚事,回东宫得知萧安的信也到了,心中十分高兴,只觉得是双喜临门之爽意,只是打开信一看,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萧安先是恭贺太孙即将成亲,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喜悦,然后就开始笔锋一转,把之前皇后看中的那几家姑娘连同家人批判了个彻底,先是说几家姑娘这个心眼太小,那个太娇滴滴,再说人家家族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足以看出几家家教不咋样,就是傅家除了说傅家二姑娘太过天真,还有傅学士因旧事可能人品堪忧,不足以为岳家的话。 这些都让太孙看得挺高兴的,至少比他给皇后找的理由要强多了,但让他不高兴的是,后面萧安就给他推荐了几个姑娘,前面还说傅学士人品堪忧,后面还举荐他家大女儿了。 太孙把这其余两个人的名字说给单凌听,让单凌去跟茹姑打听打听,萧安一个姑娘家的,又不爱凑合这京城里的后院事儿,哪知道谁适合当太孙妃谁不合适?别又像傅家大姑娘这样的,跟她关系好吧?这样他还真想多知道一些跟萧安相关的事情。 单凌并未多想,还真拿去问了,再回来的时候对上太孙的神色就有些诡异,却也不得不道:“殿下啊,这两位都是有婚约的姑娘,如今早跟男方换了庚帖,过两月就要成亲了。” 暗自寻思就太孙跟皇后说看中了傅家大姑娘的事情,这莫不是太孙的喜好异于常人,好定过亲的人家?喜欢跟人抢?这可得遭啊! 太孙心里却是想得多,萧安把之前没定亲的姑娘们说得一文不值,后面举荐的倒是都有婚事的,这不明摆着婚事不会成,这是她也不想自己成亲? 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的太孙又高兴了起来,觉得萧安定然是对自己也有意思的,不过她面子薄,又或是心里一时间没能想透,所以才如此暗示自己。 只是就算如此,自己还是娶不了萧安,萧安就是回头来找皇帝赐婚,自己祖父也未必会愿意。 从没有哪一刻,有此时太孙对权势地位的渴望。 他发现,就算是他跟萧安心意相通了,要嫁娶也无缘,除非他手中有了权势,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人的野心,往往来自于不能满足的古欠望。 傅家大姑娘得知有宫里的内侍来府邸上送东西之时,就有些不好的直觉,等穿戴好去见了人之后,心里顿时就沉了下去。 宫里的内侍是东宫里出的,一脸笑眯眯的与她送了一本书来,嘴里说道:“宫里太孙听闻姑娘寻此书久矣,恰好宫里藏书阁中有这么一本,便誊抄给姑娘一份,还盼姑娘能喜欢。” 太孙这是什么意思?傅家大姑娘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并不让人去接后面小内侍用木质托盘举上来的那本书。 书是她喜欢的,自然也四处搜寻想要,但这并不代表她得到了却要拿自己与嫡亲妹妹的姐妹情去换。 傅家大姑娘眼角一瞄,自然也看到了有些怨恨的神色,不由得心里一叹,上前道:“臣女与太孙从未得见一回,也并未有过只言片语,不知太孙从何处得知此事?公公可是知晓?况无功不受禄,臣女万万不敢收下此书,还请公公代臣女与太孙赔个不是可好?” 自己妹妹还见过太孙几回,然而自己是从来没见过太孙的,就是当初太孙从边关回京,以太孙仪仗进城,她也并未前去凑热闹,如今太孙这个举动,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太孙送出来的东西,还是亲手誊写,焉有送回去之理。 内侍只是依旧笑着一张脸,道:“傅家大姑娘也是为难老奴了,老奴也不过是个传话的,这若是将东西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只怕也要受责罚。若姑娘真不想要,不如与太孙手书一封说明缘由,也好让老奴交差,老奴就感激不尽啦。” 这话说着是软,却软中带硬,若是她真跟太孙写了什么东西,就是只有只言片语,那也得有互通之嫌,日后更是说不清了。 虽目前还想不明白太孙为何有此举,但傅家大姑娘顿了片刻,终究还是笑着将这本书收下了。 内侍的笑意里这才带了满意,也并未喝一口茶就要回去复命,纪氏着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给了跟着内侍的小太监,然后才将人送出了门。 傅家大姑娘一回头,自然看见了眼神里带了怀疑与愤恨的妹妹,神色复杂的继母,还有脸色铁青的父亲。 太孙想做什么她现在还想不明白,但她已经明白此举恐令她在家中已无立足之地。 傅家二姑娘咬着唇,见她不语,只将头一扭,就跑了出去,而继母纪氏只看了她一眼,就出门去追了自己的女儿。 傅学士此时的脸色已经不只是铁青,眼神里还带着一点阴沉,“你随我来!” 东宫里单凌得知太孙给傅家大姑娘送了久久不曾寻得的书籍时,就道:“殿下真对傅家大姑娘动心了?” 太孙没好气道:“不是你说的娶她比娶傅家二姑娘好?” 单凌这会儿肯定得不认,“说她年纪吧大两岁倒没什么,可心里装着别人嘛。殿下这要是真看准了她,不就是吃亏了?” 太孙斜眼,暗想以前觉得这货有些聪明,怎么现在越来越蠢了,当自己不知道他想法? 单凌见太孙这神色,估摸着也没真生气,胆子就大了起来,“不过殿下英明神武,一个破落伯府里的庶房郎君哪比得过殿下?等傅家大姑娘跟殿下能相处几回,肯定能明白太孙的好来。”赶紧勾搭上了,放过我家侯爷一条生路吧,在边关当大将比给太孙当媳妇自由在哪去了。 太孙没搭单凌的话,指了指门口,单凌自觉的就站了出去了。 “气死我了。”太孙这才吐出口气来,以为他不知道单凌不想自己跟萧安在一起呢。 不过傅家大姑娘这个人,太孙还是真有点兴趣,还不知道东宫里的内侍去过傅府后,傅家会是怎样的反应? “啪——” 一声脆响,傅家大姑娘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傅学士这一巴掌是下了死力的,打在傅家大姑娘脸上的手指印十分明显。 “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傅学士看着傅家大姑娘的眼神里都带了冰凌凌的刀子一样。 傅家大姑娘摸着被打肿的脸,看向傅学士的神色也十分冷漠,伸舌头抵了抵有些松动的牙齿,吞下了口中的血,才道:“父亲之前以为我是怎样的人?或者说,在父亲眼里,我与母亲是怎样的人?” 傅学士的脸色一变,“孽畜!你说的什么话?” 傅家大姑娘从小都知道自己不受父亲的喜欢,父亲于自己的妹妹而言是天下最好的父亲,对自己而言却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只是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循规蹈矩,在自己这个父亲眼里,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孽畜,心里埋藏的恨意就忍不住想要发芽,破土而出,那曾经还有半分暖意的心也渐渐冷下来。 “我一直在想,我与母亲到底有哪一点对不起父亲,才令父亲在母亲死后,连多怜惜我一分都不肯?父亲,我与母亲做错了什么?”傅家大姑娘道。 也不等人回答,傅家大姑娘就自言自语道:“许是我母亲当初就不该嫁给父亲,而我就不该出生吧。” 然而傅家大姑娘的母亲当年也是傅家亲自请的人上门说亲,三媒六娉娶回来的。 傅家大姑娘这话,是在□□裸的打傅学士的脸,脸色变来变去的傅学士站起身来想要在傅家大姑娘脸上再打上一把想要让她闭嘴。 傅家大姑娘眼睛里却是带着笑,也闪着光亮,“皇后娘娘明日就会召见女儿进宫,父亲你若是喜欢,尽管打就是,打死了最好。” 一句话就让傅学士伸出的手顿了下来,只瞪着眼,心中依旧愤怒,“你妹妹视你为亲姐姐,你就是这样伤你妹妹的心的?” 傅家是拒绝了与太孙之间的联姻,然而傅家二姑娘对太孙的喜欢哪会因婚事的不成而改变,如今时日一直郁郁寡欢,傅学士想尽办法也不得心爱的女儿开颜,又哪允许大女儿伤了次女的心。 傅家大姑娘的心是冷冰冰的,说话也不客气,“原来在父亲眼里,府上的二姑娘并不是我的亲妹妹?” 就是对这个家不亲近,她何时有对不起自己亲妹妹过,然而在父亲眼里,那个女儿才是他的亲生女儿,自己就不过是个陌生人,这才说得出口当做你为亲姐姐这样的话吧。 “父亲若是不满意,只管一碗药下去毒死女儿了,再报个暴病而亡如何?”傅家大姑娘更是狠心的道。 傅学士此时的脸上已经带了不信,“你……” 傅家大姑娘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来都只觉得陌生得紧,道如今更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我与母亲从未有过对不起父亲的地方,不过一个是嫁错了人,一个是投错了胎。父亲不愿意给女儿怜爱,女儿也不稀罕。” “父亲,好自为之。”傅家大姑娘转身决绝而去。 多年的旧事,她从无意翻起,无非是没必要,也不需要再提起,然而如今这表面的平和被打破,她终究也要为自己着想。 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傅家大姑娘,没多久就等到了自己的继母。 纪氏是个骄傲的人,但也是个宽厚的人,她身为继母,就从未做错过一分不该做的事。 得知继女挨打,她二话不说,就带着伤药来了继女的院子,看着傅家大姑娘脸上的浮肿,少不得目露心疼,“你父亲怎的敢下如此重手!” 也不怪纪氏看得失态,实在是继女对自己夫君虽是不亲,然而从小到大却也从来没被这般打过。 亲自给傅家大姑娘脸上擦了药膏,纪氏才道:“你爹也真是的,你是什么样的姑娘难道他还不知道?怎的能因菱儿难过就迁怒于你!” 傅家大姑娘听得苦笑,她是什么样的姑娘,连继母都看得明白,可自己的亲爹却是看不明白了。 纪氏见继女脸上露出的苦笑,心里也叹气,“傻姑娘,你父亲许是一时恼怒才没想那么多。你这几年从未进过宫,太孙也不过这开年才在朝廷里露面。这里面,万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今东宫来使,只怕明日就会传遍京城。你日后若是听到那些胡言乱语,也莫要让心里去。你自己只要行得正立得直就好。旁人那些话啊,也多不过是嫉妒罢了。” 这么一番话,不是由亲爹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从没有血缘的继母嘴里得听,傅家大姑娘顿时就哭出了声来,只想将自己的委屈全部都哭尽,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何就嫁了自己亲爹呢。 纪氏将人抱在怀里,抚着她的背道:“你妹妹不过是还年幼,就是想左了,我这个当娘的也会指正。先前她那般,一时失了分寸,还盼着你莫要放在心上。她啊,就是从小太被娇养才不懂事儿。” 因为被娇养着长大,所以要星星得月亮,见不得别人得到她想要的。而被忽视着长大的,就是想要星星,却也要看一看被娇宠的人愿不愿意舍弃。 傅家大姑娘是有恨的,处在她这个境地谁又没有恨呢,只是这点子不甘和恨意,都埋葬在了继母的温柔里。 哭得心里痛快了一些的傅家大姑娘回过神来,就道:“太孙此举,必然有其用意。若是选妻,我比太孙大是其一,之前有婚约在且心系表哥这是其二,皇后娘娘之前有意妹妹便不可能再选姐姐这是其三,太孙就是有意,这桩事都不可能。” 纪氏皱眉,这话说得当是有道理,然而皇家的事情又哪是能用常理推断的,但也不好于继女明说。 若是太孙真对她有意,傅家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会拒绝,就是皇家也不能强买强卖,毕竟傅家和纪家都不是当初父母双亡无人做主的程氏,“你也莫怕,就是太孙有那个意思,只要你不想,家里就拿得出法子来。” 次日,皇宫果然来了内侍,说是皇后娘娘请傅家大姑娘进宫一趟。 傅学士那一巴掌打得太狠,就是此时傅家大姑娘脸上涂了再多的粉,也盖不住那一巴掌下的淤青,和肿起的痕迹。 替皇后来传话的内侍也是人精,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只垂着眼,也不多问。 傅家大姑娘别了纪氏,上了马车,跟着内侍就往宫里去。 她与自己表哥互相倾慕,因此非他不嫁,宁愿嫁一块牌位都好,然而这也有她不想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掌控最后换来一出悲剧的缘由。 她不要自己的一生被人操控,即便那是皇权也不行。 傅家大姑娘闭着眼,心思已经走了很远,一夜不寐,有些东西她也想得明白,此举前往宫中,也未免没有转机。 若是不行,那便死去好了。 存了死志的傅家大姑娘在宫里行走没多久,就被东宫的内侍拦住了。 小内侍十分年轻,对着带傅家大姑娘去皇后那的太监十分恭敬,脸上也乐呵呵地,“实在是对不起公公了。殿下听闻皇后娘娘召见了傅家大姑娘,就让小奴在这候着,想先带傅家大姑娘去太子妃那说说话,随后便一道去与皇后娘娘请安。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这种事情十分难得,如今满京城都在传太孙是看上了傅家的大姑娘,宫里自然是最先知道消息的。 太孙要傅家大姑娘先去见太子妃娘娘,还要与傅家大姑娘一道去见皇后,这虽是有些礼数不合,然而在皇宫里,礼数从来管教的都是下人,而不是主子。 “无妨,无妨。”年长的内侍也笑着道。 没有人问傅家大姑娘愿不愿意去见太子妃,实际上可能是去见太孙这件事。 然而刚好自己心中也有些想法想要印证,傅家大姑娘也并未拒绝,只跟着小内侍朝着东宫而去。 只盼着太孙的意思,是她所想,如此她才有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帝太孙,你们懂滴,哈哈哈~~~~ 第150章 1.28 这是傅家大姑娘第一次见到太孙,不似自己以为的荒诞神态,也不似自己以为的丑恶面貌。 太孙将手里的书放下,看向站在远处的傅家大姑娘,一笑,“来了?请坐。” 傅家大姑娘并未扭捏,一坐下便看见了反扑在案几上的书,《胡马游记卷一》。 看见这本书的傅家大姑娘心中更有了底气,再看向太孙,就明白为何自己妹妹会动心了。 太孙的确是个长得好看的人,人看着也儒雅,也有一把难得的好声音,也不怪之前皇后选人之时,与自己妹妹关系不差那几位会隐隐翻脸。 世人都说红颜祸水,这男颜也不多让。 太孙也在打量傅家大姑娘,萧安给他举荐她,说的是心眼多,旁人不好算计,娶回来后院不会着火,但这都是粗言,坐在自己面前的傅家大姑娘落落大方,眉目间带着一股沉稳,旁人说傅家大姑娘不及二姑娘颜色好,也不过只看皮相,至少他扫过那几位姑娘的一眼里,没有哪位姑娘能稳重到傅家大姑娘的地步。 “听说傅大姑娘一直求《缩影记》而不得,之前在宫中藏书阁里得见,便誊抄了一份,不知姑娘可否还满意?”太孙看着她笑着道。 傅家大姑娘却是不接这话,反而直接挑破了话,道:“殿下送臣女此书,并无他意,不过是不想成婚罢?” 太孙没想到傅家大姑娘能猜到这,不由得再仔细打量这人。 见太孙如此举动,傅家大姑娘心里的底气更重,也彻底放开了来,甚至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臣女的确一直在寻《缩影记》,且还是找的永定侯替臣女寻找,想来殿下也是从永定侯那得知了。想来殿下与永定侯算是交好。否则也不会从永定侯那得知此事。” 太孙没找永定侯萧安,找的是萧安身边的人问而已。 傅家大姑娘放下茶壶,继续道:“虽是殿下与臣女都与永定侯交好,然在今日之前,我与殿下素未谋面,毫无交情。但殿下却送了臣女一直苦求的书来,想来是有求于臣女了。” 若是喜欢,从未见过,也从未了解过的,又从何喜欢而起,太孙与她之间,必然是有可利用之事。 且还是他多利用于她,所以才先伸出了手来,与她示好。 这是个聪明人,能见微以知著,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也不怪萧安在信里多提了两句。 太孙却是看着傅家大姑娘那张涂满粉的脸,道:“令尊不喜傅大姑娘到了如此境地?” 他不过是送了一本书去,还没带别的话,竟换得傅学士这样的狠手,萧安与他说的傅学士人品堪忧,只怕不是随口胡掐,而是言之有物了。 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文绉绉的人,打起女人来半点不会手软,对比起从来不对女子动手的萧安,太孙觉得自己好似又找到了一点萧安比这朝廷上的男人们要强的优点来了。 傅家大姑娘心里一顿,脸色不太好,任谁听别人说自己挨打的事情都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太孙没去看傅家大姑娘的神色,继续道:“若我没猜错,傅大姑娘宁愿寻萧安要书,也不愿意朝自己父亲张口,想来是与父亲亲缘淡薄。” 傅家大姑娘只觉得整个脸都在涨红,有些令人难言的难堪,不得不开口道:“殿下寻我来,就为了说这些事?” 太孙见自己也猜中,有点扳回一局之感,就回到之前的话题上,道:“自然不是。” “我寻姑娘来,是想问一句,姑娘心系一人,不愿另嫁他人,是因真心,还是因不想被人摆布?”太孙看着傅家大姑娘的眼睛道。 傅家大姑娘对太孙的了解就这么几句话就有了深刻的认知,好似并未隐瞒的必要,也决定坦言,“是真心,自也是不想被人摆布。” 她与自己表哥的亲事,是当年母亲临终之前定下的,外人只当是口头约定,也不过是因表哥在战场上失了踪迹为她好再说亲才这般传话,实际上两家却是有互换信物与庚帖,否则自己如何能与姨母家结亲。 傅家大姑娘捏紧了手,她不愿意再议亲事,傅家为名声计又不想她嫁去守寡,这才耽搁下来。 但自己父亲的真正想法怕是想要利用她嫁给别家好两家联姻罢了,本之前与姨母家的联姻就十分不喜,否则表哥何至于去边关想要建功,由此反而失了踪影。 至于嫁的人她喜欢不喜欢,对方喜不喜欢她,她嫁人后会不会过得好,又哪在傅家人的考量中。 她不是继母所出的二妹,平日里过得再好,真遇到了大事却也无人为她张目,就是继母待她如亲女又如何,只要父亲开了口,一门亲事只要面上光着,继母因是继母的身份,也拒绝不得。 太孙这明显是不想娶,而她不想嫁,也不知太孙会如何,但有这么一个机会掌控自己的人生,她并不想放弃。 不过要是假成亲这种事她自是不愿的,太孙身份与旁人不同,真入局了就是一辈子不得解脱,意外也会太多,引虎驱狼这种事,她没把握不会去做。 傅家大姑娘轻抿了一口茶水,心里思虑万千,终是试探着道:“殿下召臣女来,想来是此事可解了?且还事涉臣女?”否则太孙也不会来见自己。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快,太孙颔首道:“我听闻萧安说,傅家大姑娘自幼聪慧,博闻强识,眼界宽广,比之男子不差分毫,便心生爱慕,有心求娶。然姑娘一心系于表哥之身,富贵不移,品行了得。” 傅家大姑娘听得这话,顿时就笑了,笑得肿着的脸都有些疼,“殿下这是想得太简单了。”简直就是脑子有病啊。 太孙不说话,傅家大姑娘便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陛下当年也与承恩侯赐婚过,殿下觉得此举真可行,不会弄假成真成不可挽回之势?殿下今年已十八,再过两年便到及冠,早成亲与晚成亲,总归是要成的。还是说,殿下心里有人,过两年便可娶得?” 自然是过两年也未必娶得,然而能晚娶两年说不得就有了机会不是,太孙只笑着不说话。 傅家大姑娘却是脑子里有东西一闪,不由得道:“殿下的意中人,难道已为人妇?” 不然就是比太孙小上十岁呢,赐婚下去也未必不行,何至于要拖延婚事。除非是为人妇了,且对方夫君还有病在身,只一两年就得去阎王殿的那种,否则何必如此麻烦。 当然以太孙的身份,娶再嫁妇人也没那么容易,但许多话本子不也就这么写的么,何况前朝非要娶寡妇当皇后的都有。 太孙嘴角一抽,“姑娘想多了。” 傅家大姑娘就道:“那就是娶不得,又不想娶别家姑娘?” 以傅家大姑娘的认知,能让太孙娶不得的姑娘,算起来也有不少,但也不算多,十个手指头能数下来。 若是这样的身份,就只得盼着人家爹死了,陛下怜悯人家,赐婚给太孙。 但是无论如何,让她跟太孙来一场你追我躲的游戏,傅家大姑娘是敬谢不敏的,她没必要把自己陷入无法抗争的境地里,“其实殿下还有个选择。” 太孙眼睛睁大,没想到傅家大姑娘竟然能想出法子来,“哦?” 傅家大姑娘笑着道:“离了这俗世不就好了。”当了和尚道士,谁还能逼人成婚呢,都空即是色了。 太孙嘴角又抽动了一下,“那岂不是一辈子不能成亲了?” 要这辈子不能娶到喜欢的人,出家倒是条活路,然而但凡可有一分可能,他也不可能去出家。 就是傅家大姑娘,不想成亲,也没见她要出家当姑子去嘛。 傅家大姑娘自然是玩笑,就道:“殿下,总归有一日,你能决定自己娶什么样的人,在这之前,受些委屈,又算得什么呢。人一辈子,何人能够一直顺风顺水?” 太孙苦笑,也不能与她说,那是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萧安,他除了拖着婚事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傅家大姑娘见太孙的为难,也觉得太孙竟是比自己可怜了,挑明了道:“可是殿下,你无路可走。”已经是皇太孙了,总不能真去出家不是,要真这样,太子剩下几个儿子还不知道要高兴到哪去。 太孙倒是点头承认了,“正是无路可走,所以才不甘心。” 傅家大姑娘许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境遇,不由得道:“若是真可行,其实试一试也无妨。只是臣女的心意,满京城人遍知,若真弄巧成拙了,臣女也不怕坏了谁的名声,以死拒之就是了。这一点,也还请殿下明白。”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吓人,太孙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人,就是萧安没把自己那条命放在心上那也是为了这大庆安宁为的是大义,哪有像傅家大姑娘这样的为了一桩不满意的婚事就要死要活。 太孙不禁道:“何至于此。” 傅家大姑娘却是道:“太孙身为男子,自然不知女子的苦楚。女人这一辈子,若是所遇非人,这一辈子就得毁了。若是让自己陷入那等悲惨的境地,还不如死了解脱。” 以傅家大姑娘的本事,其实就是嫁个不好相与的夫君,也未必不能将人□□出来,然而却也正是有这般的本事,傅家大姑娘才不愿意委屈自己,凭什么自己要去嫁个不喜欢自己的呢? 太孙想到傅家许也是当爹的不靠谱,傅家大姑娘比萧安更难的是生母早亡,继母再仁慈也挡不过生父对她的操控,也十分不忍心,就道:“你若是真觉得在京城里呆着没意思,要舍得京城里的荣华富贵,去边关里也未必不行。永定侯与你交好,自然愿意照拂你一二。边关里风俗人情都比京城里要活泼,在那过日子也不差。” 至于那什么拖延婚事的事情,太孙觉得未必需要拖累傅家大姑娘,到底跟萧安交好的姑娘不多,他愿意照拂一二。 傅家大姑娘自然也想过悄悄离开京城的事情,且以她之能也未必过得不好,然而她这一生从未对不起别人,为何要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 萧安能离开京城,那是因她生母与南阳侯和离,走之时在别人眼里虽是落魄,却也走得正大光明,她要是离开京城别人在她背后会如何编排? 私奔?被拐子拐了去?暴病而亡?就是傅家她那个亲爹,怕也巴不得她死了算了,免得还久久不定下婚事下去耽搁她误了二妹妹的亲事,又不愿如他的意随意嫁人。 傅家大姑娘知道自己跟萧安到底是不一样的,就道:“殿下说的法子,也未必不行。臣女之父,必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只要宫中不会赐婚下来,这事就拖得。” “只怕,今日臣女回府,这亲事就得被人定下了。”傅家大姑娘不得不道。 她妹妹没得的婚事,她那偏心到了极点的父亲又哪会让她得到,就这么多年的冷淡,在继母小妹面前为了维持他自个儿形象才会与她不咸不淡说两句话的人,早恨她霸占了傅家嫡长女身份,如今焉能让她有机会染指曾经可能的妹婿。 太孙倒是明白傅家大姑娘的处境尴尬,道:“这倒不用姑娘担心了,我总的是有法子的。” 他都露出意思来了,要哪家还不知趣想娶傅家大姑娘,他就是让单凌寻几个人去教训一番也使得的。 毕竟大户人家,也没谁干得出来跟太孙抢亲的事儿不是? 傅家大姑娘得了太孙的保证,自表哥在边关消失后一直吊着的心才是静了下来,又想起太孙与萧安必然是交好,便觉得就是帮太孙一把,也不亏得。 “殿下也在看胡马关游记?”静下心来的傅家大姑娘才有了兴致与太孙说到别的去。 太孙的目光移到书上,将书翻开了来,道:“之前在三关呆过一段日子,然知晓得也不算多,如今寻了别人写的来看一看,了解也更多一些。” 傅家大姑娘点头,当初蛮子入侵三关,太孙坐镇胡马关,亲临城头鼓舞将士之事早传进了京城,她也得知一二。 不过边关虽未重要,又何须了解到这般清楚,傅家大姑娘心中怀疑,却也不好多问,倒是说起了胡马关的风光来。 傅家大姑娘博闻强识并不是假的,且只有广读经史子集,太孙随便一句她都能搭上话来,且能畅谈许多。 太孙觉得,傅家大姑娘虽是个姑娘,读过的书多而广,看法也十分透彻,可堪当知己,只可惜不是男子,可入朝廷,否则为知己臂膀多好。 两人说得十分兴起,就是茶壶里的水,都被远远避开的宫女换了两壶,也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一直到太子妃知道太孙拦了傅家大姑娘进东宫,又迟迟等不到太孙带傅家大姑娘来见自己,心中难免多想,带着人朝着东宫的园子而来,见到太孙与傅家大姑娘竟是谈得兴起,终于是放心了下来。 之前担心儿子不愿成婚,痴恋萧安而让皇帝不喜,如今能有姑娘能让太孙如此热情,太子妃觉得自己就是现在死都能瞑目了,便不对那一对多加打扰,带着人先退了出去,然后就让人去与皇后密告此事。 若是这一对能成,虽是傅家大姑娘前未婚夫死了,这还没成婚就什么都不算不是。 等着太孙与傅家大姑娘说得累了,这才带着人去见太子妃。 太子妃看着傅家大姑娘心中就有了几分喜爱,但不小心就看见了傅家大姑娘脸上的肿胀,免不得心里多思了两分,却也没有发问,只是笑着道:“臭小子,缠着人家姑娘说话都把人说累了。来人,请傅姑娘下去梳洗一番,再去给皇后娘娘见安。” 傅家大姑娘自然跟着宫女而去,太子妃才与太孙冷声道:“傅家这是什么意思?” 太孙昨日赐了书去,不管宫里是什么样的想法,第二次必然是要召见傅家大姑娘进宫的,可傅家竟然有人敢在傅家大姑娘脸上动手,这是没把太孙放在眼里? 太孙便把知道的说了出来,“以前倒是听萧安说过,傅学士好似有些人品不端。” 太子妃一听到萧安的名字就心塞,好在如今傅家大姑娘虽是比太孙大两岁,但看着人也持重,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总比萧安那猴头好,就道:“之前巴巴的把次女送进宫来,我看就高兴得很,如今变了长女就不喜了,这当爹的也够偏心眼的!” 要是之前次女进宫不那么频繁,她还能高看傅家一眼,傅家定然是不媚权势。可次女被选中就高兴,长女被选中就不高兴,倒也能看出傅家攀附权势的心还不算重,但偏心却是让人看得十足。 人跟人都是比出来的,有萧安在前,太子妃看谁都顺眼,更何况傅家大姑娘能跟太孙说一块儿,能让太孙去亲自,她就高兴了。 傅家大姑娘之前那门亲事,在太子妃眼里,也都不是事儿,只要自己儿子不闹着娶萧安不然不想成亲,请他的什么都好说。 不过看着傅家大姑娘一脸淡然的模样,太子妃一边带着人朝着皇后宫里去,一边在心里嘀咕这门亲事会不会成。 傅家当然是一方面了,但傅家大姑娘的意愿也得顾虑,否则给自己儿子找个仇人来,她母子三人都别被祸害了。 皇后自然听闻了太孙与傅家大姑娘交谈得兴的消息,再见到傅家大姑娘时,就开始打量了。 在三年前,傅家大姑娘也常常跟着继母纪氏一道进宫,皇后那时对她的印象就是老成持重。 后因未婚夫君在战场亡故的缘由,傅家大姑娘就再也没进宫过,还传出了傅家大姑娘对未婚夫君情深意重不愿再议亲的传闻,皇后听了也不过一声叹息。 又哪知道有一日,傅家大姑娘跟皇宫还有上了缘分。 如今的傅家大姑娘已年二十,比之前更显得沉稳一些了,自也比不上其妹正当时的鲜嫩,只是板着一张脸并不见喜色,皇后心里就开始有了些明白。 让人赐坐了后,太孙并未多留,他如今跟在户部做事,也有许多时候忙得不可开交。今日怕也是故意在东宫里等着傅家大姑娘了。 太孙一走,皇后才继续打量傅家大姑娘。 傅家大姑娘也并未胆怯,一双眼睛里的眼神沉静,让人猜不透心里的想法。 皇后看了太子妃满意的脸色一眼,暗道八字还没一撇,只怕你高兴得太早了,回头就与傅家大姑娘笑着道:“本是我想见见你,却是半路被太孙截了去。太孙今日无礼,还请傅大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傅家大姑娘只是不软不硬的回道:“娘娘言重了,太孙才学上乘,今日一谈,臣女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皇后,有人恭维太孙,两个女人心里自然也高兴。 但皇后比太子妃想得更多一些,也不好贸贸然的就说太孙对她有意这样的糊涂话来,还是要两人多多相处才是,只要太孙愿意试,这都是好事儿。 因此皇后也再不提太孙,只问着傅家大姑娘平日里读什么书,京城里有什么好玩之事。 傅家大姑娘虽是少出家门,但京城里得趣的事情也知道不少,便挑选了能说的与皇后与太子妃解闷。 这一说便说了许久,傅家大姑娘还得在宫里与皇后太子妃一道吃了饭食。 饭毕,傅家大姑娘陪着皇后与太子妃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回,才提出了告辞。 太子妃在皇后耳边耳语了两句,皇后的眼神扫过傅家大姑娘肿得已经不算严重的那张脸,就叫了一个嬷嬷,一个宫女出来。 “你生母早逝,虽是继母也不差,但难免有被疏忽的地方,这两个人就算是我赐给傅姑娘的,你好生拿去使唤就成。”皇后笑着说话,语气却不容拒绝。 皇后愿意给自己做脸,傅家大姑娘自然高兴,只是在收了人的时候,也免不得还跟皇后说了一句,“臣女谢娘娘抬爱。不过臣女还有一事想禀告娘娘,臣女与殿下乃是君子之交,还盼娘娘莫要误会了太孙殿下。” 皇后听得这一句,眼皮顿时一抽,心里虽是觉得傅家大姑娘说这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但想着傅家大姑娘宁愿这般开诚布公的说话,也不愿意为了好处而遮掩自己本心,倒是可见其品行。 太孙心里装着萧安,这傅家大姑娘心里装着表哥,这会儿皇后对傅家大姑娘能不能成太孙妃倒没多大的期望,只要太孙能破了迷障,自然就可能再喜欢上别人,这其他人是谁,倒无关紧要。 皇后道:“你们年纪不差,自然能说到一块儿去。傅大姑娘日后没事儿,也可以多进宫来陪陪太子妃与我。宫里的小姑娘少,就显得清静了些。” 傅家大姑娘自然是应是,回头刚带着人离开了宫门,皇后就已经着人赐了散血化瘀的药膏叫人送去了傅府,点名让傅家大学士收下的,其中警告意味明显。 至于傅家大姑娘回府后会遭遇什么,太孙在得知皇后赐下人之后就不关心了,他忙着把自己跟傅家大姑娘的攻守同盟写给萧安知道。 他可不想被萧安误会真的喜欢傅家大姑娘了,还送上礼来自己戳自己的心肺,自找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傅家大姑娘这个是,你让我不痛快,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可以去死,一死百了,思想有点极端那种人。两人攻守同盟达成,傅家肯定不愿意跟皇家结亲,然后可以拖嘛。皇帝也不能因为傅家拒绝婚,就砍傅家一家脑袋,他不是那么不讲理的皇帝。不过这就变成了太孙好像总在喜欢娶不到的人?哈哈哈 傅家大姑娘:妈的智障.JPG,再过两年你也娶不到啊,为什么要我陪你做戏啊。 太孙:先得把这两年躲过了吧?不然要真成亲了,就是后来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萧安也不会要我了好么!两年后,两年里我总想得出法子的吧,反正出家是不行,我才不当和尚呢。 萧安:妈的智障.JPG+1.楼上什么鬼! 第151章 1.28 自从得知太孙在议亲后的萧安,就觉得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是具体哪里不对,萧安自幼读书少,也形容不出来,着实有些难熬。 但每到夜里就有些睡不着觉,瞪着眼在黑夜里,总觉得心里跟猫抓的一样,挠得人难受。 萧安琢磨了一下,总结起来算是:知道太孙要成婚的第一天,想他;知道太孙要成婚的第二天,还是想他;知道太孙要成婚的第三天,更是想他…… 我得去见见他,萧安在心里想,这成婚不是小事儿,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就让皇帝给订了。 就程谨安母亲先前那桩婚事,可见皇帝赐婚的水平之臭! 不过大将无令不得回京,要是被逮着了,下场肯定很惨,特别是程谨安已经把京城里那一帮子人得罪过之后。 萧安觉得自己吃什么都没味儿了,心里老埋怨,人家程谨安跟太孙年纪也差不离,也没见闹着要娶媳妇啊,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然后风吼城军营里的将士们就倒霉了,萧安是受伤了,可嘴巴还没哑巴来着,三关将士到底比不得六关的,自然就要奋起直追。 军营被弄得怨声载道,连魏氏都看不下去了,把萧安撵瘟神一样撵了走。 萧安被嫌弃,便只得重操京城旧业,把几家纨绔逮着来,一道先是去砸人家赌场,被赌场老板哭着请走之后,又去逛了窑子。 六关里的窑子不比京城的名妓们才华横溢,但因六关之前通商的缘故,有来自外夷的舞者,其身材饱满,舞姿柔美而有力,也算是六关里的一景。 萧安一边看一边跟纨绔们指点,“你看那腰,多柔软呐。” “看那手指,又白又长,指关节跟玩偶一样怎么掰都行!” “脚裸那看见没?那一截好看吧?一手握!” “那月匈!京城里那位花娘子比得了?手感必然不差!” 众纨绔:…… 跟着萧安的霍彭生:…… 萧安还在那说得喋喋不休,终于有纨绔受不了了,换谁在这听一个姑娘家跟男人一样评价女人都一样受不了,“侯爷最近不大开心?” 要开心何必扯着他们来看这个啊,就是看这个就图个眼福,以前在京城也没见萧安如此奔放啊,虽然他们都当萧安是好兄弟了,可心里还是当她是小妹在看啊! 小妹心情不好,当哥哥们的哪能不为她出气了,当即就有人道:“莫不是谁惹了侯爷?只管跟我们兄弟说一声就是,别的不行,蒙布袋子打人还是顺手的!” 哎哟,可别在那指点风月上的江山了,可愁死个人。 萧安浑然不觉自己又招人嫌弃了,直到太孙的信到了萧安手中,得知了太孙不想成婚的打算,顿时觉得这信比灵丹妙药都要好,心里一点烦恼也没有了,吃饭也吃得香了,晚上睡觉也睡得实诚了。 心里舒坦的萧安也不跟纨绔们混了,还扛着刀恶狠狠地威胁了他们一通,“这时节可不许在山中狩猎去,否则见一回揍你们一回哦!” 纨绔们正沉醉在外夷美人的温柔乡里,哪会往山里去,一个两个都纷纷保证,绝对不去! 萧安这才放心下来,又听见有人道:“新县令上任,想必是要来见侯爷的。” 这么一说,萧安才想起来这事儿,“他来见我作甚?不去管他的事儿,不是新知府也要来了?” 知府跟县令都不是一条道上的,争知府的人自然更多,吏部的任命自然就慢,县令就不同了,活动活动任命就得快一些。 “总得来拜山头呗。”有人道。 萧安没兴趣,“简大人不还在,该拜也拜他去,我一个带兵的懂个屁!” 新来的县令就这么被晾着了,心中忐忑的去见了简知府。 简知府现在其实已经是个白板了,就等着新知府来了交接,然而他本该在得到圣旨的时候就可以带着一家儿女回老家了,但皇恩浩荡他得不死,自然要尽职等到新知府来好把这三关亲自处处交接,以表对圣恩的感激。 简知府也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如今自己得以保全,跟着自己的三关县令们被撸了个干净,砍头的看砍头,剩下的都流放到北边去了,对新来的风吼城县令也十分客气。 不过这些跟萧安也没多大关系,因心里没了闹心事,她现下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胡马关与一台关那一路的布局上。 蛮子会不会再来打她还没能收到消息,然而有备无患,就是为了训练三关将士的警惕性与战力,她就是伤还没好,各军营的调动手令也必须她亲手而出。 魏氏闲来问道:“之前你心里躁甚?” 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太孙要成婚了,觉得自己有些不得劲? 萧安摇头,“没事儿。” 魏氏忙着,也不多问萧安,就是萧安,没过多久,这注意力就被六关里事给吸引去了。 六关常乐带着妻儿回京述职,留下副将跟自己的女儿常凤,然后蛮子攻打了六关,而萧安才组建起来的信息收集处——鹞子,并未能在这之前把消息传回来。 六关的谷阳城本就在胡马关之前,萧安收到信的时候谷阳城已经被围,攻打六关的还是老对手图海族。 萧安垂着眼,思虑了片刻,就道:“娘,风吼城交给你了。我去六关里看一看形势。” 程谨安与柳贞都在胡马关待命,魏氏道:“你是三关大将,不是之前的小姑娘,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该有个数。” 魏氏并不想跟萧安多说,萧安会越来越年长,她陪不了她一辈子,就少不得要趁早让她自立,趁早让她能如天上的雄鹰一样飞翔。 萧安是三关大将,无诏不可回京,同样无诏不可离三关,这个热闹,萧安凑不得。 “况你的身体还没好,去了也上不了战场,又有什么用?”魏氏又道。 六关常乐走了,副将却还在,常凤也还在,萧安的担忧在于常凤那,怕她镇不住人,也怕她经验不够失了分寸。 “我换一身衣服了悄悄去,坐镇谷阳将军府就好。”萧安已经下定了决心,倒也并未想过上战场。 魏氏垂着眼,“你要考虑清楚,不管是三关还是六关,要是让人发现了,这罪名想要洗清并不容易。” 萧安点头,“有张传在,不打紧。” 萧安在次日就一袭粗布衣裳,稍作乔装打扮出了三关将军府,跟随着一支商队去了六关谷阳城。 三关里的商道暂时封了,然而十年的累积,历经一次洗礼,风吼城在春季来临时依旧迎来了各处的商贾,想要在三关里重新寻找到与蛮子交易的机会。 人来人往,谁也看不出那带着斗笠穿着布衣做男子装扮的会是三关的大将,萧安的消失,并未引起怀疑。 京城里朝廷上得知六关打起来之时,常乐进京不过两日。 相比起对萧安与程谨安的为难,因六关战事一起,常乐倒是能得逃过一劫,毕竟还指望着皇帝下令让常乐回六关去守城。 常乐倒是不急,六关年年打,春季打,夏时会打,秋冬季节也会打,只要蛮子不会集合起来以四五万上的兵力攻城,都不会是什么大事儿。 在面对朝臣的时候,常乐也是这般说的,他若能早点回六关主持大局自然是好,但他也不认为自己不在,六关的副将会顶不起事儿。 太孙倒是想到了三关,散朝后请了常乐说话,“常将军觉得,蛮夷是否会只攻打六关,三关里会如何?” 萧安的身体那么重的伤,到现在明显还未好,以他对萧安的了解,只怕萧安会亲自上场,太孙也不得不担忧萧安的安危。 常乐是个实诚人,直言道:“殿下也不用担心,六关年年都在打,跟三关没多大干系。” 六关跟图海族,那是仇太深了,就是肚子里不差吃的,图海族那也得来六关门外转上那么一圈。 当然,杀图海王幼子的萧安去了三关,其实这种事儿也难说。 不过萧安在三关自年前打了那么一仗之后,趁机继续厉兵秣马,必然是想要再打一仗的,要多管六关的闲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常乐对三关的事情知晓得也多少有一些,也并未隐瞒太孙,“那丫头厉害着,让程谨安守着胡马关练兵,就是有蛮子再敢来,也讨不到好处。就是那群蛮子,才过完冬,自己的马都还没养肥,也不敢来大的。就一般小打小闹,不算个事儿。” 否则常乐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进京来述职,完全是没有哪可担忧的。 不过毕竟是打了起来,常乐虽是并没将之放在心上,但朝廷里担忧得多了,自然就要尽快把人往六关里赶回去。 然后再传到京城里的消息,就是九关也遭了敌袭了了,本该启程往京城里来述职的九关大将顿时半路就回了九关去。 之前常乐还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这会儿连九关都遭难了,倒只有三关报的是平安。 朝廷里会如何暂且不提,躲在六关将军府里的萧安听到九关被袭的消息,脑子里就转了起来。 袭击六关的图海族不过三千余人,与其说是来叩关,还不如说是来跟六关打个招呼,表示他们又回来了,之后双方打仗必不可免。 然而九关里……萧安想了想,却是决定回到三关里来。 三关里的新知府上任,也幸好是跟萧安扣压在边关里的众多纨绔里有一家有亲缘,赶上萧安刚好回来,消失了数日怕人怀疑,也该出面走动一回露露面。 一时间里倒是彼此都客气,互相见面吃饭听曲儿看戏,然后分开该干嘛就干嘛。 萧安回了将军府,因喝了些温酒,头有些晕,揉了揉眉心,坐在院子里没吭声了。 她身边没有伺候的丫鬟,一切亲力亲为,到此时院子里就显得有些寂静。 魏氏不放心萧安,听闻萧安回府,就让人准备了醒酒汤一道带进了院子,见萧安坐在院子里,就上前伸手摸了摸萧安的额头。 这个时节夜间里也凉,萧安的额头却有些发热,魏氏难免要多说两句,“不是说了不允喝酒,你怎的就不放在心上?” 萧安接过醒酒汤喝了,才笑着道:“才一盅,不碍事儿。林夫人的话,我都记着。” 魏氏也不再说,萧安才回来就换了衣裳去应酬,想来也疲惫得紧,只扶着人往屋子里去,亲自给萧安去了外衣,才道:“六关里如何?” 萧安闭着眼睛道:“无事。不过九关……” 魏氏打断萧安的话,“陛下自有决断。” 萧安睁开眼,看着魏氏,魏氏的脸在灯光下有那么一股冷漠。 “娘。我都明白。”萧安说完这一句,便睡了过去。 六关被袭,不过是图海族往年常见的举动,并不算事儿,就是三关,因封了商道,许也会再遭受挑衅。 只有九关,萧安并不知事情是否严重与否,她如今在忙的是鹞子的问题。 鹞子是柳贞决定一手建立的情报网,从三关、六关、九关,到江南、京城、塞外。 如今的问题很明显,从三关到六关之间,从三关到京城之间,是没有问题的,然而从三关到九关,从三关到塞外,问题很严重。 九关离三关太远,情报快不了,而三关到塞外,因封锁商道的缘故,想要得知消息也不比之前容易。 “朝廷里没动作就是最好的消息。”魏氏道。 萧安知道魏氏的意思,林氏母子因身份问题,被派往了江南,在那里认识她的人比边关的要少,江南巨富林氏能发挥的余地也更大,而在边关里,他们必须得有自己的一支商队。 不是南魏的,也不是别人的,而是他们自己的,一来是替三关打探蛮子的消息,二来还可以累积财富,用于军中。 朝廷里暧昧着没有明着的旨意下来封商道,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好的局面。 如今的问题,便在于如何悄声无息的组建起一支可用的商队来,不在风吼城通商,而是带着东西出塞外去,能将塞外部落之间的消息打听得更准确,收集得也更多。 这方面萧安并不擅长,便只有交给魏氏去做。 随即而来的,就有蛮子的部落前来三关,请求继续在风吼城里建市通商。 年前跟三关打了一仗的不少,可草原部落那么多,没跟三关起仇的也多,这锅那些小部落是坚决不背的。 新来的知府姓谢,虽是亲自跟先前的简知府交接了,但还有许多地方不太熟悉,因而不敢自专,就是在给朝廷写折子之前,也来探了探萧安的口风。 萧安跟着谢知府一道去见了请求通商的部落的几位首领,亏得张传懂蛮子的语言,听着人家诉苦,也的确是可怜。 这些首领里,有的一个部落几百人,多的不过几千人,时常被草原上的其余大部落欺负,本就朝不保夕的。后因大庆通商,他们也拿马匹宝石来换粮草布匹瓷器茶砖之类的,囤积货物在大庆与极西之地之间流浪与众部落交易,避免了被其他部落抢占草地的苦。整个塞外,他们得益不少。 如今三关把商道关了,大的部落兵强马壮能抢地盘,小的能依附大的部落得一息安宁,就他们这几个部落,因之前流浪,早失去了祖上的草原之地了,如今要再回去夺,也没那般容易,因年前的战事跟他们无关,便前来求商。 萧安与谢知府见了诸位部落首领一回,才到了知府衙门再聚头。 谢知府这些天也被各处来的商人天天上门拜访,虽是三关商会的事情还没落幕,但心思也难免浮动。 “以侯爷之见,此事当如何?”谢知府诚心问道。 虽然萧安不过十五,可人家是三关大将,这事儿还真得先问问她的意见了,否则自己上任不过多久,就跟三关大将起了分歧,这并非是什么好事儿,边关可不是京城,跟武将还能讲讲道理的。 萧安今日听这几个部落首领之言,想法很多但都十分零碎,一时间里还总结不起来,加之见张传在翻译部落首领那些话时神色里也藏了许多想法,暗想先拖着了,就道:“通商之事,本也是好事,利国利民。” 三关里多了税赋,多了人口,读书人也多了起来,这也能在当地知府的考核里狠狠添上一笔,否者之前简知府为何要与三关商会便宜。 萧安这话一说,谢知府就赶紧点头,“侯爷说得是,就是三关里的老百姓,也还求着通商才得一口饱饭吃,民生不易啊!” 这是也想要通商了,萧安道:“只是这事,怕也要交于朝廷决议才行。之前十年,三关商事尽交于商会之手,带来的是什么,谢知府比我更明白。” 谢知府点头,带来的是三关被大清洗了一回,从知府到县令,整个三关的官员全部换了一道,被流放到南边的都不知有多少。 这还只是被商会带累,并未直接插手通商之事,否则死的怕会更多,流放都会是皇恩浩荡了。 但谢知府也有他的想法,“此事若是拿上朝廷商议,只怕到时候朝廷上会派人专人辖制。” 萧安听这话就笑了起来,“要是尽交与谢知府之手,若有意外,知府可担得起那份责?” 谢知府无非是怕经过朝廷的手之后朝廷让人在风吼城或者是胡马关开辟一个专门的场地正式开交易场所,朝廷自然会派专人来管辖,那一处就得是个三关里的城中城了。 这不管是对萧安还是对谢知府而言,手下面有一个地方是自己管不了的,必然就是个妨碍。 作为手握三关权势的人,有顾虑十分正常。在边关,知府与大将,合二力为一力,总比互相拆台的好。 萧安并不想得罪谢知府,毕竟日后的三年五年,边关里总是要打仗了,也总是要麻烦到知府衙门的地方。 可也正因为如此,萧安不得不跟谢知府说实话,要是没人来顶这个罪,要出了事儿,谢知府与她,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很明显,她是不想去顶这个罪的。她不插手,出了事儿,就找不着她。她亲爹犯过的错,她不可能再在里面翻跟头。 谢知府比萧安年长多年,为官四方,也算见多识广,也明白萧安话里的意思,不管是他还是她在其中严令不得走私兵铁,再严酷的法令下去,也有人能被银子收买,然后他们犯的错,就得他们这些当老大的给顶上了。 谢知府只得道:“此事不急。” 萧安也点头,“三关商会之事,朝廷都还没忙完,再开商道想必也还要些时日。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想。” 谢知府笑着道:“侯爷说的是,是本府之前想得少了。” 之前三关商会牵扯的太多,简知府跟南阳侯是命好被提前处置,其实就是从这件事里面被摘了出来,然而其他的不说被送进京去的孟家、邢家,死绝了的刘家,就是在简知府之前的那几任知府、县令,在此回里怕也不得善了,等到朝廷再来议论商道之事时,还不知要到哪年去。 可几个哭着叫冤的部落首领总是要打发的,萧安回了将军府就寻了张传来问,“你说是带人帮他们抢块地比较好,还是暗地里让他们能买卖点东西的强?” 张传也在犹豫,“按照太孙的说法,其实咱们扶持一两个部落跟那些部落打也不错。不过我们的人要是能跟这几个部落一道出去,收集在各部落里的消息也不错。” 三关原本就有斥候在各部落里潜伏,以往顺着部落与三关交易就能将信息传过来,如今萧安要先把人收拢了,又因商道暂关之事,想要尽快得道部落里的消息,就免不得要主动前去接触。 张传见萧安不语,就继续道:“还有,我算了算,他们这一路,带着东西往极西之地去,换回来的东西也不少。金银珠宝不说,就是宝马也要比马场里的要好。” 萧安想在三关里建起三五千人的精骑兵,少不了就得要好马才行。 马场里的马能供应军中平常开销就已经不错,精马又被三六九关各自大将收来弥补自己常年损失的精锐,要再多分也没有了。 “好马从人手里买,不如自己养。你说要不,我们把胡马关外圈一块儿地给他们哪个部落,专门替我们养马?”萧安道。 这法子自然是好,就边关最大的那个马场,也是大庆自己的人开的,背后的东家是二驸马家,其实就是皇帝。 虽然萧安不喜欢这个皇帝,可也不得不承认,这老东西还是能干事儿的,但马场因银子的局限,也供应不了太多,三六九关里的骑兵精锐太少,六关里是跟蛮子干硬仗抢出来的,三关里还是这十年跟蛮子交易来的。 蛮子家的好马也不便宜,一回能买到十头回来在军中配种,都已经是赚了。 不管去抢,还是去买,萧安想着,都不如自己开个马场的好。 张传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怕朝廷里不好说。” 马场是个大花费,户部尚书就是个吝啬鬼,肯定是不愿意出银子的,也不能说找皇帝要私库里的银子,现在马场当初用的都是皇帝的私库,这些年也没能赚出银子来。 再找皇帝,皇帝都得当裤裆了。 萧安道:“他们才从极西之地回来,这一路想来也带回了好些东西。我们给他们圈一块地来,跟他们交易粮食布匹,要有其他部落来打,也帮他们驱敌,每年就只允把马匹卖给三关。” 这笔生意从长远来看是划算的,张传就道:“几个部落里挑选一个就足够了,还得人少才行,马场要有几千个人守着了那得多大去,三关也要不起。不过人少的部落也未必还愿意拘泥在一块草地里,从三关到极西之地去,虽是路途艰苦了一些,但能捞到的好处,比马场卖马要轻松得多。” 养马从一开始到出栏,要管的地方多去了,相反行走在塞外各部落之间,只要善战能保住自己的交易物就行,苦也只苦在赶路一时,但几千年下来,蛮子也早就习惯了一年的迁徙,这点苦并算不得什么。 萧安却道:“人么,总是想要有个根的,若是塞外也跟我们大庆一样土地肥沃,除了当头领的野心勃勃之外,你觉得平日里他们还会不会来骚扰大庆边关?” 张传点头,觉得萧安说得有理,不过他还听说了一些事,“三关通商,最富的是江南,听说江南如今全都是种茶、种棉的,有时不小心水患,反而要户部拨粮救济,江南人口众多,一出事就少不得哄起粮价,大庆的粮食也都得往江南里去。偏偏跟蛮子交易,也少不了这三样。” 萧安却是奇怪道:“这跟我们有甚关系?朝廷里那么多官员,都吃白饭的,还要我一个武官去想?”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满1000的加更可能要等两天啦~~~感冒还没好,呜呜呜呜呜~~~~~ 本来想写到萧安跟太孙牵牵手啥的,结果脑子清醒了那么一点,就啰嗦起来了~~保证下章写到,哈哈哈~~~~ 萧安:我发现我身边出了位忧国忧民张中堂。 张传:滚! 第152章 1.28 魏氏听闻萧安的想法,就道:“你能选一个部落,又如何让他们听你的?如今他们有求于你,自然是处处以你为首。到哪一日,你把他们养肥了,他们不愿意再听你的,想要谋求更多的好处之后,又该怎么办?” 到底是萧安的母亲,想得就是比萧安多一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得不防。” 萧安混不在意,道:“那就变成自己人。” 魏氏看向萧安,就是张传也被这话吓着了瞪大了眼。 萧安扫过两人的神色,继续道:“三关里流放的人家不少吧?就是普通老百姓,与他们联姻如何?但凡流放的,若能与他们联姻,联姻者可免其罪身。普通老百姓家里,能嫁个能干活的不也没差?他们自己没土地种植,每日只用养马,自然可以替岳家干活。就是三关跟蛮子这十年,也不似六关那般跟蛮子敌对,要能言语互通,这事儿就成!” 见自己这话把人镇住了,萧安就道:“母亲,能让两族免于兵祸的,不是武力,也不是联姻,而是流着共同血缘的孩子,孩子生孩子,然后就泯然与众,谁还分得清自己是哪族的?吃我们的粮食,跟我们联姻,读我们的书,最多三代,都认自己是大庆的子民!” 很多年之后,这个做法有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民族大融合。 萧安的想法还很多,道:“也不把他们与大庆百姓隔离,就打散在胡马关跟风吼城,还有前面的落日城三处,要学我们的话么,也得住在一起天天说才行。这样也把他们的人分开了,不怕他们聚居闹事。就个地方长长久久的住着了,谁还愿意天天凤里趟雨里去?” 魏氏被萧安这个想法给震惊了,暗想菩萨保佑,我这个女儿智慧还是随母跟随外祖母的,其实除了脾气没别处随过她那死鬼外祖父啊。 “你怎的想到这个法子的?”魏氏忍不住道。 就是她也没能想到这些,都有些不信读书少的萧安想得到。 萧安这个想法在心里存了很久,也不瞒着魏氏,语气有些低沉道:“以前在六关跟叔叔们出城去玩,其实跟蛮子们也有相处得好的时候。” 两边打仗是狠,可也有没打的时候,要两边都那么几个十几个,有时候也并不会打起来,反而还会套些交情。 蛮子找他们手里要点盐啊布的,他们找蛮子要点狼肉啊甚的回去。别看六关不跟蛮子通商,但暗地里还是有些东西走动的,不过都小而少罢了。 萧安从小就是小郎君打扮,跟蛮子里有一个年长她几岁的孩子不打不相识,论起来其实也算是有感情的。 但就是这个有交情的人,在她把自己当诱饵引诱图海王幼子及所带的精锐那一仗上,朝着她的脊背毫不犹豫的挥下了那一刀。 那一仗,萧安濒死,在京城里养伤的那几个月,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件事,他们与蛮子为什么要打仗?能不能和睦相处?要如何才能和睦相处? 萧安读书少,但读书少也有读书少的好处,想问题便直接,想得到的解决办法也更直接。 蛮子要跟大庆子民打仗,自然是想要霸占大庆,大庆江山广袤,能一辈子耕织在田中不用像蛮子那样四处流浪。 然而大庆自己的老百姓许多都没自己的土地,自然就不可能会接纳蛮夷的人来分薄。更何况,蛮子不懂礼数,只知道抢夺,多少年这样的习性下来,也不愿意种植田地,只等着别人种好了他们来抢,这天下又哪来的这般的好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说不准就是这么来的。 可是要蛮子跟大庆和睦相处,那也得追溯到前朝,前朝盛世之时,与蛮子倒有几十年没打过仗,还互通有无过,然而也不过是几十年,之后还不是依然打了起来,一直到本朝开国,开国皇帝对蛮子深恶痛绝,建国后两代帝王才将蛮子在前朝末年凝聚起来的重新打散成小部落来。 在那和睦相处的几十年之前,那也是前朝打了打胜仗,把蛮子打得哭爹喊娘差点绝了种,这才有了几十年和睦。 由此可见,就是要跟蛮子不打了,在之前就得把人打服气才有可能。 然而只是如此,自然也不行,就算是给他们吃给他们穿,他们只不过是欲壑难填,心越来越大。 萧安在京城里的一家大书谱子里有翻到过一本六关里前朝的府志模样的书,有记录蛮子的姑娘嫁给了他们的人,生下来的孩子却是心朝着他们的多一些,就此去问了卖书的老板为何这般。 老板读的书多,知道得也多,就给萧安解惑,“嫁给我们的姑娘,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是跟我们吃一样的粮,穿一样的衣服,读一样的书,跟那些蛮子自然不一样,当然也向着我们。” 萧安就此明白了许多,心里相关这种事的想法也日趋完善,几年闲来无事之时再细细琢磨,也才有了今日之话。 魏氏能说什么,自然觉得萧安这话不错,“此事暂且就这样,先下来仔细再想想了,也得让陛下知晓才行,否则要以为你有了旁的心思,只怕要让你好看。” “只是就是选一个部落养马,其余部落你要准备如何打发?他们既然一起来了,自然也互相有盟约在,你只要其一不要其他,只怕他们也不肯。蛮子有阴险的小人,却也有仗义的首领。”魏氏问道。 萧安之前听各部落说的话在心底升起的想法在这时候才在心里具体形成了一条一条的,“他们要是愿意,我们就给他们抢出一块地来,也跟他们做买卖,让他们跟其他部落打去,不过肯定不能跟胡马关连着,我不想养虎为患。要是不愿意,先给他们卖些粮食布匹瓷器的,先把人送走了,明年的事儿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年都得朝廷来管了。” 光就这两条,就让魏氏高看萧安一眼了,觉得能想到这一点那必然不是自己亲爹教的,还是柳贞的功劳。 “这事儿,先这样了,张传你下去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能补充进来的,要是没有,就把柳贞招回来大家一起再商量。”魏氏道。 萧安身边的谋士,目前只得张传一人,其余得还得看缘分,像魏侯那样寻就不行,这会儿也只能使唤张传了。 张传是被萧安这一套一套的想法给真唬住了,“侯爷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几千年来,有几个敢这么想的?就是有人这么想了,又有几个敢这么做?好像就萧安这么一个了! 张传觉得自己没跟错人,就是哪天倒霉了,干过大事儿总比一辈子浑浑噩噩的强。 不过魏氏才以萧安的名义写了令去胡马关想召柳贞回来,就得知了蛮子终于冲着胡马关来的消息。 萧安也就奇怪了,“不是三两千来打招呼的?” 自然不是,否则也不会传消息回来了,本之前他们也预料蛮子开年会再来的,不过因九关的缘故,还以为没三关的事儿了。 萧安皱眉,“那九关如何?可有消息传来?” 九关离三关实在是太远,到目前还没新的消息传来,魏氏道:“来了就打,胡马关本就等着了。九关好坏如何。跟我们有何干系?” 本也是这个道理,萧安就道:“把那几个京城里来的送过去,别说我不给他们机会!” 张传去传令了,萧安才跟魏氏道:“别是那老杂皮不想去京城述职吧?以为陛下把乌将军调进京就是等着他的?” 魏氏拍萧安脑袋,“多你的嘴。” 程谨安在胡马关等了蛮子许久,终于把人等来了自然也不放过,因之前萧安从军中低层里升了许多百户千户上来,如今跟着程谨安的这些就尤为拼命。 风吼城里几个跟着萧安的纨绔倒是担心得不行,围着萧安就道:“你不去这成不成啊?就那么个小白脸,你也放心?” 其实他们更想说女人脸的,不过程谨安好歹是个男人,说女人脸被萧安削过一回后就自动变小白脸了。 萧安斜眼,“他不行你试过?” 这流氓耍得一点都不好玩儿,纨绔们是真想抬脚走了算了,然而自从被程谨安逮到边关来,家里都以为自己从军了,又是送银票又是送寻常用度与伺候的下人的,要就这么回去,也得被人瞧不起,可要是胡马关守不住,他们还是小命重要啊。 萧安被烦得受不了了,不得不跟他们保证,“真有事儿,先送你们滚回去,没出息的东西!” 就没一个像男人的,萧安是真有点生气,好歹自己在京城跟他们都玩了三年,怎么就没个能给她撑着点的。 纨绔们见萧安生气,连忙安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不是他们怕死,实在是本事没学好,怕丢了萧安的脸不是,几句话下来萧安也不可能真跟他们生气,毕竟有用得找他们爹祖父的地方,又笑了起来,拍着人的肩膀道:“我能害你们?以前揍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不是?不然你们亲娘还得给我说话?” 要不说萧安在这群纨绔眼里又爱又恨,着实是心黑手也黑。 其实就是害怕,几个来找三关重开商道的部落才是更担心,为了显示诚意,他们都只带了几十人到风吼城,其余部落里的人还都在胡马关外的。 谢知府来找萧安就是为了这么件事,老脸也是一脸愁苦,“几个首领是慌得很,还好城里还有懂蛮子语的,不然真闹起来了也难。” 因为人少,又是千里迢迢性命相交过,感情可想而知。 萧安道:“谢知府想多了,他们自然没事儿。” 谢知府得了萧安的保证,才放心下来,“那该如何与他们说去?那些人可是进了胡马关?” 这是开玩笑?萧安终于明白为何有人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的话了,这随便让那么多蛮子进胡马关,要是跟别的部落来个里应外合,胡马关就得是个死城了。 “他们既驻扎在胡马关外,加起来也有好几千人马,图海族的就是想要打,那也要舍得打不是?这几千人的战力,只怕在三关将士的战力之上,又何况既然是来与我们好好谈的,胡马关的程将军自然会护得他们安危。”萧安不得不多解释几句。 送走了谢知府,萧安竟是看见了霍彭生,惊讶道:“霍兄没去胡马关?” 天上掉下来的升官机会,竟是不要,他是不是傻啊,明显他比京城里来的那几个要可靠多了。 霍彭生却是一笑,“劳侯爷惦记了,我又不去争那劳什子副将,何必去拼命。” 萧安也笑了,“哦,那就是看中我这位置来的?” 霍彭生露齿一笑,不语。 萧安心里骂了句娘,回头走了, 胡马关也不过打了几日,程谨安是一员猛将,带着胡马关的将士追着图海族而去,再回来之时,就已经是一月之后。 有柳贞守着胡马关,自然是一切无碍。 程谨安回到风吼城来见萧安,人头报上来竟是有两千余首,而自己整个人都有些黑了。 萧安顿时心疼得不行,赶紧让人给买了几盒美颜的脂膏来,“怎的就黑了,自己也不知道爱惜一点。” 程谨安知道萧安那点子见不得人的毛病,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也没生气,把东西胡乱往怀里收了,才道:“打到沙漠里去了,差点被围抄,还好有带路的,绕了远路才回来。妈的,九关有个狗屁!” 萧安嗤笑,“就知道那老匹夫不想进京述职,怕被乌将军抢了位置。” 程谨安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羊皮纸来,“这是从胡马关一路出去的图纸,你跟你从南阳侯府里带来的对一对,看有哪些地方上对不上,有机会多去几回。把地形摸熟了,日后才好下手。” 萧安的雄心壮志,程谨安也有,自然是要早早准备。 萧安收了过来看了看,道:“是有些不一样,不过不是还有几个想通商的么,找他们临摹一副来比一比也行,尽量要精准一些。” 程谨安又听萧安说了要建马场的事情,思虑了一会儿,道:“这主意还不错,不过得跟陛下打招呼才行,未必需要经过朝廷。山高皇帝远的,把新知府安抚好,别把这事儿透出去就好。” 萧安点头,“我也这么想,从太孙那把密折给陛下看一看。” 程谨安打了胜仗,其他几个京城里来的,全都回来了,至于好坏,跟着他们的那十个最有发言权。 萧安一个一个的询问了,这才写了评定,与跟程谨安请封副将的折子一道送往了京城。 这时候,来谈通商的几个部落首领已经坐不住了,就是现在立马交易,他们朝着极西之地去也有些来不及了,偏偏三关里的人都不肯与他们来句实话。 这事儿谢知府定然要萧安先开口的,也一直在催,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萧安才见了人。 也是因之前都在打仗,怕波及到他们,这才到现在才来谈这事儿。 萧安这话一出,几个部落的首领也说不出埋怨的话来,便要问何时可以交易。 交易这种事自然是不急的,萧安先把自己打算请人建马场的事情说了出来,也摆在了明面上,只想要一个部落的人,部落的人越少越好,只看他们哪一方愿意,他们如何选择。 这几个部落的首领里,人数最少的只有两百人,萧安提出的条件,也只有这个部落最为合适。 但就如萧安说言,若是能有一个落根之处,他们又何须四处奔走,便有别的部落不服气。 萧安就再开了条件:“必须学大庆话,按着大庆人的习性过日子。” 就这么两点,最后还是那两百人的部落首领咬牙答应了,他的人马不多,日子一直比别的几个部落过得苦,就是遇着了别的部落打劫的,他也只能带着人跑,而不是能跟人拼一场,学大庆话跟大庆人一样的过日子,难虽是难,可再难也丢不了命去。 萧安提出这样的条件,自然是早已经选中了目标,见目标是自己想要的,才继续提了下面的要求。 问他们是要跟三关做一场交易,还是让三关的将士陪着他们去给他们抢一块地盘,收拢些小部落,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带着从三关交换来的东西霍了命的去极西之地混饭吃。 这样的好处,那几个部落的首领眼睛都睁大了,但就是没一个心动。 天下不会掉免费的馅饼,几个首领耳语了一番,才问到萧安:“将军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也不愧是做生意的人,脑子就是好使,想得也清楚,知道有好处自己也得拿出东西来交换。 萧安先是要了一样东西,就是他们手里的地图。 几个首领先有些不舍,问道:“将军这是准备自己组建商队前往极西之地吗?” 是当然是有这么个方面的原因,不过萧安也不会承认,只是道:“当年我杀了图海王深爱的幼子,他正寻了方儿找我麻烦,图海族又害了我外祖父与舅舅,这仇我不得不报,迟早要打到他老家去!” 萧安的理由十分合理,她跟图海族的那点仇,其实草原上都知道得不少。当年十一岁杀图海王幼子的消息传到各个部落里去的时候,虽然都知道她是个姑娘,可都没人再小看过她。 魏侯的事情,在座的人都知道,但具体如何却是没那般的本事了,毕竟人太少,从来没跟大庆将士交过手。 要只是如此,虽心中还有些狐疑,但想着萧安提出的条件,大多还是心动了,拿出了自己所绘的地图。 萧安当场就让善工画的张传把几张图纸都拟了下来,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就直接问。 等这几张图画明白了,其他的也得第二天再谈了。 程谨安与萧安道:“你真打算给他们打块地盘下来?” 萧安点头,“不是太孙说你听的?我觉得也有些道理,也就试一试了,万一不行,也总找得到别的法子的。” 程谨安也就没了话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萧安笑,“到时候还得找你去打两场,” 这个自然是没问题的,程谨安对着萧安一笑,“知道。” 跟几个部落定下盟约十分容易,反正三关愿意与他们交易,虽然是不能跟以往一样从三关走到极西之地能赚得不少,然而就是夏末之时带着东西前往西边避寒跟当地小国交易,也没什么不好。 盟约的第一条就是不得攻打大庆,不只是三关,而是大庆的每一处,比之前三关通商的条件还要严苛一些。 但在足够的利益之下,他们也并无攻打大庆的实力,这个条件并不成问题。 第二条,不得与和大庆三六九关交恶的部落结盟,交易买卖;与此同时,若受敌袭,可请三关援兵相助。 这一条里,有三关相助解决诸部落的后顾之忧,自然也签得。 第三条,是关于诸部落,三关替他们打下一片地来,相应的他们便要用马匹来换粮食布匹等。当然,三关也会与他们厚待。 各自签字盖上了手印,萧安又着兵工坊的打了七块可拼成一副同乐图的令牌,各自以为凭证。 又杀三牲,与天地盟誓,盟约成。 萧安这才开始给皇帝写密折,说到马场与其他部落盟约之事。 “反正朝廷这几年是打不成的,又得开商道,语气让朝廷里那群狗东西争,不如咱们先把道划给陛下看了,让陛下心里有数,才不被那些庸臣给哄了。”萧安虽是先斩后奏,但寻起理由来也是一套又一套的。 谢知府也知晓这事儿,但萧安能替他担着这风险,感激不尽不说,自然是萧安说什么是什么了,毕竟瞧着好像也没坏处。 萧安把密折写完,有给太孙写信,隐晦的说知道了他跟傅家大姑娘那个事儿,但还是要他小心一点别弄假成真就得哭了云云,又说了三关里的事,自己的伤已经好了云云。 就这么一个月,萧安又削了一支笛子,湘竹的,还在上面刻了一幅画,着人一起送到了京城单凌的手中。 再从单凌手中送给太孙,太孙看见笛子那一刻的神色是难以形容的,当然是高兴的。 太孙好音律,自幼都喜欢的,萧安第一次给他削的就是笛子,不过那时候萧安还小,弄得难看,勉强能吹出音符来。 如今萧安制作各种小乐器起来,已经越来越顺手了。 太孙当时就试了试,发现不错之后心里就更高兴了。 再看萧安给他的信和秘折,这才收了脸上的笑,先是与自己太子父亲说了一声,就一道前去见了皇帝。 皇帝见秘折并未被开封过,看了太孙一眼,心中十分满意,觉得太孙除了喜欢个不能喜欢的姑娘之外,公事上还是十分靠谱,就让太子开了封念给他听。 太子念这封秘折的时候,一边念一边在心里骂萧安胆子太大。 然而皇帝却听得好似十分满意,等着太子念完了之后,才问到太孙,“阿吴听了,可有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呜呜呜呜呜,我真得想让女主来见你的,但是还没写到那……下章一定写到。 太孙:我还能相信你么?还能相信么?以你的速度,我几时能得再见女主? 亲妈:点头)看我纯洁的小眼神!肯定很快~~ 太孙:呵呵,多纯洁啊,纯洁得给拉个小手都不肯!女主!上! 萧安:磨刀呢! 亲妈:呜呜呜呜,我错了~~~~~ 第153章 1.28 太孙憋了许久,才勉强吐出一句,“萧安好生厉害!” 皇帝哈哈一笑,“她身边的人,哪个又不聪明了?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不奇怪。我还以为她执意要主动跟蛮子打,她如今能忍下来,朕很满意啊!” 可皇帝越满意,萧安就越得看重,太孙要娶就越难。 太孙此时倒不再想娶萧安的事情了,反而是被萧安提出的想法而折服,觉得自己远远不及萧安,心中有了追逐的心思。 萧安在密折里呈上的内容着实彪悍,也前所未闻,皇帝觉得太孙说不出点门道来也正常,就询问太子,“太子以为如何呢?” 不用找户部拿钱,也不用找皇帝的私库出银子,太子也保守的道:“可以一试。” 皇帝十分高兴,虽然他也想有一日能打得蛮子主动求和,然而户部捉襟见肘也是事实,萧安能想着慢慢储存实力,他有生之年未必不能跟蛮子大干一场,千秋之后的史书上也得记他一笔文治武功。 萧安这个丫头,他用得好哇,不愧是魏侯带大的。 太子见皇帝高兴,就试探着道:“父皇,此事可需与朝中几位相爷尚书们商议?” 皇帝摆手,“既不用户部出银,自然也不用告知别人。此事,就我祖子孙三人知晓足矣,万不入第四人之耳!” 太子只得应是,皇帝又兴致勃勃道:“这与我大庆子民通婚,习我大庆文字,过我大庆的习俗,几代之后泯然与众!萧安这话说得好哇!” 大庆这片土地跟蛮子们有史书记载的也干了一两千年了,也不是没有把蛮子打得哭爹喊娘的时候,然而打完了,各自还是各找各妈,下回还得继续再打。 要萧安这般做能成,日后打败蛮子也好处置了,就是萧安这法子不成,也不过才两百余人,不成气候。 太子又看了密折一遍,不得不提醒皇帝道:“父皇,这里面永定侯说想要赦免与蛮子联姻的罪奴的罪行,怕要明旨下去方行。” 萧安在上面写得也特别清楚,能赦免的无非是流放之人的子女,当今还算是清明,被冤枉到流放几千里的也都是大罪,这种人赦免他们子女就够了,要赦免他们反而得担心他们心中有恨,跟蛮子勾结起来使坏,到时候出了塞外,连人都寻不着。反而他们的子孙是被带累的,因对自家长辈的不满,对朝廷未必有那般强的恨意,要朝廷能赦免他们,对朝廷许也能有感激。 人性也就这么回事。 这事儿也不是萧安瞎说,前朝末年,蛮子能打进前朝腹地,烧杀抢掳,无恶不作,也正是因里头出了个逆贼,因怀才不遇而怨恨朝廷,竟是没了大义,怂恿着蛮子入侵前朝。 想想前朝末年皇帝昏聩,做了那么多官逼民反之事,可人家就是反了也没跟外敌勾结,所以本朝开国老祖宗当年驱逐出蛮子后,抓了那逆贼,让人凌迟了整整半月,三千多刀一刀都没少。 反而是那逆贼的儿子,因失了父亲,自幼艰辛,后来被抽丁从了军,一身的正气,那逆贼还是他亲手抓回来的,亲眼看着逆贼被凌迟而死,骨头磨成了灰烬,才回了故地。 可萧安还有个问题没能想到的是,太子替她补充了道:“流放三关的不少也是违法乱纪的官员,与朝廷里的其他官员的关系复杂,此事就是父皇给三关谢知府下了密旨,也未必不会闹在朝堂上来。” 赦免奴身这种事,在边关里从来都是从军杀敌这一条路,若是杀得多自己可赎其身,功劳越大,能被赦免的家人就越多。 然而要是跟蛮子联姻都成了赦免的路子,闹在朝廷上也不过是时日问题,而朝廷上必然也会引起大的波澜,想来会以刑部为最。 毕竟跟蛮子联姻,在许多臣子眼里,蛮子也配跟大庆联姻? 萧安因魏侯、南阳侯之事,本就身份尴尬,又在朝中无势力,到时候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下明旨的意思,就是要先拿到朝堂上来讨论一番,也免朝廷事后知晓吵闹不休的好。 皇帝听了只呵呵笑了起来,“何须告知那些臣子?就是在这之前,在三关里莫不是就没有与大庆百姓联姻者?况山高皇帝远,朕也管不得那般多啊!” 太子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密旨会下,然而朝廷里若对此事不允,皇帝便直接推在萧安身上,将在外可军命有所不受。 皇帝说得随意,太子也觉得未必不是个好法子,唯有太孙心里叫苦,这要朝廷上把罪名全推给萧安,自己的祖父会如何选择,萧安会不会赴魏侯后尘? 然而这事皇帝有言在先不可入第四人之耳,太孙离了勤政殿之后便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应对。 太子见状,也少不得宽慰他,“此事并未有你想得那般严重。边关扶助他们,换来的是军中急需的良马,有了好马才能跟蛮子好好打仗,也才不会在里头吃亏。就是别的官员不知好歹,兵部与户部也当明白这其中无奈,纵然是被闹到了朝廷上,也会有人与永定侯说话。你祖父,也不过是不想被朝臣觉得他偏袒罢了。” 一件事不管好坏,作为裁决的皇帝,至少明面上就不能过分偏心,否则臣子心中必然不平,心中不平就易生不甘,生了不甘就易起二心,这也算是君王御下的大忌。 “永定侯是魏侯亲手带大的孩子,你祖父不会真保不下她。你祖父其实是个重情的人,不然萧安何以当上三关的大将。就凭她把一台关打赢了?胡马关把蛮子拦住了?还有程谨安只凭军功难道就能当上副将?”太子细细的给太孙分析。 在太子眼里,虽自己有些地方自己父皇的看法不一致,然而也知道那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对不起魏侯,便补偿在了萧安身上,对不起当初为国战死的程将军,便补偿在了程谨安身上。 他的父皇,一辈子力求不欠任何人的情分。 太孙点了点头,想着萧安送给他的笛子。 太子摸了摸他的头,叹道:“你啊,就是心太软了。” 也还好日后有机会教导,太子也并未指望自己儿子日后能够当个彪炳史册的明君,能得守成就十分不错,等大庆再累积几十年了,再跟蛮子全力一战,未必不能再平静百年。 皇帝想要过几年就跟蛮子干仗,太子却想得要多一些,等着户部粮库满了,别说是跟蛮子打仗,就是出使塞外,也能彰显国威。使万国来朝。 这样的功绩才是真正的名在千秋,当得圣君而非武皇帝。 两父子朝着东宫慢慢走着,太子难免问到太孙的婚事,“听说你最近常与傅家大姑娘见面,心里可是有那意思?” 太孙道:“傅家大姑娘学识过人,非一般女子可比。不过她心系旧人,儿臣并不想逼迫她。” 太子心里也觉得奇怪,他跟自己父皇都喜欢的是敦厚温柔的女人,怎么到太孙这就喜欢强势的了,不过傅家大姑娘再强势也不过是强在性子上,言行还是十分有闺秀之气的,比萧安那种强横见不过眼管他天王老子都要揍的德行还是好了许多。 要太孙喜欢,就是成全也没什么不好,太孙心太软,要有个脑子明白,一心向着他的妻子也不是坏事。 “我怎的听说太子妃常常召见不到人傅家对此事想来是不满吧?”太子就道。 太孙回道:“就是偏心眼吧。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把次女当宝,长女就是草了!” 太子觉得太孙这话里好似有话,就狠狠拍了他一巴掌,“人家妹妹你不要,偏去要个姐姐,你当人家可以随便拿你选,脸还要不要了?再者听你母亲说,纪氏也不是那样的人。你要真想娶人家,就去跟大学士好好表现表现。他家女儿也不愁嫁,皇家也有皇家的体面,万没有抢亲的道理。” 当然当今当初做那一桩,其实现在有些人心里还在诟病,不过是面上谁都没人说了而已。 太孙心想,人家家里是真偏心眼,偏偏面子做得好,你们都不信。 不过他也没真想娶傅家大姑娘,傅家大姑娘也不会想嫁给他,他是傻了才会去傅学士面前表现。 太子见太孙不吭声,也不好多说,还以为他在愁萧安的事,就道:“我知晓你与萧安自□□好,她也不是有心机城府的人,可她身边的那些人,又有哪个简单了?你不防她,也得防着有人借她的手作恶。这才是你们最不合适的地方。” 太孙应声,回了东宫先陪太子太子妃吃了饭,才回了自己所居的宫殿,给萧安写回信。 皇帝的密旨想来过两日就会让太监从京城到三关,他也不用多等密旨一道送信。萧安朝京城送密折的渠道,与皇帝送密旨去各处的渠道本就不一样。 太孙能写的也并没多少,问的多是萧安的伤如何,边关的局势如何,就是送上来的密折内容也暗示了一二其中不妥的地方让她自己注意,萧安送的笛子他很喜欢,比当初那个好多了,林林散散,其实也不少。 还有京城里的一件事儿,因当初三关商会相关的那铁矿与火药制造坊在六关里,六关自然也跟三关一样被牵扯进来了许多,朝廷近段日子就在忙着这个,刑部最为忙碌。 这里头竟是牵扯到了承恩侯府,当年自己祖父拆散了人家一对,现下那人就回京来往往皇帝心口捅人刀子了。 不过太孙觉得那男人也靠不住,当初不过半载程谨安的母亲就跟承恩侯和离了,他要是真心爱重程谨安的母亲,也早该追到边关去把人带回来,然而却是让程谨安的母亲一个人在边关生活了那么多年。 现在来看,无非就是个不服气,然后想找回面子来,对程谨安的母亲,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实意的爱重。 太孙还是比较怜悯程谨安的,觉得他也不容易,就是当初他母亲嫁了那人,想来也未必过得好,到底是父母双亡,不能给夫家助力。 萧安接到太孙的来信之时,皇帝的密旨也同时到了。 来宣密旨的是之前来三关赐萧安封大将军的熟人,熟人就好办事儿,把人伺候好了乖乖送走,萧安才看太孙给她的信。 看到承恩侯府的破事儿,萧安还是很乐于让程谨安来一道分享的,程谨安瞧着这满页满页的情义,再一瞄面色如常的萧安,就替太孙可怜,这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谁让萧安读书读得少,写得太隐晦了就是屁都不明白。 程谨安看了也就看了,对承恩侯府的事情也没多欢喜,若只是当年他母亲被承恩侯和离,他也没多少怨恨,本就不该在一起的人要在一起一辈子才是最大的痛苦,他对承恩侯的感激多过于憎恨,毕竟他舍得放手了自己母亲。 然而算计过他母亲的人,他却不会放过,对方最在意什么他便毁了什么,看着对方这些年的算计成空,才是最畅快的事情。 程谨安把信还了萧安,“有了密旨,这些事也该做起来了。” 萧安之前就开始着手了,打的主意就跟皇帝想的一样,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户部没银子,总不能拦着她找银子找法子来打仗吧。 程谨安担心的是,“通商之事你只字没提,那般真可行?只怕现在没人说什么,回头来就有人拿你说事儿了。” 事无明令可行,虽话是这么说,可真出了事儿,没有明令,人家也能从她身上吸取教训,再加一个明令出来。特别是在三关商会本来就出事之后。 萧安胆子奇大,“我又不成立什么商会,出事也出不到我头上。” 南阳侯犯的错,萧安不可能跟着犯,她又不是傻。 程谨安也不再劝,就道:“霍东岳你打算就把那些兵交给他?” 萧安点头,“反正副将你拿到手了,该给的就给他,不然陛下怎么想我?他那倒霉催的儿子也该滚出去了,天天跟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程谨安是知道霍彭生的,“上阵父子兵,抢地盘的事情你让不让他们去?” 萧安戳程谨安脑袋,“你傻?” 程谨安当然不傻,笑着道:“行了,那我先回胡马关了。这边你自己应酬,那是个老狐狸,没那么好打发。” 霍东岳来之前,霍彭生就已经在风吼城里给买了个大屋子,三进三出,如今一切也准备好了。 等着自己亲爹来了,就先去接了人回府邸休息了,再请人告知了萧安第二日前去拜访。 霍东岳年过四十并不年轻了,一路赶路风尘仆仆,进了风吼城的府邸,先是给自己洗了个干净,才在书房里见了霍彭生。 “你确定?”霍东岳唬着脸问。 霍彭生点头,“父亲,娶妻娶贤,没本事的娶回家都是祸害三代。萧安就这在军中的手段,我瞧着就心生欢喜。” 霍东岳道:“我只是怕你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会心生不甘,萧安这性子,要让男子喜爱,实在是太难了。我瞧着她在京城里干的那些事儿,不是个会容人的。之前听说她腹部受伤,你母亲也担忧她影响子嗣。” 霍彭生回道:“父亲,孩子的事情多看缘分,若是真不行,到时候从大哥大嫂那过继一个来也不是不行。至于喜欢不喜欢的,她也不是招人恨的脾气,若我忌惮她比我厉害而不喜欢她,那是我自己心胸的问题,和她没关系。” 霍家的男人,跟魏家的一样,不在乎女人比自己厉害,霍彭生从京城跑到三关这来,虽先想替自己父亲探一探这三关的水,但更多的还是来看萧安,他知萧安的本事,为家族计,想要娶之。 霍东岳点头,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知道的,就道:“那你可知她是否有婚约?魏侯这人,人是个莽夫,可给儿女定亲事那叫一个早。当年南阳侯娶到魏氏也不容易,看看现在的下场,魏家的女人可不好娶。” 霍彭生撇嘴,“南阳侯要没萧安跟魏将军,哪是削爵这好命,早滚出京城了!听说今年春闱萧家出了一个,十分了得,还是因被南阳侯连累,才名次不高?” 霍东岳道:“萧家是要走文臣之路了,不过三关里的萧家人也不算少,也还难说。” 霍彭生就道:“孟家、乌家的兵马,如今全在程谨安跟柳贞手里,萧家的在萧安手中,魏将军手里掌控着剩余的兵马。不过我瞧着,萧安有压着萧家的意思。” 按道理,南阳侯出了那么大的事,边关的萧家为振兴门庭,少不得就要在边关多建功立业,然而此回萧安硬是没让萧家的人出头。 霍东岳却是笑了,“萧安可不是傻。不说她跟萧家亲不亲的话,不亲她还姓萧没嫁人,就得跟萧家绑在一起。她这般做,可是在保萧家。” 霍彭生明白过来,“陛下不愿意萧家再在军中有威望了!” 霍东岳喝了一口茶,“萧家、魏家,都三代戍边,帝王哪有不疑的,就是九关里,这回不也借机留在边关不愿意回京述职?” “魏侯就不说了,与当今的关系谁比得了?南阳侯当初带着爱妾独子进京,不也是打着放权的主意?然而结果如何,不怪九关有此举动啊。”霍东岳叹道。 霍彭生也笑了,“虽是跟萧家不亲,却还愿意保住萧安,这份承担也是少有。” 霍东岳拍了亲儿子脑袋一下,“喜欢有个屁用,她可有婚约?别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还不知晓。” 霍彭生摸着头道:“爹你别说,还真没打听出来过。谁没事儿想娶女阎王啊,没人想娶自然就没人打听了。不过我瞧着她跟程谨安的关系不差,一道出入也亲密,想着魏侯以前想把魏将军嫁给常将军过,我看她十有八九跟程谨安是有婚约的。” 霍东岳眯眼想了想,“青梅竹马不说,程谨安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看你想娶她,可没那么容易啊。” 霍彭生笑着道:“难娶才会上心,娶到了才会珍惜嘛。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霍东岳点头,“你心中有数就好,不过不成也别失分寸,别结亲不成反成仇了。” 霍彭生道:“永定侯心宽着呐,比有些男人都要强些,只要公事上不出错,也得罪不了她的。” 两父子交流了一番萧安的事,霍彭生才跟霍东岳道:“之前有几个部落的首领来见永定侯跟谢知府,具体怎的儿子不知晓,不过听说萧安打算在胡马关外建马场。” “马场……”霍东岳沉吟。 霍彭生就道:“永定侯好武异常,如今只怕是在为大肆伐蛮准备了。” 霍东岳道:“好大的心!” 霍彭生还年轻,心中也是万丈雄心,“若此事真成了,千秋万载的功劳啊!” 霍东岳瞧着自个儿儿子这模样,少不得泼冷水,“打仗只看兵马的?那也要粮草跟得上。三军未行,粮草先动。如今国库空虚不说,就是边关的兵马,只怕九关里就没人会听令。这也是十年二十年未定之事,指不得会轮得到你!” 萧安不知道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婚事,先是见了霍东岳,自然也要将人带进军营里让诸人认认脸了,回头就把一万人交在了霍东岳手里。 如此痛快的做法,霍东岳在心里对萧安才是赞赏的,觉得这个未来儿媳妇做事利落,只是等回头自己去军营里几日打听下来,顿时就指着自己儿子鼻子骂了,“混账东西,还没娶到老婆呢,就偏着媳妇坑自己亲爹了!” 霍彭生叫冤,“儿子冤枉,我只以为他们打擂台是为了练兵,没想到是想要把残兵丢给父亲您啊。” 这也不怪萧安缺德,霍东岳自己上赶着要来,萧安也总不能说把他架空了。 之前搭擂台的事,其实多是为了练兵及将三关的将士按武力分出长短来,再把之前的兵力打散重组,才好让他们这些新上位的好管辖。 赶上霍东岳要上赶着来三关,剩下的弱兵就干脆丢给了他,然后把人赶到后面落日城去了。 至少两三年里,萧安没打算动那一万将士,也没打算让霍东岳有机会上战场。 这排挤得太光明正大,都让霍东岳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心里骂娘。 霍彭生跟着萧安的时日不短,多少了解了一下她那脾性,就是护短又霸道,自己亲爹吃了亏,要说是去找回场子,这强龙不压地头蛇,萧安之前对三关而言是强龙,可强龙把地头蛇给压住了,自己就变成了地头蛇了,他还真没把握能把人压住,也得有机会压才行,只得宽慰自己亲爹道:“爹,我们也没争到副将大将的位置,先忍一忍,机会总是有的嘛。儿子都没急,您老急什么呢!” 霍东岳更怒,“没出息的东西!” 霍彭生点头,“是是是,儿子没出息,娶个有出息的媳妇就成了。等她嫁了我家,谁当大将不是当不是?” “滚蛋!”霍东岳眼不见心不烦。 萧安却在跟魏氏嘀咕,“娘,你说霍东岳那老匹夫会不会被气得半死?” 魏氏捏她鼻子,“你就促狭吧!” 萧安摇头道:“可不是促狭,我可是为他好,他要把那一万人训练出来了,可都是他的亲兵了。” 魏氏道:“也不用多管他,马场的事情可是准备好了?” 萧安道:“选址成了,就等着跟有些商户衔接,搞份图纸出来,该买的买,好大一笔开销呢,还好是他们自己出银子。要让我出那么大一笔……” 到七月的时候,马场建成,程谨安已经带着人给一众部落抢了一块地盘,让人给安顿下来了。 因抢地盘的事情,三关就一直在跟蛮子们干仗,今年秋冬还不知道蛮子会不会来三关。 不过在七□□三月里,三关里应是空闲了下来。 萧安身体差不多算是好了,林氏在江南一带组建的商队,也带着东西出了胡马关,没有再操心的事情,便带着几个纨绔进山狩猎。 此行收获不少,最好的一样是萧安从山里捡了一头奶老虎回来。 魏氏见了,就道:“怎的捡了小的出来了,大的呢?” 萧安摸着小猫的头,道:“没看见,许是生多了,养不起,才丢出来的吧。附近也没见到猛兽的痕迹。” 小猫瘦得可怜,不到喂肉的时候,萧安忙着四处给它找奶喝,等着过了几日,就跟魏氏道:“娘,我回京一趟。” 魏氏皱眉,“你回京去做甚?” 萧安笑嘻嘻道:“我想姐姐了。” 魏氏冷笑,“你要想死就去,以为别人不知道?” 萧安讨好道:“我就悄悄去,霍家心里清楚,不会坏事儿的。” 人年轻心就是野,魏氏也管不住,就道:“你假装去胡马关,绕路滚吧。” 萧安应声,大喇喇的从风吼城去了胡马关,随后乔装打扮就朝着京城里去了。 在京城的太孙从单凌嘴里得知萧安来了,顿时就傻眼了,“莫不是三关出了事?” 单凌道:“当是没事儿,有事她不会来京城,得在三关里守着呢。” 太孙寻了个借口去出了宫门,在单凌的宅子里见到了久不见的萧安。 萧安看见太孙,也没行礼,把人往屋子里一拉,跟他凑上了桌上的一个大篮子。 太孙伸头一看,却见里面有只大猫,正眯着眼睡觉。 萧安在旁边小声道:“我从山里得的,她娘养不起,就把孩子给丢了,我想着给你送来。现在还小,养得熟,养熟了就随身带着,好好训练训练,比侍卫都能干。” 太孙看着篮子里的老虎,心思却漂了很远,这是萧安特意跑来给自己的,跟萧安牵着的手只觉得手心有些发热。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呸,这就是牵手? 亲妈:不然你还还以为哪样啊?牵手之前要不要先洗个澡,焚个香,念两句经,然后请个司仪来? 太孙:宝宝心里苦,嘤嘤嘤~~~~~ 第154章 1.28 萧安目光注视着面前篮子里的小猫,还伸出手去挠了挠那小猫的下巴,小猫立即就睁开了眼,用鼻子闻了闻,发现是熟悉的味道,就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出嗷呜嗷呜的奶叫声。 太孙觉得手心有些湿润,目光却放在了萧安的侧脸上,“你不怕么。” 萧安正拿手指逗眼前的猫,头也不回道:“怕什么?” 太孙道:“边关大将无诏不得入京,违令者斩。” 萧安这才偏过头来,有些无辜的看向他,“你会告诉陛下?” 太孙自然是不会,可别人是会的。 扯出了被萧安抓着的手,太孙伸手去抚了抚萧安耳鬓的乱发,“万一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萧安任由太孙的指尖抚过她的脸,笑着道:“我乔装打扮的本事,一般人都看不出来。” 从小就东奔西走的人,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萧安在这上面的本事,还真是一般人莫及。 萧安自信满满,太孙无话可说,只好去看那只小猫。 萧安就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抓出太孙的手,把上面小猫的口水沾在太孙的手上,然后抓着他的手去摸小猫。 小猫有些狐疑的闻了闻太孙的手指,发现有些陌生,但陌生里又有熟悉的味道,便又舔了舔。 萧安把手放开,小猫把太孙的手指舔了个干净,发现全是自己的味道之后,才觉得安心了一些,然后对着太孙讨好的喵了一声。 萧安跟太孙道:“小猫现在还在喝奶,你先喂熟了,晚些月份才给慢慢吃生肉。别看以后长大了老大一只吓人,可有些畜生喂熟了,比人都要忠心。” 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急赶着来京城把它送给太孙,若是等着再养大一点了,太孙再想要养熟也不容易了。 太孙无意识地逗着小猫,低声道:“你身上的伤好没好?” 萧安对他眨眼,道:“没好就不会来了。” 太孙笑了笑,其实自己心里是高兴的,但又不知道为何带着一股酸意,“那你什么时候走?” 萧安在京城里呆的时间越久,被发现的可能就越大,砍脑袋的机会就更大,朝廷里想扳倒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萧安道:“嗯,马上就走。我给她洗干净的,你抱着睡两晚,她身上有你的味儿,就跟你熟了。要好好养,别养坏了,畜生也记仇的。” 太孙应了一声,收回了逗弄小猫的手,又主动勾起了萧安的手,“你怎么想回京了?” 萧安紧了紧太孙的手指,道:“我捡了这个小东西,就想送给你养,别人我不放心,怕小猫习惯别人的味道之后,你就养不熟了。” 太孙笑了笑,“你就给她取名叫小猫?” 萧安否认,“没有!随便叫的,等着你给她取,取了好让它听懂,以后就好使唤了。就是跟着陛下去狩猎,你不用上场,让它去就成,保证是第一名。” 太孙笑出声来,今年狩猎他必然是要跟着皇祖父与父亲一道前往的,他也一直在学骑射,万没想到萧安连这个都给他想到了,急忙忙的把这只老虎送来。 可是萧安对他这么好,他也不敢问一句你心里是不是有我。 太孙把小猫抱了起来,伸手在它头上摸了摸,小猫舒服得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对着萧安道:“你走吧。” 萧安眼睛睁大了一点,好似没想到太孙会说出这句话来。 太孙就道:“要是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萧安明白过来,就点了点头,然后道:“你还没给它取名字呢。” 太孙道:“就叫小猫吧。” 萧安不满意,“太不威武大气了。” 太孙却是眯着眼笑道:“小猫很好。” 就像萧安一样,明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对他却跟这只小猫一样温柔。 萧安见太孙坚持,倒是无所谓,就道:“你喜欢就好。你先走,我等会儿自己从后门里钻出去就行。” 说让萧安走是太孙先开的口,结果萧安说要走,他心里竟也舍不得了,就道:“还坐一坐了。” 萧安便跟太孙坐了下来,太孙抱着小猫,跟她道:“之前你跟祖父说的养马场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建好了,他们自己也有母马,就等着串崽。再找别的部落买些母马跟种马回来,只要顺利,过几年就能做大。军中少良马,有了马跟蛮子也更好打仗。”萧安道。 太孙知道萧安是武疯子的,就道:“打完仗呢?” 萧安想了想,“要能把蛮子打服了,前来求和的话,边关要有几十年太平,也不敢回京。怕几十年里,边关的将士过分安逸,蛮子要是撕毁合约打过来,边关未必守得住。” 太孙觉得心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你就没想回京过?年老了呢?受伤上不了战场了呢?你总得成婚吧?你以后的孩子难道也丢在边关里不管?你这辈子都在边关里呆着,孩子也在边关里呆着,你图个什么?” 然而这股愤怒的话一出口,太孙就知道自己错了,其实这些问题他都知道答案的。 而自己说出的话,就像是有些女词人写的那些深闺怨妇的诗词一般,这让太孙有些难受,难受得眼眶都红了。 萧安却是没看太孙的脸,只的看着前方,声音也有些轻,“京城里好啊,什么都有,什么都是最好的,可京城不是我的家啊,殿下。” 这句话说得有些悲伤,萧安道:“我从三岁就在边关了,外祖父从小教导我的就是报效朝廷,守住边关,护得住天下百姓,能让他们安居乐业。回京城我能做什么?找个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人嫁了,生儿育女,跟一群无所事事的女人打交道,看着男人们在朝廷里争来争去。运气好,男人挣了个从龙之功,就在一群女人面前好似高人一等。运气不好,连娘家一道被牵连,砍头的砍头,发配三千里的三千里,子子孙孙都为奴为婢永不得翻身。” “殿下,这样的日子我不要。我不要我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抓在自己手里,是好是坏我都认命,但要被别人拖累,我不甘心。”萧安这才看向太孙,眼珠子里带着因连夜赶路疲惫不已而显出的丝丝血丝。 看着这样的萧安,太孙突然就明白了,他喜欢萧安,喜欢的是她如天上的雄鹰能够自由自在的飞翔,而不是如他自己一般,被困在重重的深宫里,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到朝廷上,去跟朝廷里的那些人勾心斗角,算计权势。 “我知道。你走吧,别让人发现了。”太孙压抑着喉头的酸意道。 萧安站起了身来,跟太孙道:“那我先走了啊?你自己也小心些,京城里也没多安稳,拐子啊骗子的到处都是。你堂堂太孙,可别被拐了,也别被人骗了啊!” 简直当他是小孩子,太孙从小猫身上抽出一只手来撵人,“赶紧走。” 萧安就往门外去了,只是走出门时突然就回了头,“殿下。” 太孙看着萧安的脸,心突然跳动得十分厉害,“嗯?” 萧安看着太孙,心里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她脑子清醒得很,知道自己想说的话十分没道理,却又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你别成亲。” 这四个字像是砸在太孙心口上的,砸得他满心都在冒蜜汁,连忙点头,“我知道。” 这句话说出口来了,萧安心里就松了口气,后面的就更顺溜了,“就是成亲,也要找个自己喜欢的,自己喜欢也不成,也还得人家也喜欢你。你是太孙,身份贵重,想算计你婚事的不少,就是那些姑娘,想要借着你的身份凤飞于天的也不会没有。你要娶妻,除了你喜欢和喜欢你的,一定要找个向着你的,还要聪明才行。不聪明那么一点,说不得就会被人利用害了你……” 太孙感觉越听越不得劲,简直就跟他老师没哪不一样了,比自己老师还要啰嗦,自己老师好歹还知道点到为止呢。 本来之前被那几个字引起的激动一下子跟被淋了雨一样凉了下来,太孙忍不住道:“走你的!哪来这么多话!” 萧安闭嘴了,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话多了,就对着太孙招招手,掉回头就走了。 太孙怀里抱着猫,看着萧安一步一步的走远,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然后。 然后看见萧安出了一道门,正往围墙底下的狗洞里钻。 原来她说的从后门里钻出去其实就是钻出去,跟后门完全没关系,太孙嘴角抽了抽,怀里的小猫却叫了起来。 “喵呜。”小猫叫了一声,伸出脖子,朝着萧安钻出去的洞口看去。 太孙赶紧捞紧了小猫,青着一张脸走到了二门那。 单凌正站在门口,背后的门是关着的,就是避免被人发现里面的人,偷听到什么。 见着太孙出来,单凌就道:“殿下说完啦?” 太孙咬牙切齿道:“把你那狗洞给堵了!” 堂堂三关大将,穿得给流民似地就算了,还竟然钻狗洞,祖上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幸亏是南阳侯的祖上,丢了也就丢了。 萧安那什么德行啊!太孙在心里暗骂。 单凌被说得莫名其妙,他家里没养狗,狗洞是之前这栋府邸买来的时候就有的,反正他跟兄弟们都是孤家寡人的,屋子里也没半分值钱的东西,根本就不在乎。 这会儿太孙喊封了,单凌也只得点头,“殿下说得是,要丢了什么,就不值当了。” 再一看太孙怀里抱着的小猫,惊讶道:“老虎?” 太孙端着脸点了点头,“嗯。回宫了。” 太孙抱着一只小老虎回了东宫,没多一会儿宫里该知道都知道了。 送小老虎给太孙的萧安爬出了狗洞,却是安安稳稳的出了京城,在京城外不远恰好碰见一牛车,就上赶着喊了声老翁,借机坐了一程不要钱的。 她孤身一人从三关到京城,也没敢用自己的追风,怕被人认出来,只在十里外的客栈里寄着一匹普通的黄毛马。 萧安一路疾驰从京城到三关,走的均是正路,因不在意能否找到客栈歇息与否,日夜赶路,到孟陵县之时,只花了十日,只比驿站跑八百里加急迟那么一点。 出了孟陵县,再不久就是落日城。 落日城外不远处,有一家茶铺子,专用来接到来往来往客人们的,暂时歇个脚,打发下人前去落日城寻个安置什么的。 萧安到的时候,骑着马正好看见了坐在茶铺子里最显眼的一个人。 好似心有灵犀,那人也抬起头来,朝着萧安看了过来,还对着萧安微微一笑,抬起茶杯举了举。 他娘的,萧安心里暗骂了一句,也不假装没看见,就地下了马,把马绳往旁边小二那一丢,就坐在了人对面。 萧安这会儿穿得不是像流民了,不过也打扮得像个一般人,粗布麻衣,往那横刀立马一坐,就叫道:“来一壶茶,三文的!” 小二拴好了马,立马把茶水送了上来,萧安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不解渴,又倒了一杯…… 整整一壶水下去之后,才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霍彭生,道:“你属狗的吧?” 霍彭生笑着道:“您怎说就是怎么吧。” 一副拿你没办法法的模样,气得萧安肝疼,直接从袖子里排出五文钱来,“小二,结账。” 转身自己去解了马,牵着马就打算进城去。 霍彭生还是笑眯眯地模样,也丢了几文钱在那。 京城里最次的茶叶水也没这寡淡,但偶尔喝几天这味道也还不差。 萧安前脚走,霍彭生后面就跟着了。 两人一道进了城,守城们的已经把霍彭生的脸认熟了,倒是不认识这模样的萧安,但因见两人是在一起的,便也没多问。 等进了城,霍彭生才道:“将军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在落日城休息一二再赶路回去?” 萧安也没客气,“成啊。” 恰好前面就是客栈,萧安甩了银子在柜台上,跟着小二就上了二楼了。 要说霍彭生也算是有本事,亲爹才被招呼到落日城没多久,他已经把落日城上上下下都混熟了,他不一定知道别人是谁,但别人一定知道他是霍彭生。 人往那一战,掌柜的就得出来弯腰应酬,“小将军怎么有空到小店来了?刚才那位是?” 做生意的,多少眼睛都毒辣,看出萧安是姑娘了,心里在揣测跟这位有什么关系,别是那什么跟什么吧。 霍彭生拍了拍人肩膀,叹道:“老茂,不行啊。三关大将都不认识?以后还怎么在三关里混?” 一听说是萧安,被叫老茂的身子一抖,“不可能吧!” 也是不在胡马关,萧安在落日城的时候不多,也多低调行事,落日城还许多人不知道萧安长什么模样,除了知晓的将士,其余的脑子里的画像都是虎背熊腰,扛着狼牙棒那一种。 如今老茂知道那就是萧安,眼睛眨巴了两下,立马拍了一下腿,“哎哟,是将军呐!将军收什么银子!” 赶紧的把银子拿了过来,打算随时还回去。 霍彭生在一边桌子上坐下了,道:“没一时半会儿她下不来,你这银子,还不去了。她一个大将军,差你这半块儿银子?” 老茂立马上前来道:“小将军,您这是跟将军一道打哪来啊,又打算打哪去?要在小店住多久呀?” 要萧安能在自家店里住上一日,他也有能够吹嘘的了。 霍彭生点着桌子,“先给我上壶茶,再点几个小菜来,弄慢点,不急。” 老茂明白,立即就吆喝上了,楼上的小二此时正好也下来,朝着后院里要两桶热水。 霍彭生没打算跟老茂多说,一摆手,对方也得规规矩矩的回了柜台里面坐着。 萧安等着热水进屋的时候,后面还有个姑娘端着一套新衣过来了。 扫了一眼那衣服,是男装,就是过于华丽了点,往旁边指了指,两人都低着头退了出去。 洗了把脸,泡了个热水澡,擦干了头发,萧安才出了门。 下面霍彭生的桌子上几样小菜才刚好摆上桌,冒着热气。 见着萧安下来,霍彭生就道:“将军,不如坐下来先管管肚子了?” 萧安穿着的衣服有些宽松了,但也没松到哪,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说话都带着一股懒意来,“行啊。” 萧安坐在霍彭生面前,拿起筷子,慢里斯条的吃了起来。 要说柳贞十几年的教导其实也是很有成效的,就萧安此时的吃法,就十分的文雅,有贵族的仪态。 这会儿就换霍彭生被憋着了,本来他已经接受了萧安是个粗汉子的德行,哪知道人家也能装成文雅人。 两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吃了下去。 吃完了,萧安便起身要走,手里还提着自己换换下来的那套粗布衣服用块布打成的包。 霍彭生只得放下筷子赶紧跟上,“将军不再休息两日?” 萧安解开马绳,看了霍彭生一眼,“没空。” 霍彭生觉得自己有些不那么肯定能看明白萧安的心思了,便跟往日一样,就跟着萧安身后。 出了落日城,霍彭生手里也牵着一匹马了,萧安就奇怪了,“你爹也来了,你还跟着我做甚?找不着回家的路啊?” 霍彭生扑哧一笑,反而问道:“将军轻装便衣,是去哪了?” 萧安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霍彭生便说自己的,“我听说将军得了只小老虎,正打算去寻将军那看一看,哪知道将军就去了胡马关了。” 萧安上了马,随口道:“哦。那你就到落日城外面堵着我?” 霍彭生这人还真是属狗,“这不是没见到小老虎么。” 萧安也没瞒他,直接道:“送进京去了,现在还年幼,喝奶的时候养熟才容易,养熟了也就大了,就能护主了。” 霍彭生点了点头,把萧安这话给理解错了,“这是送给景王妃的?” 萧安没说是还是不是,反而道:“我得回胡马关了,绕路走,你呢?” 霍彭生道:“一道吧。” 萧安就想不明白这人,“你爹来也来了,我该给的兵马也给了,你还跟着我作甚?” 我跟着你想娶你啊,这样的话霍彭生绝对没胆子说,只是道:“将军也好意思说那些兵?你们选不要了就丢给我爹,然后让我挨我爹骂?” 萧安道:“嫌差了?嫌差了就还我,我还舍不得呢。别看这回差,你爹练两年不就是好兵了?等到时候上战场还得少了他们的?” 霍彭生立即就来劲儿了,“上战场?” 萧安道:“废话,精锐的先排前面顶着,后面的再练练,练好了到时候就三月一轮换,就是一台关那一带的也一样,不然怎么保持整个将士的锐气?一些行,一些不行的,打设么仗呢?” 她是打算晾着霍东岳两年,但也没想过真把人晾在那一辈子不是,她又不傻,等自己跟程谨安的位置稳定了,什么人不是用。 两人一道绕路,进了胡马关,程谨安见到跟着萧安的霍彭生就眯着眼笑了。 霍彭生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程谨安的,这女人脸要知道自己准备挖他墙角,也不知道会怎么对付自己,不过眼前他还得笑着道:“程将军。” 程谨安让萧安去牵自己的追风,剩下两个男人面对面的看着,他往墙角依靠,手里玩着一把刀子,随口道:“缩在落日城有什么出息,要不要来胡马关跟我混?” 霍彭生一笑,“不来。” 程谨安也笑了,不得不说他那张脸,就是比以前黑了那么一点,笑起来也能让人迷醉。 霍彭生有一瞬间的愣神,却是被冰凉的刀片拍打在脸上清醒了过来。 程谨安的脑袋凑上前来,眼神里带着狠厉的杀意,嘴角却还是一股温柔的笑,“你想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对萧安,你最好是怂着点。” 霍彭生被程谨安那毫无人气的杀意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喉咙有些哑,“程将军这话我有些不明白。” 程谨安回了身,笑眯眯道:“想娶我家萧安的呢,也的确是要些胆子才敢。不过,谁要想娶,就从老子的尸体上爬过去!” 这话狠的,霍彭生都怀疑萧安要嫁了他,会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不过他也不是认输的人,道:“不是将军愿意嫁谁,谁才能娶?” 程谨安又拍了拍霍彭生的脸,把刀子一收,“没见过血的小子,滚蛋吧。你跟萧安就不是一路人。” 霍彭生不服,正欲开口,萧安就牵着马出来了,“你们在说甚?” 程谨安道:“哦,说你跑出去,怎么就被人逮着了。” 萧安翻了个白眼,重新上了马,跟程谨安道:“马场就交给你了。” 程谨安摆手,“滚吧。” 程谨安看向霍彭生,“霍家二郎君要不要在胡马关玩一阵子?亲身上阵杀敌也不错嘛,反正迟早都得见血。” 这话跟程谨安的话一重叠,霍彭生脊背都起了凉意,只勉强笑着道:“不用了。” 萧安也没再说,一甩马绳,骑着追风就走了。 霍彭生赶紧跟了上去,暗想程谨安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要说他喜欢萧安,也没看出来啊,还是他们就是这种相处法? 程谨安却是看着霍彭生跟萧安的背影,重新转起了手中的刀子,神色莫辨。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安:哎,感觉谁也配不上我家太孙。 太孙:萧安最喜欢的就是口是心非了,哼,明明就是不想我成亲。 萧安:爱在心里口难开,我们是没好结果的。 太孙:嘤嘤嘤,我知道,你我本无缘分,是我一直硬撑~~~ 这一章,我觉得我写得好甜!好甜! 第155章 1.28 魏氏笑着看向萧安,一副看热闹的神色,“哟,被逮着了?” 萧安笑嘻嘻道:“娘。” 魏氏把扑上来的萧安推开,“把柄捏在人手里的滋味怎样?” 萧安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是他说出去,谁信?臣子们信了有什么用,陛下信不信才重要。” 魏氏嗤笑,“就是陛下不信又怎样,朝臣要一个人死,纵使是陛下,也难以保全。你在边关长大,朝廷上的算计,哪是那么简单的。就是你如今已经是三关大将,他们要算计一个你,又有多难。” 萧安垂眼,吹着茶杯里漂浮的茶末,“真到那一日,反了就是。” 魏氏眼皮一抽,发现萧安脑子里是不是装的浆糊,“哦,你拿什么反?老百姓但凡只要日子过得去,就不会傻到跟你一道作天。就是这边关的将士,没有被逼到绝路,谁又愿意跟着你大逆不道?” 萧安努了努嘴,又笑嘻嘻起来,“我说着玩么。娘~~~” 魏氏似笑非笑地看了萧安一眼,萧安立马就认错了,“女儿知道!朝廷里面的几个相爷,都要打点的。兵部我们一直都交好。他们讨厌我是个女人掌了三关兵权,可总不讨厌手里的权跟银子吧?” 魏氏点了点萧安的脑袋,说到其他,“霍彭生跟着你这么久,你就没别的想法?” 萧安想了想,道:“我猜吧,可能是想抓我把柄,在合适的时候拿出来一击必杀。或者是想娶我?娶我可能大一点吧?娶我等于娶了三关的军权了,不用跟我们相争让别人捡便宜,这笔生意还算划算!” 魏氏没想到萧安就这么坦然就将自己的婚事这么说了出来,笑了,“我瞧着,霍彭生也不错。跟你混一堆的那些相比,真想娶你,你萧家祖上都得冒青烟了。” 萧安扯着嘴角,不满道:“我宁愿找个纨绔进门,好歹还有能说到一块儿去的。霍彭生心眼儿多,整天在心里不知道在算计着多少,要找他进门,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做?” 魏氏暗想,说到一块儿去,是指吃喝嫖赌?也亏得萧安不是一般的姑娘,否则家里爷娘还不得气死。 萧安顿了顿,跟魏氏撒娇道:“娘,我没打算成亲。” 魏氏看了萧安一眼,道:“我也没逼你的意思,成亲也没什么好的,不比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我跟你姐姐都被婚事祸害了一辈子,你只要自己高兴就好。子嗣香火这些,死都死了,谁又在乎。” 萧安笑着揶揄,“柳叔要知道娘你这么说,还不得气死了。” 魏氏哼了一声,“滚去歇息,千里迢迢这么远,也堵不住你的嘴。” 然而也并未让萧安等太久,在次年的三月,她彪悍的娘就再嫁了。 此时将军府里一派喧闹,人来人往,人声沸天,红绸布扎满了整个府邸,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喜庆异常。 婚礼十分简陋,女方没有嫁妆,男方聘礼也十分简单,不过是两只活雁。 难得有个高门大户出了门亲事,还是才到边关的将军府,虽是婚礼办得十分简单,然也有三天流水席在,整个风吼城甚至连落日城胡马关互相来往,都热闹起来。 萧安一个人被嫌弃的撵来撵去,最后只好坐上了将军府的高墙上,看着住在将军府里的女人们忙来忙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几个纨绔倒是高兴得很,好像自己亲娘亲爹成亲一般,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看见萧安做在围墙上,便拿兜里的瓜子丢人。 萧安倒没有不好意思,就是……总之是那种感觉不太好说。 不知何时,霍彭生站在了墙角下,仰着头对她笑,“唉,大喜日子啊!将军。” 萧安低头看是他,就道:“你爹来了?” 霍彭生道:“嗯,进席了。” 霍彭生搓了搓手心,退后几步,超前冲刺,几步爬了上来,跟萧安坐在了一块儿,“你不高兴?” 萧安翻白眼,“你又知道?” 霍彭生道:“你是怕你娘嫁人了,就不疼你啦?” 管他是哪的寡妇再嫁,就总有人对孩子说这么一句,萧安她娘不是寡妇,但和离妇人再嫁也一样,总有些见不得人好的怀着叵测心思逗弄不知事或是已知事的孩子。 霍彭生笑着道:“将军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又不是还没断奶,那些人嘴也真讨厌。” 萧安哼了一声,“我娘跟柳叔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成亲又怎么啦?他们也就嫉妒嫉妒呗。” 当然是嫉妒柳贞了,像魏氏这样的夫人,也不是谁都娶得到的,纷纷都觉得柳贞家祖坟上是冒了青烟了。 霍彭生点头,顺口问道:“那将军呢?” 萧安看了霍彭生一眼,“关你什么事儿?” 霍彭生笑道:“程将军年纪也不小,快二十了吧?别人家孩子都能钻狗洞了。” 萧安心里好笑,霍彭生一直以为她跟程谨安有婚约,时不时的说些话出来,特别好玩儿。她偏生就不说破,就让他自个儿在那琢磨去。 一直喧嚣到半夜,将军府里才堪堪安静下来,整个府邸却还是灯火通明。 萧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孤零零的,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 直到今天,她才觉得自己好像不得不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再在母亲怀里撒娇了。 要是以后自己有了弟弟妹妹,还这样不是可笑么,还怎么在弟弟妹妹面前树立起威严来? 萧安想到这,嘴角一勾,面上就露出了笑来。 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响动,萧安抬起头来,却是看见一身青衣的魏氏。 魏氏身上海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衣,正提着一只大红灯笼,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萧安上前两步,心里有些惊喜,“娘?” 魏氏笑着上前,“怎么还没歇息?嫌外面太吵?” 萧安摇头,道:“娘怎么不陪着柳叔啊?他明天会不会揍我?” 魏氏点了点萧安的鼻子,“促狭鬼。” 萧安看了看魏氏,赞美道:“娘,你今天真好看。” 魏氏摸着萧安的头,知道她心中的惶恐,“傻姑娘,不管你二十岁,还是三十岁,你都是娘的珍宝。在你柳叔眼里也一样。” 萧安靠在魏氏怀里,被魏氏身上的香粉味儿刺激得打了个喷嚏,顿时就没伤感了,直回身体,揉了揉鼻子,嫌弃道:“娘,你快回去陪柳叔啦。哈哈哈哈,万年老光棍,终于娶到媳妇啦!你再不回去,明天柳叔肯定打死我!” 魏氏看着一边说一边往后跳,已经跑出几步远的萧安没好气的笑了,“早点歇息!” 萧安对魏氏摆了摆手,看着魏氏转身走了许久,才爬了墙往外翻,寻到了外院的一群纨绔。 纨绔们难得遇见一回热闹,现下里还没能睡得着,见到了萧安,赶紧把人招来。 萧安随意端了酒杯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嗯。不是果汁?” 纨绔们哈哈大笑,“侯爷,女人才会喝那些甜滋滋的东西啦!” 萧安又闷了一杯,逮着人就揍,揍光了所有人才在心里出了口气,觉得痛快了。 纨绔们由着萧安打,一边挨打一边道:“哎,哎,哎。没娘的孩子苦,没娘的孩子哭,没娘的孩子日子不如猪!” 萧安坐在一边,由着他们唱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民谣,突然也笑了起来。 她娘嫁的是柳叔,也不是别人,以后她就正大光明叫柳叔叫爹了,好像也没哪不好。 萧安坐了半响,问道:“你们想家没有?” “想啊。”有人道。 萧安就顺着话道:“那就回京城去。你们玩也玩儿这么久了,别总赖在我这啊。” 立马就有人不依了,“回去挨骂?不回去!侯爷你这是嫌弃哥儿几个啦?” 萧安暗想,一群皮痒的,莫不是被自己揍出感情来了,宁愿被自己揍也不愿意回京去被轻飘飘的骂几句? 不过萧安心里还真装了事儿,道:“今天我娘都再嫁人了,想起你们还没娶亲呢。再不娶,就便宜别人啦。谁家姑娘愿意嫁个老男人啊?” 在这里头,有一个都已经二十二了,又不是断袖,再不成亲,又没点本事,人家京城里门当户对的姑娘都得嫌老了。 萧安觉得,把人逮着了来这一年多了,该哄的哄,该利诱的利诱,都混成一道的了,也该把人放回去了。 之前为了给他们几个安置个位置,又怕军中将士觉得她徇私,可安置得不容易,还每每得让人盯着怕他们渎职,萧安也觉得累人啊。 可惜萧安这劝回家娶媳妇儿的话一说,哥儿几个抱腿的抱腿,抱脚的抱脚,还有一个勒了腰,纷纷哭诉道:“侯爷你就收了我们兄弟吧!京城里哪有三关自在啊!” 三关虽差是差了些,做个恶还要被萧安揍,可比起京城里,动不动就被御史当踏脚石参上两本,然后回头被老祖宗亲爹揍一顿大半月下不了床的好呀! 至于成亲,哥儿几个纷纷觉得萧安就是最好的人选了,不会拦着他们吃喝嫖赌喝花酒,还能跟他们一道混,简直就是梦中妻子的典范了,可惜萧安只有一个,得委屈他们几个谁当正房谁当偏房了。 萧安甩开人,一脚一个踢了开去,“呸!别坏我名声!” 纨绔们纷纷道:“侯爷你一月进几回花楼?你还有啥名声?你瞧着谁敢上门来提亲啦?花娘子想嫁你的倒有好几个勒!” 花娘子们倒不是喜欢女子,无非是想寻个安稳的地方好过日子罢了,萧安这身份,不好成亲,娶妻纳妾其实也不错嘛。 萧安冷笑,“就是本侯要嫁,那也得嫁个盖世英雄才对!” 纨绔们呸了回来,“自古英雄配美人听过!可没见过英雄配英雄的,以为搞断袖呢!侯爷你也得靠谱一些!” 萧安脸一歪,又上手揍人了,只揍累了就再劝,“成了婚再出来也一样嘛。” 纨绔们纷纷不肯,难得几时自在,谁还愿进京城那牢笼啊。 就不说京城里的那些铁面御史总找自己的麻烦了,就是京城里的那些算计,对他们这些没有上进心,只想有一日过一日的纨绔儿来说,那也是受罪。 边关不比京城,能玩儿的多去了,就是天天出城去打猎都成,花楼里的外夷姑娘又火辣辣,哪还用像在京城里那样没事儿找事儿去调戏良家姑娘啊。 当然,主要是在边关里,还不知道是谁调戏谁。 …… 柳贞苦熬了二十多年,终于抱得美人归,第二天晌午都没能起得床来。 几个纨绔想去爬人家院墙,被早守在那的萧安一人揍了一顿才死心一道相约去花楼里看肚皮舞娘子。 萧安也被逮着去了,再回来,柳贞才跟自己亲娘起床,也不带着面具了,就那一张平时见着都能止夜儿哭的脸,也难得见到了一点温柔。 萧安跪下给人磕头,叫了一声爹,柳贞一边嫌弃萧安往日叫爹的太多,一边嘴都笑歪了的给萧安封了个大封红。 魏氏也在那笑,红光满面的,想来对新嫁的男人很满意。 萧安见着这样心里就放心了,看样子她这继父也不是个断袖嘛,在那方面也还很行,说不定一年后她就得有个弟弟妹妹可以玩啦。 柳贞在风吼城里呆了三天就走了,萧安还颇为遗憾,问她娘,“要不要跟程谨安换一换?” 魏氏道:“不用,胡马关那,他们两人刚好。” 萧安点头,“又得开打了,爹是得在胡马关守着才行。” 马场建好了,好品种的母马跟种马难寻,就是马场里的人拿从三关里换来的盐米油茶瓷器之类的去换,那些部落也没傻到愿意,一年能给出一头小马驹,那也得花费一大笔了。 何况马场还跟三关的有关,蛮子基本上不愿意卖,愿意卖的都还想着借着两匹小马驹找到三关想要继续通商,三关又不肯了。 萧安向来缺德,买不到价钱又贵,就干脆借着帮人家抢地盘的时候,带着闹着要□□的母马一道,趁着跟人家打仗的时候,能骗多少种马就骗多少。 这要说不要脸,萧安认第二了,整个三关连着塞外,就没人敢认第一。 眼下也是母马□□得频繁的时候,程谨安跟柳贞两人,自然也准备着继续带兵去帮人抢地盘,顺便帮母马跟配一配种。 等过了这两年,马场也就不用再这么难了,可以自给自足下来。 萧安知道大局为重,也就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了,胡马关与风吼城的将士每三月换防,换防下来也不能懈怠,她伤好了之后,也时常上擂台。 虽然是有些欺负人,但别人打不过她,那也得是他们自己太弱了嘛。 在风吼城里日日夜夜琢磨着哪一天跟蛮子大干一场的萧安,根本就不知道,在京城里的太孙遇到了从出生到现在的第一次磨难。 不是之前因身体不好久久不得上朝,也不是之前皇帝与太子时时逼着他娶妻,而是沾上了人命官司。 从小到大发再大的火,就是让人打过宫女内侍的板子,但到底也没闹出过人命的太孙顿时就懵了。 然后受了惊的人,在东宫里躺了许久,偏生这事儿还闹得满京城尽知。 萧安得到这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你说他弄死自己亲弟弟信,他弄死他二叔家的儿子做什么?那人能跟他争太子位还是皇位?”萧安从动机上就把太孙择出来了。 二皇子平王,母亲乃宫女出身,虽说外面的人说是皇帝不喜皇后不爱的,但跟太孙走得近的萧安却是知道,皇帝对平王的关注不多,但也绝对不差。 平王好弄花草,是源于他的生母当年在皇宫里就是伺候这个的,后来无意承了皇恩,才有了平王,最后升为嫔。 平王不涉朝政,娶的妻子家世在当今这一朝也不显赫,然皇帝也没真亏了他,挑的也算是曾经颇有名气的仕林中领头的王家嫡出的姑娘。 王家如今在朝廷没有大员,又不冒头,被人利用的机会也不大,家族一代一代稳稳当当下去也没问题,跟着平王当岳家,两边都十分匹配。 平王跟平王妃的感情也一直挺好,就是景王那个不要脸的当初也悄悄纳了个真爱小妾,人家平王后院就独一个平王妃,就算这些年只得一子,也没说找皇帝赐个夫人到府上去再生几个。 平王独子,死在了太孙面前,嘴里吃的还是太孙给的点心。 这都还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太孙跟平王世子的感情一直极好,比跟自己亲弟弟的要强! 萧安都可以想象了,这事儿对太孙的冲击能有多大。 魏氏自然也得知了此消息,却是让人绑住了萧安不许她回京去,“不到回京述职的时候,京里也不太平,别说是你,就是你那一班狗兄弟,一个也别想回京。平王世子死在太孙手里,这般大的事儿,怕是宫里早之前的那事儿招的。” 萧安咬着牙,亲自写了军令不会回京,才被魏氏放了。 “你回京又能帮得上他多少?太孙出事,太子也找不得好。这几年陛下放权给太子,朝廷里泰半都算是认同了太子。平王世子出事,意指太子,朝廷里的都是笨蛋?”魏氏道。 萧安却是想不明白这事儿,“太子年长又嫡出,平王无意朝政,景王骨头都成土了,四皇子不过十三,说是算计太子,太子倒了能便宜谁?” 魏氏的脸色也不好,正是因为如此,太子如今所处的境地就极为尴尬,除了朝廷里的那些老滑头,别人怕不会说是有人算计太子,而是太子容不得兄弟。 皇帝日渐年迈,在此事之前,据单凌传回来的密文是因服用丹药还昏迷过两日,不过是宫中一直严防才没能透出消息来。 这人一老,再野心勃勃的人,也会变得有些心软,何况男人谁又不在乎自己的子嗣。 皇帝本就是疑心病重的人,要心里有半点怀疑太子的心思,日后几年的朝廷就得不稳当起来。 在这种时候,萧安要是跟着去凑热闹,皇帝会怎么想? 萧安跟太孙亲近,瞒谁也瞒不过皇帝,皇帝只会觉得是太子跟边关将领勾连,太子的羽翼丰满了,所以不再把他看在眼里,也等不得了。 自古多疑皇帝下面的太子都不好混,跟太子混的下场也不会好在哪去。 萧安担心太孙要进京,魏氏就是真打断了她的腿,也绝对不许三关有任何人跟朝廷有牵连。 萧安见魏氏不说话,自己倒是开始猜测了起来,“平王也三十多了吧?娘你说他是不是真甘心当个无所事事的王爷?可他就那么一个儿子,总不会争了皇位便宜别人吧?那就是老四?四皇子如今虽才十三,可再过几年也是十七八的年纪,就是现在也该是心动的年纪了。他外家也不是多差,也有这个本事。” 凭心而论,魏氏自然也希望太子上位的,毕竟当初自己大女儿是对着皇后递的投名状,不管是换了平王还是四皇子日后上位,这个前提就得是太子倒台,太子倒台之后皇后得安稳的有谁?景王妃就算是丧夫还是过继的子嗣,对新的帝王没有威胁,也难免到时候身份尴尬,要低着头做人。 更甚至,这会影响到边关里来。 魏氏敲打着桌面,垂目想着他们这一家子的退路。 南魏已经入仕,面上走的却还是纯臣之路,只效忠与皇帝,日后太子倒不倒的,与他们没多大关系,他们自也不会插手,说不得送话来三关劝他们也不插手的信都快到了。 然而三关的他们现在不动,真的退得了?若是太子有个万一,新太子上位后容得下他们? 因京城里的局势,单凌想必是紧跟着太孙的,给出的信息也十分少,剩下在皇城外打听的,又能打听多少来? 他们现在手里的信息少得可怜,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朝廷里的人,心思都深着,她在京城二十余年,到底只是一介妇人,能看到的实在是太少。有些关系,就是看明白了,局势瞬息变幻,在易储这种大事上,临到头改弦易张的也不是没有,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身边有没有别的人。 就是现在三关里,魏氏也不敢往给皇城里的单凌送信,唯恐被人抓住把柄,用以在皇帝面前间隙与太子的父子关系,又算计帝王对三关的疑心。 萧安因太孙昏了头,魏氏却是冷静的分析着现在的局面,然后招了人来分下了任务,“让人盯着霍家,有什么人进府,传什么信出府,出了城就把人给拦住,把东西带回来。” 霍家在京城里的根基也不浅,又低调行事,与皇室又有亲,这种事未必不会知晓,他们想得知更多,拦截出霍府的送信的人比拦截进霍府送信的要容易。 听令的人下去了,魏氏才跟萧安道:“送信给常凤,告诉她京城的事,她亲弟弟还在皇城里,让她注意着六关的局势,稳住了别轻易被人挑拨。” 萧安头还昏着,听了魏氏的话,却还是起身去写了信。 “我亲自去送?”萧安一边写一边问。 魏氏看着埋着头的萧安,“不用,只怕霍家也在盯着你我,上磷粉,让人小心一点,万不可露于第三人之手。” 萧安应声,其实也没能写多少,写太多太明白,要不小心落在别人手里,就得坏事儿。 让人把信送去六关,魏氏见萧安还魂不守舍的模样,少不得也要劝她,“你怕什么?京城里的聪明人何其多,不说是男子,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你的大姐,难道就是容人算计的性子?” 就是太子妃,也不是明面上看着那样的宽厚没心眼的人,那点子宽厚,也无非是身处那个位置需要罢了。 魏氏见萧安还是不太有精神的模样,还真担心她趁自己不注意就跑回了京城,然后不小心就被人算计,就道:“你若实在不放心,便让你大姐姐跟单凌商量好,若有万一,便将太孙带到三关里来。” 带来了会干什么,就是很明显的问题了,萧安一脸不信的看向魏氏。 魏氏继续道:“三关与六关本就一体,十余万兵马,也没什么好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女主收获亲爹一枚~~~欧也~ 皇帝因为吃丹药昏迷,虽然昏迷只两天,其实就是给朝廷的一个信号了,而感情深厚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还被冤枉是被自己害死的,太孙变态之路也开启了…… 太孙:宝宝心里苦,嘤嘤嘤~~~~~~ 第156章 1.28 魏氏这话明显就是宽慰萧安的,等着萧安真想到这事儿的可行性之后,也就冷静了下来。 就是三关六关反了,要打回京城去,哪有那么容易。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光粮草上就是一大问题,她才拿下三关这两三年的时日,并未有准备到太多。 就是林氏组建的商队,带着大批的东西出关,也还不曾从极西之地带着大批金银宝石回来。 魏氏看着萧安继续稳住她,道:“从你大姐姐对你姐夫出手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站在太子的一方了。你姐姐亲自把自己的把柄递给的皇后娘娘,我们一家子,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你心里急,我比你更急,你大姐还在京城呢!” 萧安冷静下来,想得也就多了,“我知道,就是把太孙带回了三关,一切也没那么容易。” 最多不过是三六关与大庆为敌,运气好能得侵占一二知府,再进一步都难。 造反,其实就是个玩笑。 魏氏见萧安想得明白,心里也放心了下来,“何况,京城里有刑部石奎,皇宫里有张公公,他们一人耿介,太孙与张公公有恩。有人想陷害太孙,没那么容易。” 正如魏氏所言,有人想要陷害太孙,并不容易,就是皇帝也未必信得外面人说的话。 太孙与平王世子一向交好,又无利益冲突,平王世子才大婚,太孙还送了极厚的礼去,两人之间并未起过矛盾。 这样的两堂兄弟,说是太孙把平王世子害了,除了平王因失子而有些看不明白之外,就是朝廷里,怕也没一个臣子会这般认为。 皇帝着三司查案,内里又不放心,怕朝臣们借着此事争权,故意坏事儿,便又着了张公公跟刑部侍郎石奎在暗处里查。 人一年老就多情,又疑心病重,然而被帝王当作敌人一般来看待的,却一直是他御下的朝臣,而不是一家子人的太子。 单凌在这段日子并未得多休息,就是歇息也多是睡在太孙的塌下。 太孙因平王世子的事情,受惊过度,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有些惊惶。 这是皇宫,天下最诡秘之处,然而这也是太孙的家,他在这里出生,又在这里长大,前十几年里都顺风顺水的,也从未见过多少见不得人之事,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死的若是别的人倒罢了,偏生是与他一向交好的平王世子,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那一幕一直在太孙脑子里浮现,让他在夜里难以安睡。 不得已,单凌只得贴身伺候太孙。 也是因在东宫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单凌不敢轻易相信这皇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他本打算是进宫中的禁军里,然而太孙征得了皇帝同意让他时刻保护太孙,他也不得不尽力。 可惜他才进宫三年不到,不敢也没机会轻易跟这宫中各色人结交,到如今除了保护好太孙,竟是做不了别的事。 太孙的床上还匍着一只大猫,这些日子,太孙就是靠着抱着它入睡的。 单凌醒过来,起身见太孙已经睁开了眼,就道:“殿下醒了?” 太孙点了点头,“什么时辰?” 单凌看着屋子里的沙漏,道:“殿下该起床习武了。” 太孙看了一眼旁边放置了一夜的衣裳。 单凌将之拿了过来,小心的用鼻子闻了闻,又抖了抖,才道:“殿下放心,上面除了皂角,没别的味道。” 太孙身边跟着萧安当年送的那只小老虎,如今睡在床上都快比太孙高了。 这世上害人的法子多的是,如今太孙唯信他跟这只小猫,单凌是被训练着当萧安的贴身护卫长大的,在这些方面学得极多,为了不让人有机会利用小猫来伤害太孙,太孙身边的一切如今都由他在打理。 太孙起床自己穿了衣服,洗脸,让单凌与他束发,才跟往外走,小猫也醒了,长长的一声虎啸,把屋子吼得一震。 外面守着的宫女就知道该送早食进殿了,领头在外面候着的大宫女一个手势,刚刚才从御膳房里提着膳食到殿外的宫女们纷纷排做两列,便将膳食送了进去。 太孙坐在主坐上,外面天才一丝明亮,灯火又将灭未灭,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两边的宫女们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来,将食盒打开,将里面还带着热气的早食端了出来,放置在了桌上。 太孙坐在那,看着下面的宫女忙上忙下,却是想起了去三关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每日坐在这里,想的就是为何他就那么体弱,为何太子父亲喜欢跟自己的弟弟一道玩耍,却对他小心了又小心,明明他生病也不过是想要多跟太子父亲与太子妃母亲的亲近啊,也在想自己的父亲与祖父要是不喜欢自己,自己霸占着嫡长这个位置可还有活路。 等过了三关再回来,顺利入了朝,顺利封皇太孙,他以为自己就安稳了,却没想到这深宫里的诡秘才刚刚对他伸出手。 这也有当今在女色上并不沉迷,又敬重皇后,从不多管后宫事的缘故,皇后在后宫的权威无人能敌,这才让后宫这些年来十分平静。 就是皇帝的子嗣,除了病重实在不治而夭折的,其他三女四子也顺顺当当的长大,从未有过后宫谁算计子嗣的事情闹出来,足以看出皇后的手段来。 如今此事一出,别说是太孙被吓住了,就是久经事的皇帝与皇后心中也骇然,更别说也这般顺利长成的太子皇子公主们等。 太孙被惊吓生病,皇后自然要安抚,就是皇帝也亲自来东宫见了太孙,说了好些话。 然而太孙实在是被吓着了,就是宫中的警备再比以往森严,心里装了事儿,那些安抚也无用。 太孙并未动筷,单凌看了垂头立在两边的宫女一眼,问道:“小猫的肉呢?” 小猫如今一日也要吃上许多生肉,畜生这东西,养得再熟,也不能饿着它,否则就得露出野性来,就像是人实在是找不到吃的了,定然也会从恶这样的道理。 老虎吃生肉,在宫殿里喂养的确是不妥,不合规矩,然而太孙此时半点离不得它,单凌眼角一扫,便对着领头的大宫女道:“既然没把太孙的话当话,就去别处伺候吧!” 也是跟着太孙的人了,竟还不知唯太孙之命听之,这样的人要落萧安手里,早就撵出府去了,哪还能在眼前晃。 太孙看了一眼单凌铁青的脸色,也看了那低着头的大宫女一眼,想来是因东宫里太子或者是太子妃不允,就道:“下去吧,回太子妃娘娘那去,以后也不用来伺候了。” 大宫女浑身一抖,正欲开口,一直跟着太孙的苟顺,此时却已经将一大盆生肉端了上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跟太孙道:“殿下,生肉来啦,奴婢亲眼看着宰杀的。” 太孙点头,单凌走近,伸手捻起一块肉闻了闻,在发觉除了血腥之气和此物本身带着的野味儿外,没有多余的味道,这才对小猫照了招手。 小猫看了太孙一眼,太孙勾唇一笑,揉了揉它的头,再拍了拍它,它才低下头,从椅子上跳了下去,然后慢吞吞的走在这盆肉前,低头又闻了闻,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的响声,这才低下头吃了起来。 此时苟顺已经开始在给太孙试菜,作为贴身伺候太孙,与太孙一道长大的人,很多时候他未必明白太孙的心思,然而他却知道怎么做才会讨太孙喜欢。 东宫里,自然是太子太子妃最大,然而他是跟着太孙的人,首要的就是以太孙的想法为尊,而不是像这位才被换来的大宫女一样,还把之前跟着的主子当现在的主子。 苟顺试完了菜,亲自替太孙盛了粥端上前,见太孙接过之后,才放心了下来。 因之前平王世子之事,太孙完全不用他伺候,已经让他有些惊慌,程谨安伺候人未必有他做得好,然而太孙对他的信任却是难得,比自己这个跟了十多年的人更甚,便让他不得不再寻机会能继续呆在太孙身边。 被一个主子不要的内侍,再要在宫里抬头就难了,他在这个宫里,除了紧跟着太孙,也没别的路走。 太孙慢悠悠的吃完清粥,偶尔让苟顺夹一筷子凉菜,坐下下首的程谨安却吃得十分快,几口便将粥喝了完,连馒头都不过两三口就入了肚,屋子里就剩下小猫还在继续。 苟顺示意两边的宫女将桌上的残余收走,又端了水上来让太孙漱口,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殿下今日可要上朝?” 自平王世子出事,太孙病了一场之后,太孙就再也没有上过朝,然而这话苟顺却每日都要问一问的。 太孙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是道:“我先去习武,把我替换的衣服准备好。” 太孙病了一场,单凌如临大敌,碎碎念着逼太孙继续习武下去,每日不休,就怕太孙嗝屁了自家跟着陪葬。 在单凌的威逼下,太孙每日也要练个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出了一个汗之后,回到寝殿之中,苟顺替太孙换了衣服,又问了一句,“殿下真不上朝呀?” 语气里有许多担忧,之前太孙病了,不上朝正常,可如今病好了再不上朝,只怕没事儿都要被人说成有事了。 太孙没说话,单凌在旁边提醒道:“殿下,您总不能躲一辈子。” 苟顺低着头,假装没听到单凌的话,单凌说的正是他心里所想的,然而他的身份却不能说出来。 “嗷呜——”小猫在外面走了一圈,重新走进了太孙的寝殿,在太孙身边擦了擦身上的皮毛解了痒,然后寻了块自己的味道最重的毯子,在上面躺了下来。 单凌跟太孙低头去看小猫,小猫眯着眼睛一副过得很惬意的模样,丝毫不知这宫里的风起云涌。 太孙突然就笑了起来,道:“是该上朝了。” 低着头的小太监苟顺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快速的叫人替太孙准备朝服。 单凌在一边道:“可否有香料味儿?” 苟顺应声说没有,太孙的朝服他早就准备好了,自然也是顺着太孙的心意准备的,皇太孙的朝服制作精致,金银丝线与玉石镶嵌,样样都做到了极致,然而有一个毛病,就是不能沾水,一沾水上面的许多丝线就会褪色,颜色与颜色会混乱糊成一团,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这样一件精致的朝服,不能洗,又常年要穿,唯一的办法就是除尘,然而上面难免会沾染上人体的气味儿,便只能加以香料掩盖住味儿。 之前平王世子在东宫里出事,不知为何外面传的是太子不容人,太孙谋害平王世子这样的话,但是在东宫里,如苟顺这样的内侍和宫女所想的却是有人想要谋害太孙,不过太孙运气好而让平王世子挡了灾。 所以在单凌不再当一个护卫,而是插手太孙周边的一切之后,颇有眼力见的苟顺便选择了尊从单凌的话。 朝服自然是有香料熏过的,然而要除味儿对苟顺而言也容易。 在给太孙穿朝服之前,单凌先闻了闻,然后才看了眼苟顺。 苟顺对着单凌一笑,就接过衣服,替太孙一件一件的套了起来,现下四月天,天气已经开始转热,朝服密不透风,太孙穿得久了也会热。 不过议政厅里本就四处通风,又不被骄阳所照,也热不到哪去。 太孙穿好朝服,外面终于亮了些许,“走吧。” 太孙先去与太子妃请了安,又去见了太子。 太子见太孙终于出了宫殿,也放心了不少,虽有因平王世子的事情对太孙有些迁怒,然而暗地里的人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太孙不过是被算计,他也无法过分不满。 不管京城里的老百姓们传得多离谱,朝廷里并没多少人认为这是东宫在针对平王,然而东宫也处于一个尴尬境地。 三司初步断定平王世子是死于点心里的毒,点心出于东宫,然而东宫里太孙年前因为吃糖粉太多而牙疼,后被御医禁止再吃点心了。就是东宫里的其他皇孙,也因为这样的缘故,为防范于未然,并不允吃再吃沾糖的点心。 就在这一点上,让东宫有些说不清楚,然后让太子对太孙有了些恼怒。 太孙面色上看不出好坏来,只跟在太子的身后,预想着他会遇见什么。 单凌跟在太孙身后,目光向前。 有时候眼睛只能看见极少的地方,而耳朵能听到上下左右各自方向的声响。 皇宫里会出现刺客的可能当然不大,然而能不知不觉在东宫的膳食上下手,东宫其实也不那么安全。 单凌觉得,他从边关苦苦训练到现在,从未有过现在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不知道敌人在哪,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出手。 这种感觉很不好,然而却也让人兴奋。 太孙随着太子去见了皇帝,皇帝失去一个孙子,之前又昏迷过两日,很明显看得出老态来。 吃丹药这种事情,太孙以前没劝过,他自己都吃了十几年的药,就是劝也没说服力,反倒是从边关回来之后,终于有了底气劝阻。 然而皇帝只是摸着他的头笑了笑,他是皇帝每天要处理的政务太多,处理完政务还要想着朝廷里的事情,能得以歇息的时候实在是太少,更不能像太孙这样,每日还能有机会习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武以锻炼身体,就是想他这把老骨头也都不行了。 等到皇帝昏迷两日后,太孙再劝,皇帝依然只是笑他还太小,不懂。 皇帝见到太孙,也很高兴,他是从一众兄弟手中捡到这个皇位的,后来又从先太后与诸多国舅手中□□,经历的风雨让他就是年老了,对平王世子的事情也没到糊涂的地步。 太孙受惊生病,最大的缘故不在于害怕这种事,而是在于交好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 这能证明的并非是太孙的胆怯,而是太孙的重情,重情对如今的陛下而言,却是最喜欢的一点。 “身体可是好了?”皇帝堪称温和的问道。 太孙低着头,道:“回祖父,孙儿已经好全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抬起头来让祖父看看,可别哄朕!” 太孙抬起头来,依旧白皙的脸上带着一股自信与沉稳,这是真的能面对朝中的模样。 皇帝彻底放了心,临行前还轻轻拍了拍太孙的头以示抚慰,太孙的委屈他这个当祖父的都知道。 太子便带着太孙跟着皇帝前往议政厅,又如往昔一般,并无异样。 朝廷里因太孙的再次上朝而有片刻的静默,太孙扫过众臣一眼,又端立在太子身后。 站在这个议政厅里的人不会认为东宫和他会针对平王世子,然而有的人心里却是想着怎么样才能把这件事坐实了。 他的父亲太子之位稳当,然而从龙之功的好处何其大,总有些人会心动的,否则京城里的谣言也不会起来。 皇帝看了众臣一眼,到底是跟朝臣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人,他要比太孙对朝臣们的了解更多。 别看着现下里没人跳出来说太孙的不是,那不过是没那个胆罢了,心里还不知在如何诅咒此事成真,有个冤大头出来给他们打打前锋好把事情闹大。 太子有自己的班子,是自己早就替他打点好的,在自己百年后,要无意外哪些人会升哪些人会降哪些人会致仕,皇帝心里都有账本记着。 可总有人是不甘心的,不甘心没跟到太子,不甘心退下去,不甘心爬得还不够快,就想着换个太子来,闹哄哄一场后,他们就有了机会。 皇帝想着自己下面这些表里不一的臣子,心里哀叹着忠臣不多,嘴里却是让三司的人来说平王世子之事。 事涉皇宫,就是三司也不敢轻易下决定,这虽是皇帝每一日都要问的,然而进程却十分缓慢。 问题自然不是出在太孙这,而是在于平王。 平王独得一子,自是十几年宠爱异常,而平王世子在皇帝面前颇为得宠,有传言说若太孙不是占了太子嫡长的缘故,就是太孙也难越过平王世子去。 然而平王世子也难得的与宗室别家的王室子不同,并不荒唐可恶,反倒是从小都聪慧过人,在与太孙一道读书之时,也多得教导的大儒夸奖。 因此平王也常为此子而自豪,其中重视可想而知。 平王世子被判定为中毒而亡不过是从外表上看,然而官府断命案,那也要仵作验尸方行。 仵作验尸必然就要不敬尸身,平王爱子心切,却是死也不同意世子的尸身被辱,更因此怨恨上了太孙,数次冲进东宫里恶言相向。 太孙小时候倒也真有些嫉妒过平王世子,然而后来因遇见了萧安,那股嫉妒就渐渐没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有了萧安做对比,太孙心态平衡多了,何况萧安还是个人来疯的性子,跟谁也说地到一块儿去。 太孙在学业上不及平王世子,后来就干脆不在乎了,跟萧安一道玩比跟平王世子比学业好玩得多,就是光听萧安给他说话写信,都要比读书要觉得快乐。 然而这一点,却也成了平王指责他的地方,觉得是他因平王世子自幼比他强,因此心生嫉妒而不满,进而下了狠手。 这说法虽是把太子不容于兄弟的说法破了,然而却将太孙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平王自分府出宫后就少有进宫之时,跟朝臣们多也不熟,怕也是听了京城里街头巷尾那些谣言,才对太孙有的误解。 然而就是普通人家的人被害死,愿意接受仵作解剖断案的也几近于无,何况对象是皇家子孙的平王世子。 平王这么一阻拦,三司就不能从平王世子身上得到更多证据,唯有从其他方面入手。 如东宫里的点心,如何被人下的毒,下的是何种毒物,毒物的来源于哪。 只是,宫里也有宫里的江湖。 表面上宫廷好似一个封闭的地方,里面的宫女与内侍与外面并不能有交集,然而事实上只要有心,就是皇宫里的贡品,也能流落在外去。 这里面会牵涉到宫女、内侍、侍卫,就像是渔民用以捕鱼的渔网,一个结连着一个结,结结相连相护,复杂得理都理不顺。 没有进程,皇帝自然要发火,然而发了火也还得让人继续查下去,否则三司里的要有几个称病不查了,其他愿意搭手的只怕更没有,有的也怕是想要搅浑水来摸鱼,在里面谋算些什么。 皇帝骂完了三司,却还得继续商议别的国家大事下去。 三司官员这才得以吐了口气,再一看太孙那坦然明镜一般的眼神,又在心里暗自叫苦了,谁知道能摊上这样的事情呢。 到散朝时,太孙并未跟着太子与皇帝一道离开,反而跟着朝臣们一道往议政厅外走。 诸臣三三两两相聚着一道往外走,纷纷把目光放在太孙身上,不知太孙此举所为何。 有胆子小的,也顾不得看热闹了,只远远的躲去,念叨着各部里还有事,就急忙回了六部各自所在之处。 想看热闹的,也并不上前与太孙说话,只是脚步放缓。 太孙只是追上了他的老师,“老师。” 温行闵不得不停下来,回头与太孙见礼,“殿下。” 太孙苦笑着道:“连老师也怀疑于我?” 温行闵摇头,太孙是他教导着长大的,平王世子也跟着听他这么多年的教诲,两个皇孙是什么样的人,他比别人更清楚。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心中郁郁。 之前皇帝昏迷的事情,捂得再紧,能瞒得过的也只有京城里的老百姓,而那些天生就多一堆心眼儿的朝臣,哪用人说就只用看都看得明白。 这是有人见皇帝许是快不行了,认为皇帝对朝廷的掌控许是不如之前了,忍不住就要动手,想趁机在帝王替换之时谋求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安:本将无能,替太孙造个反都不行,实在是丧气。 太孙:你要真造反了我才是洗不清了好么!亲,你醒醒!你醒醒啊!别随口就是造反啊!!你还要我怎么好好爱你!相爱相杀吗?嘤嘤嘤~~武将好阔怕,妈妈~~~~ 谢谢守护花开妹子的营养液*6,(づ ̄3 ̄)づ╭❤~么么哒。 第157章 1.28 景王妃盘着腿坐在佛堂里,闭着眼一颗一颗的数着佛豆。 被供着的菩萨露出庄严的微笑,下方的案几上升起袅袅香烟,云雾缭绕里让佛堂显得更为沉闷。 最后一粒佛豆数完,景王妃睁开了眼,眼神里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好坏来。 给皇家守寡的女人便是如此,不比别的人家,再嫁也不难,纵然是不想当这个景王妃了,也不过唯有出家这一条路可选。 然而比起没了命,女儿日后一辈子受苦,景王妃萧静却是从不后悔自己所做之事。 景王志高心大,自以为不比太子能力差,只不过差在一个出身上,而当今也并非嫡皇子出身,便觉得自己也未必没有机会。 他哪知道自己差不是出身,而是没看明白当今的性子,当今决定谁当太子,谁继承皇位,焉有让别人改变的。 景王不听人言,一步一步朝着死路上走,她拦不住,便也只有硬拦了。 比起让景王听她一言,歇了不该有的心思,还不如让他彻底的闭嘴来得现实。 权利与皇位,从来都能让人迷失理智。 如今京城里有人散布谣言说太子不容于兄弟,便是知情人都知晓这话是谣言,然而于京城里的百姓而言,相比起有人谋害东宫,想来还是兄弟皇位相争这个说法要更为招人喜欢一些。 皇位相争,只要不起兵祸,被牵连的永远是官员,老百姓只用围着看热闹便行。谁又管得着里面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又算计了谁,谁又夺了谁的皇位。到头来增加的也不过喝酒吹牛时的谈资。 老百姓也好满足得很,只要新帝登大赦天下,免上一年的赋税,就是逆贼上位,那也是好皇帝了。 可对于立在权势中心里的景王府而言,太子不容于兄弟的谣言已经传了开来,那么景王之死会在什么时候被掀起风浪,被别有用心的人来利用? 她的妹妹掌控着三关,她的母亲也在三关里为将,此时并不敢妄动,否则就是在将她推入火坑。 这个京城里的一切,都要由她来解决了。 萧静打开了佛堂的大门,对守在门外的丫鬟道:“郡主呢?” 丫鬟低声道:“郡王爷跟先生学完课,正跟郡主一道玩呢。” 景王妃点头,朝着过继来的儿子院子里去,只是走到了院门,见到正玩得兴起的两兄妹,脚步便停了下来。 “哥哥!哥哥!”锦绣郡主笑哈哈的由着小郡王背着转圈,嘴里忙不迭的叫着兄长。 这是个好孩子,景王妃看得明白。 所以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她也不能让静王府被牵连进这件事里去。 谁也别想利用景王府,景王妃转过身,眼底是一片冷冽。 回了处理王府内务的正厅,从南阳侯府一直跟着萧静进景王府的贴身丫鬟已经等待多时了,见景王妃来了,便上前来低声道:“王妃,宫里的娘娘叫王妃没事儿往宫里走走。” 景王死了也有几年了,锦绣也出了孝期,景王府已经可以敞开着门待客迎来送往。而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的淑妃娘娘,看来是还没有死心。 景王妃一声冷笑,跟景王妃传话的丫鬟眉间也轻皱着,死了儿子也不消停,只怕不只是淑妃还没吃够教训,是淑妃的娘家还没放弃。 景王妃坐了下来,看了两本账目,才道:“眼下时节,还不知收敛,便让他们忙去吧。” 要不是那是景王府的外家,景王妃还真不介意送他们全家去死一死,免得被人拖累,一个不小心就把景王府赔了进去。 丫鬟在景王妃耳边道:“动哪一位?” 景王妃垂着眼想了想,“逼良为妾那一位吧。要不行,那几个没出息的,一道收拾了。” 丫鬟应声说是,便离了正厅,去将景王妃吩咐的事情做好。 也不过两日,京城里就闹出了大事儿了,淑妃的娘家兄弟的次子,逼良为妾,那受害的姑娘逃出府来,在京都府大门前的石头狮子上一头撞死了。 姑娘家也不是没有人在,仅剩的一个兄弟还在京城的书院读书,得知此事赶往衙门,便将淑妃娘娘的娘家给告了。 读书人总是比一般老百姓要高人一等的,虽是民告官,然而那姑娘的兄弟如今却也是童生,又拜了个还不差的老师,那二十板子,也打不死人。 那童生不死,这状纸京都衙门就得收,而朝廷里的御史们因在平王世子一事上为了小命而憋着的心情也是要抒发一二的。 平王世子之事是要紧的,然而宫里淑妃娘娘的娘家逼死良人,那也是大事儿。 一时间里,京城的老百姓也不关心总拿不出个结果来的平王世子之案了,口耳相传的是淑妃娘家的诸多不法之事。 就是朝廷里也热闹起来,御史台的御史们终于有了干劲儿,使劲的参着淑妃的娘家。 景王都已经死了,景王过继来的儿子还得十多二十年才得长成,就是淑妃娘家只要不是造反的大罪,那也未必牵连得到景王府,得罪到有个妹子在边关当大将的景王妃。 这笔生意,谁都会做。 更何况,官逼民反,在天子脚下,还有人敢剥削百姓,这样的事着实是不能忍。 这是藐视皇权于无物,低贱天下百姓如猪狗啊! 东宫里太孙听到这事儿,也有些好奇,“这姨娘早不闹晚不闹,怎的都进府两年了才闹出来?淑妃娘家好歹也是大家,层层看守,人也在后院里的,怎么就那般容易出了府了?”实在是疑点重重。 单凌倒是不太关心,道:“管他的,至少因淑妃娘娘娘家的事儿,倒是让京城里对世子的事情不那么关注了。这对殿下而言,是好事。” 被人遗忘,总比一直被人念叨着的强,太孙也不可能为了让那些胡乱传谣的人全关进大牢里,毕竟法不责众不说,就是关,那也得京城有地方能关住整个京城的老百姓才行呐。 对东宫而言,这是真大好事! 在别处里,出了个事儿能被人念叨大半年,在乡间被人念叨一两年都可能,然而在京城里,每隔几日就得有新鲜事闹出来,人们忘得就要快一些。 淑妃娘娘简直就是个大好人,眼瞅着京城里的人都在传者太孙的谣言,还舍得自己娘家出来给太孙当个挡箭牌。 太孙想到这个,也觉得好笑,景王跟自己父亲争锋相对的事情他还记得,对淑妃娘娘自也没有好感。 就是景王死了,淑妃也不见消停,太孙倒也跟着有些幸灾乐祸了。 不过太孙笑过也就笑过了,回头却是跟着单凌说正事,“把茹姑带进宫来吧。” 单凌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殿下,如姑再过几日就年满二十三了,宫里的规矩,选入宫为宫女的在年七岁与十一岁之间,年二十五便放出宫去。茹姑现在的年纪,是入不得宫的。” 就是私心里,单凌也不想要茹姑入皇宫里的这个泥潭里来,“何况茹姑要是进了宫,谁给侯爷守着侯府?” 太孙道:“我想要一个大宫女。” 能够听太孙而不是听太子妃的大宫女,这不是不信任亲生母亲,而是作为太孙,不管是在内还是在外,他都需要身边的人都是尽忠于他的,而不是别人。 当然,单凌是萧安送的,太孙这会儿还打着茹姑的主意,茹姑也是萧安的人。 单凌就有些奇怪了,太孙哪来的底气信任萧安?觉得跟着萧安的人就会忠心于他? 单凌抓了抓头,道:“殿下要是不喜欢娘娘送来的人,便去再选一个就是,何必非要茹姑。” 娘的,又不是选奶娘,日后还有出宫之时,太孙要选着茹姑入了宫,怕就是到了二十五也放不出宫去,到时候他跟谁成亲去? 单凌觉得太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只管把萧安的当成他自己的在使唤。 太孙感觉到单凌的抗拒,自然明白单凌的顾虑,道:“只借进宫里两年就差不多了,替我教导出个能使唤的大宫女就好。” 单凌硬着头皮道:“殿下,茹姑已经二十三,用何种名目入宫?陛下与太子殿下恐怕不允。” 这个时候往宫里带人,皇帝跟太子除非是傻了才会同意。 太孙道:“就由景王妃带进宫来就好。” 单凌不得不道:“殿下,就是大宫女,不听话□□得听话就好,何须一定要茹姑进宫。平王世子之事未结,不宜再生是非。” 太孙却是看向单凌,眼底难得有厉色,“平王世子在我眼前眼睁睁地就死了,东宫里的人谁不是父亲、母妃的人,然而出了这样的事,我敢信谁?” 就是茹姑是跟着萧安的,然而此刻对太孙而言,却也比宫里的人要值得信任,宫里的宫女内侍,谁知道他们进宫前还有没有家人,会不会有人通过他们的家人来掌控他们,还是有人替他们改了身份送进宫来,本就是别人的眼线。 单凌抿着嘴,垂着眼不说话。 太孙这是疑上自己的亲弟弟了,想起那个比太孙开朗得多,虽是有些小心思,但也还算得上是明朗的皇孙,单凌心里在想,这个皇宫里到底污成了什么样,才会让亲兄弟都相疑起来。 景王妃与永定侯,跟太孙跟太孙泽,就好像是两个极端一般,单凌在心里想着,再抬起眼之时,就与太孙道:“殿下,茹姑是侯爷的人,我并逼不了她。” 太孙点头,“我知道,你只需带话与她就好。” 单凌不信茹姑会选择进宫,但见太孙执意,便也点头,心中并不以为意。 然而太孙却又加了一句,“有我在一日,便能保永定侯一日太平。” 皇家的话,信了脑子才是有病,然而单凌听到这一句,却又不得不信。 皇宫里的三个大主子。 皇帝信任魏侯却害得魏侯父子自刎身亡,如今还没得正式恢复爵位。 太子跟景王府,在景王还在时就已经得罪了,就是景王死了,景王妃跟太子妃一向关系交好,然而朝廷里真出事,太子未必愿意护着萧安而去得罪其他朝臣。 只剩下太孙,羽翼未丰,将萧安当作依靠,才不会轻易舍弃。 而太孙对萧安的情义,在单凌眼里,也并未当作一回事的。 多少夫妻恩爱半路撕破脸的?不说别家,就是南阳侯府就足以为例。情爱一物,对于手握权柄的人而言,往往都比不过利益。 也难怪太孙用他从不疑他,只因萧安与太孙其实早就绑在了一起。 单凌不得不弯下腰来,与太孙道:“愿如殿下所愿。” 在如今这个时候,单凌是难得出宫一回的。 茹故见了单凌,听单凌说太孙想要她进宫伺候,就皱眉道:“殿下要我入宫,把侯爷当什么?日后殿下真有那一日,我等又如何自处?侯爷又如何自处!” 单凌也苦着一张脸,“殿下到现在还不成亲,图个什么?图的不就是侯爷?可他跟侯爷成么?瞎子都看得出来是不成的。我不担心现在,现下里他还有用得着侯爷的地方呢。我就担心茹姑你说的日后,日后我们俩不好自处不说,就是侯爷跟殿下,日后殿下真能容得下侯爷?自古忠臣良将,那都是死出来的!皇帝家过河拆桥的事儿做得太多,我不敢信!” 茹姑脸色也难看,她在京城里,知道的事儿比单凌多去了,想得也多,便道:“别的不打紧,就是从边关来的消息我若进了宫,你又多在宫中,有谁值得信任?” 单凌不知道京城里的人谁值得信任,他接触得实在是太少,有些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只闻其名而已。 茹姑知道单凌难以说出有用的来的,起身道:“殿下要我随着王妃入宫,京中事由王妃做主,我会禀告王妃的。” 单凌点头,仰着头看向茹姑,“茹姑,别去宫里。” 宫里是一个能把好人变坏,充斥着算计与背叛的地方,单凌并不想喜爱的人去冒险。 茹姑笑了笑,道:“我知道。” 她知道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然而其实京城里也没有比宫里要干净,无非是无关之人多了些许而已。 单凌一直跟着侯爷长在边关,心思到底还是简单了一些,不是不够聪明,而是没有将人想得太坏。 茹姑明白单凌对他的情义,心中对单凌这样爽朗的男子亦有好感,只是所谓情爱,她在京城里跟着魏氏见得多了,在情爱之前却还排着忠义二字。 她是孤女,在父母双亡后受尽欺辱,可人总得有个家的,有个落脚生根之处,她的落脚生根之处便在这里。 景王妃得知太孙的要求挑了下眉,最后只有两个字来评价此事,“蠢货。” 太子妃给太孙的大宫女,才跟着太孙的,只要不是多聪明,多少对原来的主子都还有忠心在,况她还正是因为对太子妃的忠心,才会被太子妃选中送给自己的亲儿子。 在宫里,女人们有时候最大的依仗就是男人与儿子,太子妃没有害太孙的可能,纵然是有些事情上阻扰了太孙,那也是为了太孙好。 比如要跟一只老虎在一起才能睡得着觉,比如非得要跟一只老虎一间屋子里吃饭。着都荒唐无比。 太子妃并没有错,这是基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关心。 如果太孙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听自己的大宫女而不是听别人的,他该做的是用手段告诉那个新来的大宫女,在他那里只有听他的才有活路与前程可言。 就是不想要那个大宫女,如萧安的处事手段,就会跟再来的大宫女说得明白,她不要一个不听话的人,之前那一个便是给她的警告。 太孙不该从宫外找人进宫去,而是在宫里找一个相较于清白的大宫女来伺候,这个大宫女最好是从太子妃那要的。 太子妃靠的是儿子,在皇宫这样复杂的地方,母亲是联系儿子与父亲的纽带,太孙不该为一个不听他话而听太子妃话的大宫女伤了自己母妃的心,毕竟他还有个比他要讨喜的嫡亲弟弟在,自来母亲都偏爱幼儿,他没有与母亲置气的资本。 他今日与母亲起了多少隔阂,到太子登上帝王之后,太子妃就会有多偏心。 从皇后入手当然也是一个好办法,长辈赐不敢辞,太子妃再不满,也不会对皇后置气。 然而在宫里生活了二十年的太孙真不懂这其中的门道?还是太孙在算计着什么? 景王妃偏着头想着,太孙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小门道的,然而做了,想来是有其目的。 太孙要茹姑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目的太难测,不如从茹姑会什么方面想。 茹姑是她母亲精心□□下来给萧安预备的陪嫁,预料的就是有一日萧安要嫁入高门大户,必然应对不来这内宅里的事情,而茹姑就是代萧安打理后院,筹备迎来客往之人。 以茹姑之能,若不是因出身所限,京中高门无不可进。 就是皇宫,也未必不可行。 所以太孙要茹姑进宫当两年大宫女,教导出一个听命于太孙的人,其实对茹姑而言并不难。 茹姑跟着魏氏学了这么多年,为了就是替萧安做这些事。 太孙要人的借口选得合理,以景王妃对萧安的了解,她相信太孙要是在萧安面前提出这个要求,萧安定然不会拒绝。 当了三关大将的萧安,不会再有嫁人那一日了,跟着自己母亲一道生活的她,也不需要茹姑了。 她的母亲魏氏身边,从来也只留有用之人,并不差茹姑这么一个。 再来看单凌。 单凌是当年她外祖父替自己的妹妹准备好的贴身护卫,不是女子而选择男子的缘故,其实很明白,在她的祖父魏侯眼里,男子女子都一样,儿女子孙也一样,都是要上战场的,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不能否定,男子在武力上优于女子,所以萧安的贴身护卫不会是女子。 然后萧安将之送给了太孙,如今太孙又主动来要了茹姑。 其实景王妃不信太孙真找不到一个听命自己的大宫女,就是现在太子妃再给出一个替太孙掌事的大宫女,那位姑娘也该明白自己的取舍,而不是学她前面那一位被换回太子妃身边,被认为做事不利,然后被否定、被厌弃。 当然,茹姑也不可能当上太孙的大宫女,在这个时候,整个皇宫里都在不断排查宫女与内侍们的身份,只会从里面往外面撵人的,而不是从外面带人进去。 就是当个小宫女…… 景王妃觉得她终于想明白了,太孙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茹姑去当他身边掌事的大宫女,这个位置以茹姑的身份太难,就是没有平王世子的事情,也不可能。 太孙不过是想把茹姑要进宫罢了! 以景王妃的身份,替茹姑制造一个身份当然不难,就算是茹姑与工部的人有过接触,在京城里进进出出不少人认识,而这些人谁又能进入东宫去注意太孙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茹姑跟着萧安进宫过,然萧安进宫次数并不多,与太孙之间多是书信往来,只要茹姑呆在东宫里,别的诰命也不可能接触到她,暴露出她曾经是跟着萧安的人。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闭嘴,不知道的都只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 景王妃起了身,微微皱眉,太孙想利用茹姑对萧安做什么? 太孙即将及冠,婚事是再也拖不下去的,萧安不可能放下三关不管,太孙就是把茹姑带在身边又有何用? 纵然是等着太孙有一日得登高位了,只怕那时候萧安也年老色衰,莫不是他以为他娶了妻,那时候萧安会愿意去与他为妾? 皇家妾自然与一般人家的妾不同,然而终究不是正妻,她的妹妹不可能那么蠢! 就是太孙废后再娶,这种男人,也不足以为信。 还是太孙想要一个人联系着他和萧安之间的关系,并非情爱,而是三关的军权?一个单凌还不够? 纵然是单凌不够,若是按照这个方向来想,茹姑却也没那么重的分量。 景王妃揉着太阳穴,在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把事情往复杂了想。 然而往复杂里想,并想不出缘由来。 那么就往简单里想,太孙对萧安的情义,她听单凌说过,其中多少是为了三关的军权多少是真情,她心里没数,但少年郎年少总多情,太孙在宫里并不是放纵□□的人,许是真喜欢她妹妹那一类的? 茹姑进宫是为了太孙想娶萧安做准备?然而他有什么底气娶到萧安? 就是可行,她也不能让太孙这般做! 想到这一点,景王妃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们母女三人,已经折了一个在皇室里当个寡妇,没道理再折进来一个。 再想到太孙有什么底气,景王妃就不得不往三关霍家里想。 萧安当然是冷了霍家两年,但如今却打算把霍家掌的那一万将士用在胡马关上,霍家跟皇室的关系也不浅。若是霍家投靠太孙,与太孙联手…… “茹姑你可想进宫?”景王妃重新坐下后,就问道。 其实这已经是想要自己入宫的意思了,想必其中有必须进的缘由在,茹姑道:“若是王妃需要奴婢去,奴婢便可去。” 景王妃长长叹了口气,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边关里自由自在,纵然是比京城里要苦,却也比没了自在强。” 萧安是什么样的人,景王妃比谁都了解,要把她关进皇宫里,那是在慢慢熬死她,就是其心可诛。 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景王妃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需要一个人跟在太孙身边了,一个单凌根本不够,而是需要另一个观察更仔细,心思更细密的人,才能防范于未然,提前看出不妥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景王妃就是想太多,本宫哪来那么多算计~~~ 景王妃:嘿嘿,你们皇家还有好人?我怎么没看见? 太孙:你这是偏见!偏见! 谢谢无限悲催的追文酱的地雷*1,温暖酱的营养液*10,Zhephotos酱的营养液*15,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 晚上还有一更哟~~~收藏满1000的加更么么哒。 第158章 1.28 心思深沉的人,有一个难以避免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景王妃也是如此。 然而太孙其实想法十分简单,如景王妃所料他并非是在皇宫里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的大宫女,而是想要一个借口把萧安身边的人放在自己身边罢了。 他即将及冠,婚事自然无法再推拒,身为太孙,理政治国之能当然重要,然而他身上还承担着皇室血脉传承的重任。 太孙以为他拖得起的,他是太子嫡长,等着太子继位后,他自然而然就得是继任的太子,就是不愿意过早成婚,在朝臣眼里也应该是瑕不掩瑜。 然而平王世子的事情,却给他敲响了警钟,也让他看明白了许多事。 他是太孙,日后也会是太子,更甚至有朝一日会是帝王,然而这一切却不会因为他的血统而理所当然,有的是人想要取代他父亲,取代他而代之。 到那一刻了,别说是娶萧安,只怕他连萧安都保护不了。 他等不起萧安了。 也怕自己熬了过来,要萧安哪一日手中没了够重的权势,就是进了宫当了皇后,别人算计于她,也轻而易举。 毕竟萧安是那么的简单,若是他能娶她,必然是终生只得一妻,不纳半女,可萧安的身体,太孙不敢让她面对朝臣的诘难。 这些朝臣,心思太深,太令人忌惮了。而他却还太年轻,经不起他们的算计,更护不住人不让他们算计。 喜欢的自然要好好保护着,不能藏在金屋里让人无法窥探,那就不如给她更多的权柄,让她身如精钢,无人可伤。 他要茹姑,其实也不过是个简单的愿望,不只是对萧安的信任,还有对萧安的那一点念想。 而萧安,最好就留在三关里,有三关军权为盾,有他在朝中,谁也不能轻易将她怎样。 她爱打仗,就让她打到不想再打了就召她回京,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就好;她若是不小心战死沙场,他便予她附葬太庙,百年之后与她再叙君臣! 而茹姑跟着景王妃进宫那一日,宫里也出了大事。 淑宁大公主跑进了宫,说是要与先南阳侯和离,先去皇后宫里哭了一回,又去勤政殿见了皇帝。 萧安的父亲如今只得驸马头衔,然而淑宁公主的公主府里有一大堆年轻貌美男宠在,就是驸马,那境地也着实令人尴尬。 有了年轻貌美的男宠,谁还喜欢老男人?况是淑宁公主这种,得到了就不太珍惜的人。 淑宁公主与萧曹并未有子嗣诞下,萧曹当初若不是因萧安与萧家军在边关立功,早就被砍了脑袋了。 如今淑宁厌倦了,说要和离,皇帝宠爱长女,也不觉得为过,就萧曹的品性,本也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当初要不是长女执意他才不会下旨赐婚。 和离的旨意一下,京城里少不得又要热闹一番。 淑宁公主和离之后在公主府里大摆筵席,颇有再选婿的意思,吓得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个个都心惊胆颤,就是平王世子的事情,又哪比得过淑宁公主的香艳故事。 平王世子之事,在京城老百姓心中,就这么被遗忘了。 朝廷里自然也要继续查下去,然而京城里没人乱说了,那也是件好事,毕竟就是普通人也不愿意自家的事情被人当做嚼舌根的,还莫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风吼城里的萧安知道太孙要了自己的丫鬟之事,是跟南阳侯被淑宁公主和离的消息一道的。 也果如景王妃所料的那般,萧安对于太孙讨要茹姑之事,看得并不重要,“能进宫去当几年大宫女也好,等到二十五出宫,嫁个六七品的进士许都嫁得。” 萧安还不知道单凌跟茹姑早就看对眼了,心里还替茹姑日后有个好前程而高兴。 至于自己亲爹被淑宁公主抛弃的事,萧安更是乐不可支,忙给自己继父分享,“当年他抢你媳妇,如今可遭报应啦!哈哈哈哈哈哈!公主不要他了,回老家萧家人怕恨死他了!肯定让他好看!” 柳贞难得回风吼城一趟,自然是要跟魏氏温存个昏天暗地,忙里抽闲得空见一见萧安,得知南阳侯的下场肯定是高兴,然而看到萧安这见不得人好的神态,也少不得要正大光明的训斥,“好歹也是你亲爹,纵然他再不好,也没对你不好过!” 当然也没对萧安好过,柳贞摸了摸代表自己庄重的胡子,继续道:“旁人笑就算了,你是他亲生女儿,哪有嘲笑自己亲生父亲的?” 萧安连连应声,称受教了。 柳贞心里却是得意得很,要想顺利娶到心爱之人,那得先把人家孩子当亲生的养,养得她不认亲爹了才好。 女人都是有眼睛的,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的孩子好,自然就愿意选谁。 先京城纨绔之首柳贞,对如何能顺利的娶到漂亮又能干的老婆,很是有一把经验的,只可惜这些话无人可说,可憋死他了。 就是林氏来三关找魏氏对账,得知南阳侯被公主和离,心中也是一阵痛快。 贱人就该得有贱人的下场,虽然当初自己也贱,可再贱也贱不过南阳侯不是? 魏氏见着跟萧安知道这事儿反应差不多的林氏,心中也无语,这些人一个二个的幸灾乐祸起来,反倒显得她还算厚道了。 要当年她能够跟着南阳侯到三关里来,要当年南阳侯不犯错,又何至于此? 当然,这想法要是说出来,魏氏自己都得唾弃自己伪善了,其实她心里也是十分痛快的,只可惜萧曹这样的结局在她的预料之内,那点子喜悦也算不上惊喜。 萧安先高兴完自己亲爹被赶出京城滚回老家,然后就继续关注起平王世子的事情来。 她跟平王世子相处得少,但这人长得却也算好看,聪明不聪明的她不知道,但偶尔几回见过面,说过几句话,却也是个怪有趣的人,比太孙的亲弟弟招人喜欢多了。 平王世子死在东宫里,不说为了东宫为太孙必须得把这事情查清楚,在萧安心里,就是为了平王世子这个人死的那般冤,那也该彻查的。 如今京城里的流言被压下去了,等到平王世子冤屈得诉之日,太孙在民间的名声应该就能等到恢复。 萧安反而开始给太孙准备起及冠要送的礼来,对男子而言,一生最重要的时刻便在及冠礼那一日。 她也想给太孙送份别致的礼物。 以太孙的身份,金银珠宝、名人书画是不差的,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想来朝臣们也会满足。 萧安只有一门造乐器的粗手艺,又舍不得花什么大价钱去江南买贵重的礼物,就只有继续给太孙造乐器了。 之前说的笙,早在前一年太孙过生日的时候送了,太孙回了她一块兵部弄出来的好铁,倒是让她亲自打了一把枪头出来,使用起来十分令人满意。 这回萧安没办法了,就只得做个大块头的七弦琴回去,只求做出来千万音色正才好。 从胡马关回来的霍彭生来将军府见萧安在做琴,就道:“将军会乐器?” 萧安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霍彭生笑咪咪的蹲在一边看萧安忙活,问道:“太孙及冠了哦。” 萧安削着手里的木头没吭声,别看是木头,别人找得也不容易,就这么几截,也值不少钱了,亏得是在三关的山中找的,听说要弄到江南去卖,能卖出天价去。这要是不小心削坏了一块,她都得心疼死,半点不想跟霍彭生废话。 霍彭生也习惯了萧安私下里不搭理自己的性子,继续道:“将军你都不懂乐理,到时候要如何调琴?要是音不准,这琴就算是废啦。” 萧安削了半天,累了要休息一二,才把刀往旁边一立,也笑着道:“我爹会啊,以为我要求你?” 霍彭生否认有过这想法,道:“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啊?” 其实萧安的年纪也不小了,都十八了,霍彭生缠了人两年,硬是没让人喜欢上自己,着实有些让人丧气。 不过霍彭生这人别的地方好不好难说,但有两点就比普通人强,一就是耐性好,二是心里宽。 当然,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毛病,霍彭生就爱捉弄人。 萧安活了十八年,从来都是她戏弄别人的,又哪有别人戏弄她? 两个人在这方面倒是旗鼓相当,虽一直都是互相翻白眼,但多少也算是对彼此都熟悉了,霍彭生被萧安算计的时候也少了。 霍彭生看着萧安忙得满头是汗的模样,就觉得有些没意思,也没见哪个姑娘给他刻个笛子啥的。 这天下的姑娘难不成眼睛都瞎了,去喜欢太孙那种病秧子,竟然不喜欢他? 霍彭生就一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除了不是皇家血统,他到底差太孙在哪了? 想他能文会武,长得也英气,家世也不差,祖上自开国都是忠臣,家里家风也好,没有纳小妾的规矩,放在京城都是人家姑娘家里抢着要的,跑到美男子都见不到几个的三关里来,萧安竟然不喜欢自己? 就是比武,自己也更萧安打上老半天的了! 军事上他们也谈得来,之前有联手出城打过蛮子一回,配合得那个叫天衣无缝,就比跟程谨安差那么一点了。 萧安凭什么不喜欢自己啊? 霍彭生心里老不服气了,看着萧安认真的模样就起了坏心眼儿,道:“唉,太孙及冠,就该成亲了吧?” 萧安的手一顿,继续拿刀削着木头。 霍彭生知道有戏,就继续道:“听说太孙一直喜欢傅家的大姑娘,傅家大姑娘其实除了年纪大一点,也没哪不好。人温柔体贴不说,又聪慧,多学识。太孙要娶了她,简直就是如虎得翼。” 萧安继续削着,不过速度慢了许多。 霍彭生眯着眼睛道:“我瞧将军给太孙送了那么多乐器,以后太孙跟傅家大姑娘成了亲,就用你送的那些乐器,两人一道高山流水,不知道多羡煞旁人。” 萧安的手一用力,刀子入木就深了一寸。 霍彭生见状,估摸自己是要挨揍了,身体自然的反应让他自己往后一跃,躲过了萧安的一刀。 “乖乖。”霍彭生抚着胸口失声道。 然而萧安已经起了身,跃身朝自己扑来,面色明显不善,霍彭生转身就跑,有难不躲那才是蠢蛋。 其实也不能怪自己,霍彭生一边跑一边想。 他从来都不是个笨人,跟着萧安跟得越久,就能看得出太孙在萧安心里的不同,就是嘴里说太孙这两个字的时候,也跟叫他还是程谨安的名字那韵味儿不一样,不过是萧安自己不知道罢了。 让他好奇的是,好像萧安身边的人都看明白了这事儿,偏生还人人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好似生怕萧安醒悟一般。 霍彭生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旁人不想让萧安觉醒,他偏要引着萧安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当然不怀好意,让萧安不当将军了,他家未必争得到三关的兵权,但好歹也能一争嘛。争不到主将,副将还是可以的,他家也不嫌弃。 就是萧安还在三关里当她的将军,这正好让她明白情爱,说不定就随便找个人成亲,然后他在旁边守着接手,自然而然的就捡了个漏嘛。 天上不会掉馅饼,但也许会掉机会不是? 当然,这只是霍彭生在心底的臆想,他是喜欢萧安的,萧安除了爱上青楼去看美人跳舞这一点毛病之外,哪一点都符合他对娶媳妇的要求。 只可惜臆想也是臆想,萧安追着他出了将军府,终究还是在城门口把人给逮住了,骑在人身上就是一顿胖揍。 风吼城里的人见怪不怪,该进城的进城,该出城的出城,嘴里还得嘀咕霍家的小将军又挨揍啦,真可怜、活该之类的。 等着把人打痛快了,萧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又拍了拍手,就往将军府里回了。 心里不舒服就揍人,揍人后就舒服的萧安,还一路上都跟人打招呼。 朝廷里就是破事儿多,商议个通商之事都慢得要死,反对的人与赞同的人不相上下,就是相爷里也分了两派,这事儿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三关山高皇帝远,萧安虽是封了商道,其实还是允许有商队出城去跟蛮子们交易的,顺带着打听点消息来给她,相应的她可派士兵保护他们,顺带着收些保护费。三关不通商就得穷嘛,她也没办法不是。 所以三关里这两年又恢复了热闹,人人都感激萧安得很,之前三关因商会之事破产破家了一大堆商贾,也便宜了后来人。 萧安一路跟人打招呼回去,路过点心铺子还给将军府里养着的那些将士遗孤买了许多点心回去。 男人战死了,女人们要愿意,总得再嫁的,让女人守寡,在大庆也算是不义之举了。边关里年年打仗有男丁牺牲,朝廷是鼓励寡妇再嫁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孩子了,带着孩子的女人再嫁,总是要难一些,毕竟是多了一张嘴吃饭,底层的人生活都不容易,萧安便将此事包揽了下来。 把孩子留在将军府里养着,跟着她姓萧,就当是萧家人了,等到了十四五岁,就送往军营从军。 要身体弱的,便只能再找其他门路了,跟着人家学做生意,跟人当个掌柜也不错。 至于姑娘们,也都是要习武的,日后就是不上战场,也绝对不能让自己被男人欺负不是。 回去把点心给孩子们分了,又指点了一下孩子们的武艺,萧安才又回了自己院子,重新拿起刀来削木头。 霍彭生把她当傻逼,她当然明白霍彭生那话里的意思,不说傅家大姑娘跟太孙之间是假的,就是弄假成真又如何,她的心意只要一辈子埋在心里就好。 她喜欢太孙,却不需要嫁给太孙,只要替太孙守着这边关一辈子,也算的对得起自己对他的一番情义。 至于像霍彭生想的那般,那也就只能想想了,以为谁都跟他心里那样呢,她都不屑去想。 等七弦琴做好,也该是萧安进京述职之时,恰好能够参加太孙的及冠礼。 萧安请不是亲爹胜是亲爹的柳贞给自己调琴的音色,柳贞试了试之后,不禁对萧安的手艺大夸特夸,只当她是琴圣再世了。 这举动,把旁边听得懂琴音的魏氏恶心得差点吐了,心里暗道柳贞这厮也太坏了些,不过好像深得她意。 倒是柳贞见魏氏捂嘴的动作,脑子里想得太多,顿时就笑着脸扶着魏氏的腰去了,“将军可是有了?” 也是因魏氏也有军职在身,柳贞都不用给她请封诰命的,两人将军来将军去的,反而别有一番趣味。 两人成婚也没两年,正是腻歪的时候,哪还会管孩子。 萧安见柳贞赞扬自己的琴做得不错,就信以为真,便小心的放进了准备好的木盒里,里头还塞了两颗防虫防蛀的木珠子樟脑球。 回头就安置军中去了。 她要回京述职,自然是要挑选人一道进京去看京城里的风光的。 之前跟着程谨安去过的自然就不用再去了,也得给别人看看这大庆最繁华之地的机会不是。 还有她不在之时,这军中军务是个如何章程,也要说得明白,遇急事自然是听魏氏与柳贞之命。 等准备好这一切,又把自己这两三年里打的山货带着,萧安就朝着京中而去。 结果走出落日城,就看见霍彭生骑马等在一边,旁边还有一辆马车跟着,与她笑眯眯打招呼,“将军,一道顺路呀。” 萧安带着一众将士,霍彭生却是只有几个下人跟亲兵,唯恐萧安不答应,还可怜道:“末将听家父之命,回京看望母亲,怕得遇山匪遭难,还请将军怜惜!” 想来是太孙的及冠礼,霍家长房才是霍家的家主,必然要派一个人回去跟家里勾兑勾兑,有些话信里说不安全还说不清楚,就选了霍彭生了。 萧安点了点头,路上有个人陪着解趣也好,何况既然人家就是在那等着她的,也真不能把人丢在那不管。 虽然霍彭生算是个厉害的,然而山匪人多势众,可未必怕他一人,要真出事了,也算是可惜了。 霍彭生便骑着马跟萧安一道了,萧安的马是名马追风,他的马也不差给取了个赤兔,两头马虽都是公的,但相处久了,也有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倒是一时间里和谐得紧。 走了一段路程,霍彭生就忍不住跟萧安找话道:“将军此回回京,除了带琴还带了别的礼没有?” 萧安扫了霍彭生身后的马车一眼,道:“你又带了什么回去孝敬你娘?” 霍彭生道:“就是往常与众位一道猎的那些皮子,都是上好的,此回就一道带回去给家里人。” 萧安点了点头,这方面他们也是说得上的,“我也带了些回去,丢在三关里也用不完,再过两年皮毛不滑手了也可惜。” 霍彭生就道:“是送王妃娘娘,还是送给太孙殿下呢?” 萧安冷笑道:“霍家二公子带着这些皮毛回去,莫不是不打算给隔房的郡主娘娘?” 霍彭生就猜着了萧安的打算了,笑着道:“那自然是要的,还要给大头呢。” 这都是屁话,霍彭生必然给自己两房人一样的,他这么说不过是揶揄她会偏心太孙,给太孙的多过自己大姐景王妃的去。 也真是可惜了,她还跟他一样,两边都会给一样的。 两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倒还真遇见了劫匪。 想来也是那群劫匪运气不好,出门没看黄历,遇见他们这堆边关里来的杀神,收拾起对方来自然也不累。 萧安跟霍彭生更是一道联手把人家老窝都给端了,然后把一众人压着交给了当地县令,欢喜得县令拼死拼活把人留了下来,吃了一顿不要银子的酒席。 县令也没嫌弃萧安是个姑娘,一时高兴喝多了酒,抓着萧安的手就喊英雄,还说要写折子上报朝廷,他绝对不居功。 想他来当县令一年半,被城外的山匪伤透了脑筋,还正打算找别处借兵来剿灭,哪知道老天有眼,就让他们那群畜生遇见了萧安一行人,正好来了个替天行道。 霍彭生瞅着县令抓住的萧安的手,暗想这手揍我的多,可也没让我摸一把呢,这王八蛋竟然敢上手,都当是他是死的啊,何况这剿匪的事情,也还有他一半的功劳,竟然都当不存在,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把人肩膀一攀,县令的身子就短了一截了,霍彭生一边用力捏住了人的肩,一边把人往自己这边带,“我说,裴县令啊,你这可就不对了!总不能萧将军官儿比我大,你眼里就没我了吧?那群山匪,好歹也有我一半的功劳呢!不说别的,酒咱们得喝上两碗才行啊!不喝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霍彭生一出手,跟萧安第二天继续启程之时,那可怜的裴县令都还能起得床,着实是可怜。 而两人再赶了两三日路程,就终于到了京城外的十里亭。 霍家的早使唤了人来迎接,领头的还是霍彭生的大哥,带着他侄子。 等着萧安的是景王妃派的一众下人,毕竟是王妃,也不好过多的抛头露面。 萧安再仔细一看,发现自己阿姐倒是把过继来的儿子使唤了出来,坐在马背上,人比马小,十分滑稽,想来是等着马停在那才坐上去的。 也不见生疏的把人抱在怀里往上甩了两把,小孩子没笑,萧安自己倒是哈哈笑起来。 这一笑就打扰了霍彭生跟自家大哥的叙旧,两边互相见了好,萧安也没扭捏,随意客套了两句,两边就一道告别,纷纷坐进了准备好的马车。 一路的欢喜冤家,就这么分道扬镳,各找各妈。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毕。 太孙: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怎么保护萧安,呜呜呜呜~~~~我不娶了,就让她权倾天下也一样。 萧安:正好我也这么想,科科。 太孙:嘤嘤嘤,其实你就根本没想过嫁给我! 谢谢陌陌酱的灌溉液*5,爱你,么么哒。(づ ̄3 ̄)づ╭?~ 第159章 1.28 京城里得知三关回京述职之事,竟然没见到萧安跟霍家大房的二爷,着实是令一群小娘子感到可惜。 萧安当年在京城里有英名在,霍家大房的霍彭生还未娶妻,都是好男儿啊!不说看了好嫁人这种不知羞的话,就是看个热闹也好啊。 哪知道这种愿望竟然也满足不了,也亏得前些年的程谨安惊艳尚在,也不至于多遗憾了。 躲在马车里的萧安,先是回了皇帝给自己准备的侯府。 茹姑进了宫,侯府里就由景王妃身边的人管理,每一月到景王府向景王妃汇报一回。 到此时候,侯府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得着萧安带着人回去。 而侯府里并不热闹,因没有住人,下人也极少,整个府邸安静而威严。 萧安令人将跟着一道的将士们安置之后,才仔细在侯府里走了一圈子。 相比起之前的南阳侯府,魏侯府,永定侯府并不算大,甚至显得有些小,但位置不差,大门能够朝着宽广的道路开着,就已经证明了萧安的身份。 被景王妃派来的管事给跟萧安引着路,走到演武场之时,少不得要说这里有太孙的手笔在。 萧安点了点头,果然是不一样,就是比三关将军府的要精致一些。 其实她也没看出什么大的差别,但太孙的心意总是要的,她总觉得就是要精致些。 等把侯府转完,萧安就去了景王府,本也相距不远,因京城不得纵马,萧安不想才回京就给御史们找事儿做,便依旧坐了马车,正好装着给景王妃的东西。 也是一路疾驰累了许久,再骑马也累,不如坐在马车里好休息一二。 萧安眯着眼,想着明日进宫如何应对帝王,又有些昏昏欲睡。 想她一个女的掌着五万将士,平日里在边关还好,京城里的这些小肚鸡肠的大老爷们眼不见心不想嘴不闹,等着人回来了,定然是要来寻晦气的。 “侯爷,景王府到了。”坐在马车外的丫鬟捞开帘子道。 萧安睁开眼,点了点头,便起身弯腰走了出来。 景王妃站在大门口,带着两个孩子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萧安跳下马,也依然是男装,英姿飒爽,颇为英气。 “阿姐。”萧安一把抱住了人。 也亏得是在侯府就换了衣服,不然还得抱景王妃一身的灰土。 景王妃笑着拍了拍萧安的背,“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萧安偏头,嘿嘿了两声,又弯腰把锦绣抱了起来,“我的锦绣宝贝哟~~” 锦绣对萧安已经有了点陌生,然而时常听景王妃说起自己的小姨,满心的想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却又见到面前的人一身男子打扮,一下子就有些懵了。 虽是如此,锦绣还是叫了一声,“小姨。” 萧安乐呵呵的,另外一只手也把小郡王的手也牵了起来。 她也好,她的姐姐也好,总是要比锦绣先走的,最后能陪着锦绣与锦绣撑腰的,也唯有这个孩子了。 因此她并不想让这个孩子觉得他是过继来的,在她们这些亲人眼里就与锦绣有了区别。 景王妃在一旁跟着,跟萧安道:“这一路可是累了?” 萧安笑嘻嘻道:“跟霍家的霍彭生一道出的三关,倒不是多累。” 还年轻,自然就放纵的神气,景王妃笑着道:“霍家那位霍彭生你觉得如何?” 萧安看向景王妃,道:“好会怎么样?” 景王妃道:“也不会怎样,你开心就好。不过是给你找个能打的伴儿罢了,你要不喜欢,就算了。” 萧安抱着锦绣,看向前路,“霍家要的又不是一个陪着儿子玩的人。” 景王妃叹道:“傻妹妹也长大了,我也就放心了。” 还要像以前的傻大胆,要不小心被人骗了,她还不知道要愁到哪去。 萧安没说话,她已过十八,又坐在三关大将的位置上,要跟三关里那些老兵痞斗智斗勇,哪里不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在乎。 要不在乎,早被人啃得精光连骨头都没了。 几人进了正厅,萧安把孩子放下,跟景王妃坐在了一起。 “朝廷里最近可有什么事?”萧安问道。 景王妃摇头,“都是些小事,都忙着太孙的及冠礼了。” 萧安就道:“平王世子之事还未了解?莫不是半点线索也没有?” 景王妃道:“三司会审,又有张公公跟石奎暗地里查探,又哪是没有线索。只是线索都断了,就拖到了现在。” 萧安道:“张公公跟石奎……会不会有问题?” 景王妃道:“谁知道?拖到现在其实对太孙十分不利。” 萧安就道:“平王呢?” 景王妃道:“平王妃伤心过度过世了。” 这事儿萧安知道,就问道:“这笔账也要算到太孙的身上?” 景王妃摇头,“平王失子失妻,彻底病倒。陛下请了御医去看,只说是郁结于心,心病难治。这些日子,别说是养花草,就是门都不出了。” 萧安吐了口气,道:“京城里就是破事多。” 两姐妹也不再说这些事,萧安跟景王妃道:“娘跟爹给两个孩子准备了些小玩意儿回来,等会儿给他们看看,要是不喜欢,喜欢哪样,写信让我带回去给娘。” 景王妃笑道:“娘总是体贴人。” 萧安也笑,“还有十几件毛皮,阿姐给自己做个围脖,给两个孩子做些皮靴手笼也好。还有关外的一些小巧玩意,就图个新鲜。” 景王妃也应是,“我这也准备了些药材,到时候你一道带回三关里去。” 萧安在景王府陪着景王妃和两个侄子侄女吃了一顿饭,等着夕阳落下,这才离了景王府。 景王妃在送她走之时道:“明日上朝,许有人会挑衅于你。你只管什么都不说。你是女子,他们是大男人,你越沉默,他们就越放肆。然而在陛下眼里,他们就越心胸狭窄,容不得人。” 萧安是女子,得以上朝是让一众男人觉得受侵犯,毕竟他们没把女人看做与自己一般的人过。 然而在帝王眼里,臣子与女人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帝王的臣民,为天下所用而已。 东宫里太孙得知萧安回京,也十分高兴,时不时就无意识地询问单凌萧安的消息。 单凌不得不提醒太孙,“侯爷已经回了府,想来明日就会进宫觐见陛下。” 太孙这会儿再急,那也是见不到萧安的。 这一点太孙心里明白,然而许久未见,他是恨不得自己现在都站在萧安面前。 然而他要忙着及冠之事,也抽不出空来出宫一趟,也只得等明日了。 萧安回侯府睡了一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了床,让人伺候着穿上朝服,然后坐着马车就往皇宫里走。 晨起上朝的官员们,此时坐马车的马车,乘牛车的牛车,让人抬轿子的也不少。 萧安坐在马车里,没打算露面,露面少不得还没进宫就招人白眼了。 马车里跟着的丫鬟有些紧张,又仔细替萧安整了整朝服,生怕萧安朝服不整,才上朝就被人寻着由头参了一回。 马车到了皇城们口,官员们纷纷下车下轿。 萧安一下马,就板着脸,看着其他的官员,自来熟的各自打招呼。 “刘大人早啊!” “张相爷早!” “朱大人气色真好!” 一溜下来,萧安也不管人家理不理她,反正该打招呼的也打了。 宫门大开,萧安等着官阶比自己高的几个进门之后,毫不犹豫的插队进去了。 她就知道这群小心眼的文人,不敢在皇城门口丢脸,就想排挤她,让她走在最后面,好给她个下马威。 这种小把戏,她很小的时候都不玩了。 萧安正大光明的走进了皇宫里,暗想这些男人,怎的连自己一个女人都不如。 时辰到,众臣归位。 萧安因是外将,还得先在外面等候,等着皇帝召见。 皇帝的召见来得并不晚,听得太监的唱声,萧安走进殿中,先是单膝着地,拱手问安:“臣不辱使命,回朝复命。愿吾皇万岁无疆,大庆天下千古。” 皇帝叫着起身,萧安立起身来,几乎不用特意寻找,就看见了站在太子身后的太孙。 太孙看着萧安,与上回相见,萧安又瘦了,更黑了些,五官眉眼显得更为深刻,剑眉入鬓,未施粉黛,穿着朝服跟男子其实也差不离了。 萧安板着脸,应对着皇帝的询问,都是三关里的军中之事。 皇帝听得满意,连连叫好。 下面的群臣,神色不明,都纷纷看着萧安。 然而从出生到现在,萧安并未学会胆怯,对于诸臣的目光也都生受了。 当今对萧安是极为满意的,从一个任性的姑娘成长为一位稳重的将军,只用了三年。这种成长,是旁人难以企及的,也是他亲手扶持而起,其中自豪用言语无法表述。 萧安有太多的地方与魏侯相似,在朝廷上面无表情的脸,简洁的语言,不加掩饰的喜与恶,还有没有私心的对边关对朝廷对大庆的忠诚。 没有哪个皇帝喜欢狡猾的朝臣,喜欢不好用的刀子,然而偏偏这种狡猾的人让人不得不用,所以萧安这种能用又不讨厌的就显得格外可爱起来。 萧安的述职,兵部自会评判,然而皇帝依旧不吝啬于对萧安的夸赞。 皇帝的夸赞,萧安倒没放在心上,不给赏赐不给升官的赞赏,其实都是耍流氓。虽然她现在也没官可升了,她这几年做的也是分内之事。 所幸的是今日朝廷里没有人参她,想必的萧安进宫得太早,这些人还没能想出能参的借口来。 萧安应对完皇帝,便立在了武将这一侧,倒是能把太孙看得清楚。 太孙即将二十,自然也于之前有大不同,然而面色依旧白皙,站在那就是皇家的芝兰玉树。 散了朝,萧安在殿外等到了太孙,也不顾忌别的朝臣会怎么看她,凑在太孙身边就道:“天天呆宫里也无趣,我们出宫玩儿去?” 一回京就逮着人出去玩,哪还有在朝廷上那端正的模样。 太孙心里好笑,又想把萧安留在宫里说说话,就拒绝,“宫里忙着及冠之事,只怕是没空。” 萧安惊讶道:“礼服难道未成?” 太孙道:“早备好了的。” 就是寻常高门大户里的男丁及冠,礼服也会早一两年准备,何况是皇孙,自然只有更仔细的。 萧安点头,“那就没劳累你的地方啦,礼部又不是死的。” 礼部尚书正从萧安身边走过,恰好听得这一句,便看了萧安一眼。 萧安对着礼部尚书一笑,“尚书大人也一道?” 礼部是最重规矩的地方,萧安以女身入朝,若不是有硬摆在那的军功在,她连议政厅的门前十丈都走不近,更别说跟着礼部尚书嬉闹。 礼部尚书哼了一声,就走远了。 萧安回头继续劝太孙,“我给殿下做了把琴,殿下可要去看一看?” 太孙一下子就有些心动了,只是心中有些犹豫未决,其实要跟萧安说话,去她侯府也是可行的。 萧安见太孙神态,就道:“我在京中许十来日就要走,再回京就得三年之后了……” 话未说完,太孙就道:“好。” 单凌是跟着太孙的,得知太孙要微服,便先收拢了护卫,又将此事报予皇帝。 皇帝对萧安请太孙出皇宫玩半日,倒也没别的想法,便也允了。 太孙回东宫里换了衣裳,出殿门就遇见了自己的亲弟弟泽。 太孙泽也一身常服,见到太孙就笑着道:“听说兄长要跟永定侯一道出宫玩,可否带弟弟一回?” 拒绝肯定是不行的,也没必要,虽然心里有些不满,太孙还是点了点头。 他是皇太孙,更是兄长,自然要有兄弟之情才行。 萧安见到太孙泽跟着太孙一道出来,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 太孙泽比萧安小不了多少,也算是英武,见萧安翻白眼,就忍不住道:“我可是哪得罪过永定侯,才一直不招侯爷喜欢?” 萧安哪敢承认,道:“皇孙想多了。” 太孙泽嘟着嘴,“你明明就一直都不喜欢我啊。” 萧安暗想,谁让你没你大哥长得好看啊。 三人一道出了宫,太孙就憋着了,有太多想说的话,因为有个太孙泽在就不好说出口了。 太孙泽倒是话多,从一开始就叽叽喳喳的,不停地问萧安三关里的风俗,三关军中可有何的趣事。 萧安随口说了些,但也说得不少,太孙就没能插上嘴的地方,心里把太孙泽恨得半死。 太孙泽毫无知觉,只缠着萧安说话,也把自己那个大哥给丢在一边去了。 萧安说得口渴,便寻了一家茶楼。 让小二领着上了二楼包间里,点了茶水,又点了几样小吃与点心,打算歇一歇。 东西很快就上了桌,小二替三人各自倒了一杯茶就退了出去。 萧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看见太孙跟太孙泽都没有动,就明白了他们是不能吃外面的吃食的,因此倒是十分高兴,自个儿捡了桌上的点心小吃慢理斯条的吃着。 点心的甜腻味儿,小吃的盐香之气在屋子里散发,萧安吃得津津有味儿,浑然不顾旁边两人其实已经有些饿肚子了。 等吃完点心,萧安起身动了动,才对着太孙泽一笑,“皇孙可还有问的?” 太孙泽再问就是傻子了,没想到萧安一如既往的不喜欢他。 没问的就继续走了,单凌早结了帐,萧安带着两个皇孙就往勾栏街上跑。 太孙泽受不了了,忙拦着萧安,道:“侯爷好歹是个女子,何以到这种地方来?” 萧安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老看美人的,不然皇孙以为?” 太孙泽虽也快十八了,然而因太孙还没指婚的缘故,婚事也顺带往后延了,但却是订有亲事的。 萧安要往勾栏里去,明日被御史朝臣们参她事小,要自己订婚的小娘子误会自己是个不持重的人事大。 太孙泽决定还是不奉陪了,反正他自幼出宫得多,寻了个要去找人的借口就遁了。 萧安看了跟着太孙泽的常家大郎君一眼,跟太孙感慨,“看美人都不看,这心里得有多憋啊!” 太孙无语,心想就是你去看了也没用么。 但萧安已经转身往里头走了,太孙也只得跟上,道:“你还真的要去?” 一个姑娘往勾栏里跑,名声实在是不好。 萧安头也不回道:“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多吃亏?” 要不是为了摆脱太孙泽,她也不会带着太孙往勾栏里来,要来也得自己悄悄来嘛,萧安在心里骂。 萧安选了家能跳胡旋舞的,大把的银子撒下去,直把老鸨乐得露出了牙,把萧安跟太孙当了上宾对待。 跳胡旋舞的娘子并非蛮人,而是京城里出身的小娘子,自幼学艺于一位胡女,如今不过十四年岁。 萧安坐在那,看着小姑娘跳了一曲胡璇,手脚灵活,腰肢柔软,顿时就有自己老了之感。 连喝了两杯酒,心中那股郁郁才好了许多。 萧安也只有看看人家小娘子跳个舞蹈的命,看完给了赏钱,就带着太孙去自己侯府。 太孙倒没说别的,就是担心她,“明日怕就有御史参你了。” 萧安不在意,“不参我还不习惯呢,参了才当我是自己人啊!” 太孙:“……” 萧安坐在马车里跟太孙交心,“我在边关三年,朝廷里一本参我的都没有,连个污蔑的都没有!他们这不是看我干得好,是直接把我这个大将军给无视了!简直岂有此理!” 唉,当官当到连个作对的人都没有,也不可能是万金油,再做事圆滑的官员也有两个不对付的,要真一个都没有,就是有人没把你放在眼里。 想她堂堂二品武官,混到这种地步,焉能没有愤怒! 太孙憋着笑,不得不道:“我知道你是想甩掉阿泽。” 所以就别编造这样好笑的理由了,朝廷里是没人参萧安,要参那也得人家有三关多余的消息才能。 萧安也不说话了,等进了侯府书房,下面的人倒了茶退出去后,才道:“殿下,平王世子之事还未完结?” 太孙面色微变,有些沮丧道:“还不曾。” 萧安皱眉,“人在东宫里出的事,就是平王难缠,难道东宫里半点线索也无?” 太孙并不瞒萧安,“送点心来的几个宫女被严加审讯,并未审出得用的来。做点心的那太监,跟御膳房的管事,却是畏罪上吊。顺着两人在宫里宫外的关系查,一直都没查出名堂来。” 魏氏常说但凡发生之事,必然雁过留痕,整个三司加张公公与石奎竟是半点都查不出来,这却是令人不信的。 “投毒之人可查出是谁?”萧安道。 太孙摇头,“抓是抓到了,却是被死在了去抓的人前面。” 萧安转着手中的茶杯,“那就是负责查此事的人里有别有用心之辈,否则何以死得那般及时。是自尽还是他杀,一个小太监可用仵作吧?总没个亲爹出来说不允!” 太孙道:“几名仵作道是自尽而亡。” 萧安这样的性子,太孙如何能与她说,其实平王世子之事迟迟没有定论,不过是因自己的皇祖父日渐衰弱,一直被他掌控着的朝政开始失控。 他的祖父是位好皇帝,自继位起,兢兢业业,不曾一日得歇,也手段凌厉弹压得住群臣,才让大庆有这几十年的安稳。 然而老虎也有年老之时,年老力衰,被弹压了多年的朝臣自然也会反扑。 先帝末年的皇位之争,明面上是几个皇子的争位,实际上却是朝臣们各自争权,搅合得朝廷大乱,差点祸害了江山。 如今皇帝年迈,这股风又要起了,也幸好景王死得早,平王不理事,四皇子还年幼,自己父亲太子位稳固,否则还不知会闹出多大的麻烦。 萧安不知道京城朝廷里面已经暗潮汹涌,就道:“那陛下是什么意思?查不出来,总要给平王一个交待的。” 太孙道:“皇祖父打算再给平王叔赐婚。” 就是给不出公道,多给平王补偿了,想来那家的姑娘身份定然会不差。 萧安也不好多说皇家事了,也是她也没得能说的,三司查案可比她厉害,还真轮不到她指点,就说到常凤的弟弟,“他怎的就跟着你弟弟了?” 太孙身边的贴身侍卫除了当初皇帝给的,出京一趟就带了单凌回来。 后来常将军携妻儿入京述职,常家大郎君入宫为带刀侍卫保护陛下,太孙泽也闹着要选个能陪自己玩的,磨得皇帝同意了,就选了常凤的弟弟。两人年纪相当,倒也玩得来。 然而常家在六关为大将,常家大郎君在太孙泽身边,其实就有隐隐跟身后有三关大将萧安的太孙针对之意。 只是这点争对之意,在长辈的眼里,还只是小辈之间的孩子气罢了。 兄弟相争的话,太孙说不出口,他是长兄,便要对下面的弟弟要有宽待容忍之心,何况还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并非其他庶弟。 “他就想寻个能跟他一道玩的玩伴,就寻皇祖父要了常家大郎君。”太孙委婉道。 萧安想也没想就道:“把他调出皇宫。” 常乐是个跟她外祖父一样的莽夫,这京城里风起云涌的局势,哪是常家大郎君玩得转的,不说是玩得转,就是想要不被人利用,也十分艰难,离皇宫里的人越近就越危险。 常家大郎君跟着太孙泽,日后三关与六关难道各自效忠于两人,然后他们兄弟相残,而三关跟六关就跟着互相残杀,最后一方对着另外一方落井下石? 太孙道:“这倒不难。” 常家大郎君也是该成亲的年纪了,到如今还没有定下,那是因常家夫人到底还是舍弃了儿子,跟着常乐又回了边关,无人做主而已。 然而只要有人在里面牵根红线,将常家夫人请回京城里给常家大郎君定下婚事,常家大郎要是成了婚,先出了皇宫,再走动一番,调往别处未必不行。 这一点能力,太孙还是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呐呐,准备出去爬山啦~~~~~周末愉快~~ 太孙:你缩你为啥要去勾栏里看小娘子跳舞,难道你不爱我了么!难道我没她美貌? 萧安:不要说得我好像是个渣好么!亲你都还没表白的呢!还在暗恋的呢!!念对台词啊!!! 谢谢梦之流光酱的营养液*1,爱你,么么哒,(づ ̄3 ̄)づ╭?~ 第160章 1.28 “这是什么?”太孙接过萧安给过的信封,掂了掂,重量不轻。 萧安道:“林夫人给殿下的。” 林夫人,这个名字太久没有出现,太孙在脑子里翻了翻,才知道是谁,狐疑道:“她的东西,为何要给我?” 萧安身子微微倾向前,“我觉得殿下可一看。我娘说这是个好东西,对殿下绝对有利。” 太孙有些好奇林氏会给他什么,说实在的,之前林氏所做的那些事,很难令他对这个女人有着好感,并非因林氏导致了萧安如今处境的尴尬,而是在其他的地方上,譬如三关商会引起的恶果。 然而萧安会把信给自己,就证明这里面的东西对自己绝对无害。 太孙打开了信,看着手中带着淡淡清香的软纸上写的东西,面色却是越来越郑重,到最后眼睛不由得睁大,十分震惊。 “这个东西……”太孙合上了信,面色震惊,有些难以说出话来。 萧安看太孙的神色,就道:“此信从我母亲替林夫人代笔,到我带进京,不曾入第三人手。” 从保密上来看,这封信是安全无虞的。 太孙的手有些发抖,“只怕朝廷里会有人反对,说是朝廷与民争利。” 萧安知晓信里的内容,也听林氏与她详解过,道:“与民争利?这从哪争着走啊?做生意的商贾跟老百姓有个屁的关系?倒是跟朝廷里的那些狗官勾结在一起坑老百姓的多。林夫人这主意,我倒是觉得极好。朝廷每年给官员们的俸禄、给各地的赈灾、给边关的军饷,就只这三样都弄得户部年年叫穷。正好这个可以解户部的燃眉之急,就是要对蛮子动兵,这也是最快的敛财法子。” “再说了,商贾谋利,钱多了他们还满意当个铜臭商人的身份?他们有了银子,想改换门庭,跻身京城南北二坊,会用银子做什么?”萧安反问道。 用银子买通官员,弄虚作假让自己的后代得以入仕还是轻的,最大的隐患便在于暗中与官员勾结,怂恿皇子争位,更甚至是密谋造反。 拿着信的太孙想的是最后一句:阅尽即焚。 这封信的内容,绝对不能落入其他人的手中,否则魏氏连着萧安就危了,朝廷绝对容不下她们母女。 “你想过这封信传出去的后果么?”太孙看着萧安,神色严肃道。 萧安耸肩,“就算没这封信,他们也未必容得下我。” 太孙闭着眼,压住心底的恐惧,道:“没有这封信,他们最多让你回京城当个安乐女侯爷。有了这封信,他们能让你死无全尸!” 若是萧安死了……太孙觉得自己竟是想都不敢想。 他没想到萧安的胆子这么大,也没想到萧安还是那个傻大胆,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你死在战场上,还能得个为国捐躯,与大庆有功,配享太庙。为这个死了,能换的就是千古骂名,遗臭万年!” 萧安就不知道太孙想这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是不是脑子有病,“殿下现在把它烧了不就是屁事没了?” 太孙哑言。 萧安又道:“还是殿下会出卖我?” “自然不会!”太孙想也没想道。 萧安翻了个白眼,“这不就结了?只要殿下把信里的内容背下来,把这封信就在这烧了,回头跟陛下说这是你的主意,是还是坏陛下自有主张,这事儿不就没问题了?” 太孙捏着手中的信,看着萧安,心情难免表述,“我何德何能!” 萧安翻白眼,“你长得好看呗!” 有些紧绷的气氛一下子缓了下来,太孙不得不道:“林氏果真了得。” 萧安道:“不然你以为我娘干嘛留着她?就因她长得好看?我爹比林夫人还好看,你有见我娘手下留情?” 可把这样天大的好处,就这么轻易给他,魏氏必然是要他庇佑萧安跟景王妃的,但萧安半分犹豫也没的给了,这里面的情义,哪是说我心倾慕这四个字可以乘得起的。 信里的内容太过令人震撼,太孙只看了一遍就跟刻在了脑子里一样。 萧安接过太孙递回的信,把几张信纸放在一个木盘子里搭着,又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玉制的葫芦,打开封口,从里面洒出了些粉末,然后用火石点燃。 信纸以极快的速度燃烧成黑色,萧安把茶杯里的茶水倒了进去,然后伸出手指像玩一样的搅和。 太孙也凑过脑袋,伸出手指在里面搅合着,时不时碰触着萧安的手指,并以此为乐。 “之前林氏弄的那什么三关商会,弄出了那么大的篓子,我只怕她胆子太大,会拖累你跟你娘他们。”太孙勾了勾萧安的手指道。 萧安的手指一转,把太孙的手指压在了自己手指下,道:“我娘说她是被姓秦的利用了。” 太孙道:“姓秦的还未被抓捕归案,这里面是谁利用谁,除了他们自己谁知道?秦泰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要,跟这样的人交好,不过是物以类聚。就是藏着她是为了不带累你,也没必要跟她搅合。” 然而有些事是不能与太孙说的,萧安道:“我又说不过我娘,反正她总比我聪明,林夫人是好是坏她比我看得明白。再说我命还她救的呢,我能一刀子把她捅了啊?她现在又没干坏事儿。” 太孙也无法,林氏的事也不适合再说下去,就道:“你说给我的琴在哪?” 萧安从旁边拿了一个笼着锦布的琴盒放在桌上,一边把布打开,一边道:“我在盒子上雕的莲花,你看喜不喜欢?” 太孙没有看萧安放在桌上的盒子,反而在看萧安的眼睛。 在说这个的时候,萧安的眼睛是亮的,神色也十分轻松,甚至可以看出愉悦。 他喜欢这样的萧安,太孙垂下头,摸着木盒上的莲花图案,“九阳木?” 萧安道:“嗯,三关的山里发现的,要去江南买,我可没银子。” 太孙一笑,“听说你把那些阵亡将士的子女都带到将军府里养着了,一年的俸禄够不够?” 萧安道:“又不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勉强还是够的。” 太孙突然伸手抓住了萧安的领口,然后朝着里面摸了摸。 萧安的脸有些红,内心里有股羞涩与难以面对之感,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陌生。 太孙的手已经摸到了萧安的里衣领子,“棉布。” 萧安的里衣是棉布做的,而这种布,在宫里只有小宫女跟小内侍们的内衣是这种材质,十分便宜。 一年的双份俸禄,萧安极少用在自己身上,太孙收回手,“怎的就不做两套丝织的?” 萧安脸颊还有些红,有些不太敢去看太孙的脸,眼神游离道:“不一样的?棉布吸汗,穿在里面舒服一些。” 太孙哦了一声,知道她是把俸禄用在了别人身上,就继续看着桌上装着琴的盒子。 萧安也把目光放在了上面,才觉得没那么尴尬了,便打开了盒子,把琴拿了出来,“我找我爹调过琴音了,他说极好。殿下要不要试一试?” 太孙道:“不用,柳先生的技艺极好。” 门外有侯府的管事敲门,“侯爷,饭食准备好了。” 萧安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在外面吃了不少,所以肚子不饿,但太孙还一直没有吃,就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笑着道:“我忘了殿下一直没吃东西了。” 太孙也笑了,“也不是多饿。” 能跟萧安在一起这么久,哪还记得吃饭的事情,肚子也没那么会饿。 萧安把琴收了起来,有些遗憾道:“吃完饭,殿下就要回宫了。” 第二日,果真有人参萧安。 但萧安只是带着太孙去看了一下胡旋舞,也没夜宿花街,更没做什么失态之事,这参得再有力,在皇帝心里这也不算事儿,只下旨训斥了几句就算了,总是要给御史一个交待的。 反而是萧安因带着太孙去了那地方,让皇帝心里放心了,两人应当不会再被儿女情牵挂。 不然哪有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一道进勾栏去看姑娘的?萧安可不是那种会容许喜欢的人进勾栏的性子,但以前在京城里之时,倒是跟那几个纨绔们常去。 下朝之后,皇帝、太子、太孙三人在勤政殿议政。 皇帝免不得要训斥太孙,萧安爱去勾栏谁不知晓,当初南阳侯每次被御史们参,许多时候都有萧安的缘故,教女不严。 太孙身份贵重,青楼楚馆不是他该去的地方,也该把萧安拦着。 这也不是真怪罪太孙的意思,太孙立马认错,给了帝王台阶,再训斥几句,这事儿就这么解决。 皇帝对太孙对萧安的亲近,也还不到忌惮的地步,两人本来就交好,要萧安哪一天跟太孙疏离了,才是令人不安之时。 “听说萧安给你送了把琴,你可是欢喜吧?九阳木,现在也难寻了,亏得萧安还给你连盒子都用这个做。”皇帝笑着道,多少还是有些泛酸。 当然他是帝王,比九阳木还要好的木头做的东西在他的私库里也不少,不过皇帝并不喜欢下面的人揣摩他的喜好,也避免别人借用他的喜好祸害百姓,让史官记他一笔,楚王好细腰。 这事太孙也没瞒着人,才回东宫都传遍了。 萧安这几年送太孙的生辰礼都是乐器,也唯有这一回质地最为贵重,自然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这一次萧安回京述职,自然也有贡给皇帝的东西,多是外夷之物,和几件最上等的毛皮。 但相比起九阳木来,就有些逊色了,这这大光明的偏心,其实还挺合皇帝的意的。 林氏所言之事,太孙没打算现在就说。 他即将及冠,虽然现在上朝不再是普通的听政,也有议政之权,但他还是想在及冠之后给自己的皇祖父一个惊喜。 皇帝问到那张琴,太孙就高兴道:“等皇祖父去皇祖母那的时候,我谈一曲给皇祖父皇祖母听?” 皇帝点头,他敬重皇后,也十分喜欢自己的子孙孝顺皇后,“你皇祖母一直喜欢,你倒是会卖好!” 等着太孙拿出那把九阳琴,才一试音色,面色就变了。 太子颇通音律,皇帝当年还是皇子未登大宝之时,也喜音律,更别说皇后与太子妃这种精通的了。 太孙这把琴,只怕是好看而已,实际上却是不太经用。 太孙又试了几个音,一个比一个销魂,让他脸有些挂不住。 皇帝见太孙面色窘迫,也舍不得自己的孙子丢脸,就道:“好啦,好啦!萧安是三关大将,每天忙着军中大事,有时间做出这把琴都不容易了,别的她也没那本事。” 不是皇帝不喜欢萧安,实在是萧安有哪几把刷子,皇帝还是清楚的。 萧安这丫头,在皇帝眼里,除了会打架会打仗之外,也没什么擅长的了,就是那一笔字,也比不过许多人去。 就琴这种东西,没把琴弦选好,没把音色调正,那也实在正常。 只有太孙知道,萧安这是肯定被柳贞给坑了,他们就见不得萧安对自己好! 太孙小心翼翼的把琴收好,就再请命道:“那孙儿给皇祖父皇祖母,父亲母妃吹一曲?” 好在他腰上还挂着萧安给雕的笛子,这个就几个孔的事情,并不复杂,所以做出来也没比别的大家做的差到哪去。 皇帝也点了点头,也不好拂了太孙的好意,“也好。” 皇后在一边噗哧一笑,“也幸好阿吴还带了笛子,不然今天可得丢脸了。” 萧安那琴,就一个能看,可把太孙郁闷的那模样,别说是皇后看了觉得可笑,就是太子妃都忍不住捂嘴笑了,实在是自己儿子,也不好笑出声来。 太孙回头再与萧安见面时,并未说琴的不好。 萧安是外将,并不用必须上朝听政,来见太孙的时候也极少,两人见面,太孙自然也不愿意说不高兴的事。 等着太孙及冠那一日,萧安才又进了宫来看热闹,不过太孙今日从早忙到尾,自然也没空寻萧安说话,两人不过一阵眼神交流。 到太孙及冠礼后,众臣在皇宫里留宴,太孙才寻到机会端着酒杯来与萧安喝酒。 萧安道:“我明日便请旨回三关了。” 她来京城,一来是述职,二来是庆贺太孙及冠,如今两件事已了,萧安就想尽快回到三关去。 太孙有些舍不得,然而也知道萧安不可能长久留京,便点了点头,嘴微微一张,小声道:“等会儿散了酒宴等我,有话跟你说。” 萧安仰头喝了酒,微微点下头,坐了回去。 太孙又端着酒杯往别处去了,剩下萧安看着太孙,有些奇怪太孙说那话的神色。 萧安只怕也没想到太孙把她留下来的缘由,是为了给她说,他打算娶妻了。 在听到太孙说这一句之时,萧安觉得心里有一些痛,但脑子里却又觉得这是应该的,太孙到及冠之后才娶妻,已经太晚。 而且娶妻的好处也更多,到如今太孙在朝廷上已经有了议政的机会,已经可以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太孙泽也已经上了朝,开口议政只怕也是这一两年里,太孙必须在这一两年里取得先机。 为人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兄友弟恭,和睦一家。然而在帝王家,亲兄弟又如何,愿意和睦相处的,千万年也不过一二。 太孙是嫡长,不管是太孙泽,还是别的什么兄弟,想要再进一步,都盼着太孙不好。 萧安问道:“殿下想娶谁?” 太孙道:“傅家大姑娘。虽她不得家中长辈喜爱,但心思细密,可担大任。” 当然更重要的事,这么一个聪明的人,想必到那一日,不会多偏颇于娘家,不会引起外戚势重。 这人还是萧安自己给太孙说的,简直就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萧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殿下还是换一位吧。” 太孙看向萧安,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甜蜜滋味,“怎的?” 傅家大姑娘总是要嫁人的,就是她妹妹也该嫁人了,以她那个父亲的偏心眼,为了些规矩,只怕没再不嫁就得被逼出家当道姑跟尼姑。 她心里装着自己表哥,自己心里装着萧安,太孙觉得没有比他们两个更合适在一起的了。 只是没想到萧安会反对。 萧安道:“我找了六七年,并未找到她表哥的踪迹。殿下,你娶了她,如若哪一日她的表哥回来了,她当如何自处?” 就是傅家大姑娘的表哥回来了,傅家大姑娘也都进了宫,太孙道:“连你阿姐再嫁都不能,就是他回来了,又能怎样?” 也没听说皇帝的废后还能嫁给他人的,不过是在冷宫里一辈子罢了。就是太孙想成全他们一对苦鸳鸯,在没登上帝位,掌控得了朝政之前敢把人放出宫去。 萧安看着太孙,“殿下觉得傅家大姑娘会怎么做?” 太孙道:“她是个聪明人。” 萧安点头,“她是个聪明人,比我聪明多了,但性子却十分果决。殿下说想娶她,问过傅家大姑娘的意思么?” 太孙觉得自己中了一箭,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没去劝傅家大姑娘的,毕竟当皇太孙妃,总比被逼出家的强吧。 “她会宁愿出家?”太孙并不太信。 萧安摊手,“不知道。相比进宫,大概出家要好一些。出家也能还俗么,虽然出家的女子还俗不易,不过她表哥想来不会嫌弃她。” 本来就是破落户伯府的庶出房,京城里高门大户的体面,想必他们也不在乎,毕竟都已经分了家了。 不过能让萧安否定的,自然不是傅家大姑娘会选择出家这件事,而是,“她出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她嫁给了殿下,表哥却回来了,她会如何选择?” 傅家大姑娘并非是没有缺点的,唯一的缺点不在于得不得到父宗的支持与喜爱,而在于她的性子。 萧安问到时候傅家大姑娘会如何选择,太孙的脸色一变,就明白了萧安话里的意思。 到那时候傅家大姑娘自然不会想着去死,只怕会想着别人死了。在太孙还没登上帝位之前,傅家大姑娘自然不会如何,毕竟两人荣辱一体。 然而等到太孙登上帝位之后,她又有子傍身,或者只要太孙有男嗣留下…… 这个可能太孙不太敢想,萧安也不能说当初那封信上的几个人其实就她随口说的,因为她心里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成的。 到如今太孙真想娶傅家大姑娘了,萧安却不得不替太孙的安危着想。 傅家大姑娘要真跟太孙成婚,日后会不会如此,萧安不会未卜先知,自然不能肯定,但有她阿姐对着景王出手在前,对于聪明的女人,如果成亲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如她自己这般的笨蛋,估计也会哪一日厌烦忍不住了把人收拾了。 这种事情,就算是只有十万一的可能,萧安也不想太孙去冒险。 萧安想了想,还是道:“她跟殿下交往至今,也许她现在喜欢的是殿下了?殿下就当我胡说好啦。我就没觉得她表哥有哪好,大概不及殿下十一,喜欢他简直就是没道理!” 说完这话,萧安见天色已不早,其实是心中有些郁闷,不知该再说什么好,就说要离宫。 太孙送萧安出东宫,萧安与他道:“她跟她继母与小妹的感情极好,想来也不会多冒险,殿下就当我是小人之心了。殿下的亲事,自然是由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娘娘做主,我不该多说。” 其实萧安傻大胆归傻大胆,却也知道分寸。 对萧安说自己要成亲的事情,对太孙而言也并不是件大喜事,萧安胡乱说了许多,最后又推翻自己的说法,太孙也一样不想再多言。 “你也该成亲了。”这才是太孙想说的话。 萧安停下来,看向太孙,笑着道:“殿下也给霍彭生当说客啊?” 太孙挑眉,没想到霍彭生是打的这主意,就摇头,“他爹去你娘那提亲了?” 萧安又继续走,边走边说:“那倒没有。我娘跟我阿姐说他还不错,不过我就觉得他心眼儿多,不是好人。” 太孙笑了,“他也还好。” 萧安道:“殿下跟他熟?” 太孙道:“不太熟,不过自幼见得,说过些话。” 就是太孙是病秧子,其实年少时也不过是见的朝臣少,宗室里的却是不少的,霍彭生的二婶是郡主,带着两房的孩子进宫的时候多,太孙时常跟皇后请安,自然也是见过的。 “那你就知道他好了?”萧安反驳道。 这一说,就得说两人之间的那点子互相的仇恨,最后萧安总结道:“就没见过那么嘴贱的人。” 然而太孙却是越听,越听得心惊胆战。萧安没把霍彭生当回事,可霍彭生那举动,分明是喜欢萧安所以才去招萧安的注意。 其实他也想那么干过,只可惜就是萧安在京城那三年,他们见一面也极难,要真学霍彭生,现在萧安也不会与他站在一起了。 几乎不用迟疑的,太孙的话就出了口,“他别是冲着你手里的兵权来的吧?” 萧安一脸看到同好的欢喜,“娶了我,就白得了三关的军权,我还得给他霍家拼命,多好的算盘?他上辈子就是算盘珠子,这辈子才那么会盘算吧?我跟我娘这么说,她还不在意呢!” 太孙听得笑出声来,就道:“许他真喜欢你呢。” 萧安嗤声,“你喜欢谁,就招那人讨厌?” “当然不是。”太孙道。 他喜欢萧安,就是萧安写的字像是鸡爪子在上面爬的,他收到信也欢喜,见到萧安了,也从来不说她不喜欢的话,就是捉弄,也只不过是在嘴里不清不淡的说上两句。 太孙这么一想,就发现了自己跟霍彭生的不同,自然觉得霍彭生是比不过自己的,然而霍彭生的有势,却在于跟着萧安近。 烈女怕郎缠,万一哪日萧安被缠得动了心,太孙觉得他还是对霍彭生没好感的,就道:“不是还有程谨安?他比你还大两岁,如今也还没成婚。你们青梅竹马长大,总比别人好。” 关键是程谨安就那么一个人,虽然是承恩侯的儿子,就是图三关军权,没有家族拖累,两个人过日子简单,也轻易。 萧安顿时一脸便秘,“谁会嫁一个连自己小时候尿床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人啊?” 太孙爆笑。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安:傅家大姑娘其实也没那么好。(酸酸地道 太孙:霍彭生也没看着那么简单。(也酸酸地道 太孙:其实我们俩最配啊,嘤嘤嘤,为何上天要如此捉弄我们~~~~~~ 萧安跟程谨安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除了感情的各方面来看,但是关键一点就是,彼此知道彼此的黑历史,反而凑不到一起了,噗哈哈哈~~~~ 第161章 1.28 萧安在太孙及冠次日请辞,在勤政殿外求见帝王。 皇帝召了萧安进殿,太子也在。 萧安便将回边关之事说了,然后静默一旁等皇帝问话。 皇帝笑着道:“也不过一旬,边关又无蛮子来侵,现下回去也早了些。” 萧安道:“边关事为重,不敢懈怠。” 一板一眼的,也听无趣,皇帝也没想着拦住萧安不允回边关,就寻了轻松的话来道:“昨日在东宫里,听说阿吴笑得开怀,你又说什么俏皮话啦?” 皇帝问话问得怪亲热,萧安也不好继续板着脸了,立马变成了孩子德行,抱怨道:“殿下要给我做媒,说给程谨安啦!” 这个皇帝倒知道得多一些,“你外祖父当年不是把你许配给他了?” 萧安眼睛一鼓,死活不认,“只随口说说,又没交换庚帖,也没去合八字的,连定情信物都没有,哪算是许配了?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皇帝笑着道:“程谨安年少有为,跟你一道长大,感情也深,人也长得好看,你上头又没公婆,又无族人拖累,哪点不好啦?你也别总挑嘛。” 在皇帝眼里,除了承恩侯之外,别的生母娘家人也不当回事了。 就是之前承恩侯那两个一个塞一个没出息的儿子,和那被削了侯夫人诰命的承恩侯夫人,在皇帝眼里也都是死了的。 只有程谨安,皇帝在心里越加的喜欢。当初魏侯也说过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那时魏侯南阳侯都还是朝廷肱骨,萧安的身份配程谨安,皇帝心中是十分满意的。就是之前故意说给程谨安赐婚,程谨安借故拒绝了,那也不过是做给朝中人看的罢了。 如今皇帝对萧安也还依旧满意,却哪知道萧安倒还不满意了。 皇帝哪知道萧安的心思了,萧安不得不摆明出来,免得皇帝借口说是她外祖父定下的,就借机赐个婚了,她可是被程谨安他娘那糟心亲事给吓到了。 “谁要嫁个连自己小时候几岁尿裤子都知道的人啊!”萧安还是昨日那个理由。 一起做别的事儿倒不要紧,两人都是共犯,可尿裤子这个事儿,就着实丢脸了,萧安可抹不下这个脸。要两人哪天吵起来了,程谨安开口就说她的黑历史,她还怎么还嘴啊? “再说,他身边一大群女护卫,谁不知他花心?我可没那么好骗。”萧安又告了一状。 天地良心,那二十四护卫,还是萧安交给程谨安的,这会儿就转身给程谨安泼黑水了。 不过皇帝倒是不知道这一点,暗想没想到程谨安是那样的人呐,但这事儿做坏过一回后也不好勉强,就道:“你啊,现在也没谁管得住了。” 这是又想起魏侯了,萧安也不再说话,反正鼓着脸,还有些生气的模样。 太子之前在旁边一直笑着没说话,这才插嘴道:“听说霍家的霍彭生一直跟着萧将军,前两日霍家的郡主还进宫来跟皇后娘娘说,请说和两家亲事。” 皇帝一挑眉,看向太子,“这事儿我倒没听你母后说起。” 太子解释道:“因母后拒绝了,说萧将军乃是朝中重臣,又是女子之身,这亲事旁人并不好做主。” 萧安是女子,亲事自然是父母做主,南阳侯废了那也还是亲爹,也还有魏氏在。 然而偏偏魏氏和离再嫁为了别嫁妇,萧安又是武将,乃朝中重臣,有了功勋在身就与朝中男子无异了。所谓在家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来看,魏氏还不如萧安自己有决定的权利。 要去问前南阳侯,这事儿有眼睛的都知道不成,结亲又不是结仇,就萧安这一身武力,得罪南阳侯都好过得罪萧安了。 皇后把萧安当男子看,两家要是有意做亲,也萧安或是寻个人主动到皇后那说去才行。要皇后主动寻人来做亲,别家的皇后许还有兴趣主动与另外一家说一说,换到萧安这个身份上,她是万不可能多问一句的。 皇帝听了点头,跟萧安道:“霍彭生也算不错了,虽是长得不如程谨安好看,也算是年少郎君,前程可期。” 萧安立马接了一句,“陛下不要我啦?” 皇帝喉头一堵,他就随口说说,哪有换三关大将的意思,没好气道:“人家牵线不都这样说的?换他当三关大将,他哪来那么大的脸?” 也亏得这屋子里就剩下这么三个人,不然传出去了,霍家人心里还不知怎么想了。这实话归实话,可也不能太直白了,就伤人心了。 皇帝的话虽是刻薄了一点,但也是大实话,萧安笑嘻嘻道:“他又打不过我,不要。心眼子多,万一哪天捅我刀子怎么办?” 皇帝就随口一说,萧安连程谨安都不愿意,要跟霍彭生愿意了,他心里还得给程谨安叫屈来着,就道:“你是三关大将,这些小事还用别人操心?朕就随口说说,他要打不过你,倒也真跟你不合适。” 就跟之前皇帝与太子说的那样,萧安的婚事就这么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萧安也不缠着这个问题,皇帝与她说了几句,又听得萧安说通商之事,就有些头疼,道:“要通商后,不得入侵大庆,蛮子愿意签下和约又何其艰难。朝廷里一时间里也拿不出主意来,只怕养虎为患。你自己心里记着罢,哪一日能大破蛮子,打得蛮子求饶了,这事儿才好提上日程来。” 皇帝的心思还是跟萧安是一道的,然而到底还是得从朝廷里拿主意才行,毕竟皇帝只是发号施令,做事的还得是下面的人。 因没从皇帝嘴里听到想听的,萧安出了皇宫就往京城里出了。 皇帝赐下有许多值钱的东西,加上景王妃准备的名贵药材,倒是装了几辆马车。 京城外自然又遇见了霍彭生,萧安对他让自家二婶进宫找皇后试图说亲的事还有些芥蒂,不过还是一道上了路。 霍彭生好像天生脸皮就比旁人厚一些,就当撺掇自己二婶进宫找皇后娘娘说亲这事儿不存在一般,依旧跟萧安一道笑嘻嘻的,不见半分生疏。 两人一道出了京第三日,太孙便寻了太子妃与皇后,说是想娶傅家大姑娘。 傅家大姑娘跟太孙两人,在京城里传了好几年,京城里不管为人好的还是不为人好的,说出来的话,都不是那么好听,然而傅家大姑娘也生生受着,从未被流言所扰。 就这般稳得住,就是年纪大了一点,太子妃与皇后都是满意的,本之前也打算从傅家出一位姑娘,傅家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其中并没多大差别。 唯一的的问题,便在于傅家人的意思。但傅家如今的主母纪氏一直疼爱元配之女,也未必不肯这门亲事。 皇后召了纪氏进宫,联姻之事也摆在了明面上。 以太孙之尊,苦求于傅家大姑娘,就算傅家大姑娘前面有过一桩亲事,这对傅家和傅家大姑娘而言,这也是极大的荣耀。 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是可成的,就是傅学士不允,怕也无法拒绝决定的决定。 便也只有寻着傅家大姑娘来身前教训,让她谨记纪氏的恩德。 这倒也是实话,若不是有纪氏在,只怕傅家大姑娘早就被傅学士发嫁出去了。 傅家大姑娘也只是嘲讽一笑,她马上就会是皇太孙妃,她的这个父亲还在纠结于要自己记得继母的情,来表现他对纪氏的情义。 这是归是了她如今这性子,要换个性子,只怕她当上皇太孙妃之后,傅家就没了好下场。 皇太孙允诺她,若嫁入皇家,有朝一日就可大肆寻得表哥生死,到那时候若寻得人归,太孙也愿意成全她一场。 傅家大姑娘心里明白得紧,她母亲娘家已经落魄,姨母也不过是破落伯府的庶出房,就是得继母待如亲女,然而傅家之势,也还在她父亲手中,不可能为她所用,且也无可用之处。 唯有皇家,身份到那去了,就有了权势,才更能所为。 这一桩亲事,倒没什么不好的,傅家大姑娘这两年也因久久寻不着表哥的踪迹,心性也开始变了些,想法自也变了。 只是傅家大姑娘也没想到,皇宫里赐婚的圣旨还没有到,傅家的陈年往事就被翻了出来。 当年傅家大姑娘生母的贴身丫鬟,突然出现在京中,寻了傅家大姑娘的姨母,说了一桩十多年前的冤情。 傅家大姑娘的生母,当年是被傅学士逼迫而死而非病亡,为的是替傅家现在的夫人纪氏过门而铺路。 当这个传言传到傅家时,傅家大姑娘当场就砸了一个杯子,脸色骇人。 最先来寻傅家大姑娘的是傅家的二姑娘,两姐妹这两年终究因太孙之事而生分了去,然而外面的传言,事涉傅家的家主与主母,傅家二姑娘不敢前去找父母打听,便来了傅家大姑娘这里。 “姐姐觉得这事可是真的?”傅家二姑娘红着眼眶问,当她听到这个就被气哭了出来,想着一向疼爱自己的姐姐先前跟太孙搅合在了一起,是否因长辈的事而起的报复心思。 傅家大姑娘此时的脸色好了许多,轻声道:“不过是不想我嫁给太孙,才编造出的谣言来罢了。这些糊涂话,日后也莫要再说了。” 当年自己的母亲身死,外家那时候正好被人污蔑出事,生母身边的人,除了自己的奶娘,其他的都被傅家发落出去。 特别是自己母亲身边那几个大丫鬟,想必下场最为凄惨,只是没想到如今还有一日还能得以活着,还入了京了。 如今再翻出当年之事,又有何意义,她的母亲回了不来了,反而自己那无辜的继母,只怕是要替人代过。 太孙在东宫自己的寝殿,摸着小猫顺滑的毛,跟单凌道:“京城里是这样传的?” 单凌觉得太孙是倒霉,好不容易要成亲了,却遇到了傅家还有这笔破事儿,“傅家大姑娘的姨母出面认了那丫鬟是当初她妹妹的贴身丫鬟。” 太孙皱眉,“傅家即将与皇家联姻,她竟是此时出了面,傅家大姑娘说她姨母疼爱她,只怕是假的了!” 否者哪有疼人还毁人亲事的,还如此不遗余力。 这事儿却还是茹姑清楚,与太孙解释道:“当年傅家大姑娘的生母乃是嫡出,大姑娘这位姨母是庶出,两姐妹感情至深,因此才都嫁在在京城里,互相守望相助。两家之前的婚事,也正是两姐妹共同约定。” 所以傅家大姑娘的姨母对她好,却是因她是自己妹妹之女的缘故,如果傅家大姑娘的生母当年死亡之事真有冤屈,只怕相比起傅家大姑娘嫁给皇家之事,却是替自己妹妹报仇更为重要了,傅家大姑娘再是妹妹的血脉,却也是傅家的人。 “况傅家大姑娘的表哥,当年还是因傅学士所激,才前往边关,然后才生死不知,这更有一层仇恨在里面,如今有这机会,为人母者,不可能不为子女报仇。”茹姑又道。 太孙万没不想自己筹谋许久的这门亲事竟是不成,又怜悯傅家大姑娘的身世凄苦叹息道:“这背后是谁家出的手?” “能把傅家大姑娘生母当年身边伺候的丫鬟找出来,只怕不在一时。”单凌道。 这就是有人谋划了许久,到如今这个合适的机会才把人放了出来,来了这一手,坏了太孙的婚事。 就是寻到是谁出的手,只怕也一时难以查出真正幕后之人。 因此事,傅家与皇家的联姻自然就此作罢,便是傅学士,如今也是一门子官司。 纪氏当年初嫁在宗室,祖上乃当今祖父第三子,后与宗室子和离,再嫁傅家。然而即便是再嫁,在京城许多人眼里,那也是傅学士运气好才得美人归。 如今闹出傅学士为娶纪氏,逼死发妻,读书人最重品行,此事必然得严查。 自己孙子好不容易愿意娶亲了,却明显被人在背后动手脚,是个人都得怒,何况帝王。 更让帝王难看的是傅学士的人品,若此事为真,傅学士何堪学士位? 太孙从单凌口中得知了初知的幕后黑手是谁,顿时哑言。 单凌见太孙神色,便道:“此事虽是平王殿下出手,然而正因如此才显得奇怪。傅家之事,非一时可查出。当初傅家大姑娘外家出事,又生母病亡,生母身边所有的贴身丫鬟与婆子都被撵出京城发往远处发卖。要傅学士所为是真,只怕那些下人被发卖的地方必然遥远而苦恶,四处辗转,难有踪迹,甚至难以存活。要寻找到这样一个下人何其花费时日?只怕是有人借平王之手对付傅家,或是想要毁了殿下的亲事。” 平王世子死在东宫,爱妻又因此病故,如今太孙被坏的婚事里又有平王插手,要真追究起来,就是在离间东宫与平王岌岌可危的关系了。 平王再不管事,那也是王爷,是帝王之子。东宫不忌惮平王,但与平王交恶,在皇帝明显身体已经走向不好之时,也是不小的麻烦。 这个亏,太孙还得吃下去,连苦都喊不得。 太孙叹气,“让人盯着傅家一点,我看这事翻出来了,就怕傅学士对傅家大姑娘不利。” 此事于他而言,是有人对太孙妃位有想法,所以破坏自己亲事。但在傅学士眼里,未必不是傅家大姑娘外家的报复,特别是傅家大姑娘的姨母出面指认那丫鬟乃是傅家大姑娘生母贴身丫鬟之后。 就傅学士对傅家大姑娘这些年的态度,太孙还真觉得只怕他把傅家大姑娘母女当做是眼中钉肉中刺的。 他们婚事虽不成了,太孙却还是愿意傅家大姑娘能好一点。 单凌回道:“此事一出,纪氏就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纪家并非小门小户,傅家大姑娘又是聪明人,想必是安稳无虞的。只是可惜傅家的两个姑娘了,日后只怕婚事艰难。” 要这事儿出在傅家两个女儿出嫁之后,倒还无妨,偏偏在出嫁前,两个姑娘的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就只等过门。 “傅家二姑娘的婚事被退了?”太孙见单凌这般说就问道。 单凌点头,“文人讲究的就是个门当户对跟品行,傅学士此回名声扫地了不说,学士之位也保不住。对方退婚也站得住脚,并非嫌贫爱富,不过是不耻傅学士的品行。” 其实就是落井下石,就是傅家大姑娘得知自己妹妹的婚事被退,心中也十分恼怒。 她生母的死,她隐忍这许多年,从未想过报复,一来是因不想已经今不如昔的外家被拖进这复仇的泥潭来,二来便是不想继母与二妹被此事拖累。 哪料得这十多年的事情,还有被翻出来之时。 她那姨母也着人写信给了自己,说了自己心中的怨恨,说了自己的姐妹情深,她还能做什么? 傅家害死了她姨母一个交好的妹妹,又害死了一个姨母的儿子,有人对付傅家,这般能报仇的机会也不多,自然也要放过。 至于自己,她姨母也只有对不起了。 而对自己而言,有人替自己母亲报仇,她高兴么? 她自然是高兴的,谁都不知道当年还只是三岁孩子的她,看见了所有的一切。 那时她外家刚出事,父亲就要逼迫母亲和离,从未想过在这种境地之下,无娘家可归,其实就是要她母亲去死。 母亲还指望着父亲能拉自己娘家一把,却遭遇了冷面无情的夫君,其中艰难可以想象。 傅家大姑娘还记得她母亲每日的哭泣与哀求,还有父亲冷漠与恶心逼迫母亲愿意和离,免得被休出门不好见人这样恶言相向的丑陋嘴脸。 被逼到绝路,心中怨恨的母亲,终于是喝下了□□,诅咒自己的父亲不得好死,然而她就是死,也不会让傅学士如愿,就是傅学士娶到了心上人,那也在她面前执妾礼。 他的父亲没想到她的母亲会寻死,还带着那样的‘毒辣’心思,自然是满心怨恨,怨恨死去的她母亲,连带着怨恨她。 纪氏寻了她来问当年之事,虽那时她还只是个孩子,然而未必不能从当年下人嘴里听说过什么,否则为何她与自己父亲从来都不亲近,不管她父亲对她好还是不好之时。 事到如今,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傅家大姑娘道:“当年女儿外家出事,母亲求父亲帮忙,却没想到父亲会借机逼迫母亲和离。那时外家入狱,母亲就是和离比被休体面一些,又焉有活路?便因此寻了短见。” 纪氏听得此话脸色铁青,她当年初嫁,便是因娘家出事,感于对方对自己娘家的救助,才嫁的对方。 那虽是个病秧子,却也是人品无暇之人,并非是据此邀功为胁,是她心生怜悯才愿意嫁的过去。 那几年她先夫的病越来越重,两人却也感情一直极好,从未红过脸。更甚至先夫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自己日后孤身一辈子,还执意闹和离,想让她再嫁。 却哪知这千挑万选的再嫁之人,竟与先夫截然相反,是个彻底的小人。 傅家大姑娘见纪氏脸色,又温柔道:“此事也与母亲无关,当初谁不以为我生母是因娘家事而郁郁而终?父亲又将我生母之人全数发卖,更无人得知内情。” 要知道有此事,纪家就不可能把纪氏嫁到傅家来,要知当时来纪家提亲的并不少,大多也都不差。 纪氏看着傅家大姑娘如往日一般的神色,不由得心疼,把人抱在怀里,眼角也流下了泪,“这些年苦了你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如何过的这么多年,还能不心生怨恨,反而还要她来抚慰自己。 想她当年娘家出事,有人因倾心而她愿意为她奔走,而傅家大姑娘的生母,却被夫君逼迫而死,同样的境地,傅家大姑娘的母亲却是那样的命运,也着实令人痛心。 傅家大姑娘被纪氏抱着,也并未与人抱头痛哭,诉说这些年的憋屈,而是道:“母亲如今难过,却也多替妹妹着想。我到如今,嫁与不嫁都已经无所谓了,许是天生克亲克夫,这才婚事总不顺利。可妹妹还年轻,婚事总是要再拿个章程的。这世间有小人,自然也有君子,妹妹能选的多去了。母亲如今还是多关心一些妹妹,别让她钻了牛角尖了。” 这便是纪氏待傅家大姑娘如亲女的缘故,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谁不爱呢。 纪氏抹了眼泪,道:“纪家在京城外的九通县有个庄子,如今京城里闹哄哄的,又出了这多事,你便先带着你妹妹去那散散心了。等过一两年,这事情淡了再回来。你们姐妹二人,我这个当娘的,总是能给你们找个好归宿。” 傅家大姑娘却是道:“母亲,我想去三关。” 纪氏惊道:“边塞苦寒,何至于?不过一两年,谁又还记得这些事?只要你跟你妹妹好好的,就是日后嫁的人家比现在差一些,何须远走边塞受苦?你劝我去劝你妹妹,怎的你自己也钻了牛角尖?” 傅家大姑娘苦笑着道:“去哪,总是要嫁人的。可这些年,女儿的心也冷了。表哥千不好万不出息,对我这个表妹却是真的好。殿下对我也算敬重,十分君子之风。我命不好,这样的两个夫君都错过了,只怕别的人也再入不得眼。三关里萧安当着将军,她承诺与我寻回表哥来,想必投靠她也好。我瞧着她独身一人,建功立业,也没什么不好。自由自在的,我也心向往之。” 要是她母亲有魏氏萧安这般的坚强,当初又何至于到自尽的地步。那时候她外祖父的至交好友,也在极力营救外家,也不是真没有退路了啊。 傅家大姑娘不想走自己母亲的老路,然而这京城于她而言,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倒不如远远离去。 且如今事发,她外家与傅家必然要撕破脸,然而她却还是姓傅,不管她父亲是如何下场,她总是逃不掉的,反不如趁现在的机会,走得远远的,谁也操控不了她。 就是她走了,自己的妹妹,有纪家人护着,也好再许人家,总比自己这个尴尬人夹杂在这里面的强。 纪氏是不允傅家大姑娘孤身往边关去的,这一路就是请了镖局护送,路上会不会出事,谁又敢保证,若是有个万一,人就得舍了。 可见傅家大姑娘偏执的神色,纪氏也不能直言拒绝,唯恐她钻了牛角尖,自己悄悄跑了,就道:“就是要去,那也等上一二年了?等着哪日魏将军还是萧将军回京,一道去母亲也放心一些可好?” 魏氏与萧安都是女子,纪氏才敢把自己养大的孩子交给她们。 傅家大姑娘点头,眼角此时也有了湿意,“母亲,您说我们身为女子,为何就要受这般多的磨难?” 傅家大姑娘筹谋着想要投奔萧安去,却哪知晓京中不过两日,从姨母家就传出了她表哥回来的消息。 “回来了?”傅家大姑娘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上前两步抓住来送信的婆子的手。 婆子也是一脸的喜意,“唉,表姑娘,我们少爷回来啦!这会儿正在宫里呢,让人给我们太太带话,还记挂着表姑娘!这日后的好日子,就来啦!” 傅家大姑娘怔怔的站在那,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之前网络有点问题,现在才链接起来……呜呜呜呜呜~~~ 其实古代女人很可怜啊,所以郁郁而终跟自杀率才很高。就是新中国,在没改开之前,农村妇女自杀率也很惊人。 主要就是女性不能掌控经济主动权,没有婚姻自由,也没有任何生活选择权,性子坚韧的就能多活几年,性子但凡软一点,就得处处被逼死了。 所以穿越也没那么好,真穿越到古代,大户人家出门都难,平民百姓仆人家,生死不由己都看命。哎,小说都美化的,喜欢看不要紧啊,千万别觉得古代有比现代好的地方,那是半点都没有。 第162章 1.28 铁证如山,魏侯终究可得彻底翻案。 京城里的谁都没想到,一个破落的伯爵府庶出房,竟也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在替魏侯翻案之事中起了这般大的作用。 傅家大姑娘的表哥消失这么多年,再出现时就已经跟魏侯的长孙一道站在了勤政殿中。 从一个平庸而又有些软弱的庶出房次子,到如今站在勤政殿里也不见半分胆怯,这其中经历了多少,除了他自己,许谁也不得而之。 太孙听到这消息,忍不住前往勤政殿求见。 萧安心心念念许多年,当初远走边关,为的也是此事,如今魏侯得以彻底翻案,太孙只恨不得是自己亲身上阵参与一二。 皇帝今日的精神也极好,召了太孙进来,与太子一道,道:“此事便交予太子负责,阿吴就跟在你爹身边好好看看。” 太子太孙纷纷应是。 傅家大姑娘的表哥姓陆,名虎,家中行二。 等陆虎与魏侯长孙一道出了勤政殿,太孙便将人拦住,往旁边靠了靠,避开了旁的耳目,才低声道:“我与傅家大姑娘之间本是谣传,不过是永定侯托付我照顾其好友并代送些许东西才有一二往来。如今傅家大姑娘良人归来,我也等着两位的一杯喜酒。” 傅家大姑娘如今嫁他是嫁不得了,然而太孙也还是希望这对苦鸳鸯能成,自然也不希望面前的男子误会傅家大姑娘,便干脆把一切都否定了。 陆虎也并非扭捏的人,与太孙抱拳,道:“殿下与永定侯情义,某与表妹永记于心!” 随后不过七日,魏侯冤屈彻底大白于天下,皇帝赐回魏侯爵位,再延绵三代,以示恩宠,召魏侯后人回京,也赐回了从开国起便有的丹书铁劵与府邸。 这本也是意料中事,魏侯的彻底翻案,在朝中人眼中,也不过是时日问题。 魏侯长孙得承魏家爵位,再过两日,帝王又下旨意,着魏侯灵柩入京,附太庙。 此事朝中无人反对,魏侯忠义,当朝无人可比,都纷纷高叫吾皇圣明。 太孙亲历魏侯翻案之事,在与萧安写信之时下笔如神,足足写了三十余页纸才觉得心中缓缓平复。 而太孙的信送出京城之时,皇帝又下令,着魏侯长子与陆虎入皇城禁军。一人入带刀侍卫副领,一人入东宫为太子亲卫副统。 为带刀侍卫副领的是魏侯长孙,东宫太子亲卫副统乃是陆虎。 魏侯与当今的关系,当今让他长孙贴身护卫并不为过,此为信任。陆虎能得东宫太子亲卫副统,太子也迟早会登位,日后也前程可期。 这两人的安置,足以看出皇帝对替魏侯翻案之人的重视。 再过两日,傅家大姑娘的亲事便被定下来了。 陆虎没死,便是其母坑了傅学士一回,但这门亲事先有定亲信物并未交还,再有纪氏难得十分强势了一回,在娘家里就将双方庚帖交换。 傅家大姑娘的嫁妆纪氏一直都在准备着,到如今早就准备齐全,就此婚期选在了一月后。 时间是短了些,然而两家都不曾有话说,旁人也管不着,傅家是倒霉了,可陆家的陆虎却是跟着了太子,也少人会故意拂陆家颜面。 太孙得知此事,就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两样东西给这对活得不容易的难夫难妻。给傅家大姑娘送的是以萧安的名义,毕竟萧安远在三关,要赶礼也来不及了。给陆虎的才是自己的名义,虽然他跟傅家大姑娘还要熟一些,然而男女有别,陆虎又是在东宫做事,也唯有这般才最合适。 把东西送出去了,太孙才又给萧安写信告知此事。 单凌看着太孙写的厚厚一叠信,不得不提醒道:“殿下,从京城到三关,每月方得一回。” 之前那封信已经送出去了,再送就得等下个月啦。 当然,这话也是单凌骗人的,要京中出了急事,就是前后才一日只怕送信人也要快马加鞭赶往三关报信的。 萧安收到这封信之时,关于魏侯彻底翻案之事她早已知晓。 就是她外祖父家的府邸,还是她阿姐景王妃派人与工部衔接休憩打理的,自然也知晓太孙代自己送礼之事,这当初本也是交给茹姑的,茹姑进宫,自然是交给了她阿姐景王妃下面的人,太孙代礼,景王妃不写信告知萧安才会奇怪。 总的来说,这两月里京城里的事情于她而言都是好事,包括太孙又得重新选妻了。 这种莫名的酸爽,萧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太孙没成亲到,她就高兴,高兴过后又觉得自己好似有点坏心。 回太孙的信自然是老生常谈,要娶个喜欢的,也喜欢太孙自己的,免得背后被捅刀子。也要娶个聪明的,但凡笨一点只怕就得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太孙给萧安写得多,然而萧安回太孙的却是极少。 主要是最近三关里除了魏侯的事,也没别的事可写,萧安自己心里有些别样的心思,又觉得写不出来,倒不如一直埋在心底的好。 总之,在回信之后,萧安心中也有一股难言的遗憾。 萧安忙着跟太孙回信,魏氏却忙着应付她那两个嫂子。 魏家大舅母还好,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准备着一切就往京城里去,在得知京中魏家府邸还是景王妃帮忙操持的,也写信来感激了一二,不过因要忙着准备回京事宜,因此便没有亲自来三关,礼倒是备了不少,虽不是多贵重,然而也算是心意。 如今萧安在三关继承的是南阳侯的军权,没去抢三关的魏侯的,也没抢三关魏家大舅母她妹妹家的,自己儿子又亲自给祖父翻案,在皇帝面前得了重用,家里恢复了爵位,还得继续延爵三代,子子孙孙都不愁了,对萧安也没什么敌意了,自然也要交好起来。 魏氏应付这个嫂子,也就轻而易举,她就是再脑子糊涂,自己侄子不蠢就好了,两母子都住在京城,魏家大舅母就是要犯蠢,那也没机会。 不好应付的是魏家的二舅母,据闻太监去六关下旨的时候,当场倒是没拒旨意,却是在事后写了辞表给那公公带回京城。 说辞倒还是往常那一套,可这么一对比,就好似显得魏家大舅母贪慕权势了一样,可那本也是她们两房该得的。 魏家大舅母因丧夫,一直担心二房的争爵位,所以俩妯娌的关系也只是个面上合,便在给魏氏的信里抱怨了此事,其实就是想要魏氏把魏家二舅母说服气一点。 魏家二舅母心里的怨气,魏氏是明白的。 不比她大哥是战死的沙场,她二哥却是跟父亲一道为自证清白被逼迫而死,如此死因,谁又无怨恨。 可再怨恨,也不该拿孩子的前程来做赌注。 魏氏其实也不太喜欢她那个大嫂,但此事还得说和。 魏家二房不能承爵,本就为处在劣势,就是京城里的侯府,魏侯已去,无人可做主分家,加之大房的长子得势,能分给二房的只怕更少。 她二嫂想要孩子读书入仕,可边关里又如何比得过京城里的名师教导与读书氛围,多少进士不是出自富饶的江南与京城。就是凭这一点,她那二嫂也不该不回京城。 何况现在谁还能对魏家事指指点点? 魏氏与魏家二舅母的信还没到,京城里的圣旨又去了六关。 皇帝又赐了魏家二房一个轻爵,如此二房就再拒绝不得。这虽是一代,却也表明了皇帝的态度,二房说要继续住在三关,不管京中是非,那也不可能了。 毕竟二房还想着要读书入仕,并不是无意权势财富。 魏氏得知此事,也叹了一口气。 萧安也知道自己二舅母的偏执,就道:“只是个轻爵,又不是不能科举了,京城里大儒那般多,不回去是傻子吗?读一辈子都考不上进士,跟读十几年就能考上进士相比,哪个划算?” 虽然萧安对文官没好感,但自己表哥表弟要去科举入仕她还是支持的,总比在战场上卖命,生死莫测的要好,她外祖家也没几个孩子了。 魏氏笑着道:“她若有你想得明白,这会儿也该学你在战场上了。就是你外祖母,当年为何拿起□□?” 萧安跟着魏侯长大,其实是当魏家是自己家,对魏家如今的境地自然也有惋惜,然而这话换了柳贞嘴里,就是另外一种说法,叫养精蓄锐了。 魏氏就是不说,萧安也明白,她表哥表弟表妹这一辈里,是无可再进一步之人,恢复她外祖父还在之时的荣光,唯可期后人罢了。 就如此,还不抓紧皇恩,莫不是还当个普通老百姓,如何得以崛起? 就是科举,每年分给真老百姓家的名额,又有多少?皇帝自然想要娶士以贤,可普通老百姓如何比得高门大户与书香门第之中的学识与见识?大儒教导出来的学子,总是强过秀才教导出来的。 也好在这第二回,魏家的二舅母没有拒绝,带着孩子与大舅母一道入了京了。 魏氏也这才松了口气,面露出笑容来,与萧安道:“如此我们母女终于是可放心了。” 就是南魏日后必然比北魏强,可北魏也不是可随意欺负的人了,南北魏合宗,两边过的从来都不是一种日子,难免有些需要磨合的地方,这种磨合在之前,必然得是对北魏的压制,强迫北魏改变。 如今北魏有大房长子能撑起门楣,要双方磨合,自然就需得互相改变容纳了。 说起来,也是魏氏替娘家操碎了心。 ************* 平王逼宫的消息传到三关萧安手中之时,正好是正月十五元宵。 风吼城里商户众多,为了生意少有回家过年,因此风吼城里到了元宵夜倒也十分热闹,萧安还特意多拨了千人巡逻守门,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贩子抢小孩与女子出城。 萧安难得歇息一日,自然要在风吼城里转一转,她读书读得不多,猜谜却是一把好手,只挑着人家最贵的那盏灯猜,弄得人家苦哈哈的还得赔笑。 有人在知府衙旁摆了擂台,上供有三十贵重之物,供猜谜者得。 也是在风吼城的商户们无聊,才举办了这擂台来与民同乐。 前十件宝贝里,有谢知府的江南名砚,也有将军府的百年人参,县令不敢越过两人去,只送了一支毛色杆质均不错的笔。 商人们就随意得多,多出的是雕琢细致的首饰,也有儒商出的大家孤本手抄,卖相不错的瓷器,也有直接丢了五百银票的。 前十之后还有二十名次,便依次下来,有绣娘子的精致绣品,游僧的佛经,精巧的银制九连环,多还是各数的银子。 萧安就没事儿在一边看着,这些谜语她大多都猜得来,然而却是不能猜的。 边关十多年来的通商,好处极为明显,读书的人家越来越多,纵是考不上童生秀才的有许多,然而识字就能懂道理,知荣辱,不管是对当地知府还是将军府,都有着好处。 商贾们请谢知府与将军府出礼,多是为给这擂台打响名声,而谢知府与将军府县令们出礼,多是为鼓励读书人而来。 故前十中,除了了少许两样首饰与两样药材,基本为读书人所用。 因彩头极大,整个风吼城与胡马关及落日城的读书人都来赶了个巧,这人一波一波的,十分热闹。 萧安就看着这些读书人走上去又沮丧着走下来,有些还比不过伶俐的小姑娘就觉得好玩儿。 觉得好玩儿的她,并没有注意到风吼城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因城中热闹非凡人又众多并不敢纵马,只跑着就往将军府去了。 萧安旁边站着霍彭生,霍家也凑了样东西的,此时见萧安一直看着擂台上,就道:“将军要无事,我们就一道去赢些好看的灯笼来?” 实在是擂台他们是上不得的,在这看着倒不如去别处的好。 萧安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人却懒洋洋的,她没把霍彭生的话听进去,反而在想如今风吼城相比别处边关的富饶与平静,就是平日里也比六关要热闹许多。 只可惜通商之事,只在三关。 没多久,将军府里的管事就急匆匆而来,要寻了萧安回去。 萧安将手里的灯换了一只手,与霍彭生道:“我有事先回了,霍小将军自便。” 霍彭生点了点头,也并未跟上去,元宵佳节,将军府却来人把萧安叫了回去,那自然就是有大事了,否则小事何以惊动萧安。 能惊动萧安,可这三关里军中近日并无什么大事发生,那就只可能从京中而来。 萧安跟太孙之间的关系,霍彭生自然知晓,太孙与萧安之间有联系想来也是必然的,以萧安对太孙的轻易,约莫不肯等上片刻。 如今萧安匆匆回府,便有可能是收到了太孙的信,但看那管事的神色,在灯火通明里的那一丝急迫,霍彭生又觉得只怕不是太孙给萧安的信,而是京城里出了事了。 想到这一点,霍彭生半点不犹豫,转身朝着自己住的客栈走去,牵了马,挤过人来人往的男女,在出城时再随口一句就问得之前有人进城,心中越加肯定是京城出了事,便快马加鞭往回赶。 萧安在京中的信来了,想来霍家的也不会晚。 他父亲如今在胡马关,管京中消息的正是他,半分也不敢懈怠。 若京城真是出事,他也还得先把事情弄明白了,看是否需要跟萧安商议此事了。他们终究在三关里必须得是一体。 萧安回到将军府,魏氏的院子灯火明亮,魏氏与柳贞坐在上首,面色都十分沉重。 “爹,娘,京城里可是出了事?”萧安叫道。 霍彭生能猜出来的事情,萧安自然也能猜出来,要是太孙给她的信来了,她爹跟娘才不会这么好心把她叫回来。 魏氏点了点头,将桌上的信递给了萧安,“你且看看。” 萧安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平王逼宫?” 他是个蠢货吗?这是萧安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其实不只是萧安,就是魏氏与柳贞看到这封信的内容,第一反应都是如此。 平王自幼有名师教导,但也只能算是个不糊涂,这执掌天下之事,却哪是不糊涂就足够的。 平王的能力与他的野心,并不匹配。 萧安继续往下看,脸色顿时惨白下来。 信中言太孙替当今挡箭,伤在胸口,在写此信之时还未曾醒来,不过皇帝把人放在了身边,外人也难得消息,也亏得太孙身边有单凌在,又有景王妃进宫探望皇后与太子妃,这才得了具体的消息往边关传来。 萧安看完了信,毫不犹豫道:“我要回京。” 要是别处中箭许还无碍,然箭伤在胸,就惊险万分了。 “回去?”魏氏抬眼,“你怕太孙死得不够快?” 萧安的脸色十分阴暗,平王那样的性子,认谁也想不到会有逼宫之举,但他一个闲王又哪得这般的本事,只怕少不得是有人撺掇,在背后支持。 恰好平王世子死在东宫并无有用说法,而平王妃又因此郁郁而终,就是平王为复仇也说得过去,这京城里还不知要怎么暗地里相传。 “其心可诛!”萧安从咬紧的牙里吐出这么几个字。 柳贞却是无视了萧安的愤怒,道:“皇帝身边那么多护卫,焉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说是他,茹姑留在东宫不得出,也还有单凌所率护卫,只护着他一人,他如何得的伤?” 柳贞也不好明说只怕太孙使的是苦肉计,不过是想博一份好名声,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但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魏氏又接着道:“陛下当夜便让乌将军统领皇城内禁军,又令你表哥和单凌两人轮流守护。陛下重用你身边的人和你表哥,这份信任难得,就是你表哥有这份出息,我也对娘家彻底放心了。可你贸贸然前往京城又想如何?让皇帝知晓你窥探内宫,还是让皇帝知晓你时刻关注着京城局势?” 但凡官员,不论文臣还是武将,对京中自然都是时时关注,不过是有些人有本事关注得了,有些人没本事只能风闻。 这些,也瞒不住皇帝去,许多外放官员,家在京中,其实就是为了此。 然而皇帝知道归知道,毕竟许多事也瞒不了人,但下面臣子若是做得过份了,在皇帝如今疑心可能是最重的时候闹出来,那就得等着砍脑袋吧。 魏氏比萧安明白得多,她们母女的恩宠,源于自己的本事,然而却也源于帝王对她父亲的补偿。 真论信任,萧安在皇帝面前是绝对比不上她父亲的。 她苦心经营才得如此回报,萧安又是自己的亲女儿,除了她还有谁会替她全心打算,魏氏绝不会想自己女儿的举动有半分风险,也不会让一切筹谋成空。 京城里才出了事,边关就知道了,人还去了京城。萧安自然是去看太孙的,皇帝却难保不会认为是萧安想要试探。 就是太孙,也未必不会受此连累,毕竟来信中也有皇帝依旧亲理朝政,对太子有些冷淡之举,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当爹的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孩子坏的,自己孩子坏,多是被别人怂恿,撺掇、蒙蔽,要收拾也会收拾跟着孩子的人。可就算是收拾了孩子身边的人,也还要埋怨孩子一二,也要怪一怪孩子的,特别是觉得孩子想要抢他一切之时。要他还有别的孩子,只怕一生气,就宠了别的孩子去。”魏氏道。 这道理其实不该再说给萧安听的,萧安也是许大的人了,哪能不明白,然而明白归明白,万事总不能事事都能冷眼相看,总是要随心一二。 萧安随心,自然是要藏着回京见太孙一回。 她的结果如何是否有风险可不计较,可这要导致太孙都不得好,这便不得不冷静下来了。 好似每一次太孙出事,她都不在他的身边,萧安默默的想着。 魏氏见萧安打消了回京的打算,就安慰道:“这些消息总是要传到边关里来的。要传到三关之前太孙与你写信,你自然可回。要太孙无信可到,平王之事传到了三关,你还可正大光明上折询问帝王与太孙安危。我并非不允你关怀太孙,只是不管是为你还是为他,你总要选对时机。” 萧安并未应声,只是塌着肩走了。 魏氏也十分无赖,与柳贞道:“她总是这般重情,我也不知能否陪着她一辈子。没有我的那后半辈子,还不知她该怎么过。” 柳贞却是想,魏侯是个重义的,他是个重情的,教导出来这样的萧安其实也并不奇怪。 魏氏担心萧安在她没了之后没人护着,被人算计,怕下场不好,他也曾想过。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这是柳贞自己的信条,也是他一直都在教导萧安的一点。 萧安的路,总是要自己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唉,女主出事的时候男主总不在身边,男主出事的时候,女主也总不在身边…… 太孙:宝宝心里苦,嘤嘤嘤~~~~~ 萧安:这女主当得真他么没劲儿! 谢谢kokoyi酱的地雷,么么哒,爱你(づ ̄3 ̄)づ╭?~ 第163章 1.28 对太孙而言,那一瞬间的选择,不足以让他想出任何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就像是脑子里有个不同于往日的人,在那一刻也没有别的想法,冷静地对身体发出一种号令——不要让身边的人受伤。 箭入胸口的那一瞬间,他甚至也没感受到疼痛。 在那个场合之下,他连叫疼的想法都不能有,一直硬撑到最后晕厥过去。 再醒过来之时,太孙就发现自己躺在了皇帝的寝宫里。 皇帝也每日也正常上朝与处理政务,在得知太孙醒了之后,就连忙往寝宫里来。 太孙看着头发又白了许多,人也更加衰老的皇帝,心中有些难受。 他知道得到皇位的不易,然而却没想到会如此惨烈,连平日里最温和无争的人最后都会拿起武器相逼来,不顾父子情义,也不顾兄弟之情。 “祖父。”太孙有些心酸的叫道。 皇帝坐在床边,摸着太孙的头,“阿吴醒了?” 太孙点了点头,也到了此刻才感觉到了胸口的疼痛,真的是很疼,疼到都不知该如何来形容。 当初萧安受伤比自己还严重,太孙都不敢去想萧安会有多疼,反而因这么一想,好似全身都有了力量,竟也没那么疼了。 皇帝并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太孙的头,满脸的慈爱,是太孙以往从来都未见过的。 以往皇帝的脸上总是带着威严,再多的慈爱里都能让人警醒自己面前之人是一国的帝王。 太孙还看见了皇帝有些浑浊的眼,眼角渗出了一点点的湿意。 皇帝的悲伤,太孙好似觉得感同生受一般,也觉得眼睛有些酸。 他的皇祖父失去了一个儿子,而他失去了一个王叔。于皇家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也不是一个好的开年。 皇帝一直不说话,心里却是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来。 平王的生母,并非无可取之处,不然皇帝当初也不会临幸她,就是她生下平王,作为自己的第二个儿子,表示自己的子嗣许能更加昌盛下去,他也一直喜爱。 平王逼宫,说他从小就无视他,甚至打压他,对他并无对太子和景王,甚至是四皇子的一半有心。 这样诛心的话,皇帝不明白那个劣畜是怎么说出口的。 他不关心平王,然而给他找的老师却是比给太子找还要操心。每年给平王的赏赐,都是平王喜爱的。给他娶妻,比太子娶太子妃还要耗费他的心思,甚至是自己定下的并未让皇后挑选。就是喜爱平王世子,让平王世子跟着太孙一道读书,暗自下令让大儒们认真教导不可忽视,为的也是给他的孩子日后的前程铺路,而不是当一个无所事事的郡王。 然而这些,他以为平王都明白,却到底也没能够明白。 他有四个孩子,太子是嫡长,自幼聪慧懂事,就是长大之后,做事也沉稳可靠,按照祖训,嫡长子继承皇位,故而他没有理由不立为太子。 就是他偏心,难道还能把太子位越过嫡长子给次子去? 皇帝是从皇储之争里活下来的人,他太明白皇储不正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乱子。他有了嫡长子,亲自教导,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孩子有一日跟自己的父亲伯父们一样的下场。 然而人生之事,总有那么多不如意。 许谁也不知道,其实在皇帝的心里,他最放在心上的是平王。 平王的出身和他太像,都是生母不显,甚至生母的娘家还是自己的拖累。然后这样身份的他,后来就被朝廷里的势力选择来做了傀儡,好让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操控朝廷,糊弄天下。 先皇当年也立有太子,先太子处事公正,为人和善,对兄弟仁义,对朝臣也足够敬重,就该继承皇位,可这样的太子却被污蔑至死,造成了先帝末年之乱。最后皇子死得七七八八了,臣子们终于消停了,选出了一个没有外戚可与朝臣争权的人来。 不是他不喜爱平王,也不是他不想让平王涉政,只是他想起自己这几十年的艰辛,若有半分软弱,只怕都活不到现在。 平王的心性并不如当年的他,他如何敢赌朝廷里的臣子不会对待他一样对待平王,将他苦心经营的江山又祸害一回? 况他受过的苦,何以让自己的孩子还继续去受? 所以他早早就立了太子,不让那些朝臣有机会在争储上站队,祸害他儿子又祸害朝廷祸害江山。 他的次子生来就是王爷,只要不做糊涂事,就是太子上位,为了安抚宗室,也会示好与自己的兄弟,平王的一辈子富贵安稳并不成问题。 等着太孙当了太子,平王世子在一旁辅佐,到时未必不会再晋升亲王,平王府自然与别的王爷不同,还能富贵一朝。 这些满心的打算,皇帝都不敢与平王明了说,只怕平王知道了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可即便是这样,平王还是往他不想的方向走了。 皇帝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跟着朝臣争权下来,最后没想到还是没能护住自己的子嗣,便觉得内心里荒芜得紧,又一片悲伤。 有太监在一旁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太孙醒了的消息传得极快,平王逼宫之事再隐瞒着外面,其实也是瞒不住的,不过是无人敢四处议论罢了,太子也在收拾此事收尾,听闻太孙醒来,自然是赶了过来。 皇帝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冷淡,“让太子进来。” 太孙是太子的儿子,之前给皇帝档的那一箭,虽是有心疼,然更多的是欢喜,有太孙如此,也是与东宫有利。 “父皇。”太子进殿来拱手道。 皇帝起了身,道:“阿吴刚醒,你也莫要多叨扰他。” 太子道:“是。” 皇帝便走出了寝殿,重回勤政殿去了。 太子坐在了皇帝之前的地方,也伸手摸了摸太孙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总不能说太孙傻,便只能问太孙感觉如何,伤口疼不疼的话。 太孙嘴有些渴,连嘴皮都有些干得起了死皮,太子叫人送了参茶来,扶着太孙的头给他喂了两口,才道:“你好好在这养伤,别的都不要想。” 太孙的底子薄,这么一箭挨下来,就是太子心里也有些愁,可这点愁绪,跟皇帝对他的冷淡来比,也算不得大事了。 如今太子还仅剩一个兄弟,必然要仔细护着的,也幸好还年幼,否则就皇帝如今冷淡的态度,也怕是个变数。 太子让太孙留在皇帝的寝殿里养伤,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太孙才醒过来,精神气不是多好,又心思重想了许多,陪太子说了些话,也累了,便又重新闭了眼。 太子见状,便起身离开,嘱咐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照顾好太孙便要离开。 离开不过几步,就遇见了与太子妃一同前来的皇后,太子就行礼道:“母后。” 皇后点了点头,待太子妃与太子行了礼后,才道:“阿吴怎么样了?” 太子道:“之前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又睡了过去。阿吴醒来之前一直有御医守着,这会儿应当是无碍了。” 皇后点了点头,“既然又睡了过去,那便算了吧。” 太子妃虽是很想见一见太孙,想知道自己孩子如今面色如何,应皇后此话,也只得跟皇后一道。 太子跟在太子妃旁边,护送皇后往回走。 皇后走着,问道:“平王的事情,可查得如何?” 太子低声道:“还在查,这里面还有许多地方让人摸不着头绪。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也难了结。” 皇后点了点头,“那么平王呢?” 太子无言。 皇后便知道了结果,也并未说什么,只是道:“也好。他到底是你弟弟,又无子嗣留下,也不用太过刻薄。” 太子自然不可能刻薄平王的,说实话,在平王没有出事之前,几个兄弟里面,他最喜欢的也是平王,因为平王从未对他的太子位露出过想法来,而且又娘家不显,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就是如今平王逼宫,说出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太子还是愿意往好了里想他,觉得他是被人挑拨所害,否则何以做出逼宫这种糊涂事来。 “是。母后。”太子低声道。 太孙底子薄,便恢复得慢,等着伤口结痂,里面的肉也长和之时,已经到了三月。 三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平王的事情基本也到了结尾之时。 那些跟着平王逼宫的禁军,连同家族,全被收押判刑处置,流放往三六九关的苦寒之地。就是与平王走得近的人家,也被牵连了不少,尽数被举家流放。 平王的岳家,倒因平王妃临死前的一封信,得以避过这场祸事,其中曲折,令人唏嘘。 当然,这封信,除了帝后与太子,旁的人谁也不知晓。 京城里历经三月的风声鹤唳,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就是朝廷里空出的位置,也以极快的速度补上,以往守孝完毕等待补官的往日官员们也有了各自的去处。 然而皇帝的身体,却还是一点一点败了下去,朝廷里也都明白,皇帝时日只怕就在今年了。 而身体越来越不好的皇帝,脾性也越加古怪起来,在后宫里也有些荒唐,太子每每也被训斥,唯有太孙还能得皇帝一个好脸,更何况下面的朝臣。 皇帝脾性不定,下面的人自然心思更异。 何况皇帝明显即将仙去,朝廷总是有些人心浮动的。朝着太子去的,朝着四皇子去的,朝着太孙去的,肯端端正正上朝的,反倒是极少。 南魏倒是一支,不过这几年南魏科举入仕的也大多才出京外历练,对朝中之事就是有心也怕是无力。 不过以南魏之人的沉稳,必然也不会参杂进这些事情里面来。 毕竟皇帝骂太子骂得厉害,人人都看得出不喜了,然而四皇子一个弱年,连上朝的资格都还没捞到,又有什么好指望的。 然而还有人愿意去奉承四皇子,那也不过是心里的野望压过了理智。 唯一可控的是,边关里各处都不曾有异动,就是皇帝有个万一,想来太子也能顺利登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皇帝长命的少,基本就平均四五十的寿命了,然后太子他爹还有个吃丹药的癖好,年老乱吃药,又受刺激,基本就早嗝屁的命。 皇帝属于每个儿子都疼爱的,但是基本以江山为重,太子天然的继承人,又不是智障也不是蠢货,不可能换别人来当太子,皇帝也不允许朝臣以换太子的借口来搅乱朝廷,然后平王就悲剧了。 按照皇帝给平王的安排,两代富贵都有,只可惜平王想得到太多……天下至高权势的诱惑,也不是谁都抵挡得了的啦。 也就唐朝的唐玄宗他哥哥嫡出,把皇位让给唐玄宗,那是因为跟他爹李旦一起受过太多苦,野心被磨得一点不剩了,毕竟是在武则天手下混啊,能保命都不错了。所以唐玄宗对他的兄弟都十分好,对儿子苛刻。 本文里太子他爹,属于对儿女都疼爱的那种人,知道皇位诱人,就防范于未然,虽然最后还是没什么卵用,但实际上还是有用的,虽然儿子们各有心思,死了两个,但至少没祸害到江山。至于年老了么,临死之前很多老人的通病还是有的,就是糊涂了嘛,怕死,看谁都不顺眼。 PS:争取下午还码出一章来,么么哒。 第164章 1.28 皇帝临终,是在七月。 皇后带着后宫诸人跪在殿外,太子与太孙,及诸相臣跪在皇帝榻前。 “把平王与世子迁入皇陵吧。”皇帝如今面上也只剩下一层枯黄的皮了,显得脸骨有些突兀,声音也浅得令人几乎不闻。 太子离皇帝最近,听到此言,便点了点头,“谨遵父皇令。” 皇帝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继续道:“我去之后,你登基后便立下太子。” 太子也应是,各位相爷也听得这一句清楚。 皇帝又道:“皇子多是祸非福。” 他膝下只得四子,年纪各不相同,然而也还是有争权之举,皇帝心中是真担忧太子如先皇。 太子不得不道:“儿臣心中明白。” 皇帝已经开始大口喘气,然而心中之事还未说完,只得哑着嗓子继续道:“这江山还交予诸位了!” 各位相爷不得不磕头应下,嘴里还得到皇帝龙体为重。 皇帝轻笑了一声,知道这些都是虚话,道:“我与太子还有事要说,你等出去罢。” 太孙连带着几位相爷走出了皇帝的寝殿,又跪在了外面。 皇帝这才偏过头看向太子,“我死后,只盼你能守住这大庆江山,无愧于列祖列宗。” 太子眼角有泪,“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 皇帝点了点头,“阿吴的身体,因替朕挡箭,底子差,但只要认真调养就好,许一二年便可好转。就是有万一,阿吴只要在一日,你必不能思另立太子,让朝臣们有可趁之机,败坏这祖宗的家业!” 太孙的身体,太子是知道的,本就底子弱,那一箭虽是没有要了太孙的命,却也伤在心肺,必然得好好养着。这有个万一,皇帝的意思也十分明显,不过是担心太孙活不过他去。 “儿子明白。”太子道。 太孙是嫡长,若是因嫌弃太孙而另立别的孩子为太子,只怕朝廷里的臣子少不得要各有说辞。太子还年轻,总会还有许多孩子出生的,既然嫡长不合适,自然只得取贤,然而何为贤何为不贤,谁又证明得明白。 太子不知道先帝末年争储有多严重,然而在他年幼之时,却是知晓自己的父亲有多少为朝臣所掣肘,等后来入朝参政之后就越来越明白朝臣与皇权之间的博弈。 立储立后,都是大事,能按着规矩来,自然也会少了与朝臣摩擦的烦恼。 “我死后,召诸将进京,换九关主将。”皇帝声音虽小,语气却很坚决。 太子点头,九关主将已经多年不回京,虽有儿女在京城,然而还是令人不安,况还有别的事与九关暗暗有着联系。天子崩,九关主将当是没再有理由不回京来。 “去把你母后叫进来吧。”皇帝最后道。 太子起身,开门请了皇后进殿。 皇后进门坐在了塌下,看着皇帝,手抓着皇帝的手,眼角垂泪。 皇帝动了动两人抓住的手,道:“你我几十载也过去了,如今我比你要先去,只有对不起你啦。” 皇后听得心中悲凉,眼泪终也忍不住大滴大滴往下掉,失声道:“陛下。” 皇帝应了一声,终于满足的闭上了眼。 七月二十一,皇帝崩。太子登基。 朝着京外报丧的马纷纷而出,京城里一片素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为天子忘而悲痛。 萧安在三关里收到皇帝崩的消息,立马收拾行李回京。 旧天子亡,新天子立,边关诸主将都得回京奔丧与庆贺新天子登基。 萧安跟魏氏道:“不曾想,陛下竟是没撑过一年。” 魏氏本想说活该,但好似如今人死了也不好多说,就道:“回京多去见见你姐姐,有什么事儿都听她的。” 小安点头,将三关布防下去,没过两日,就等到了新帝召诸处主将进京的圣旨就到了。 霍彭生还跟着萧安一道进京,萧安就有些不明白了,莫不是这是真爱不成? 是不是真爱的,只有霍彭生他自己心里明白。 两人一道进京,其实魏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萧安那武力值,就是霍彭生想要算计,那也要他有那本事。 萧安一路疾驰回京,不敢有半步耽搁,更是顺着驿站而走。 到京城之时,新帝已经登基十余日,恰好在京城门外跟六关常乐相遇,两叔侄便一道进了京城。 此回萧安终于露了面,牵着马进了京城,一路上遇见认识的花娘子,人家丢下一块锦帕,还收得理当气壮,对着人家抛了个媚眼,看得常乐连连咳嗽。 萧安嘻嘻一笑,就把东西收着了。 两叔侄一道进宫,面见了新君。 新君对两人也熟悉,或者说新君等是并不是萧安与常乐,只跟两人说了些话,便让他们前往拜祭先皇了。 新君登基,太后与皇后及太子还未来得及封,但也被朝廷上下默认。 萧安走进装着先帝棺木的殿门,正看见太孙带着一众人正跪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的是还未有封号的四皇子,然后再以此才是太孙泽与新皇另外的儿子。 萧安跟在常乐身后,先拜祭了先皇。 常乐上完香,跪在棺木一头,就开始哭,哭先皇对他的提拔和对他的信任,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瞬间,满殿的悲伤都被常乐带动了起来,诸人又开始哭了起来。 萧安寻了位置跪下来,暗想没想到常叔还有这般本事,说苦就苦啊。 这实在也是常乐真心实意,当初他只是被魏侯捡来的,后来跟着魏侯一路提拔,但也是自己拼命拼出来的,然而魏侯出事,先皇愿意提拔他当六关大将,其中恩情,怕是给大庆守一辈子边关都难以回报。 这哭,是哭的先皇对他的恩宠,也是哭这世上只怕没有再对他那般看重的人了。 常乐一哭起来,说话就有些糊涂,反正横竖不是魏侯就是先皇,倒是哭出了忠义来。 就是新帝得知,也只得一叹,还亲自把常乐劝出了宫去,到底长途跋涉不曾得以休息,明日再来哭灵也一样。 萧安倒是没眼泪的,就低着头往太孙那瞄,看着太孙那苍白的脸色都心疼,太孙明显伤还没好,这没日没夜的跪着,哪是可行的。 新帝也劝了萧安,萧安比他小一辈,劝的自然也是长辈对小辈之话,体贴温柔无比。 萧安不肯走,就道:“臣陪着景王妃一道。” 景王妃带着两个还在还在前面跪着的,萧安不愿意走,新帝也不好多说。 他才登基,给先皇守灵是要守的,然而才登基也不是没有国事要处理,他被先皇亲手养大,许多地方都继承了先皇,又才处在了当初先皇的位置上,并不愿意耽搁半点政务。 因此,新帝只是跪在最前面又哭了会儿灵,就起身走了。 萧安见新君走了,爬了几步上前,跪在了景王妃身边,离太孙更近了一些。 但萧安并不敢叫太孙,先帝灵前,谁敢无礼,太孙的身份,可不能胡乱做些小动作的。 这一跪就跪到天快黑之时,太孙膝下虽有厚厚的蒲团,但也支撑不住,不得不回东宫休息。 因太孙替皇帝挡箭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群臣也不会在拿此说太孙的不是。 萧安便顺着角落里跑了出去,怀里还抱着睡着的锦绣。 太孙被人扶着,耳尖的听见脚步声,就回头看,见萧安抱着孩子还跑得飞快,又是心疼又是高兴的,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就道:“莫让锦绣冷着了。” 萧安哪懂这个,以前她自己小时候也这般的,也没见有生病过,何况这才八月,正是热的时候,此时也不过是微微凉了一些。 “殿下身体可好?”萧安也没管太孙对锦绣的关注,只问道。 太孙脸色虽是苍白,但还算是有些余力,就点头,“我没事儿,你匆忙回京,还是先回去休息了。” 萧安应了一声,就道:“殿下也快回东宫吧。” 太孙点了点头,准备走了,又回头道:“这一回你要留京多久?” 萧安道:“总要等到殿下册封太子的。” 新帝召集诸主将回京,圣旨上就这么写的,太孙封太子就在这一月里。 太孙放心下来,又转过身,道:“先回去吧。” 萧安抱着锦绣,目送太子往东宫的方向去了,才回头看见里面的景王妃抱着另外一个孩子出来。 殿门外跪着的是各家的女眷与官员,此时年长者,都纷纷被人扶起了身,开始往回走,见景王妃出来,便让出了一条道。 景王妃见各家的老封君,也多关怀了两句。 萧安跟着景王妃出了宫,上了马车,才道:“姐姐这些日子辛苦了。” 景王妃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躺着后,才掏出手帕来擦了擦脸,跪了一日着实是有些难受,靠在马车壁上,跟萧安道:“可有九关的消息?” 萧安道:“这一路赶来,倒没时间打听别的。” 景王妃一声冷笑,“按道理,九关离京中还比三关和六关都要近一些。” 可萧安赶路赶得紧,常乐赶得更紧,九关却是比他们两处的都要晚一些。 但这是新君该愁的事,景王妃也不多言,跟萧安道:“今日你就睡在王府,等明日一道进宫再继续守灵罢。” 萧安非京中官员,没有政务需要处置,到了京城,自然要多守灵一点才好,毕竟当初是先皇执意令萧安掌的三关。萧安没常乐能哭,自然就要心诚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第二更,么么哒。男主女主又见面啦~撒朵花~~~~ 第165章 1.28 先帝过世二十一日,入皇陵,新帝亲自扶棺,子孙捧盆,百官相送。 然而相比起送先帝入皇陵这样的事情,新帝心中更关切的还是九关,至今十余日,九关还未曾有人回来,竟是半分信也不曾收到。 新帝再回皇宫之时,神色严肃,便召集了左右相爷与兵部尚书共同义士,询问九关。 九关主将多次借故不回京城述职,相比起三关与六关的积极,还有先皇临终前的嘱托,新帝不得不起忌惮之心。 萧安回了京,倒不关心这个,太孙要给先皇守孝,她便趁着跟着景王妃进宫陪着皇后的机会跑去东宫寻太孙去了。 因这近一月的守灵,千防万防下来,太孙还有些不舒服,萧安见到人的时候,太孙正躺在床上。 萧安进门见人躺在床上,就上前了两步,低下头看,“殿下?” 太孙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萧安坐。 萧安没坐远了,反而凑近了些,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跟太孙道:“怎的病了?” 太孙道:“只是有点乏而已。” 萧安才不会信,“你身上的伤也不知好没好彻底,又跪了这么一个月,你哄我作甚?” 受伤专业户萧安经验丰富,对伤口的愈合也有数,就太孙这伤口,萧安以为,至少也要一两年。要伤及心肺了,只怕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太孙知道这种事不好瞒过萧安,就道:“只是伤了叻骨,没有大碍。” 两人就在太孙的寝殿里说了许久,萧安才道:“平王是怎的回事?我听闻陛下要将平王父子迁入皇陵?” 既然是逼宫造反,削为平民了,又何须再入皇陵,反而弄得朝野上下别有心思。就是萧安这种只管打仗,不太管朝中事的,也觉得这事儿荒谬。 换了她,杀了个延误军情的混账,回头还跟阵亡将士们埋在一起,她自己都能把自己脑袋给切了,免得里面只长豆腐渣出来。 太孙叹道:“祖父临终遗愿,父皇又焉能不答应的。” 到底是皇帝的儿子,皇帝爱子,不忍祭祀无人,因此想埋回皇陵也是常情,毕竟没有说给平王过继个子嗣延续香火,新帝心中已经很满意了。 萧安听得这个答案,就觉得皇帝脑子不好使,当然皇家的事也轮不到她多嘴,就道:“那平王逼宫呢?” 这一句声音极小,此事在宫中已经禁止讨论了,萧安也不能大声询问此事。 太孙却面色极为难看,“平王妃临死前有信送与祖父,只是带着信那人一直藏着,逼宫之事了后,才得以入了祖父手中。你可知她写的是什么?” 萧安想了想,王家在此回并无被牵连的地方,就道:“举报平王有谋逆之心?” 不然她也想不出理由来,能让先皇放过王家。 太孙嘲讽一笑,“平王妃说,平王世子死于他父亲之手,只因他嫉妒世子得祖父宠爱。” 萧安顿时有些目瞪口呆,完全没能想明白这里面的逻辑,“他就世子一个儿子吧?这是脑子有病?” 太孙见萧安没想明白,就道:“平王比父皇年纪还要小上几岁,当年平王妃生世子伤了身子才不能再孕,并非平王之故。” 也就是说,只要平王谋逆成功,当了皇帝后充裕后宫,想要多少儿子都可行,世子这么一个儿子,他还没放在心上。 萧安顿时有些唏嘘,“何至于此。” 十几年的父子感情,竟然就这么舍弃了,就为了所谓的大业,糊涂至此。 太孙也感慨,“皇权就是如此。” 父不父子不子,只要有利可图,随时可以拔刀相向。这皇家虽是每日都锦衣玉食,却有时还不如平民百姓家。 太孙感慨平民百姓家的父子兄弟相和,萧安见得多了就道:“就是普通老百姓,家中三分土地,每年也要愁着上交朝廷的赋税,兵役,数儿的聘礼,成婚的居住之所,就是如此也有许多人家娶不了妻。殿下,人一辈子,处在哪个位置上,都不容易。” 就是她,所经历的那些苦,也非一般人能所承受,然而这些说出来,也并没有什么意思,这大庆天下下至百姓上至皇帝,有几人容易过。 太孙闻言抓住了萧安的手,看着她手心的茧,“你也不容易。” 当初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如何压住边关的一群大老爷们,如何让他们服气,只怕都是靠她这双粗糙的手打下来的。 萧安耳朵根里有些微红,却又舍不得把手收回来,就道:“也还好,都是讲道理的。边关比朝廷好,不是很分男女,只要能打仗,自己厉害就有人愿意跟着。” 不像是朝廷里,要哪个姑娘说是要跟男人一道科举入仕,只怕那姑娘只是说说都得被那些读书人一口一个唾沫淹死,或是被关在猪笼子里丢进河里去,就算他们的学识还不如那姑娘。 在边关里,要想服人,基本靠自己的本事,也不分男女那么多,她确实如鱼得水。 萧安与太孙说了许久的话,等到景王妃要出宫,便拜别了太孙。 皇后如今也已经是皇太后了,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昭告天下,却也住进了太后所居的宫殿。 先皇才去,太后难免心中郁郁,作为儿媳,为了孝道,便也该时常往宫中里来。 当然也还有一个缘故,先皇过世,皇后升太后,淑妃也升淑太妃了,景王过继的孩子立马就要被封郡王,淑太妃是可以请出宫跟孙子一道住的。 这对景王妃而言,着实是个难题。 若是淑太妃执意要出宫由景王府供养,景王妃不可能拦得住,要有半分不愿,只怕都要被文官弹劾一场,名声尽毁。 偏偏淑太妃这人,景王妃从来都不想一道过日子。 想自己在景王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结果头上顶了个太妃,别说妨碍自己做事,就是太妃她娘家人,也都够景王妃头疼的。 可景王妃也不能跟皇后说,说她不想接淑太妃出宫。不然淑太妃不出宫,在宫里除了当个佛道两家的俗家弟子还能做甚? 如今先帝已去,淑太妃有子孙在,是不合适住在宫里的,而宫里有了新的皇后妃嫔们,也不如往昔的自在。 回了景王府,萧安才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先帝今年宠的那些妃嫔,都是上好花一样的年纪,然而都没有子嗣留下,如今都送往了皇家道观里当姑子。 而在今年之前的那些妃嫔,都还没有处置。 萧安见景王妃没说话,就追问道:“不说跟这些比,就各位公主的生母呢,陛下和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要萧安说,看几位公主的生母怎么被处置的,淑太妃也跟着一样就好,她还没听说公主府里可奉养生母的,皇家到底还要点颜面,公主身份再是贵重,也没道理把先帝的妃嫔弄到女儿家里养的。 景王妃这才笑着道:“这哪是能相比的?就你脑子里想得多。” 萧安暗想,淑太妃怎么就不能学她爹,到如今就安分一点?就那么个麻烦精出了宫,她以后连景王府的大门都不想进了。 不过,不管如何,此事倒也没有忙在一时,至少在一年内,淑太妃是出不了宫的。 景王妃虽是愁这个问题,倒也不急迫,反而是九关之事有些耐人寻味儿,“九关还没有人来,只怕陛下要有所动作了。” 即便是主将不得来,少说也得有封请罪书不是,这般连请罪书都没的,就是离造反也不远了。 萧安就道:“只要不对三关六关,谁管呢。” 六关里主将常乐每日一哭,哭得伤心欲死,在京城里赚够了名声。三关主将萧安,老老实实的跪到先帝入皇陵,也算是全了这份君臣之意了。 萧安自觉没有冒犯到皇家的尊严,还十分的敬重,因此对于新帝会拿谁开刀立威都不太关心。 拿谁开刀都不可能拿他们叔侄俩,何况新帝登基,焉能妄动边关将领? 不过九关么,在萧安看来,其实该这个机会收回兵权的。可惜看样子九关也明白新帝的想法,所以才一直不曾回京。 只可惜萧安的猜测好似并未成真,因第二日,九关的军情到了京城。 蛮子图海族联络各大部落,屯兵十万,已经跟九关打起来许久了。 九关的军报里,说主将被蛮子所害已经昏迷不醒,九关军中由大将长子暂代主将之位领兵与蛮子在交手,因此才没能回京奔丧。 同时九关还找朝廷开了两个条件。一个条件是九关粮草唯恐不够,所以请户部筹集粮草等辎重前往九关,第二个条件是请太医院能组建一支郎中前往九关。 朝廷里自然是因此事而有些慌乱,毕竟新帝才登基,与朝臣们还不怎的磨合过,只怕有些说不拢。 萧安回头就跟景王妃道:“这事儿六关能不知道?三关也不知道?有二十多日了罢?莫不是在九关里的探子都是死的?” 这是怀疑九关军情为假,不过是不想回京被解甲归田的伎俩,景王妃眯着眼睛道:“九关里的事,从来都那样。虽是以往寻六关借过粮食,可跟三关也好,六关也罢,都没半点交情。也不管它真假,也要先与母亲写信提防了。” 萧安动手给三关的魏氏写了信,着人快马加鞭赶回去。 又去见了常乐,常家夫人此回也跟着进京了,是打算留在京城两年,把长子的婚事办了的。 萧安上门与常家夫人打了招呼,就去见了常乐,“常叔对九关之事有何看法?” 常乐跟萧安的想法一样,拍着桌子道:“狼子野心!每回该回京之时蛮子就到了,那也太凑巧了些!就是凑巧那样,难道九关除了主将都是蠢货,就没一个顶得住的?” 一想到此消息一出,皇帝就有了赏赐到九关主将在京城的宅子,常乐都觉得气愤,再没见过给皇帝添事儿还得皇帝哄着的了,想他跟萧安这种只会老老实实打仗,不跟人耍心眼的,就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常乐:本将军心里苦!本将军的侄女心里也苦! 争取下午还能继续一章~~~嗯,感觉后面开始会是本文的最□□~~~ 第166章 1.28 再次日,新帝召常乐、萧安进宫。 要说为的是什么,萧安心里倒是清楚,无非是蛮子之事。 “常将军对九关外十万蛮子有何看法?”新帝问道,眉间多是愁苦,旁边站立的太孙也面色微难。 常乐道:“请问陛下,九关大将有多少年不曾回京述职?” 新帝一叹,明白常乐的意思,道:“也不过最近一回,前些年纵是主将无空,也有派遣副将及其长子入京。” 也就是说,其实九关主将早已经不回京,然而朝廷拿此却无法。 主将不回京,先帝就是有换将之心,也担心圣旨发下,九关会借机起事,不再拦着九关,反而与蛮子同流。 这些年九关再如何,至少是把蛮子拦住了的。 如今蛮子屯兵十万,与九关交战,九关主将不回也理由正当,给先帝奔丧当然重要,然而比起大庆边关的安危,先帝的事就不是事了,况还有事急从权,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说。 常乐对边关事十分清楚,也不想管皇帝心里怎么想,朝廷有什么忌惮,就道:“九关出事,臣所辖六关必然也会知晓消息,是真是假,等六关消息可为佐证。” 在这个时间差里,九关扛得住得扛,扛不住也得扛,只有进一步的消息了,京城才好动作。 皇帝点了点头,没说允也没说不允,就问道萧安:“萧将军以为呢?” 九关主将方骓,年四十七,长子三十有二,在京中有妻儿留守,其长子今年十五,还是黄瓜尖儿上花儿都还没谢的年纪。 皇帝问萧安对蛮子十万兵马在九关有什么想法,萧安反而问道:“陛下,方将军在边关是否有侍妾,可有长子外子嗣在边关?其长子在边关可有妾室,是否有子嗣留在边关?” 其实萧安生母也还在边关,唯一比方骓好的是,她没成婚,也没孩子,孤身一人,唯有一姐也嫁入了皇家,要说造反,她比方骓还方便。 萧安这话,跟常乐是一个意思,怀疑九关有异。京城里的亲人算什么,在边关也一样能生么。 当然,她跟九关也有仇,当初她外祖父退了两城,也有九关连续找六关借粮的原因在。 皇帝本想说,当年魏侯一家子全在边关,皇家也从没不信任过魏侯,但一想到是九关,有把话咽了下去。 魏侯跟方骓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新皇还是明白。 其实皇帝想问的是如果九关有异,谁可担大任,他们两人终归是边关的,手里也领兵,必然要比别的地方要熟悉一些。 只是这话,十分不好说出口,他是新帝,位置还没坐上几天,就开始怀疑边关大将,也怕面前这两人寒心。 萧安不知道什么寒心不寒心的,见皇帝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觉得这人实在是不够耿直,就道:“陛下想知道九关真正境况,寻之前在九关任知府又调往别处的官员,寻个由头打下大牢,慢慢审问就可。如今,还等六关消息,若十万蛮子为真,六关未必不可前往援助,还可顺便打探一番九关军中情势。” 新帝也只得如此,先皇几次都没能寻到机会把人调回京城里来,如今他要处置,也只能委婉着来。 常乐在一边却想起一事,与萧安问道:“萧侄女年幼之时好似去过九关,以为九关怎样?” 皇帝一听,就道:“萧将军去过九关?” 萧安皱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约莫也记不太多,跟六关差不多一样苦寒。唯一还记得的就是守门的查得很严,臣差点没进去到。” 本来萧安还想说先帝莫不是没有派出探子去,但这话可不能说,就只能闭嘴了。 回头萧安就问了太孙,“九关这般可疑,难道先帝就没派人去查过?” 太孙叹气,“查自然是查的,可也要能查出实证来,才能与人定罪。” “九关进出城查阅身份素来严密,倒也的确十分难查。”萧安道。 太孙道:“当初你怀疑九关跟你外祖父之事相关,便没进九关查过?” 萧安道:“哪来那么容易?九关对六关,除了借粮的往来,别的也没有。就是商户,九关里的商户当初有三关的商户,其他的并不与三六关相同。” 太孙走了几步,回身来道:“也就是说,当初三关商会将三六九关都连在了一条线上。” “九关与三关商会相关的,当初九关的知府也交了出来,可朝廷查抄的,跟当地自己查抄的,只怕并不一样。”萧安道。 太孙道:“还有一直没有消息的秦泰。我记得你在三关有说过交出秦泰的部落可与三关通商,一切不限。” 萧安道:“肯定骗他们的,兵铁必然不行。” 太孙点头,“我不是说这个,是说,有没可能秦泰在九关?” 萧安想了想,“这几年蛮子宁愿跟三关打仗,也不愿意交出秦泰来,想以蛮子的脑子,也不像是拿个没用的人在身边当摆设的,这倒是有些道理。” 太孙顿时神色一肃,“若此事为真,那么九关就早就在图谋三关了。” 三关有三关商会在,整个三关离就没个清白的,六关当初魏侯父子被逼死,若不是当初常乐有身边众人相助抢到六关军中的主动权,又有先帝加持,只怕如今三六九关都能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 想通这一点,太孙便忙着去见皇帝,便送了萧安出宫。 两人一道走着,太孙突然道:“若是可能……你会不会去……” 两人许是有心有灵犀之能,萧安想也想就道:“自然要去。就是九关竟然有十万蛮子,陛下就该调六关三关兵马,设大元帅之职亲自领兵,与蛮子作战才对么。其中好处也不只是打赢蛮子。” 还能顺便刺探九关,或者是干脆就就此把九关给收拾了。 太孙嘴角动了动,到底是没说出话,只将萧安送出东宫,才去见了皇帝。 “你是这般想的?”皇帝道。 太孙应是,“儿臣与萧安说了许多,她有凌云之志,此法未必不行。当初她能从三关的手里抢过兵权,想来对付九关也不在话下。” 新帝笑了笑,摸了太孙的头,“你啊,就是太看重她了。三关跟九关如何能相比?若她不是南阳侯的女儿,你觉得当初她能抢得那般容易?九关里又有谁能让她依仗的?” 太孙道:“可方家也无可利用之人,谁也拿九关无法。” 新帝叹气,“是啊,谁都拿九关无法,来软的对九关是没用的,可来硬的,九关数万兵马,数十万百姓,还有虎视眈眈的蛮子,一不小心就是生灵涂炭,国家之灾,谁又冒得起这个险来?” 所以先帝迟迟下不定决定,这个问题就被丢在当今这来了。 谁都知道九关有问题,可谁也不敢挑破那张纸,怕最后弄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来。 “还是等六关消息来了再作决定罢。”新帝叹气。 太孙只得应是,皇帝又道:“封太子的仪式准备得如何?” 也是国事都凑在一起了,太孙封太子之事,本就因为时间短而准备匆忙,太子服饰还是当今的旧衣,现下里朝廷还得操心九关的事情,只会更忙碌,好在各自有各自的分工,并不冲突。 因九关之事,这事干脆就被新帝交给了太孙自己操办,太孙上朝听政议政了这么久,也该操手办事了。 也是因九关之事,新帝愈加觉得先帝说早立下太子的决定极对,想想这九关要继续埋伏着让朝廷无可奈何,最后让九关有机会插手进这争储里面来,只怕大庆江山都得颠倒换了个姓了。 也不过几日,六关的急信到了京城。 九关里十万蛮子之事为真,双方互有交手,一直僵持着。 此消息并不只是从九关里刺探而出,而是常凤令斥候出六关城门绕路查探到的。 这对朝廷而言,并非是个好消息。 对户部来说,还没秋收,正是国库最枯竭的时候,要拿出那么一大笔粮草,必然要在大庆范围里调动,甚至朝着商户手中购买,真到了万一的时候,就得给百姓加税赋了,可百姓可得收寡多少。 对兵部而言,又要抽丁补上兵源,然而兵役本就是一家一丁,再抽有些人家就得绝户了。 就是对皇帝而言,九关真有军情,并非假报,就是收拾九关都没了借口,还得把一切供往九关里去,这种滋味儿着实难言。 然而萧安更担心的,却不在朝廷里担心的这些,而是九关的兵心。 “殿下可知道六关以前每日连一碗饭里都要参杂野菜,朝廷又不愿意拨粮草的时候,其实是战力最凶狠之时?”萧安与太孙走在去见皇帝的路上道。 太孙有些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 “我外祖父靠什么掌控六关?我靠什么掌控三关?靠的无非就是威望。朝廷若是供给九关不足,将士们没粮食也未必熬不下来,然而熬下来的对朝廷的怨恨,对于他们一道死守着的方家的忠心……殿下,这才是朝廷最该担心的问题。”萧安看着前方的宫殿道。 方骓若是能令军中上下敬服,又能激起九关将士对朝廷的怨恨,就真离造反不远了,到时候皇帝要担忧的不是方家到底会不会反,而是方家的铁骑,久得安逸的其他驻军挡不挡得住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嗯,女主又要大显神威啦~~~权利总是争出来的。 第167章 1.28 正如萧安所言,户部管着的国库难过日子,却也要尽量的凑出粮草来。九关一溃,京城就危矣。 朝廷里也都开始商量增加税赋之事,以及增加抽丁了。 萧安没上朝,不知道朝廷里争得有多厉害,却是去见太孙的时候发现太孙正往一个本子上写名字。 萧安看了看,都是朝中的臣子,看了半天不知有什么用,就道:“殿下写他们做甚?” 太孙写完最后一笔,放在一旁晾干,才跟萧安解释,“朝廷里今日闹着要添税赋和抽丁。我把那些人给记下来,哪些要添税赋,哪些要再抽丁的,也有那些反对的。” 萧安道:“新帝登基,必然得大赦天下,减免税赋一两年才好收拢人心,这些要增加赋税的,继续抽丁的,这仗还没打到九关外来呢,心眼儿也太坏了点。” 太孙就喜欢萧安说话的耿介,“只怕那时候来不及了。” 萧安就道:“三关、六关也不会是死人。十万蛮子,就九关的地形,只要能掌控得了九关将士,拖死他们未必不行。” 太孙意味深长的看了萧安一眼,“九关地形图你可有?” “没有。”萧安十分白板的道。 太孙:“……” 萧安立马又自得道:“可我能让人去走么,走多了不就知道地形了?就是那些游记里不也写得有,照着游记里写的,走上几趟,也没让处处都摸明白,至少能摸明白的都明白就够。” 太孙道:“所以,也只是个大致的轮廓罢了。” 萧安道:“行军打仗,一个轮廓就差不多了,莫不是还得请几个画匠花个大半辈子往纸上画,有个几十斤上百斤宣纸才够?” 太孙给萧安提醒了一下,“三六九关的地形图,皇宫里都有。” 萧安倒是没多大兴趣,“有个轮廓差不多了,宫里的是几十几百年的东西,未必有轮廓要准确。” 如果九关之前发生过地动,这种改变就更为多,因此对于皇宫里的堪舆图,萧安不太那么看好。 太孙也不再劝,只是好奇道:“你就肯定父皇会让你带兵前往九关?” 萧安当然确定,“除了我傻,谁肯来背这个锅啊?” 太孙:…… 萧安给太孙解释,“这事儿,你让常叔去,他那脑子你不担心?” 可问题是你脑子我也不放心啊,太孙心想。 萧安又道:“反正我是女的嘛,再厉害也活该被你们男人看不起。这锅我背了,要赢了朝廷自然会趁机夺了三关军权,让我回京里来当个木偶娃娃,要不小心输了,正好卡擦,你们朝上那些男人也不会觉得自己丢脸啦。说不定他们还得请个戏班子,大唱几个月的戏呢。” 太孙:…… 虽然萧安许多都说的是事实,然而太孙听着还是不爽。 皇帝当然不可能要一个大元帅长久统领天下兵权,就算是战事急迫紧急之下任命了大元帅,到胜利之时,这元帅就得回京了,其他各处的兵权都跟他没关系,除非是再有国难之时。 朝廷里的人也未必愿意萧安再进一步,然而却也要考虑在这种境况下天下兵马大元帅能否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当然,现下里未必到需要兵马大元帅的地步,但是朝廷要对九关插手,却不得不走这一步。 因此皇帝提出此决定之时,朝廷里一下子哄乱了起来。 朝廷很多年不曾出现兵马大元帅这个词了,甚至很多人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朝廷还可以任命兵马大元帅之事。 许多臣子的第一反应是何至于此,九关是有十万蛮子,可九关也有五万将士在,就是九关挡不住,也还能请六关协助。九关与六关加起来有十二万的兵马,莫不是还敌不过蛮子十万?并不到需要兵马大元帅之时。 还有一点便是,满朝文武里,担得起兵马大元帅,让所有人服气的,目前一个都没有。 兵马大元帅能掌天下兵马,就是最后回京还兵权,皇帝少不得也得封个三公之一才好意思,如此荣耀,连萧安这种人都在盘算,更何况别的那些权欲心更重之人。 朝堂上吵了整整一日,基本上都是在从各个角度来驳斥皇帝任命兵马大元帅不可取之处,就是相爷也有不同意的。 太孙心里有个小本本,都把名字各自分了类,那些是反对的,哪些是赞成的,又哪些是中立的。 大元帅的事情决定不下来,朝臣们干脆就把常乐往六关里赶回去。 九关岌岌可危,哪还有在京想参加太孙加封太子的仪式的道理,在大庆天下安危之下,加封太子之事都可延期。 如此,常乐屁股一拍就走了,反正在京城里也不是那么习惯,不如六关里自在。 太孙那记着名字的小本本,有多上了许多名字。全是说加封太子事要延迟的。 常乐走了后,景王妃与萧安道:“方骓也未必是有造反之心,许不过是想要自保罢了。” 萧安哧声,“自保?也没见他支持哪个皇帝争权一把么?阿姐你可别说平王了,他要真支持平王,平王就不该是这个下场。” 总的来说,方骓在萧安的眼里是个聪明人,比她母亲相比如何不知道,但绝对比她外祖父跟常乐要强,那心机深沉得一般人都不会是他对手,就是自己也一样。 萧安把太孙的猜测说了,“要太子猜的是真的,三六九关,十七万兵马,还是兵强马壮的精锐,可够朝廷头疼的。能跟边关一比的,只怕也只有南面的那几万。可几万对十七万,胜算几何。你要说他没反心,我傻了都不信。” 景王妃点点头,道:“要按照这般算,那么六关里的铁矿跟火药,未必是跟蛮子有交易。三关的商会,六关的铁矿与火药,这么看好像就九关是清白的一样。往阴谋里算,九关未必没有可能。” 说得好像之前就没怀疑过一样,萧安忍不住翻白眼,明明是在六七年前就怀疑了,不过是一直不曾拿到证据,只能作罢而已。 “要此回能拿到证据,我去一趟也值得了。”萧安就道,不然她傻了拿着三关的兵权不要去当屁的大元帅。 景王妃却是在想,不管是她的父亲南阳侯,还是外祖父魏侯,只怕都在九关的算计里。 只是九关当初没把当个闲散客卿并不是谋士的柳贞放在眼里,所以最终六关的兵权还是被柳贞帮着常将军抢在了手中,反而还趁机弄死了对家。 而三关里,孟家、刘家也死于跟自己妹妹的博弈,应该更是折了九关的算计,才有了如今的局势,新帝才还有心思琢磨如何应付九关。 要说九关没造反的想法,景王妃都觉得这是在哄傻子,但到如今境地,只怕九关想的只是自保而不是造反了,否则也不至于死活不愿意主将回京的地步。 边关里哪个主将进京之前没有操心过自己可能被换下来,或者是被人算计回京就被打下大牢,然后全家倒霉?可大多都选择回了京,也正是心中无鬼的缘由。 九关这几年所为,着实有些乱了脚步。 这自然是皇权介入的好时机,否则等三六关里换了人,九关休息过来,又得是一大祸患。 萧安虽是看中了兵马大元帅这位置,却也不是多急,她本身的资历并不多,就是皇帝真立了,常乐都比她合适,更别说南面还有一位大将正镇守着边关,如今终于回到了京城里来述职。 但她有底气的是,皇帝只会选她一人,谁让她好操控?也是皇帝损失得起的存在。 她要有个万一,三关里还有程谨安顶着,依然对三关无碍。赢了战事,回京城里来,也绝对没哪个将士说要把她请回三关去,毕竟三关里有与她交好的程谨安顶着,其实与她也并无差别,实际上却是等于完全削了她的权了。 就在朝廷的争议里,太孙晋封太子的日子也到了。 萧安又出了一回血,一下子心疼不已,不过好歹是先帝赐下的,又不能卖,转回太孙手里也算不得什么,要真花银子在京城里买,才是真得肉疼死人了。 封太子也不是一日能成的事情,得三日,这大庆的礼法萧安是不明白的,反正各种觉得浪费时日,但规矩如此,她也只能与众臣一样候着。 等到最后太子礼成,萧安都差点没耐性了,又不是跟人争兵权,何必呢,皇帝下个旨,太子换身衣服,朝臣三呼千岁,不就好了。 这话萧安跟太子埋怨,逗得太子一笑,“我倒是想简单一些。” 太子的脸色也不好,都是这几日累的,自是觉得萧安说得有理简单一些就好,然而脸上也算带着喜气,好不容易当上太子了,高兴也是自然。 萧安看着太子的服饰,暗想还是当今以前穿过的,但也看不出旧来,可见保存得多好。 不过太子好看,穿什么都不错,就是如今比当初还要病怏怏的了,让萧安有些心疼。 好不容易让有点精神气的人,这会儿一朝回头又是病秧子,还不似以前那般能再靠学武练出来,就是萧安都觉得有些无力。 可太子却觉得这感觉好得很,虽是身体不如之前,可萧安时不时露出的心疼举动,却令他心里觉得安逸。 “朝廷里还没拿出结论来,到底人选难找。”太子与萧安说到兵马大元帅之事。 萧安见太子走路有些不太快,自然而然的就扶着了太子的手,“殿下不舒服?” 就是不舒服那疼也是疼的胸口,何况现在胸口的伤也早就好了,跟走路不太快有什么关系。 所谓关心则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 太子一把反抓住了萧安的手,也不忌讳别人怎么看,虽是男女授受不亲,可他是病人,病人总有病人的特权。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我是病人我最大~~~ 萧安:病人说得都对~~~ 下午还争取码一章出来,么么哒~~ 第168章 1.28 兵马大元帅之事,久而不决,朝廷里许是想着就算是要立,也要等得九关跟六关联手都拦不住之时才下决断不迟。 皇帝倒也不好现在就将萧安摆出来,免得遭了朝臣们的恨了,等着还没把兵马大元帅之位拿下,就被人给几个文臣撞柱子给绝了路。 萧安自己倒也没主动,却是在京城里四处晃荡,最后把方骓的小儿子给揍了。 要知道以前萧安在京城了怎么横,都没对方家人出过手的,毕竟边关一体,得罪谁也别得罪一个方向的。 这回萧安把人揍了,人家亲爹还在九关里扛敌呢。 方骓的媳妇,二话不说,穿上诰命服,就往宫里走了,可管不着先皇入土还没几日。自己男人在边关苦熬,儿子还得受欺负,天下都没这般的道理。 太后与皇后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把景王妃招进宫,“你那妹妹怎的如今还跟没长大似地!” 这话虽是责怪,可还当萧安是小孩子的模样,也够被方骓媳妇给气死了。 不过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都知道新帝愁的是什么,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真偏向萧安让别人觉得朝廷用着方骓,还对其不好。 皇后道:“也是萧安如今也是三关大将了,都不怎的来后宫。唉!那个混账!” 太后板着脸道:“去看看那混账跑哪去了?就说她阿姐让她进宫来接她呢!先骗进宫里来了再说!简直就是岂有此理,都是当将军的人了,竟然还不懂规矩!无缘无故就打人,是得严惩!” 这一个一句的,都让方家夫人听得尴尬,太后要召见个人,又不是男子,何必这般呢,萧安就算是三关主将,那也是个女的呀,也得归太后皇后管才是。 皇后在一边跟方家夫人解释,“唉,景王妃妹妹以前就不爱进宫,当了将军就更不爱进了,要进也是找陛下跟太子。我们这些后宫的女眷们,总也不能背了祖宗规矩,她到底也是武将了,不是哪家的女眷。” 太后跟皇后的为难,方家夫人也只能生受了,到底两人还是愿意给她公道的,比以前不愿意给公道的好。 等着萧安一进殿,看见板着脸的几个人,一个一个的请安过去,还给方家夫人问了好。 太后也没客气,直接问道:“方家夫人今日进宫,说你打了她的儿子,这是怎的回事?” 萧安看了脸色铁青的方家夫人一眼,又垂了头,假装不高兴道:“臣以为,方家小郎跟方家大郎一样善武艺,在京城里无趣,就找了人来练手,哪知道他不会武。” 皇帝爱长子,那是长子要继承江山不得不爱。百姓爱幺儿,就是幺儿分的家产少,当父母的不忍心要偏爱一些。 方家也是如此,方家长子自幼跟在方骓身边在边关里,在方家夫人面前养大的,却是这个小儿子,极尽宠爱,别说会多少武,就是文也没好到哪去,唯一好的是不纨绔而已。 萧安这么一说,方家夫人顿时就哭了。 京城就这么一块儿,谁不知道谁啊?萧安不知道自己小儿子不行?鬼都不信! 太后都没话可说了,万没想到萧安揍人是这个缘由。 萧安听方家夫人的哭诉,当然知道自己理亏,方家夫人骂几句倒没什么,然而明日朝廷上才是重点呢。 “夫人,溺子如杀子!方将军与方家小将军英名在外,家中其余子弟焉能不以此为榜样?就是魏家,也是男女习武,无一可免。我这是……哎,实在对不起您啦!”萧安抓了抓头道。 反正她以为方家跟魏家一样,都得上战场的,哪有不习武的呢。 方家夫人很想骂她一句,你以为谁家都跟魏家一样是神经病,连女儿都不放过。 可魏家的女儿的女儿还是景王妃,坐在自己对面的,这话还真不好说,方家夫人只得双眼冒火的盯着萧安。 萧安不用太后跟皇后提醒,好话跟不要钱的往外冒,这态度诚恳得只能让方家夫人憋着了。 最后太后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让萧安给方家夫人赔礼道歉,萧安也都一一应允了。 方家夫人最后是得个公道了,然而这公道还不如没呢,换别家男丁把她儿子揍了,好歹回家还能挨一顿胖揍,然后带着惨兮兮的人来自家赔礼。 可遇着萧安,萧安她爹滚出京城了,其母远在边关,其姐景王妃不可能带着人亲自给她家赔罪,能在这说句对不住就已经是极致。 关键是萧安是个女的,也不容揍一顿不是,反过来人家还说一个大男人打不过个小女子实在是丢人,就跟以往萧安揍别人一样。 反正方家夫人是憋着气进的宫,又憋着气出的宫。 太子得知此事,就把萧安拦到了东宫。 东宫里除了太子,也没别的主子了,新帝对先帝遗言,执行得十分彻底。因此太子要见萧安,连皇后都不用知会。 “你揍他家儿子做什么?”太子都不知道萧安做这事儿有何意义。 萧安无赖脸,道:“没事儿做啊。” “没事儿你去惹御史?你等着明日挨参吧!”太子简直就是气死了,哪有这样给自己找麻烦的,也真是不嫌事多。 萧安倒是一点都不在乎被御史参,“参就参,谁怕谁?” 太子:…… 萧安又跟太子问兵马大元帅的事情,“朝廷里还不肯?” 太子没好气的看着萧安,“就是肯,你这浑不忌的样子,人家也放心?” 萧安笑嘻嘻道:“可是我没打姓方的,他们也不会放心嘛。打不打都一样。” “那你打方骓他小儿子作甚?”太子道。 以往萧安揍人,还基本是纨绔们自己找死被她遇见了,人家还不敢闹上朝廷,因本就自己有亏,还恨不得御史不知道呢。虽然每回御史都闹上朝廷了,而他们也跟着没捞着好。 这会儿倒好了,人家方骓小儿子虽然是个废物,可人家也是个不纨绔的废物,没有污点的废物,人家才不怕闹上朝廷,也巴不得闹上朝廷。 太子都可以想象明日朝廷上参萧安的人有多少了,估计立马就有人想把这祸害撵回三关去,别在京城让人看着堵心了。 萧安跟太子道:“殿下,你想想,都一个爹妈生的,方家那小子小时候又没被雷劈过,没理由当大哥的行,当弟弟的不行啊。” 太子都差点被萧安这说法翻白眼了,“你阿姐还贤良淑德呢!” 可你还不是跟她不一个样儿,这后半句太子是不敢说的。虽然萧安一直对他比对别人好,可万一要是个逆鳞,可不就自己得挨拳头了么。 萧安心想的是,我阿姐比我狠多了,我还没她厉害呢,不过她的厉害你不知道罢了。 太子见萧安不说话,就只得跟她解释,“方骓的长子自幼被他带在身边,幼子却随母,自幼骄纵,与长兄自然有不同。莫不是你还以为他藏拙了?” 萧安道:“殿下,他要是个纨绔我就不揍他了。” 太子:…… 萧安也跟太子解释,“他亲爹是九关大将,先帝在时逢年过节都要大肆赏赐,他不是长子不用继承家业,那他每天苦行僧一般在京城里呆着图个什么?学武没听说行,学文也没听说行。殿下,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怕么?在这世上无所顾忌和在这世上也无所喜好的人最可怕。” 萧安自觉得自己是无所顾忌之人,方家这一位就应该是无所喜爱之人了。没武力不算什么,有脑子就成啊。 太子也听得皱眉,“那你揍人家一顿,又揍出什么来了?” “这人不笨啊,还知道算计我,不然谁知道是我揍的?”萧安一副我虽然被抓到,但是我发现他很聪明我不算丢脸的嘴脸。 太子:…… 太子想了想,“你不会是想拿他去跟他父亲跟大哥斗吧?” 萧安:“不行啊?” 太子完全不信,当萧安是胡说八道,“你觉得行?” 萧安道:“当然行。虽然他看着没什么喜好,可只要是个人,总得有个喜好吧?他的喜好是什么?臣不管是自家还是外家都是武将,就是臣姐自幼跟在家母身边一直居住在京城,一言一行堪称贞静典范,可实际上也十分好武。方家也是武将,他要喜欢文只怕早就在京城里找名师拜师想着科举入仕,而不是寻个举子在家里教导几年就算了。人总有好斗之心,就是臣跟程谨安一道长大,感情莫逆,也还时不时在演武场上要争个输赢,何况他们亲兄弟不是一道长大的,还涉及到利益了?” 皇室嫡长继承,官员之家更是如此了,长房承嗣,奉养爷娘,自然要多分产业,可不先说嫡庶都是一个爹,而一家荣辱也皆来自于爹如此不均法会让人不平,就是一个爹一个妈的,分得少的自然也会心不平。 就是她外祖家,早年大舅战亡,长房本就会继承爵位,然而大舅母还会因自己的孩子年幼而忌惮二房。 别说本就分得少了次子幼子这些了,同爹同妈凭何不同? 这一点只要能说到点上,离间方家就成了,也不用再操心方家到底是不是要反。 太子之前觉得方家幼子无用,可萧安分析下来又觉得未必没用处来,但也还是有所顾忌,“若真如此了,也怕是放虎归山。” 萧安道:“方家要真造反,可真忌惮京中的妻儿?” 有句话是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往造反的人家都还流行杀妻杀子,要方家要真有反心,自然不会在乎京城的妻儿,反而指不定好利用在京城里的妻儿做些什么污蔑皇家还让自己造反有理了。 萧安这么一说,太子就有些明白了。 方家是可离间的,就是一时间不可离间,迟早也可离间,若是此回皇帝还是拿九关无法,便也只剩下这条路可走了。 总不能因收回九关的兵权,就祸害苍生去。 “我让人准备些药材,你跟我一道去给人家亲自赔个不是去。”太子想明白了就道。 萧安不愿,“我也是为他好,不然一辈子在京城当个废物有什么好的?又没把他打伤打残。不去!” 太子就笑了,“哦,你到时候就不带他去九关了?” 萧安还是不甘不愿的跟着了,人是要带去九关的,在这之前还得把人拉到太子这一边来,要真搞不定还能埋个桩子给方家让他们家自己乱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虽然武力值高过智力了,但是智力也不低啊~~~当然,天下多的是聪明人,不然九关也不会让人头疼了。 太孙终于当上太子啦,然后都什么都不忌惮啦,天天带着女主到处漂,目的很明显啊,表示这是孤的人啦,有些人可别乱打主意啦~~~嘎嘎~~~ PS:剩下的3000字补上,么么哒。 第169章 1.28 景王妃得知萧安的打算,下了一个评语:“蠢货。” 见萧安还不服气,景王妃就道:“你以为家族是什么?就我们那脑子有坑的爹?” 家族的意义,自然是为了传承,为了传承便有了从上而下的束缚。 如有老百姓之家,举家辛勤劳苦,只为供出一学子,拼出一个晋级读书人家的可能。更甚者,在数人数十人数百人的血泪累积之下,才有的改换门庭的机会。 “家族都没了,他一个人能如何?方家幼子是普通,可也不是蠢!你以为用利益能离间他们,那也得他们之间有足够的利益可以离间。方家若是真有反意,朝廷在一日,他们兄弟都不会翻脸,除非方家幼子是个蠢货!”景王妃道。 带着方家幼子去九关,并没有萧安想的那般有意义。 她们母女三人算起来其实都是背宗之人,从家族里得益得少,从外家得益得多,故而都不曾把自己的家族放在眼里,特别是萧安在六关里长大,与外家亲而与家族远,便更是如此。加上又是女子之身,亲爹又脑子有坑,这才导致了她对家族的认知的不足。 “方家幼子与长子,只不过是感情淡薄,却不是有深仇大恨,他们同母同父,在有共同的大利益之下,如何离间?”景王妃问道。 谋反,当下朝的皇帝皇子这般的诱惑,甚至是自己的子孙有可能当上皇帝的诱惑谁能抵挡? 退一步说只想谋九关里的兵权,还得有个前提条件是九关还在方家手中才有可能,方家幼子怎么可能借朝廷里的手去夺自己大哥的继承,就算是到了可借朝廷的手的地步,到彼时朝廷还要与方家幼子相争,朝廷也未必捞得到好处。 “那如何把方家拿下?”萧安皱眉。 景王妃道:“你打也打了,道歉也道了,还是太子亲临,给足了方家颜面。九关之事,也未必用得着方家幼子,就是用得着他,你也未必等得到那时候。这本也是皇帝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要景王妃说,就是萧安多管闲事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管得多做得多,最后就倒霉得多。 经外祖父一事和嫁景王之事后,景王妃对朝廷与皇帝的看法都十分不好,也并非是有什么别的念头,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保护好母亲魏氏与妹妹萧安而已。 其他的,与她何干?与她们母女三人何干? 可这怎的可能跟自己没有关系,萧安道:“外祖父之事……” 景王妃打断萧安的话,“外祖父已经翻案,你大表兄也能撑得起门户。就是此事真与方家有关,你要与你外祖父报仇,手中可有证据,可有把握,可问过你大表兄?你别忘了,他才是魏家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诛心至极,然而景王妃还是得道:“若是你不小心带累了他们,你以为人家会感激你替外祖父复仇?” 只怕对有些人而言,能重享富贵,家族名声得重建,就已经不会再计较别的了。还得说一句冤冤相报,何时得了。 萧安默然无语。 景王妃难免心软,她本意也不是不让萧安给外祖报仇,就道:“就算你是为了此,也不能让人看出门道来。你是为大庆天下尽忠,而不是为了私仇!否则天下人如何看你,帝王如何看你?” 这就是动机纯和不纯的区别了,不纯就得受天下责难,动机纯粹就是天下赞扬。 要这般,萧安就想不明白了,所以她姐骂了她半天为的是什么? 当然,她也不敢问出来,否则这就没完没了了,反正总之,放方家幼子去九关里跟方家长子争权这事儿,好似并不是那般有用就是了。 萧安想了想,也觉得自己阿姐说得好像是很有道理。 皇宫里,新帝得知太子带着萧安去了方家致歉,又有之前两人在东宫里也十分亲近,就道:“你如今倒是无所顾忌了?” 还在先帝孝期里,其实这话也不太适合说,不过皇帝口不择言的说出来了,也是因被朝政所累的迁怒。 太子自然要解释,道:“萧安说方家幼子有藏拙之意,儿臣方才上门一探。” 皇帝愁的也是九关之事,才登基蛮子就来犯,不说别的,就自己都觉得是否有些不吉利,就道:“可看出什么来?” “此回设兵马大元帅之职若是不行,无法探查调动九关,许利令方家幼子与长子相争,父皇觉得可行?”太子道。 皇帝想也没想道:“不可能。莫不是以为方骓是萧曹?” 萧安到如今压制萧家军,不搭理萧家,那是因萧曹当初做得太过。虽是朝廷向来以孝为重,但在皇帝眼里,萧安这不孝之前还有父不慈在,萧家都是被萧曹连累的。 然而皇帝与景王妃的看法一致,都不觉得方家幼子那点自己的小心思足以令他与自家大哥交恶。 “何况方骓长子自幼长在军中,其威望岂是方家幼子可比?真要到九关军中服他那一日,只怕是他父兄都不在之时,那时朝廷也未必没有寻到机会再令别的主将前往,何须用他?”皇帝道。 也实在是等方骓死太难,那厮看样子再活二十年也未必有问题,等那时候其长子在军中之势力,也是无人可及了。大庆武将无守孝之说,那时候就是方骓死了,也动不了其子。 “那父皇的意思,还是令萧安前往,不需带上方家幼子一道?”太子道。 皇帝不语,面色有犹豫,但并不似因方家幼子之事。 太子就道:“父皇担心的可是萧安任大元帅后,回京不好任职?” 萧安当了大元帅,统领天下兵马,虽只是皇帝借此想要收拢九关,但等萧安功成身退那一日,朝廷不可能让萧安回去继续当三关将领,到那时候朝廷里就必须得给萧安一个位置了,甚至还得给萧安的大元帅名义上更高的职位。 这一点正是皇帝犹豫的地方,萧安太年轻不说,就是个女子,只怕朝廷里到时候也够闹的,就是如此也有臣子看出了他的心思,已经想把萧安先撵出京城了。 “你可有主意?”皇帝道。 太子斟酌了一番心中早想好的说辞,道:“若是萧安回京,父皇便赐婚于儿臣吧。” 皇帝脸色一变,却我想起先帝的话,“以萧安之材——” 太子道:“然只要她当上大元帅,就没有退路了。与其在朝廷上与人为难,让人攻讦父皇与她,还不如赐婚于儿臣。她是于国有功,可也是女子,女子要嫁人自然也理所当然。赐婚于儿臣,这天下的嘴都封住了。” 其实这是皇家对萧安这个身份的最好安置,虽然皇帝还想着萧安镇守三关。 “何况就是三关里,主将之位还有程谨安担得起。其勇气与智慧,这几年的军功足以证明。”太子又道。 好似这般也没错,就是九关要方家被换下来,皇帝也有自己的盘算,并没有让萧安接手的想法。 三关程谨安,六关常乐,萧安总不能当了大元帅还回去继续领军三关,当然要顶着大元帅的头衔继续当着三关的主将也不是不行,可这一点皇帝自己也不愿意看到。 如此太子所说的办法,竟是唯一的选择了。 皇帝看着太子,最后有些妥协了,看着太孙神色复杂,“你为了娶她,倒是费心了。” 太子并不否认,只低着头不说话。 皇帝也不好多说,就是要把萧安赐婚给太孙,也得等孝期之后再说。 但太子出的这个主意,他却放在了心上,琢磨着如此倒是没了后顾之忧,就是朝臣们反对,他也要尽快下定决心才行。 朝臣们觉得不到设大元帅的时候,那是因为蛮子还没打进大庆来。可他也并不是真要一位大元帅去统辖大庆的兵马,不过是想探一探九关的深浅,或者顺势收拢九关而已,目的都不同,想法自然就不同了。 太子出了勤政殿,吐出了胸中的浑气。 也幸亏他爹没问萧安愿不愿意的话来,不然他还真不好回这话了。 他是想娶萧安,可比起娶萧安,他还是愿意萧安当上大元帅,手握重权谁也奈何不了的肆意活着。 而太子妃之位,其实不过是为了万一留给萧安的退路罢了。 天上的鹰,要没有折了翅膀,都只该在天空里飞翔,而不是被关在金子打造的鸟笼里。 他啊,也不过是想让自己这位父皇快点下定决心罢了。 萧安不知太子为她的筹谋,还因自己挨景王妃骂了,来寻太子诉苦,顺带也继续说方家幼子的事,“我阿姐说此事可行性太低,并不可为。” 太子是向着萧安的想法的,道:“只要他有不服输的心,此事可行性就不会太低,随后朝廷能寻到机会插手,此事就能善了。” “问题就在于,朝廷能否在恰当的时候插手。就像之前在三关,若是等朝廷的消息,殿下觉得三关如今会如何?”萧安道。 自然不会如何,先太孙现太子无功而返而已,然后自己父皇登基,也不只愁九关,还得愁三关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没数,但有一点倒是相同,都认为就算是萧安前往九关一回,也未必能扳倒方家。 太子想了想道:“纵然是可行性太低,带不带的应当也是无妨碍,只要你愿意,带就带了。就你说的,方家要真造反,也不会在乎在京城里的族□□儿的。也不是什么多惊才绝艳不可或缺之人,送给他们一家父子团聚还是朝廷的一份心意。” 反正,萧安开心就好,这与大局并无影响。 萧安闻言就道:“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了?” 太子看着萧安,他是真的舍不得这么快又与萧安分别,然而为了大局,为了萧安,他们却是最好各自分别。 我总是想着你幸福的,太子心想。 他时时刻刻都在想,想把这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她,然而可笑的是最后想到对萧安最好的,却不是娶萧安让萧安母仪天下,而是让萧安权倾天下。 等着萧安再回京之时,自己的父皇总是要萧安自己愿意这一门亲事才行,只要萧安不答应,自己父皇就不得不让萧安再进一步了。 从三关主将到大元帅,再到可能是的三公或者三少之一,他也终于能替她做些事情,而不是一直等着萧安为他做尽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觉得,女主跟男主关系好,男主这么建议,是能说服女主的,所以没问男主,女主愿不愿意,哪知道是自己亲儿子打算坑他一把呢。哈哈。 不过,女主权倾天下,对男主也有用么,会是朝廷上的一大助力,比讨来当媳妇管用多了。 但女主最终为后,肯定是有正当缘由,不是无缘无故的权臣不当了当个不管朝中事的皇后。女主也不傻呀,权臣绝对比一个太子妃跟皇后更适合她一些。就是她喜欢太子,也更愿意留在朝堂上帮他。 PS:剩下3000字可能要晚一些啦,中午要出去爬山啦,下午才能回家,么么哒。 第170章 1.28 魏氏收到从六关递到三关里来的九关军情,就皱起了眉,让人寻了柳贞回来道:“方骓这是想要玩国中国这一套?” 柳贞接过信来,一目三行的看了,才道:“小安觉得方骓跟岳父的事情有关,可大表侄那边……” 柳贞也跟景王妃的想法一致,“按道理,都是岳父的子孙,无非是外孙之别,这事也该管得。只是岳父得以翻案,如今魏家也有掌家人,只怕不告知表侄儿也不好,要告知了,又担心嫌我们多管闲事了。” 魏氏道:“大侄子是个明白人。大嫂也不用多管,这事儿也不该她管。” 以魏家大舅母的性子,必然是担心再跟人结仇导致自己一家再出事的,便会缩着头觉得如今一切就好,还管以前的事做什么。 魏氏也没指望跟她讲明白道理,只要魏家掌家人明白就行。 柳贞点头,有人明白事理就好,“九关位置太重要,方骓就算是守在九关,朝廷也还得每年该拨兵饷就拨兵饷。他这一招虽是兵行险棋,但也不是没有成算。” 国中国。九关往前是京城,往外是蛮子,真处在方家的地步,就算是之前三关与六关事和九关有关,如今九关也还拿着主动权。 柳贞担心的是萧安,“她要真去九关,只怕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大元帅之位再好,也不如三关安稳。” 魏氏担忧的也是如此,“九关拿蛮子的事情逼朝廷,却也给了朝廷一个机会。小安的想法没错,她也能更进一步。可方骓此人心思深沉,我等查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查出有用的来,她是太好强了。” 柳贞就道:“要朝廷真能按小安的意思做,我去胡马关把谨安换回来,让他带兵前往与萧安一道,我们俩也放心一些。” 魏氏点头,“若真这般,也唯有如此。还有霍家,霍东岳此人,只怕要盯得更紧一些,毕竟当年方家是从霍家手里接过九关的。” 朝廷里,皇帝坚持要立下大元帅,朝臣们以为新帝是因才登基想要立威,最后也干脆妥协了,再开始争论谁合适。 至于萧安,已经有许多人上折子要求三关主将回三关了。 萧安琢磨了几日,又去找兵部打听了下消息,其实不用刻意打听,人家就是嫌弃她,所以就从没想过她的可能,但为了防止意外,却也要先把她给撵回边关去。 太子在朝上也看明白了,下来就跟萧安道:“你先回三关也无妨,他们想的跟父皇想的都不是一回事,又哪可能如意。” 萧安倒是不担心,就道:“也好。” 太子想说些别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又说到正事,“方骓不简单,你要真去了,也莫要逞强,还是小心为上。” 萧安点头,“我知道,江山为重。我不会为了拿下他,把边关将士跟百姓的命不当命的。” 这一点太子倒是不怀疑,若萧安不是这样的人,他又为何会喜欢她。 “一路保重。”太子最后拍了拍萧安肩膀。 萧安看着太子,其实也有很多话说,最后也憋出一句话来,“此事了,我就能回京了。不管那些王八蛋怎么骂,我脸皮厚,到时候说不定就要跟殿下一道在朝啦。” 太子点头,知道这其实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温暖一笑,“我等你。” 萧安也点头,咬着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竟是上前一步,双手一伸,与太孙相拥。 也不过一瞬,萧安就放开了手,重新退了回去,随后半膝跪地,“臣远去边关,回京不知在何时,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太子看着垂着头半膝跪地的萧安,眼睛有些酸意,就道:“好了。去见父皇吧。” 萧安起身,转身而去,并未再看太子一眼。 走向勤政殿的萧安心里却在想,刚才那个拥抱,跟太子相拥的感觉跟别人果然不一样啊,自己的心都跳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萧安也没傻到在大庭广众去摸一摸自己的心跳,只是走路缓上了许多,还真怕扑通扑通等会儿就跳死人了。 皇帝听萧安说要先回三关,便点头应允。 就是南边的那位也早离京了,朝廷里那些人还真是不喜欢萧安,一看萧安在京城里呆久了,都猜得出萧安的打算来。 毕竟当年是乘机抢了三关兵权的人,许在朝臣的眼里,萧安不只是个女子让他们觉得颜面无光,还有觉得她心思深沉,阴险狡诈。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要方骓不是个好东西,萧安估摸着也一样。 萧安与新帝告别,离宫后就让人通知了霍彭生一道回三关。 霍彭生来得极快,只粗粗收拾了一番就寻到了永定侯府来,进门就喝了一大壶茶水,可见是来得有多急。 萧安就嘲笑他道:“就是你娘跟你二婶给你相姑娘,你也别这样伤她们的心呐。你跑得跟见鬼一样,人家心里怎么想。” 这怜香惜玉的毛病,萧安是没得改了。 霍彭生喝好了茶,微微一笑,“我的心思,将军又不是不懂。” 萧安翻了个白眼,“喝完了?喝完了就走。” 霍彭生这人是真不招萧安喜欢的,两人一道出了京城,这人嘴巴就管不住了,“你在京城里停留这般久,可是想找陛下要什么?现在愿意走了,是没要着?” 反正一路也没事儿,萧安就与他打打嘴皮子也无妨,“你怎知道是没要着?” 霍彭生想了想,“这就是要着了?不然将军哪肯走?” 萧安就道:“你说,是你聪明还是方骓聪明?” 霍彭生哈哈一笑,“哎呀,将军你太看得起末将啦!” “那就闭嘴。”萧安道。 霍彭生才不会闭嘴,“将军,你别是想打九关主意吧?” 萧安没否认,“三关没我出手的地方啊,这两年不都便宜你爹了?不许我寻个玩处去?” 霍彭生道:“就是没我爹,那也有柳将军呢,将军可别什么都往我爹头上扣。我爹可不给你背锅啊!” 萧安不理会霍彭生了,她心里对霍家也有那么点想法。 霍彭生见萧安不说话了,就道:“将军要真想打仗,就把我爹换下来几个月也行,九关就别凑热闹了吧。” 萧安道:“怎的?” 霍彭生有些不太想说,但想了想还是觉得说了也没什么,无非是祖上丢的脸而已,就道:“当年我祖上本在九关,何以到了京中?将军已经三关在握,何必没事儿就找仗打去。” 安安分分一点守着三关不好么,何必去招惹麻烦。 萧安一下子觉得跟霍彭生就亲近起来了,逮着人就回了马车,也不骑马了。 “说说,你家祖上怎的丢了九关的?”萧安好奇道。 霍彭生有点憋气,“你怎的就问我家祖上怎么拿到九关的呢?” 萧安拍了拍霍彭生肩,“唉,你我相识这般久,也不是外人了,何必吞吞吐吐的?我爹怎么丢三关的,其实你也知道么,外祖父怎么丢的不也知道?这也没什么丢人的。” 霍彭生却是笑,“哦,不是外人,是内人了?是内人我倒不介意说一说。” 很明显,霍彭生又挨揍了,而且还因为是在马车里,空间有限来不及逃,又被萧安按在身下揍了一顿。 揍完了人,萧安才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就奇怪了,你说我长得也没多好看,脾气也不好,一年银子也没存几两,家业更是半分没有,你怎的就喜欢我了?你这不是想娶我,是想娶三关兵权吧?” 霍彭生坚决不认,“将军自己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好处。” 萧安看了霍彭生一眼,觉得这厮小时候应该也没像程谨安那般类似女,就道:“莫不是小时候被我英雄救美过?” 霍彭生:“将军想多了。” 萧安就对着霍彭生露出两排牙齿,“既然不是,我也把话说明了。老子辛辛苦苦抢到三关兵权,谁敢跟我抢,我能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你要不信可以试一试!” 霍彭生也没觉得有多难堪,反而还笑的温柔,“我要说我就喜欢将军现在这模样,将军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萧安看了霍彭生一眼,下巴都被自己揍青了,倒有那么两分可怜气儿,就道:“还好吧。” 实话实说,也没多有病,就是萧安自己,从小在六关里当小老大习惯了,现在长大了还被人时不时的跟着,倒也没不习惯的。 两人一道就这么磨着嘴皮子到了三关,三关里人来人往,并没有受九关战事的影响,实在是两者中间还有个六关挡着,急也不急在一时不说,就是急也是三关军中急的。 萧安回到将军府,衣服都没换的就见了魏氏。 魏氏先是问了先帝入陵和太子之事,才问到景王妃母子三人如何,最后才问到萧安这一路可还顺利。 萧安都说了,也说到了大半夜去。魏氏就让先去休息,后面的事情明日再说。 不过萧安连换洗都没来得及,就跑来找魏氏明显不是说这事儿的,而是问道:“娘,当年霍家怎么丢了九关的?” 魏氏道:“还能怎么丢的,总不能世世代代霸占着九关吧?” 萧安就道:“可回来的路上,霍彭生那意思,是被方家撵回京去的。” 这事儿魏氏还真不知道,“我当年在六关长大,十多岁了才去的京城,这些早些前的事情还真不知晓,那两家人也一向低调,没透出什么来。是不是的,明日等你爹回来先问问你爹了,他一直在京城里长大,认识的人也多,许知道些。” 萧安点头,虽然柳贞没在,也不太好意思说要跟自己亲娘一道睡,就不好再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安:你喜欢我哪点,我改成不? 霍彭生:你哪点我都喜欢,将军能全改了不? 萧安:哥屋恩~滚! 剩下3000字补上,么么哒。 第171章 1.28 此事柳贞也不知晓,都几百年前的老事儿了,就是那两家自己内里相传,都还不知道被改口过多少,何况外面一知半解的人。 柳贞倒是问:“你打算如何解决九关之事?” 萧安想也没想道:“抢功。” 柳贞与魏氏:…… 所以萧安就没想过怎么具体收拾了方骓,而是打算在方骓下面抢功去。 “你以为方骓是三关这的那几个蠢货?”柳贞问道。 方骓要能让萧安抢到功了,九关早就被先帝换下来了,而不是现在还在令新帝头疼。 此人能守住九关这么多年,靠的不可能只是运气。 萧安也明白这一点,就道:“抢不了也得抢,不然怎么破局?” 她要去当个只看不做的,又何必找皇帝要挑这梁子。十万蛮子,其实她对兵马大元帅没多大的兴趣,但要当了兵马大元帅能跟十万蛮子对上一场,不当才是可惜了。 魏氏见萧安执意,就道:“那就把张来和程谨安一道带上。” 萧安自是应允,也不知道在朝廷里行不行,就去寻了张来说到此事。 张来做为萧安的幕僚,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将军你糊涂了?九关的事情跟将军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话,张来有些急了,起身转了两圈,才继续跟萧安道:“将军可知道,当了大元帅,等九关事了,再回三关就难了。纵然是朝廷会给将军一个好听的虚职,可比起三关兵权,那点虚职值什么?” 萧安却是道:“若真有那一日,在此之前,我必然要先令程谨安接了三关兵权,你跟着他就好,与跟我并无差别。” 张来有些生气,“我不是担心自己前程,是担心将军你的前程!你一个女子,要出人头地,手里没有兵权怎的行?到时候在京城里,一个虚位呆着,让那些人觉得将军已经无所倚仗,必然要对将军出手,那时将军还能靠什么让他们闭嘴?只怕不用两月,被他们抓到个不算事儿的把柄,将军就得当个闲散侯爷!” 萧安笑着道:“唉,还没影儿的事,可见把你给吓得。只是九关方骓与我外祖父当年之事许有关系,我要不寻着由头去一趟查一查,心里就不安。” 事关魏侯,张来就有些不好说了,只得道:“也不用这一时半会儿的。” 萧安摇头,“方骓把九关捂得太紧了,错过了今日的机会,只怕我们塞再多人进去也没用。” 张来就道:“方骓行兵布阵就以谨慎出名,为人也更是如此。我只怕将军就是去了,也什么都探不到。” 萧安也早想过这种可能,“可总得一试吧?” 张来就再说,萧安都不怕,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也开始琢磨去九关该怎么破局。 此事也没让萧安等太久,就在萧安回三关的第十三日,皇帝的圣旨就到了。 之前萧安就已经知道了九关的局势,蛮子十万铁骑不是闹着玩的,比当初三关五六万还要狠,到目前九关已失一城,才让新帝借机把大元帅之事定下。 萧安接过半块兵符与圣旨,便与张来及程谨安带着一万兵马上路。 霍彭生却是跟了上来,“唉,这般的好事,元帅也不叫上我,也太偏心了点。” 霍彭生的偏心说的是萧安一直让程谨安守在胡马关累军功之事,摆明了是要自己若哪一日不行了,就要程谨安顶上的意思。 萧安也没否认,跟聪明人否认也没用,“那你也跟上就是。” 要说霍彭生这人也奇怪,要真有心功绩,上战场杀敌就是,天天守在胡马关也没人会嫌弃,可偏偏还要往萧安身边凑。 这带着的心思,旁人也难有不明白的,只是萧安是三关主将,才没有人议论此事而已。 萧安带着人往九关匆匆而去,心中却是想到了京城。 京城里太子自皇帝的圣旨一下,心中就有些不安。 然而太子在京城,边关之事,除了每日不停从边关报上来延迟了好几日的军情之外也没别的。 九关里蛮子有十万,六关抽兵三万,由六关主将常乐亲自带兵从谷阳城外绕路前往蛮子身后。 萧安带三关兵马一万,与六关常凤一万,一道前往九关与九关方骓汇合。 九关已败退一城,也幸好城中百姓退走得当,当时方骓更是下令毁城才未能让蛮子就是进城也不曾占到半分便宜。 反正朝着京城而来的消息,不管好坏,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 当京城听到得胜消息,是萧安与方骓长子领兵五万,与毁了蛮子粮草的常乐前后夹击,将蛮子主力击溃,被斩杀三万人首后,剩余七万蛮子退去,溃逃远遁草原深处,而三关副将程谨安与六关常凤共带兵五万直入草原。 同时捷报里还有萧安生擒了图海王,斩杀图海王数子,还有生擒其余几个部落首领与王子的消息。 总的来说,捷报的到来让朝廷松了口气,至少打赢了,且因时日也不长,就是户部尚书都忍不住出列说了萧安几句好话。实在是大家都不容易,扯皮的事情都可以延一延了。 只是谁都不知皇帝的憋气,万没想到方骓竟是让萧安在九关里为所欲为,这也是把萧安拱在前面替九关卖命去了,毕竟萧安头上还顶着大元帅的头衔,就是亲自上场也是应当。 萧安本就是个武疯子,有仗打哪还顾及得到别的,能查到九关什么? 可也幸好是赢了,皇帝想起九关阵亡的副将,就寻太子道:“之前你在六关,与常凤相熟,认为此女可能当九关副将之位?” 太子思虑了片刻,才道:“父亲,常凤毕竟是常将军的女儿,其父在六关为主将,若是将其调往九关,只怕十分不妥,兵部也不会同意。” 皇帝吐了口气,埋怨萧安,“把程谨安带去了,可怎的没把霍东岳带去?若是如此,九关副将倒也好安置了,总不能调个于此仗无功之人。” 太孙却是道:“霍将军没去,可霍家小将军却是去了的,且功劳也不低,调任其父也并不是不行。” 主将副将,本就要由皇帝亲自任命,是不是有功其实也没那么定论的说法,换上有些朝,太平几十年,一朝出事,皇帝也不是没有任命过之前毫无功绩的武将后人。 京城里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太子又道:“还有当初三关萧安请封的副将是乌将军,如今乌将军调往九关许是可行?儿臣听闻,萧安带去的那一万,乃是乌将军旧部,倒也不怕乌将军在九关被架空。” 乌将军自是好的人选,可皇帝还是比较喜欢这个人的,还想留在京城里用,不然也不会说出让常凤入九关副将的话来。 但常凤除了身份不妥,到底还是功绩不够,比不上当初萧安夺三关兵权的惊艳。皇帝要执意立她为副将,还得看此回常凤与程谨安能打到哪一步去不说,也还得听朝廷里的意见,而朝廷的意见必然是不可行了。 如此,竟是只得霍东岳可用了,可霍东岳却是没功绩只怕压不下九关的将士。 皇帝一时也难下决定,便将此事拖下,说其了程谨安与常凤入草原追敌之事。 “若能大胜,使得蛮子来朝投降说和,也不是坏事。只恐粮草不足,此愿难圆。”皇帝叹道。 相比起先帝的雄心壮志,新帝还是希望能养精蓄锐几十年的,也好将大庆各处的事情好生理一理,让老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国库能够丰盈。 户部是拿不出更多的粮草了的,尚书与皇帝直言:“陛下若执意,便此得加赋一条了。” 皇帝才登基,如何舍得加赋于百姓,坏了自己名声。 国库里有多少东西,皇帝也比谁都清楚,然而真打仗到那个时候,说是加赋也只得如此了。 想着若是能一朝得胜免边关几十年灾祸,皇帝就与户部尚书道:“加赋之事,爱卿只先拿个章程出来。” 户部尚书见皇帝真有此意,也只得先应下了,毕竟是只拿个章程出来,此事成还是不成,也还是未知数。 也就这两日里,三关也报了军情来,萧安调动了三关的两万兵马,由霍东岳与萧家一道前往草原接应程谨安与常凤,想要趁此机会彻底将草原上的大部落们打服,而粮草便由边关商贾提供。 魏氏亲手写了密折与皇帝,朝皇帝要几个虚衔,好以奖励那几家商贾义举。 只要能换到粮草,其实就是几个实职,皇帝也都不怎的在乎的。 皇帝一边召人来商议,一边与太子感慨,“不曾商贾们竟有如此富裕。” 当初三关的商会里的那几家,其实都还不算大庆最富足的,如今商会被除,又让人看到了与蛮夷通商的好处,由此机会自然就有人寻着空往三关里奔前程了。 就是户部吏部,加着几个相爷,对此也并无别的意见。 只要能解决粮草之事,几个官职并算不得什么,这也算是边关军中的老规矩了,朝廷里也习以为常。 如此,魏氏所请之事,便过了朝臣们的眼,几道圣旨便下发往了三关。 **************** 萧安坐在军帐里,听着从草原上传回来的军情,又让腾在了给京城的军报上。 旁边张来正替萧安写军报,见萧安坐在那半眯着眼的模样,就道:“元帅可要去歇一歇了?” 萧安眼睛一睁,精神就好起来了,“睡?睡个屁!全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军帐里只得两人,张来停下了笔,心里叹气,不忍去看萧安的另一半身,“元帅可是还要写些什么进去?” 萧安让张来把信给他,看了一遍,点了点头,“成了,就这样,让人送进京去吧。” 张来将信折叠装好封印,叫了亲卫进来让送往京城,才回头与萧安道:“元帅为何须如此委屈自己,报喜不报忧?” 萧安道:“哪来的忧?老子好不容易把九关的粮库给搞到手了,不趁机打蛮子去,去跟方骓斗心眼儿?” 张来看了萧安的断臂一眼,不是自己这个元帅不想斗,实在是没斗过人家,几下就被人当枪使先跑去跟蛮子干起来了。 不过想着好歹是把方骓的粮库全搞了下来,张来又觉得还好,也算是出了口气,自家元帅就是丢脸也没丢到哪去。 哪知道是跟魏侯一样的武疯子呢,张来还是忍不住叹气,偏生他还不敢违萧安的意,把这事儿传回三关里去。 萧安心里也苦,本来这事儿她是打算让程谨安建功来的,她就趁机查一查方骓的底,哪知道方骓那老东西实在是太狡猾,滑不溜秋的难搞。 结果她上了战场,哪还管别的,自然是要先打退了蛮子再说,总不能因内斗就不管战事了。 然而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她跟方骓可能有仇,但跟图海族那些是必然有仇,先对付谁顺序太明显,虽是终于把图海族打得凄惨不已,可自己也挨了别人一刀,没了一只手。 张来怨她不肯报忧,那也要她敢报,别说她丢了只手不过是小事,就是九关里半点不好的举动,她都得瞒着,否则京城里一个变动,好不容易跟蛮子大干一场的机会就得没了。 萧安是随身带着郎中的,张来出去一趟,郎中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进来了。 虽是怀疑这未必有用,萧安还是接过碗一口闷了下去。 郎中在一边接过空碗了,才问萧安道:“元帅今日感觉如何?” 萧安没好气道:“还没死呢。” 换谁手没了一只,也会如此性情多变,郎中也是见得多的人,见怪不怪,就点头道:“那再吃几日汤药看一看。” 萧安嫌他烦,把人往外撵,“滚!” 郎中收起汤碗,心里叹着气,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来,再是大元帅,那也是女子,女子爱美,丢了手这般大的事,多少是令人惋惜。 不过惋惜归惋惜,至少在军中的将士们,却是无人不佩服萧安的。 佩服萧安命大,竟是没死,换别人,也少有能活的时候。 因萧安之前的丰功伟绩,每一次都说要死了结果还是没死,将士们私下里干脆给她取了个外号,叫萧不死。 萧不死喝了药,脑袋昏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张来进了营帐,见萧安竟是坐着就睡了过去,只好上前把人扶在了床上,再替人盖好了被子。 他不敢去看萧安那半截残臂,只是坐在床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千金难买早知道,他要知道萧安在战场上能疯到那地步,也不会不把人拦着了。她是一军统帅,哪有上前线的道理。 说来说去都怪蛮子出言不逊,竟然说要大庆送公主和亲才愿退兵,还指名要当过萧安继母的淑宁公主。 和亲是怎的回事儿,谁不明白? 萧安当年在京城里惹的事儿,有一半是淑宁公主给她善的后,虽然京城里都在说淑宁公主跟魏氏不合。 这事儿要张来说,明显就是有人算计萧安,故意激怒萧安亲上战场,否则蛮子怎的知道淑宁公主也是萧安的逆鳞? 萧安要做一件事,谁拦得住,倒是跟魏侯一样横,结果就是如今这模样了。 张来擦了擦脸上的泪,还不知道回去该怎么跟魏氏与柳贞交待。 萧安自己倒没放在心上,每天起床喝药,然后在军帐里处置军务,还得寻空琢磨怎么坑方骓一把。 张来就服气了,就差点跪下求她,“元帅,您老就好好的行不行?” 萧安没好气道:“您以为老子不知道,我是被那老杂皮坑了?” 可坑了就坑了,您也小声点啊,这也不是什么光荣事儿啊。 张来都要被气哭了,连忙点头,“知道,知道。可知道归知道,您还能怎么坑他啊?” 萧安就道:“他那些藏在暗处的粮库,可没悄悄偷运粮食去别处吧?” 张来小声道:“元帅放心,都盯得紧。” 谁能想到呢,之前跟六关借粮借得那般多的九关,其实藏在暗处的粮草竟然有那般多。 这说是不想谋反,那也得要有人信,也不怪京城里的皇帝不放心了。 萧安自然是一招釜底抽薪,把这些全挑在明面上,打算直接把这批粮草用完,让方骓想造反都没能造的。 “那就好。”萧安点了点头。 张来见萧安精神好,就顺便问道:“那押解战俘的事情?” 萧安不怀好意道:“放方骓他大儿子去,有我坐镇九关,他就继续装病就是,九关保管管得下来。” 张来也觉得把方骓他大儿子丢回京是个好主意,到时候天子脚下,方家在这里就剩下个老东西,也算不得什么了。 萧安想到自己被人坑,还是十分生气,“大敌当前,都要算计老子,可见是眼中无家国的东西!” 亏她还觉得,比起找方骓的麻烦,对付蛮子要重要一些。可人家算计起她来,可不在乎蛮子不蛮子的,想来是觉得她就算是嗝屁了,蛮子于他们而言也不是个问题吧。 可这事儿屈憋得,萧安都不想跟任何人说,只等到三关里来信,说是霍东岳已经去接应程谨安与常凤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九关副将运气不好,跟着萧安不要命的打,把命给打没了,是条硬汉子。 这空出来的副将之位,萧安琢磨来琢磨去,之前跟张来程谨安等商量下来,都觉得还是留给京城里的皇帝来埋个桩子的好。 想想九关的粮草被用光了,又有个不听自己的副将,方骓再厉害也就不算是个事儿。 而皇帝能用的,又想那人能尽快在九关站稳脚跟,也只有找边关有军功在身之人,这样的人选只得两个,一个在京城的乌将军,一个在三关的霍东岳。 要是乌将军她带到这来的正好是他之前的兵马,顺带就留在九关就是。要选的是霍东岳,霍东岳到时候接应到程谨安他们,直接带兵马到九关里来也可行。 反正副将这个位置,萧安是算计好了,总不能再便宜方骓来。 方骓的长子并不愿入京,萧安的恶意他要看不明白才有鬼了。 然而九关里身份足够的人只得两个,一个是他亲爹,还受伤着,要坐镇九关免得回头九关都被萧安抢了。一个是萧安,也有伤在身,且还要坐镇九关,调度粮草事宜支援打仗。 这根本都没得选,方骓长子都恨不得弄死萧安算了,然而萧安总是命太硬,怎么死都死不了。 如今九关里粮草所剩无几,萧安又在九关里刷了一次声望,方骓的长子也不敢真让萧安在九关里出了意外,到时候朝廷不好应付不说,怕自家的名声也要受影响。三关六关都跟萧安亲近,道时候真把人激疯了,追着九关来打,谁也讨不了好。 也还有副将的人选,想来他家心中的人选,跟萧安这厮心中的人选必然是不一样的。 “我儿啊,虽然我们是摆了她一道,可她何曾没摆了我们一道?她是丢了只手,可咱们一家丢的何止是用一只手可以换回来的?”方骓对着长子摇头,哪像是受伤病重的样子,只是眉头紧皱的愁苦模样,还不如真病重了好。 方骓长子对萧安也算是咬牙切齿,“也是我们轻敌了,以为只是个脑子简单的女人而已!” 萧安在外的名声,着实就是那么个样儿,打仗那叫一个勇猛,没听说过什么心机深沉。就抢三关那事儿,都被方骓父子放在了柳贞的头上,毕竟柳贞的才智当年在六关也算是露了一手。 方骓靠在床上叹气,“却也还好,我们除了那些粮草,也没别的把柄被人抓住,就是陛下,也不能把我们父子这般的功臣如何的,九关也还在我们父子手中。” 也是因如此,方骓的长子还能沉得住气来,没跟把萧安给撕了。他们一家,也还不到绝路上,甚至还掌握着九关的主动权。 “儿子只是不甘心!不过是个没毛的女人而已!”方骓的长子怒道。 人一辈子不甘心的时候多去了,方骓自诩算尽天下,却在六关与三关里一次又一次的算计折空,难道他就甘心过? 可甘心不甘心,他们也都先得活着。 方骓一直是个有决断的人,与其长子道:“在回京之前,你去把那人处置了。” “父亲。”方骓的长子脸色微变,并不怎的同意此举。 方骓道:“这个人没用了,如今九关里的粮草已经被消耗得如此,萧安是半斗都不想放过的。萧安的目的如此明显,等着他们把蛮子打散,还不知边关未来几十年还有没有仗打,留着他又有何用?既然如此,咱们父子也得把后路想明白了。” “草原是蛮子的地方,也没那么容易!”方骓的长子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 方骓冷笑道:“没那么容易?程谨安跟常凤都是六关里出身的,论跟蛮子打仗的经验,并不比九关少。萧安在三关跟蛮子打那几场如何?程谨安在三关守着胡马关主动出击那几场又如何?” “之前我们小看了她,此回为此付出代价,也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下一回,总不会运气还在她那一头!”方骓道。 人有的时候,总得认命的,你以为自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而来的却只是西风不说,还把你的布局全部吹散,让你功亏一篑只得从头再来。 命运无常,说的就是这般。 到最后,方骓的长子,还是不得不带着一众俘虏往京城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不知道这章会不会被骂,但是想女主在战场上哪疯劲儿,会受伤很正常啊,人家主将都很少亲自上场拼了,她随魏侯从来不忌讳这点,能活下来就是开的最大的外挂了~~~ 嗯,当然,主要是她被人算计,被人激了……年少轻狂,最受不得激么,方骓激起人来,是人都坐不住……可惜女主在战场上的格局,没能被他算计到去死,不然他也不会故意让小安掌握战事大局了。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小剧场: 太子:亲妈,你干啥嫩?谁才是你亲媳妇啊?你干啥嫩,呜呜呜呜,我的安安。 萧安:闭嘴,没看老子不开森?哭毛!哭丧啊? 太子:亲妈,当你儿媳妇真可怜!你看看啊,她现在都凶我了! 亲妈:我顶锅盖逃…… 第172章 1.28 从方骓的长子走后第二日,萧安依旧如往日一般,早早的起了床,然后带着一包参片去了伤兵营。 在伤兵营里,比萧安受的还重的伤都有,断胳膊断腿的也不少,像这些基本也都是等死,所以像萧安这种,从开始到现在能如此清醒不曾血流尽而死,或者是陷入昏迷高热而死去的的有史以来虽是有那么不少,但也属瞩目了。 因有萧安好端端的在这立着,在伤兵营里走一趟,也舍得把吊命用的参片往伤重的人嘴里塞,许多病重的伤兵也都多了份勇气,并不叫苦。 “唉,我说诸位,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啊,兴许明日就跟我这般又活泼乱跳的了。”萧安倚在门边,看着躺在地上的伤病们道。 有人接过嘴,“您是元帅,我们是小兵,不一样的!” 萧安笑了,显得整个人有些散懒,“哪不一样,不都是妈生爹养的?不对,我爹还没养过我,你们也知道,他偏心小妾生的嘛。有爹还不如没爹,自己还免得受气。” “嘿嘿。”众人笑了,并不接话。 南阳侯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不过正因为是知道,又跟南阳侯一样是男人,做梦都想老婆小妾都齐全,反倒暗地里有些羡慕南阳侯了。 萧安在伤兵营里走了一圈,把纸包里剩下的参片丢给了郎中,就去与众将士一道吃饭。 饭是没干但能立著的稀饭,上面还有一勺腌菜,外加一个硬梆梆的馒头。 萧安伸出独守,接过装稀饭的碗,让人把馒头直接丢在里面。 有年纪小的小兵,还跟萧安肩头高的上前来道:“我来替元帅拿着。” 萧安手一绕,躲过了伸过来那只手,道:“不用了,你自己吃。” 夹馒头的师傅见萧安,就道:“元帅还是再加一个?” 萧安摇头,笑着道:“多一个还不得啃酸牙梆子?掉了牙齿,大师傅你赔我?” 做馒头的大师傅敲了敲铁锅,道:“元帅还是赶紧趁热吃,不然冷了就真磕牙齿啦!” 萧安笑着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把碗往地上一放,筷子把馒头在稀饭里混了一转就开始夹起来吃。 萧安周边的人纷纷凑上来,也不觉得萧安是女的就要避讳,道:“元帅还是找个伺候的亲兵,十三四岁里的,军营里也是有的。”何必跟他们一样事事亲为。 萧安咬了一口馒头,一便在嘴里嚼着边摇头,吃下去后才道:“没事儿,不用麻烦。”她一个女人,用小厮好似也容易招话,用姑娘在这军营里来去也怕惹麻烦。 众人看着萧安空着的那只袖子,都有些看不过意,道:“您是元帅,有伤在身,也该吃好一点的,何必跟我们这些粗人一样?” 萧安浑不在意道:“我也粗人呢,在六关里都是这样的规矩。都是替大庆替朝廷卖命,谁又高贵过谁去?跟着我打仗的,莫不是我吃肉只给人家吃汤?这还是不是人啦?” 总的来说,九关里的将士虽然都是更忠心于方骓,但经萧安这一阵子跟他们混得熟了,其实对于萧安这个元帅,他们也算是认可的。 方骓利用萧安去斗蛮子,萧安也能从里面挤出好处来。 如萧安这般的人,在战场上勇猛无匹,不论亲疏,不夺军功,处事公平的人,这世上都已经极少了。 物以稀为贵,九关对萧安的认同,自然就会慢慢多起来。 也是方骓自己砸了自己的脚,方骓在将军府里每日听着自己的探子传达着萧安每日的行踪,以及军中对萧安一日高过一日的好印象,饭都呕得少吃了一碗。 蛮子,他能引来自然也有法子散去,只是不曾想萧安着实是个命硬的,这回差点就死了,却还活得好当当的。 因长子去了京城,方骓不可能还继续重伤让萧安在九关里收买人心,因此就不得不‘慢慢’好起来。 而九关主将方骓能下床的消息,就不一会儿散播到了全军营之中。 萧安听到这消息,只是嘴角一扯,回了自己的营帐。 张传正在替她处理军务,萧安就走上前看了看,也不是甚重要的事,就道:“方骓那老杂皮能下床了,这消息你可听见?” 张传处理完一份文件,用萧安的打印盖了印,才道:“唔。他儿子一走,再不下床,就怕九关要改姓萧了。” 萧安寻了个椅子坐下,“哪来那么容易,他就是太小心眼了点。” 瞧这话谦虚得,张传看了萧安的断臂一眼,“好些了不曾?伤口处还有没流血?” “就那样吧。”萧安含糊道。 疼的时候像脑子里有万千铁针在扎,痒的时候像头皮里面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这感觉简直酸爽无比,无法用言语表述得清楚。 张传就忍不住唠叨,“不舒服就要给郎中说,让郎中想法子。别到时候把命丢在这了。” 萧安不耐听这些,道:“知道了。” 没过多久,营帐外的亲兵就在门外报:“禀告元帅,方将军求见。” 萧安看了张传一眼,张传把桌上的东西一盖,就代萧安道:“请方将军进来。” 随后帘子一捞,方将军就被亲兵扶着进了营帐。 萧安往张传身上一靠,张传不得不把人扶住,也是个病重之人的模样了。 两个病人见病人,方骓虽是比萧安年长一辈,却还是不得不与萧安拱手道:“末将见过萧元帅。” 萧安靠在人肉枕头上,嘴角一勾,“方将军客气了,请坐。” 两人坐下,帐外的亲兵已经端了茶水上来。 两人各自饮了一口,其中味道,只有喝的人才知晓。 萧安笑眯眯地看着方骓那想吐不吐的模样,道:“薄茶一杯,还望方将军莫要嫌弃。” 苦进喉咙里的方骓也跟萧安笑着道:“元帅好品味。” 这挖苦萧安没放在心上,方家几代富贵,方骓自幼吃的也算是最好的,像这种苦茶,想必是第一次喝。 九关有时会苦,可不是九关将军府会苦。萧安给的是老百姓手中最底层的茶水,虽难喝但也十分解渴,方骓自然是只闻其名不知其味。 “之前在九关之时,听闻方将军因与蛮子交手,重伤在身,不曾上门叨扰,还盼方将军莫怪。”萧安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之后才又道。 方骓忙道:“也是末将有伤在身,之前不曾上门拜访,也还望萧元帅莫要生气。” 萧安一笑,“方将军是为九关而伤,本帅又岂会如此小儿心思?这岂不是笑话了。倒还不知方将军身上的伤,几时才会彻底痊愈。可有需要别的药材之处?我这人别的没有,伤药还是不少的。” 方骓笑着回话,两人一来一往,都十分客气,又不见半分疏离,好似认识了许久一般。 等着方骓走了后,萧安才跟张传道:“看样子,好得很。” 张传道:“简直废话。这人之前本来就是装死。” 等过了一会儿,得知方骓在军营里走了一圈,又召集了九关的将领相见,萧安打了个哈欠,“嗯。让我们的人小心点,别去招他。” 张传道:“他就算是有动作,也不过是防着你收买人心罢了,如今这时候了,其他的还不至于罢。” 萧安想,谁知道呢,反正她是不知道方骓这人脑子里会想什么的,就道:“还是小心为上。” 张传想想也有道理,就把萧安的话吩咐了下去。 许是萧安有那么一张乌鸦嘴,这话才说了不到两日,军营里就出了事。 萧安是住在军营里的,极快就知道了消息。 原是有些士兵觉得吃不饱,不想均分,想要能吃者多分一些。 这事儿传到萧安耳朵里的时候,萧安就笑了,“唉,这些手段啊。” 张传看着萧安道:“你还有心思笑!” 萧安不好意思笑了,就板着脸问道:“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张传在萧安耳朵边报了个数,萧安想了想就道:“去问问有多少人想要每日多分吃的?” 张传道:“你想干嘛?真给他们多分?” 萧安道:“我要不给,他们还得继续闹下去,横竖是要闹在我这来的。等闹来了,你就去统计个数来。” 事情如萧安所言那般,最后还是闹在萧安这来了,看着方骓一脸为难的模样,萧安还是想笑,但最后忍住了,让张传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还有一句是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张传没说允还是不允,但说要统计人数,听不是统计名字不太可能是要罚人,这跟着要闹的顿时就又加了许多了。 等着数到最后,张传自己都给气笑了,都不明白方骓这是想做什么。 萧安倒是给他解了惑,“你说我要是因苛待士兵,最后被士兵们暴动杀了,朝廷怎么处置?责不罚众不说,到时候我人死了,身上多少脏水泼不下?” 张传铁青着脸道:“这些粮草都要送去关外的!” 萧安道:“是要送啊,就让他们送去。出征的比留下的每日的粮食分量都要足一些,他们想要加粮,自然就得干活。没道理比上战场上的士兵吃得还多吧?” “你放心?”张传道。 萧安:“不放心。” 张传:…… 萧安让张传把耳朵凑过来,与他道:“你就按照这般……” 张传眼睛睁大,“这样行?” 萧安道:“那几个,你都认熟了?行不行,去试了才知道么。” 张传道:“我怕他们不会愿意节外生枝。” 萧安一笑,“那你就想办法,让他们节外生枝不就成了?” 张传想了想道:“如此也好,总归是要让他们知道方骓就算是管事儿了,这九关里在他头上也还有个人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方骓又要坑女主了,可怜的女主。 萧安:老子这个元帅当得之屈憋啊!总是被人坑!不坑回来我姓萧? 吃了感冒药,整个脑袋都昏了,争取下午还能码出3000字来,嘤嘤嘤~~~ 谢谢momo酱的营养液*1,爱你,么么哒(づ ̄3 ̄)づ╭❤~ 第173章 1.28 不管什么时候,多劳者总是才能多得。 想要多占,自然就得干活儿。 这些人给萧安没事儿找事儿,萧安就干脆把那些人逮在一起,对着所有将士摊开了来说。 想多吃,就干活儿,押送粮草这种事,既然他们有意见,她自然也放心他们押送的。 不过,在押送之前,还得按照老规矩,立下军令状,在多少日之前送不到,各自拿人头来见。 那几个闹事儿的自然是不肯,顿时把要求提到了全部将士都得加餐,寄希望于所有人都跟他们站在一个战壕里。 萧安并不躲着,直接在上面坐着,让人选,觉得自己应该加餐的站一边,不该的站另一边。 张传在萧安耳朵边道:“你看,我就说他们肯定不愿意。” 萧安嘴角一勾,看了方骓一眼。 方骓看着萧安,也笑了笑。 萧安单手撑着头,等着下面的将士如何抉择。 许多人的一辈子,都逃不过一个贪字,也有的人老实本分,不该自己的一分都不会多要。 萧安看着眼前逐渐分成两边的人,觉得方骓不愧是九关的主将,还是很能折腾些事儿的。 等着人分完了,萧安才跟张传道:“告诉他们,愿意押送粮食的,一趟里每人多分五两银,走之前就把银子发下去。” 张传看向萧安,萧安打了个哈欠,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没办法,张传只好把萧安的话传了下去。 五两银子并不少,这话才传下去,就有许多人心动了。 将士与一般老百姓不同,自然是要听号令的,九关里的人之前听方骓长子的,如今方骓能下床了自然是要听方骓的。 方骓坐在哪,脸色不变,心中却是把萧安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不知道萧安具体想要如何,但是心里明白,萧安是这一招对付不了的。 可押送粮草的事情,到底是干还是不干? 因萧安说的外加五两银子,方骓眼角扫过萧安,暗想我看你一个萧家百年基业能败在几时。 萧安也不可能坐在那等他们抉择,给他们机会找方骓解决,便叫张传回了。 路过方骓身边,萧安笑了笑,“唉,我没死,方将军挺遗憾的吧?谁叫我命大呢,哈哈哈哈……” 萧安笑得十分猖獗,方骓面色终于变了变,许是没想到萧安能猜出他所为的目的。 “元帅想多了。”方骓面无表情道。 萧安摇头,并不再说,背着独手一阵风似的走了。 张传在后面跟着,等着萧安进了帷帐,才道:“只怕他不会让你如意。” 萧安道:“如意不如意的,下面的人恨的又不会是我。 ” 所以,萧安根本就不会在乎方骓舍不舍得让人来跳这个坑。跳不跳,对她而言都有好处。 萧安坐在主位上,道:“他以为我真玩不来他们那一套?我是珍惜我士兵的命,可不是会珍惜他手下人的命。他当主将的都不在乎,我为何要在乎?” 张传正准备说话,帐子外面就有郎中进来了,“元帅,该喝药了!” 良药苦口,萧安脸色顿时苦了起来。 郎中才不会管这些,把药碗往萧安面前一端,臭得萧安几天都不想吃饭。 萧安端过来一口闷了,才笑嘻嘻跟郎中道:“有件事儿,可能想要麻烦先生一回了。” 郎中把药碗一收,道:“今天闹事儿那些?” 萧安道:“先生知道?” 郎中坐在萧安面前,神色严肃,“其实他们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怎么对付元帅。” 萧安杵着下巴道:“不是弄死我,就是想把我拉下马,反正现在又不需要我顶着去送死了。方骓他儿子进京,肯定得告我一状。” “告什么?”郎中道。 萧安笑嘻嘻的,“强抢民粮么。” 朝廷上,新帝看着跪在下面要皇帝给九关百姓一个交代的武将,脸色十分难看。 萧安强抢民粮的事情,早已经给了朝廷密折。虽是早知晓九关方家会反咬,但真反咬出来了,这事儿还真不好处置。 太子藏在袖中的手一颗一颗的数着手中的佛珠,面色苍白,看不出喜怒来。 萧安强抢民粮,这事儿就好似一滴水落入了油锅里,顿时把朝廷里给炸了,然而这炸却不是炸在外面,而是炸在朝臣的心思。 大约全都觉得这事儿扯淡,之前萧安再狡诈,也没狡诈得做出这种事来。但众朝臣心里,又觉得这事儿许也有些可能是真的,不然萧安哪来的底气深入草原跟蛮子打。 最后还是户部尚书出列道:“方将军,此事为真?” 方骓的长子不说话,但面色为难,很明显就让人看出答案来。 户部尚书点了点头,明白了,就道:“陛下,臣还记得前些年九关还向六关借粮,说是九关连连多年灾害,不知萧元帅这强抢的民粮是从哪里来的?” 户部侍郎立即出列跟着道:“陛下,九关知府这几年一直请求户部减赋税,说是九关灾害严重,如今说永定侯强抢民粮,这民粮多到能伐蛮子的地步……臣请陛下立即严查九关税赋,看是否地方官府勾结逃避赋税!” 逃避赋税,此乃大罪。 户部尚书、侍郎接二连三的的话一说,方骓长子脸色立即变了,万没想到本想告萧安一状,反而被咬住了。 下了朝,皇帝召见了户部尚书与左侍郎,又召了右相留下。 “今日之事,诸位有何看法?”皇帝道。 右相摸着胡子并不开口,户部尚书道:“臣无话可说。” 户部侍郎道:“臣也无话可说。” 太子看了皇帝的脸色,再看向户部尚书与侍郎,道:“两位大人在户部多年,此事重要与否,岂是一句无话可说就可推卸的?” “九关年年叫穷,然而被萧安随意那么收刮一层,竟然就能撑起一支军队来,这里面户部每年少收了多少税赋?支出了多少灾粮前往?”太子又追问了一句。 户部尚书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他要推责,之前在朝廷上就不会说那么一句,现下无话可说,实在是真没什么话说了,就是皇帝猜的那样。 “借天灾以谋粮,偷国库而肥民?若真是这般朕还高看他们一眼!无非是借百姓之名屯粮,好等有一日犯上作乱罢了!”皇帝盛怒之下,将萧安的折子砸了下去。 右相将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打开一看,脸色巨变,失声道:“陛下!” 新帝看着右相,道:“诸位看了这密折,再拿出个法子来吧!” 右相把折子往户部尚书手里递,户部尚书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看后面色惨白。 九关里的官僚,这是已经自成一个体系了,联合起来欺骗朝廷。 此事别说是户部,只怕是吏部也逃不掉,兵部也事涉其中,也幸亏他们之前出列说了那么几句话,否则此份折子还轮不到他们过目。 右相不得不道:“陛下,九关知府欺君在上,实该万死。然实情如何,双方谁真谁假,还得请人查证后才得具体知晓。” 户部尚书却知晓萧安所言必然为真,右相此话也不过是想要将罪推在九关知府身上,也是并不想沾上此事。 新帝才登基,先帝晚年着实是闹了几场,要真查下去,牵涉太广,也并不一定能查到最后,最多也只能到九关知府那。 而九关的方骓,要真如折子所言,在没有铁证之下,新帝也总不能让天下百姓觉得方家乃是被冤枉的。 想通这一点,户部尚书才道:“永定侯素来军纪严明,怎可能会强抢粮草,又我户部拨出粮草无数,怎差军粮?今日朝上所言之事,必是污蔑!” 牵涉太多,干脆就一被子全盖下去算了,连九关知府都别查了。 反正作为证据的粮食都被萧安直接抄了个底朝天,就是查九关知府又能查到多少,右相觉得只能查到九关知府,户部尚书觉得还不如不查。 查了,永定侯强抢民粮的事情要如何收尾?那些粮食,到底都以老百姓的名义藏在粮库中的。皇帝总不能逼反整个九关,让九关真脱了朝廷的掌控,好如了别人的意了。 户部侍郎是尚书的人,自然也只有复议的份儿。 右相看了户部尚书一眼,当然明白户部尚书这并非是想保萧安,而是想保下户部罢了。 九关里年年找京城里要粮食,请求减免赋税,全都要从户部过一道手,户部也并非在地方没有管辖之人,要真往这一条线上查下去,只怕户部得全军覆灭。 “臣请圣上裁决。”右相低头道。 萧安哪是抢的老百姓的粮食,抢的是方家的暗藏的粮食才对。 如今方家说萧安强抢民粮,不查只说是污蔑,日后萧安头上就要背个大锅了,还随时可能要了萧安命的锅。然而要查下去,粮食都被萧安用了,连证据都没有不说,就是有其他的辅证,甚至是萧安没动那批粮食,也不好定九关官员的罪。 于老百姓而言,只要是自己所纳税赋少了半分,都得是个好官,谁会在意国库里的粮食少了,这天下会运转不下去。到时候一翻出事来,九关民心所向就很明显了。 所以,虽右相觉得最多查到三关知府为止,但也比较赞同户部尚书的意思,只当是污蔑,走个过场,不查为妙。 唯有对不起萧安,让她背一背黑锅了。 作者有话要说:  3000字补上,么么哒。 方骓这一招,换现在的一句话来说叫:借屌丝以胁天下。当初马云爸爸的余额宝就是这一招,绕过了很多正规程序与手续,然后这一笔本该是违规的资金,成为了马云爸爸金融帝国的基石。 谢谢乌衣妹子的营养液*1,爱你,么么哒。(づ ̄3 ̄)づ╭?~ 第174章 1.28 “密折里,永定侯说的是寻百姓借的粮食,抢粮本就无稽之谈。”太子最后一锤定音道。 要萧安真正大光明的抢粮食了,九关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将士们哪来精力跟蛮子打。 所以萧安只算是半骗半强的把粮食搞到手的,来告状的自己脑子有问题。萧安连锅都不用背,这事儿跟她就没关系。 户部尚书想要萧安背锅的缘故,也无非是萧安先把借粮这锅甩在户部身上了,说是征用后户部还粮。 历代户部尚书少有不抠门儿的,一水儿继承下来的铁公鸡,一毛不拔得出名。萧安把锅往户部甩,虽那批粮草是用在的朝廷大事上,可户部的算计是只让萧安守住九关就算了,没想让萧安打到蛮子祖宗那去。 如今那么一大笔本该是进户部的粮草给花了出去,还要户部再背上一笔相同的账,等于是丢了两笔大进项了,户部尚书除非是傻的才觉得这事儿他会同意。 户部不愿意背锅,当然这锅萧安背着好,就是萧安到时候一回京把这笔账给赖了,旁人也只会找萧安去不是,再不济拿了萧安的命去都行,反正不能打国库的主意,国库实在是已经穷当当了。 这些心思,太子都看得明白,所以才有的那一句借粮之说,敢给萧安背黑锅,就是朝廷要赖了方骓那笔粮草,那也得户部把锅背好了,到底是拿去打蛮子去的,可不是萧安克扣拿去利己的。 就是皇位上的皇帝也如太子所想,那笔粮草赖也该赖在户部才是规矩,户部不想拿,可以拖,拖久了就一笔烂账算了。 本就是方家私藏的粮食,虽是打着老百姓的旗号,可除非天灾,不然老百姓谁会真有胆冒死也惦记这笔粮食? 皇帝也不怕百姓因为这笔粮食造反,自古以来,老百姓造反成的,有几家啊?不也都是下面的大家族们造的,就是本朝…… 本朝再说下去就是缓则了。 反正这一仗只要赢得了,蛮子就不得不来投降说和,等说了和,不说百年太平,只要五十年三十年太平,只要有和谈那一日之后,皇帝就是不管方家了,这方家都不再是个事儿了。 所以萧安这一招釜底抽薪干得实在是漂亮,一举两得,绝了方家的本儿,又有了跟蛮子继续干下去的粮草。 皇帝都恨不得把萧安塑个金身裱起来了,哪会愿意萧安去背黑锅。 就是这位比先皇要更重文治,才登基也有如此武功,想着日后史书上那一笔,连萧安赐给太子为太子妃都不愿意了,觉得还是得拿在朝廷上去供着,虽是个女子,可实在是好使唤! 太子要知道自己亲爹心里这想法,估计也只有哭死的命,也还好皇帝并未把这想法说出来。 总之,还是要看之后的结果。 结果好当然皇帝还是觉得萧安当个臣子的好,虽然日后许用不着打仗了,但萧安这等功臣必然得附太庙的人物,三公之一他作为一个开明的皇帝是十分舍得的。 要实在不行要给人背锅,还是让嫁太子算了,当了太子妃,就不管朝廷事儿了,天天呆东宫里,偶尔逢年过节出来一回,也不碍人家的眼去。反正是太子执意要娶的,也不是他怎样,慈父爱子就当如此。 新帝才坐上皇位,是不想寒了给自己真心做事儿的人的心,萧安是好是坏,他都要保住的。 勤政殿里,皇帝、太子、臣子们各有心思,但最终达成了一致,跟着方家长子进殿告状那厮纯属混账,见不得萧安身为女子比他还能,所以故意污蔑! 因此太子也愉快的回了东宫了,寻了单凌跟皇宫外的景王府带个话,让景王妃别担心。 朝廷上公然告萧安强抢民粮,京城里没把门儿的嘴巴到处都是,只怕不用一日全京城连老百姓都得知晓这事儿,景王府那么大的府邸,每日进进出出采买的人也不少,这些消息也是瞒不住的。就是景王府的属官,怕也不会对景王妃隐瞒此事。 太子喜欢萧安,知道她们姐妹情深,因此也愿意照拂着。 景王妃听太子带来的话,心里也松了口气,她还真担心朝廷里有人趁机在这当口使坏,坏了这江山的百年大计那是朝廷自己的命数,可要坏了她妹妹的事儿,要她妹妹有个万一,那些玩意儿她能让他们给自己妹妹赔命。 也好在皇帝和太子这态度还能看得,她那傻妹妹没替人卖错命,否则…… 否则景王妃也知道自己其实也很难如何,她们母女三人,早就跟当今是一条绳子上的人了。 也如她过继来这儿子,当今一登位,就把郡王位放了下来,就已经是给景王府的恩典。 景王妃睡得着了,太子却有些失眠。 他如今也不用小猫继续陪着睡了,披上外衣就去寻了夜间守夜的单凌。 单凌见太子这才起身的模样,就道:“更深夜重,殿下该多穿一些。” 太子的身体不好,以前是装病药吃多了底子不好,如今是伤了心肺不好,天气一冷就担心着凉。 太子摇了摇头,与单凌站在一起,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在夜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单凌知道,太子这是想人了,看他看星宿的方向就知道。 太子看了半晌星星,也找不到别的话来与单凌说,也总不能把憋在心里那些情义说出来,也只转身回了寝殿。 单凌亲自给太子关了门,跟苟顺比了个手势,又在外面重新走动起来。 次日,朝廷上再议此事,皇帝便开了口。 找九关百姓借粮之事,此事皇帝是知晓的,当地百姓也是同意了的,家国天下,没有天下与国,又哪有家,九关百姓知情懂礼,就是皇帝也感谢九关百姓的大义,所以送了九关一句忠义之乡,九关百姓忠义之士。 这话一出,憋得方骓长子喉头差点冒血沫子出来,也终于明白,萧安为何放心把这么大一个送俘上京的好事儿给他了。 皇帝也没说九关那多余的粮食哪来的,昨日开口的臣子们也没再发话,这才让方骓的长子好受了一点,免得算计萧安不成,自己一家子还被带累了就不好了。 因萧安生擒了图海王,又有其他部落的王与王子,其实朝廷也极为忙碌的,就是这些阶下囚要如何处置,朝廷里也得拿出个说法出来。 如此,萧安被诬告之事,连诬告之人都好似被朝廷忘记了一般,彻底没人管了。 方家在朝中自然是有些人脉在的,可朝廷里没人起头,要让他们去当出头的,那也不成,容易把人暴露了,对方家并不算是好事。 就是知道自己幼弟在京城还被萧安揍了一回,方骓的长子也都忍了算了,想着萧安勇猛如此,却是断了一臂,日后必然是再上不得战场的,这个人再英勇,那也是废了,他不需跟一个废人置气,这心中才好受了一些。 如今朝廷里忙着战俘之事,而他却不得不想自己如何从京中脱身了。 他是正大光明的进的京城,自然不可能悄声无息的走,这便是在给朝廷他们父子的把柄。 皇帝倒还真在想方家长子的出路,“霍东岳与乌统领这二人,终究还是霍东岳合适一些。” 与其说是霍东岳合适一些,倒不如说是乌家在京城里并无根基,没有跟其他家族枝丫相缠,让皇帝觉得用得更为放心一点。 太子对此倒并无别的建议,霍东岳和乌统领,两人身份都差不多一样合适,皇帝选谁都一样。 然后就是方骓长子之事,皇帝问道:“太子可有想法。” 太子的想法十分简单,“只要能留在京中,位置实职,虚职倒无妨。” 方骓的长子才三十多,假设此回萧安得胜,有三十年与蛮子可不用交战,方骓已然不是祸患,然而那时方骓的儿子也到壮年在军中可能成了气候,因此方骓长子不能再回九关,只能在京城里了。 只是方家明面上是有功之臣,就是把人留在京城,也得要有个能说服人的位置才行。 如太子所言,实职虚职都可,可实职皇帝舍不得,虚职也还没能好使的,也让皇帝有些头疼。 最后还是太子道:“父皇,怀柔为上,封侯吧。萧安当初就能封永定侯,如今方家忠良几代,趁此机会封侯也是应该。” 萧安封侯,那是因得先皇愧疚,对于方家,皇帝想弄死他们很久了,哪是没想过太子所言的怀柔,而是根本就没想多给方家颜面过。 在九关里闷不啃声的造他的反,要不是萧安前往送了信儿回来,他还不知何时才知晓九关已经严重到此地步了,借朝廷的便宜谋自己的名声,人人知方家而不知陛下。 这话就够皇帝砍方家一家子的脑袋,还给方家封侯,给萧安封公都不想便宜方家! 太子见皇帝面色难看,很明显是不愿意,倒也十分理解,就是他他也不愿,但要把人留住,让人看到皇帝的仁慈与公正不留人半分说嘴,有些憋屈还得给忍了。 当然,现在他还是太子,该忍的是他的父皇,他倒没觉得憋屈到哪去,等到他哪日侥幸有那一日,说不定方家早就败落得不需他再出手。 “外将家眷留京,本也是朝廷的规矩,就是常将军长子也在京中,方家当年不过是跟魏侯占了便宜。何况父皇与方家封侯,更是看重之意,方骓长子为报皇恩,也该在父皇视下报效朝廷。”太子又道。 皇帝吐了口气,“总得有实职的。” 太子就道:“入兵部。总不能薄待功臣。” 作者有话要说:  嗯,太子是不会舍得女主背锅哒~~~这锅只好丢给户部了,户部尚书心里苦,嘤嘤嘤~~~ 天子:突然舍不得萧安当儿媳妇了。 太子:我也是日了狗了!宝宝心里苦,嘤嘤嘤~~~~ 谢谢密码天天忘记的笨蛋酱、yxqjessica酱的地雷各*1,爱你,么么哒,(づ ̄3 ̄)づ╭?~ 下午补剩下的三千字~~~ 第175章 1.28 兵部的位置也紧俏的,要螣出一个来并不容易。 然而把人留在京城了,新帝也不想被人说是刻薄,加上只有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真正让人放心。 因此兵部一位主事就被调往了京外,虽是官升了一阶,但多少还是有些遗恨。 就是方骓的长子本也知晓皇帝定然要把他留在京城,然而被那封侯的旨意,也弄得有些反应不及。 方骓的长子自然是要推辞的,可这封的是他亲爹,就是推辞,那也得他亲爹说不要才行。 皇帝的旨意先是过了方家,然后继续朝着九关去了,随后才有方家长子入兵部为主事之一的任命书。 爵位之事,轮不到他说三道四,但任职兵部主事之事,他却是有资格左右,便亲自求见了皇帝,说是想再回边关,替皇帝镇守九关。 皇帝要再让他去九关那才是见鬼了,等方家给自己守着边关,哪日守着守着就得变成方家人的地盘,谁这么傻把好不容易进了京城里的人放走? 皇帝不肯,方骓长子其实也不敢硬辞,换个有脾气的文臣,一句老子不干了,还能谋个好名声,可换了方骓长子,却是不敢说老子不干了,一句不干了就是一辈子再也拿不到这世间的权柄。 文臣能靠名声到处骗吃骗喝,武官不干了,等着哪一日江河破碎再谋前程? 如今大庆天下武将不少,也并不差方家一个两个,否则先帝与当今也不会一直想要换下在九关的方家人。 方家,除了死拿着九关的兵权,于天下而言并不是不可或缺,有可跟皇权真正叫板的资本。 何况方家长子也清楚,自己的父亲必然会同意自己留在京城的,毕竟是入兵部,也好与九关照应。 且皇帝已经明言要让霍东岳调任九关为副将,霍东岳此回也在建功之列,此时他就是回边关,也轮不到副将为他。 霍东岳与方家,早八百年都有些个人恩怨的,方家在九关自此就要被拖累了。 皇帝大方给了方家一条退路,现下只端看方家知不知趣了。 方骓知趣不知趣没人知晓,但方家长子会不会知趣? 太子与单凌说到此事,道:“方骓其长子如今已经在京城,此事必然会答应。于方骓而言,他并非唯一的子嗣,于他而言自己却还有一家子人要活的。” 就是父子之间,只要有权势,也会有相争之时。权势越大,亲情就越为难得,太子不信方骓的长子会舍得自己的小家去成全自己的父亲。 就是方家幼子,如今也还在京城,莫不是让他们嫡亲的兄弟成全自己的庶出兄弟去?方家人要有这等舍己为人的觉悟,也不会生出谋反之意了。况这江山也还没到这些臣子们能明着算计的地步。 方骓长子现下会担忧的,无非是没了权柄皇帝会不会秋后算账。然而朝廷并未有召回他父亲的打算,只要他父亲还在边关,就会让朝廷忌惮,令朝廷不会轻易与方家如何,他在京城里为官,就是安稳无虞。 而等他父亲退下来之时,不知京城是否又是一番新面貌?焉知那时没有别的出路?夺嫡也好,边关再起变故也好,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如今朝廷与他方家封侯,明显的便是往事揭过,甚至算是开出十分优渥的条件。此招怀柔做得太绝。 想起自己母亲的哭诉,这条退路,方骓的长子比方骓更想要。 萧安把方骓的长子送回京城,京城里的皇帝也如了她的意,把人留住了。 封侯的旨意传到九关之时,萧安才玩了一招挥泪斩马谡,咔擦了十余押送粮草的领头人。 然而烧粮草的是谁?这总归是要在九关将士的心中留下个可疑之处来。 萧安是出了银子的,又允许九关的继续押送,下面的将士们怎么怀疑都怀疑不到她头上,只会觉得是有人是有几个当初不怀好意的人干的。 谁让那几个人早不死晚不死,都在粮草被烧之后死了。 其实懂点门道的,都知道只怕是背后有人在斗法,然后斗法的人是谁,也不用多说。 方骓这铁板一块儿的九关,硬是让萧安这点小手段给弄出了点隔阂来,又让方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回。 再等到京城里封侯的旨意,自己儿子留京的任命,旁人都是高兴,唯有方骓一个人知道,方家也就这么样了,以前那一番极好的局面,就此被破。 就是给萧安再找麻烦,方骓也都没了兴致,算计人这种事,总也要有两分运道的,萧安运气太好,他也没办法,何况萧安还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般,其实也是个算计起人来,也不会把人命当命的? 人跟人的下限,永远是斗出来的,方骓也还真担心,不是自己那般以为的萧安,下限破起来,自己会不是她的对手。 局势到如今,也没必要斗了。 皇帝的圣旨到九关,比圣旨更快的是京城里方府的消息。 不管是长子的来信,还是媳妇的来信,方骓都是能看出些事儿来的,便着了送信的人来问,“夫人这些日子在京中爱与哪些来往?” 本这种事情方骓是不该问的,但很多时候往往是这些事情,就能看出许多门道来。 方骓问,送信来的下人自然就得答:“也是正常的迎来送往,先帝孝期里……” 先帝孝期里,是没有什么喜事的,各家里来往的自然都是不好的事,要真有什么不同,方骓的夫人也并没什么不同。 当然,如果非要算,也能说些不同出来,就如,“因之前永定侯误伤过小公子,永定侯府乃景王妃代管,给家中小公子送过几回药的。” 这一来二去的,不就是往来了,只言片语都能说出许多事来了。 自己的长子如今人在京城,自然不可能真的拒绝帝王的调令,此举也是无可奈何,然而方骓却是知道,自己的夫人,与子嗣,却是都被人离间了。 想说自己的儿子竖子不足与谋,可人家还真谋不起来,朝廷里也不是只有废物。 先帝也好,当今也好,都不是脑子糊涂的人,就是三关六关,也非只有蠢货,方骓一声长叹也只得认命。 因方骓的消停,萧安就轻松了许多。 张来道:“任命霍东岳为副将的任命书,应该快到了。” 霍东岳当初就冲着副将之位来的,如今虽是换了个地方,九关也不错,至少九关里,他要跟方骓争权,京城里的皇帝是绝对支持的。 萧安道:“留一万人给他。” 张来眼睛一瞪,“这行?一万人,人家在三关有妻有儿的,三关条件又比九关好,人家傻啊?你以为从九关到三关一万人?你就是想他们俩争起来,脑子也清醒一点。” 萧安翻白眼,“逗你玩呢。你当我傻了把人送霍东岳?他祖坟埋得好?” 不过她是真想送霍东岳一万人,让他跟方骓争起来才好,要来的是乌将军,就更不用愁了,乌家人她带得多,估摸都愿意继续跟着乌将军的。 张来嘴角抽了抽,“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心里真那么想的。” 萧安投降,“恩恩,我就那么想的,不是不行么,让我想想都不成?” 张来道:“元帅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想想自己的手。” “我手怎么了?”萧安道。 张来蹲在萧安面前,看着她道:“你说做个机关手如何?” 萧安嫌弃,“也就摆个样子在那,还不如没有,一截木头挂在那,怪重的。” 张来点了点头,咬着嘴,最后道:“这一杖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回三关还是怎样?” 萧安想都没想,道:“等这回程谨安建功,我就请皇帝任命他为三关主将,我爹当副将,我回京里去。” “去当个闲散侯爷?你没了一只手,朝廷里的人正好拿这个说事儿。”张来道。 萧安独手撑着脑袋,“手丢也丢了,我还能怎么样?就是闲置我,总也得给我点好处的。独手也未必不能上朝去。” 张来叹气,“你一个人,又怎么争得过他们一群大男人?我知道元帅的心思,只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别的只怕都是勉强。天下间如你一般的女子,又能有多少?就是男子,能吃下你这么多苦的都没几人。” 萧安偏着头,“我知道。不过总得试一试嘛。科举入仕,男人们是不许女人去争的,可上战场去送命的事儿,他们总不会拦着吧?三关里有程谨安,有我爹跟我娘,我是放心的。朝廷里,我总想去试一试。如果成,给人当个铺路的,也未必不是好事不是?” 张来说不过萧安,也是不想说过萧安,只是道:“那将军到时候就带着我跟老婆儿子一道进京吧,我还真怕你了。男主外,女主内,几千年下来的事情了,哪能改变得了。你想想,要女子真能这般了,那些公主会有什么心思?驸马会有什么心思?就是陛下也不会同意的。这偶尔有一个,就已经是极致了。” 萧安一笑,“前朝里,又不是没有驸马也造反的,公主还贤良淑德,最后不也就那样?这朝廷里,有女人没女人,最后要造反的还是得造反。” 张来起了身,拍了拍萧安的头,把人当自己妹子看了,“元帅不死心,就试一试好了。” 萧安头一偏,骂道:“别占老子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人跟人比,最怕的就比破下限了,下限一破,就没底儿了,萧安是个狠角色,方骓也真不敢把人逼得没底线了哇,何况他再折腾,就没活路了,迟早被收拾,不如现在还能有个好下场~~~~ 又坑了方骓一回的女主表示很开森,打仗完就要回去陪太子刷副本了~~~~ 第176章 1.28 一年后,程谨安与常凤带两万精兵回三关,还带了几个草原各部落和边缘小国的使节。 三关里,载歌载舞,都知道边关日后有平静日子过了,女子不用守寡,男子不忧兵役,商贾们将会有更多的银子入手,都欢喜得给大道两旁的人家家家扎上红布头,挂上大灯笼。 城头上,萧安持枪而立,虽是独手却依旧见名将气度。 远远见着程谨安一马当先而来,萧安回头大喝一声:“开城门!” 城门大开,萧安已经骑上追风,出了城门相迎。 两马相对,萧安看着脸黑了一大截的程谨安,从马背上解下酒壶,往程谨安面前一掷,程谨安伸手接过。 身后常凤已至,萧安再送出一壶酒。 三人围成一圈,以拳相碰,最后用牙咬开瓶口,痛饮一番后,才砸了酒壶,一道前往城内。 萧安虽只有一手,然而御马之术依旧,可见往日风采。 “哎,一年没洗澡吧?”将军府里,萧安嫌弃的坐远了些。 程谨安看了萧安一眼,当她是残废,才没收拾她。 常凤在旁边乐,“还是洗过的,草原上水源也不少。” 程谨安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常凤撇了撇嘴,暗想这人还真不知好歹,她虽有揶揄的意思在,可好歹是证明他不是一年没洗澡过,怎的就不识好人心了。 三人都不是说废话的人,程谨安与常凤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一年在外面的日子说了出来。 过年前还有三万余兵马,到如今就只得两万了,边关里的粮草时济时不济的,这一仗打得着实辛苦。 最不济时,连草根都吃过,抢那些部落的牛羊来吃更是家常便饭。 所幸,因地形摸得熟,一年里打的地方也多,能灭族的都灭了,不能灭的,也都打散了。 也有部落小,常年被别的部落欺负的部落,反而欢迎他们,杀羊宰牛的,最后此回跟着程谨安与常凤一道回三关的使者,就是这几个部落与小国的,其余的想来日后自有求着大庆的时候。 “本来能打得更远去,只可惜粮草与兵源跟不上。”最后程谨安遗憾道。 萧安一笑,“得了吧,知足点。朝廷就差点被这场仗给打穷了,天天给我哭穷,活像吃了他们家大米一样。” 程谨安听了冷笑,“大庆老百姓是穷,可都穷到这些高门大户里去了,要陛下心情不好,抄几家玩玩,就往富贵之地抄着走,保管国库又能花上好几年。” 土地兼并,隐田这种事儿,天下着实是并不是少数,家家户户都这么干,皇帝也没法子,而行军打仗又最为费粮食也是事实。 就是萧安,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年里朝廷已经给了不少了,老百姓才入库的新粮,也半点没含糊的,就送来了三关。 程谨安自然也是那么一说,能打这么一场也都不容易了,想再多那也得是在以后,也还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能有那一日。 说完这一年在草原上的战事,程谨安就说起了这一路上的趣闻,“如今大庆的双煞,已经不是你我了。” 萧安看了常凤跟程谨安一眼,立即就明白了,道:“现下是你们了吧?我可清白啦!” 常凤跟着打了一场,人也更有个铁血将军的模样,一脸黑,眼睛跟黑珍珠似地,十分有神,五官深刻,不见往年脸上的那点婴儿肥,为人也成熟稳重了许多,在草原里搜刮一场,女子用的都便宜了她,趁此时就给萧安分了一半。 用常凤的话来说:“我们这辈子,都是孤家寡人的命,拿这么多来也没用,也不如各自姐妹分了,能花出去多少就花出去多少,不然等到嗝屁的时候,手里的东西还没花完,这得多可惜啊!” 萧安听得好笑,“放心,有花的地方。你阿弟快成婚了,恰好你打劫了回来,可不得便宜他媳妇许多。哎,你要不嫁人,就得全便宜他了。” 常凤听得一愣,“哟,要成婚了?” 萧安道:“可不是,要不是先帝孝期,早进门儿了。” 也都快二十的人了,本也该成婚的年纪,常凤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也没有多欢喜的模样,反而道:“我捡来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等着日后老了,谁给我养老送终,就留给谁。” 萧安大笑,“唉,凤姐儿发财啦。就是外面捡个乞丐,也愿意给你养老送终,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萧安倒是不怎么觉得兄弟的子嗣,日后就能对常凤有多好,无非都是看在银子的面上,要真常凤到了糊涂的年纪,说不得就是越亲的人算计得越狠,未必比外面捡个叫花子进门可靠。 常凤心里也清楚得很,她们同是女子,能做出这番事来,也并不容易,心性就更为坚韧,想得也就比普通人更多。 萧安自幼一个在六关将军府长大,人心其实见得也不少,虽是与同胞的姐姐感情深厚,可再深厚能深厚过景王妃与锦绣郡主之间的母女情?她跟自己的弟弟从小一道长大,弟弟也算是乖巧听她的话,可一个陌生的弟媳却不会与她有多大的亲缘,日后自己的弟弟有了子嗣,也总会为子女考量,自己的姐弟之情比不比得过他们的父子父女之情? 这样的赌,她们没一个人敢赌,所以才要靠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不复再言。 程谨安在一边假装没听见萧安跟常凤一来一往那两句话,说起来她们各自有家,然而归根究底要说好,却还是他们这没血缘的兄妹三人关系最为亲密,不分亲疏。 萧安跟常凤,没有避讳着他就说出那些话,就是证明了。 程谨安听说了常凤弟弟的婚事,却想起了太子,“先帝的孝期已过,可定下哪家姑娘不成?也是二十好几的年纪了吧?” 太子比萧安还大上两岁,萧安都快二十了。 皇帝给先帝守孝这种事儿,向来是百日即可,按照大庆礼法,其余人为一年。 如今一年孝期早过,东宫也不能空虚太久,毕竟子嗣为重。 萧安之前不过是笑话了一下程谨安许久不曾洗澡身上脏了,现下程谨安就往萧安胸口捅刀子了。 不过萧安也挺不在意的,道:“太子与先皇感情深厚,愿守孝三年。” 让皇帝守孝三年是不现实的,太子为了不成婚,这理由也是够了。 程谨安嘴角一抽,也不再说,再说也没想到太子竟然如此无耻,连先帝都搬了出来。 最难以理解的是,皇帝竟然也答应了,可不是见了鬼,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儿子的对当爹的孝期还要孙子帮着守。 萧安一副你没伤到我的模样,让程谨安对萧安那残臂都没伤感了。 程谨安与常凤回三关,自然是要上捷报,以及带着一群没见过大庆风光的部落使者往京城里去。 萧安本是元帅,因战事才在边关里停留,此回也一道要回京,因此三人倒是一路了。 魏氏如今有孕在身,虽不过小两月,但也是喜事,萧安是万事不敢惊动她的,只是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在魏氏那说了一回,卖了几个乖,就朝着京城去了。 一路上,萧安还跟程谨安道:“你到了京城,也快点回边关里来,我爹还在胡马关呢,我娘守着两城也不容易,她有孕在身,劳苦不得,你早点回来我爹就轻松点,还能陪陪我娘。” 程谨安都听得翻白眼,最后受不了了,只得道:“好!好!好!去了就回来!你闭嘴吧。” 其实程谨安也把柳贞当长辈看的,没当父亲看那是嘴里没说过而已,魏氏有孕,就是他心里的父亲有后,他心里也高兴得很,自然也有萧安说的那想法,哪还用萧安提醒。 萧安也不避讳常凤,就把对程谨安的安置给说了,“我如今不比以前,朝廷里的人也是不会再让我掌军的,到时候于情于理,三关的主将都得是你。” 常凤在一边道:“那你呢?朝中打算如何安置?总不能说你没了只手,就让你在京城里养老吧?” 要这般,还不如呆在三关里不动了,反正九关方骓那老匹夫也没动,比的不就是个不要脸。 她们两个女人,都敢在战场上厮杀了,不要脸这种小事儿,干起来也得心应手得很。 萧安没说,倒是说起常凤来,“唉,你跟着要个子爵也好,就是哪一日不领兵了,也有所依仗。” 常凤倒是不担心自己,“要死也死在战场上,退下来当个缩蛋有什么意思。” 程谨安在一旁道:“日后哪来仗打?” 常凤不出声了,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与萧安道:“我们姐妹两,还有你娘,都是有仗打,才有的机会掌兵。要说这回,日后真要没了仗打,你说朝廷里会不会把我们三个排挤出去?” 常凤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自古出女将军之时,都是边关军情严重或者天下大乱之时,太平时候可没听说有男人容忍女人骑在他们头上掌兵的。 萧安看着前路,道:“谁知道。不过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就是了。” 常凤也同意,“我辛辛苦苦这么久,命都差点丢在关外,要进京去只想随便把我打发了,要我手中的兵权,简直做梦。” 萧安安抚她道:“你放心,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就这么一路回了京城,京城里也早接到了捷报,又知关外蛮子使团前来,便令了礼部侍郎与下属打理番馆的主事一道前来迎接。 此回因有关外部落的使团,又与大庆将士有恩,献俘这些事儿就免了,毕竟关外的部落们几百年前说不得还是一家分出去的,还是要给些颜面,也别让他们给吓着了。 何况还是之前萧安那一仗干得漂亮,把该抓了抓了,该杀的杀了许多,后面程谨安与常凤杀的,虽也有部落里身份贵重之人,到底还是不如之前震撼。 朝廷里也有懂蛮语的官员,就是程谨安与常凤,在草原上一年后都能用蛮语跟各部落正常交流,只有萧安一人,一脸无赖,“我就是个打仗的,学蛮语做什么?我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一刀杀下去就对了,谁耐跟他们费心眼儿?” 其实比起大庆人,关外的部落们就要简单许多,萧安嫌弃他们心眼多,实在是冤枉人了。 不过萧安连大庆人自己的书都没读过几本,偷懒不想学蛮子的也不奇怪,再说她身边也跟着个精通蛮语的张传,对蛮语的的确不需要多学。 此回三人被皇帝特许骑马入京,三人也并未躲着,骑着马从城门里进去,马路周边早就站满了人来看热闹。 程谨安的美貌,到现在京城里还偶尔有谈论之人,萧安的英气与常凤的冷冽,三均着男装,一身兵甲在身,都是大庆俊俏郎君的待遇,一路上收了许多锦囊、绣帕、鲜花等。 最倒霉的不过程谨安,姑娘们大娘们的果子丢得最多,差点就被这么“看杀了”。 萧安虽只有一只手了,然而把刀别在腰上,单手也灵活,人家砸的果子一接手过来,就直接往嘴里塞,享受这种待遇得很。 这一路到皇宫,萧安的肚子也就吃饱了,嘴也不渴了,精神也好上了许多。 比起程谨安的狼狈,和常凤不习惯的拘谨,萧安算是面色最正常的那一位。 就是维护京城治安的护城兵们,也觉得萧安不愧是元帅,就是比其他两个要端得起一些。 入宫觐见皇帝还有群臣,先得在皇城门□□了身上带的武器,这才在内侍的带领下朝着议政厅走。 萧安是熟门熟路,一点也不紧张。程谨安以往也来过,也并不为奇。只有常凤是第一次,少不得要暗自打量一番。 皇城自然不比别家,其恢宏富贵等闲难以学得一二,也的确是能够让人开眼。就这一路下来站着没动的御林军,都能让常凤看着摇头,不明白皇帝一家何必这般破费。要这些全变作了军饷,他们就还能打上几年都说不准。 在议政厅外站了一会儿,皇帝就召了萧安携三关程谨安与六关常凤见驾。 萧安单手整了整衣裳,昂首挺胸,走在了前面。 等见到皇帝,半膝跪地,三呼万岁,朝廷里都十分安静。 皇帝看着单手的萧安,连忙让起身。 萧安起身下意识看向前面的太子,在目光寻找到太子之后,终于目露微笑。 萧安看见太子是高兴了,然而太子的目光却一直看着萧安那垂着的一只衣袖,脸色苍白如雪,竟是突然晕了倒地。 太子身后的臣子们吓了一跳,有些犹豫不敢上前,皇帝连忙叫御医,萧安想也没想,上前几步,竟是单手把太子扶了起来,“臣送太子回东宫。” 好在太子也还没彻底晕厥过去,身体还能应对,萧安架着太孙,一脸着急,转身就要走。 皇帝也只好应声,暗想什么事儿啊,多高兴的日子,太子这也是太不注意情绪了,就是高兴也别表现得太激动才端得住不是。 其实太子也只是当时眩晕了一下而已,因眼前一黑,周围也没能撑住的,这才倒在了地上,在萧安扶他转身的时候,他的视线就已经能慢慢看得见东西了。 “我没事儿。”视线渐渐明朗的太子推开了萧安的手道。 群臣见太子醒了过来,也就放心了,要说之前太子替先皇挡箭,臣子们最担心的就是太子会因此身体不好,影响到继承。 如今太子突然晕在朝廷上,虽是极快的醒了过来,许多臣子心里也都有了数,看来太子身体的确是不太好。 嘴里关心太子如何,心里面的算盘已经拨得噼里啪啦的响了。 萧安被太子推在一边,一时间有些茫然,跟太子从小相识到大,好似自己从来都没被太子如此排斥过,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太子却是转过身,对着皇帝告别道:“儿臣偶感不适,想回宫休息,还请父皇成全。” 皇帝自然是愿意的,就道:“来人,扶太子回东宫!” 宫外的太监早跑了进来,扶着太子就往外面走。 萧安走了两步,到底没跟上太子急急的脚步,只看着一道背影消失在眼前,心里叹了口气,又不知自己何时跟太子如此见外了,只得继续留在朝廷上。 朝上三人之功,皇帝和朝臣们都是知晓的,皇帝说了些好听的话,朝臣们也纷纷附和,就是不提怎么安置他们的问题,最后就让他们三人先回府休息了。 赏赐自然是有,等着几人分开回自己的府邸之后,前来赏赐的内侍就到了。 常凤自然是要回常府,程谨安跟着住在萧安的永定侯府。 萧安与程谨安接了各自的赏赐,其实都是些金银器具,非皇帝赏赐不可用的,拿回去也只有供着的份儿。朝廷被这一杖打得花费了不少,就是皇帝也变得抠门了。 让人收进了库房,萧安就与程谨安道:“你饿了没?” 程谨安摇头,“赶路辛苦,先去睡一觉了。” 萧安点头,心里虽是很不高兴,也没有情绪外露,只是闷声回了自己寝屋,让丫鬟伺候着洗澡之后躺在床上,倒是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里的萧安又梦见了太子,见着太子冷淡着一张脸站在那,看着她眼神冷冰冰的。 在梦里,萧安心中惶恐得很,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就道:“唉,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倒是说啊,给我摆什么脸色?” 太子听到这句话就突然一变脸对着她笑了,萧安心里就放心了,也笑着上前了,暗想太子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突然太子脸色又一变,然后萧安的脚步就定在了那,顺着太子的视线,看见了自己空荡荡的一支袖管。 再醒来,萧安发觉自己眼角有些冰凉的湿意,伸手抹干了就起了床,外面天都快黑了。 洗漱之后出院子,程谨安已经在习武场上练武。 萧安看着程谨安那专心致志的模样,便抽出一杆枪来,举枪迎了上去。 也不过几招,萧安就把抢扔了,“没趣。” 程谨安可不管她,把自己的一套枪法练习完之后,才接过旁边小厮的湿帕擦了脸跟手,才道:“虽是有影响,但对付一般人还是够了的。也没什么不好开心的,丢手总不丢命强。” 萧安往旁边一坐,垂着眼不开口。 程谨安啧啧了两声,暗想这情况不对啊。 旁边有丫鬟端了蜜茶上来,萧安接过喝了一口,就道:“开饭吧。” 萧安难得回京一回,今日侯府的饭菜就格外丰盛。 程谨安数了数,一共有十八道,鸡眼鱼肉俱全,可见是费了心思的,就是有些浪费。 不过在草原上那一年,苦得程谨安连鸡毛都没看见过半分,这回也不管浪费不浪费了,菜一上桌就吃。 等吃到半路,才想起萧安好像不太方面,本心中有些不好意思,想给萧安夹两筷子,结果看见萧安碗里的肉,那想法就赶紧抛弃了。 这就是一只手,那抢食也不用别人帮忙啊,自己吃得就更放心了。 萧安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吃得多。 程谨安在草原上吃了一年的草,萧安在九关三关也没吃到什么好的,也不过是野菜叶子加稀米粥。 两人一道狼吞虎咽下来,那十八道菜都才够垫底,纷纷觉得日后再做饭,也就别讲究好看不好看了,分量足就是只有四菜一汤都足够。 萧安更是这么吩咐下去,就是这些碗啊,碟子的,日后有请客之时摆出来就可以了,平时也不用讲究,她手里没银子啊。 南阳侯府百年基业,说得是厉害,可能换钱的,也就那么些。 这几年的战事,在别处一消耗,现在萧安就是个穷光蛋了,就是林氏那头的分红,今年的也还没到账,去年的也早就花出去了。 朝廷给得不少,可还是要萧安四处筹集粮草支撑,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 这种事儿啊,要找户部说补贴,就是把户部尚书肚子剖开,他也会说户部没银子,活该被有些边关的人套军饷去。 当然,去年局势紧张,萧安也套了那么一点,但也是全部用在了粮草上。 如今程谨安与常凤来京城,来要的就是那批阵亡将士的家属抚慰银两的。 两人吃完了饭,天就已经黑了,一道去萧安的书房里说到此事。 “户部如今还不到收秋粮的时候,国库必然空虚,户部尚书肯定不愿意出银子。”萧安道。 程谨安道:“那就等,等哪来的银子,才报丧出去。” 萧安道:“不经过各自知府县令的手?” 程谨安肚子吃得太饱,歪坐在椅子上,用手敲了敲木椅的扶手,“雁过拔毛,落了他们的手,一人卡一成,最后落在遗孀手里的,也没多少了。不如请陛下着专人发放。” “只怕朝廷不愿意,到底也是一项营生。”萧安道。 程谨安冷笑,“不愿意也好,到时候连人带账本一道,送他们回老家种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安:太子、太子,你肿么了!肿么不理我了~~~ 太子:我不和你说话,你奏凯! 萧安:我走了……我真的走了……我真的真的走了哦? 太子:嘤嘤嘤,大后妈!大后妈! PS:谢谢妞妞酱的营养液*1,爱你,么么哒,(づ ̄3 ̄)づ╭?~ 第177章 1.28 次日,再上朝。 萧安就说到了阵亡将士抚恤银两之事,请户部尽快调出银两发放下去。 阵亡将士最低五两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要一两万人加起来更不是小数目,户部尚书不得不站出来道:“陛下,因这一年多的战事,户部负责筹集粮草等,又有之前发放抚恤银。此回兵部报在户部的账目,有十万余两,户部还未曾秋收,这笔银子一时间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十万两银子,于之前的户部,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如今确实是不行了,户部尚书道:“还请陛下裁决。” 裁决什么呢? 户部没银子了,不只是朝廷里打仗这一年多花费了许多,还有之前没多久江南遭灾,江南人口众多,都是要吃饭的,就是混着沙子,也得给每人一天一顿稀饭才行。 而商户们手中的粮食,也大多流向了边关,并无多少可用到江南,如此压力之下,国库为了四处购买别处没有受灾害之地的存食,也出了一大笔血的。 在这之前,户部还在与皇帝请示,是否约束江南种植棉花面积,好让江南不至于灾害之时无存粮可应急。 皇帝揉了揉头,之前江南水患之时,朝廷就已经有了不允边关再动武之说,后来为江南筹集灾粮,他才登基,为不伤民心,也并未要求别处百姓无偿供粮,全数令户部出了银子购买,如今户部不想出这十万,也实属正常。倒不是户部真拿不出这十万银子,而是户部要用的地方太多了,一笔一笔的都是出账,却不到进账之时。 皇帝沉默不语,朝臣也纷纷说着朝廷之艰辛,萧安不得不开口道:“阵亡将士,为的是谁死守边关,驱逐蛮子?为的是陛下,为的是天下百姓!可有没有为的也有诸公?百姓服兵役,略有薄产之家为免兵役也出钱财,只有诸公因有功名在身,全家得以免除兵役。边关两万男儿,为了诸公能安稳站在此处,抛头撒血,战死不渝。如今诸公连予他们家人一份安慰也不想,是否欺人太甚!” “五两银子,一条命也就如此低廉。不值诸公一双鞋面,更不值诸公一月茶水!想这些男儿当初若无兵役,就是在家种地,上山打猎,这五两银子也不过几年就能赚得!何须去边关卖命,做了天大的好事,也没人领情,只当他们是应当的?”萧安冷喝道。 “边关十余万男儿,无人不是妈生父母养!谁人上无双老下无弱弟?诸公每日上朝端的是为国为民,为何连这点怜悯也没有?边关十万将士,竟不如诸公内宅仆人!仆人生老病亡,还得主家几两碎银安抚!” “陛下,边关十万男儿,也是陛下的臣民呐!”萧安说得义愤,脸庞已泪流满面。 这事其实不用闹到这个地步的,户部尚书他只是顺口叫个穷而已,只是想让皇帝看见自己的辛苦,让皇帝明白国库银子不多,没事儿少耗费一点,可哪是说不给阵亡将士抚恤银之事呢! 户部尚书赶紧上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别了,他比萧安亲爹年纪还大呢,掏出袖中干净的手帕给萧安,连忙叫屈,“萧元帅这话说到哪去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户部困难元帅你也知道,可也不是说不给,不过是延迟一两月,等秋收后,定然是要往下发的。” 萧安这一哭,得了哦,满朝文武都被骂了,这还是脾气好哦,脾气不好下朝找人蒙着米袋子打人的时候也有哦。 这鼻头一红,眼睫微闪,紧抿嘴角一脸严肃,没有半分让人觉得扭捏的模样,说得是心酸,脸上也一脸的心酸,就是皇帝也都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是朕之罪!” 完了,户部尚书暗想,新帝登基才一年多,能有什么罪,有罪也是臣子的罪! 噗通噗通的一长串,臣子们的膝盖就跪下来了,纷纷道:“陛下,是臣等有罪。” 群臣有什么罪? 国库不丰是事实,边关打仗太耗费也是事实,江南水患更是事实,老百姓的存粮被商贾高价收得流向边关是事实,皇帝不忍百姓受苦,愿意花银子寻百姓买口粮救助江南也是事实。 虽然群臣们各自都带了些小心思,可从大义上他们是没错的,反而是皇帝支持萧安有些穷兵黩武了。 皇帝只得道:“诸位的忠心,朕都知晓。国库空虚,朕也明白。边关的艰辛,朕更是清楚。” 就是绝口不提十万银子能不能从他内库里出,不过皇帝内库里,也不可能有多少银子,也大多都是些平时看着老值钱,要真到卖钱的时候就不值钱的东西。 皇帝与萧安道:“萧卿啊,那也是朕的子民,边关将士为守国门阵亡,朕也心中悲痛不已。但这笔银子,缓上两月,想也是无碍的。” 人也死了,就是要发银子下去,早发与晚发有什么区别?萧安这还是冲动了一些,户部尚书每发一笔银子都得叫一回穷,谁还不知道谁啊! 其实萧安闹这一场,倒不是真怕户部不出银子,而是别有目的。 “朝廷艰难,臣也是知道的,也并未说是朝廷想要赖掉这笔银子。只是臣想起边关的将士的艰难,难免就失态了。”萧安也退了一步。 不过朝廷延迟延迟再延迟的事情,倒也不是没发生过,总是有些意外比这些抚恤更重要的。 她要不闹一闹,后来你那要银子,我那要银子,要把这笔银子拖到哪一日去就难说了。 皇帝与萧安保证,“萧卿放心,这一笔银子,年内怎么都会放下去的,若不能,朕将户部尚书下罪!” 户部尚书是怎么样都得躺枪了,反正也不能更坏了,跟着萧安保证道:“萧元帅且放心,此事定然不会有错的。” 萧安这才放心,与皇帝道:“如此,臣也放心了,总不能让边关将士十余万寒了心。” 户部尚书暗想,也就你当元帅的时候,我这户部出血得最快最多,这要还寒心,天下就得完了。 当然,萧安也得趁机提出条件来,“还有一事,臣想请陛下恩准。” 皇帝点头,“说。” 只要别扯什么边关将士寒心,满朝文武都不是好东西就好。边关将士是为老百姓守边关的,这是大义;是为皇帝守边关的,这是大忠。当然守边关里保护的人里面也有群臣,这个就不好说了,也不怪群臣不敢搭话。 “臣请陛下到时请专人送发这笔银子,务必将此笔银子下发在阵亡将士家属手中。”萧安道。 萧安这一回来,就开始得罪人了。 户部发银子出去,发到地方知府手中的时候是一个数,知府发到县令手中之时是一个数,县令发到下面时是一个数,各地里长手里是一个数,最后到达阵亡将士家属手中又是另一个数了。 这里面多少弯弯绕绕,就是皇帝都未必愿意去查,她干脆就绝了他们的路了。 十万银子,发到最后许有五万就是万幸,被吞没的五万一层一层下去虽各自分得也不会很多,但蚊子腿也是肉,谁也不嫌弃肉少啊,这可真是得罪人的活儿。 别说萧安要断人家的路,就是皇帝答应了,这活儿怕也没人愿意干,毕竟此事一旦形成惯例,断的就不是蚊子腿而是大块肉了,干事儿的都得担心自己被人报复。 皇帝也想清明吏治,可并不是这个时候,毕竟朝廷里战事才了,江南水患方平,不好引起人心惶惶。 但萧安代表的是边关的十多万将士的民意,他也不可能拒绝,就道:“如此也可。” 君子一诺,一字千金。 话虽是这么说,可最后到底如何,只要不是写在白纸黑字上的,都是会变的,还是先把这人哄了再说才好。何况就是白纸黑字,最后也有变的呢。 等着散朝,皇帝召萧安与程谨安及常凤在勤政殿见。本也是昨日散朝就见的,然而皇帝也忙着,这才推到了今日。 皇帝问及关外部落情景,程谨安与皇帝细细说了这一年的战果。 因之前蛮子围困九关,还在九关拿下一城,萧安带着人马把蛮子们杀退出关后,蛮子就再也聚不起来了,纷纷随着各部落散去。 程谨安就跟常凤带着两万人马,还有之前三关和六关里的约莫三四万人马一道,在草原里杀了半年,先集中兵力把大的部落打散了,然后才随意对之。 随后季节变换,关外部落纷纷前往草原深处,死亡之海的方向前进,程谨安跟常凤又带着三万余兵马紧追着那些部落而去,到春季又跟着杀回来,算得上是把草原上的部落杀得都有些人心惶惶了。 这一路,虽是三万多的将士回来只有两万,阵亡将士差点过了一半,但到底是把蛮子们杀怕了。 如此,就算蛮子不与大庆投降说和,短时间里也不敢与大庆如何。 草原上的血腥之事,极尽残忍,程谨安不想多说,只怕污了圣人的耳,便都点到为止。 皇帝拍着程谨安的肩膀,“谨安之能,果真不容小觑啊!没想到如此年轻,就有此本事了。” 萧安就在旁边插嘴道:“那陛下就赐他个爵位呗!” 皇帝看了萧安一眼,还没跟她算在朝廷上胡说八道的账,哼声道:“还用你说?” 这就是会给了,萧安心里高兴,面上就带了出来。 皇帝本想骂萧安几句,但看着她那只空荡荡的袖口,话到嘴里就变得缓和了一些,“之前阵亡将士的也都做了帐,已经发得七七八八了,怎的这回阵亡一万多人,却要抚恤银十万多了?” 萧安道:“臣想遣散一部分将士。” 皇帝眉头一皱,“裁军让他们回故乡从事田产,本也是应当,只此事还是等些时候了,到底蛮子们都还没所有表示,只怕贸然裁军,会让他们以为大庆边防不足有可再趁之机。” 萧安就道:“并非是裁减军队,而是……有些兵,已经不适合呆在军中了。” 皇帝道:“这话是何意。” 程谨安接过了萧安的话,后面的话还是由他才合适,毕竟敢作敢当,“陛下,臣等在关外一年有余,杀生无数,为绝后患,做过许多有违仁义之事,只恐成诸将士的心疾。那十万银子除了那一万多阵亡将士的抚恤,还有不愿意再留在军中的将士遣散所用。” 有违仁义之事,便是杀生过重,刀下亡魂不知凡几。有的人天性薄凉,心智坚定,杀多少人也不会改其志。有的人,心性柔软,虽是为家国拿起刀枪,不得不杀敌取生,最后还是会心魔缠身,恐成一生噩梦。 后者,就不适合再呆在军队了,而是该回到故乡里,拿着遣散的银子,过着平静的晚年。 新帝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只听得程谨安一句杀生无数,为绝后患,就知道他们手中沾满了多少人的血,做得有多彻底。 要说有违仁义已经是轻的,要被那些文官听见,史官知晓,只怕换来的就是残暴与屠戮任意二字了。 “有多少,这样的将士?”皇帝语气有些沉重。 程谨安道:“带回两万人,有回乡之心者,恐有七八千。多不是边关之人,自幼不如边关男儿多血性,也不如边关习惯了战事,对蛮子有足够的仇恨。” 生长在边关的军户或者从军的男儿,大多与蛮子有深仇大恨,是怎么杀也报复不够的,心中哪有仁慈,只会有憎恨。 “死者抚恤五两,活着的这些五两可够?”皇帝就道。 死者给家属五两抚恤,也是朝廷的慰籍,有总比没有强,也能让一小家改善一番生活。 而活人离开军中,又是于国有功,并非军龄到了而不再服役,五两银子就此打发,还不如死人,只怕这些将士心中也有不平。 萧安又插嘴道:“程谨安他娘留下的嫁妆,还剩下几万,他本想着再寻朝廷要一点,一人十余两银子,就说是朝廷给的,将人送回去,或是在别处哪,也能买两亩上等田,成家立业总是不难的。这人也安置了,也不怕再成隐患。” 皇帝倒不会小心眼到觉得程谨安拿出自己母亲留下的嫁妆分给那些即将离开的将士是有什么收拢人心之举,何况萧安还说了是以朝廷的名义。 “就你多话。”皇帝瞪了萧安一眼。 让萧安闭嘴了,皇帝才问道程谨安,“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你又何须如此,朝廷里这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到底是自己表叔,想着先皇念念不忘,为了这层身份,皇帝都舍不得他没点自家的产业来。 程谨安倒不在乎这个,“臣没有妻室,也没有儿女,银钱也都是身外物,用在哪都是用,总比放在那,便宜别人的强。” 这是宁与外人,不与家贼了。 想起当初在京城里闹的那一出嫁妆的糊涂账,皇帝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如今仗也打了,你也该成亲啦。可莫要再推脱了,先陛下就是临终之前,都还记着这件事呢。” 这就是要给程谨安做媒了,虽然当今没有合适的女儿来配,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女儿来配,但王室里却还是有些县主郡君的。 程谨安依旧还是拒绝,却是不拿之前那婚约之事说了,只委婉道:“臣这一辈子杀生过重,只怕报应在妻儿身上,这成亲生子之事,还请陛下日后不复再提,臣不想害了别人。” 时人都有些信奉因果之说,程谨安的手里有多少人的血而难以算计,毕竟立场之下也不分冤枉不冤枉的,为的都是各自的家国。 可杀生多了,程谨安身上的杀气太重,还怕克着人家娇贵的姑娘,就是京城里来看他热闹的多,要说真嫁他,只怕都宁愿挂脖子。 杀人如麻,只这四个字都能吓死一堆高门贵女。 当今倒不是先帝的性子,万万没有赐婚的爱好,程谨安不愿意,也只得一叹,“总要续个烟火的,就是正妻不行,随身服侍的总要有一个才好。” 不过小妾这种事,皇帝就不会管了,操心程谨安会不会有后那是先帝在愁的事儿,自己问一句也就罢了。 以程谨安如今的身份,要真想娶,也不是娶不到何意的妻子,无非就是不想娶而已。 皇帝又看了被闭嘴的萧安一眼,硬是觉得其实这两人青梅竹马真的是挺合适的,谁也不嫌弃谁杀生重了。 萧安被皇帝看得背后一阵寒,连忙退了一步,一双眼睛无辜得很。 瞧这装怪的模样,皇帝也想笑,但对上萧安,那点笑就变成训斥了,“要银子就要银子!哪有得罪满朝文武的?你当你还小,不知事,人家心里就不恨你?” 萧安倒是挺直了胸,道:“臣又没说错,五两银子下去,能到阵亡将士家属手中有三两的,就已经是极致了。专人发银,好歹也能有四两吧?一两银子,普通老百姓能花一两年了。” 皇帝点了点萧安的头,“刁钻,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哪是你说怎么就是怎么的?你得罪了一堆子的人,之后就有你好看的!” 萧安才不怕得罪他们,反而道:“陛下,我欲举荐程谨安为三关主将。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没想到萧安说到这,竟是与朝廷里有些人声音暗合,就道:“辛辛苦苦拿到手,这么大方就让出来了?” 萧安要权柄捏得不紧,就压不住三关里的人了,这会儿摆出一副不为权势的模样,皇帝就是傻了都不信。 其实萧安也是没办法,道:“臣已不如当初,就是能再上战场,终究不如往日勇猛,如此倒不如换别人,至少能稳军心不散。” 一个不行的将军,如何压得住下面的将士们,萧安也并不是没有经过各种考量,现在的三关和六关一样,将军都是要有强大的武力做后盾的,她失去了一只手,等于失去了一半的武力,甚至还不如当初的一半,不退等着被逼着退,就难看了。 “何况独臂将军,臣也不喜欢这个名号么。”萧安有些委屈道。 因为自己独臂,连太子都不喜欢自己了,可冤得很。 皇帝自然是要命程谨安为三关主将的,自然比那些在朝廷上关系复杂的强,但也不爱听萧安这话,“独臂将军不要,最多也换成是独臂侯爷!” 萧安道:“臣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陛下就不封个公什么的?这也太寒臣的心了!” 皇帝听得萧安这试探的话,道:“就是封个王,你又不成婚,有什么用?能传给子孙后代去?听说你娘怀孕了,这爵位也没听说可以传给旁家姓的。当初你怎的就不顺便跟着姓柳了呢?” 萧安嘴角一扯,“我哪想到有那一日?我爹以前也没跟我说过他喜欢我娘啊!早知道不用改姓魏,我何必还姓萧。” 你不姓萧,你还没那么轻易拿下三关,皇帝心里明白着,但萧安这种外家不喜欢,自家亲爹也不喜欢的德行,还是挺招他喜欢的。 独臣,无人拖累,也不会有私心,可惜就是独臂了,之前皇帝本答应了太子,如今又觉得还是不合适的,想想日后的太子妃是个一只手,到底还是不行。 皇帝心里的心思转了又转,最后跟萧安道:“那十万银子,迟早得给三关的,你也别再耍那些小心眼,以为朝廷跟军中一样看谁的拳头大就行,到底还是要讲理才成。” 萧安道:“臣知错。” 她要真知错就好了,皇帝明白萧安的名堂的,想起昨日太子召了太医之事,就道:“太子今日有些不好,并未上朝,你要没话跟朕说了,去看看他也好。” 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病儿子的,太子也是为了先帝才成的病秧子,自己最后顺利登基,没有被多疑的先帝多折磨,也亏得有个儿子在先帝面前说得上话。 萧安倒没什么跟皇帝说的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又看了看常凤,道:“陛下,那常凤?” 皇帝道:“走你的吧,朕有眼睛,不会亏待了忠臣!” 萧安这才放心的走了,其实她也想去见太子了,正好还在想寻个什么样的借口,没想到皇帝就命她去探病了,心中倒有些欢喜。 萧安一走,皇帝就看着下面的两人道:“你们运气不错,萧安这孩子,心性纯净,一心都在为你们打算。连自己都要后退一步了。” 程谨安就道:“臣与元帅及常将军自幼一道长大,自是情分非常,常人不可比。” 皇帝却是看向常凤,“常凤如今也并未成婚对吧?听你阿弟说,连婚事也不曾定下?” 常凤以为皇帝要给她赐婚,吓了一跳,忙道:“臣愿替陛下镇守六关,至此一生,死而后已!” 我呸,以为真想跟你们保媒呢。 程谨安还好,男人么,越厉害越有权势,想联姻的就越多,你一个女人,这般的厉害,谁敢娶进门。 皇帝被怄着了,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这些年轻小将就够能想的。 “虎门无犬子!朕也没想到,本朝治下,竟能有如此多的女将军!也是大庆之福啊!”皇帝感叹,又有些自得道。 这也是实话,自古一朝一代的,每一朝代能出一两个女将军,也就是天幸了,就先帝跟他运气不错,算上先帝时阵亡的萧安她外祖母,这女将都有四个,足可看出这两朝的兴盛来。 特别是,萧安跟这几个,打了个胜仗,自己能有机会拿个几十年休养生息,发展农事经济,万事农为本,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自己百年后史书上能一个文字或者景字都是极为满意的。 皇帝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才觉得先帝有时候许多话是很有道理的。 就比如说,这天下之人,也不分男女,对帝王而言,只要有用就成。 这句话放在此时来看,特别的精准,也特别的贴切。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两银子,一条命也就如此低廉……”写这一段的时候,自己哭了~~~ 谢谢妞妞酱、yxqjessica酱的营养液*1,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 第178章 1.28 “元帅来见皇兄?”皇子泽从东宫里出来,见到萧安有些惊讶道。 活像她来,外面守着的卫兵去给太子禀告之时他不在东宫一样,装模作样的假,萧安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给二皇子见礼,道:“二皇子也来见太子?” 皇子泽点了点头,面露心疼,道:“皇兄昨日才召了太医,我心里担忧就来看一看。元帅在这站了许久?”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萧安送客道:“也是才到,二皇子要有事,臣就不打扰了。” 其实这也是个倒霉孩子,太子是还没定亲,这孩子是早定亲了,就等着先皇孝期一过就打算成婚的,结果太子要来个替祖父守孝三年,这当弟弟要太急也怕被人诟病,这婚事也跟着被拖了下来。 不说二皇子,就二皇子定下的那家姑娘,也都够倒霉的,也还好到底是圣旨也下了,早婚与晚婚并无差别。时日多一些,倒也能准备得多一些。 但一日没嫁进皇家,就有一日可能有变化,估计那家人也恨死太子了。 二皇子见萧安撵人,也不说别的了,就跟萧安道:“皇兄自受伤后,心性难免有些不好,还盼元帅莫要放在心上。” 萧安不爱听二皇子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敷衍道:“殿下言重了。” 人家不上勾,二皇子也没办法,只得道:“九关一役,元帅的英勇传回京中,令人心折。若元帅哪日有空,我想做个东,不知元帅以为如何?” 这可是太子的嫡亲弟弟哟,萧安心想,我一个外臣,身上还带着天下兵权的半块兵符,我是吃多了跟你面前凑呢,就道:“殿下随意。” 东宫里太子被苟顺再提醒萧安在外面等着的,只躺在床上,头朝着里面,不高兴道:“说了让她在门外等着。” 苟顺看了半会儿,觉得自己是不应该站在这伺候太子的,没看见太子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就是拉不下面子叫萧安进来,这人从昨日回东宫开始,就是一直憋着到现在呢。 其实太子也是念着萧安的,只是昨天着实被萧安丢了一只手给吓到了。苟顺自觉摸到了太子的脉,悄声无息的跟另外一个太监眼神示意了一番,自己就先溜了。 这一溜可不得了,苟顺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忙不迭的跟太子道:“太子!太子!” 太子转过身来,依旧怒气冲冲,“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叫魂啊?” 苟顺可管不着太子发什么脾气了,忙道:“二皇子在东宫外面跟萧将军说话呢!都说了老半会儿了!” 太子听得眉头一皱,把之前来问候自己的嫡亲弟弟给忘了,想苟顺来说萧安求见的时候自己让萧安在外面等着,好似二皇子也听见了。 “还不把人叫进来,站在外面丢人现眼做什么!”太子没好气道。 苟顺得了话,一下子又跑了。 跑到东宫门口,二皇子还在跟萧安扯话,就忙道:“奴婢见过二皇子殿下,见过萧元帅。” 萧安见苟顺,就道:“太子让我进去了?” 这个了字用得实在是精妙,因当时太子发话让萧安等着的时候二皇子也听见了,就免不得道:“皇兄此时心情可好?” 这话苟顺都想翻白眼,萧安说那话定然是随口说,二皇子这就是给太子挖坑了,只可惜他一个小内侍,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萧安。 萧安对这两兄弟之间的事没兴趣,直接道:“臣先走一步了,殿下慢走。” 二皇子也只得看着萧安跟着苟顺走了,面色虽是不变,心里免得就有些暗恨,一甩袖子,也带着小内侍走了。 身边那内侍还道:“殿下也不必生气,不过是个残废罢了。” 二皇子回头看了那小太监一眼,眼底藏不住的杀气。 小内侍浑身一抖,忙道:“是奴婢失言。” 二皇子面色缓和了下来,道:“这是大庆的功臣,日后本皇子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 小内侍连连点头,“奴婢知错。” 二皇子这才继续往自己所居之处走去,本外放的神色也慢慢收敛起来。 萧安跟着苟顺进了太子的寝殿,太子躺在床上没动。 “臣给殿下请安。”萧安道。 太子又躺在了床上,依旧是面朝内里,并不说话。 苟顺都在旁边着急,连忙给萧安倒了杯茶进来,低声道:“太子适才胸口有些疼,才在床上休息,不如元帅在这等一等。” 反正只要人在就行了,说不说话倒是不要紧,苟顺觉得以自家太子对萧安的念叨,保准过不了一会儿就得说话的。 也果如苟顺所料,太子当场就掀被子起床了,瞪着他道:“谁让你多话的!” 没说让自己多手,这就是好事儿么,苟顺连忙跪下道:“奴婢知罪。” 萧安在一边坐着,就道:“殿下心情不好,何必找内侍出气。” 这话里也带了气的,苟顺都想去死一死了,你们俩斗气,何必拿我一个下人当说头了,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太子看了苟顺一眼,却是没有发火,只是冷哼道:“还不滚出去。” 苟顺正要起身溜,就听到萧安道:“先给殿下外衣穿上,要着了凉,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个天气着什么凉,但也没到放冰的时候,可苟顺还得听萧安的,又去看太子的脸色。 太子穿得单薄,难得的抬了抬下巴,苟顺便立即把放在一边准备好的外衣给太子穿上。 萧安并未避讳出去,倒是盯着太子的脖子看,暗想好像是比之前在三关之时要瘦弱一些了。 太子斜眼,看见萧安盯着自己看,也没说话,一挥手,让苟顺悄声无息的走了出去。 萧安看着太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仰着头看太子,“殿下不生臣的气了?” 太子看着萧安,心中更郁郁,“我跟你生什么气?你哪值得我生气的!” 这人就这样口是心非,萧安也站了起来,告饶道:“唉,是臣错了。” 太子心情更不好了,盯着萧安空着的那只袖管,“我在京城里怎的不知道这些。” 还每月都给他写信,结果信里没提,就是来京城的人,竟然也没人说,他只以为萧安是受伤了,却不知道竟是少了一只手! 一个姑娘,往日那些伤疤就算了,反正衣服穿着别人也看不见,可没了一只手,日后还会怎样,只会给朝廷那些人趁机卸她兵权,撵她回家的借口。 萧安看了看自己的断臂,其实到现在伤口还在疼,却是忍着痛,笑着道:“战场上,难免受伤,别人都死了,我还活着,就别四处宣扬啦。” 这话说得心酸,太子忍不住道:“疼么?” 萧安摇头,两人就在寝殿外的榻上对坐下来,“不疼,当时就麻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其实当时萧安的另一只手,还砍了个人的脑袋下来,但说出来就有些炫耀的意思在了,还有点挺不好意思的,毕竟也丢了只手,炫耀起来也好像自己还不够厉害。 太子看着萧安,久久没有说话。 萧安与之前,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就是少了一只手,让太子怎么看都看不习惯,又不敢开口说想看看剩下的半截。 说是不疼,太子却是不信的,几年前在三关的时候,萧安封伤口就生生疼晕过去了,如今是断臂,也一样要缝伤口,如何让他信不疼。 想到这,太子开口道:“你受伤的时候,我都不知道。” 不是这一回,而是每一回好像都是这般。 萧安倒是挺能理解的,“你是太子,要面对的是家国大事,这点小事算什么。” 太子腾的一下起了心火,“你的事,何来的小事!” 萧安见人生气了,忙改口,“臣错了,都是大事。” 太子更郁闷了,道:“之前方骓长子回来,竟也半字不提此事。” 要说萧安瞒着,是有自己的考量,因她想继续打下去,就不想被朝廷里找借口换下来,方骓长子又何必替萧安隐瞒,可见真是个小人,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远在方侯府的方世子:我那个冤,六月飘雪了都。 萧安道:“说不说都一样。” 反正他跟他爹是倒霉了,何必多嘴一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出来局势也定下去了,无力再改变,还不如闭嘴。 太子道:“带了那么多兵回来,也没听见传的。” 萧安就道:“他们是方家的亲信,在京城里怎么会乱说话。” 也是这样的道理,太子就道:“再过些时日,怕朝廷就要商议你的前程了,你可想过他们会怎么样?” 萧安倒是老实跟太子交代,“我说了不再回边关的。” “主将给程谨安?”太子猜都不用猜,后来这一年,程谨安建功立业得朝廷里没人敢说闲话。 萧安点头,“副将为我爹,反正朝廷别想划拉别的人去。” 太子就道:“也没人划拉去给你了。” 萧安笑着道:“嗯,霍东岳去了九关,方骓估计得气死了。” 九关损耗也不低,霍东岳一去,就带着从周边驻军里抽调的一万人,根本不给方骓架空他的机会。 太子点头,九关到如今隐患已经去了大半,“方骓也将庶子送回了京城,只留了一个妾室在身边。” 人质这种事,其实倒不是多重要,萧安道:“再生都来得及,只要霍东岳那管得住,九关就不足为虑。” 太子道:“总归是他对京城的一番示好。” “不示好,等着弄死他?他也不傻。”萧安道,想起自己被算计的事,到底还是决定不说了,也没必要节外生枝。 其实比起九关,萧安更关心太子的身体,道:“昨日殿下突然晕厥,可是胸口旧伤又复发了?那些太医是怎么看诊的?这点用都没有,滚回老家去当个江湖郎中算了!” 太子是很享受萧安对自己的关心的,也难免要给御医说些好话,“跟他们无关,只是我一时心血上涌罢了。” 萧安一直都不太信宫里的御医,道:“我这回回京,也把当初在六关里给你看过病的老头带回来了,他打算开了药堂子坐诊,殿下哪日有空出宫了就去我府上,我让他给你看看。” 太子点头,“也可。” 萧安与太子在那说话,苟顺十分有眼力见的添茶送点心。 太子已许久不再吃点心了,之前是因牙疼,后来有了平王世子之事,更是不喜此物。 萧安看了一眼那几碟点心,就道:“撤下吧。” 太子是知道萧安喜欢点心的,就道:“不用了。” 苟顺泪流满面,到底是听谁的? 最后点心还是被留了下来,太子跟萧安道:“我不忌讳此物,不过是平日里怕牙再疼,才不吃而已。” 萧安点了点头,“我小时候换牙之时,也疼过,包过不少药。现在也极少吃,倒是程谨安喜欢。” 太子想翻白眼,倒是把别人喜欢的记得清楚,“程将军是住在你府上?待会儿让东宫里的小厨房做几样,带回去给他尝尝。” 虽是东宫里点心出过事,然而也不可能出了事之后就再不做点心了,就是平日里给菩萨上贡,这也是要有些素点心的。 萧安替程谨安谢过之后,才与太子道:“也该出宫的时候了,殿下明日可会上朝?” 太子道:“自然会去。” 然后又道:“听闻你今日在朝上闹得厉害?” 萧安是真翻了白眼出来,“温行闵说的?” 太子道:“他有些话也有些道理,你才回京中,也没必要与文满朝廷为敌。” 萧安嗤了一声,“我就乖乖站在那不动,他们也会找我麻烦的,谁先动手都一样,兵符在我手里捏着,我就不还,他们能耐我何?陛下都没说什么,更轮不到他们了。” 萧安向来是肆无忌惮的,从来没有怕过谁的嚣张模样。 这样的萧安太子也喜欢,然而心中难免担忧,如自己老师所言的,萧安性情刚烈,只怕刚过易折,又哪是朝廷上那些人的对手。 “你也别把人得罪狠了。”太子不得不道。 萧安只得应允,其实她也没把朝廷上那些人怎么着,就是今日骂了一回而已,别的文官这种事怕是三天两头都在做,还真不多她一个。 程谨安在皇宫外等到萧安,见萧安手里提着的食盒,就笑道:“哟,你这进回宫,还连吃带拿了?多大的脸啊?” 萧安把食盒往程谨安面前一举,“东宫的点心,特意给你准备的。” 程谨安接过食盒,两人一道上了马车,等着马车走动了,才道:“你也敢拿?” 萧安奇怪道:“有什么不敢拿的?” 平王世子的事情,程谨安也不太想提及,毕竟是天家事,干脆打开了食盒,看见里面装在盘子里的几块小点心,从来没牙疼过的牙都有些疼了,“这就够塞牙缝吧?” 萧安看也不看,就道:“宫里就这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谨安拿起一块尝了尝,又放了回去,“还不错。” 萧安笑着打趣道:“哎哟,我放了□□在上头。” 程谨安把盒子往旁边一放,都不搭理她。 等到了侯府大门,两人一道进门,程谨安才与萧安道:“唉,我说这回霍彭生怎么没缠着你,听说他娘已经开始给他相看人家了。” 萧安惊讶道:“都能传到你耳朵里来?这才回京两日吧?闹这么大,不就是闹笑话么?” 谁家娶媳妇儿还没定下就这般闹腾的,又不是公主选婿,不是笑话人家都得看成是笑话,还以为霍彭生有什么隐疾呢。 程谨安提着点心食盒,没好气道:“自然是打听到的,霍家好歹也算是有规矩的人家,做事会这般冒失?” 要霍家都只算是有规矩的人家,这满京城里就没有懂规矩的人家了,萧安就道:“嗯,他也二十了吧?先下仗打完了,也该成亲了。” 半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模样,让程谨安都替霍彭生不值,又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因他父亲调往了九关,他捞不到三关兵权了,所以就对你没意思了?” 到底是萧安从小到大,第一朵像样的桃花,程谨安心里还是多惋惜的,又觉得,“可能是见你没了一只手?这种势力小人,不要也罢!” 可问题是萧安也从来没想过跟霍彭生有这种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最多算是个熟人,这人势力不势力的,她才不关心。 但程谨安这话,着实是冤枉了霍彭生了,他是不想跟萧安成亲了,倒不是不喜欢萧安了,也不是嫌弃萧安只有一只手在,而是被萧安给吓住了。 当初在九关,萧安在战场上的勇猛,让霍彭生敬佩,可也让霍彭生感到可怕。 可怕的不是萧安勇猛,怕的是日后他跟萧安不论是自己生的还是过继自己大哥家的孩子,会不会也要自己的孩子这样在战场上送命一般的打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霍彭生跟着萧安在九关打那几场的时候,许会是这辈子打得最痛快的时候,然而也是在那,断了对萧安的那股情丝。 他再喜欢强势的女人,却也希望这个女人带对待他们的孩子之时,会变得柔软,然而很明显萧安身边并未有那种柔软。 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娶回家当个妻子,他娶妻看的也不只是自己喜欢不喜欢,还有会不会有益于家族传承。 不过霍彭生改变了的想法没跟萧安说过,萧安也不知晓,两人之间毫无痕迹的远离,也没引起萧安的重视。 “联姻,连的就是势。他爹去了九关,他不可能留在三关,当然要另选个婚配的对象。”萧安还挺为霍彭生着想的。 程谨安吃着点心,也觉得霍彭生这人其实跟萧安一点都配不上,亏之前魏氏还考虑过,就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反正你也不喜欢他,他就是走了,你也没吃什么亏。” 萧安顿时冷笑,“我能吃什么亏?” 程谨安赶紧摇头,“你听错了。你活了二十年,何时吃过亏啊?都是别人吃你的亏。” 就是方骓算计她,不也被她算计了回去,这可是真半点亏都不想吃的主。 萧安等着程谨安把点心吃完,才问道:“我走后,陛下跟你和常凤说什么了?” 程谨安舔了舔手指上的碎屑,“我还以为你不关心。” “怎么可能不关心?我不在乎朝臣怎么看我,却总得看陛下是什么意思,才好下一步不是?”萧安道。 程谨安就说:“陛下问常凤想要什么位置,可要六关的副将。常凤没答应,说是随便给个管几千人的实职就好。她是六关主将的女儿,位置太高,担心下面的人觉得她是因常乐的女儿才占的便宜,倒不如让人觉得她吃亏了好些。” 萧安嘴都张大了,“哦。她就这么给陛下说出来了?” 程谨安道:“嗯。我们都还年轻,也没个别的什么助力甚的,这些心思没必要瞒着陛下,我们最大的依仗也还是陛下。” 萧安自己跟先皇也好,还是跟现在的陛下,其实也都是这样坦诚的,那是因为跟这两人都熟,她惊讶也是惊讶常凤第一次见皇帝,就这么老实说话了,之前还以为总要多见几回了才可能。 不过程谨安这话本也有道理,萧安自己也都那么做的,也没觉得不好,“那陛下呢?是什么想法?” “陛下都四十多了,当常凤也是小孩子看吧。当时说得挺和气的,说能吃亏是福。”程谨安道。 萧安道:“就没赐个子爵之类的?” 程谨安回道:“陛下嘴里没说,我还进他肚子里去看他怎么想?” 萧安就笑了,十分恶意道:“这不是该是进脑子看?” 说得怪恶心人的,程谨安跟萧安道:“等会儿可要去景王府看你阿姐?” 萧安道:“不去,淑太妃出宫了,谁耐烦去见她。” 淑太妃是个有野心的人,当然野心也赶不上自己儿子要作死,现在有个孙子,孙子年纪还不大,要说先太子现在都已经是帝王了她那心也该死了,可野心这东西吧,也难说得很。 程谨安见此就道:“还是要见一见的。总不能没了礼数,再者你不去见你阿姐,别人会怎么看景王府?你们到底也是姐妹,景王府如今是下一辈人当家,也不招忌讳。” 萧安道:“那就去吧。” 边关里魏氏给景王妃及两个孩子准备的东西,早就送到景王府去了,萧安再去,就只用空着一双手就行。 程谨安也跟着去,“蹭一顿饭也好,总比在府上自己一个人吃的好。” 萧安道:“景王府这点还是舍得的。” 程谨安就不说景王府了,而是好奇道:“你去东宫见太子,又打听了些什么?” 萧安不肯说,“就看太子的病严重不严重,还能说什么?” 就是萧安再耿直,那也说不出口啊,说她跟太子黏糊了半天,就你问我伤好不好,我问你伤好不好? 为怕程谨安怀疑,萧安就补了一句,“哦,还有九关方家的事儿,他小儿子快定亲了,挑得倒是门第不差。” 唉,要说皇帝都打算把九关轻轻放下了,别人也不会对方家有多忌惮,方骓还是九关主将,该联姻的也还是会联姻。 萧安虽是心里不爽,但皇帝也有皇帝的考量,何况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刀枪对上九关的将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就是觉得,妈的太亏了,她外祖父当年没造反,还被逼得自刎证清白,反而是九关的方骓,明明就有造反之意,最后还能得个善终。 当然当今是要比先帝要仁慈得多,这一点萧安倒是看得明白,也只能认命了。 就是九关当初是否算计六关她外祖父,她不也拿不出证据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夭寿啦!二皇子想挖本宫墙脚?赶快把萧安给我叫进来! 二皇子:就请一顿饭而已,皇兄你太敏感了…… 萧安:耸肩)哄太子,就这么简单,喵~~~~ 谢谢筱筱竺酱的手榴弹*1,yxqjessica酱的营养液*1,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 第179章 1.28 淑太妃穿得十分素净,对上单手的萧安面色悲悯,着实心疼了一番,也难得的掉了几滴眼泪。 对此萧安还是满意的,再不喜欢,彼此也要面上情的好,免得自己阿姐难过。 当然,要是淑太妃对上程谨安的时候眼神里那抹欢喜和嘴里问来问去的话要没有就好了。 淑太妃的娘家,不算得有多出息,但也不算是没出息,但是子嗣旺盛,可以用来联姻的姑娘也有那么几个。 这瞧着就想跟程谨安做亲的亲热态度,就有些让景王妃都看不下去了。 几番客套之后,景王妃就带着萧安与程谨安离了淑太妃所居的主院。 等回了景王妃的地方,萧安才埋怨道:“阿姐你怎的还真把人接出来了?” 景王妃拍萧安的头,“朝堂上你还不喜欢大半的人呢,你也没说不许他们上朝去啊?” 程谨安在一边没说话,只听萧安与景王妃说。 景王妃倒没落下他,先是训斥了萧安几句,才回头问起程谨安来。 两边说了一会儿,萧安才想起一件事来,“阿姐,我看太妃娘娘身边有些母亲给锦绣准备的玩具,你可莫把锦绣送给她跟你生分了!” 淑太妃这人,萧安防她如防贼,当年景王从小到大要没这当娘的撺掇着总跟太子争,自己阿姐何必倒霉当寡妇。 景王妃道:“还用你说,锦绣她哥哥我养在了外院里,不想他长于妇人之手,锦绣就在太妃面前凑凑趣也好,总得给她找些事做,再者你侄女也并未搬到太妃的院子里去。” 都是两个寡妇,只要淑太妃没别的坏心思,景王妃也不会把人当贼防,要是她想把锦绣教得与自己离心,自己也不是傻子,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 景王妃再说了会儿那两兄妹的事情,才问道萧安今日散朝面圣说过些什么。 萧安就把该说的都说了,“我让程谨安接三关主将,陛下也答应了,旁的倒还没说。” “哦,还有。陛下可能会给他一个爵位,许与我差不多的吧。”萧安又指着程谨安道。 景王妃点头,“这本也是谨安该得的。”不管是功绩,还是血统身份。 “常凤她爹已经是六关主将,她没必要冒头,只要能在六关里得实惠就好,也不用去招朝廷的眼。”景王妃又道。 朝廷里愿意让自己儿子去送死的少,然而却容不下一个愿意上战场的女人,说来也是可笑至极。 然这可笑归可笑,身为女子,冒了这个头,想要不被算计打压,却也只能以退为进,先委屈自己了。 常凤的选择,已经是极好,又是她想在军中继续走下去唯一的选择。 景王妃也免不得再训斥一番萧安在朝廷上所言,“千百年下来的规矩,是只要说几句话,陛下一句应诺就能改变的?一回来就把满朝得罪完了,你以为下面的人胆敢贪墨,就没给上面的人行好处?牵一发而动百身,就是陛下想查,那也要先暗中把证据拿稳了才得可行。如今朝廷忙着与关外交易之事,没空修理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朝廷里对萧安的针对与贪墨抚恤这点事相比,萧安就该动脑子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把自己的地位保住,不被人排挤出朝廷。 “还有此事,你是元帅是将军,管的是如何打仗,抚恤之事虽也是在你本分之内,却也莫要太过逾越。此事只用暗中与陛下一提即可,莫不是陛下不知里面曲折,还用你在朝廷多说?”景王妃又道。 萧安今日在朝廷上,犯了两个错。 第一个错,因抚恤银一事,她把许不反对她入朝廷的人也得罪了。两拨人拢在一起,对她露出獠牙来,她未必应付得了。 第二个错,在抚恤银之事上,她逾越了。皇帝未必不知晓此中之事,在说此事之前,她该与皇帝事先通气,而非贸然提出,甚至连解决办法都说了出来。这遇到散懒的帝王自然会觉得她有用,然而遇着初握大权,觉得一切都该由自己决策的帝王,就是犯了大忌讳。 “当今上位不过两年,正是恋权的时候,也在寻臣子立威之时,容得你逾越?”景王妃说这句话之时,连程谨安都没有避讳。 可见第二个错,更为严重。 萧安本想反驳,但想着自家阿姐到底是在京城里长大的,比自己有发言权,便决定闭嘴。 景王妃看着沮丧的萧安,也心软下来,安慰她道:“我知晓你是为了那些阵亡将士好,不想他们的卖命钱也被贪墨。可朝廷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大事的,这些事情都只算是小事了。而这种事,历朝历代,哪时候没发生过?为官为宰,说什么为国为民,说到底也是为了升官发财才是真的。这样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明白。日后你想做什么,就是不与我说,也要三思而后行。如今,你就等着看三关通商之事解决后,群臣如何对你,陛下如何对你。” “小安,这已非先帝之时,先帝对外祖父的情分,也断了,这朝廷里容不得你再放肆。阿姐如今也不求别的,只求你能自保就好。”景王妃长叹一口气道。 先帝时萧安的肆无忌惮,多少是因先帝的容忍,然而如今新帝登基,除了当初他们对当今的示好之外,又有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 说她当初对景王下手下得好,让当今没有了后顾之忧?此事一旦被人翻出来,为了皇家尊严,要死的就是她们母女姐妹三人。 说萧安拦住了蛮子的铁骑,收复了九关失去的城池,可萧安还背着穷兵黩武,差点害得江南水患无粮可用的罪名。 朝臣要对付萧安,可用的罪名实在是太多了。 萧安听这些话,闭了闭眼,才道:“我是为了这天下好。一家出一个男丁服役,最后换来银钱二三两,有些地方怕被收刮得只有五六百钱,命贱如此,谁愿再服役?只怕逃丁入山林,江山再无可镇守边关之人。” 景王妃苦笑道:“为这天下好的人,几人有好下场过?你若想为天下,还得先会自保了。” 这话说得及其残酷,不是萧安之前的经历所能理解的,一时里内心竟十分震动。 最后萧安离开之时,与景王妃道:“阿姐,我知晓这天下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可这私心里,可有半分为家国?” 景王妃送萧安与程谨安出门,目光炯炯,“自然是有。否则这朝廷如何运转,这世世代代的百姓如何延续?” 萧安还是不觉得自己错了,与程谨安在侯府里温了一壶酒,两人对饮一番后,才道:“京城里,到底不如边关爽利。” 不管是这气候,还是这里的人。 程谨安明白萧安所想,道:“王妃说得也并未有错,朝廷是朝廷,边关是边关。边关不过天下一角,于朝廷是大事,然而朝廷里也还有更大的事。你所担忧的抚恤不说,其实就是今年江南水患,朝廷拨下粮食与银两,你猜能到老百姓手中的,又有多少?” 程谨安见萧安神色,就继续道:“就说朝廷官员的俸禄。你实职为元帅,又有爵位在身,享受双俸,不是一品就是二品,要没有别的收入,一年米粮与银钱也不少,自然够得一人花销,就是没有祖上积蓄,每年陛下赏赐也颇丰,养一家几口快快活活也未必不行。可这天下之人,一二品官员才得几人?多不过□□品碌碌之官,一年俸禄不过那些,莫说养一家人,就是自己要有个病痛,只怕买药钱都未必拿得出。” “这且不说,就说那些读书人,其实与当兵的有何区别?我等在边关苦熬,建功立业,几人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惠及子嗣,只为家国就舍得命去的?读书人苦读诗书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年花费束脩笔墨无数,求的自然也不会他们嘴里说的为国为民。贪污受贿自然是可恶,然而比起可恶,对老百姓与帝王而言,这点毛病许还不如那些只会读书的酸儒为求清白,胡乱为政的祸患大。”程谨安道。 萧安听得目瞪口呆,“你从哪听来的这些歪理邪说?” 程谨安闷了一口酒道:“哪来的?柳叔说的!你那时候梦瞌睡虫去了!” 当初给她说这些的时候不听,现下就鲁莽,程谨安就道:“就好比军中,押送粮草的人,他在其中莫不是就全部手脚干净,可为何你还是愿意用他们?这个道理套在朝廷里也一样。” 自然就是因为那些人可用,比起贪墨那点事情,有能力就太重要不过了。 “然等他们暗地里手脚下得太狠,你会如何处置?是喜欢有人当着全面将士的面把这事儿摊开了来说,还是希望他悄悄告诉你,让你抓住他们把柄的好?那个摊开来说的人,后面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程谨安再连番追问。 其实很容易明白的道理,套在军中萧安就能明白的,朝廷也跟军中一样,并没什么区别。 程谨安知道萧安的那点子毛病,景王妃未必能说服萧安,但他与萧安一道长大,总有这个把握的。 萧安最大的问题,就是把边关跟朝廷割裂了,就是军中有再多的不好,她都不会拿来跟朝廷相比,只会看见军中好与朝廷的不好。 其实只要有人的地方,在哪不一样? 萧安连喝了两杯酒,心中更是郁闷,起身便捞了旁边靠着的枪耍了起来。 单手与双手的枪法,自然是不一样的。单手耍枪,就耍个好看,上战场是决计不行,还不如刀来得好使。 然而萧安在此时,就已经习惯用单□□了,并试着去改良枪法,能用于杀敌。 程谨安在旁边看着,就道:“还是用刀吧。你本也是学刀的。” 萧安没理会他,继续耍着。 可见她还有个毛病就是太过好强。 萧安耍完一套枪法,回去倒头就睡,第二日又照旧起床上朝去。 程谨安早已经起床,见她脸色无碍,才放心了一些。 两人吃了饭,萧安要走,程谨安就道:“昨夜里的话,你不放在心中也好。” 好好的一赤诚的人,何必装着那些东西,就是真出事了,他们总不至于护不住萧安。 萧安却是跟程谨安笑嘻嘻道:“你昨晚说得挺有道理嘛。” 程谨安见萧安还有心情跟自己耍嘴皮子,倒是放心了。 太子今日也上了朝,且来得还挺早。 皇帝还没来,群臣们都各自搞自己的小团体,萧安见到太子,两人就自然而然凑在一起说话。 “早上可垫了肚子才来?”太子问道。 萧安道:“让厨房里做了的,殿下呢?” 太子收了袖子里的点心,道:“也吃了。” 要是东宫里,连太子都能饿着,东宫也不叫东宫,叫冷宫了。 这头萧安跟太子尽说些废话,那头臣子们就互相眼神示意了。 也难怪今日太子并未与帝王一道上朝,而是早了这么许久,这自从太子从三关出而封太孙,想必是跟萧安的关系不用再猜了。 倒没有人真觉得太子与萧安之间会有什么男女情义,但却有人觉得要往这个方向琢磨也没什么不好。 朝廷里不想容下一个女人,算计起人来的法子自然是多种多样的,只要有用,手段好坏倒是其次。 萧安眼神扫过一圈打量的眼神,面色不动,继续跟太子道:“今日胸口可还疼?” 太子本就是装病,还得圆回来,道:“休息了两日,也不疼了。” 萧安的眉头微微一皱,正欲再言,就听得太监的唱和声,道是帝王到了。 如此,两人也只得分开,太子与二皇子立于最前,萧安位于武将列次位,随后文武官列队相迎,高呼万岁。 天子仪仗这才从一侧而出,身着龙袍的天子随之上龙椅,请诸臣起身。 到今日已是蛮子使节来京第三日,番馆也将一切安置妥当,使节也歇息安好,礼部尚书便出列,请皇帝今日宴请外夷,彰显大庆国威。 这几日朝廷里谈论的事情,多与此事相关。 礼部尚书一出列,皇帝就应允。 又有户部尚书出列,谈及三关通商之事,也拿出了粗略的一个章程。 和谈通商之事,也并不在一时,朝廷里虽是忙,却也不会急。 皇帝与众臣听了,自也有一番争论。 萧安对这些没多大兴趣,只微眯着眼听着。 就是与萧安一道的武官,兴趣都不是多大,只随意听着文臣们吵来吵去,都觉得实在是话太多了。 太子与二皇子倒是仔细听着,偶尔□□来只言片语。 萧安觉得无趣,就盯着太子看。 太子年纪也不小了,其实也不如十多岁时看着青嫩,不过萧安素来是个眼瞎,倒是觉得太子怎么样好像都挺好看。 反而是还算青嫩的二皇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一直到散朝时,文臣们也没争出个名头出来,皇帝也只得再点了几人,让他们继续下去后商议,过两日再拿出更仔细的章程出来。 如此,群臣散去,萧安跟着群臣送走了帝王与太子,待得散朝之时又去了勤政殿求见皇帝。 皇帝回到勤政殿,还没来得及坐,就听得萧安求见,心中奇怪,就先把人召见了。 萧安进殿,先是给皇帝与太子及二皇子请安。 “萧卿毋须多礼。”皇帝摆手道。 萧安就顺势起了身,倒是先跟皇帝开了口,“臣昨日回府辗转反侧,一夜未睡,心中始终觉得不妥,便来请教陛下,想请陛下为臣解惑。” 皇帝见萧安说得一脸郑重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重大之事,就道:“何事?只管说出来。” 萧安板着脸道:“臣昨日真将满朝的文武得罪光了?他们会不会找臣麻烦?” 皇帝一听这话都乐了,“你昨日想了一夜,就没想明白?” 萧安不好意思道:“昨日臣喝了点小酒,想着想着就迷糊了。” 喝酒,还喝醉了!皇帝在心里划了一道,萧安更不合适当太子妃了。 不过不合适当儿媳,当臣子却还是成的,皇帝就笑道:“哦,你得罪了当如何,你没得罪当如何?” 萧安抬头看皇帝,跟以前皇帝见过的耍无赖时一样,嬉皮笑脸道:“臣不是还有陛下?陛下可千万把臣给保住了,臣还不想天天呆在侯府里没事儿做。到时候哪家儿子孙子挨揍了,可别怪臣不给他们颜面。”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你这话,该去跟那些文武百官说,跟朕说可没用。” 哪来的德行,都威胁起人来了。但皇帝心情倒还不错,萧安之前跟先帝说话是这般,再跟自己说话是这般,倒是跟自己不见外。 何况萧安年纪小,算得上是朝臣里最年轻的一个,说与自己的两个嫡子也相差不多,如此信赖自己,倒能让皇帝真心一二当晚辈看。 再见萧安站在那不说话,明显是在等自己发话,皇帝就道:“你回京城,你娘就没告诉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在皇帝这,对魏氏还是极有印象的,萧安就随了她外祖父魏侯,没有随魏氏,不然昨日在朝廷上就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按道理,萧安从三关里回京,魏氏也该嘱咐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才对。 萧安回道:“我娘怀孕了,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劳烦她。” 这倒也说得通,魏氏年纪也不小了,再嫁柳贞,如今有孕也算得上是老蚌怀珠,自然比不得年轻之时,周边一应事都要精心,萧安不想劳烦魏氏倒也不奇怪。 “你爹呢?也没问?”皇帝扯家常话一样问道。 柳贞也算是个聪明的,当初能做当今伴读的,就是再纨绔,也有自己的本事。 二十多年前柳贞身边发生的事太多,柳贞都已经改名换姓,就是在边关立功,也从未说过要替自己诉冤,如今皇帝也不好旧事重提,掀起无谓的风雨。 萧安也跟皇帝说家常,道:“程谨安还没回去,我爹还在胡马关守着呢,能给我说什么?就是有话,大约也是跟我娘肚子里那个说吧。” 这是还吃自己以后弟弟妹妹的醋了,皇帝笑着道:“你都二十啦,怎能还跟小孩子似的。” 萧安倒不觉得自己年纪大,“臣也没觉得自己年纪大,总觉得还小,可也没人愿意哄一哄。” 皇帝笑着摇头,对萧安简直无话可说了,“你啊!” 最后皇帝还是跟萧安保证,“你是大庆的功臣,那些臣子是什么样的心思朕还是明白的。不就是嫌弃你是个丫头片子?可也没见让他们家丫头片子出来上战场去。你也不用多担心,该你的总少不了。就是你那张嘴,可管住一点,日后有事说事就好,可千万别把他们骂进去。你别以为人家说好男不跟女斗,就真由着你胡说八道!” 萧安顿时就欢喜不已,谢恩道:“臣就谢陛下啦。其实臣就是骂他们,也是实话实说,连夸张半分都没有。” 这里面的事情,皇帝自然如景王妃所言的那般是心里有数,就与萧安道:“抚恤的事情,朕说能妥当就自然不会委屈你。其他的事,你一个武将,跟他们治理国家的文官本就不是一条道的,有什么好争的?就是人家读的书,都比你吃的盐多。你啊,总是要吃了亏,才知道教训!” 萧安喏喏应是,也不再辩驳了。 皇帝就道:“待会儿宴请蛮子使节,你也别到处跑,老老实实坐着。” 萧安以往进宫参加宴会之时,就爱悄悄到处跑,后来遇着了太子,就每次都跑去寻太子玩耍,极少跟别家孩子玩一道,就是魏氏每回,都得在宫里寻半天的人。 今日要给蛮子的使节彰显一下大庆国威,像萧安这等武将,那就得规规矩矩坐在那,好震慑一番。 萧安也只得说好,本来她打算去外家去拜访的,礼物倒也早送了去。她不懂蛮子的语言,之前也没打算凑这个热闹,结果被帝王点了名了。 萧安以前只跟蛮子面对面的厮杀过,倒还没面对面的坐着什么都不干过。 故,等着宴席一开,萧安就只管眯着眼睛看歌舞了。 要说不管是大庆的歌舞,还是外夷的歌舞,都个顶个的好看,让人看得津津有味儿,一点也都不觉得日子难熬。 因在座的外夷使者均是有意跟大庆交好的,又与大庆没有世仇,也没见文臣们以为会发生的挑衅。 一席饭,双方吃得宾主尽欢。 在这顿饭之后,就得是双方的互贸谈判,许是半月,也许会是一月,总之跟萧安就没多大的关系了。 因蛮子的使节都有些钦佩打败草原上其他部落的大庆勇士,今日得见,个个都十分热情,纷纷上前来一个接一个的劝酒。 萧安哪能让自己被蛮子小看,自然是一杯接着一杯,等着宴席散了之后,就有些微熏了。 好在她也算得上好量,走路还算是稳当,就是眼神已经恍惚了,一手靠着程谨安的肩膀,也不管文官们说的什么成何体统,就对着他们翻白眼。 皇帝之前提醒的不要招惹文官的话,这会儿在萧安这就等于放屁,半点都不记得了。 太子在一边看着萧安这模样,视线扫过萧安攀着程谨安的肩,就上前来道:“萧侯有些醉了,不如在旁边偏殿去醒醒酒。” 程谨安酒量比萧安的要好得多,虽也是喝了不少,却是面色不显,只笑眯眯道:“劳殿下关心,臣带着魏侯回府去喝两杯醒酒汤就好。” 太子正打算说先在宫里喝一杯也好,就听得程谨安继续道:“殿下,常凤来了,臣让常凤送臣等回府,还请殿下不用担心。” 太子回头,早为了躲酒逃窜的常凤这时又冒出来了,只能心中暗恨,常凤简直跟程谨安一样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起床又停电了…… 小剧场: 太子:人家最多想偷个吻,程谨安就把孤当贼防了!可恶! 程谨安:防火防盗防太子! 太子:你……等着!总有你倒霉的一天!嘤嘤嘤,亲妈,快出来!我跟女主的感情线还要不要了! 亲妈:弱弱的道,还要,还要…… 第180章 1.28 与蛮子使节宴会之后,双方正式进入商议通商阶段。 皇帝令太子亲自操办此事,二皇子从中协助,这些事情彻底就跟萧安没关系了。 也在这个当口里,皇帝令程谨安掌兵三关为主将,予程谨安赐下了爵位,封镇北侯,爵位可延三代。 朝廷里还琢磨着,怎么把萧安架空了排挤出朝廷,虽程谨安与萧安是一道的,但程谨安是个男子不说,这一年来的功绩无数并不好打压,便无人有异议,纷纷觉得好歹是把萧安最后的根基给架空了。 年过及冠,尚未婚配,掌三关兵权,又有几代爵位在身,一时间里,程谨安就成了京城里的香馍馍。 程谨安上无爷娘,下无庶子妾侍,孤身一人,更是让许多十分疼爱姑娘的人家也颇为心动。 不说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嫁娶的目的都是连势,就是那些本对程谨安双煞的名声有些畏惧的姑娘们,看在将来会是侯夫人的面上,也对程谨安没多少排斥了。 程谨安之前与北魏亲近,如今魏侯府还在,自然就有许多寻到魏侯府去打听了。可惜魏侯府里还有位大姑娘还没出嫁呢,哪有便宜外人的道理,走北魏门路的自然是碰壁而归。 又有到程谨安母亲外家打听的,不说程谨安母亲的外家里也有亲上做亲的想法,就是程谨安回京住在萧安的侯府里,也可看出与生母外家的关系并不算多亲近,这婚事的主,人家也做不得。 有知道里面故事的,竟也有往承恩侯府去的,承恩侯夫人自当初被牵连丢了侯夫人的诰命,先世子成了废物,次子犯了法被罚,到如今世子之位还无着落,见得先前手下败将的儿子如此出息,还荒唐的有人认为是承恩侯的儿子,想着那要是真的,只怕以程谨安的军功下来,就说是承恩侯的嫡长子都不会有人有二话,只怒得守着门口骂人,往日装得风轻云淡的脸面也不要了,直接破罐子破摔。 承恩侯从来都是不管事的,以前还与承恩侯夫人维持着表面的恩爱,可当年程谨安进京又回边关之后,程谨安生母先未婚夫在京城里翻起的那一桩旧事,却成了两人之间最大的隔阂。 承恩侯夫人骂累了,回头找承恩侯哭诉,承恩侯却是念着佛不吭声,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身边也不要个丫鬟服侍,就差去庙里剃度了,惹得承恩侯夫人口不择言的乱骂:“我当年是瞎了什么眼!看中了你这个废物!” 朝廷里连皇帝都换了一个,当今与承恩侯府并无多少重视,承恩侯他夫人的话传出来,少不得就有人在家里关着门嘲讽,“若当初没有那祸害,人家承恩侯府好得很,如今也跟程侯爷一道风光了。嫌弃人家是废物,也不看当初是谁不要脸的巴上去的。” 这话是国公府的姑爷府上透出来的,是谁说的不言而喻。 太子忙着大事,萧安就没事儿在酒楼里喝酒,少不得遇见些熟人一道热闹一番,就听到了这些闲话。 回头说给程谨安听,萧安就想不明白了,“亲姐妹,何至于此?” 程谨安对自己的亲事和对京城里的这些纷扰没兴趣,又要打算回边关了,就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说嫡出庶出这些话,就承恩侯夫人这些年的德行,那也要有人喜欢才怪。国公府里的庶出不只这一位,可名声就是都比这一位好,就可以看出些名堂来的。 萧安杵着下巴道:“我这就听了半耳朵,说来你高兴高兴么。” 程谨安就看着萧安道:“我知晓你夜里不喝两杯就睡不着觉,可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莫要过分依赖了。” 萧安不爱听这个,就道:“你哪天走?我去送你。” 程谨安道:“过两日,与常凤一道。” 萧安点头,“哦。” 因有程谨安封侯又掌管三关在前,随后兵部对常凤的任命就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前两日常凤的弟弟成亲,常凤就打算这几日就回六关,免得她的婚事又得被亲娘念叨。 程谨安与萧安道:“我跟常凤走后,你在京城里自己要小心。朝廷里的事情,你想不明白的,就去问王妃娘娘,千万莫要一时冲动就自作主张。” 萧安道:“知道了。啰嗦。” 景王妃与她并不一样,她阿姐要脸,就只得暗自揣测帝王心思,多累人的事。可她却喜欢直接一点,她对帝王示好,请求帝王庇护,许多事就不用想太多了。 自来不要脸的总比要脸的要能多占一点便宜,程谨安觉得,要如此的话,还是不要脸好一点。 程谨安也不是多耐烦说这些,临走前又去见了景王妃。 景王妃那也不轻松,也有聪明人知晓,走景王妃的门路,许对程谨安这门亲事才有把握。 不过景王府里还有淑太妃在,这有点把握就变得没把握了。 反而是景王妃,每日都要被淑太妃念叨一回,着实有些头疼,只好说自己做不得程谨安的主,才作罢。 如今程谨安又来了景王府,淑太妃仗着身份,自然也要正大光明的问一问的。 因萧安的缘故,程谨安对淑太妃也没好感,又如今自己有底气也没必要对着淑太妃示好,就直接冷言拒绝了,倒是把淑太妃给气得仰倒。 景王妃赶紧把程谨安往外带,又让锦绣哄一哄自己的祖母,赶紧离了淑太妃。 “太妃娘娘难免顾念着娘家,倒也不是有别的心思,还盼谨安别放在心上。”景王妃颇有歉意的道。 女儿向着娘家,倒也不奇怪,到底还是要靠着娘家在夫家才撑得起腰来,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就算淑太妃如今已经用不着娘家了,也难免心中盼着娘家更好一些自己才更体面,有这些心思倒不是不能理解。就是景王妃,相对与景王,也是偏向娘家的。 程谨安道:“王妃客气了。太妃娘娘也是一片好心。” 就如太妃说的那般,他这般年纪也不小,到底也该娶妻生子延续子嗣了。 景王妃带着人进了正厅,让人上了茶,才道:“满京城里都在议论你的亲事,你要真有意,心里又没有意中人,我逾越一回,定然替你操持好。” 程谨安摇头,“京城里的关系太复杂,不好。” 景王妃明白了,就道:“在边关里寻,也好。只是你身有爵位,迟早也是要回京城里来的,就怕娶妻不好,对你日后无用。” 程谨安叹道:“王妃娘娘饶了我罢,我还并未有娶妻的念头。” 景王妃就笑了,也不勉强,但还是有些操心,“我只怕你要先有了庶子妾侍什么的,日后想成婚的时候,就不好说到好姑娘了。” 程谨安笑着道:“不怕,要年纪大了,萧安要还没成亲,我们两人就凑合着过了,反正魏侯当年也说过。就一道每日凑一起说个话,她是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 景王妃乐了,“这话你可别让她听见,否则你又要挨打了。” 然而如今萧安也未必打得过程谨安了,景王妃突然想起这个,就变得沉默下来。 程谨安脸上的笑也收了,沉着声与景王妃道:“我今日来求见王妃,也与小安有关。” 景王妃也正了脸色,道:“小安是我嫡亲妹子,谨安你但说无妨。” 程谨安吐了口气,心中思虑万千,终究还是决定说出来,道:“自小安受伤,当场许多郎中联手,才救下命来,到如今伤口的愈合也还好。只是伤口处,却是难免还有隐患。如今小安每日要喝许多酒才能安眠,酒非好物,小安的性情也非之前,我只怕小安日后有个万一,还请王妃多看顾一些。” 景王妃听得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冷汗从鬓角流下,“有何隐患?” 程谨安道:“小安手臂的伤口,每到夜间就会疼得难以忍耐,非大醉不得安宁,在边关之时,也是每日临睡前喝一碗安神的药才能安睡。可酒不是好物,药也是药三分毒,都会伤脑。这症状,在边关里许多身有残疾的士兵,也说许会带上一辈子。” 酒喝多了,人就废了。可药喝多了,人一样得废。 素来坚强,自以为冷心冷意的景王妃,在此时也只能默默无言,泪流满面。 “是我的错。当初若不是为了我,小安何必受这么多苦。”良久后,景王妃才哽咽道。 魏侯爱女,就要拿外孙女带在身边培养,给自己女儿撑腰,当初明明是她这个当姐姐的更适合去,最后去的却是当妹妹的萧安。 是她这个当姐姐的不好,当初没能够挡在妹妹的身前。 景王妃到最后痛哭失声,程谨安听得有些尴尬,他是来请景王妃看顾萧安的,因他知晓以萧安的好强,必然不会与景王妃说这些,只是没想到景王妃会当着他的面就哭了。 把手中的锦帕叠好给了出去,程谨安有些拙计道:“还请王妃莫过伤心了,否则让小安知道,我又得挨揍了。” 景王妃哭了半晌,眼睛都哭肿了,才接过程谨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道:“让谨安笑话了。” 看着景王妃坚强里带着悲伤的模样,程谨安突然觉得有些局促,就道:“想当初魏侯选小安在身边,总是有自己的缘由的,王妃也不用多放在心上。” 景王妃也不接话,当初她外祖父选了萧安没选她,也的确是有他的考量,因她年纪大了,在京城里享福得多,怕吃不得苦,又因她对自己亲生父亲感情好,更让外祖父嫌弃,这才选了朦胧无知的萧安去六关。 可这些,到底是让当妹妹的去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景王妃也说不出口来。 “酒是不能多喝的,安神的药喝多了也败身体,莫不是日后就只能靠忍了?”景王妃就问道。 程谨安点头,神情严肃,“郎中们都说,能忍就尽量忍,忍习惯了就好。” 景王妃听得又悲从中来,也不肯再让人看出自己的软弱来,就道:“谨安大可放心,她是我唯一的胞妹,我不看顾她,还能去看顾谁呢。” 她父亲的其他两个孩子,在景王妃眼里,也什么都不算的,即便是魏氏与萧安对他们两姐弟也不算排斥,当初萧淑成婚,她还让人带了添妆去。 程谨安便点头,“也多谢王妃上心了。” 景王妃道:“为的是小安,你我何须说这些客套话。” 因暗中告知了景王妃多看顾着萧安,得了景王妃应允,程谨安才放心下来,与常凤一道回边关去。 萧安不知程谨安寻景王妃已经透了自己的底,一直把两人送到了京城外的十里亭才停下来。 “日后相见不知是何时了。”常凤临行前与萧安依依不舍道。 萧安笑着道:“要没事儿,你寻个机会跟你爹一道进京来看我就是。” 常凤就道:“真不回边关了?” 萧安摇头,看了眼自己的残臂,“不回了。” 常凤也注意到了萧安的视线,也不好多说,就道:“那好。我就机会就来看你。” 程谨安最后才跟萧安道别,“少喝点酒,少喝安神的药!” 萧安拍了程谨安的马屁股一巴掌,“知道,知道,滚吧!” 程谨安的马上前了几步,两人错开了一段。 “我会给你写信的!”程谨安又道。 萧安点头,却是先赶马回头,朝着京城里而去。 太子知晓程谨安今日出京,忙闲下来了就问单凌,“萧安去送了?” 单凌道:“元帅必然是要去的。” 太子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有些慌,想也没想就叫道:“苟顺,叫人去侯府里等着,萧元帅回来了,就让她进宫来。” 单凌本想说等进宫来,许不一会儿就天黑了,你怎的早不说,就这会儿凑热闹。 不过这话向来是放在肚子里腹诽的,单凌听到苟顺的应答声,就觉得太子太任性不过。 此时萧安的确是在侯府里,因程谨安的离开,侯府就更加空荡了,难免有些孤寂感,就让人温了两壶小酒。 东宫里的太监来的时候,萧安正好在演武场旁边喝得正起。 听说太子叫自己进宫,萧安就道:“等我喝完了。” 萧安跟太子交好,东宫里的太监也不是不懂事的,何况侯府里的人也十分懂得起,跑一趟绝不白跑。 小太监应了是,萧安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喝一杯。” 坐是行的,可喝酒就不成了,小太监忙拒绝道:“回元帅的话,奴婢今日还要当值,不敢喝酒。” 萧安脸色顿时不虞,“不喝?” 哎呦,敢情这是已经喝醉了?小太监在一边琢磨是就这样回去复命,还是等着萧安醉酒进宫的好? 这怎么看,怎么都还是等萧安罪在侯府里的好,不然要进宫冒犯到谁了,这事儿就麻烦了。 “好。那奴婢就谢元帅赏了。”小太监笑眯眯的端起酒杯,衣袖一遮,一杯酒就干净了。 到底是宫里伺候人的,哪没有两分机灵劲儿,就看着萧安身后伺候的丫鬟一脸歉意的对着自己,小太监就觉得同样是伺候人的,可不容易。 萧安看了眼小太监桌上的杯子,又瞧着小太监唇上的水泽,再看微红的脸,就觉得对方是真喝了的,就再给倒了一杯,“行,再来。” 小太监都想哭了,“元帅,奴婢酒量不好,怕醉酒唐突了元帅。” 萧安看了小太监一眼,眼神下意识地往下三路去了,“你往哪唐突啊?” 这个小太监只是个传话的,年纪不大,许多隐晦的事都还不明白,脑子里哪有萧安久经花丛的渣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奴婢怕发酒疯哩。” 萧安见小太监半点都不懂,也不好再耍流氓,就道:“发酒疯算什么,再喝一杯,这酒也不上头。” 小太监苦着脸道:“元帅,殿下还在东宫里等着你呢。” 萧安脑子醒了醒,继续道:“不是说了喝完就去?你要喝一杯,酒壶里不就少一点?” 小太监只得舍命陪君子,连喝了好几杯酒,才把酒壶空了。 萧安这才起身道:“走吧。” 小太监连忙应声,起身时趁着萧安不主意甩了甩衣袖,暗想回去好歹得跟苟公公求个恩典了,否则要当值的总管得知自己喝酒,还不被打板子。 萧安上了马车,虽是喝了两壶酒,也不到醉的地步,就是感觉脑子里有些过分的清晰,但是身上好似有热血淌过,说不出的舒服。 “殿下叫我有何事?”萧安这时才得空问道。 小太监坐得离萧安有些远,回道:“殿下没说。” 见萧安一脸不明白的模样,想着袖子里的银票,就自作主张道:“许是三关通商的事情?奴婢知道得少,就只晓得殿下今日跟朝廷里议论了一整天了。” 萧安点了点头,眯着眼道:“嗯,到宫外了叫我。” 小太监见已经闭上眼的萧安叹气,你说一个姑娘家能当上元帅,其实也算是厉害的吧,可怎的就把喝酒这毛病给染上了呢。 不过这话小太监可不敢跟萧安说,怕萧安要给太子随便说一句,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再打量着萧安,小太监就觉得,其实萧安也不是传说里那般凶恶,虽是一对眉毛锋利得很,可五官却不像男儿的,还是偏女一些。 这一打量就打量到了皇城门外,小太监还没开口,萧安就自己醒了。 醒了的萧安双眼炯炯有神,半点看不出之前有喝酒过,除了身上那一身的酒味儿。 之前侯府里的丫鬟本说让萧安换一身衣服了再进宫,可惜萧安说怕殿下等得久了,竟是没理会。 这会儿就是装得再像,身上的酒味儿也骗不了人的。 东宫里太子好不容易等到萧安,本是要气上一气的,结果上前就闻到一股酒味儿。 旁边小太监见太子脸色不好,顿时在苟顺耳边把在侯府里的事情给交代了。 苟顺连忙让人去准备醒酒汤,那头太子已经在跟萧安说话,“怎的喝了这么多酒?一身的酒味儿?” “殿下,听传话的小内侍说,殿下让人叫元帅来宫里,元帅酒都没喝完就来了。”苟顺连忙道。 小太监去了有多久,回来是哪个时候,太子可是计算得清楚的,哪是酒没喝完就来了,定然是还继续喝了半天才来,不然就不会这么晚。 苟顺就是替萧安说话,在太子这也没用的,太子道:“还不去端醒酒汤来!” 萧安看起来是半点酒没喝过的模样,道:“殿下,不用,臣没醉。” 一说话就又是一大口酒气喷出来,太子十分嫌弃的偏了偏头,怒道:“还说没喝醉,满口的酒气!你是送人还是送酒的,莫不是滚进酒坛子里去了?” 萧安见太子发火,就后退了两步,道:“陛下叫臣来,不知是有何事?” 太子见萧安离自己又远了,更不高兴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在那给孤坐着!” 萧安听话的坐在了那,旁边宫女立即上了茶水,不过萧安身体里暖洋洋的正舒服,就没喝。 太子就坐在了萧安旁边,忍者一身酒气,本是想见见萧安的,就变成真有事了,道:“三关通商之事,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还想问问你。” 萧安奇怪,“具体的我也不明白啊,该给殿下说的都说了。” 太子挥手,殿里的宫女全都下了去,才道:“你喝酒,是因程谨安个常凤走了?” 萧安道:“不是,就是想喝了。” 不是才怪,太子就道:“你日后要没事儿,就往东宫里来坐着,我忙完了,就能陪你说说话。” 反正在皇帝那,太子早就说过了想娶萧安的意思,他倒是半点也不忌讳的,一个空头的元帅,兵符迟早要还给朝廷,并不会招帝王猜忌。 萧安点头,倒有些高兴,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一句话,“陛下,臣背背你好不好?” 这话说得糊涂却又清晰无比,让太子听得面红耳赤,怒道:“还说没醉!你说的什么胡话!” 萧安顺势就点头,“醉了。殿下好不好嘛?” 太子被萧安最后一个嘛子说的整个人都苏了,心里更是生气不已,暗想萧安这醉鬼,喝醉酒就乱说话,可嘴里却是说好。 萧安顿时就高兴了,笑呵呵的蹲在了地上,等着太子爬在她身上去。 其实太子的身量已经比萧安高一些了,看着萧安独臂的背影,太子本有些火热的心顿时就凉了下来,就道:“还是算了吧,哪天有空,再背也一样。” 以前背萧安背着的时候,萧安还看着比他强壮许多,如今萧安的背影,却是让太子看到了一股萧瑟。 “殿下?”萧安回头叫道。 太子看见了萧安眼底的血丝,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为何不与自己说,心里一疼,就蹲下身趴在了萧安的身上,道:“要背不起了,你可别把我甩下来。” 萧安道:“不会。” 然后一只手背着太子,像是身轻如燕一般,朝着殿外飞奔而去。 在殿外候着的宫女跟太监们纷纷惊呼,连忙跟在萧安的身后,嘴里叫着太子小心。 萧安却是哈哈大笑,好似许久没有过的痛快,背着太子在东宫里转着。 太子覆在萧安的背上,心跟着萧安的脚步跳动着,听着萧安那欢愉的笑声,突然就觉得心酸难耐,眼角就掉下了泪来。 他知晓萧安在难过的,他能感受到萧安的难过,可他不知道萧安到底为什么在难过。 冰凉的眼泪滴在萧安的脖子上,让疯了一样的萧安一下子脑子清明了起来,脚下也停下了脚步,“殿下,怎么了?” 太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语气败坏道:“没什么!留口水了不行?” 口水跟眼泪的感觉萧安还是分辨得出的,太子不说,萧安也不勉强,就背着太子继续慢慢走着,道:“殿下,我还是有用的。” 这句话一出,太子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噼里啪啦的往萧安脖子上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安:殿下,我还是有用的。(你不要嫌弃我 太子:呜呜呜呜呜呜呜,我什么时候嫌弃你,是你一直嫌弃我,还说这话来诛我的心~~~~~ 萧安:胡说!我什么时候诛心你了! 太子:你有!说你有就有!别的孤不听!不听!不听!不听! 谢谢kokoyi酱的地雷*1,爱你,么么哒,(づ ̄3 ̄)づ╭?~ 第181章 1.28 皇帝听闻太子因三关之事召见萧安,刚好也想听太子说说三关通商之事,就干脆带着人来了东宫里。 结果一到东宫,见到太子被人背着在走,就有些目瞪口呆了。 皇帝没注意到背着太子的人是萧安,就问苟顺,“太子这是在做什么?” 苟顺死的心都有了,要哭不哭的跟皇帝道:“回陛下。之前殿下召萧元帅来问三关的事,结果萧元帅喝了点酒,脑子就不太清楚,非得要背人,谁也拦不住。” 皇帝这才仔细一看,背着太子的人只有一只手,除了萧安还会有谁,就没好气道:“他倒是能耐了,有手有脚的还要让人背!” 苟顺立马滚上前去,跟上萧安的脚步道:“元帅、元帅,陛下来了!” 太子听到这话,吓得往地上一跳,“父皇?” 萧安回过头来,与太子一道见了皇帝,连忙上前来见安。 皇帝一眼就看见了太子红肿的眼角,暗想这是怎的了,萧安喝醉酒了非要背太子,太子被萧安背着了竟还在哭,看样子哭得还惨烈? 难不成是因为萧安说不想嫁给太子了?皇帝难免想偏了一点。 可萧安现在没了一只手不说,皇后与太后都觉得萧安子嗣怕有碍,这亲事本就成不了,想偏了的皇帝就摆了摆手,“平身。” 萧安和太子跟孙子一样跟在皇帝身后,等着皇帝上座后,指着位置让他们也坐,才敢坐了下来,还一个两个的怂着脑袋,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皇帝又觉得好笑,就道:“现在酒醒了?” 萧安有些不好意思,并不答话。 皇帝就又问太子,“萧安醉了,你也跟着醉了?” 太子也怂着脑袋,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泪痕早被皇帝看了个清楚,有些躲着藏着的,也不答话。 皇帝也不至于跟两个年轻辈计较,反正东宫里的事情,只要不传出去,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朕听说你叫了萧安进宫,想问三关里的事情,正好朕也想知道商议得如何了,太子你就随意说说吧。”皇帝道。 朝廷里每日商议的结果,都是要给皇帝过目的,皇帝要找太子问话,要问的自然是不一样的东西。 太子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才道:“户部是赞成让朝廷与外夷直接买卖,也好控制交易品种,获利直接进入国库,也算国库增添收入的渠道。只是有臣子认为,这是在与民争利,且朝廷官员也不好牵涉银钱免得被坏了心性,不如建立商市,只在其中抽税,也可入国库,是为国库增添收入的渠道。” 皇帝嘴角一扬,“若是抽税,多少税率合适?” 太子知道皇帝是赞同前一个法子的,便看向萧安,“永定侯在三关多年,三关如今与外夷也有交易,萧侯觉得哪一种法子为好?” 萧安酒醒了,脑子就转了起来,嘴里快速道:“之前三关建立商会,听闻林氏的本意也是想要控制商贾交易,以免有走私不该交易的货物,也有给朝廷纳税。只可惜,商贾终究为的也只是利益,这种事情防不胜防,就是三关商会的几位主事者,也无人可不受其中暴利诱惑。” 就当初三关商会之事,到最后先帝下令处置,真真是祸害全族,光被流放的各家商贾连累族人,据闻就有数千人,死在流放路上的,更有十之五六,着实是一出惨剧。 “后来臣在三关时,也继续与蛮子通商,与谢知府合作,然要控制商贾交易,才发觉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萧安又道。 就是萧安也赞成朝廷直接与外夷通商了,有了萧安这些话,太子更加有了底气,继续道:“儿臣以为,将银钱比作铜臭不过只是读书人的孤高,事实上读书人也是银钱撑起来的,所吃所用所住,无一不是用银钱所换。所谓官员怕为铜锈坏了心性这话,虽有道理,却也过份偏颇。整个大庆,从上至下,从皇家到老百姓,没有谁不跟银钱打交道。户部有官员数十,加上在大庆各地的,有上百人,每日都在与银钱打交道,然而整个朝廷的运转靠的也还是户部。” 太子倒也有自知之明,虽否定银钱能腐蚀官员的心性,好歹在举例户部的时候,没正大光明的说户部有多廉洁,只是隐晦提出户部所做的比得过户部所贪墨的许多。 其实不用皇帝多问,太子也是与皇帝一样的想法,“有之前永定侯所言,儿臣以为,由朝廷在户部开通商处与蛮子交易放为最佳。且与蛮子交易所得获利,也多于商贾所纳税赋,更不用操心商贾私下与蛮夷走私兵铁盐粮。最为重要的是,朝廷可控制对蛮夷的货物交易数量,由此掌控蛮夷人丁涨幅,所用粮食多寡,能借此判断蛮子有没有可能撕毁盟约,与大庆再开战与否等。” 朝廷掌控边关交易,其中好处实在是太多,还远远不止太子此时所言。 太子又补充道:“若是担心与民争利,朝廷与外夷交易物品,也可从商贾手中收购,一切在商言商,并无妨碍。” 萧安听得迷迷糊糊,只听明白了一点,太子与她的想法一样,都觉得朝廷掌控边关交易最好。 三关将士最多只用操心秩序之事,其余的都不沾挂,不用担心程谨安与她爹娘重蹈她生父覆辙。 如此,萧安就忍不住道:“殿下高见。” 皇帝也点了点头,道:“太子你就此事写个折子上来与朕看一看。永定侯也要写一份上来,写得细致一些。” 萧安顿时瞪眼,“臣该说的都说了。” 皇帝知道萧安不善文笔,然而此事却是十分重要,许日后还能影响整个大庆,道:“把你知道的都写出来,也不要你写得多好看,只随你的意就好。” 萧安只得认命,道:“那陛下几时要?” 皇帝瞪了萧安一眼,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就知道这是个懒货,能开口的绝不多说,能动笔的绝不多写。 为免萧安滚回侯府后借故拖延,皇帝就干脆道:“也就今日,你与太子一道,将你们心里的想法都写出来,写不出来也就别睡了!” 本想回家睡觉的萧安顿时哀鸣起来,“陛下……” 皇帝顿时冷面无情起来,“赶紧写才是正事!说别的都没用!” 萧安嘴角动了动,最终没说出话来,好歹有太子陪着,也不算多亏,自己不爱写,可以等太子写完了,再帮自己写也一样。 等送走了皇帝,萧安就眼巴巴的看着太子。 太子看着萧安空着的另外一直袖子,咬了咬牙,就道:“那我先写,写完了你再说给我听,我替你写?” 萧安点了点头,才觉得跟了太子这么多年没白跟,顿时就放心了,道:“那臣先去歇息一会儿?” 简直想得太美,太子想也没想就道:“想得美了你!在旁边陪着孤!” 没道理两个人一起倒霉,一个人还能在旁边安睡的。 太子忙着在折子上写自己对三关通商的想法,萧安懒散想占太子的便宜,那也得在一边等天黑了替太子拨弄灯火。 苟顺十分有眼力的上了点心跟茶水就退了出去,太子在一旁写字,感觉今日格外的宁静。 再看一眼萧安,在那撑着下巴,已经昏昏欲睡了。 可即便是这样,太子也都觉得满足了。 许是因有心爱之人在身畔,太子本想写的东西,竟是下笔如神,许多之前并未想到的东西,在此刻纷纷都从脑中出现。 太子奋力写着,偶尔才听到睡着了的萧安一声呓语。 萧安的声音并不大,算得上只是一声小小的□□,然而正是如此让本是凝心静气的太子有些静不下来了。 等再一次听见萧安含糊的呓语后,太子将笔放下,揉了揉眉心,转身面对萧安。 灯火下的萧安睡着的神色并不宁静,反而眉头紧皱,好似在经历着痛楚,将本是强大的人显得有些脆弱。 太子靠近着萧安,耳朵凑近了萧安的嘴,等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听清楚萧安嘴里嘀咕的那两个字。 “好疼……” 太子突然觉得有些冷,起身往殿外,让苟顺去自己寝殿带两件薄披风来,才回头盖在了萧安身上。 萧安嘴里依然是那两个字的音调,并未被太子的动作惊醒。 太子却是再也写不下去,只跪坐在那,看着萧安一动不动的身形。 “好痛……” 等听清楚了萧安的话,每一次这两个字出口,就像是在太子的心里割了一刀。 边关的苦,太子是见识过的,在边关里的萧安的骁勇与强大,太子也见识过,唯有像如今这样在睡梦里才会显露出的脆弱,让太子觉得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过萧安。 明白萧安外表的英勇与深藏内心里的那一丝脆弱。 想想,萧安有多少次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受伤之后,却是笑着与人说没事,其实心里是很疼的? 太子小心伸手去解开萧安的衣襟扣,扯开了萧安的里衣,自然而然的看见了萧安锁骨上露出的伤口。 他知道,这一刀之时,萧安定然是没有对着人叫过疼,只让郎中与她上药,喝着黑漆漆的汤水,连点心都不愿意吃一口,怕坏了药性。 可其实她那时候很疼吧,只是再疼也不能说,只有在梦里才能透出一二来。 太子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有些酸,泪意又汹涌而出。 剩下的,也都不用再看了,太子忍住眼角的酸涩,替萧安扣好了衣襟上的盘扣,然后重新回头,继续在灯光下写了下去。 夜半三更。 萧安打了个哈欠,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然后发现自己浑身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般好似不太听使唤。 身旁传来陌生的呼噜声,萧安顿时警醒,往旁边一看,竟是一只斑斓大虫趴在自己身边睡得正起,身体还朝着她传递着热气。 她就说怎的越来越热了,感情是这货在这堆着一摊活肉呢。 萧安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自然看见了在灯火下的太子还在伏案书写。 太子盘着腿,腰肢挺直,微微低着头,一笔一划极尽认真。 屋子里一片静默,除了大虫的呼噜声。 萧安才想起皇帝让自己写的东西,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起身去问太子。 太子已经转过身来,看着萧安,上下打量道:“醒了?” 萧安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还没写完?” 要不自己那一份,就不用太子写了,自己写也一样,好歹能在天微亮前写完。 太子道:“醒了就吃点点心了,让苟顺与你倒杯热茶来。你那一份,很快就好了。” 原来是要写完了,萧安赶紧上前来看,“殿下怎知道我想说些什么?” 太子暗想,凭你能说的都说与我听了,再其他的也不知道,还不如自己在里面添加一点笔墨为好。 萧安看着桌上太子写的东西,越看点头越勤,最后指着一个字道:“殿下,这字怎的读的?作何解?” 太子看了一眼萧安指着的字,顿时怒了,“从明日起,你每日散朝,就到东宫里来与孤学字!什么时候天下的字学完了,什么时候就作罢!” 堂堂元帅,竟不识字,说出去都得笑掉人大牙了,说不得朝廷里以后谁拿孤僻一点的词来骂她,她还以为说的是她好话! 孤的臂膀,孤的心爱之人竟然是个不识字的,这个打击对太子实在是有些太大! 也是萧安以往与太子写信之时,遣词用字都十分寻常,并没有文人那般的雅致,还得写个三四五六出来,因此太子到现在才真正知道萧安不识字到哪一步,以往还以为只是不会作诗写赋凑折子而已。 萧安却不觉得自己不学无术,还与太子辩驳道:“臣也认得好几千字!都是寻常用得到的!旁的几百年不用一回,臣学了也没用啊!” 这还她不识字她有理了,太子瞪了萧安一眼,萧安看着眼袋有些青的太子,顿时就哑巴了。 太子让跟着守夜的苟顺予萧安叫了热茶与热点心上来,然后才继续替萧安写折子,心里简直一阵火。 萧安一边喝着茶,一边装模作样的拿剪子挑了挑灯火,随后又捏点心了吃。 “殿下要不要先吃点垫一垫肚子?”萧安吃完了一块点心,觉得味道还不错,就问道。 太子转过头,脸色十分不好,“吃你的东西,闭嘴!” 萧安只得闭嘴,继续吃点心喝茶,然后剪一剪灯芯,顺便看一眼旁边的大虫,想小猫竟然也长这么大了。 天渐亮,太子好不容易把折子写完,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看萧安,正杵着下巴在那发神,也不知想的是什么。 等着折子上的墨迹干了,太子才把两份折子叠好,让苟顺进来,道:“让人去侯府将萧安的朝服带进宫来。” 苟顺想了想,道:“萧元帅到底是女子,这从东宫里出去,殿下……” 好歹也为名声计,让萧安出宫再进宫为好啊。 太子看了眼萧安,萧安也醒过神来,左顾右盼了一番,道:“天亮了?” “你是让人把朝服带进宫里来,还是出宫回府去换朝服?”太子就问道。 萧安站起身,扭了扭身体,道:“殿下,有什么区别?” 当然没区别,最近朝政繁忙,因为太忙没有出宫就在宫里歇息的臣子多去了,这萧安夜宿在东宫,估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压根儿不用再出宫麻烦一趟。 太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就与苟顺道:“就这样,让人快去快回。” 苟顺应声而去,茹姑已经带着人替太子与萧安准备了早食。 太子身体弱,又身份娇贵,早食也就是一碗肉糜粥,一二样热食,还有一盅补身子的参汤。 萧安就粗糙得多,茹姑也知晓她的口味,上的虽也有肉粥,然而也搭上了几个大馒头,一碟咸菜,和一盅参汤。 萧安看了看太子前面摆着的几样东西,再看了看自己面前多出来的馒头与咸菜,就道:“陛下可要吃一个?” 太子看了眼萧安面前的馒头,宫里的馒头与边关的自然不一样,不说是面要更细一些,就是揉面的水里也加了蜂糖水跟奶在其中混合,味道只会更好更软绵的。 萧安立即用筷子夹了一个在太子的碗里,“混粥里,更好吃一些。” 虽说皇宫里吃东西都有着规矩,不过这也只是在一些重要场合,就像东宫里此时,就不会有人不知趣的上来说太子与萧安,此举不合礼仪。 两人慢慢的享用了早食,萧安的朝服就已经送进了东宫里来。 茹姑在偏殿里给萧安换衣服,先替萧安脱常服之时看见萧安身上的那些刀伤与上臂上那一截,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忍再看,只避着眼睛,替萧安穿好朝服。 萧安在等人高的铜镜面前转了转,才道:“我身上的伤口很难看?” 茹姑不敢点头,只是忍者泪道:“侯爷总是要爱惜自己才是。” 萧安却是一笑,“我要爱惜身体了,边关还怎么守得住?” 茹姑不说话了,只是听得见细微的哽咽声。 萧安叹气道:“别哭啦,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过几日与殿下说说,放你出去成婚才是正理。” 茹姑道:“劳侯爷费心了,奴婢心里有数的。” 萧安就道:“你心里有人了?” 茹姑没说话,萧安就继续道:“要那人与你心思一样,你不给我说,也给殿下说,让殿下送你一份体面,嫁人之后在夫家也好立足。” 茹姑小声的应了,萧安穿好了衣服,让茹姑把换下来的让人送回侯府去,这才出去见了太子。 太子把替萧安写好的折子递给萧安,“等会儿你就把折子递给陛下,当着百官把昨日的事情说明白,免得他们借这事儿说你。” 萧安把折子收了,笑嘻嘻道:“还是殿下疼我。” 太子听得心里如有蜜,嘴里却道:“下回你可莫想我再替你写!” 尔后,太子还要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再去见皇帝,与皇帝一道上朝。 萧安就在东宫外与太子分手,朝着议政厅的方向去。 路上遇着同样夜宿皇宫的大臣,迎着大臣们打量的目光,萧安走得昂首挺胸,一脸无事的跟人打招呼,手里还拿着折子一掂一掂的。 大臣的目光果然被那封折子吸引,就问道:“萧元帅手里的折子?” 萧安以折子遮面,打了个哈欠,才一脸困苦道:“昨日太子招我进宫问及三关之事,恰陛下去看望太子,就让我连夜写了折子上来。真是困死人了,也不体谅我一个只有一只手的人。” 那臣子就继续道:“三关之事?军中事,还是通商之事?” 萧安看了那臣子一眼,把折子一收,那臣子就立马道:“哈哈,是我逾越了,萧元帅莫要放在心上。” 萧安也跟着哈哈笑,“唉,也不什么大事,这些日子,除了通商还有别的什么呢?” 熬夜没出宫的,正是负责通商事宜的人,萧安一说是与通商有关,就心痒难耐,想要知晓得更多。 只可惜后面也有来得早的臣子跟了上来,竟是不好再问了。 等着皇帝临朝,满朝文武都知道萧安昨日夜宿东宫了,也有不少人知晓了萧安在东宫里也没闲着,为的可是正事。 萧安就踩着这个点,第一个上了折子,说是不负陛下所托,把该写的都写了。 皇帝哪还不明白萧安这套路的,也不想萧安在此时因这些事被攻讦,便让身边的太监拿了上去,也并未让人念出来,让臣子们心里都有些没底。 许多人暗自都猜出了当与三关有关。 三关通商具体该如何,乃是大事。 其实争论点在哪,朝廷里的人也都知道,并未有什么能隐瞒的地方。 要说朝廷里的臣子,更喜欢的还是让商贾在边关直接与关外交易,朝廷行监控之举就好。 其中缘由,自然有如此商贾们为了讨好官员顺利与关外交易就会不断的打点朝廷上下,也有许多官员其实族中、亲戚里也有行商之人想要借此牟利。 至于国库,反正大庆朝以农为本,税收多来自田土,在许多臣子眼里想来也不差商贾这点税银。 朝廷里就为了此事,又争论了一日。 散朝之时,萧安就往外走,准备回府蒙头睡觉,在东宫里一夜虽有歇息,却是坐着睡的,跟躺着睡完全就是两回事,这觉还是要补的。 因那一封折子的事情,萧安才出了议政厅,就被人拦住了。 萧安看了来人是谁,正笑着准备打招呼,就见得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上前来,先给两人打了招呼,才与萧安道:“萧元帅,太子令奴婢在此等候,请元帅去东宫商议三关之事。” 萧安顿时想起太子说的要她读书识字之事了,一张脸就垮了下来。 拦着萧安的臣子见萧安脸色,也以为自己明白了,就不再打扰,道:“萧元帅还是先请去见太子了,有事我等有空再说也一样。” 萧安听得想翻白眼,明明是他把自己拦下来的,结果话里话外好像是自己找他一般,这人是有毛病是吧。 不过萧安也来不及问那人是否有毛病,那臣子就一甩袖子就走了,只得憋着气跟小太监往东宫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连折子都替你写了,看看孤对你有多好! 萧安:(对手指中……)我一直都说了太子对我好啊~~ 太子:愤怒脸)可是孤的重臣,孤心爱的你,竟然大字不识几个!传出去都丢脸死了!你还好意思么?你好意思么? 萧安:读书又不能多杀几个敌人…… 太子:哎呀,我胸口好疼…… 萧安:正直脸)殿下说得对,读书当然是越多越好! 这一章甜吧,甜吧?请叫我甜甜凉!甜甜凉就是我!(づ ̄ 3 ̄)づ PS:专栏收藏满200啦~~争取明天能双更,么么哒。 第182章 1.28 温行闵这辈子,许就遇到这么一位学生,让他把几十年来的教养,一口气都给掀了。 说识字吧,就比目不识丁的要好一点,典故知道一二,诗词死记硬背有几句,都不成首的。 可偏偏让学的时候,一本书大半字都识得,就是不知其意,这还不发奋图强,反而是读着读着就给睡过去了。 让写字吧,写出来的也勉强还认得,就是大小不一,如同狗刨,行文粗鄙得跟屠夫一般。 可偏偏让写的时候,一篇文写下来,参差不齐跟被鸡抓的一样,写一百遍也都不见长进,还颇为自得,以为上进许多。 “殿下,萧元帅臣是教不了了!”温行闵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免得自己还没等到太子登基就被气死了,怕这些年在太子身边筹谋全都成空,便不得不跟太子请辞。 想萧安这种人,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何必让她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呢,她苦自己也苦啊。 温行闵数落起萧安的无法教导之处,连自己都惨得泪流满面,死活不肯再教导萧安了。 要太子再让他教导萧安,他宁愿去死一死。 一直在太子面前都是通情达理形象的温行闵,终于第一次也不要脸面了。 太子无法,总不能逼着自己的老师去教导萧安,还得先替萧安给温行闵赔罪了,回头才找萧安算账。 萧安也冤得很,“陛下也没说我书读得少,字识得不多,何必再学?” 太子气得指着萧安,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蹦出一个字来,“滚!” 萧安是真怕读书了,虽然夜里读书比喝安神药还管用,但能不读书写字,滚得比什么时候都利落。 这举动,又把太子气得差点有个好歹。 就皇帝知晓太子被萧安气着了,也觉得好笑,就劝太子道:“萧安虽是读书不多,可也比那些读书成精的懂道理,写的折子也明白干脆,朕觉得还能入眼,何必逼她。” 太子青着一张脸,不得不回皇帝的话道:“不是儿臣逼她,实在是她好歹也要把字认全吧?可随手一本稍稍复杂的书,泰半的字都不识得,这说出去都不怕人笑话!” 皇帝暗想,这又不是你媳妇,你管她识字不识字呢,可也到底是为了萧安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也算是有心了,就道:“唉,识字就识字,你怎的让温行闵去教她了?温行闵教出来的学生,最没出息那个如今都是举人了,这要求自然是高了些,哪适合去教导萧安。这回别说萧安了,连他也一样得罪了吧?” 不讲理耍浑死活不愿意再教萧安的温行闵,皇帝之前也没见过,多稀奇啊。要没被逼到极点,温行闵也做不出来这等事来。 回头萧安跟景王妃诉苦,景王妃都听得颇为无语。 要萧安能静下心来读书,哪会那么容易就丢了一只胳膊,人家九关的方骓自幼就读书读得好,一大把年纪了,也还好好的四肢健全。 “只要大体认得,其余的也没那么要紧。”知晓萧安本性的景王妃也早就破罐子破摔了。 萧安点头,“我就这么说,偏生殿下总是多管闲事。” 人家太子也是为了她好,结果在她这就是多管闲事,亏得也是在自己面前说,要被太子听见,还不得气吐血了。 景王妃一边想,一边呵斥萧安道:“这话你要有种去跟殿下面前说一说试试?” 萧安又不傻,当然不会去惹太子。 随后又被太子下朝拦着去东宫学读书,也只得捏着鼻子去了。 好在这回没有温行闵在一边呱噪了,就太子丢了两本他的字帖,让萧安在一边临摹。 萧安吐了口气,好歹是写字,不是读书了,读书可真要了人老命。 至于临摹得像不像,一个字里总有那么两笔像的,好歹也算进步了,都够萧安欢喜一回的。 景王妃早让人搜干净了侯府里的酒,下了严令谁敢给萧安买酒进府就全家发卖边关,得知萧安夜里不喝酒,只要读上几本书,就能睡个好觉,就觉得让萧安读书不是件坏事了。 如此,萧安每日在东宫里被太子按着写字不说,回府还得跟景王妃请来的先生一道读书,差点都不想活了。 然而景王妃请来的先生可不是一般人,在大庆颇有名气,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才让人家愿意来永定侯府给萧安讲课。 萧安虽是不喜欢读书人,可也是没胆子得罪这种徒弟满朝堂还心眼特小又严苛的大儒,更加只能捏着鼻子认。 如此整个朝廷也免不得知道了,然后满京城的也都知道了,大庆朝的元帅,是个不识字的独臂没人要的老女人。 萧安得知这传闻,气得半死,跟着太子埋怨道:“这下可好,全天下都知道了!” 京城里知道了,过往的商贾往来,自然会带到更远的地方去,萧安这目不识丁的帽子,只怕就得被盖上一辈子了。 这对萧安来说,可就冤死了,她可识得好几千字,跟目不识丁差远了去。 太子也没想到会这样,但也无力改变,就道:“你好好学,学好了,让朝廷里的开开眼,这等不实的消息自然就散了。” 说来说去,不也还是萧安读书不成器,要读书成器,哪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 太子还觉得自己一片好心成了驴肝肺,萧安简直就是不识好歹,“有空埋怨,不如再临摹几遍!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我与你阿姐难道不是为了你好?” 萧安见太子有点激愤的模样,还怕太子怄气伤身体,只得点头,“殿下说得是。” 太子瞪她,“那就好好写,一笔一划的写!别囫囵吞枣的,乱写一通来糊弄孤!” 温行闵不愿意教导萧安后,太子的其他老师们也跟着死活不愿意,不说是嫌弃萧安是个女的,就是萧安那把温行闵都气得仰倒的德行,他们也不想步后尘了。 如此太子也只得亲身上阵了,每日忙完朝廷上的事,回东宫还得教导萧安写字。 当然,这其中也不是没有乐趣。 萧安写字潦草,落笔不稳,太子也不吝啬握着萧安的手,一笔一划的从声律启蒙教导着走。 这其中滋味,唯有太子知晓其间甜蜜。 因每日在东宫里都得习字到天快黑了才得逃出宫来,萧安连被请去喝酒的机会都少了。 就是朝廷休沐的时候,萧安也还得进宫,继续跟太子学写字,比当初习武日夜不辍都还要辛苦那么两分。 有实在受不了了,萧安就抱着来看太子的皇帝大腿哭,“陛下,臣真的不用读那么多书的!” 皇帝被萧安抱着大腿,连走路都挪不动,本有些怜悯萧安的就跟着幸灾乐祸了,“大庆堂堂元帅,字不识得几个,吟诗作曲更不会,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哭!也是太子好心,换了别人,就会暗地里看你笑话!” 萧安嘀咕,“暗地里我也听不见,谁爱说就说呗。” 这下子连皇帝都气得仰倒了,寻思难怪温行闵打死都不愿意教导了,这连读书该有的态度都没有,就狠下心来道:“我看太子也是太仁慈了,每日写字百回哪里够,非得写满三百张,每日写完交到朕手里了,才许出宫去!” 萧安只觉得屋漏又逢连夜雨,简直倒霉得不能再倒霉,她就不明白了,她好好的活了二十年,怎么就突然碍了这些人的眼,一个两个的逼着她读书写字来了。 可皇帝的话,一字千金,自然是没有改的。 从一百张到三百张,萧安的脸都白了,连哭都没处哭去。 还是太子安慰她道:“你看,还是我对你好吧?一百张,三百张,谁让你跟父皇诉苦的?” 萧安打落了牙齿混血吞,咬着牙写大字,理都不理太子。 太子觉得好像是把萧安欺负得狠了,可三百张大字也不是他让写的,用的还是东宫里的份额,算起来还是他亏了,萧安竟敢跟他生气,也是反了她了。 萧安埋着头写字,没发现太子脸色也不好,只觉得自己命苦,要那只手还在,还可以两手齐开,就要省一半的时间。哪像现在,一只手在那写,一不小心还得怕纸被带歪了,也亏得有镇纸在,麻烦还是少了许多。 三百张纸,萧安写得腰酸背痛,老半天了也才五十张,怎个人眼睛都木了。 回头想让太子行行好,要不替她写几张,就见到太子捂着胸口一脸苦色,一副不太舒服的模样,还看着她不说话。 萧安吓了一跳,把笔一丢,起身走到太子面前,小心道:“殿下怎么了?可要请太医?” 要不舒服,她也可以偷个懒,出东宫去转转歇口气。 太子摇头,轻声道:“无妨,只是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出不了宫,走动走动也行。 萧安忙道:“那我扶殿下去歇息?” 太子点头,屋子里也有歇息的地方,就指着床道:“扶我上去。” 萧安把人扶上了床,给太子盖好了被子,不放心道:“我让苟顺去请太医过来!” 这会儿也不想偷懒不偷懒的事情了,还是太子的身体为重。 太子却拉住萧安的手,道:“别去。都是老毛病了,你与我说说话就好了。” 萧安不觉有异,就点头道好,“殿下要说什么?” “你写了多少张了?”太子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问道。 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安本想恶狠狠的说话,结果一见太子脸色,就只得憋了回去,恹恹的道:“五十张。” 太子叹气,“还有二百五十张啊。” 萧安都听得想哭了,心说我还不如死皮赖脸的在三关不回来呢,我回来图个什么?就图到个读书识字了。 太子与萧安说了一会儿话,精神也好了些,就对萧安道:“唉,你快去写吧。早点写完,早点给父皇交差,你也早点回去歇息。” 跟太子说得正起的萧安,顿时又焉了,只得起身在桌前坐下,继续提笔写字。 太子就侧躺在床上,看着萧安在桌前认真习字的模样,看着有些发神。 写着字的萧安,挎着脸,皱着眉头,一脸愁苦的模样,其实也挺好看的,眼瞎的太子看着都想乐。 而萧安每日在东宫里受折磨,自己过得不好,自然就盼着别人也过得不好了。 朝廷里户部决定在户部下设商处的提议,一直被群臣阻扰,每日下了朝也还有臣子寻皇帝说此事。 皇帝的想法难以传达,萧安自然是要体贴两分的,回头就把林氏当初给的东西,摘抄了点出来。 太子看着手里的东西,看向萧安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好似没想到萧安手里会有这种东西。 萧安挺着胸,跟太子道:“我这也是以防万一,我回京他们要是让我好看,我也得让他们好看!” 不然她哪来回京城里来,总是要给自己留些后手的。 太子收了东西,与萧安道:“你现下拿出来了,等通商之事了结,又该怎么办?” 萧安坐在那,老神在在,“陛下知道,跟群臣知道是两回事,这东西当然能用两回!” 太子见识了一回萧安的无耻,心下里也就放心了,把东西转手交给了皇帝。 皇帝看了手里的东西,在一边盯着太子没说话。 太子低着头没抬头见人,皇帝暗想没看出自己儿子有祸水的潜质,怎的就把萧安这点子底牌都骗出来了,其实还是萧安比较蠢的缘故才是真的吧。 “朕知道了。”皇帝也没多问。 太子松了口气,他当然明白萧安手里,群臣的小把柄不只这些,要皇帝开口,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回。 把东西交出去后,太子回头来找萧安,“你手里到底还有多少?” 萧安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说实话,真假参半道:“还有几个大人的,反正就这么回事。就是为官清白,后院里也总有些恩怨的嘛。这些读书人要想参一个人,衣服没整齐都能骂个几日,我这点东西算什么啊?边关里的人都清楚。” 当初三关之事,朝廷里有多少人没有被清算出来? 先帝未必不知道有多少,不过是因不想闹大,这才只处置了极少的一部分。 太子愿意要萧安的东西,那是因为此时朝廷上双方胶着了,的确是需要这么点东西来打开突破口,却不愿意萧安手里的东西过多,而招了自己父皇的忌讳。 这话许是大逆不道,不过不说出来也不算,太子就道:“日后你有什么东西,要拿出来之前,都先与我看了,免得招些麻烦。” 萧安直接给皇帝,哪有不走漏风声的,萧安如今本就地位堪忧,再拉仇恨,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萧安要不明白,就不会先给太子了,只笑嘻嘻道:“我不给你还能给谁?” 太子听得高兴,就道:“你今日还有多少没写完?” 萧安一下子又垮脸了,哀鸣道:“还有一百三十多张。” 太子也听得叹气,道:“我本说替你写写,可你那字实在是……” 不是他不肯帮忙,而是太子自幼习字,习的就是大家风范,再潦草那也有其风骨在,跟萧安那种潦草得完全看不出名堂来的就完全是两回事,要他代劳,被皇帝发现,少不得萧安得更倒霉。 萧安如今写得习惯了,倒不在乎了,反正还能在东宫里骗皇帝一顿饭吃,又不用回府听大儒给她讲更长时间的课,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太子道:“你在旁边慢慢写,这也不急的。” 结果萧安趴在那写字,太子就在一旁抚琴,萧安听了一会儿受不了了,回头看着太子道:“殿下,要不要臣跳个舞?” 太子本也是一番好意,想萧安凝神静气下去,这样写得好一点也快一点,结果人家半点情也不领,就起身把琴收了。 萧安嫌弃,他还不伺候了。 萧安写三百篇大字,途中抓头搔耳的,磨蹭得很。 那一脸痛苦的模样,反倒是让太子看得心情好了一点,就让苟顺去给萧安挑了些果子来削好了给她吃。 只要不写字,比什么都好,萧安吃得唏哩呼噜的,心里有一瞬间的爽,回头再看见剩下的字,还得苦着一张脸继续,她还以为自己给了皇帝点东西,皇帝就不让她习字了,结果只有她自己这么想。 可见皇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三百张大字,其实皇帝也只是抽了几张来看,然后嫌弃的一摆手,“拿下去,拿下去。” 简直就是污了圣人的眼,萧安那一笔字哦,要有正事儿看着还行,只要认识就好,也不强求,可要只看一说仔细看字体,那就有多伤眼就有多伤眼,皇帝是半点都不想忍,真恨不得把萧安的爪子叫人撸直了再写。 太子小心翼翼的把纸收好,还得给萧安说好话,“比一开始要好多了。” 至少横是横,竖是竖,比之前要还扭一扭的要强上许多。 皇帝还是嫌弃,半点没被萧安的努力所感动,就客套了一下,“还得继续。” 太子脸颊抽了抽,心想我也尽力了,可父皇不愿意,他也没办法啊。 第二日给萧安一说皇帝的话,太子就看见萧安那张脸顿时变得愁苦起来,跟要哭了也差不到哪了。 萧安跟太子诉苦,“在东宫里练字,回府再晚也还要听景老先生讲一课,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还宁愿单手练几个时辰的枪,累晕过去,也不愿意干读书人的事儿啊。 太子摸了摸萧安的头,倒是知道那景老先生的才名,先帝召入朝也不愿意的,也不知景王妃怎么请动的他,就道:“你阿姐也是为了你好。多读书总是有些用的。” 好歹要是人家拿典故骂你,你要听得懂啊,不然遇到个说反话了,还以为是在夸你,这不是丢脸都丢到了哪里哪去。 想想南阳侯跟魏氏当年极有文采,生的女儿景王妃在闺中时,也有雅名,也就萧安好似不是那两人生的一般,半点文采都没能继承到。 太子心里也觉得有些苦,他就是想表达一下心意,还怕萧安看不明白,可要写得太直白,这不怕害了萧安。 总之,萧安没文采,也算是极大的恶了。 “写吧,习惯了就好。人家古人头悬梁,锥刺股都要读书,还有那凿壁偷光的典故,想想你还不到那境地,也就不苦了。”太子劝慰道。 萧安想还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那几个倒是跟她比天不亮起床习武,看谁更苦一些,她也没说苦呢。 “快去写,写完了哪日休沐,我们寻些人,去猎场里狩猎。”太子不得不拿出点诱饵出来。 萧安果真有了精神,“哪日?” 太子道:“你哪日写得父皇说有长进了就哪日。不然父皇哪舍得那园林拿你糟蹋?” 萧安不满,“我怎的叫糟蹋了?” 太子斜眼看萧安,道:“见一个杀一个的,不是糟蹋是什么?有你在,别人还有什么乐趣可言?赶紧写你的,不然要天见冷了,你连个兔子都逮不着。” 萧安总算抓住一点自己比太子知道得多的地方了,洋洋得意道:“兔子又不冬眠。” 太子不过是顺口一说,哪料到还能萧安听出点差错来,就拍了萧安的头,怒道:“好好写字!” 萧安埋着头终于有了精神了,下笔如神是不可能,因想写得好一点,还反而慢了许多。 太子拿着书,在萧安身后踱步,偶尔看萧安一眼,发现的确是比之前写得好看了一些,就觉得之前那话还是没说错,看来总要些奖励才行。 皇帝得知太子答应萧安的事,再看萧安的写的字,就道:“再练一个月,还是可以出去见一见人,说不定能比得上人家七八岁写的。” 就是太子七八岁时的字,萧安估计也得赶上几年,皇帝自己不是多喜欢狩猎,倒也没舍不得自己的园林拿萧安糟蹋。 何况萧安以往准手再好,如今也用不得弓了,也不过就是放放风,就更不会在意了,便答应了太子所求。 又见得太子把萧安练的字每次都仔细收起来,皇帝看在眼里想在心中,他与太后及皇后都商议过,却都不好贸贸然开口说不想让太子娶萧安了。 可等到太子让他这个当亲爹的履行约定那一天,他就是贵为皇帝,这话才更不好说出口。 君子重诺,皇帝口说的就是金口玉言,更难反复。 “她如今没了手,朝廷里的臣子也不会愿意她当太子妃。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皇帝就试探着道。 要萧安还好好的,就是身份上有些复杂,只要太子执意,皇帝应允,朝廷也无可奈何,许两害取其轻,说不准还会暗地里推上一把。 可皇室择婚的第一要求是身世清白,第二要求就是五官端正身无瑕疵,其余的都可商量,偏偏萧安就被拦在身有瑕疵这么一点上。 太子自然知道萧安如今的致命点在哪,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那父皇打算如何安置她?” 萧安当不成太子妃,总不能把一个好好的元帅就地撸了撵回侯府去不用,如此薄凉虽是能如许多臣子的意,只怕也同样会寒他们的心,更别说边关跟过萧安的将士更会因此对朝廷对皇室有意见。 皇帝也正因此而犹豫,这才会问太子之前的话。 太子见皇帝也跟着沉默了,想了想,就道:“这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父皇觉得不好处置,放在那就是,朝廷里总有比此事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父皇与朝臣们定夺。” 如今大庆也没什么仗打了,就是萧安身上还揣着兵符又如何,她人在京城,就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动作皇帝会不知晓? 三六九关,认兵符,可也更认皇帝,除了涉及皇位之争,也没机会再乱动。 可太子已立,皇帝的子嗣也并不多,就是下面的文武臣子有别的心思,那也要寻得到机会来。 而比起萧安,很显然如今更为重要的是三关通商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太子:宝宝心里苦,想表达一番情义,还怕人家看不懂,我想她多知道点典故,是害了她吗?不识好人心! 萧安:有银子给银子,没银子给金子也成,都比所谓情书好啊!几笔字才值几毛钱?堂堂太子也太吝啬了! 太子: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你懂不懂?叫你多读书!读读书!读书!书! 谢谢yxqjessica酱的地雷*1,守候花开酱的营养液*6,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 第183章 1.28 蛮子的使节在京城里呆了一月半之后,双方的贸易终于达成一致。 大庆朝廷内里争的是在朝廷直接跟外夷交易还是设立商市,而蛮子的部落使节们跟朝廷争的就是想要与朝廷交换的商品种类与数额。 兵铁是重中之重,自然是半点都不允,况蛮子也有铁矿,要朝廷再与他们交易,这蛮子的兵器只会越来越多,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而盐与粮食,倒是可以每年与朝廷商议一回,定下次年的交易数量,但数量都不会很多,毕竟朝廷自己用粮与盐的地方也多。 蛮子用以交易的,可用战马,也可用宝石,金银自然是更好,倒没有强制要求必须用银子来换。 还有布匹、瓷器、铜器等旁的于朝廷并不重要的,倒是一切好谈,只要有足够的交易之物,多少都不限量。 朝廷里争执到最后,自然是同意了在户部下设立商处,取名叫交易司,设一正二副三位主事各负其责,官职为从三品与四品。 与蛮夷交易的盐和粮食,俱从户部走,而瓷器、铜器、笔墨纸砚等其余物,可从商户手中购买。 而供货于户部的商户,与皇商一般,每年一度可在京中进行比选,挑出最合适的一家与户部进行交易。 这也是朝廷里双方博弈的最好结果,各自退了一步,达成协议,谁也不会再拆谁的台。 萧安第一次对朝廷有了新的认知。 以前觉得朝廷是菜市场,有事没事儿为点小事儿都跟丢了大笔银子一样碎碎念,个个都闲得发霉一样。 结果发现现实是就算人家嘴里说的是小事儿,背后摊着的都是大事,再小的事情背后都带着更大的目的。 把蛮子的使节们送走,使节们带着大量的布匹、瓷器与盐巴满载而归,个个的脸上都带着淳厚的笑意。 萧安与太子道:“等他们回到草原的时候,其他部落也应该来了。” 总要有那么第一个跟大庆交易捞到好处的人,让那些蛮子看见与大庆友好的好处,后面才会有绵延不绝的继任者。 太子却是道:“大庆的粮食,连自己的百姓都养不了多少,又哪有多余的卖给蛮子。再来得多,也不会再卖了。” 萧安坐在一边,慢悠悠道:“大庆不卖,他们可以抢么,抢着谁跟大庆交易,抢着跟大庆交易的。” 只要受损失的不是大庆,关外的各部落里互相会怎样与他们又有何干系,更何况于大庆而言,他们争得越厉害才越好。 太子点头,其实这才是大庆同意跟关外部落们交易的真正缘由。用那么一点好处,让他们内部互相消耗,才没有机会挑衅大庆边关。 而蛮夷的使者们一走,朝廷里倒还没有来寻萧安的晦气,反而开始了继续争是否该限制棉花种植之事。 江南经济比过了农事,以往种种植粮食的田土如今全变作了种棉,结果是本是米粮重地的江南,如今一受灾不只棉花无收,连吃的也难以保证。 太子散朝后在东宫与萧安道:“也早有江南道的巡按使说过此事,只是官府为着赋税,朝廷也为了赋税,一直把这种说法压着。一直到今年江南水患严重,江南百姓一片哀嚎,流民太多差点冲击了知府衙门,此事在朝廷里才得以重视。” 萧安道:“种植棉花,朝廷里从江南来的税收要多过征收的粮食?” 太子默认,“棉花变成布匹,销往大庆各处,更甚至有销往关外的,带动着江南许多其他行业也一道兴盛,每年的纳税也极多。江南每年的税收都是银两,非征收的粮食可比。” 江南种植了棉花,粮食就从别处里购买,便可知晓种棉可得利润远远超过种粮所得。 然而江南百姓聚居极多,不比京城里少,更甚者多于京城,这么多的百姓手里没有银子购买别处的粮食,自然就容易起民变。 “江南全部种植棉花,一遇到水患,就是在江南周边种植粮食的地方,也难免被波及。粮食产量低了,价钱自然会更高,往别处调运也要不断添加成本,江南受灾的百姓就更加买不起粮食来,朝廷也不得不救助下去。然而只江南一地需要救助的,大庆别处加起来也都比不得。”太子叹道。 萧安想了想,倒是难以选择了,就道:“难道就没有别处的田土肥沃上能比过江南一地的?” 太子道:“朝廷里如今也在说此事,江南富庶,也惠及大庆别处,若是限制棉花种植,布匹的数量就会大大减少,如此布匹的价格自然就高了上去,老百姓就更加买不起,连蔽体之衣都难有。可不限制,江南水患也常有,要遇着接连几年十几年的水患旱灾,整个江南都能拖垮朝廷国库。其余各地缴纳的粮食,都不够救急江南的,何况边关也时常需要朝廷的军饷与粮食。” 如今朝廷里争得厉害,那也是没得更好的选择,进不是退不是,的确是一大难题。 萧安想法素来简单,就道:“那就一样种植一半,挨家挨户的来,一半粮食一半棉花,钱赚得少些,可至少把温饱保证了。” 这样的提议,朝廷也不是没有,然而太子道:“那别处的百姓,想要购买布匹却因价高买不得的该如何?况,要江南的百姓不往外购买粮食,别处的粮食也卖不起价,老百姓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萧安却是道:“难过也比饿死好。能有多余卖出的粮食,就是不难过了。”要边关每年都有足够的粮食,哪还愁别的。 太子倚在一边,拿书敲萧安的脑袋,“人只吃就够了?总得穿衣保暖的,不然每年冬时冻死的百姓,莫不是只因为饿?” 衣食住行,虽看着是事微,却也十分重要。 这等复杂的问题,把萧安的脑子都绕晕了,她琢磨了半晌,才道:“天下又不只有江南一地才能种植棉花,要各地都种植也就不容易受江南的影响。” 太子又敲了萧安的脑袋一下,“可江南的织工最多,棉花也不是哪都能种植的。橘生淮南淮北的故事可还记得吧?” 萧安就道:“总有地方和江南一样适合种植棉花。能种植棉花,就是田土肥沃,想来种植五谷也能丰收,不至于连吃都保证不了。大家互相将就将就,不就得了。” 然而江南的兴盛,又哪只有因田土茂盛之故,还有水利等缘故在里头。 太子不欲与萧安多说,怕她脑子想多了反而糊涂了,就说到别的轻松事,“你如今也年满二十,可有想过嫁人?” 这句话太子想了许久,想过好几年,也终于在今日假装无意地问出了口,心中顿时变得十分忐忑,生怕听见不想听的话。 萧安却是奇怪的看向太子,反而道:“殿下打算成亲了?” 太子瞪萧安,“我问你,你倒问我起来了?” 萧安就道:“那就是有人问起我的婚事了?是皇后娘娘还是太后娘娘?她们娘家的?” 太子嗤道:“你倒想得美,人家书香门第,会娶个武将?” 这话虽有点直意,却也是实话。 萧安听了也没什么不好想的,她老早就明白读书人家的那些德行了,就道:“那就是陛下问了?” 想从萧安嘴里问出句话来还真难,太子跟萧安绕了半天话,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就道:“莫不是你一辈子都不嫁人?” 萧安笑着道:“我陪着殿下嘛。” 太子的心有一瞬的停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颊绯红,呵斥道:“说的什么糊涂话!” 可心里,好似吃了蜜一样的甜,都甜到嘴角了。 萧安却是道:“我不嫁人,就在朝廷里陪着殿下不好?” 会错意的太子:…… 其实自己也是知道答案的,太子有些不高兴,“好了好了。赶紧去练字,过几日,就得去秋狩了,赶紧写几个好看点的,让父皇夸夸你。” 萧安顿时就没了精神了,又趴在桌前写字起来,写着写着,就突然回头道:“殿下要成亲了?选的谁家姑娘?” 看着书的太子看向萧安,道:“哦,你觉得谁家的合适?” 萧安一听太子有成亲的意思,话没想就说出了口,“殿下不是要为先帝守三年?” 这一副明显不想你成亲的模样,十分容易的就将太子取悦了,太子就假装道:“满了三年就要娶了,如今母后与太后娘娘也在相看着。” 萧安一下子就更没精神了,回头呆坐在那,竟是下笔都难。 太子等了一会儿,见萧安还一张纸都没多出来,就道:“你不快点写,在那想甚?” 三百张大字,再坐在那一会儿,就得天黑了,要天黑了再出宫就得多出许多麻烦。 想到这一点,太子又觉得还挺好,就道:“算了,写慢点也好,至少写得好看一些。” 萧安却是回头看向太子,“殿下真要娶妻了?” 太子之前就随口胡说,哪知道萧安还在想这事儿,心里又甜又酸又涩的。 “逗你的,成亲的事情,孤还是不急的,总要慢慢挑慢慢选,选个最合适的来。好歹也要你喜欢,你要不喜欢孤就不要好不好?”太子就问道。 萧安顿时就放心了,也不知放心的是太子不会很快成亲,还是太子说太子妃会令她喜欢才会要,虽是没回太子的话,但回头写字起来也有了点精神。 她心里也明白,太子如今的年纪也大了,迟早也是得成亲的,也就在这一两年了。 到秋狩,皇帝带着皇后与后宫里的妃嫔和皇室、五品上的文武官员还有勋贵们及家眷一道去了京郊的狩猎场,就留下不爱动了的太后与皇帝最小的皇子和锦绣等兄妹进宫相陪。 先帝偏好武,对狩猎一事也十分看重,当今却是偏好文一些,对此并不多喜爱。然而按照规矩,每年该来的时候也是要来的。 此行一群浩浩荡荡,就是朝廷里一直在争执的棉花之事也暂且告了一段落。 狩猎前十有赏,第一的乃是之前蛮子使节们供上的一把宝刀,刀口锋利,吹发即断,刀鞘上排着一排红蓝宝石,块块儿个头不小,就刀柄两侧还镶嵌着两颗大小差不离的绿眼儿宝石。不说那刀是好刀,就是外头镶嵌的宝石,那也价值不低,那是有个小部落,想与大庆尽可能的捞些好处,把祖传的都供了上来。 第二的乃是三关外马场供进京的一匹好马,虽比不上萧安的追风,脚程却也不差,皮毛油光水滑,让萧安知道被拿来当添头,就心疼得跟太子嘀咕,“战场上要有这么一匹好马,许多时候就能救个好身手的!凭白拿来便宜这些半壶水!” 可马场每年要给京中供两百好马,此事也是规矩,再舍不得也要挑出个打眼的在前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第三的乃是一把弓,其中颇有故事。 其余的便不过尔尔,虽是贵但说不上重。 皇帝好文,对这些东西没有半点舍不得,有好的也就往下赏。 勋贵武将之家好武是祖训,自然是要凑这个热闹,个个磨拳搽掌,兴奋得很。 萧安也带了自己的追风,自然也看中了那刀,就是不能拉弓,但狩猎也未必需要弓的。 只是可惜了第二那匹好马,萧安与太子一埋怨,太子就干脆也上了场。 太子骑技平平,身体不够强壮,于武力上也不算上佳,然而手里捏着一只大虫,却也是年年都出风头的。 萧安一见就放心了,就念叨着第三件,那弓虽然算不得自己用得的好,可也是好东西。 上了马的太子:…… 这贪心得都没边儿了,得亏自己父皇没把内库里的武将用的都拿出来,否则都得全进了这人腰包,她才不会叫唤。 “你好歹也给人家漏点!”太子忍不住道。 要你拔了头筹也就罢了,这二三都要霸占了,人家心里还不知道怎么埋汰。当然,太子忧心的还是萧安能不能拔这个头筹,所以才上了马来叫上小猫一道给她助力。 他是太子,要上了场,只要不是没长眼的,都也得让这他的,他拿个第一,到时候把多余的猎物往萧安那一堆,就当是萧安的,第二也跑不了。 萧安元帅的身份在那,拿个第二,人家也不好说嘴。 至于那张弓,好歹也得落在人家正经狩猎的人手里,这才有个对比的模样,否则何必分这一二三来。 只是太子也没想到,景王妃萧静会出列。 皇家狩猎并不拘于男女,不过也大多是未婚姑娘们才爱凑这个热闹,景王妃在未嫁皇室之前,也年年都要上场的,且成绩不俗。 自嫁景王这么多年,景王妃都以贞静示人,任谁也没想到在景王死后几年,景王妃一个寡妇竟又开始冒头了。 不过景王妃乃是当今的弟媳,而不是儿媳,不说当今不好多说,就是皇后对此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景王妃骑着自己的爱马上前,与萧安一列,道:“你侄儿已经开始习武,我瞧着那把弓极好,赢回去给他当个初使的也还不错。” 这是压根儿没觉得那把弓有多珍贵,不过是觉得还不赖,所以能给孩子玩一玩。 这语气,让旁边的太子都侧目。 萧安跟景王妃道:“我看中那刀了,虽是刀柄跟刀鞘不太好看,不过换一换也容易,把宝石抠下来还能换不少银子。” 在旁边沉默的太子:…… 皇帝于骑射上倒还尚可,至少比太子要强,然而在此时,也不会跟臣子们一道,毕竟下场不用想都是第一,说来也是无趣,只是坐在那看着,见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才让发令官发令。 景王妃是没打算跟萧安一道的,不过几人跑了一阵,跑出了皇帝与看热闹的众人视线之后,才与萧安道:“你没背弓箭还是让别人背了?” 说这话的时候,景王妃的视线在太子背后扫了一眼。 太子还没开口,萧安就说了,“狩猎,用箭是为了好认是谁打下来的,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话说得极满,景王妃也听出了萧安是没准备弓箭的,没打算让别人用刻了她名字的箭来给她争名次,当是自有准备,就点了点头,“你准备了别的?” 萧安露齿一笑,伸出食指,“嘘——” 景王妃哧了声,与太子一拱手,邀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太子这才看了看萧安,“你准备怎么猎?” 萧安正打算说,本走在另一边的二皇子却是骑着马走了过来。 “皇兄与萧元帅准备一道?”二皇子把马赶在萧安身边,却是跟太子说话。 太子越过萧安的脑袋,看着自己这个嫡亲的弟弟,也嘴角带笑,“我们两个病篓子刚好凑一块儿,也好赢个彩头。二弟也一道?” 二皇子身强体健的,虽是比太子小几岁,然而看着却比太子要高一些,闻言就拒绝道:“不用了,皇兄带着老虎,定然会所向披靡,弟弟我就不跟着献丑了。” 这是嘲笑太子就算是胜也胜之不武,太子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一脸没办法的模样,道:“为兄自幼体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也不过凑凑热闹罢了,旁的也不敢肖想。” 然而以太子之尊,谁不会让着,第一已经是稳拿了。 二皇子有意争个第二第三来证明自己,也不跟太子多耍嘴皮子,就道:“那弟弟就恭祝皇兄旗开得胜。” 萧安看着二皇子跟着一群文武官家的儿子一道选了一个方向,不由得与太子道:“他是皇后娘娘生的吧?” 太子横了萧安一眼,“说什么胡话。” 正儿八经嫡出皇子,皇后又不是冤大头,就是要贤惠也不会把抱养的儿子对外说是亲生的。 可这德行,皇帝都还年轻,太子跟他也都还没成亲,连子嗣都还没有,这也太心急了一些。 萧安撇了撇嘴,其实倒也明白,别管是不是一个娘生的,皇位只有那么一个,特别是皇帝看着也还正经,不是宠妾灭妻的德行,没有共同的外敌,自己内部自然就要争一争了。 剩下的话也不好多说,萧安看了眼跟在太子的马后的小猫。 跟着太子的护卫,许多骑着马都离得他们远远的,也是没办法,毕竟畏惧是畜生的天性,不怕老虎的,只怕也只有这么几匹马了,别的就是护卫们要上前也要座下的马答应才行。 整个东宫里的护卫,唯有单凌因长期喂养小猫,自己的马也与小猫自幼亲近,对小猫并不是害怕,才得以跟在太子身侧。 如此就有了护卫决定弃马跟着太子,此时正纷纷把马交给一人,让带回马厩里去,然后开始靠近太子。 小猫自幼跟着人混着长大,跟着太子的也都是东宫里的熟人,没有太子口令,并不会释放敌意,只是因周围人太多,有些不满地围着太子的马转了转,长啸一声,远处林子里的鸟惊飞一片。 太子弯下腰摸了摸小猫的头,然后才拍了拍小猫的脖子,“去吧!” 一声令下,小猫也不管身后的人多人少了,先是健步走上前,然后探听了一二,就朝着一个方向飞跃而去。 太子带着一只老虎,然而别的也带了专门训练来狩猎的细犬与从关外传进来的苍鹰,猛兽等,说是占便宜也没占多大。 无非是老虎乃兽中之王,比他们手里的更勇猛一点。 萧安与太子紧跟在身后,太子御着马再问道:“不用弓箭,你打算怎的做?” 本太子的意思是,让萧安把她的箭让他给背上,到时候直接他代劳了,倒跟景王妃之前猜的一般想法,不过萧安不愿意借他人之手,这想法只得作罢。 萧安马上别着长/枪,此时单手把长/枪取了下来,在手里舞了舞,才背在身后,也不去管马缰绳,侧头与太子道:“殿下只看着就是。” 萧安的准手极好,就是用枪,咬紧了牙单手投掷出去,顿时一只才冒出头来的兔子就那么血溅当场了。 跟着太子的人上前把兔子捡了回来,那兔子的腿还在挣扎,脑袋却就那么被长/枪贯穿,一看就迟早得死。 太子看了眼那兔子血淋淋的脑袋,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就是萧安没了一只手,那也比一般人要狠跟利落。 让人把兔子用绳子套着了,也不用管流血不流血,萧安侧头跟太子一笑,“我说过殿下不用操心。” 太子点头,但也知道逮兔子跟别的大型猎物不一样,要遇到麋鹿野猪之类的,这长、枪投掷出去,就是射中了也无用,猎物一挣扎,也未必跑不掉,说不得还会便宜别人。 萧安旗开得胜,一枪命中,心里的底气倒是更胜,压根儿就没太子的顾虑,只继续赶马入深林。 随后就是一只又一只的兔子,萧安很快就打了三只让人挂着了,个个都头部中枪,死状惨烈的挂在那。 而已经跑得更远的小猫,在没多久后却是带着猎物回来了,它运气较好,一撒欢就遇到了一只半大的麋鹿,脖子被一口咬穿,就那么被拖着回来了。 从个头上看,很明显是从皇宫的猛兽园子里被带出来特意让人狩猎的。 小猫出门之前也早就吃过了,如今捕猎也不过是图个好玩,见太子让人把麋鹿收了,便回头又往里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安:哈哈哈,本帅依旧勇猛如昔! 太子:星星眼)认真的女主最美丽了! 萧安:听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人家说的也是大实话啊,唉,本帅就是这么厉害! PS:听说4月1号营养液就要清零了,也不造真假,如果有没地儿投的妹子,可以投给人家哟,爱你们,么么哒。 又PS:这两天上班下班都忙成狗,加更估计要在明天后天这样了,呜呜呜~~~ 第184章 1.28 狩猎多是用弓箭,原因无非有二。 一是轻便好携带,也灵活好应对,二是为安全计。 萧安没了一只手,天上的鸟儿甚的是不指望了,就是瞧见抓了兔子抓了蛇的家鹰想要坏心射下来,也没了那般的本事。 然而狩猎这种事,只要没许多人来抢,方法却多的是。 萧安不能用箭,却是马术一流,根本不用马绳驱马,追风与她心意相通,许多时候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它感知,它便知晓往哪个方向而去,更别提萧安在狩猎时它自身也能估量当前的形势来配合萧安。 因此在太子带着的护卫围着一只獐子之时,萧安轻而易举的就将此物拿下,让太子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萧安受伤后第一次出手,竟也硕果累累,不得不说心中也异常兴奋。 没有人愿意当个废人,单手的萧安觉得自己还依旧勇猛,没有比这种认知让自己更愉悦的,心中的自信也在重建。 即便那獐子是被一群人围住了,才让她得了手,但这也要技巧的,否则也早让跑了。 这使得萧安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以前,往日荣光再现。 太子惊呆的不只是萧安依旧厉害的身手,还有萧安那眼底透出的光亮,这是在之前萧安回京的这两月里一直都没得已再见过的。 因这点光亮,让太子觉得萧安整个人都不同了,没有之前每日的散懒,而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谁也无法再压制的生气。 这让太子不得不觉得,此时在自己里面的人,才是真正的萧安。 在战场上无所畏惧所向披靡的萧安,而不是在朝廷里每日懒洋洋时不时冒个坏水儿给自己寻点事儿给别人制造点麻烦的萧安。 因接连得了四个猎物,虽都算不得是多好,却也算是不差,至少太子到现在还没能射出去一箭。 萧安对之后可能遇到的猎物就有了许多期待,当然也不只是骑在马上让人围着猎物好方便她猎取这样的法子。 有了自信的萧安,并不再需要这般,而是决定给太子露一手,看她怎么用陷阱来狩猎,这还是她在六关时跟山里的猎户们学的。 这个法子,也不是挖了坑,引诱猎物掉下山洞这般麻烦,而是用狩猎来的猎物引诱更大型的猎物。 要露这一手,首先就得确定周围有没有大型食肉的野兽。 这个只要眼神细致,寻着地面的新鲜脚印就能发觉,野兽们的脚印各有各的特点,十分好辨认。 就是同一种野兽,脚印的深浅大小都能让有经验的猎户估量出这只野兽的大小与肥瘦来。 只要寻到了大型野兽的踪迹,便好进行下一步。 野兽的鼻子比人的要灵敏许多,特别是对血腥之气。 萧安带着三只死得梆梆硬的兔子,就不让人跟着了,而是要与太子分道扬镳。 太子自是不允,萧安就跟太子叫苦道:“殿下还不允,我还怎么拿第一?” “第二也不错。”太子觉得就萧安打下的獐子跟之前小猫取下的鹿,再一道寻个甚,拿个第二也十分稳妥了。 萧安却是道:“能拿第一何必要第二?” 能杀一双,就不要放过一个。萧安早习惯了永争第一了。 太子看着萧安不再说话,神情明显不好。 他倒不是真想与萧安争个第一第二这般无聊的事,只是萧安如今是单手不说,连个人都不带,要有个万一。 这个万一,太子觉得自己想都不敢想,也不跟萧安玩沉默是金了,直接大手一挥,“不行!” “要不殿下与我一道?”萧安眯着眼看了太子一会儿,才继续提议道。 跟着的单凌想也没想就道:“殿下不可!” 要谁看太子不顺眼,趁着太子跟萧安只有两个人,暗地里下黑手,他们两个倒霉鬼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也是心太大了点。单凌一边阻止太子有可能的脑子发昏,一边暗戳戳地想。 太子也不可能真跟萧安一道而离了身边的护卫,到底身份贵重,半点闪失不能。 就是跟着单凌的一众护卫,为了全家性命,也不敢让太子冒险,连忙齐声劝太子三思。 被拒绝的萧安也挺苦恼,早知道就不跟太子一道了,好不容易有了点兴致,这也得被败坏掉。 “那我去寻我阿姐一道,殿下觉得可行?”萧安就退了一步。 等没了太子的眼线,自己怎么玩都行。这种事儿,她从小都干得驾轻就熟,撒谎都不带脸红的。 太子骑在马上,俯视着萧安,脸色不只是难看,而是铁青了,萧安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哪能瞒过他去。 他是真生气了,生气萧安就从来没想过如何保护自己。 就是丢了一只手,也还没有能在其中吸取教训,还要继续深陷危险之中。 气氛有那么一丝凝重,就是一直觉得萧安和太子不应该太过亲近的单凌,都觉得这时候两人千万别翻脸。 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更别说太子对萧安的情义,就为了这么点事翻脸,也太不值当。 单凌倒不操心萧安一个人会出什么危险,到底是皇家园林,只要不是皇帝皇后太子这等身份,谁都挺安全的,也无非是遇见一些猛兽而已。 而皇家猛兽园子里放出来的猛兽凶性并比不过在野外生长的,萧安就算是只剩下一只手,要躲也容易,许还能如萧安打算的那般,运气好可捞个好来。 最后到底是萧安再退了一步,虽是脸色也不好,然而在一丢手中的□□后,还是上了马,跟太子并列在了一道。 太子脸色极快的好转下来,语气也好了一些,道:“你一个人到处跑,要遇到野性难驯的该怎么办?这狩猎场也不是没有自己野生长的猛兽,以往放出来没被人寻到的,如今怕都兽性更猛。” 说来也是太子对她的关怀,但心里就此不得劲了,萧安闭着嘴,并不说话,还是看得出心情不好的。 太子因萧安顺着自己了,倒是能体谅一番萧安的情绪,暗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哄得好。要那刀不行,少不得就要厚着脸皮寻父皇开私库里给萧安挑一挑更好的了。 给萧安捡枪的护卫却是在拿起萧安的枪时咦了一声,顿时把两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只见萧安那枪头正穿过一条蛇的身体,因没伤到七寸,蛇还在枪头下扭动着,嘶嘶的吐着舌头。 太子与萧安:…… 那护卫看着太子与萧安两人,不得不问:“殿下,此物该如何处置?” 这蛇一看就是毒蛇,萧安顿时一阵后怕,倒不是怕自己被咬了,而是之前她插枪的地方离太子有些近,颇有点生气给太子好看的意思,要太子的马惊了那蛇,不管是蛇咬了马,还是咬了太子的腿,这都得要人命。 萧安也顾不得心里生气了,这东西自然不会是放出来的,而是别处钻进的狩猎场里,“此物有剧毒,殿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也不管什么第一第二了,整个狩猎场里,还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条第三条,萧安自己是冒险习惯了,却怕太子有个万一。 很多时候,毒蛇比其他大型的猛兽要更防不胜防。 太子见萧安的关切之意,也知道两人之前那点子矛盾就这么散了,但因心里对萧安的担忧却没让人领情,就有些赌气道:“不过是条蛇,你一个人都不怕,一群人了还怕?继续往里面走!” 这会儿换萧安担心太子了,“殿下,这里面许有更多毒蛇。蛇天性狡猾,最是不好提防。” 太子依旧为难萧安,“不过一条罢了,怎的你倒是胆怯了?” 萧安心想要不是为你,我怕它作甚,简直就是不识好人心,她心里倒是明白太子这是故意的,就为之前的事,也不好再闹别扭。 “殿下,不如我们寻个空旷一些的地方,等小猫回来?第一第二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不过是把刀,还没殿下给我的那块铁打的枪头好使。那点子宝石,也就值那么点银子,我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那古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萧安只得继续哄着太子道。 太子看着萧安焦急的神色,让她体验了一把跟自己一样着急的心情了,这才道:“你这会儿知道孤之前听说你一个人要往里头跑的难受了?” 萧安连连点头,“唉,知道了。之前是臣思虑得差了,不够稳当,让殿下操心了。臣有罪,回头殿下怎么罚都行。” 可祖宗你还先是先退了再说其他的,要再遇到一条毒蛇,萧安发现她也不敢往下想了。 太子这才哼了一声,让单凌领着人往外走寻个空旷些的地方去,又指了指那条还在动的毒蛇,“一道带回去,也是萧元帅亲手猎的!” 萧安嘴角抽了抽,再看单凌正给她比嘴型,“活该。” “你给我等着!”萧安背着太子对单凌比了比拳头。 太子好似有感应一般一回头,萧安立马就把手收了回去,跟太子道:“殿下饿没饿?” “没。”太子道。 气也都气饱了,哪还饿的。 太子一行就寻了个空旷处,全数歇息。 萧安还亲自在周围转了转,拿着枪在草丛里翻了又翻,发现没有半条蛇才放心下来,才坐在了太子旁边。 “殿下身体可还好?”坐下的萧安就问道。 也是到这个时候,把放野的心收了点的萧安才问起太子的身体来。 太子应了一声,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苟顺骑马不行,一只跟在最后,等着一行人歇息了,才上前来与太子跟萧安说话。 “萧元帅果真勇猛,一如之前啊!”这话苟顺虽是恭维,却也是说得心服口服。 换他没了一只手,那是干不来萧安那般准手的事情的,逮兔子一枪一个,随便一插就是一条蛇,只怕神射手也不过如此。 以往对萧安的厉害都只是耳闻,就是在三关的时候也没亲眼见过,只有今日是大开了眼界了。 太子看了苟顺一眼,苟顺立马发觉了,太子好似还没亲手猎到一只猎物的,忙打哈哈道:“殿下的老虎也厉害,一头就比得上许多人了。” 萧安在旁边问苟顺道:“今年放了最大的一个是野猪,现下可有出现?” 苟顺是跟在最后面的,应当是知晓得多一些。 太子道:“此物非一人可行,非得几人合力。若有人发现,必然会闹出声响来。” 不过能在这狩猎场里的,谁又没有几个下人跟随,最后还是算在一个人头上。 之前萧安要一个人,也是为了去寻此物。要萧安有双手,许能拿下,但太子也会担忧,何况如今还是单手的侯爷。 苟顺喏喏,太子都开了口,他也只得说是。 也的确是没有听到别处有传出风声来,萧安坐在那,又恢复懒洋洋的模样了,还没骨头的模样往太子身上靠。 太子端坐在那,可以感觉到萧安离自己越来越近,耳根就开始红了起来,心也砰砰砰的跳着,快得毫无章法。 旁边单凌带的人大多是当初萧安送的那些,对此见怪不怪,萧安也不是没在别的人身上靠过,打仗打累了,想歇一歇的时候,哪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其余的与单凌带的来早就混得相熟,也听过萧安的处事,并不以为意。 萧安是个大姑娘,可也是个武将,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并不相同,世人的眼光自然也就不同。 靠着太子肩上,如此行为虽是放诞,不过不管是边关的将士还是皇城里的护卫也都习惯如此,也为的表示亲近感情深厚值得信任的意思。 只苟顺在旁边低眉顺眼的瞅着,太子一脸强绷着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也就萧安在那半点没发现,只往林子深处瞅着。 林子深处传来一声虎啸,太子动了动,萧安随口道:“怎么了?” 太子浑身都有些热,才动了一下就不敢再乱动,低声道:“小猫遇见厉害的了。” 萧安一下子就有了精神,“野猪?” 放出来的最大也就这一头,要是这被小猫给拿下,他们第一是妥妥地了! 太子见萧安直了身体,暗恨自己多嘴,连片刻温暖都留不住,就补救道:“也不一定,要是成年的野羊,头上角长硬的,一时也对付不了。” 到底是家养着长大的,小猫比起外面的老虎,有许多不足之处。这一点,谁也不能昧着良心否认。 萧安听说可能是野羊,也就没了兴致,重新靠在太子身上,嘴里叼着根随手扯的茅草,“殿下,你说这第一名得落在谁手里?” 反正不管落在谁手里,都落不在他们手里了,想起来还真有点可惜。 太子想了想道:“现下去寻也未必不可。” 只要萧安不单独一个人,其实太子倒是随意的。 萧安却道:“算了。” 太子身体不好,之前跑了一阵也差不多了,此时日头正烈,再跑要有个万一,她也担待不起不说,何况自己还得担心,说不得要心疼死了。 太子正欲再说,就听得从远处传来了吆喝声。 萧安的反应比太子更快,依着杵在一边的□□就起了身,“哟,这是有人把猎物往这面赶了?” 太子平了心绪,才搭着苟顺的手站起身来,朝着萧安看着的方向望去。 远处还未有人迹,然而萧安已经决定截胡了,兴奋道:“殿下,等会儿你只管对准了射,只要脑子脖子上有箭,就归我们了!” 这个方向,如果真有猎物对撵过来,必然是面对他们的,太子只要一箭过去,剩下的交给她就好。 太子看见萧安从马侧解了手指粗的绳子,用牙齿跟单手打了个活套,速度快得很,可见是平日也练习了许多回。 萧安见太子看着自己,就道:“殿下看我做甚?” 太子嘴角动了动,想说你可以让我来的,却又怕说出来让萧安多心,便只得摇头,起身上了马。 萧安紧跟着太子上了马,朝前而去,到一定距离后又单独走到另一边,与太子离得有些远了。 跟着太子的单凌,一个手势让护卫们注意保护太子后,就赶马到了萧安相对的方向。 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彻底的把来物的所有出路都堵死了。 此时,已经可以听见里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吆喝声也越来越清晰。 “围住!围住!” “快拦着!别让再跑了!” “死活不论!” 萧安提着绳子在手里甩着,等了一会儿,眼前猛然出现一头被追得直叫唤的野猪。 毫无疑问,今日的头名就是它了。 萧安侧头与举着弓瞄准的太子大喝道:“快!” 被追赶而出的野猪发现前方有人,慌不择路的就选择了往萧安的方向跑,而太子的箭就已经到了。 被射中眼睛的野猪发出一声哀嚎,又掉头往单凌的方向跑,而跃马上前的萧安手里的绳子却已经甩在它前面,然后套住了它的头。 萧安素来有一把力气,野猪的脖子一进套,便邀马往后回头,然后双腿一夹,拖着野猪就往外跑,将野猪的脖子拉得紧紧的。 野猪并不算大,却也有两百余斤的模样,萧安只得一只手,又野猪挣扎起来力道极大,拖得也不容易,牵着绳子的手被勒得生疼。 太子连忙继续抽箭往野猪身上射,又令跟着的护卫们上前用刀上,力争把猎物弄死。野猪的皮毛,也不值钱,坏了也就坏了。 单凌驱马上前,却是往林子的方向看。 小猫此时从林子也冒了头,见着在挣扎的野猪,十分兴奋的飞奔而来,身上还隐约带着伤口。 “嗷呜——”小猫一声长啸,就朝着野猪扑了过去,那凶猛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之前是有仇的。 然而单凌看的却不是它,而是紧跟着小猫身后的二皇子一行。 二皇子泽此刻的脸色自然算不上好,野猪是他们一行先寻到的,然而此时却落在了萧安与太子的手里,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一路追赶最后便宜了别人,也着实可恨。 而跟在二皇子身后的人,虽都有些遗憾,却也因太子的身份说不出别的话来,还在想等着二皇子跟太子见礼后,一道跟着行礼的。 因小猫上前扑咬,护卫们也跟着围了上去,那野猪身上本就有伤,再也挣扎不起。 萧安这才松了手,放了手中的绳子,骑着马朝着太子而来。 自然也看到了二皇子一行,萧安单手握拳拍了拍肩膀,十分讨打的大声道:“多谢二皇子手下留情!” 太子本想说萧安别再得意了,要挨了二皇子揍他当大哥的可帮不了她还手,结果却是见到了萧安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拳头上正往下滴的血水。 “萧安!”太子又急又怒,一时有些失控,声音十分尖锐。 本想好好嘲笑二皇子一番的萧安,听得太子这一声尖叫,脸色剧变,那点显摆跟嘲弄顿时就烟消云散,心顿时揪成一团,眼角赤红,急忙看向太子。 太子已经纵马上前,一把拉住了萧安的手。 萧安的手上还带着血迹斑斑,正往下淌血,握着这只血手的太子那手有些抖,又有些冰凉。 “啪——” 就是二皇子一行,也惊呆在了那。 任谁也没想到太子会给萧安一巴掌,且那一巴掌之狠厉,在最远处的他们,竟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兄是脑子有问题,竟是打萧安了?萧安那脾气,会不会打回来?要打起来了,自己要不要上去拦一栏?要是被父皇知道了,这事儿该怎么说?二皇子忍不住要多想。只因但凡惹到萧安的,哪个没被揍过,有这般的想法也怪不得他。 二皇子带着的人,皆有些尴尬,进不得又退不得的,只得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的回事。 萧安也愣在那了,本见着太子好好的松下来的那口气,顿时就憋在了胸口。 她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太子打了她,明明他们两个都已经把野猪拿下了,第一名已经毫无悬念。 “殿下。”萧安喃喃了一声,左边那五个手指印红得十分明显,此时已经开始往上肿。 这一刻,就是跟着太子的单凌,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此处所有的人都好似没长了嘴,连呼吸都轻上了许多。 太子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抖,萧安的眼角还有些红,然而他的眼眶却是更红,对上一脸茫然的萧安,只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麻。 他知道自己是用了全部力道在打,虽打在萧安的脸上,自己心却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的疼,无法排解。 太子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了病,再也好不了,一阵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你!好得狠!”太子咬着牙,只从嘴里憋出了这么几个字,就将马绳一扯,把马头调了个方向,竟是朝着林子深处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当男主打了女主) 太子:妈!剧本不是这样的啊!这不甜文?你怎能让我打我女主?要不倒带重来? 萧安:怨念……怨念……怨念……男主打了我,作为女主要不要打回去?急,在线等。 亲妈:这个……这个……这个……难道不是因为女主太作? 萧安:不管任何理由,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要换男主!必须换! 太子:嘤嘤嘤,亲妈,你比后妈还恶毒,你赔我媳妇儿!媳妇儿!我要媳妇儿! 谢谢:BB酱的地雷*1,只若初见酱的营养液*6,卷福卷福卷福的营养液*7,温暖酱的营养液*10,wu020506酱的营养液*7,BB酱的营养液*1,江南风好酱的营养液*5,jessica酱的营养液*1,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 PS:呜呜呜呜,对不起,本以为三月能完结的,结果还没能完,但是两人的感情在今天肯定有升华……想着之前已经在策划三月完结马上就出门旅游,结果……好想去SHI一SHI! 再PS:晚上还有一更,作者收藏满200的加更~~么么哒。 第185章 1.28 太子一跑,不说跟着的单凌和护卫,就是萧安想也没想,就牵着马绳,赶马急追。 萧安的追风,脚程自然是那些护卫的马不可比拟的,就是紧跟而来的单凌,也落在了她身后。 “殿下!”萧安一边跑一边追。 太子的马也不差,也是名驹出身,被太子用马绳一抽,就跑得更快,让萧安总要慢那么半步。 “殿下!”萧安在旁边叫道。 太子却只专心御马,半点不看萧安,也不听萧安的话,只顾着往前走。 “殿下!”萧安又叫道。 太子充耳未闻,只看着前方,因马疾驰,浑身沐浴在风中,竟有松快之感,好似脑子里那些麻烦全都被吹散了去。 “驾!”太子抽出马鞭再一甩,就比萧安领先了好两步。 萧安连连叫了好几声太子都没应,便知道太子又不知为何生气了,怕自己越追太子跑得越快,不小心马出事,就只得自己又慢了两步。 两人之间有了一匹马的距离,萧安也不再说话,只管跟着太子。 太子一直跑着,有树桠划伤了脸也不在乎,胸间的那口气,在这奔跑里才慢慢散去。 因马上的人不再驱赶,马儿也饿了,因此便慢了下来,时不时低头吃着地面的野草与树叶。 太子也在这个过程里静下心来,回头看向跟着自己的萧安。 萧安的脸已经肿起了一大片,却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座下的马也跟着慢了下来,看着太子的眼神,有些忧虑。 太子突然就有了些后悔,他就是再生气,也不该给萧安那一巴掌的。 想到萧安手上的伤,太子又觉得开不了口问。 明明一开始就该先替萧安处理手上的伤的,又哪知道自己的火气竟然那么大,大到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 这种感觉让太子陌生和恐惧,又让太子无法面对,更不能面对的是,自己竟是对萧安动了手。 明明就想过要保护她的,结果自己还伤了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知道萧安心里会有多难受。 太子下了马,只走在一边坐了下来,捂着自己的脸,让人看不清神情来。 萧安到现在还莫名其妙,却也跟着下了马,让两匹名驹凑在一起交流疾驰的经验,自己坐在了另外一边。 手心到现在还有些火辣辣的,萧安也不知该怎么跟太子再开口,就只得展开手心看上面的伤口。 当时拉着野猪跑,绳子勒着手心,整块皮都被搅碎了,一条血印现在手心处,现下还有些冒血。 萧安盯着手心里的血迹,看了老半天,想着是伸舌头去舔了,还是拿酒来洗过之后再上伤药。 旁边太子已经抬起了头,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头一侧看见萧安正看着手心发神,自然也看见了那一道伤痕。 罢了罢了,许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太子心里想着,就伸手拉过了萧安的手,半点没犹豫的,就埋下头伸出舌头在上面舔了起来。 血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着更不好,可太子还是一点一点舔了下去,将那冒出的血迹一点一点的吞进了腹中,满口心酸与苦涩。 萧安的脸色涨红,纵然是她脸皮再厚,可也没被人做过这种事,只想把手收回来。 然而太子又哪给萧安机会,握着萧安的手,让萧安难以撼动。 萧安觉得自己有些想哭,太子的舌尖在自己的手心里一点一点的刺激着她,让她完全无所适从。 “殿下。”萧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有些难得的颤抖。 太子舔完了萧安的手,这才抬起头来。 萧安看着太子的唇,带着血色,连嘴角也沾上了些许,有股难言的妖冶。 这样的太子,萧安觉得自己喉咙有些痒,喉头在不停滚动,本涨红的脸上,眼角也有些湿润起来。 太子看着这样的萧安,勾着嘴角笑了。 萧安心里顿时一闪,在心底哀鸣要完了要完了,好想把太子就在这里扑倒。 然而这也只能是个想法,素来大胆的萧安,到这个时候,却是犹豫了,跟个怂蛋一般,都不太再敢看太子,又不舍得挪开眼。 倒是太子,看着对自己一脸痴迷的萧安,慢慢将头靠近,亲亲一吻,吻在了萧安的唇上。 萧安的唇十分柔软,倒不似她的人那般硬,让太子忍不住在上面肆意,将舌头伸出在上面舔抵。 跟在两人身后的单凌看见这一幕,顿时暗骂要死了,赶紧又后退了许多,寻思还好跟着的人没让再近一步,否则这事儿就瞒不住了。 然而此时不管是萧安还是太子,都哪想得到其他。 萧安以往在勾栏里跟姑娘们斗嘴斗得厉害,自以为跟柳贞学到了许多手段,然而到此时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这亲吻,萧安还是第一回,狗屁经验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萧安手心上的血,在两人的唇间交换。 太子抱住了萧安,继续加深下去,吻得萧安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觉得此回自己实在是太没面子了,竟是半点主动权都没掌握到。 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太子才放开萧安,轻声道:“你可明白?” 萧安红着脸,心情已经不能用不好意思来形容了,浑身都硬梆梆的,有些反应不及的呐呐道:“明白什么?” 太子看着萧安,又凑上前,那姿态太过凶猛,让萧安忍不住闭眼。 然而下一刻,萧安就察觉到脖子上一阵阵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不过这痛也不过在一时,太子就又松开了人,抬起头来看向萧安,那眼神有些让人害怕。 “殿下。”萧安小声唤道,好似开天辟地第一回有了畏惧这种心态。 太子却是不说话,只拦下了要去摸脖子的手,又凑上前去伸出舌头舔起萧安的脖子来。 萧安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连起身都是被太子扶起来的,整个人腿都有些软。 站起来的萧安想要跑,却是被太子从身后抱住了。 “殿下。”萧安是真哭了。 太子将头搁在萧安的肩上,察觉到萧安的眼泪,就低声笑道:“哭什么呢?” 萧安说不出话来,太子就又温柔的问道:“现在可明白了?” 要不明白才有鬼了,可萧安心里矛盾得很,一时间里也找不出话来说。 太子见萧安不说话,便凑在萧安的脖子上,又开始啃咬起来,一口一口的,好像要把萧安生吞活剥了。 萧安差点又没站稳,却是被太子紧紧抱住,任由他在自己脖子上肆虐。 “殿下。”萧安的声音变得有些哀鸣起来。 太子并不理会,从萧安的肩膀这头换到了那头,又开始啃咬,然后顺着萧安的脖子,咬住了萧安脖子后那一处,狠狠的下了口。 “疼。”萧安失声道。 太子却是吞下了口中的血,才有些餍足的舔了舔萧安的伤口,道:“不明白,我们以后就慢慢来,你总有明白的时候。孤不急。” 这话把萧安吓得一抖,想说其实她明白,可到底还是依旧说不出口来。 过了良久,太子才把萧安抱着坐在了草地上,抓着她的手摊开,道:“疼么?可带了药?” 萧安坐在太子身前,点了点头,小声道:“怀里有。” 太子笑着把手伸进了萧安的胸前,然后在里面顿了顿,才拿出了放在里面的药膏来。 “你可知你要了我的命了。”太子一边与萧安涂着手上的伤口,一边轻声道。 萧安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草丛,并不开口。 太子也不多说,给萧安上好了药,才从袖子里拿手帕来,替萧安包上。 两人紧紧相依,太子也不再说话,只领悟着这林中难得的宁静。 萧安靠着太子,望着前方,眼神有些恍惚,想起了许多往事。 与太子自幼一道相处的,在边关里浴血奋战的,两者不断的交叉,最后混做了一堆稀里糊涂的一团糟。 而夕阳西下了。 两人再出现在单凌面前之时,都变得如常起来,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有萧安的肿着的半边脸是怎么都骗不了人。 当然,两人之间的有些别扭,也骗不过知晓内情又很是敏锐的单凌。 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好多说,只得跟在两人身后,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心里却是把太子跟萧安骂了个狗血淋头。 前面两人心里都没气了,萧安又开始洋洋得意起来,“回去再晚,第一名也是我们的。” 太子应了一声,精神也十分好,“那刀到时候送你营帐里去。” 等回到起点,太子与萧安一行果真是最后一拨,然而第一名也理所当然,毕竟是最大的一份。 第二名被方世子拿下了,以他的身手倒也不奇怪。 景王妃说只要那张弓,就只要第三,绝不争第二。 …… 前十的赏赐分下来,太子当即就让人送到了萧安的营帐去。 萧安回来之时,只说有些冷要换件衣服就缩着脖子躲了,此时正让人在营帐里端了热水来在泡澡。 脖子上不用照镜子,都是太子留下的一圈痕迹,萧安仰着头,脖子后面有些疼,并不敢见水,正拿布条包着,只盯着营帐顶,暗想自己该怎么办。 她不是傻子,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心思,她的心思,其实都是一样的,都不过是在忍。 太子让苟顺把刀和消肿的药膏送来的时候,萧安已经洗完了澡,换了一身衣服,正躺在榻上出神。 因之前两人单独相处时的事,就是这把刀,在萧安看来也没多少兴趣了,与苟顺随意说了两句,让人给了赏。 苟顺自然是欢欢喜喜的来,又欢欢喜喜的走。之前因为太子那一巴掌,他还以为两人要崩,又哪知道回来的时候就又和好如初了,到底是从小到大的交情,哪是说没就没的。 萧安却是在苟顺走后,把刀随手一扔,就转过身继续发神起来。 景王妃拿到了弓,也先去洗换了一番,才来见了萧安。 萧安本是不想见的,毕竟脸上还肿着的,虽是擦了药膏,却也十分显眼,这种事哪好让当姐姐的看见。 然而景王妃是谁,萧安怂着脖子要躲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她脸上的伤了。 守着营帐的并不敢拦着景王妃,只得咳了两声当作提醒。 萧安听到声响一起身端坐,景王妃就已经捞开帘子进了来。 “阿姐。”萧安只得叫道。 这是秋日,穿立领也不为过,萧安成功的挡住了脖子上的痕迹,让景王妃只注意到她脸上的伤。 “太子打的还是二皇子打的?”景王妃的脸上带着怒气问。 萧安捂着脸道:“没事儿。” 景王妃冷笑,“没事儿?我千宠万宠着养大的妹妹,却不是让人糟践的!就是皇子,我也得让他脱掉一层皮下来!” 这是真发怒了,萧安不的不道:“本也是我的错。” 景王妃斜眼,“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般听话,竟觉得自己有错了?是你的错,还是你皮子痒了,骨头贱?”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萧安咬了咬牙,才道:“我抓野猪的时候受了点伤,太子没忍住才动了手。” 景王妃冷笑,“呵,他要有本事,倒是自己一个人上,有你搭把手还敢嫌弃你受伤,也不过就那样罢了。” 萧安忙道:“阿姐慎言。” 到底不是在景王府,也不是永定侯府,要被人听见,或是入了皇帝的耳,就不好了。 景王妃也是真生气了,才有些口不择言,嘴里出了气,也就冷静了下来,道:“这几日你就给朝廷告个假,先把你这张脸养好了。别的,等脸好了再说。” 就是太子,打了她妹妹,景王妃也没想放过,总要煞一煞他的。 萧安点了点头,又解释道:“亲兄弟也有犯口角的,这事儿就这样了。” 景王妃却是道:“亲兄弟就是刀枪相对,赢的也还得给输的一口气,不是亲兄弟的,有这份待遇?” 太子来寻萧安,不让门口守着的人出声,结果一捞开门帘,就听得景王妃这句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景王妃可比不得萧安,萧安性子向来简单,脾气来去也快,然而景王妃就属于那种有人说的会咬人的狗不叫那一类,心狠手黑得很。 就之前那句话,就是实实在在的挑拨离间萧安与他之间的关系。 这句话,要萧安听进耳朵里半点,他跟萧安之间就得完了。 萧安看见太子的脸,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景王妃却是头也没回,只是不再说话。 太子放下门帘,走了进来,与萧安坐在了一处,才与景王妃拱手道:“今日是阿吴不好,才委屈了萧安。孤内心惶恐,不知如何才能补救,还请景王妃指点。” 景王妃斜眼看着太子,冷哼了一声,“殿下此话严重了。殿下乃是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我等妇人敢指点殿下何事。” 萧安心想何至于此,她都没生气了,就是生气,抓着太子打一顿就是,又何须自己阿姐来替她出气,她又不是那般软弱的怂蛋。 太子听景王妃这话里话外的,只得跟萧安道:“今日是我失手,不如萧安就打一巴掌回来。” 萧安还没开口说你失心疯了,景王妃就再开了口,“殿下这好狠的心,以下犯上,欺凌皇室,不尊太子是什么样的罪名,竟也要我阿妹来担?” 太子被景王妃的话一堵,一时间里说不出别的话来。 营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最后还是景王妃开了口,“我本打算和萧安一道回别院里去,殿下想来也有事忙着,我们姐妹就不奉陪了。” 这是明晃晃的送客撵人了,太子去看萧安,萧安却没看太子。 她素来是有些讨嫌,可也没笨到招景王妃教训的,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让太子倒霉倒霉了。 萧安被景王妃带着离开了狩猎场,朝着景王府的别院而去。 太子回到营帐就被皇帝身边的太监来请了,说是皇帝召见,也只得转个弯往皇帝那去。 皇帝在这里有行宫,就在不远处,此时正准备带着人马去行宫里。 太子去见皇帝的时候,恰好皇帝起驾,就被皇帝叫到了身边,倒是并未让他坐。 御车有些摇晃,太子弯着腰站着,也不吭声。 皇帝闭着眼,过了一阵睁开眼时,才道:“坐吧。” 太子这才跪坐了下来,与皇帝倒了一杯茶,“父皇喝茶。” 皇帝没接茶杯,而是道:“听说你今日打了萧安?” 太子没说别的,只是承认,“是。” “为何?”皇帝又问道。 太子不说话,与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了。 皇帝见状,就冷笑道:“打女人,也是本事了!知道的说是太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粗鄙农夫!” 太子任由皇帝骂着,低着头一副认打认骂的模样。 皇帝看着就来气,伸出手指着太子的头骂:“蠢!” 别的话还不好此时说,等着进了行宫,把身边伺候的人撵了出去,皇帝才跟太子道:“就你这样,也还想娶人家?娶回宫里来就是用来打的?萧安就是瞎了眼,也不会愿意进宫!” 太子终于忍不住道:“她本也进不了宫了!” 没了手成不了太子妃,之前皇帝说的话,太子一只是记在心里的。 皇帝点了点头,“哦,因为娶不着,就上手打了?” 这简直就是污蔑,太子不得不交代道:“她都没了一只手,还跟以前那般,疯起来连命都不要。就为了打野猪,手心的皮都被搅碎了,血淋淋的根本不当回事,还要挑衅阿泽。儿臣当时心里一急,就失了分寸了。” 皇帝也知道以太子跟萧安之间的情义,太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打萧安,如今得知其间缘由,还是因担心萧安,就叹气道:“此事也瞒不住人,就这会儿,来这里的人也都知道了。这事要如何压下去,你心里也得有个数了。别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也正因你是太子,你的一言一行,都在臣子的眼里,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然而皇帝也没等到太子如何处置此事,因为太子一夜之后,又病了。 朝廷里萧安也告了假,就是许多人知道这里面的事儿,想参一参太子的,逢着太子病了,苦主又不在,也就得把折子收一收,押后等太子或是萧安好了之后再说。 然后朝廷里继续撕扯起江南种棉的事情起来,把朝廷里闹得乱哄哄的,就没人能想出个万全的法子来。 而皇帝也抽空,把当初应允给程谨安的十万余银子从户部拨了出来,着人送往了三关。 躲在景王府别院的萧安得知这个消息,放下了心来,她都以为皇帝忘了,本打算等脸上的伤好了之后去提醒提醒皇帝的。 萧安摸着自己已经消下去许多的脸,不由得叹气。 她自幼皮糙肉厚,恢复起来也极快,不过也要好几日才能让人不看出端倪来。也怪太子当时下手的时候人太多,她都不好意思见人。 想到这,本当日没有气的萧安,这会儿又有了气了,也不想搭理太子了,反正朝廷里的事儿她也听不明白,不如在这别院里住上十天半月的。 不过这安宁日子也没许久,朝廷就收到了程谨安的折子,说是关外又有几个部落打算与大庆交好,愿意永远互不侵犯。 且来的不再是使者,而是各部落的王亲自前来。 里面有不少是之前在九关跟大庆打过仗的,后来被萧安打退,回到草原上又让程谨安骚扰了许久,是真不想跟大庆打了。 当然,也因为看见别的有些部落竟然能与大庆正大光明的交易往来,也跟着有些眼红才有此决定。 皇帝看了折子,自然又得是礼部之事。 因里面有被萧安打败的部落,萧安也不能在别院里躲懒了。 萧安从景王妃嘴里得到消息,就道:“那也还早。” 她还没等到太子来给她赔罪的,哪能就这么又上朝了,这让她如何面对那些朝臣们。 总觉得他们会看自己笑话,萧安可是不服输的人。 对太子病了的事,景王妃是半点没提,萧安要端着,继续端着就是,她也不会拦着,反正也如萧安说的那般,那也还早。 就是蛮子到了京城,皇帝再下旨让萧安进宫,那也来得及。 景王妃来的时候,也把景老先生也请到别院里来,继续教导萧安。 想着又要挨景老先生的课,萧安就觉得人生从此灰暗再无颜色。 景老先生倒是乐呵呵的,不似之前严厉的模样,等着景王妃走了,更是与萧安道,他是来别院休息的,并没打算给萧安授课。 萧安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又觉得看景老先生也挺顺眼的,没事儿还能跟老先生一道喝几杯小酒。 景老先生其实最厉害的并不是弟子满朝野,而是经他的关门弟子,学识扎实,并无迂腐酸气,还政治敏锐,仕途顺畅。 景王妃给萧安找了这么一个老师,也算是用尽了心思,只可惜萧安并不懂得,只看见了景老先生弟子多了不好惹这一点了。 不过景老先生不讲课之后,再跟萧安说些见识趣闻来,终于让萧安觉得,老先生的确是个有见识的人。 两人混熟了,说的话自然也就多起来。 萧安一日喝酒喝多了,就忍不住问景老先生道:“先生,有件事,弟子一直想不明白。” 景老先生喝了酒,脸有些微红,只摸着泛白的胡子道:“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萧安又喝了一杯酒,才叹道:“弟子日思夜想的想要一件东西,可却要拿另一件安身立命的东西来换,不知道值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萧安:男主脾气总是捉摸不定该怎么破?急,在线等…… 太子:女主总是爱作死该怎么破?急,在线等…… 亲妈: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写了两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萧安、太子:闭嘴! ::这一章甜吧?甜吧?甜吧?请叫我甜甜凉!甜甜凉!哦也! 第186章 1.28 太子病了好些日子,一直没等到萧安进宫,就从苟顺嘴里得知了萧安请病假的事。 萧安虽是在朝廷,但要她做的事情却也不多,那些臣子明着不能让萧安滚出去,暗地里排挤人的手段却都不少。 不过也是萧安没心眼看不出来,有时候看出来了也没把他们当回事,不高兴了给他们添添堵,耍耍嘴皮子也就算了。 这回说是病了,朝廷里允假积极得很,知道是假的也当真的,估摸着都盼着萧安不要再上朝的好。 萧安挨自己打的事情,太子想都不用想,肯定被人传得到处都是,能败坏萧安名声的机会,想来有些心眼狭窄的人不会愿意放过。 想到这里,太子又恨自己当时怒急攻心没了分寸,到这会儿还不知道此事该如何化解,才能让别人无话可说,哪一日旧事重提时萧安跟自己不会有半点隔阂。 太子毫无头绪之下,先让苟顺去自己内库里搜了些贵重的药材亲自送了去景王府的别院,也并未瞒着人。 然而回来的苟顺却面色犹豫,不知该如何跟太子回话。 太子当时在行宫就病了,是真病,吓得皇后连忙就带着人回了皇宫请御医诊治,就是皇帝也干脆一道回了来。 这段时日,苟顺是一直跟着伺候太子的,自然知晓太子的病症轻重,御医的话也说得明白,多是怒急攻心跟被吹了冷风引发旧疾的交杂症状。 本苟顺以为萧安知晓太子生病了,会进宫来探望,毕竟太子虽是动了手,后面两人不也和好了,却哪知晓萧安一直没进宫。 偏偏太子就是病里都念着萧安,每日躺在床上,就只眼巴巴的等着萧安来看自己,那眼神一日比一日让人看着生怜。 苟顺再一去打听,景王妃还入了宫,让陛下饶了萧安每日在宫里习字这事儿,他都还不敢跟太子说,怕太子知晓了又气着个好歹。 今日太子让他带着药材去见萧安,苟顺本也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见了萧安就给她说说,两人再大的矛盾,看在太子病了的份儿上,好歹进宫看一看。 哪知道他人去了,却是没见到萧安,只听说萧安跟着景老先生出门游历去了,许不到天黑不回来。 就是苟顺想着等萧安回来,但他天黑之前也得回宫才行,就只得把药材留下就算了。 萧安这哪是生病,这是跟太子置气了才是真的,苟顺都看得明白。 太子听说萧安没在别院,而是跟着景老先生出去游玩去了,不用苟顺多说,就知道萧安又生他气了,之前本就和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景王妃与她说了什么,还是两人几日没见面,萧安心里有了别的心思。 那一日,太子自觉得是说得明白的,也信萧安那反应是明白的。 本以为两人只要继续下去,许多事情都会水到渠成,又哪知道自己身体不争气,病了这么一场,然后让萧安的想法有了反复。 “出去走走也好。”太子只得这般自我安慰道。 萧安的性子,哪是坐得住的人,每日都被困在这京城里,总也得让她出去放放风。 然而等着苟顺一退下去,自我安慰着的,病才刚好转的太子就起了身,然后开始研磨。 本想着去萧安那负荆请罪,可他不要脸,萧安还要脸的,被人传出去,还不知传成什么模样,也就只有写信告饶了。 太子提笔,想了想,没敢引经据典之类的,只学着萧安,尽量用简朴的话来说。 先是写了自己第二日就开始病重,御医如何嘱咐的,所以得知萧安生病了,才没得以去探望萧安,在此致歉。 然后又说了这些日子对萧安的思念,因怕写得隐晦了萧安看不明白,在写的时候就十分直白火热,写得太子自己都有些面红耳赤,羞于见人了才作罢。 最后才写到那一日的那巴掌,太子没有半分辩解,直接承认自己混账,打女人的男人俱不是好东西,非君子之风,让萧安怎的觉得解气怎的来就好,可千万别不理自己。要写得多可怜就多可怜。 前一日太子赐下的药材,萧安是收到的,不过收的下人没多说,她也没多问,只是让人把东西上册收进了库房里。 等着第二日萧安跟着景老先生出了门子一趟,回来接到太子写的厚厚一叠信,才知晓太子之前病了。 太子写得多,不似以往那般文绉绉的,全是直抒胸臆之话,直白而热烈,看得萧安都有些脸红,心里跳得快得很,看着都欢喜又怪太子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只是看完了信,萧安也没有别的举动,只是坐在院子,红彤彤的一张脸,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脸上的烧怎么还不退下去。 景老先生是个真博学的人,在不给她讲课的时候。 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地里长的,萧安自觉全都认识,少有人能比过自己。 然而这些东西在景老先生嘴里,却都有别的功效,如可以用来治病的、造纸的、做鞋子的、制作武器的,都是萧安以往并不知晓的说法。 跟着景老先生这些日子,不似以往不是被关在皇宫里就是关在京城里的无趣,每日自由自在的遍坡走,能知晓更多未知之物,对萧安而言,着实是一种放松。 而景老先生在说起这些来,也格外的风趣,就是讲道理也让通俗易懂,让萧安不得不服气,觉得不愧是大庆有名的先生。 以往对景老先生的那点不满,顿时就散了。 看了会儿星星的萧安,最后还是让人打着灯笼,决定去景老先生的院子与老先生说说话。 萧安还是比较尊师重道的,在这之前先是请人去问老先生休息与否,得知老先生还没歇息,这才从院子里出门。 此时月光下,地面上一片洁白,前面带路的丫鬟手里的灯笼,反而显得无用。 萧安背着手,慢慢的走着,心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景老先生倒是从来没嫌弃过萧安是个姑娘,听说萧安要来,就让自己的书童温了两壶酒在院子里等着。 萧安一进院门,就闻到了酒香,便开口道:“先生又要喝酒啊?” 说得好像自己不想喝一样,景老先生摸着胡子暗笑萧安这点子小心思,指了指旁边道:“坐吧。” 萧安就顺势坐了下来,老先生的书童就给两人斟了酒。 “我自己来。”萧安接过了书童手里的酒壶。 酒壶的把柄有些烫,萧安把酒壶放在一边,那书童就退进了屋子里去。 萧安带着的人也只在院子外,此时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景老先生与萧安喝了一杯,才道:“怎的?又睡不着?” 萧安靠着椅背,偏着头看向景老先生,“弟子还是拿不定主意。” 景老先生明白萧安说的是什么事,萧安回来下人送上来的信他也知晓,里面的内容也不用多猜,也无非是些儿女情长。 “你当初为何不愿意留在三关,而想要再进一步?”景老先生并不直言此事,反而是问到萧安如今为何留在京城。 萧安与景老先生斟了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说辞就拿出来了,“人往高处走,人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本也是个大俗人嘛。再者,弟子又听到了点风声,想去探一探当初外祖父之事的因果,最后就这样了。” 景老先生却是一笑,与萧安碰了杯,一饮而尽,揶揄道:“就半点没有想要离一个人近一些的缘由?” 本打算放下酒杯的手一顿,再放下之时,萧安就叹道:“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其实说那么多理所当然的大义,却还是掩藏不了景老先生这个个说法。她是想离太子近一些,之前的每一步,遵从的都是自己的心意,从未有过半点违背。 景老先生不讲课了,就是个大俗人,也是个爱八卦的,听萧安这么一说,就呵呵笑了。 萧安再倒了酒,叹气道:“可之前弟子觉得已经够近了,到如今哪知道,就是天天站在一道,都是不满足的,倒像是弟子有些欲壑难填了。” 景老先生眼睛一瞪,胡子微翘,怒道:“欲壑难填这个词,能用到这?当初教你的时候,又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安一听景老先生说这个就头疼,忙告饶道:“先生饶了我罢!意思差不离就好了,我读那么多书又能有什么用?又记不住的!” 这倒是实话,萧安的确是没读书的天赋,景老先生只得摇头,也不愿意多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萧安捏了捏袖子里的信,“都想了这么多天,还是想不明白,才来麻烦先生。” 景老先生瞥了萧安一眼,“你不是没想明白,你只是想有个人能顺着你的心意说服你罢了。可侯爷,这世上谁又能为谁的选择承担的?往前一步,还是后退一步,都在于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两人喝完两壶酒,萧安就没能从景老先生嘴里得到半个确定的字来,还被人往回撵。 “酒也喝了,话也说了,侯爷该去歇息了。早睡早起,明日也还得出门一趟。”景老先生撵人道。 萧安只得起了身,与景老先生告辞,临走前倒是想起一件事,“弟子之前见先生多那些百姓家的小孩多有指点,要先生有心,弟子倒可寻块地,给先生建个私塾在那,每年免了那些孩子的束修。先生以为如何?” 景老先生摇头,拒绝道:“偶尔指点一番还行,要天天跟一群孩子过日子,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萧安还欲再说,景老先生就继续道:“我要想去管些小鬼头,又何必入你侯府来,来了就是享福的,可不是为累死自己来的。” 这话说得,让外面的人听见,少不得就要跌破下巴,不信天下有名的大儒竟是这般的脾性。 不过萧安觉得,景老先生有这个想法才正常,谁愿意一辈子都快死了还过得凄凄惨惨劳心劳力的。 景老先生再有名气,那也是个人,人首先就得为自己活着,还得图活个痛快才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跟景老先生缠了半天,也没能缠出个肯定来的萧安,只得又脚下漂浮的回了自己院子。 再抬头看天上已经移动了许多的月亮,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正好浑身热着,有空想东想西,还是睡觉为大。 皇宫里,皇后也在跟皇帝说到萧安。 “凭心而论,萧安也算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她虽每年多在边关,但自跟太子相识之后,每年回京也时常进宫。阿吴那些年,也亏得她再远也愿意记挂着,就是这一份情,都是难得。妾身,其实心里对萧安是喜爱的。”皇后轻言细语的与皇帝道。 皇帝明白皇后的意思,单纯的说萧安这个人,不管是先帝,还是太后皇后,以及如今的皇帝他,其实都是十分喜爱。 萧安的赤诚,常人难及,如何不招人喜欢。 可这个喜爱,就不能是喜爱她当太子妃的喜爱。 皇后见皇帝听着,就继续道:“也不是妾身嫌弃她舞枪弄棒,人一辈子谁不能有点子爱好?就是她对大庆江山的功劳,其实妾身也都没嫌弃的道理。只是,妾身到底是个母亲,想的也不过是些儿女经。萧安再好,就是没了一只手也都不算什么,那是为大庆牺牲的,就算是酬以太子妃之位都不为过。母后与妾身之前说的有碍子嗣,其实也更算不得什么,太子妃不能生育的多去了,只要下面的侍妾能生就好,也一样是太子的孩子,也要叫她一声母亲。妾身担心的,从来都是她的性子。” “萧安那性子,我看是容不下妾侍的。想想她母亲魏氏,她姐姐景王妃的脾性,妾身心里如何不担心。阿吴的身体又……”皇后有些说不下去了,此时连眼角都有些湿润,只强忍着没掉下泪来。 太子喜爱萧安,一直拖着婚事,皇后又哪有不急。 自从她知晓太子喜欢萧安之后,纵然萧安有千不好万不好,她都把那些不好的一条一条理出来,然后一条又一条的自己说服自己。 然后在最后一条里,皇后发现自己无法说服自己了。 萧安的脾性,不会容得下妾侍。 可萧安曾经伤过腹部,谁都不知道是否还能生育,且有极大的可能是不能生。 然而太子要娶了萧安,这辈子也就只有等着萧安没了,怕才有机会诞下别的女人生下的子嗣来。 堂堂一国太子,一时没有子嗣不要紧,但要一直没有子嗣,会给太子带来多大的麻烦? 再想得差一点,在皇后看来,太子身体比萧安弱多了,说不得还活不过萧安去。要真到那一日,过继别人的孩子,就是嫡亲弟弟的儿子,皇后作为两个儿子的母亲,也会有不甘心。 又不是自己的儿子不能生,凭什么要为萧安委屈了呢? 皇后的这些顾虑,皇帝又哪不知道,只得把人抱在怀里,抚着皇后的背,叹道:“可他就是喜欢,我们为人父母的又能怎样?” 也是太子年幼之时身体不好,后来又有嫡出而健康的儿子,就难免被他们忽视了些,如今倒是显得感情不如与次子的好,有些话说了,好似也不顶用。 太子倒也从来不与他们硬顶,可暗地里的做法,多少也还是被皇帝察觉的。 说来说去,如今太子看重萧安,那也是因当初他们对太子太过忽视,让太子身边只接触到萧安这么姑娘,才酿成如今这般的局面。 皇后也不想强制给太子许一门婚来,要两人不同心,在这皇宫里的日子,又该何其难熬。 太子妃就是日后的皇后,皇后自己也才当上皇后不久,自然明白日后的路还有很远要走,也是真怕太子娶了个不喜欢的姑娘当太子妃,回头两人生了隔阂,甚至是成了仇,不管是对太子而言,还是对她及她身后的家族而言,都将是莫大的隐患。 太子并不愁娶,可要娶个好歹是不会因太子的冷淡而生怨的又何其难,再脾气好的女人,真被逼到一定地步,反击起来也足够要人的命。 何况皇后并不想太子娶一个太过软弱没有脾气的人,这样的人又如何担得起太子妃之位。 皇帝安抚了皇后一番,最后才道:“就随他们去吧。横竖也都还年轻,过两年太子没了别的推辞,也得认命。” 关键是皇帝也还没相好如何安置萧安来,其实当初说的太子妃之位是再合适不过,又哪料得萧安会在战场上丢了只手,身体有了那么明显的瑕疵。 皇后听到这话,就道:“太子都二十多了,又哪还年轻?换别人家的儿子,这时候孙子都能进宫请安了。” 要说,皇后是恨不得太子现在就能给她找个女人生个孙子出来,都不拘那女人是什么样的身份了。 可太子心里想的,念的还是只有萧安。 “老师,弟子知道,她不该被关在这个笼子里来,可到底又心有不甘。”太子沉默了半晌,思虑万千,才与温行闵道。 温行闵看着太子长大,对太子比对自己儿子都还要了解得多一些,闻言就道:“殿下心里也明白,你们不合适。不是萧侯没了一只手,也不是萧侯的性子不好约束,是你们的身份不合适。” 太子苦笑,“弟子都明白。” 就是太明白了,才会念念不忘,心中痛苦。 温行闵摇头,“她是武将,又有那般的军功,三关是她自幼一道长大的兄弟,六关是看着她长大的叔伯,魏氏也不是个简单的,如今又再嫁人成亲,柳贞也算是有本事。如此下来,只怕日后外戚过重。” 这就是身份的不合适,温行闵的考量自然与皇后的并不一样,着重不在一个面上。 对朝臣而言,有时候没子嗣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当今儿子还会更多,日后孙子必然也不会少,到时候要太子真没子嗣,随便过继一个就好。于朝廷而言,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外戚要是过重,对朝廷而言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这表示着朝廷许是会不稳,表示朝中的诸人,又有人来与他们争权。 对比起外戚之患,萧安没了一只手不能当太子妃,都不过只会是朝臣们的托词。 温行闵见太子神色落寞,又不得不道:“也不只外戚,还有子嗣之事,关乎千秋,殿下可又有想过?” 作为臣子,作为一个男人,就算是年老,仗着辈分,也不好多一个大姑娘的生育之事。 因此温行闵也只能隐晦的提出,萧安不能生,日后太子就只能有庶子,然而庶子并非嫡子,在继承上并非天然,到时候朝廷只怕又是一阵震荡,未必不会危及大庆的天下,影响大庆的千秋。 温行闵这还没考虑到萧安的性子,并不是会容忍夫君有小妾庶子的脾性。 这一点太子却是明白,也有想过日后过继自己那个讨厌的二弟的孩子继承皇位就好,但这些想法都不能说出来。 太子又说到萧安在京城里的日子,也是他千般万般犹豫的缘由,“如今她在京城里也不快活,倒还不如在边关的时候自在。” 他在京城,她在边关,日夜不见,许还没有这般的愁绪。无非是压抑隐藏着那绵绵不绝的思念,谁也不会开口,更不到他那日忍不住差点动手的地步。 太子的心里也有矛盾的,他爱慕萧安,也知晓萧安的志向,他想把萧安霸占在身边,纵然有万难也不惧,然而也想要萧安能够自由自在的,不被约束在一个小小的皇城里。 这两个极端的想法,一直在他心里互相撕扯,让他无法下定决心,因此才彷徨无解。 只可惜在温行闵这里,太子是问不到答案的,因从一开始,自己的老师都不赞成他与萧安在一起。 倒是苟顺,暗地里揣摩太子的心思,最后竟也猜到一二,倒是说出了一番理论来。 “殿下觉得皇城里管不住萧侯这样的人,可就是在皇城外,有殿下在,萧侯也飞不走呀。”苟顺一边伺候太子入睡,一边嘀咕道。 太子喝了点酒,有些微醺,听得苟顺这话,眼神就亮了,“真的?” 也是趁着太子喝了酒,苟顺才敢说之前的那话出来,见太子喜欢听,就凑上前跪在太子脚榻前,继续哄着太子道:“奴婢何时敢骗殿下过?说来也是奴婢命好,进宫得早,也算是跟着殿下与萧侯一道长大的。想着这些年,萧侯就算是大多时在边关,又有什么时候不惦记着殿下的?有什么好东西不顾及着殿下?萧侯就是飞得再远,那线也在殿下的手里捏着呢。” 苟顺是个内侍,每日伺候太子上下,又要忙着跟别的内侍争宠之类的,就是跟着太子再久也少有明白伺候人之外的事情。 在他心里,他是伺候太子的,做到最好的地步,就是该把太子伺候开心。 太子对萧安有意,他这个当跟班的,也就鼓励鼓励太子的命,旁的也做不来,自然就是挑着好听的说。 要能得太子喜欢,那就最好不过了,也不枉他揣测那么久。 太子也的确是听得高兴,也不吝啬与苟顺分享一些心中的甜蜜,“她待我,比待谁都要好。你跟孤跟得最久,也只有你看得明白。” 苟顺就道:“殿下说的是。” 太子笑着又道:“就是对你,也比对别的内侍要好一些。” 苟顺忙道:“那也是因奴婢跟了殿下,才得了这点福气。不然要只是个小太监,怕萧侯看都不会看奴婢一眼呢。” 太子点头,苟顺这话说的也是实话,他也爱听。 被苟顺奉承着睡过去的太子,在第二日上朝,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人参上一笔。 且参人的御史好似跟天借了胆子,拿当初打萧安那一巴掌之事参的他,然后结论的是他不配为太子,请天子再选贤明。 此事当是那御史一人所为,因那折子一上,朝廷顿时就一片哗然,离那御史近一些的,也纷纷往一边躲。 完全没有人能想到,在这朝廷里,竟有这么一个脑子有问题,随口胡来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也是个纠结货啊,她喜欢太子,但是又舍不得元帅的位置嫁进东宫去;太子也纠结,他知道萧安的性子其实不适合进宫,还是当臣子的好,但是又想把人绑在身边有个名分。PS:景王妃素来出手就得是狠招。 小剧场: 太子:我去年买了个表!这是哪跟哪?孤何时得罪人过了? 景王妃:呵呵。 太子:嘤嘤嘤,原来是大姐,安安救命啊~~~~ 谢谢yxqjessica酱、破白酱的营养液*1,爱你们,么么哒。(づ ̄3 ̄)づ╭?~ 第187章 1.28 本打算散朝后就去见萧安,想着跟萧安正正经经和解,就是萧安揍他一顿他都不会喊疼的太子:…… 当初封太子,的确封得匆忙,因忙着先皇的葬礼,也让礼部也有些准备得并不算隆重,不过当今盖了印昭告天下,就是再不隆重,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太子已经是太子了,等闲就是有别的心思的臣子,也没谁在太子才封一年,什么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都拿不出正经废太子的罪名的时候,说是要废太子。 皇帝虽是满了四十,可才登基多久,下面的臣子就是再多的心思,也没傻到当庭说出来。 太子目瞪口呆的在那站着,看着御史的眼神都像看蠢货了。 就是别的臣子,看那御史的眼光,也都差不离,有跟那御史关系近一些的,心里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在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就将放置在一边的茶杯砸了下来,“放肆!” 下面的臣子们顿时全都跪了下来,齐声道:“请陛下以龙体为重!” 皇帝都差点被气死了,哪还管得了龙体不龙体的。 太子打萧安的事情,当时他就令人送了赏赐去,回头前两日太子又赐了一回,本朝中都没有声响的,哪知道今日太子一上朝,就有人把这事儿拧出来了,竟是借此打着废太子的主意。 想自己还年轻,才上位没多久,下面就有人开始在打下一任皇帝的主意了,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又庆幸自己当初听了先皇的遗言,尽早立下了太子,没给这些跪在自己面前装着臣服的臣子们闹腾的机会。 言说要废太子的御史,当场就被皇帝盛怒之下处置了,当今仁善,令人杖责了那御史二十杖之后,也只是让他们一家人流放岭南,也算是大幸。 群臣莫不敢言,纵使是当今脾气比先皇好太多,在这盛怒之下,谁也不想去碰这个霉头。 流放就流放了,没杀他全家也是真的当今比先皇脾气温和太多,当初有人这般给先皇说,先皇半点不客气的斩了那人的脑袋,还不允那人家族三代出仕,得令当今的太子之位永固多年。 然而御史全家是流放了,在朝廷上的那些胡言乱语也都算不得什么,但臣子们心里一直藏着的心思,却都被挑动了起来。 当今是才登基没多久,太子又立下了。然而当今上位得晚,都四十多了,谁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年。 再看太子,自幼身体都弱不说,之前再替先皇挡过箭,身体就更差了去,就之前秋狩后竟也大病了一场。闹不准还活不过当今去。 要太子没了,这里头的从龙之功,又有多少人能不心动? 然而太子却没放在心上,散了朝就带着人往宫外去了。 皇帝下朝,得知太子出了宫,气得又砸了了一套茶杯,吓得跟着皇帝多年的老太监也有些战战兢兢。 砸了茶杯的皇帝坐了下来,冷静了一番,又觉得太子去寻萧安也算是好事。 本就是那两孩子耍花腔,要萧安继续上朝,这事儿也就过了,虽那御史背后定然有人怂恿,且其动机险恶,但太子打萧安这事儿被扯了出来,也不能假装没发生过。 太子总得拿出个态度来,免得再招人非议。 景王妃听说御史一家被流放,也只不过淡然一笑。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蠢货,当然能做到御史,少不得也是二甲出身,说是蠢还不如说是贪。人一贪心,就是再聪明的人,那也会做下蠢事。 太子身体再不好,当初天子继位就封了太子,就已经表明了态度,除非是太子病亡了,否则太子位就换不得别人,就是太子的嫡亲弟弟都不可能。不然以为当初太子替先皇挡的那一箭是白挡的? 如今这个时候闹争储位,以为能给后面的卖个好,那也太早了些。 御史今日倒了霉,这件事却还不会这么快就完结。 新帝登基因当时边关不好,也还没拿人开刀立威的,这御史背后的人,自然也得倒霉才行。 不过此事太子为避嫌,并不打算多过问,只管出了京城,到了京郊景王府的别院里来寻萧安。 结果萧安每日都跟着景老先生在外面野着,太子到的时候,别院里根本就没半个主子,只一群下人见来了位贵公子,不知其身份,还把人拦在了门外。 不说王府的别院,就是一般大臣的别院,在没有主子之时,也不会轻易放人进府,以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故太子就算是一身富贵,也被景王府别院的门房给拦住了。 要说门房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太子傻了才信,就他脚底的鞋子,他就不信这些从景王府里出来的看不懂。 想来,必然是景王妃在其中作梗了。 太子被关在了门外,得知萧安出门许到天黑了才会回来,便在马车里坐了许久,然后才回了宫里去。 一进宫得知皇帝寻自己,又往皇帝那去了。 皇帝见到太子,就道:“瞧你这模样,可是没见着萧安?” 太子垂着头道:“是。” 皇帝就哼了一声,萧安今日的踪迹他多少倒是知晓一点的,“她没事儿跟着姓景的到处跑,从早到晚的掐着点,可不就是在躲人。” 躲的是谁,倒是很明显了。 要皇帝说,人家再是拿着刀枪在边关里拼出来的元帅,那也还是个大姑娘,从小出身又好,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在哪都没敢有人轻视不敬过,结果被太子当着许多人的面给打了一巴掌,就是之前没在外人面前跟太子摆脸,都是他们有十多年的交情的缘故在里头。 这会儿萧安端着,让太子多上几回门,给她做脸,让她好摆个谱回朝,也不为过。到底是姑娘家,爱面的。 皇帝对萧安,倒是跟先皇一样,还是有纵容在那。 太子明白皇帝的意思,应声说是。 皇帝才说到今日朝廷之事,“你与萧安也算自幼相识,感情深厚。之前纵然有些矛盾,这上牙还有磕到下牙的时候,说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可如今有御史寻着这机会闹出来,你心里可是有数?” 萧安跟太子之间的亲近,从边关回京上朝后,两人公然的在朝堂上应和,谁有看不明白的。 说打那一巴掌是太子不占理,皇帝也知晓许会被礼部或者御史们参一参,但最严重一句不够稳重就是极致。 哪能料得,有人会拿储位说话,这里面必有名堂。 但这话,太子也不好直说,只得道:“是阿吴之前过于鲁莽,如今还是先请萧安回朝为好。” 至于那御史后面有什么样的名堂,那也得先把自己的名正了,后面才好继续。 皇帝点了点头,“当年刘皇叔也能三顾茅庐,你有不对在先,她乃是元帅,你多上门几回也是没错的。” 当然,换别家的被太子这么打了一巴掌,皇帝赏赐一些东西下去就算了,要自己不滚来上朝就是对皇家有不满,哪还可能让太子亲自上门请人入朝的。 也只有萧安了,明明就是两个小鬼之间的破事儿,还闹到御史出面的地步,皇帝心里也是真心觉得两个都是不成器的。 三顾茅庐这个典故,萧安以前倒是跟太子嘀咕过,说是那刘皇叔最多是去装个样子,想让人家觉得他礼贤下士,给自己刷声望,又看中人家岳父名声甚的。 也不知道在哪听的说书人胡扯,太子想到这,倒是笑了,回东宫的一路上都十分轻快。 等回了东宫再想今日御史之事,太子就寻了茹姑来问那御史相关之事。 东宫是太子的地盘,又在皇城里,太子在朝廷上被参的事情,一散朝就传到东宫上下了。 东宫都知道了,茹姑自然也知晓得更仔细一些,连那御史全家被流放,估摸会带几家人口都能算出来。 太子寻茹姑来问,茹姑虽是暗地里也不满太子对萧安那一巴掌,但她想得就要多一些。 先帝还在之时,萧安母女三人没选景王选的就是当今,如今萧安又与太子关系亲厚,其实是早就做了选择。 只要太子日后不将事做绝,双方之间的无形盟约就不会断,萧安也真不可能说为了这点小事就跟太子翻脸了。 这要翻脸了,就必须得再选人,又不知是多少年的筹谋,否则太子登高那一日,还不得倒霉在哪去。 所以茹姑也倒不担心萧安会跟太子翻脸,太子寻她来问那御史的家事,就说得极为仔细。 到第二日,皇帝突然发难,借故贬了一个官员的官儿,连降了两级,虽是依旧留京,然而再要爬起来就不知晓还有没有那一日了。 太子知晓,被贬官的这位,家里跟那御史的夫人有亲,虽是隔得远了,但在京城里,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都有往来。 茹姑脑子里,装的就是这些人谱,昨日替太子将那御史在京城里的师座、同门、亲戚,全部摆出来梳理一回。 到今日,太子就知晓,此事皇帝许是查到或者怀疑与这人有关。 因头一日有御史闹废太子之事,皇帝今日还有怒气,明显迁怒相干人等,在没有闹出人命,也没说革职查办,全家流放甚的,朝臣们倒也没有反对的。 帝王,天下之主,总是有些特权的,何况那家也是自己倒霉,谁让有那么个糟心的亲戚呢。 也少不得有人觉得,那御史简直就是活该,好好的朝不上,日子不过,非得没事儿找事儿。就是参人,自己也得把握好分寸,朝着皇帝与太子去的,好歹也得注意点言辞适合与否,哪能张口就乱来。 散朝后,臣子们少不得又交头接耳,觉得这一位就是与御史有亲缘,那也远了去了,今日竟被陛下寻个由头就贬了两级,是否里面还有别的内情。就太子被参那事儿,那御史以往看着也不是糊涂的啊。 太子继续回东宫换了常服,往京郊的景王府别院去。 今日萧安依旧不在,太子倒也不急,继续坐在马车里等,坐不耐烦了,就下马车来走一走。 等着天色不早了,怕皇宫大门关了不方面进出,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人回宫去。 三顾茅庐,明天也还得再来一回才行。 不过萧安要还是不搭理自己该怎生是好?太子想到这,都有些愁了。 萧安还不知道太子来寻过自己的事,她住在景王府的别院,带来的人都每天跟着她出门长见识去了,守着别院的,都是景王妃的人,自然唯景王妃令为尊。 至于太子被参的事情,就更不知晓了。 纵是她在京郊离京城不远,可京郊住的也多是老百姓,寻常也没哪家官宦家眷在这个时节住在京郊来,因此这事儿少不得要被延迟几日才传得到。 而京郊的老百姓对此也不会有多关心,还不如多念叨今年秋收能有多少,够不够吃到明年夏的。 到第三日,其实朝廷都知晓太子去过景王府别院两回了,第三回去也没觉得奇怪。 虽然御史是被收拾了,但掀起来的事情总还是要解决,两人和好如初,萧安继续上朝才是事情的落幕。 群臣们也知道此事也就这样了,再有想萧安不回来的,那也得等下个机会。 当然,一般人也没萧安这面子,能让太子连三请人。 其实很多臣子心里也都在嘀咕,瞎子都看得出两人感情好,太子就是打一巴掌了,不管是什么缘由,外人也未必管得了。 这么闹一回,倒是又有许多人认为自己看明白了。 第三日太子就不常服了,直接打着太子仪仗去的景王府别院。 这下子可好,景王府别院的下人也不能说不认识就把人拦在门外了,只好憋着脸把人请进门去,还得派了个人去通知萧安,告知太子来了之事。 太子哪放心让他们去寻萧安,说不得又得寻到明日去,就再指了几个熟悉这一片的护卫一道跟着,可把景王府的下人给愁得,只得捏鼻子认下来。 就是跟着的单凌,也只得同情同情景王府的下人们了,太子对萧安的了解,比旁人以为的多多了,哪是这些下人好糊弄的。 太子一进别院,就直接往萧安的院子里去。 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身份,就是萧安是个姑娘,院子不好让外男进,遇着太子这样的身份,也拦不住。 太子倒是没别的阴暗龌蹉心思,就是担心这天气日渐冷了,别院里萧安休息得不够好,怕她身上的伤口会趁机作耗。 但好歹也是景王府的别院,修建得自然是十全十美,并不差哪,就是炭火,因京郊比京城里要冷一些,景王府里也送了上好的银碳过来。 还有瓜果蔬菜米粮,在别院里都是不差的,景王妃只得一个嫡亲的妹妹,苛待谁都苛待不到萧安的头上。 别院里常青的花草树木也不少,高矮不一,遍布别院的各处,虽是秋日花渐少,却也都还郁郁葱葱一派生机,令人心情愉悦。 太子坐在萧安歇息的院子里,就那么等着了。 苟顺在一边连忙给太子披了披风,又让人加了个碳盆,就怕身体才好转的太子病情反复。 太子环顾四周,仔细打量,看得出院子里的摆设有挪动过的痕迹。 萧安住的这,之前必然不是这个样子,想来是改动过的,倒是符合萧安的喜好来,旁边还有一个小型的兵器架子,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摆。 去寻萧安的人,其实并没有找到人,而是萧安今日回来得有些早。 景老先生年纪大了,蹦达了一段时日,今日就不那么运气好,走着走着,就脚受了伤。 又可惜他们一行人出门,因走得也不远,自以为身体都硬扎,并没带个可抬着的坐具出来,最后只得把景老先生背着半道里回来了。 一路上萧安还在唠叨,“唉,先生。明日我们再出来,非得弄两个软轿了才好。走一走,再歇一歇,可比走到半路再回来的好。” 想想,都走了半路了,还得倒回来,多可惜。不过明日后日也别再想出门,再出门也得看景老先生的脚什么时候好。 到别院,萧安自然就知道了太子来了之事,别院门外的仪仗都摆着呢。 趴在护卫背上的景老先生眯着眼睛扫了一眼,暗道果然,亏得今日回来得早了,要迟一点,太子这“三顾茅庐”回头就得是萧安骄纵不尊太子的罪名。 萧安进了别院,也不唠叨了,只先把景老先生安置好,又让人去京城里寻郎中,再把自己得的药材能用的让身边的丫鬟到时候给景老先生送来。 景老先生自己也都颇有医术,不过能医不自医,像脚伤这种事,自己也不好处置,换个没经验的也不好让人乱上手,就只得自己先揉一揉了再等郎中来,顺便把萧安撵去见太子。 萧安见到太子是绷着脸的,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不过太子带着仪仗来的,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萧安一进院子就先给太子行了礼。 太子一看萧安这神色,就知道这人在赌气,就一挥手,院子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就是服软,他堂堂太子也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跟萧安说那些好听话,怕被人暗地里笑。 萧安倒是还忙着景老先生的事情,指挥着自己的丫鬟去旁边拿药材,一边跟太子解释,“老先生走到半路伤了脚,年纪大了骨头就脆,臣先让人把药材送过去。” 没一会儿,连跟着萧安的丫鬟都离开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太子跟萧安两人,两人也就这么看着,谁也没开口。 萧安看着还是往日的模样,不过精神十分好,看得出在别院里日子过得还不错,而太子的身形脸色就看得出来才病好的模样。 “殿下怎的来了。”最后还是萧安先开口。 太子看着萧安道:“怕你还在跟孤生气,所以就来了。” 之前太子有给萧安写信,写得那叫个火辣,萧安心里一直犹豫着,就把回信的事情给忘了。 当然,萧安也没想要回信,太子那信实在是太不好回,这一要回就得逼她做出个决定来,她还犹豫着呢。 太子见萧安没说话,就上前把人抱住,跟萧安头碰头,“怎的?还在生我的气?” 萧安摇头,不承认。 太子就笑了,“不生气你见我还板着脸作甚?” 心爱之人的鼻息打在自己脸上,萧安心里扑通扑通跳着,脸也有些红。 太子就亲了亲她的嘴,“我要不来请你,怕你以后都不想见我了。” 萧安这会儿反应有些激烈,一下子就把太子推开了,眼睛鼓胀着,好似真的十分生气。 太子的脸色一变,没想到萧安会推开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想着难道就是这些日子,萧安就有了旁的心思了,他们之间的情义还是比不过别的什么? 萧安却是看着太子,半晌才下定决心,推了太子一把让他坐在了椅子上,然后低下了头。 萧安的吻粗鲁而无章法,那柔软的唇堵在太子的唇上,让太子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就是有些急不可待的啃咬,舌尖的侵入,双舌的相交。 萧安的单手撑在椅背上,与太子面对面毫无距离的对视,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其中的情义。 太子勾上了萧安的脖子,两人的姿势说不出的亲密。 最后还是萧安憋不住了,才肯把舌头从太子的嘴里收回来,连带出了一丝银丝,萧安下意识的就收手用手背擦了擦嘴,好似偷吃了什么一般,擦干净了嘴,就假装坦然的道:“这样才对。” 太子的唇上还有萧安的牙齿划破的血珠子,听萧安这话一说,就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觉得萧安这性子。 唉,就这种事那也要争个主动被动的。 主动亲了太子一回,萧安顿时就不生太子的气了,心里一直以来的那股隐隐约约的郁闷也烟消云散。 就寻了另一边坐着,道:“殿下怎的带了仪仗来,人又带得不多,多危险。” 前脚还在跟太子摆脸,这后脚就开始关心太子起来了。 太子一笑,从袖中拿出了一串钥匙来,“来给我们的大元帅赔罪的。” 萧安拿过钥匙看了看,奇怪道:“哪来的钥匙?” 暗想太子莫不是要送他金库银库?也没听说当今对太子有这么大的手笔啊。 太子刮了萧安的鼻子一下,继续笑着道:“孤的私库钥匙,日后就给你管了。你可别再生我的气了,病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可够没良心。” 本来萧安收到一串钥匙还挺高兴的,还以为太子送了自己许多箱子的好处,结果就是太子自己的私库钥匙。 可她一个外臣,拿着太子的私库钥匙有什么用? 有钥匙,里面的东西也不得是自己的,太子这手笔也太吝啬了些,跟那些喜欢谁就写几句诗的一样,都空手套白狼呢。 可怜太子的一番心意,要不明说,萧安就根本不明白,只把钥匙一推,“我拿来作甚?” 太子都自己可怜自己了,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写信直白火辣都已经算是极致了,这会儿要真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可这都明晃晃的暗示了,萧安才看不明白,肯定就是书读得少了,太子又想还是得让萧安继续读书才成。 太子把钥匙往萧安那一推,又勾住了萧安的手指,凑上前又凝视着她道:“真不没明白?” 先前不明白,那是萧安一时脑抽没想到,这会儿被太子一勾手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顿时就涨红了起来。 太子看着脸红着的萧安,才觉得不管萧安如何抉择,他如何矛盾,也都还是要把事情摆明了出来,好让彼此都有一个选择的余地。 这拉拉扯扯当断不断的,太子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怂了,还不如就此把话说明了,也好给自己一个结果,免得日日夜夜的想来想去睡不着觉,天天做梦做到萧安嫁给自己那一幕,他比谁都要苦。 若是萧安愿意嫁给他,太子看着萧安,也脸红得紧。给紧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嗯哼,这章也是甜甜哒,两人的婚事很快就要提上日程啦~~~助攻景老先生表示,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儿,赶紧成婚去吧。别在外面闪瞎人眼了~~~~~ 小剧场: 太子: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一个人的钱,我把内库都给你了,你该抓出我的心了吧? 萧安:这笔买卖好像还不亏哦?亲爹的家产早败光了,是该有点收入了。 第188章 1.28 两个红着脸的人互看了许久,萧安被勾住的小手指十分不安分,把太子的手指压来压去,最后变被动为主动,勾起了太子的手指,这才觉得满意了,道:“此回护送关外各部落的王进京的是我母亲。” 要太子爱慕的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人家姑娘要说出这么一句默认的话,太子必然高兴得眉飞色舞起来,只可惜不是。 太子心里先是高兴,然后一想到魏氏,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魏氏母女三人,唯有萧安自幼耿直,其余的一个比一个难缠。 萧安说魏氏此回回京,婚事自要她做主,然而太子却没把握能说服魏氏同意他们的婚事。 虽要有皇帝赐婚,断无抗旨之理,然而赐婚之前也还须得两家有意,否则与强取豪夺的强盗何异。 皇帝是天下之主,手中端着的是至上权利,也正因如此才须得方正。 太子心里苦,还不能跟萧安说出来,就只得寻了别的话来说。 说起朝廷有人参他,因之前打了萧安那一巴掌,萧安就斜眼看太子,并未说话。 太子连连告饶,“唉,你打回来好了。打完了就跟我上朝去,免得那些人心里不知装什么鬼。” 萧安倒是不急,“蛮子不是还有些时日才到?” 太子扯了扯两人勾着的手指,“你要不上朝,他们还不知如何编排我。” 萧安也扯了扯两人的手指,“谁让你打的?” 从小到大,萧安挨打的时候也没多少,多是挨的自己外祖父魏侯的巴掌,太子虽是身份高过萧安,但又不是萧安什么长辈,打了萧安不说萧安自己难受,景王妃震怒也多因于此。 要知萧安乃侯府嫡出,自出生到如今二十年,虽享得侯府富贵得少,常年于边关守边,日子过得艰辛,却也战功累累。就算不至于封公,然彪炳史册可当,也并无有有饽大节之处。 如此身份,焉能被人随意欺辱。 纵然太子那一巴掌是一时性急,多是太过忧心萧安之故,却也不得不如皇帝所想,太不够稳重。 但不够稳重的太子,第二日就跟着萧安一道上朝了,朝臣们并不奇怪,这也在预料之内。 太子三请,给足了萧安的面子,就是萧安不懂事要再拿乔,想必萧安之姐景王妃也并不会坐视不管。 萧安跟太子和好如初,等着皇帝临朝的空隙两个人头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再随意扫了朝臣们一眼。 被萧安眼神扫过的群臣,纷纷背后一凉,都想离这祸害远一些了。 萧安扯着嘴角一笑,太子就道:“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这个罪名可大了,萧安立马否认,“殿下想多了。” 太子还欲再说,皇帝已经临朝。 众臣高呼万岁,皇帝落座,才叫了平身,就见得萧安出了列,打开了折子。 请假许多日躲着,一上朝就开始参人,萧安的这一出手,是许多臣子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过等听明白萧安参的是谁的时候,群臣又纷纷沉默了,如今来看那御史倒不算最倒霉的,毕竟一开始就是流放,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怎么看都比昨日被贬了两级,今日看样子还要被继续贬的强。 萧安写折子的水准就在那,想要多好看,听起来多悦耳也不可能,但胜在写得平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劈哩啪啦一通下来,昨日那一位,皇帝都没听之辩解,就直接下旨,又降了三级,直接丢出京去了。 聪明的臣子都看得明白,当今这是在杀鸡儆猴,给臣子们立威,为了不被牵连,竟是连个说情的都没有。 萧安下朝了去东宫给太子嘀咕,“连个说情的都没有,可见人品不好,是个坏种。” 太子:…… 不过以萧安参的罪名,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人一辈子难有不作恶的,也无非是大恶还是小恶。小恶可悯,大恶可憎。 这要怪,也只怪他作恶太多,如今得了报应。 然而给太子出了一口气的萧安,也依然没能逃过还是得读书的命运。 太子亲自监督,亲自教导,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萧安却只想去死一死,十分怀念在京郊的快活日子。 好在太子也没让她描几百张纸了,不过是与她讲些经史子集里的东西,只用耳朵听着就好。 太子博学,说这些也算是信手拈来,自觉讲得也还算不错,比自己的老师们讲得浅显易懂,然而萧安就是听得想睡觉,顿时气结。 好不容易逃出了东宫,萧安又被景王妃叫了去。 魏氏来了信,已经护送各部落的王到了半途,自然也是住在永定侯府,景王妃已经派了人去帮萧安收拾,现下里叫萧安来就是告知她此事。 萧安看了魏氏写来的信,上面也并未多言,略略几句而已,就埋怨道:“我之前就说了,娘还怀着身孕,就不要操心这些了。就算要操心,也得让有个人陪着才是,哪能这样。” 魏氏独自带着几千兵马护送人上京,萧安之前也知晓,不过早急急写信了去让好歹要挑个人陪着一道,结果现在再收到信,却还是自己母亲一个人进京,心里十分懊恼。 景王妃揉了揉眉心,她之前何曾不知道,也与萧安一道写了信回去的,如今来看,自己母亲并没有听进去。 她们这些做女儿的,也不好多说了,景王妃就与萧安道:“要不你去接应母亲一回?” 自己母亲有孕五六个月的模样,正是肚子大起来的时候,要是自己不是景王妃,便可自己出京去迎接了。 景王妃也不是第一次,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干脆随意嫁个人,才让自己如今身份受限,动弹不得。 萧安点头,“也好。” 景王妃就放心了下来,“与陛下说一说,带一千兵马前往最好。” 萧安又点头,把亲娘的事情决定好,才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景王妃。 景王妃也看向萧安,良久后才道:“要是太子的事,不用与我说,只管等娘回来了,你自己说去。” 萧安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阿姐你就知道了?” 景王妃冷哼,“也不过是那一巴掌的破事儿,反正娘比我疼你,她比我知晓该怎的做。” 萧安心想她想说的不是这个事儿,这事儿早就翻篇了,不过她想说的被景王妃这么一说,本就犹豫就更开不了口。 而景王妃自逼得太子三去别院请萧安上朝之后,就觉得满意了,总不能真让萧安去还太子一巴掌,剩下的也还得等亲娘来了一道说说这事到底翻篇还是不翻篇。 想到萧安还替太子说话,景王妃就一股气,当初景王再逼她,也没敢对她动过手,萧安比她脾气还大的,竟让太子给打了,还竟是没打算还手。 也是萧安年纪大了,不似之前十四五岁的时候,还了手还能勉强说一句年少无知,孩子之间的玩闹。 景王妃斜眼看着萧安,“今日你在朝廷上听说风光得很?参人参得痛快吧?” 萧安忙笑嘻嘻凑上前来,跟景王妃讨好道:“我本也参的是实情,可没污蔑他半分。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陷害忠良的事情,是决计不会做的。” 景王妃点了点萧安眉心,“也罢。当初参外祖父参得厉害的,也没少这么两个,早先没收拾干净,这会儿收拾了也好。” 萧安就道:“也只是可惜了,一个全家才流放,一个只是被撵出京城而已。” 不过萧安也没打算就此罢手,到重回朝堂第二日,又参了一本。 然后换来的是对方又被贬了两级,彻底成了个七品芝麻官了。 有这么一个倒霉催的做对比,之前被萧安气过的臣子们纷纷觉得萧安之前对他们都已经够手下留情的。 也不知这人手上哪来的那些东西,就跟早有准备似的,多少还是有些令人畏惧。 本想着等一系列事了后就打算联手把萧安撵出朝堂的臣子,许多都有了退却之心,萧安这明显不好相处,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算了。 皇帝收拾了个两个臣子,煞了煞朝廷里那些臣子,这才觉得心里的气顺了,结果回头萧安就请命说去迎接魏氏。 “你娘独自一人带了几千兵马护送蛮子进京,连个副手都没?”皇帝也知道魏氏的孕事的,因此从萧安嘴里得知现状,也吓了一跳。 三关里倒是有折子上来,说是魏氏领头,皇帝还以为魏氏只是打算回京待产,结果还真是送蛮子来了,心里也有点忐忑,觉得这魏氏怎的也是个靠不住的。 莫不是越老越糊涂了,可魏氏也还不到那个年纪呢。 但萧安要兵一千之事,倒也应允了,皇帝对魏氏有了新的认知,还真担心魏氏在路上有个万一,又影响到蛮子来朝,能让人早接应,还是早点接应的好。 萧安得令之后,就去跟太子辞行。 太子得知魏氏怀着身孕还要护送蛮子来朝,顿时就有些无言。 萧安也跟太子抱怨,自己一片好心,亲娘就没听进耳朵里去,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命苦,不受亲娘待见,不然怎的会不听自己的。 太子也不得不与萧安道:“要不从太医院挑个善妇科的御医去?” 萧安摇头,“我娘身边应该带了千金科郎中的,要带着御医赶路就慢了。” 萧安率兵前往,自然是急行,要有个御医跟着,只怕拖累了行程。 太子只得退了一步,道:“那就带些养身体的补药一道,我库房里正好有些,你挑一挑,给你娘带去,这一路可千万别吃亏了。” 为了讨好未来岳母,太子还是十分舍得的。 如此半月后,萧安顺利将魏氏及蛮子各部落的王一道护送到了京城。 魏氏的腹部还并不明显,身边又带了郎中,加之因是护送蛮子部落的首领,自然行程就慢上了许多,这一路倒也算不上多辛苦。 萧安本是担心得很,幸好魏氏把张传带着的,才让人放心一些。 要说她最怕的还不算魏氏的身体经不得长途跋涉,而是蛮子有谁坏心,算计自己母亲,而她母亲因有孕在身却不及应对。 当初张传要说跟她回京,她终究还是没同意,没必要让张传为了自己把大好的前程不要。 如今来看,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蛮子,反正她也不懂蛮语,一路上就没搭理过,至于蛮子打量她的目光,她也没在乎。 不就丢了只手,但她也赚了,丢了也是荣耀。 等将蛮子一行交接与礼部,魏氏就让萧安带着先回了侯府重新梳洗一番,然后才去了宫中面圣。 萧安就与张传问起了三关里的事情,张传就与萧安说了起来。 三关因朝廷同意通商之事,因此在三关的胡马关建立了贸易司,虽不在以前的风吼城,但对风吼城也并无多少影响。 朝廷全权控制与外夷的交易,要掌控的也不过是粮食与食盐,还有严禁兵铁走私,其余的却还是得与商贾合作。 虽是朝廷言明要在京中进行比选,各行都选出一家来与户部进行交易,但许多商贾还是前往了风吼城先行布置了铺面,一手掌握外夷的喜好,好在比选之时占据优势,比选得胜之后也足够准备不至于出错,好在第二年里能继续顺利拿下名额来。 何况蛮夷与大庆的交易只能算是大头,少不得还有些其他少数的物品,如小孩儿的玩具,女子的头饰等,朝廷也不会多有管控。这生意虽小,却也是肉,积少成多也有不小的赚头。 因此胡马关因贸易司的缘故不允有商铺,商贾们都挤在了风吼城了。 萧安听得点头,又与张传问了三关里各处的事。 张传如今跟着程谨安,日子过得倒也还不错,之前跟着萧安的时候,多是为萧安描补不足之处,虽是比跟着程谨安更得用一些,但男人总得有一二知己。 他跟着程谨安就有此感觉,就算是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不多,但两人想事做事都能到一处去,做事常有事倍功半之感。 见两人和得来,萧安也放心了许多。 魏氏进宫见过皇帝后回府,先去见了景老先生。 景老先生之名,魏氏早有耳闻,自己大女儿能请来教导萧安,其中缘由,景老先生同意的过程,景王妃写信来说过,她也知晓。 两人见面,魏氏就先与景老先生鞠躬作揖,“小女有幸得先生教导,魏某感激不尽。” 景老先生忙道:“魏将军客气了,本也是老夫对萧侯有些好奇方才上门。可惜教导至如今,不得寸进,本就有愧,当不得魏将军大礼。” 萧安什么德行,魏氏自己还是明白的,忙道:“小女顽劣,自幼不爱读书习字,与先生无关,还请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两人落座,景老先生倒是十分耿直的回了这一句,“萧侯确无读书的天赋。” 魏氏:…… 知道自己女儿没读书的天赋是一回事,被人当面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景老先生太过耿介,让魏氏无言以对。 不过魏氏不比萧安大字不识几个,而是满腹才学,与景老先生除了说萧安之外,其他的也能说到一处去。 要景老先生说,萧安一个女子自幼刀枪里长大不容易,再看这魏氏只怕比萧安更不容易了。 萧安自幼习武,却是只学一道,可魏氏这文武双修怕付出的精力比萧安更甚,也难怪能生出萧安这般强横的人来。 想想嫁人二十载,和离后再上战场能到如今地位,魏氏着实可堪称奇迹。 魏氏叨扰了景老先生一会儿便离去,随后就见了萧安。 萧安一进给魏氏准备好的院子,见坐在院子里的魏氏,就连忙道:“娘,外面冷,还是进屋坐着去。” 要论体贴,自己这个女儿倒也不比大女儿差,魏氏点了点头,却是没动,只是问道:“我听你阿姐说了,太子打了你一巴掌?” 萧安一听,就忙把事情叽里咕噜说了一遍,生怕魏氏怪罪太子了。 魏氏听得始末,嗯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对,我瞧着太子那一巴掌就打得好。” 不过是狩猎第一罢了,就要拿自己受伤来换,自回京萧安就越发没出息了,当年在蛮子十万军中横行的人,哪知晓还有为只野猪争的一天。 萧安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撒娇道:“娘,别说了。” 知道太子忧心她,还得继续不把自己当回事,就为争个第一,太子打自己女儿一巴掌,魏氏都没觉得多气愤。 纯属活该,被太子打也是自己撩的。 魏氏知晓了太子打萧安的始末,又知道大女儿给萧安报了仇找回了面子,也就不再管此事,就问到萧安在京城里这几月如何。 萧安就老老实实把在朝廷上干的好事儿都说了一回,总结出来就是,“没劲儿。” 魏氏往后仰着身体,好让肚子舒服一点了,才道:“路也是你自己选的。” 要后悔也没后悔药了,萧安也没后悔过,就是捏着手指,一副欲言又止,有大事想说又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 不过魏氏可不接萧安这一招,不想说出来,就是那事儿萧安自己都明白没个好,那就不要说出来闭嘴比较好。 魏氏的肚子再不显,如今换了常服也看得出来一二,就挥手道:“好了,我也要休息了。你也早点歇息,明日还要上朝呢。” 就这么给萧安打发了,本想魏氏问一句自己就把太子跟自己的事说出来的萧安,就这么又回了自己的院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命苦。 果然有了小的,大的就不值钱了。 次日萧安跟太子这么抱怨着,可也还得早点回侯府去看自己亲娘。 太子也不好拦着,还得继续赐下了保胎一类的药材下去,等着萧安拿着的时候就问道:“你娘怎的有身孕还到处跑?” 换别家的妇人有孕,也就在自己屋子里转转了,就怕有个万一来。 萧安想了想,道:“许是为了显得她能?” 否则她也不明白,一个好好的孕妇为何要三高路远的往京城里来跑了。 太子弹了萧安额头一下,“这话可别让你娘听见了,否则有你受的!” 萧安带着一大堆保胎的药材回府,魏氏得知了,看向萧安的眼神就有些诡异。 被自己亲娘那这样的眼神盯着,就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萧安也怕,赶紧放下东西就跑了。 魏氏再一看萧安带回来的礼盒,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就去寻了景老先生。 以往萧安就是跟太子关系再好的时候,萧家只有自己一人在京城,也没见太子有亲近萧家的举动,如今自己一回京就巴巴的赐下了保胎的药材下来。 加上之前萧安接应自己带去的药材出自东宫,太子打萧安一巴掌的始末,她要不明白,就白活了这几十年了。 再见景老先生,两人也不用前一日那般的客气。 侯府里就住着萧安与景老先生,要萧安跟东宫有什么事,怕也瞒不住这样的老人。 景老先生也倒没觉得不该说人是非,反正是萧安的母亲,还是亲生的,就把萧安卖了个干净,“老夫知晓当初景王妃寻老夫人来与萧侯讲课是何目的。” 目的就十分简单,以景老先生的名声,要住进永定侯府,与萧安就百利而无一害,有老先生的名声加持,还有朝野上的弟子能给萧安一两分薄面,萧安在朝廷里就不会多难过。 魏氏不得不再起身谢道:“我等不过凡夫俗子,也还谢先生高风亮节愿意护持小女。魏某无以为谢,唯有感激二字铭刻于心,永不敢忘。” 景老先生连摆手,“唉,人生在世,为名为利,谁又能逃得出这虚妄?我来贵府,也为了寻个养老之处,都不过俗人罢了。” 把这话公然说出来,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魏氏觉得自己以往对景老先生的认知可能要变一变了。 “永定侯府能得景老先生亲睐,也是小女的荣幸。”魏氏心里嘀咕着景老先生其实跟自己以为的不一样,嘴里却是客气道。 景老先生不太喜欢听这些客套话,觉得魏氏虽是比萧安懂礼,许是他年纪大了的缘故,倒是更喜欢萧安这样直来直往的人。 “魏将军与景王妃一心为萧侯打算,其情可称天下母女姐妹典范。可是不知魏将军如此,可否真为萧侯好?”景老先生请了魏氏坐下后,就直接问道。 魏氏脸色一变,“老先生之意?” 景老先生却是不说了,转而与魏氏说道:“太子心仪萧安,有联姻之心,魏将军以为如何?” 魏氏道:“小女自幼与东宫相识,私交甚深,有情也本在情理之中。只是东宫之位,只怕并不合适。” 萧安是自己女儿,她对太子的心思,没有比自己这个当娘的更明白的,然而两人的身份不合适,就是两情相悦又如何。 太子再有联姻之意,她也不会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嘤嘤嘤,先被景王妃收拾,现在岳母也不答应,这太子当来有何用!188章了,80多万字,媳妇还没能娶进家门!亲妈,你出来,看我打不死你! 亲妈凉:哎,不是给你找了个助攻景老先生吗?娶媳妇哪用你出手!他就帮你搞定了好不好! 景老先生:摸胡子)老夫功在千秋啊! 太子:老先生请受我一拜!娶媳妇就靠您老了! 第189章 1.28 魏氏的考量,与温行闵相差不多,萧安与太子,错就错在身份不合上。 景老先生伸出食指微屈,敲打着扶手,慢吞吞道:“是身份不合,还是将军舍不得这手中的权势?” 魏氏脸色一变,看向景老先生的目光就变成了利刃,“老先生过了。” 却是不说这过在了哪。 景老先生不怕魏氏散发出来的杀气,继续敲着扶手道:“从如今入京城的部落来看,再过几年,大庆边关就要清闲起来了。萧侯就是嫁与太子,又何妨?” 魏氏嗤的一声,“纵然她是我的女儿,我也不希望她为了自己,就置旁人于不顾。老先生觉得边关无仗可打,我等就无关紧要,成全儿女一番心思也无妨。那也不过是老先生从未陷入这权势里挣扎过,才说得如此容易。” “不说因她一人而坏多人前程就不该。就说太子如今心仪我儿,谁知十年二十年后是哪般模样?彼时为人父母如我,为人至交如程谨安,谁能护她安危?男人恩情如薄纸,我身为人母,焉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深陷其中?”魏氏直言道。 魏氏的顾虑,自然不只在萧安要是嫁了太子,只怕与萧安相关的边关人都要放弃手中得来的权势,还有对萧安自身的担忧。 太子现下喜欢萧安,那不过是年少罢了,日后太子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谁又知道?真到萧安不得太子喜爱之时,身有残疾,又可能没有子嗣,作为萧安的母亲,手无权势,又能用什么来保她的地位,保住她的命? “老先生,不是我舍不得手中的权势,而是我等手中的权势,才是萧安最大的依仗!”魏氏掷地有声道。 太子想娶萧安,就得要萧安失去最大的依仗,这里面会牵涉到太多人,魏氏就是再爱女儿,也不可能拿别人的前程来换自己女儿一个太子妃之位。 然而就算别人愿意,一个空头的太子妃,武无兵权,文无依仗,如同空中楼阁,一吹就倒,这种事情但凡有半分爱女之心的长辈,都做不出来。 即便是,因此招了晚辈的恨。 魏氏的话说得太有道理,一般人也寻不到理由驳斥。 萧安一是身有残疾,二是子嗣有碍,若嫁给一般人家,许还能靠人家的良心活着,可皇室里哪来的良心? 景老先生也明白其中道理,却是道:“将军何以为太子能走到那一日?” 魏氏脸色一沉,“先生妄议过了!” 说太子不长命,谁脑袋不够砍的。 景老先生半点不觉得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又道:“还是将军以为,萧侯能等到那一日?” 说太子也就罢了,说自己女儿,魏氏看向景老先生的眼神如见死人,手中的茶杯咔擦一声碎成了碎片,茶水顺着茶桌缓缓流入地面。 院子一下子静默下来,魏氏的手心淌着被瓷器划破的流出的鲜血而不自知,只顺着茶水的痕迹而去。 景老先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不去看茶座上的残迹。 “老夫于医道上颇通一二,偶得见太子一面,也看得出太子面色苍白不见血色,乃是心血不足之故,并非长寿之相。与萧侯相处甚多,更看得出萧侯沉疾过多,如今也不过强弩之末。既是如此,将军为何不成全他们一番情义?还是将军以为,就这样的两个人,陛下会借此夺了将军与程侯爷及柳将军等人的军权?三关里,如今已经是唯诸位号令以尊,当今不只仁善,也不是糊涂的人,不会多此一举。”景老先生搁下茶杯,与魏氏微微一笑。 魏氏不动,“那不知,老先生又想从我儿身上得到什么?” 也难怪自己大女儿能把人请到京中来,不是用的手段高明,而是这人本就是有备而来,想要从萧安的身上得到一些东西。 景老先生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道:“老夫独此一生,无妻无儿,若说年迈有什么放不下,也不过只有那几个不肖子弟罢了。” 世人都说景老先生的弟子满朝野,其实也不过是夸张,许多人无非是得过景老先生的几句点拨,多不过几月教导,然后都打着景老先生弟子的名号了。 实际上,景老先生真正的弟子,不过四五,虽是仕途看着顺畅,那也不过是因起点低才走得容易,但要真想要位极人臣,却不是只要有本事就可成的。 在仕途上有利益相争之时,这些“景老先生的子弟”谁又会因是同门而不操戈? 魏氏起了身,道:“老先生想多了,萧安不过一介武将,就如先生所言,也不过强弩之末,担不起老先生这么多的野心。” 这世间之事,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魏氏从未觉得有什么命运不公,无非是每一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她和自己的女儿选的路格外辛苦一些罢了。 景老先生却是看着魏氏的背影,再说了一句,“将军若真有爱女之心,又为何将萧侯推在了朝廷里来?无非将军也有所图,怕与某所图并不一样而已。” 魏氏回头,景老先生又道:“女子从军,自然是值得赞扬,然而女子想要立足朝廷,却没有那么容易。读书人苦读几十年,每三年才取三百士人,又怎会容得下另一类人来抢夺自己的机会?” 魏氏又嗤了一声,调回头,毫不迟疑的出了景老先生的院子。 跟着魏氏一道回京的郎中极快就得知了魏氏手受伤的事情,一边给魏氏包扎,一边与魏氏道:“想那老匹夫是见不得女人比男人强的,将军又何必与那般的人置气。” 魏氏没说话,只是想景老先生后面那一句话,说的是实话,其实也看得出他对女子出入朝廷并未有排斥。 只可惜,也如他所言,萧安的确是没有那个在朝廷上能呼风唤雨,插足局势的天赋。 萧安下朝得知魏氏受伤吓了一跳,连忙跑来问魏氏,“娘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 魏氏横了萧安一眼,就是个不会说话的,“我哪想不开了?” 萧安抓着魏氏的手看来看去,发现包扎得得好才放心了下来,道:“景老先生就那个德行了,有时候迂得不行,可别跟他计较。无非是说我是个笨蛋,没救了这种话,娘何必气恼。” 魏氏看了萧安一眼,心想怎的就不多长几个心眼,就道:“你以为景老先生如何?” 要说萧安对景老先生有什么看法,看法就多了去,且从一开始到现在,看法都是在变的。 “还好吧。”萧安想了想,综合起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魏氏就道:“好在哪?” 萧安道:“唉,虽然嘴里骂得厉害,可好歹也尽心尽力教我了。也不嫌弃我是个姑娘,说什么姑娘读那些没用。就是后来在别院里,也教导了女儿许多。可比一般的老夫人强啦。” 一般老夫子遇见萧安,要么觉得萧安是个姑娘不愿意教,要么就嫌弃萧安太笨不愿意教,要遇着景老先生这样的,也的确是少。 魏氏都恨不得戳萧安的脑门了,“你可知你这先生那几个关门弟子。” 萧安点头,“知道啊,寒门出身,都挺不容易的。” 魏氏冷哼,“也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了,人家拿着聪明人不教,来教你这个笨蛋。” 萧安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想要什么?我能给他什么啊?” 不是萧安不自信,而是作为一个武将,除了能在军中塞人,她也干不了别的事儿了,对景老先生而言,就是他弟子也是读书人,从她身上捞不着好处来。 魏氏叹气,道:“你没用,可太子有用啊。” 萧安顿时沉默了下来,许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人图的也是别样。 魏氏摸着萧安的头,“他说太子与你有联姻之意,你可明白他的意思?” 萧安摆头道:“娘,我不傻。” 她不傻,所以才犹豫,明知道自己和太子的心意,也不肯给太子太多的回应,她若是嫁给太子,要失去的太多了。不只是她,还有旁人。 魏氏点头,就笑着道:“嗯。你不傻。那你对太子可有那样的心思?” 萧安又沉默下来,魏氏继续揉着她的头,“喜欢不喜欢,也就一句话的事情,说出来有什么为难的?又不是对别人说。” 萧安低着头,突然冒出来一句,“可我还能活几年?” 魏氏听不得这话,反问道:“他又能多活几年?” 萧安猛地抬起头来,魏氏看着她道:“若论配,你没哪配不上他的,不过是出身在武将之家了而已。前朝武将之女为太子妃的,也不鲜见。你嫌自己短命,他也不是个长寿的。” 可话是这样说,萧安终是开了口道:“我是心仪他,可这份心仪要拿母亲跟父亲还有程谨安的军权来换,这份心仪不要也罢!” 魏氏却是道:“你若是真心,试一试又何妨,娘总不会见你为难。” 说到底,还是被景老先生说得心动了。 萧安本觉得要是自己的母亲魏氏同意,自己就会应了,然而真听到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却是十分的冷静,摇头道:“不用。” 这一句不用,却是让魏氏听得心酸,道:“你啊。” 魏氏问景王妃,景王妃道:“之前是女儿不妥,只以为景老先生是真名士,没想到也有私心。” “人活着,又哪没有私心的时候。当初请他,我们有自己的私心,他能来自然也有他的私心了。这也不碍着他是真名士,说来他的心思,为的也不是自己。”魏氏道。 见魏氏如此说,景王妃就垂眼,道:“太子的心意,女儿也看得明白,如今是真喜欢小安,但日后的事情,谁又摸得准。可小安要是没了依仗,这种滋味如何,女儿比谁都要明白。” 当初外祖父一家出事,父亲却是落井下石,她只得避入佛堂。 那种日子,景王妃如今还记忆犹新,又如何看得萧安也如自己有那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上不会掉馅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目的,利益一致,才能一起走到最后,达成自己的目的。老先生无儿无女,但是有一群关门弟子想给他们筹谋前程,也是人之常情。魏氏不想女儿以后无依无靠,宁愿她不能嫁给心爱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PS:拉肚子一天了,勉强码出三千字,别嫌弃哟,么么哒。 第190章 1.28 魏氏又见了景老先生,两人继续喝茶。 景老先生看了半晌,发现魏氏还是很能坐得住的,就先开了口道:“将军想明白了。” 魏氏只是喝茶没说话,其实萧安与太子之事,想通了也没那么要紧,无非是太子熬不过萧安,自己再有一个女儿守活寡而已。 不过要是萧安自己不在意,她当娘的自也不会阻拦,估摸萧安自己脑子里也没装过这些真男女之间的事。 女儿是自己的,若有半分可能,她这个当娘的又如何不成全。 当然,反过来来说,太子真有别心那一日,皇宫里虽是不比王府里好动手,但太子也不是先景王那个倒霉蛋。 先景王身体强壮,太子却是个病秧子,也未必到需要用药的地步,能不用药能致人死命,也就不算是个事儿。 之后谁当太子,谁当了皇帝,为彰显仁慈,顺手接过先太子手中的人脉,顺利接掌朝政,敢不看顾着先太子妃? 现下唯一的问题,也不过如何与萧安撑腰一事上。 但与人为谋,首先要的却是双方将各自的筹码摆在台面上,寻找出共同的利益,而这份利益能够支撑许久,即使到了最后分道扬镳,那也得到恰当的时候。 盟友之间,贵的也不过一个坦诚,没有坦诚,许多时候就会错失良机,甚至招来致命祸患,一失足就是千古恨。 这也并非说是双方必须得坦诚相对无所回避,而是在这个共同的利益至上,最好不要有半分隐瞒。 魏氏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才道:“听闻老先生膝下几位弟子素有才能,当今也是明君之相,又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要说景老先生是想要靠上太子,其实也未必需要,只要糊涂的皇帝,多喜欢的还是能做事的臣子,至于偏爱一二佞臣,那也无伤大雅。 所以这个理由,在一向想得深的魏氏这里,着实有些立不住脚。 景老先生却是一笑,“说来也让将军笑话。老夫当初接到景王府的信,倒也想过将萧侯收为最后一名关门弟子。只可惜……” 魏氏看了景老先生,老先生的未尽之意当然明白,无非是没想到萧安竟然如此纨绔不堪教导。 景老先生就算是说正事,也免不了要埋汰萧安两句,“老夫也与将军说句实话,以萧侯在做官上的天资,说武,自然是难得的少年英才,可天下没有永不散的战事,回了京城这点本事都不算什么。以萧侯的的眼光来看这世间之事,纵是从文,朝廷有人相护,能做到一方大吏已是极致。” 这一番话,魏氏听了倒没有哪不高兴,这本也是实话,萧安不是不聪明,而是自幼被教导的东西局限了她的视野。 这种自幼环境导致的局限,对人的影响是一生的,甚少有人能够破除这个局限,非大彻大悟不可得。 可这世间能得上苍如何厚待的人又有多少,无非几百上千年得一人,就又是一番风雨了。 “萧安自幼在她外祖父身边长大,唯学一身赤诚。”魏氏嘴角一勾,就道。 景老先生不过是与魏氏交代一番他为何愿意来永定侯府的目的,若萧安是能教导好,扶的起,心有万般谋算,阴谋阳谋不忌之人,他也不会与魏氏在此时坐在了一道。 “将军令萧侯回朝,一是因萧侯前往三关争下元帅之位,已无退路可退,二来想来也是将军想在朝中有人,好掌控朝中局势,第三才是萧侯身有旧疾好在京中养病。” 这三个理由虽说得都对,但顺序却不一样,魏氏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是示意景老先生继续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码出这点,嘤嘤嘤~~~~ 谢谢乌衣酱的地雷*1,yxqjessica酱的营养液*1,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191章 1.28 “而老夫得知当初萧侯三千将士勇夺三关兵权,便以为是可□□之人。我那几个弟子,全为寒门出身,妻族不显,就如将军所言,他们均为可造之才,然而等到能当大任之时,只怕年岁已长,抱负难伸,一辈子就这么含恨而过。可若是有一个同门,能互相扶持下去,这条路就好走了许多。只是不曾想,萧侯之赤诚,实不该浪费在朝廷。”景老先生叹道。 萧安先前觉得景老先生教导她过于严苛,那是因景老先生是将她当作关门弟子严加教导,只是这一番教导让景老先生有些失望。 再后来往京郊别院相处那些日子,就让景老先生更加明白,萧安是个有手段的人,然而这种手段虽然也不在乎阴谋阳谋只图效果有用就成,但那些手段不会被萧安用在朝廷上来与旁人厮杀。 就朝廷上对萧安的排挤,萧安偶有捉弄人之处,却也从来没真正对谁露出獠牙过,实属心地太仁善,却也还能看出,她虽不喜文官又对文官有着几分敬重在。 可朝廷里,不就是一个互相厮杀的蛊坛? 萧安不动别人,莫不是就要年年月月放着别人动她,还因脾气好不会过多报复,反而让人觉得这是个软柿子活该再捏几把? 萧安就是再有煞星之称,没在他们眼前真正杀过人,就总有人不会害怕,如今没人正式上来捏这个柿子,不过是想着先要试探一番深浅,且朝廷里还有大事未完。 故萧安的性子与她的身份,着实不合适在朝廷里呆着。 景老先生本也只想放弃了,但得知太子与萧安心意,却是又动了心思。 为何会选中萧安而不是别家,自然也有许多缘由。 如萧安是女子,又是武将,在朝中若想要立足也得要有盟友才好在朝廷里更顺利一些行走。 然而表面以萧安为尊的三关一系要想要盟友,决计不会有人真嫌弃萧安为女身而不愿意伸出手来。 但这样的盟友有一个最大的隐患,便是与三关势均力敌后患太多,而皇帝必不允许文臣与武将勾结,萧安一系敢伸手,就要承担起皇帝的猜忌,特别是这边关许再无隐患之后。 这样的代价,萧安一系根本付不起。 然而若是换一方还须得从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又如何? 魏氏听得景老先生说萧安赤诚,也只是一笑,“因为我儿赤诚,与人从未有过坏心,便让老先生觉得好算计了?老先生与其说是看中了我儿,还不如说是看中了太子。只是太子身边如何轻易插得人进去,才把主意打在我儿身上罢了。” 什么想把出身大家的萧安收为关门弟子,与自己其他几个寒门的弟子互相扶持,其实看中的还是萧安当年在三关时对太子的助益,想借萧安的手,与太子攀上罢了。 太子身体不好,若是真熬不过当今,太子所属的势力自然会顺着移入同胞弟弟皇子泽手中,到那时想来景老先生的几名弟子比太子如今的亲信在皇子泽面前要更值得重用。 何况三关只要拿得稳兵权,再不济可学先前九关那一套,在朝廷中寻盟友之事,还真可有可没有。 魏氏都觉得景老先生糊涂了,道:“老先生早有入仕之心,又何须流连山水,浪费光阴,该早早入朝才是。何必等到如今,连南魏都入了京,只怕是太迟了。” 南魏,就算萧安当初没愿意跟着改姓易族,凭着萧安的外家姓魏,南北魏合宗,南魏与萧安也是天然的同盟。 景老先生这样的说法,可说服不了魏氏,萧安在朝廷里,可真不是毫无助力。 让魏氏说,景老先生早年不把光阴耗费在山水之上,如今想来也不用愁弟子的前程了。 景老先生也笑了,道:“南魏再好,却也有纯臣之心,且是萧侯外家,只怕就是萧侯与太子之事不成,南魏虽有名望但有实职却是难。这从这一点来看,如何比得我那几个弟子。将军觉得这话可有道理?” 南魏的确是好,名望高,选择出仕也的确是能令帝王高兴,然而高兴归高兴,哪个不糊涂的帝王会真愿意这样一个家族的人出来掌握实权撼动朝廷?还以为在数百年前,世家林立,可操纵皇位归属之时? 这一点南魏也明白,所以为了前程,必然是会选择做纯臣,得帝王放心,才好更进一步。 而三关与南魏虽有血脉之情,却也难免许多时候都靠不住。 景老先生见魏氏端着脸,就知刚才那几句是被听在耳里的,又道:“老夫一生只求逍遥,无妻儿拖累,只是越到年迈越是放不下那几个孩子。将军也是有儿女之人,想必也明白老夫之心。纵然他们非我亲子,然多年感情岂是假。老夫此生无意仕途,矢志不改,却也还想在临终之前多少为他们筹谋一二,才闭得上眼。” 倒也没有否认魏氏的话,只是说起了父母爱子的话来了。 景老先生如今年迈,将满八十,能再活许久也是未知之数,纵观他一生,也对得起名士风流四字。 只是世间之事,素来不由人,纵然是对朝廷毫无兴致的景老先生,在外游历几十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道,你想活得更好,便得豁出命去争。 是奴婢的,想着放良。是平民百姓者,想要成为读书人。而读书人,则盼着入仕。 人总是想要活得越来越好的,虽是总有人叹息越往高处越不胜胜寒,然而也唯有走到高处,才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景老先生能得到如今的名望,对世事已算通透,也正因为通透,才会坐在这与魏氏筹谋,更是不在意了自己一生清名。 人为自己而活,并不是什么值得廉耻之事。长辈为晚辈操心,也并没有多值得赞扬。但,至少都是自己之事,不与旁人相干。 魏氏理解景老先生对弟子前程的谋划,倒也没多在意景老先生这不肯再耿直一些的说话,毕竟要让一个风光霁月一辈子的人最后还是向尘世低头,多少还是有些令人难堪,难以直言。 要景老先生说他想让自己的弟子投靠太子好升官,所以来巴结萧安,这话要说出来,不说魏氏自己和萧安怎的想,就是老先生自己只怕都恨不得吊脖子去。 其实,景老先生说到如此地步,已经比那么个朝廷里说得冠冕堂皇的文臣们好多了,好歹还是真想着互惠互利来的,而不是盘算着先稳着你,然后捅你刀子。 只是,魏氏道:“老先生的弟子,自都是个好的,否则也不会被老先生收入膝下。只是这世间事,世间人,年年岁岁一过,人心易变,盟约难续,只怕最终并不如老先生所愿。” 人都是有私心的,再圣明的人也如此,如今景老先生的弟子们看着还好,也不过是还未真正明白仕途的艰难,也还没有真正手握天下权过。 多少官员入仕之前不是踌躇满志,最终双手沾腥,更甚深陷囫囵,做了早年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景老先生早就想过这样的事,道:“到那时,想来萧侯也用不着他们了,是分是和都不过看的是局势。而老夫那时,只怕坟头早长草,血骨已成灰,又哪还管得了活人的事。” 他能做的,不过是尽量给自己的弟子们铺上一条较为好走的路,弟子们愿不愿意走,走到半途会不会改道,他也管不了的。 魏氏听得这话,就又笑了,当然明白景老先生的意思,寒门出身的士子,要妻族都无助力,就格外艰难一些,要真到有底气翻脸的时候,正如老先生所言,那时候她们也未必再需要他们了,分道扬镳也再正常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天上没掉馅饼下来,女主没有一呼二百应不图任何的玛丽苏光环~~~如景老先生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为了弟子的前程,也要殚心竭虑~~魏氏想要成全自己女儿的心意,要筹谋的地方也有许多~~人活得好还是不好,其实都不容易啦~~~~~ 谢谢kokoyi酱的地雷*1,爱你,(づ ̄ 3 ̄)づ 晋江上P大(priest )的《有匪》,女强文,很好看,也好肥~武侠风,朝政与武林交杂,特别大气,强烈推荐! 某点的平仄客《妻在上》,女强文,八十多章了,太后重生在死后四年,男主特别萌,哈哈哈,也强烈推荐! 第192章 1.28 魏氏进景王府见景王妃,景王妃连忙出来相迎,“母亲肚子也大了,有什么事让小安来也一样,何必亲自走一趟。” 景王妃对柳贞没有过多的感情,无非是她母亲现下嫁的一个人,也的确有那么几分本事,隐藏着的身份也不算埋汰,因此对让自己母亲怀着孕往京城里走多还是有几分埋怨的,不过这种埋怨并不好说出来,就表现在了别的地方。 魏氏倒也没强求景王妃像萧安一样能十分接受柳贞,只是笑了笑,道:“让她来说,怕就说不明白了。” 景王妃先带着魏氏见了淑太妃,本这也是规矩,就是两人是母女,到底景王府里也还有尊神在这。 淑太妃其实不太喜欢魏氏这种从来都表现得尽美尽善,又毫无破绽的女人,当初在给自己儿子谋划娶萧静之时,就没少在魏氏这碰过壁,不过那时候为了儿子忍下来了,后来娶到萧静,就觉得魏氏那点毛病也不算什么。 如今儿子死了,先皇也过了身,自己成了孤家寡人,结果儿媳妇的娘和离后一个转身又嫁了个有为的,还怀了孕,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淑太妃得承认,以前不喜欢魏氏是因魏氏厉害不好糊弄,如今是她心里有些嫉妒。 只是嫉妒也无可奈何,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景王妃的娘家一系并不是自己可以拿捏的,便只能与魏氏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还得好脸的请她们母女自己说些体己话去。 对于淑太妃的不冷不热,魏氏也没当回事,脾气孤拐的寡妇看见人家二度开春,有好脸那才怪了。 回头到了景王妃的院子,先等着两个孩子来拜见,各自给了礼物,才让景王妃把孩子抱下去,正色与景王妃道:“太子有意于小安,我瞧着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景王妃听得眉头一皱,“娘,不说别的,就是太子的身体,早年体弱,后来又被箭伤了胸口,当时御医只说是伤到了肋骨,我看可能是伤有心肺。就那一副底子,让小安嫁给他,不是害了小安?” 两人不合适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用景王妃多说,可事关日后生活和谐与否,这比那些不合适的地方更为严重。 魏氏果然眉头一动,神色就有些顾虑了。 太子长相不差,还算是合魏氏的意,自己的女儿总不能嫁个不好看的,就是先景王当初也不差。可若是身体差到那种地步,日子过得不和谐,好像也有点坑自己小女儿了。 景王妃看着魏氏,也在心里想,当初先景王再混账,好歹那方面还是不错的,至少这一点也比太子强。 魏氏想了一会儿,到底不好说在宫里打听打听这样的话来,要说太子身边伺候的,也算是自己人,想要打听也不难。 可要打听出来太子要是身边有宫女被临幸过,必然心里得不舒坦,当初淑太妃求亲之时还保证过先景王身边并无姬妾伺候内事之人,换了太子自然也得一样。 可要打听出来太子要到这个年纪,身边还没收用的半个,好像就真有景王妃的担忧了。 “可小安的心思在那,只怕我们就是不同意,哪一日她要是后悔了,这世上又哪来后悔要吃。”魏氏叹道。 许是怀孕的缘故,魏氏总觉得自己好似越来越不如当初果断,竟是在这一桩事上犹豫了。 景王妃却是一直都冷静着,道:“小安在朝廷有什么不好?无非是不如在边关快活,可人一辈子,谁能一直快活?就是要嫁人,太子也非良选。日后太子若有那一日,身边的女人就不会只有一个,就是太子心思摆得正,下面的大臣又怎会善罢甘休。现下是如了她的意了,但日后莫不是就让她伤心?” 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许不会管在明面上来,大臣们无非是隐晦提出。 然而等太子当了皇帝,一后四妃,下面还许多分位,要萧安在嫁给太子之时不能诞下子嗣来,哪有不动心的人家,闹不准日后就是个国舅了。 这可是关乎国本,大臣们就是跪在议政厅外死谏,太子都拿不到堵嘴的,就是要过继别的宗室子,那也还得除非太子是真生不下来,还是得先塞几个女人进去了再说。 魏氏道:“朝廷里于她而言,横竖就无趣二字,我们也不是找不到代替的人。” 景王妃心思一转,就想通了,“是景老先生与母亲说了什么?” 魏氏点头,把两人说过的话捡着关键的说了一番,“其实倒也可有可无,小安当臣子,我们有我们的路走,她要愿意当太子妃,我们也有路走。” 景王妃瞧着自己母亲其实心里是下定主意了,也怕自己阻拦也阻拦不住,但到底还是得试一试,就又道:“子嗣不子嗣的倒是不要紧,可小安的手,又如何过得了宗室跟群臣那一关?” 两个小辈有心思,可隔在中间却是太多,在身体有瑕疵这一点上魏氏嘴角一抽,就道:“此事不该是太子去想?” 要什么都替太子做好了,到底太子是她女儿还是萧安才是?要两人不成,魏氏觉得自己心里倒还高兴一些。 景王妃实在是不想萧安进宫,盯着魏氏的肚子又心里叹气怕刺激到高龄有孕的母亲了,就委婉道:“娘,小安性子本活泼,他们之间的情义再深,难道小安就该为了嫁给太子,把自己变成那等着天天呆在东宫里的木头人?” 不说太子妃日后要打理的事情萧安没兴趣也做不好,就是每日得被关在东宫那么一小圈地里,看来看去就那么几个太监宫女侍卫的,也够憋屈人的。 景王妃自己被关在景王府里等闲难得出门一回,自然就能体谅许一年都出不了皇宫的太子妃与皇后的日子会有多不自在。 萧安是自由惯了的,现在年轻是对太子有着欢喜,那种日子还能忍一忍,可日积月累之后,只怕再深的情爱都比不过自由两字。 到时候别说太子要纳妃,就是两人之间没别的人,翻脸也是正常。 景王妃垂下了眼睫,“母亲,若是有那一日,皇室里没有和离之事的。” 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不是当寡妇,就得出家当姑子,哪一条路都不好走。 魏氏没想到自己大女儿如此抗拒萧安嫁给太子,当然从身份上来说,姐妹二人嫁叔侄也没那么好听就是。 但这种事,史上也不是没有,要说招非议,她们母女三人要是怕人言,也不会如今的安稳日子。 但景王妃抗拒的,绝对不会是因这点子名声,而是太子的身份,怕自己妹妹在里头吃了暗亏而不自知。 魏氏也有些后悔当初没拦着萧安过多与太子相处,如今才有如此烦恼。 可想着萧安那欲言又止到最后果断拒绝的神色,和景老先生所言小安命不长久的话,魏氏心中又有了股酸楚之意,就与景王妃笑着道:“我们母女不过是不拒绝罢了,其余的不也要看他们自己的缘分?若是太子真能娶到小安,那也算他的本事,我们要做的不过是让小安坐在那个位置上安稳无虞。要娶不了,不也趁了我们的意。” 景王妃之前没搭理萧安这一桩,就是想让自己母亲来处置更为合适,又哪知道自己母亲竟是在此事上心软。 不过想想宗室跟群臣,景王妃又觉得心情没那般沉重了,太子再是太子,也不能为所欲为,想成也没那般容易。 也打算不再抗拒萧安有可能嫁给太子这件事之后,景王妃就关心起魏氏的肚子起来,“娘可是打算在京中待产?身边的稳婆可有准备好?” 魏氏点头,“想来这几个部落的蛮子,也要到开春了才愿意回去。在京中待产也没什么不好,稳婆之事倒也不急。” 如今已入秋,这一回来的蛮子身份并不是之前来的可比,朝廷里要拿出的和谈条款自然又不一样,加之蛮子秋冬便开始举族迁徙,京城里这些也不会选在冬季回去。 就是朝廷里为了能有更多的时日商量出更细致的条款来,也会让蛮子开春之后才回部落。 景王妃就道:“那到时候女儿与母亲寻几个送去侯府。还有开春后,三关可会再来人?” 否则她母亲才生产,许还没满月,自然是不会出京的,少不得还是要有人来才行。 魏氏道:“许是柳贞前来,让你妹妹一道护送也无妨。” 景王妃听到柳贞的名字,眉梢一闪,不由得道:“娘,柳叔的身份……” 魏氏嘴角一翘,“他若真还看重那个身份,这二十年里也早就杀回去了。没有,就是已经放下。我们夫妻日后许会一辈子都会在三关里,旁人谁又会去翻这老皇历。” 柳贞回去,许得到的比现在的要多,然而现在他手里拿着的,却是自己一点一点亲手打下来的,谁也夺不去,又哪是继承先人的遗泽可比。 也是萧安比景王妃了解柳贞,回府见魏氏从景王府回来,说起柳贞就道:“爹能娶到娘,就是天上掉馅饼啦,还回去跟那群蠢货争什么争?哪天被砍了脑袋都不知道为什么。” 估摸也是柳贞没跟魏氏说过,萧安凑在魏氏耳边道:“爹就是不要了,别人要,又哪有那么容易,不知道在里头使了多少坏呢。” 魏氏摸了摸萧安的脸,好笑道:“这些他还不会与我说?在你娘面前来还显摆这个?你好笑不好笑?” 没显摆到的萧安撇嘴罢了,又说起宫里的事情来,“我听太子说,宫里有擅孕事科的御医,就请了来给娘每十日请一回脉。” 这哪是萧安去请,必然是太子的主意。 要说太子这示好,魏氏虽不稀罕,但这要表示对自己的敬重来讨好自己,其实也能看得出太子对萧安的看重。 不过就算如此,那些太子想娶萧安会遭到的阻拦,她也不会出手。 轻易得来的东西,总是不值得珍惜。 魏氏怜爱的摸了摸萧安的头,笑着道:“你若是不喜欢在朝廷里过日子,其实嫁人也好。” 萧安仔细看了一眼魏氏,心里琢磨了这话一番,才道:“嫁谁啊?” 京城敢跳出来说娶她的,她到现在都还没见着一个,之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倒是有一个,可惜亲自跟她上过战场之后人就怂了。 魏氏点了点萧安的鼻子,她就是不说萧安想她说出来的那两个字,只是道:“只要是你喜欢,他又喜欢你的就好。是谁又有什么打紧?” 萧安不看魏氏了,却是转过身去,难得坐姿有些端正,道:“在朝廷上听他们叽叽咕咕有时候也挺好玩儿的。” 魏氏被逗乐了,明明是自己听不懂,也就朝廷上吵起来的时候能插两句嘴,就道:“蛮子来京的事,你也可前去搭把手不是?怎的就上了朝半点闲事都不管了!” 本来就身份敏感,被人排斥,自己还不找机会揽事,也难怪景老先生说萧安实在无法教导,最多也只能当个外放官。 萧安倒是不在乎,“管了他们就更讨厌我了,说不定还等不到现在就得冲我出手了。” 真居能居于高位,萧安又哪能真不知道世情,要连别人的恶意好意都看不明白,她又哪敢站在朝廷上。 “反正我只要在朝廷里站着就好了,就是陛下……”萧安回身来继续看着魏氏,“先皇纵容于我,是因外祖父,可陛下何必?还让女儿在东宫里习字?” 先皇纵容是因为萧安从小跟在魏侯身边长大,可萧安以往回京的日子不说,虽是进宫寻太孙的时候也不少,但碰见太子的时候却不多,不熟的人要论真情义自然也不会有了。 魏氏没曾想萧安竟也能想到这么多了,就道:“是景老先生与你说的?” 萧安道:“不许我自己想啊?在娘眼里,我就得一直是个笨蛋?” 皇帝是有意萧安与太子绑在一起的,所以太子才敢对她示好,让旁人看出他对萧安有那份心意。 这一点,魏氏得知萧安被召在东宫学字之时就已经猜测过,此时对萧安也就直说了,“太子长得还不算难看,他要娶你,你又喜欢他,我这个当娘的也不会当恶人。但那也要他娶得到!” 萧安吊着的心坠地了,埋怨道:“太子哪难看,比他弟弟好看多了!” 魏氏沉默,萧安的审美……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说了景老先生是助攻来着~~~~终于两边大人都有默认了,该两个年轻人自己想法子啦~~~ 小剧场: 萧安:太子,他们怀疑你那那那不行! 太子:扭曲)孤让你好看,看行不行! 谢谢笑笑酱的地雷,么么哒,(づ ̄3 ̄)づ╭❤~ 第193章 1.28 因魏氏的同意,萧安前往东宫,正打算与太子说到此事。 而太子也正想与萧安说,看何时可上门拜访魏氏,好说一说两人之事。 结果苟顺忙不迭地跑进来,咋呼呼道:“殿下、殿下!” 本凑在一起的脑袋又分开了来,太子不悦道:“发生了何事?” 苟顺赶紧道:“宫里有娘娘诊出喜脉!皇后娘娘已经着人送了打赏去!” 这会儿萧安都忍不住翻白眼了,道:“又不是正宫娘娘有喜,你高兴什么劲儿?” 苟顺这一脸的喜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怀孕了呢。作为太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对皇帝的小妾怀孕这种事,有什么好高兴的。 就是皇后皇帝对那怀孕的小妾有赏赐的,难不成还得要还没成亲的太子也跟着送东西去? 太子早已年过二十,又没娶太子妃,甚至身边连个替未来太子妃打理东宫的孺人都没有,要东宫送了,要被有心人编排出来,倒还惹一身的骚。 就算萧安对中馈没兴趣,好歹这点礼数也是知晓的。 苟顺喘了一口气,笑着与两人道:“殿下,侯爷,奴婢还没说完呢!” 太子就道:“那还不赶紧说!” 苟顺忙继续道:“皇后娘娘才令人送了赏赐过去,就有些不舒服,结果请了御医一来探脉,结果才知道皇后娘娘也有喜啦!” 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也不怪苟顺如此欢喜,否则他还真为皇帝别的女人怀孕了欢喜?又不是傻了。 皇后当年先生下太子,因不小心早产,就有些伤身,后来养了两年,拼死再生下皇子泽,之后就一直无孕,哪知晓如今这个年纪,竟又有了身孕了。 谁家选媳妇儿没有好生养这一条,就是皇后如今有两子在膝下,并不需要再靠生养而是得靠智慧坐稳位置了,但能再有孕也是好事,要能生下皇帝的第一个公主那就更好了。 皇帝有四子,皇后得两子,其余二子,三皇子为洵,为如今的尤贤妃,四皇子为汾,为朱昭仪所出。 只是这一回有身孕的,萧安就道:“是哪位娘娘跟着皇后娘娘有孕了?” 虽是那一头先报的有孕,在这头皇后后面才查出有孕,但萧安从来都不喜欢小妾之流,就是想知道那位小妾是谁,在嘴里也还得把人排在后面去。 苟顺看了太子一眼,有些不太好说,毕竟他欢喜的是皇后有孕,谁还真关心那一位,自己好歹是太子身边伺候的,好像说出来也不太好。 萧安见苟顺不说,就猜道:“是贤妃娘娘还是朱昭仪?” 要是这两位,就得思量思量了,不管是生出来的是公主还是皇子,其实都挺膈应人的。 生的是公主,日后便可能联姻给自己兄长借势,生是皇子,兄弟联手也难缠。 关键是当今不是先皇,不会没事儿嗑药,能把自己身体作践死,等个十多二十年,当今也才六十耳顺,下面的又年轻力壮,啧啧。 而当今还不如先皇有魄力,能说杀就杀一些臣子,用血来巩固太子之位,让人不敢二言。 也是萧安对皇帝后院里的事情没兴趣,太子作为皇帝长子,也不可能说自己父皇的后院,结果让萧安对此猜测错误。 太子一看苟顺的神色,就知道是哪一位了,就凑在萧安耳边道:“是我父皇新近宠的一位美人,姓吴。” 萧安一听就道:“吴?哪家的姑娘?” 朝廷里有多少姓吴的她多少还是有数,可也没听说哪家送女儿进宫了,先皇故去后,到现在皇帝也还没选秀过。 可这还没生孩子就封了美人的,家世就不应该差了,莫不是外省道的哪一位知府悄悄送进宫的? 就是这样,也没道理自己不知道的。 太子知道萧安为何不知道,只得继续道:“本是宫人。” 萧安顿时眼皮一抽,“宫人受宠两回就得是美人了?皇后娘娘也不阻止?御史们竟也没吭声?” 要是官宦之女,别说封美人,就说是昭仪之后的昭容,家世再好一点的,从四妃剩下的三个里面选一个来封,也没人多说半句。可一个宫人,就因宠幸这么快封了美人,好歹也得过一过年吧? 太子也不好管自己亲爹的内事,只得道:“朝廷里忙着缔结和约的事情,谁还管这等小事?就是母后,莫不是在乎一个宫人?” 皇后出身在那摆着,两个儿子也在那摆着,就算萧安不喜欢二皇子,却也得承认二皇子也还不差,也的确不用在乎一个宫人得宠不得宠。 “可破了规矩了。”萧安冷声道。 太子心里也这样想,可不是坏了规矩了,虽说皇帝要去宠幸一个宫女,那也是皇帝的权利,但封美人的确是过了。 就是给皇帝生下四皇子的朱昭仪,一样宫人出身,也还是因陪着太子多年是跟着东宫出来的老人,又有生育皇子的功劳,皇后才借着皇子生母身份不好过低,皇子最好养在亲母身边为由,逾越了一回。 太子见萧安生气,也知道萧安关切的是自己,就笑道:“不过是后宫里的小事罢了,与我们何干?我们还是去见母后,看母后可好才是。” 萧安担心吴美人生下皇子下来,本就让见宠于皇帝的吴美人更上一层,进而日后威胁到皇后与他。 这谁当太子,日后谁当皇帝这种事,又哪是皇帝喜欢哪个女人,那个女人能生得出儿子决定的。 当然,前朝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原太子跟后来登基的皇帝年纪相差极大,却还是败在皇帝不喜上。 而萧安生父当初也被一个孤女出身的林氏给拿住了,萧安的担忧也并不是没有缘由。 萧安也不再说,多说又不能让那个美人的肚子给扁回去,还不如去看皇后如何。 皇后倒还不怎么欢喜这个孩子的到来,她的年纪大了,再生孩子就有些危险,且又有两个儿子在膝下孝顺,哪还再差这么一个。 可来都来了,想来也是上辈子的缘分,也只能留住,想来要是能生下一个公主,也是不错的。 萧安跟着太子来见皇后,皇后才被诊出了喜脉,面上也显得高兴,好似半分没被吴美人的喜讯打扰到,反而跟萧安说:“说来你母亲与我年纪也相差不大,也都是有孕在身,你回去与你母亲说说,哪日进宫来与我说说话也好。” 萧安自然应了,两个都是高龄有孕,可操心死人了,嘴里还不能说出来。 太子却是想得多一些,看了皇后一眼,然后悄悄笑了。 皇后见得太子那一笑,心里也骂了句臭小子,对萧安倒也还跟以前一样,等着萧安离宫的时候,还让人赐了药带回去。 皇后想见魏氏的缘由,倒也有两人同是高龄有孕的缘故。 毕竟魏氏与她差不多的年纪,大着肚子还能从边关护送人到京城而半点不适都没有,想来在生产之时也不会多困难。 如此皇后担心的也是因上了年纪不适合生产,所以想寻魏氏问一问两人的身体症状可否一样。 当然,更多的还是太子对萧安的心思。 皇帝想要太子娶萧安的,不然有大功在身的萧安该如何处置,才既能让朝臣满意,也能让军中不会因此而起别心。 元帅,一还兵符,再往上就真的是三公之一了,女子为三公,从未有过的说法。 那半块兵符,萧安当然不在乎随时都能还给朝廷,魏侯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会眷念这个东西。 可萧安不在乎,不代表萧安下面有些人不在乎,不是说萧安还了兵符,别人就不会多想的。 总要拿一样来换,换萧安的兵符,让所有的人无话可说。不是三公之一让文臣们愤怒,也不是退出朝廷让边关将士认为朝廷过河拆桥。 其实还了兵符,乖乖的当个元帅,也没什么不好。 皇后也叹息萧安为何不是个男子,若是男子要三公给了就给了,继续当元帅就当元帅,兵符一还,朝廷里也没人会有二话,只可惜萧安是个女子,朝廷里那些人不会容下她许久。 也不只是怎么还兵符的问题,还有要把萧安女子的身份一并解决的问题。 终究,皇帝还是不想为了萧安留在朝廷里而跟群臣们对上。 所以拿出一个喜欢她,而她又喜欢的,身体不太好的太子的太子妃之位以酬,连同萧安这么多年的功绩也一并变成理所当然了。 皇后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或者说是自从当上太子妃,她就学会取舍了。 她再不愿意太子娶一个身有瑕疵,许不能生育的太子妃,可也必须为了皇帝的意愿而退让。 也幸好,这个人,是太子喜欢的,两人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想来萧安心里也不会有怨气。 他们会欢欢喜喜过下去,许不会到终有一日,同床之上,心里却会越来越远。 魏氏听得皇后说太子对萧安的心思,嘴角一直带着笑,她知道这不是皇后怜悯了太子对萧安的心思,想要成全太子,而是皇帝终于还是不愿意被朝臣为难,让萧安立足于朝廷里了。 “殿下与小女自幼相识,有两分情分也属正常,只是小安身有瑕疵,娘娘也是知道太子妃的规矩的,总不能破例了,还是要有规有矩才好。”魏氏道。 两人作为原配,当然在乎规矩,谁坏了规矩,就是在拆她们的椅子脚。 这一点,皇后自然也明白,就叹气道:“太子就那样的死心眼,这婚事一拖再一拖,当父母的再固执,却还是要替儿女操心。再难又如何,再难也还得试一试。” 魏氏心里想着,皇帝皇后的试一试,也无非是要萧安先开口罢,萧安一开口,就成全了所有人了。 “说起来,小安倒也给臣说过,在朝廷里除了吵架就听不懂别的,在朝廷里的这段时日,也委屈她了。臣听了这话就想着,倒还不如让她嫁人算了,嫁个普通点的人家,诚实点的孩子,最好会武艺,两人一道可以四处疯耍,就再好不过。”魏氏笑着道,摸着肚子,一脸慈爱。 “娘娘说得对,父母再固执,也总是要替儿女打算的。”魏氏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她向皇后表明,萧安有退出朝廷之心,但也得向皇后表明,她们母女,没有攀附皇权之心。 从当初的景王妃是淑妃与先皇主动,到现在皇后暗示萧安可当上太子妃,那也是他们皇家在主动。 皇后听得也笑了,“普通一点,就怕入不了你拿宝贝女儿的眼了。我瞧着小安就是个眼界高的,要寻个普通的,怕是不依你这个母亲。到时候,我们这边当娘的,就反招埋汰了。” 萧安的眼界当然高,不然除了太子,怎的别的皇子谁都不理。 魏氏也笑着道:“娘娘说得也有道理,其实这普通不普通,关键还是得小安自己喜欢,不然她那脾气,我这当娘的都管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也只有三千字喵~主要是在想结局~~~怎么结局为好喵~~~~晚上看还能写一章出来不喵~~~ 谢谢yxqjessica酱的营养液*1,么么哒,(づ ̄3 ̄)づ╭?~ 第194章 1.28 皇后的意思,萧安当然明白,魏氏回府说与她听,她也就哦了一声。 要说她喜欢太子,太子也喜欢她,得知双方父母都同意,其实是件令人高兴地事情。可皇后的话中之意,就让她觉得有些不是味道了。 其实也不只是萧安觉得没意思,就是太子听说了,心里也没有想象中的得劲儿。 他喜欢萧安,想娶萧安,可这个想娶早就想好是当做是萧安的退路,自己的母后说的那番话让他不开心了,他的萧安不能在天空里飞翔。 魏氏看萧安的神色没有多少欢喜,就道:“陛下不会愿意为了你跟朝臣作对,这也不奇怪。这些朝廷里的人,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要不要脸起来,谁又挡得住?当今仁慈,可这仁慈也是他的弱点。” 不然像先帝,手段利落,心思深沉,其实朝廷里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可皇帝好说话了,当臣子的就难免得寸进尺,不知饱足。当今不是人不够好,也不是治国不行,只是仁慈这一点,会成为他的掣肘。 所以就算他知道萧安忠诚,知道萧安比那些臣子可信,他能不会为了萧安跟朝臣们对上。 但他又不忍心伤到好人,刚好太子有意,萧安也有意,所以他便拿出自己的儿子出来赔给萧安了。 不然就算是要收回萧安的兵符,要把萧安撵出朝廷,要安抚三关,何须送出个太子出来,就算是个命不长的太子。 “可仁慈再是弱点,他也是个好人,他不愿辜负任何一个于国有功的人,也不愿辜负天下,不然当初陛下也不会督促着户部,让大庆与关外的部落有今日之福。”魏氏叹道。 他坚持让萧安把那一仗打下来了,换来了大庆与关外如今可得的安宁,他是仁慈,可他也知晓轻重。 “小安,他会是个好皇帝。”魏氏又道。 萧安盘腿坐着,“我知道,我没怨他的意思,就是觉得没劲儿。” 她想嫁给谁是她自己的事,不是被人逼的,也不是因别人的善意,而是她想嫁了而已。 就是离开朝堂嫁人,那也应该是自己愿意退的,而不是被人逼着选出这条路来。 萧安抬头看着魏氏,道:“娘,我比他们很多人都做得好,可为什么还是这样?” 还是要被撵回家去嫁人,而不能跟他们站在朝堂上。 就算她对政务不懂,可在军务上那些文官谁又及她?她自认为她是有本事站在朝廷上,就算朝廷里大多时候说的不是军务而是政务。 魏氏低头看着萧安的眼睛,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不甘心,不甘心所以才拼到如今,丢了一只手也不在乎,还是要试着站立在京城这个朝堂上。 然而她等来了自己不想要的结果,魏氏摸着萧安的,将她的头靠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可是不要紧,太子妃也没什么不好。你能做的也许会更多。不是像别的太子妃那样,管着东宫里的事,跟那些内眷们应酬。你跟她们,从来就不同。” 所以,就算萧安不站在这个朝廷上了,她们也还能有路能走。萧安不能站在朝廷上,可日后呢,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今日他们不许一个女人站在朝廷上,日后就会有两个、三个…… 总有一天,女人也能够掌握这天下间的权柄,不再是被依附在男人身上,被男人左右生死好坏。 “小安,你是不同的。”魏氏的面色坚毅,这一句话像是对萧安说,也像是对自己。 萧安的难受也没有多久,又开心起来了,“所以这是,跟蛮子谈得如意了?” 魏氏点头,“跟蛮子谈得如意,所以陛下就下定决心,还是让你嫁人算了。” 萧安道:“他也不怕蛮子们使坏,跟大庆打了多少年了,前朝不也和议过,结果呢?” 结果是差点毁了这个江山,魏氏道:“可陛下担心什么呢?在你把谨安推出来,让世人见到他的厉害之后,在你替他铲除九关的隐患之后,他这江山就已经稳了。” 所以就算蛮子不可信,边关也用不着萧安了,何况蛮子给朝廷的必然是又十足的诚意,才让皇帝下定决心。 萧安很少去记恨一个人,皇帝觉得她没用了就舍弃了她,不开心一会儿也没什么好气的了,皇帝跟她本来处的位置就不一样。 就像她,当初决定要把程谨安推出来舍了自己一样,谁都会有取舍,为的其实也是更好。 想着要是等蛮子们走了之后,那些朝臣们时不时的来寻自己麻烦,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自己也没兴趣跟他们算计这算计那的,都是大庆人何必呢。 “可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就是陛下下旨赐婚,那也得这道旨意发得出来才行。”萧安道。 谁不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这也要有可能才行。 皇帝给太子赐婚,写圣旨的人,给圣旨加印的人,发圣旨的人,送圣旨的人,一道圣旨要发下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魏氏看着萧安,笑着道:“对,圣旨是发不下来的,陛下也不会发。” 萧安挑眉,魏氏接着道:“剩下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怎么让朝臣同意,怎么让宗室同意。 魏氏当然有能让两人在一起的办法,可凭什么要自己的女儿来牺牲。 是太子想娶她的女儿,是皇帝皇后希望萧安嫁给太子,这并不是她们母女强求的。 魏氏道:“以后的路总要自己走的,这一件事,就让我们这边长辈好好看看你们的本事如何?” 太子没想到自己本打算上门先去拜见魏氏的,结果却从皇后嘴里得知此事竟在两家挑明了。 “可父皇也下不了旨,母后何必挑明了。”太子当然也想得到这一点来。 挑明了,最后成不了,倒还不如不挑明了。 皇后看着太子,自己儿子的心思,当母亲的还是能猜透一两分的,就道:“你为了她把婚事拖了这么多年,她若真心心悦你,这门亲事就定然能成。” 可怎么能成,皇后却是没说。 两人碰头,萧安没说两家挑明的婚事,而是道:“那些蛮子可还老实?” 太子之前负责了与蛮子和议之事,此回也跟着负责了,就道:“开始自然不老实,可朝廷里难不成就对付不了他们那些小把戏?反正时间还长,他们总比我们急。” 他们开春的时候,要拿不出跟大庆换的好处回去,就算在部落里管事的是他们的儿子,只怕部落里的首领也得换一换了。 萧安当然明白这一点,就笑着道:“一群蠢货。” 要挑准了继承人,派个儿子来就差不多了,又何必非要自己来,也无非是放不下自己手中的权利罢了。 两人又叽叽咕咕的说了会儿蛮子的事情,太子负责和议,与萧安说的也就是和议的条款,而萧安对蛮子的了解最多。 两人互换了一番情报,商量了一番怎么坑蛮子之后,谁也没提父母都知晓了的事。 随后便也无大事,不知不觉就到了过年,因永定侯府有魏氏在,今年过年就格外热闹。 萧安看着热热闹闹的侯府,感慨道:“还是得有人才行啊。” 像她自己,要一个人在府上,就由着下人们去算了,定然不会像如今这般欢喜。 魏氏从外面回来,萧安赶紧上来扶着魏氏,嘴里唠叨道:“娘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到处跑什么跑?” 魏氏拍了拍萧安的手,安抚道:“还早着,别怕。” 魏氏见萧安生气,就又笑着道:“你又没成婚生过孩子,我当娘的还没你明白?” 这话要换个意思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萧安差点被气死。 萧安只得道:“娘今天又去东西市里玩了?” 魏氏嗯了一声,“很多年不像如今这么痛快了。” 自从萧曹去了三关,京城里她就再没有这么痛快的游过了,可如今她是将军,不是谁的夫人,不用顾忌那么多,想怎么在京城里玩就怎么玩。 这样的自由,已经许多年未曾有过了。 二月十三,魏氏发动,不及一个时辰,诞下一名男丁。 洗三,皇帝皇后亲赐下礼,永定侯府前所未有的热闹。 柳贞还未来得及赶来,在侯府里应酬的是张传与平宁侯,应对女眷的是景王妃。 魏氏躺在床上,看着身边被包裹着的孩子,嘴角一勾,二月龙抬头后,孩子出生在个好季节里。 柳贞的到来,是在洗三后两日,因蛮子也该回去了。 进了魏氏屋子里,柳贞先看的并不是旁边的孩子,而是躺在床上的魏氏。 “辛苦敏兰了。”柳贞抓着魏氏的手道。 魏氏的脸色红润,怀孕时身体没有发胖,如今生下孩子来,其实当天都能下床了,可把身边伺候的丫鬟吓疯了过去。 到如今生产过了五日,魏氏觉得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然而皇帝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她前往护送蛮子回关外的,就是她能,皇帝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两人的相聚短暂,魏氏还是把萧安与太子之事说了出来,“他们不想我的女儿站在朝堂上,那就拿出他们的诚意来。” 柳贞并没有生气,只是道:“就算如此,你也得满月了后才准回三关。” 魏氏生得顺利,那是她身体好,禁得起折腾,可养身体这种事情,却是半点都轻慢不得的。 “蛮子反正也不急,就等到一月后吧。”魏氏就道。 柳贞点头,脸上的两道疤痕,在此时也显得异常柔和。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12点前,发一章,么么哒。嚯嚯嚯~~~~~快点夸宝宝!哈! 第195章 1.28 三月十五,皇宫盛宴,欢送蛮子离开。 魏氏月子也满,身子除了比生育之前要弱一点,其余的也与往常无异。 部落里的首领与王们,因为能从大庆换来部落想要的,能让自己在部落里的威望更上一层,纷纷欢喜不已,有开心的甚至在京城的大道之上就跳起了舞来。 魏氏坐在马车里,看着蛮子们在自己眼前走过,只是冷冷一笑。这和平也不过只在一时,边关的刀枪永远都不能生锈。 柳贞从外面弯腰进马车里来,目光永远第一个放在魏氏的身上,“就这么走了,你不担心小安?” 说起来自己虽然有了个儿子,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可在柳贞心里,到底还是跟萧安的感情更深。 有时候感情看的,并不是血脉。 魏氏把孩子从奶娘怀里抱过来,让奶娘坐后面的车里去后,才把孩子塞进柳贞的手里,笑着道:“你养大的孩子,还怕她吃亏?” 柳贞接过孩子逗了逗,才道:“我教她阴谋阳谋,可她又不愿意用,这就是最大的吃亏了。说来还得怪你爹,自己一根筋,还得把孩子教得一根筋。这回我见着你大哥那个孩子,亏得在外面吃了些苦,到处走了这么多年,终于长了两个心眼。” 萧安是柳贞看着长大的,可萧安还是跟着魏侯的时间更多,习武的时候比跟着他学读书识字的时候多去了,不然如今的萧安早就开始在朝廷上站稳脚跟,而不是被逼着要出朝廷。 说朝廷容不下,皇帝不愿意扶持是事实,可基于这些事实的,却还是萧安不够狠,她不够狠,不够让人忌惮,所以那些人敢对她出手,所以皇帝也护不住她继续站在朝廷上。 她的刀枪,永远不会对着自己人。 所以魏氏觉得,“当太子妃也好。” 太子是去上门拜访过魏氏的,打着太子的仪仗,诉说自己对萧安的心意,郑重请求魏氏将萧安嫁给他。 魏氏与太子道:“殿下也知晓,我魏氏的姑娘,从来不受委屈!” 太子连忙道:“我必无二色之心。” 魏氏却是嘲讽一笑,摸着肚子道:“当年萧曹求娶臣之时,也对着吾父发过誓,终生不染二色,然而最后却也食言而肥。” 太子忙表决心,“我与萧曹怎能相同,将军看低孤了。不说终生不染二色可行,就是子嗣,我有嫡亲兄弟,莫不是还差续香火之人?孤之一生,唯得萧安一人倾心相待,又怎会鱼目混珠?” 魏氏又想起景王妃提醒的太子那不行的话了,到底不好当面问出来,最后还是从茹姑那得知没问题才放心下来。 这会儿与柳贞说出来,还觉得自己好笑,“想着皇帝就这么舍弃一个儿子出来,还真担心是那方面不行。” 柳贞的脸皮抽了抽,也亏得魏氏敢想,但又道:“莫不是身边有伺候的宫女?” 否则还怎么知晓行的? 魏氏道:“如菇说是没有,必然也就不会假。我教导她良多,自然知晓如何不用让人去试就知晓的。 比如,男子每日晨起之时,洗换床单上的脏污味道与其他。 柳贞放心下来,就又道:“那你就放心,太子真娶得到人?” 魏氏逗着柳贞怀里的儿子,道:“娶得到也好,娶不到也好,也都是小辈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幼相识,感情自然是有,可还是不够坚固,等共同面对的事情多了,这份情意才会越来越紧密。而人就这样,得到越不易,才越容易珍惜。” 而不是像萧曹当年那般,得到得太容易了,在舍弃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 柳贞也想起了往日之事,他如今待魏氏之心日月可鉴,然而要没有这二十年的积淀,要当初他就想法设法娶到了魏氏,在这漫长的二十年里,会不会也会变心? 这种事情,其实是不能深想的。 萧安倒是没想到自己母亲回边关后,最先来找自己的,会是户部尚书。 虽然户部尚书也是个老头了,可到底是读书人,端正得很,也不上永定侯府的门,只是约萧安去茶楼一叙。 要萧安说,人家要拿她说闲话,其实就是上茶楼都没用,户部尚书一出手约就是在给人把柄。 也活该这些读书人想得多,活得累。 不过尚书大人也是好人,虽然铁公鸡了一点。 当初萧安在九关里,削了户部多少粮草,那段时日都把尚书大人本就白的头发愁得更白了,恨国库不丰,怕自己成了朝廷的罪人。 可现在好了,亏得萧安坚持要打,以后国库许就有好日子过了,那些当初肥了商贾们的银子,如今全都会流进国库里来,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所以对于萧安,尚书大人其实还是带着两分真心相待的,今日才请了萧安来茶楼。 萧安不会品茶,无非就喝得出各种茶的味道多少有不一样。 瞧着萧安把茶喝了,户部尚书才道:“跟关外部落的盟约都有了,萧侯可想过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萧安看着户部尚书,道:“有什么话就不能直说?你扭来扭去的,我哪听得懂?” 之前要粮草要银子的时候还板着脸,跟她撕得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就一张脸写着我要为你好了。 都当她是傻子,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尚书大人觉得自己一片好心简直像在喂狗,但萧安这样的孩子,说到底这世间也难得,虽然朝廷里争斗厉害,可谁又不喜欢赤忱之人,只可惜是个女子。 萧安听着尚书大人的话,倒也没拐外抹角的,直接说了如今蛮子走了,定然有人会对她在朝廷里有异议,让她不如退一步,免得被无所谓的人纠缠。 就因为被无所谓的人纠缠,她就得退一步,要哪一日她退在了悬崖上,又该如何? 萧安笑着道:“老大人,那些人是打算给我一个可延续几代的国公呢还是给个三公?” 户部尚书的眼皮一跳,“哎哟,萧侯打算让人入赘永定侯府?” 不然拿个国公来还要延续几代的有何用,可京城里大门大户里的郎君,谁愿意去当赘婿,要入赘一个身份低的,其实还不如嫁人。 说到底,成亲也得讲究个门当户对。 萧安冷笑,“老大人家里舍得出个孙子?” 户部尚书顿时就闭嘴了,倒不是嫌弃入赘甚的,这都是其次了,主要还是萧安太厉害了,让人畏惧。 哪个男儿不想娶个温柔贤淑的,谁愿意娶个凶狠泼辣杀人如麻的。 萧安见户部尚书闭嘴,就道:“行啊,三公你们舍不得,国公位也舍不得,朝廷里就算是让我退,好歹也得有个一品的来换吧?” 元帅已经是一品了,不说她退要拿到更好的,好歹也要保住现有的待遇,这总不为过。 户部尚书到底跟银子打交道得多,不是吏部尚书跟礼部尚书,都忘了还有什么虚职是一品的。 国公倒是一品,可朝廷里必然都有些舍不得,女人都能封国公了,这可得要人命。 萧安见户部尚书傻在那了,就起了身,笑嘻嘻道:“老大人可以慢慢的想,老大人身后的人也可以慢慢的想,反正这种事也不急嘛。” 一群大男人,逼迫一个姑娘的名声,他们都不怕,萧安自然也不怕。 回头萧安把这事告诉太子,笑得肚子疼,“我问他家愿不愿意出个入赘的出来,看把他吓得,脸都白了。” 太子看着萧安乐的模样,也跟着高兴,却还是提点她道:“三关重新通商,以往商贾才得的好处可以直接入国库,他感激你才回提前与你说。” 不然等着朝廷里开始动手了,萧安又当怎么应对。 人一辈子,谁又没犯过错?准确的来说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一个人被找麻烦的时候,连喝口水都是错的。 太子想起了祖父临终那一段时日,与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要当一个不糊涂的皇帝还真难,更别说当个好皇帝了。 萧安说,拿个同样是一品的来换,其实是已经给了他们暗示了,太子妃头上的内诰命,也是一品呢。 可惜因为她身有瑕疵,所以这些人就没往那个方向想着,每天看着这些人因为自己开口提出的条件都不忙着先找她麻烦了,萧安都有些想笑。 毕竟就算是要弄倒她,也绝对不会是在近两年的事情,相比起做这个,一年一年的布局下去,还不如同意她的条件其实更划算。 撵一个女人出朝廷,当然不能做得太难看了,还是一个于国有功的女人,就更不能难看,还得恭恭敬敬的请出去,谁让她于国有功,而不是佞幸。 他们想要对付萧安,萧安就先开出个条件来,让他们先忙着想这个条件如何满足了,不能消了他们的心思,也得先让他们忙活一场。毕竟能轻易解决的,又何必往复杂里了整。 萧安的母亲说,他们要怎么在一起是他们自己的事,萧安先出手一步试一试,下一步就该他来了。 太子也在等着,等着那些臣子想出什么个解决法子出来,等着他能下出第二颗棋子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人家都这么明显了,可朝臣们都懂不起,安安也好伤心啊~~~~~ 谢谢jessica酱的营养液*1,谢谢么么哒。 第196章 1.28 户部尚书出宫去见左相卢回森,说了太子今日发火之事。 卢相爷顿了片刻,才颇有不信道:“太子有娶萧安之意?”这是见了什么鬼,太子放着京城里的淑女不选要萧安,是眼瞎了吗。 户部尚书不敢隐瞒,道:“学生揣测,只怕萧安也有此意,否则不会提出那般条件来。” 一品换一品,朝廷里一品就是虚职,那也是对一个人的极大肯定与夸耀,朝廷里谁愿意被一个女人踩在头顶上,就是个虚职也没人愿意。 不然何必明知道是欺负人,一群大男人也不脸红,在私下里斤斤计较得很。相反,太子妃的内诰命也是一品,这倒是跟朝廷没了关系,就是萧安当上皇后了呢? 皇后不得干政,跟他们再也没干系。 不过,卢相爷道:“太子妃是一品,可太子妃也不是人人能当的。” 户部尚书低着头,看着茶杯中漂浮着的茶叶,“可不是,所以殿下发了火了。说武将女不入皇家,礼法宗法里都没这规矩,就是萧安身有瑕疵,那也是为了大庆牺牲的,总不能贪了人家的好,还糟践人家。” 卢相爷看了户部尚书一眼,“这里头,你可觉得合适?” 户部尚书抬起头来,对着自己的老师道:“老师,这是礼部和宗人府的事情,与我们又有何干。” 卢相爷嘴角一提,也没说话,要是没干系,就不会来与自己说了。 “我知晓,贸易司之事,你是记她的情的。”卢相爷到底来了这么一句。 户部尚书忙道:“也不过一场交易,老师言重了。” 当初萧安要继续跟蛮子打,他拼死凑出粮草跟兵饷,等的就是贸易司之事,卢相爷说自己因此事记萧安的情,他可不认。 卢相爷也并未再说此事,只是呢喃道:“武将女没有不入宫的规矩,莫不是她这拼死拼活的,就为的进东宫?” 这本也是户部尚书话里透出的意思,户部尚书接着就道:“殿下与萧安自□□好,这一点瞒过谁也瞒不过老师去。以往学生以为萧安对谁都那般,到今日殿下把话都说透,才觉得其实是不一般的。” 萧安跟太子亲近,举止亲昵,以往户部尚书没放在眼里,毕竟萧安跟能玩到一道的别家小年轻公子,也是那般勾肩搭背,不成体统的。 可如今再看萧安与太子的相处,就发现其间其实有很大的不同。 卢相爷道:“你是觉得如此可行?” 户部尚书道:“可行不可行的,也都是礼部的事情,学生想着这等事情与我们无关,也不必插上一脚,反倒得罪殿下了。” 卢相爷倒不是怕得罪太子的人,户部尚书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就这些时日朝廷里贬的人,多是右相门下,旁人以为是老师的手笔,可学生瞧着,该是走了温行闵的门路去试探太子口风的人。” 卢相爷眯着眼想了想,道:“说是试探,你倒是第一个,萧安可也没把你怎么着。” 户部尚书一笑,“学生也就嘴里说说,可没逮着一群人琢磨着怎么把人撵出去,还真没得罪过她。” 就是右相下面的人也是先让温行闵带的话试探一二,可到底是把那份想法摆得明显了。 这些个人于右相而言并不重要,却也有些打脸,可让温行闵去寻太子说这话,难到不是逼迫萧安。 再想人家走,好歹也当面说,别背地里弄些手脚来。 萧安那脾气,能忍了才是怪了,不过没像往常一样随便下黑手,而是真在朝堂上动手了而已。 户部尚书是忌惮萧安的,同时也替自己的老师忌惮,“当初魏氏在京中二十年,景王妃也不是可以小看的存在,后三关落入她们母女手中,如今被贬被罢这些人,身边那些破事虽是轻易打探得出才让人抓了把柄,可要再继续下去,只怕会在朝廷里掀起风波来。” 卢相爷稳稳道:“已经招惹了右相,她便不该蠢到继续来招惹我。” 户部尚书道:“老师,要魏氏景王妃,许会如此,可萧安的脾性,自幼都不是白长的。她哪会在乎得罪不得罪多少人,真把人逼急了,谁让她不痛快,只怕她就要让别人更不痛快。” 萧安可能知道左相右相一起得罪对自己不好,但若她一开始就冲着太子妃之位去的,对在朝廷没有半分留恋,可不在乎这朝廷里的谁生谁死,得不得罪谁。 他们不如她的意,她必然就得让他们好看。 这段日子里在朝廷上的风雨,背后出手的是萧安,可目的真的是这般简单? 卢相爷敲打着扶手,倒是是是而非的说了一句,“右相的人下去了,上来的却不是我们的人。” 户部尚书面色动容,猜测道:“老师的意思是,这只是障眼法,殿下并非有令萧安为太子妃之意,而是想借机培植自己的势力?” 卢相爷并不说话,萧安与太子一道长大,情义非常,本朝皇族默认的规矩是武将不入皇家,太子不会不知晓,再说太子就算是为了巩固势力,也没必要把太子妃之位浪费在自幼与自己交好,本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萧安上,而是该在文臣家里挑一位淑女。 如今太子对着户部尚书发火,故意带了话出来,这哪是想娶萧安怕朝廷里不同意,而是想要借此机会提拔不是自己与右相的人。 太子知晓太子妃的人选必然不会是萧安,所以才借萧安的手,达到别的目的。 到底萧安再没有心机,能拿下三关的人,要说蠢卢相爷第一个不信。 这两个人联手起来想做的事情,看样子太子并没打算用他与右相的人,难怪不见太子对两人示好过。 许里面还有帝王的意思? 再想深一些,他与右相互相制衡,皇帝没有对付他和右相的理由,只有太子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才会如此。 卢相爷敲着扶手的手指一顿,心中已拿定了注意,萧安现下拿右相的人开刀,他自然乐见其成,要想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再等下一步就知晓了。 “此事,暂时莫要宣扬出去,再等两日了。你且归家去吧。”卢相爷道。 户部尚书对着卢相爷拱手,“学生告辞。” 卢相爷亲自送户部尚书走到门外,一路上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咱们的太子殿下,可不得了。” 户部尚书此时还不知卢相爷的意思,等着第三日,再有御史出手之时,才知晓自己老师之前的意思。 太子这不是想娶萧安,而是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一点皇帝可知晓?户部尚书远远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的人,就算看不清楚面容,但也看得出皇帝的气势来,那气势里没有生气的。 皇帝默认太子培植势力,且不是在左相右相的人里挑选。 散朝之后,卢相爷在自己府邸召见了几位亲信,将太子想娶萧安之意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自然是纷纷觉得太子好似在做梦,此事并不可成。 “太子知晓不成,还透了这话出来,诸位以为是为何?”卢相爷慢声问道。 今日朝廷上损失的两人是他们的人,而这两人之前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也知晓,有聪明的就立即猜了出来,“萧安这是故意的?自污以夺势?” 明面上萧安对付的是想要她离开朝廷的人,可实际上却是在替太子夺势。反正她迟早都要被撵出朝堂的,在此之前自然是要先布置一番,捞足了好处才会愿意走。 太子身边本就有自己的势力,想把人安排出来,可不就得要人挪位置。 想着萧安能拿出来的东西,许多人其实也受过萧安魏氏等人好处的,但在此时也不得不咬牙骂道:“奸诈!狡猾!” 之前还有人说过萧安不堪为虑来着,卢相爷微微一笑,摸着胡子道:“说来萧安虽是武将之后,本身也是武将,可身为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这嫁人,身份也不可太低,虽是身有瑕疵,可也是为大庆为皇室尽忠才会如此。” 户部尚书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一副劝解之意,立马道:“老师,此事不妥,只怕陛下会不满。” 让萧安成了太子妃,不说有多难,就是要为断太子一条臂膀,好给太子颜色看,这也牺牲太大了。 帝王心意,终究还是为重,哪个当爹的愿意自己儿子娶个缺胳膊少腿的媳妇,这要埋汰在左相头上,可就不冤了。 在座的其中一人却是笑着道:“太子心仪萧安,这不是他自己说的?与我等又何干?莫不是我等还会上书择萧安为太子妃?不过是不阻拦,最多是推一把便罢了。” 卢相爷点了点头,“如此,要没别的想法,也就散了吧。” 随后朝堂便有些风平浪静,偶尔有谁说了不该说的话,少不得在朝廷里都得被上折子参一回,同时太子心仪萧安的传言也尘嚣日上。 再后几月,皇后先于吴美人诞下足月儿,是为当今第一位公主。 当今大喜,第一个公主,又是嫡出,没有比这更好的了,当即就下令大赦天下,免赋税三月。 再然后是吴美人产子,为当今第五子,晋为婕妤。 当然皇帝的儿子不少,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所出,自然没有皇宫里唯一一位公主出生热闹。 然而皇帝目前喜爱吴婕妤,也不会嫌弃儿子少,因此洗三满月都办得不小。 在这等喜事之下,过年就显得更加热闹一些,宫里宫外都带着比往年更多的喜气。 等翻了年,萧安又开始在朝廷里折腾了。 边关这一年和平得很,朝廷少了许多压力,萧安这样的折腾,自然少不得有人就得反抗。 皇帝依旧不管,随着朝廷里闹腾着,一直到终于有人憋不住了,不再暗搓搓的,而是正大光明的站了出来,上奏让萧安退出朝廷。 萧安能当上元帅,不过是因边关危急,临时顶上的,如今边关和平下来,就是再担心蛮子哪一日毁约,守着边关的人也都是赫赫有功之人,自然就再用不着萧安的地方。 如此,萧安身为女子,也该活出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折子上写的自然都是好话,但言外之意谁都听得明白,再夹杂着萧安这一年里头的折腾得叫苦声。 这封折子一上,在朝廷里没出列的不过区区几人,平宁侯是其中之一,跳着脚骂道:“上战场要命的时候你们不嫌弃萧侯是女人了,到这会儿过河拆桥倒是嫌弃人家是姑娘,京城边上的城墙都没你们脸皮厚!” 萧安却是看着这些出列的人不闹话,只是勾着嘴笑。 出列的人里面,自然也有与三关利益相关之人,然而再是利益相关,只是排挤她出朝廷,并不是双方撕破脸,这一点不至于撕裂双方的关系。 皇帝沉默,只看着出列跪在地上的一群臣子,并没有忙着开口。 最后还是太子出列,“既然诸位大臣容不下萧侯,儿臣心仪萧安已久,欲娉为太子妃,还请父皇恩准。” 这话叫什么话,说出来好似群臣见不得萧安好,还得太子来做这个好人似地。 反对的人自然是有,然而反对反对的人更多。 许多人心里都明白,先帝之时太子那伤,太医说是只伤到了肋骨,可看着太子这一病再病的,一年总要病上那么个多少回,都怀疑不过是皇帝为了江山稳固才放出来的假话。 如此,把带着三关兵权的萧安嫁给一个不长命的太子,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了,总比她在朝廷里替太子扶持更多的势力的好。 太子又在勤政殿外跪了四五个时辰,跪得晕厥过去才作罢,最后还发起了高热。 而皇后更是因心疼儿子跟着在勤政殿外求请,请求皇帝允了太子与萧安之事,说他两人自幼相识,情投意合,萧安身有瑕疵也是因为了大庆效忠,功绩与品行足可堪太子妃之位。 随后不只是皇后,就是太后也有微言,心疼自己的长孙,呵斥于皇帝不怜爱子嗣。 后宫里位置最高的两个女人发了话,朝廷里自然也有人言,既是心意相通,自然是要成全为好,免得伤了父子情分才是划不来。 如此宫里宫外的闹腾了一个月,皇帝终是下了旨意,赐婚萧安与太子,着吉日成婚。 朝廷里少了个位高权重的元帅,年纪老大的太子终于要娶太子妃了,宫里宫外也都各个都欢喜起来。 纵然有礼部尚书等人对此极度不满,然而太子喜欢,朝臣大多赞成,最后那点子不满,也都算了。 萧安却是在东宫里跟着太子笑,满是算计成功的欢喜,“以后我就不能随便再进宫来见你了,有什么事儿,你给我写信,让单凌带出宫去就好。” 太子也笑,想来不管是左相还是右相,都没想过他是真心想娶萧安,而朝廷里被新提拔起来的,十个里才有二三是他的。 “钦天监已经在看吉日了,许用不了多久。”太子说到这,脸色也有些微红。 萧安抓着太子的手指玩着,就觉得太子的手指比自己的好看,都舍不得放下了,道:“别是几个月?我娘还没给我准备嫁妆呢!” 嫁给太子的嫁妆自然跟嫁给边关武将的不一样,萧安之前的嫁妆,在魏氏准备的时候都是以银子为主,其他的都不用太好。 如今嫁太子,从头到尾都得要再重新弄一遍了,可不是几个月都弄不来的。 太子是急切想娶进门来的,但也知道嫁妆代表的是萧安的体面,就道:“此事你我懂的也不多,你就让你阿姐准备就是。” 说来萧安的大姐,自己还得叫婶子,朝廷里不同意的声音里有一个理由就是如此,可实在招架不住太多的臣子嫌弃萧安了,就算是一家两姐妹家入皇家,还辈分不对也都掰扯成了从皇家看辈分,不计较女方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嚯嚯嚯,终于要嫁出去了~~·留言呢,是不是不爱我了,嘤嘤嘤~~~~ 第197章 1.28 景王妃自从魏氏说萧安可能会嫁给太子后,就已经着手准备萧安的嫁妆,虽是不及从小置办到大来得轻松,但天下有多少是银子买不到的? 何况她们手里还有个林氏,要凑足一份像样的嫁妆并不难,且还能凑得体体面面。 就是太子,也让人带了话,看有差什么不好寻的,只管寻他要去,皇宫里就没缺东西的时候。 可这点事情,哪有用到东宫的地方,景王妃自然是拒绝了,回头就跟萧安拧着耳朵道:“这段日子你也别出门了,跟着宫里来的嬷嬷先把人家规矩学明白!” 然后又给了三关送信去,让自己母亲把萧安差的东西补上。 三关魏氏收到信得知此事也在意料之中,恰好林氏来三关,就将此事说了。 林氏听闻,登时眼都睁大了,“这个,不是景王妃是太子的婶娘吧?这样也行?” 魏氏道:“本也是按照皇家的辈分算的,女方的辈分倒不重要,前朝上前朝也有,倒也不足为奇。” “名声还是有点影响吧。”林氏小声道。 一对姐妹嫁叔侄的,到底还是有些乱辈,就是平常人家也极少有这样。 魏氏却是笑着道:“我等的名声,还差这一点?” 自然是不差了,女子不再依附男子,独立自主起来,哪有不招人非议的,林氏看了看单子上的东西,倒也好寻,就惋惜道:“只是可惜了,当元帅有哪不好,何必进宫?再喜欢,过些年不也那样。” 就是年幼时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也没傻到想要进宫谋前程当人上人。当初她以为她是极爱萧曹的,可这些年下来她才觉得比起自己手里捏着的东西,萧曹也不过那么样。 什么情爱,其实都比不上自己能给自己带来的安全感,比不及自己手里能掌控自己的权势,如此也就越加信服魏氏。 魏氏撑头,叹气,“这道理谁不明白,可都明白,所以她也就这两年风光罢了。” 知道是朝廷一群男人容不下女人,这种滋味自己再明白不过,林氏就道:“就算是当个逍遥侯爷,还能四处走走,也比当个好听的太子妃强。” 当太子妃自然也有权势,可这权势能作什么? 能做再多,最后还是困在深宫里,林氏这些年四处见识了不少,心胸眼界也跟着上浮,不说看不上自己当初给人当妾那份蠢,就是进宫里当皇后都不觉得是好事。 再好,再大的权势,天天憋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笼子里,等闲能得出门一回,还得带着一浪一浪的人,其实出门了也什么都看不着。 这门亲事,于萧安而言,实在是亏了! 魏氏与她感慨了一番女儿养大不由人,才道:“这些差的东西,就要劳烦你了。好不好的,她自己愿意,我也不去当那个恶人。” 林氏皱眉,“可这一开弓就没回头箭,皇宫里也不是寻常人家。” 只要不是嫁在宫里,其他高门大户,到时候不合适还好和离,这进了宫的,就是真没法子了。 除非哪一日谁造反甚的,或者如话本子里写的那般死遁,不管哪一种都有点做梦的感觉。 不过旁人的担心,在萧安这就半点不存在,除了这宫里出来的嬷嬷话多了一些后。 嬷嬷要教导萧安宫里的规矩,其实萧安自幼出入,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并不用多教导,问题在萧安的坐姿与走姿上。 萧安自幼当男儿养的,处处与男儿靠齐,这一举一动跟世人要求的淑女自然不一样,然而这不一样的也养了二十年了,都深入了骨子里,要改何曾容易。 何况萧安也不想改,因此就入了宫了,直接与皇帝道:“陛下,这事儿臣做不来。” 虽是不当大元帅了,但先皇封的侯爵还在,自也可称臣。 皇帝也知晓这是委屈萧安了,想着这等规矩其实也不是大事,也就干脆免了所谓的走姿与坐姿。 已经是太子妃了,后宫里第三大的女人,哪用听人家的话过日子,就是朝臣也不行。 随后嫁妆源源不断从江南送到京城的永定侯府,就是萧家也让人送了许多东西来。 萧家能保存,也多亏了萧安,何况萧安还没有改姓,留给萧家的这份体面,萧家自然也有回报。 萧安看着满库房的嫁妆,捂着胸口心疼,“就得便宜别家了!便宜别家了!” 嫁人做什么呢,这些个好东西,换成银子,再换成粮食,要养多少边关的汉子跟孩子,丢进宫里就那么给浪费在那,可不是心疼死了。 可再心疼,也到了萧安嫁入东宫之时。 魏氏守边关,又再嫁柳贞,并没有来凑这个热闹,嫁妆是景王妃操持的,萧家来的是萧家辈分最高的三老爷子和他的长子夫妇。 萧曹没有来,想来也是没脸。 萧安倒不在乎自己亲爹来不来,虽然来了许在有些人眼里瞧着觉得才合礼数,不过她还不愿意见那个蠢货呢。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永定侯府一派热闹,萧安正坐在自己的闺房里装扮。 净脸梳妆这些,萧安以往都只见过,轮到自己了,都差点恨死,嫌弃人家把自己脸弄疼了,嫌弃头上一大包簪子梳子的,脖子都疼。 还有那脸,镜子用的是琉璃镜,比铜镜看得清晰得多,那一张涂满了脂粉的脸可不吓人,当然在围在屋子里的人眼里看着,就得是果然人靠衣装,以往见着一身英气男儿样的萧安竟也有如此颜色。 不过魏氏与萧曹都是好看的人,有景王妃珠玉在前,萧安如今颜色倒也不稀奇,以往不过是疏于打扮而已。 梳妆打扮道末尾时,太子已带着迎亲的队伍亲自到了永定侯府外。 太子抬头看着永定侯府这几个字,想当初自己祖父是想要萧安永驻边关的,所以才有了这永定二字,怕是没想到有一日,这永定侯府的主人,会入主东宫。 永定侯府内外一片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也没人敢真闹腾太子,太子进府也算是轻而易举。 留在正厅的是萧家的长辈,如今萧家身份最重的几位,已经拿出了与太子交好的最大诚意,何况他们带来给萧安的嫁妆,也足够分量。 萧安在床上坐着,顶着头上厚厚的一层礼冠,面无表情的被一群女人嬉闹。 围在屋子里的人倒不怕萧安,本就是长辈,以往萧安与她们多好呢,早知道萧安这是紧张了,纷纷寻了由头来取笑。 想当初被萧安没老没少戏弄调笑的时候,如今可全寻着机会戏弄回来了。 不然等着日后,可没这样的机会了,等笑了一场,纷纷又开始取笑起来。 还不许萧安动,萧安一想动,立马就道:“哎哎哎,别动啊,一动粉就掉了!可得重新补过!” 本就嫌弃妆厚的萧安立马就不得不乖乖木在那了,也是因萧安粉买得多却没用过,不知道此间门道,总觉得这水粉再上等,跟那边关的细沙尘也差不多,往脸上糊弄哪有不掉的。 旁人见萧安信以为真,忍不住又拿帕子遮着嘴嗤嗤笑了起来。 横竖都不是坏心,萧安就让这她们了,毕竟自己成亲来的诰命多,自己也有脸,这些好歹都是跟自己亲近的,揍她们儿子的时候都没多埋怨过呢。 背着萧安出门的,是萧安的二表弟,如此盛大的婚事,就是萧安大舅母心里也有欢喜,一家子又哪有不来的道理。 也因为萧安终于嫁出去了,魏家大舅母还哭了一场,十足把自己当萧安的母亲,补了魏氏不在的缺憾。 又因嫁的是太子,作为太子妃的舅家,想来日后自家的日子就更稳当,心里其实高兴得很。 在目送着萧安离开院子之时,还在心里念了菩萨保佑太子与太子妃一生顺遂。 一身华服的太子牵着萧安的手,扶着她上了婚车,脸上难得的红润,一身儒雅,风度翩翩,看得好些人都不眨眼,没想到太子是如此好看的人。 萧安进婚车之前,趁机捏了捏太子的手,太子回头对着她一笑,又招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如此萧安就得意了,太子长得好看,总得让有些人开开眼才是。 娶太子妃与一般嫁娶自然不同,规规矩矩的极为多,萧安从出了侯府门,到进了东宫,整整折腾了一天。 太子还要在外面应酬,萧安就已经眼仁往上翻了,想把头上的一堆东西全取下来。 结果是萧安真把东西取下来,旁边站着的嬷嬷都一双眼睛都瞪瞎了,可惜太子留在屋子里的茹姑却只听萧安的。 萧安还十分霸气道:“东宫是太子的,太子的就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又不是出门丢脸,怕什么?” 伺候萧安的嬷嬷心里叫苦,还亏得知道自己是在丢脸,还知道不出门丢脸,不然她死了算了,不然真出什么茬子,上面的主子也只会拿她撒气的。 如此终于等到太子回来,也是都知道太子身体不好,无人敢劝酒,大多沾唇而过,彼此庆贺一番即可。 还有纨绔子弟,十分佩服太子,竟敢娶个女杀神,纷纷都替太子挡酒起来,让太子能更早回到新房。 既然太子回来了,萧安这一路也没出大错,两个嬷嬷终于是放心了,见得太子一摆手,跟着宫女一道退了出去。 红烛下,太子沾了酒的脸绯红,也不知是醉在酒里,还是醉了心,盯着萧安笑得有点傻。 萧安也盯着太子瞧,然后突然皱眉道:“你不高兴?” 太子赶紧摇头,心想我都笑得脸都裂了,哪有不开心的,笑眯眯道:“娘子,春宵日短……” 言下之意,是别废话了,还是直入主题才好。 萧安又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自然是高兴的,可她跟太子自幼的交情,哪看不明白这高兴里还带着一丝不好来,当然这种不好并不是对着婚事的不满,好似心里装了事难以说出口那种不好。 不过太子说得也对,春宵苦短,先把今日的事情办成了,明日再来问谁给太子委屈受了,看不怎么收拾他。 想到这的萧安,便道:“先让人带热水来洗脸了,难受。” 太子也要有人取冠,点头就叫了守在门外的茹姑进来吩咐了下去。 茹姑办事的效率极高,一会儿就有宫女们端着热水上来,一人一步的替萧安洗面,而茹姑亲自给给太子取了冠,随后才最后一个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两人,桌上的红烛闪着柔和的光,打在两人的脸上带着一种难言的美。 两两相视半晌,太子走在桌边,看着萧安道:“来,我们先把酒喝了。” 合卺酒,这一步也十分重要。因太子身体的缘故,酒壶里装的只是一般的果酒,并不算醇。 萧安走上前,先与太子碰杯后各自饮了半杯,随后交换再饮尽,再相视一笑。 萧安咂嘴,“也太没味儿了些。” 太子笑着道:“今日你可不能喝醉了。” 萧安摆手,没当回事,端起酒壶就往嘴里倒,喝干了后才道:“渴死我了,这哪是酒,果汁才对。” 太子看着萧安,萧安的脸红得很,伸手去扶萧安道:“没醉吧?” 萧安摇头,“醉了。” 身子要往太子身上靠。 太子由着萧安靠,闻着萧安身上的果酒味儿,脸上却是更加欢喜,巴不得萧安醉了才好,好让自己为所欲为呢。 可惜这也只能想想,太子也是知道萧安酒量的,这会儿子估计也跟他一样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两人就这般拖着靠着一道躺在了床上,面对面的呼吸打在彼此的脸上,眼睛看着眼睛,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说了好多话来。 最后还是太子先动手,伸出手去解了萧安的衣领。 脱衣服这种事情,自然得互相来。 太子倒是主动,结果主动了一会儿,萧安突然道:“忘了结长生了!” 想到这,萧安一下子坐了起来,太子心里骂着嘴里还得道:“我也差点给忘了!” 其实明日一早弄也是一样,但萧安想起来了,现下弄也没什么。 萧安笑眯眯地掏出了荷包来,两人坐在一道剪了头发让太子编在了一起,再放进荷包里送给太子,连话都忘了说。 太子把荷包挂在床边,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上两句,萧安就把人给压下去了。 萧安这么一压,把太子想说的话都给忘了,只楞在了那,好似没想到萧安会压着他一般。 “夫君,春宵苦短啊!”萧安一只手解开了太子的衣领盘扣,眼尾带着以往难见的情义外显。 太子挣扎了起来,看着面前的脸,板着脸道:“这像什么话,赶紧从我身上下去,不然这还怎的洞房啊?” 说到洞房两字,太子耳根更红了两分。 萧安不让太子乱动,道:“就是在洞房嘛。” 单手解扣,她可是早都会,萧安骑在太子身上,解起衣服来快得很。 太子挣扎不动,也不甘落后,直接开始解气萧安的扣子起来。 两人倒像是在比赛一般,到最后门前大开之时,竟又纷纷羞涩了,谁也没敢再动,眼里却是把对方的展现的美好看了个清楚。 “这个,”萧安觉得口有些干了,就道:“我先去喝杯茶了?” 太子的喉咙有些痒,道:“不要了吧?” 萧安舔了舔嘴皮,感觉有些棘手,心里在尖叫:夭寿啦,再往下下不了手了。 太子却是趁此机会,抱着萧安一下子把人翻在了身下,“哈哈。” 萧安看着太子的脸,抬起头来,吻了吻,一下就把太子给吻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然后再一个翻身,太子丧权辱国,又屈居在萧安之下。 两人就这么互相折腾着,到最后太子憋着一股气再不让着萧安,死死的把人压住,“蜡烛都一半了,还折腾,明日就不用见父皇母后了!今日你且随了我,日后你想怎样都行!” 好歹是第一回,做了那么多的梦,怎能不掌握主动权! 作者有话要说:  呼呼,终于写到赐婚啦,明天就成婚,么么哒~~~ 相爷们就是想太多想太复杂,所以别人求得简单的时候反而不信,然后上当了~~~~~霍霍~~~ 第198章 1.28 这一夜,太子睡得从未有过的沉,倒是萧安醒得早,再偏头看着枕边人,伸出手去摸了摸太子的鬓角,然后勾着嘴笑了。 昨日两人都是第一次,书看得再多,不曾有实践的机会,看了也有种白看的感觉。 不过好在从头到尾,太子都比自己这个糙人温柔,两相对比,竟是太子身上被自己留下的痕迹更多一些。 萧安得意得紧,就伸手去扯太子的头发, 太子还沉醉在美梦里,全身放松,好似这辈子就今日得一饱眠,被人扰了清静,不由得往外偏了偏,想要脱离萧安的魔爪。 桌上的红烛早已熄灭,窗外天色渐亮,萧安看了一眼窗外,是彻底睡不着了,又开始玩太子脖子边的头发。 太子的发比她的要好,又黑又柔软还顺滑,比起自己这一头,虽也一般的黑,却因久在边关吹风沙的缘故,看着粗跟枯燥了一些,编在一起倒是让人觉得自己的是对方的。 萧安卷起太子的发,戏弄之意再起,又扯了扯。 太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好似才想起昨日是自己成亲,顿时眼睛就睁大了,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枕边人,又想起夜里的荒唐,不由得脸红。 萧安都醒了好一会儿了,不由得翻白眼,“脸红什么,昨天夜里没见你脸红一下呢!” 这不说还好,一说昨日孟浪在脑中又浮现了一回,太子窘迫得脸更红了。 “这什么时辰了?”太子声如蚊呐问道。 自己竟然比萧安后醒,总觉得有点不应该,也有点觉得丢面子,昨天自己那么卖力,看样子萧安一点都不觉得哪不舒服,跟书上写的别人说的完全就不一样。 萧安不知太子所思,只管自己起了身,大咧咧的盘坐在床上,道:“天开始亮了。” 太子看着如此豪迈的萧安,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想着今夜也要再战三百回合才行! 寝殿角落里的长明灯还亮着,内心里想多了的太子看着萧安胸前的伤痕,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轻得生怕萧安叫疼,然后让替萧安扯了扯里衣将它遮挡住。 萧安低头看了自己胸前一眼,两人昨夜早就坦诚相对过,她这样是半点不觉得有碍,奇怪道:“怎么了?” 太子也跟着起了身,却是摇头,萧安发育得比别的姑娘要慢,以前胸前都平得让人不认识就分不清男女来。 如今成婚的时候却是发育得正好,他遮住萧安的胸前,不是不忍看萧安身上的伤口,而是不想再让自己有机会心猿意马。 好歹也得早点起床,先去见了自己父皇跟祖母与母后,等着把成婚的流程给走完了,再来说其他的。 太子扯了扯床头的绸缎带子,寝殿里不一会儿就进了两排宫女,前面的宫女端着热水进了屋,紧跟着的盘子里放置着的是净脸的帕子…… 最后才是一直在熏着的还带着温热气的,太子与萧安今日要穿戴的礼服。 其他小宫女在伺候两个主子,茹姑在一旁请示萧安,“娘娘今日打算如何妆点?” 其实按照规矩,萧安是新妇,又是新出太子妃,必然要着正色礼服与太子妃的凤冠,装扮好后才跟太子一道前去拜见皇帝与后宫太后及皇后等人。 萧安由着宫女给自己擦脸,还挺不习惯的,抓着空隙道:“戴头冠,不用凤冠。” 太子本在走动的身形一顿,看向萧安,“不用凤冠?” 萧安也跟着洗完了脸,赤着足,散着长发往梳妆台前走,道:“嗯,太子妃的头饰太重了,怕见人见得多了,脖子疼。” 太子想了想,自己娶的太子妃本就跟别的京城贵女不一样,萧安这辈子戴得最多的不是头盔就是头冠,要让她跟别的后宫女人一般带着厚重的头饰也不是她了。 “也好。”太子就跟着道。 茹姑从旁边小宫女的手里接过萧安的礼服,与萧安仔细穿着了,另一边太子也被大宫女伺候着穿了下来。 先梳妆的是萧安,太子让茹姑从萧安的嫁妆里挑出了一顶雕凤的黄金冠,上雕刻着精致的八只凤凰头头尾尾相连,凤凰眼用的是红色的宝石精心打磨后镶嵌,与今日该穿的艳丽礼服也十分相称。 太子拿着手梳,轻轻的在萧安的头皮上划过,锯齿之间的长发温顺无比。 “梳得可好?”太子看着镜子里的萧安绯红的脸,轻声在她耳边道。 萧安看着镜子里的太子,点了点头,她自个儿梳发可没这般讲究,一般都是随便卷一卷就算了,也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被人梳头竟能是这般的愉悦。 太子将簪子固定,再看着镜子里的萧安,也并未再给萧安用妆粉,这好吃好喝许久下来,还有新婚的缘故,这脸色红润得都跟五六岁的孩子一般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哪还要多余的来妆点,反倒会失了萧安的好颜色。 拿起眉笔,太子看来看去,最终还是选择了与萧安画了往常一样的眉形,倒想过昨日那弯弯的眉毛,可想着那般比往日柔和许多模样的萧安,还是得留给自己一个人看才是,其他人就只用知道萧安厉害就好了。 再点上口脂轻轻涂抹,太子就觉得,也难怪这世上有闺房之乐这四个字,就描眉、涂口脂这种事儿,他都愿意每天晨起与萧安。 萧安自然也要与太子戴冠,不过独手总是比不过双手的,旁边候着的茹姑将太子头冠让身边的宫女接过,打起下手起来。 这梳发的技术,就算萧安觉得自己小心了又小心,但要说感觉,太子还是觉得满心甜蜜的,就算头皮有几处被扯着有些疼。 最后太子自己扶着头冠,萧安再簪子轻轻□□去,这一步倒是有模有样的。 如此萧安才出了一大口气,“不容易啊。” 太子笑着起身,牵着萧安的手,出了寝殿。 此时天已亮过一半,太子与太子妃本有仪仗,可在宫中坐辇车与辇轿前往拜见皇帝。 太子与萧安道:“我们一道走着去见父皇?” 萧安点了点头,知道太子是想与她说这宫中各处风光,虽然她知道的也不少,但太子说的比自己看的,想来跟梳头发一样都会不一样? 两人就这么一路观景着前往了勤政殿,在殿外伺候的内侍远远见着人了赶紧进殿禀告皇帝说新人来了。 当今与先帝一般勤快,也没因说是太子大婚自己也跟着休息一日,此时连折子都批了不少,从内侍嘴里得知太子与太子妃来了,还写完了当下这本折子,待上面的笔墨干了,自己折叠好放在已批阅另一边,端正坐着了,才让人进了殿。 “儿臣拜见父皇!” “儿媳拜见父皇!” 太子进了门才放开萧安的手,两人各自以太子及太子妃的礼仪行了礼。 旁边的内侍在殿外端了茶杯进来立在一旁,等着太子与太子妃敬茶。 皇帝盯着萧安的头冠看着没说话,太子在一旁看着了,怕自己父皇生气,忙当解释的笑着道:“父皇可觉得太子妃这装束今日格外精神?” 娶了媳妇忘了娘! 以前皇帝还觉得这话纯属是扯淡,这会儿遇到亲儿子成婚,第一天就替媳妇挡事儿,就觉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萧安这一身装扮,之前礼服本就改过,样式偏简单,也有点偏男装式样,这般穿在身上,跟着黄金冠配着也还不错,看起来也算是喜庆。但再喜庆,跟着当初自己娶太子妃之时皇后穿那一身的华贵是不能比的。 再者萧安会有这身装扮,他就不信是太子的意思,就算是有太子的意思,肯定是萧安先不愿意在前。 要说,谁娶新媳妇了,不想把自家媳妇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皇帝瞪了太子一眼,又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娶媳妇也不容易,还带累着下面的弟弟们都没娶着媳妇,这样大喜的日子,就不寻他晦气了。 也不说萧安这不太符合太子妃身份的礼服装扮该怎么着,毕竟萧安不是一般的姑娘,自然就有与一般姑娘的不同之处,这点容忍帝王还是有,“敬茶。” 两人便跪了下来,接过内侍的茶,先后请皇帝喝茶。 皇帝一人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挑着要两人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的话说了。 再见太子的一脸喜色,萧安也无半点不愿,神情里还有藏都藏不住的欢喜,又觉得自己儿子虽然在娶亲上暗地里闹腾了点,但瞧着两口子这般好,这闹腾几年其实倒也值得,当父母的只要不是偏心眼,谁又不愿意孩子过得快活。 就是子嗣的事情,这也才成亲,这么早提了也不像话,何况不还有太后与皇后,皇帝也没打算多嘴来让两个孩子不开心。 皇帝告诫了一番夫妻之间应有的相处之道后,就让太子与太子妃去见太后与皇后。 相比起皇帝的豁然,皇后的心情就格外有些难言,但难言归难言,好歹是自己自己的长子大婚,娶的又是自己喜欢的人,这般来看其实这也是一件喜事。 皇后嫌弃萧安的也是大多天下母亲担心的问题,但这种事情有点规矩的人家,也不会表现在脸上,更不会在大婚的时候明着说出来。 是以皇后的心情虽是微妙,但面上却带着笑的,特别是看见萧安与太子的相处,比没成婚之前更肆无忌惮的亲密就更满意。 千不好万不好,要论对自己儿子最好最贴心的,这天下的哪家姑娘又比得上萧安?也哪家姑娘有萧安顶用? 两人给皇后磕头,敬茶。 皇后问得比皇帝要更为细致一些,萧安倒是大咧咧的什么都肯说,反是太子被自己亲娘问得脸有些红。 等问得七七八八了,皇后才带着两人往太后那去。 一路上皇后便再与萧安提点了一番在太后那等着的皇族中人,萧安的大姐景王妃也在,之前想来也跟萧安提过,但也怕萧安这性子记不住,少不得还是要多嘴说一说。 这话其实可以让身边得用的宫女来说,一样是她看重萧安的意思,不过萧安既然嫁进东宫里了,皇后觉得自己接受便接受得更彻底一点,没得为了个外人,让儿子与自己离心。 长子,毕竟是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改到这一章啦~~~~希望明天可以恢复更新~~~好多话,明天再说唷~~~ 第199章 1.28 宗室里的女眷们都知道萧安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然而也还是被今日萧安的装束吓了一跳。 一对新人一道走进殿里来,要谁不小心一个错眼,保准得在心里嘀咕这是两对新人忘了带新进门的娘子了。 这都算什么事儿呢! 不过这句话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万万是说不出来的,先皇时兄弟死得七七八八,如今在座的跟当今这一脉都有些远了,许多话想说也得思量。 反而是太后年纪大了,经历得多,见怪不怪,打趣着皇后道:“说是在这与本宫一道等,你倒急着见儿媳妇,这下亲自带着人来,可放心了吧?” 皇后笑眯眯的上前,坐在了太后下首,“母后就爱打趣儿媳。” 太后看着这对新人,与在座的人道:“我这对孙儿,不容易啊!” 宗室们纷纷应和,连太后与皇后都不觉得萧安失礼,她们自然也不会有不好听的话说出来。 太后听着在座女眷们的话,才满意的点头。 再不满意,既然是要娶了,那就得好好待人家,给足了新妇体面才行,可不学那些小门小户歪鼻子小眼儿的人家,把人娶了还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让人看笑话。 萧安与太子继续跪下敬茶,因萧安只有一只手,端茶之时,太子自然而然伸出了一只手端着茶杯的另外一边,一道敬给太后。 太后满意的点头,夫妻和睦就是好事。 待喝了新孙媳的茶,就赐下了自己随身带了多年的佛珠与萧安加持福气,又赐言,“只盼着你们夫妻和睦,做好宗室表率,不坠皇室声名。” 两人叩首应是,谢过太后赐话,与太后保证日后夫妻必定齐心。 旁边在座的女眷们见状,也趁机再说起了吉利话。 太子妃虽是少了一只手,然而看太子这小心护着的一举一动的模样,想来是真如外面传的那般,太子心仪萧安久矣。 想想一个独手的女罗刹,最后却是阴差阳错当上了太子妃,要谁都不得不承认萧安这人实在是运气太好。 一对新人在太后那耽搁得倒也没多久,宗室里的女眷,基本上萧安都认识,又有景王妃带着萧安与宗室女眷们招呼,再轻松不过。 就是有人心里嘀咕两姐妹嫁了两叔侄,但知道太子与萧安是如何成的婚,那点子闲话就变成了对命运的感慨。 再者萧安是个人来熟,跟谁都搭得上话,一番表现下来,太后与皇后都满意不已。 随后太子又得带着萧安回东宫里去,等着下面几个弟弟妹妹来见。 也是太后年纪大了不喜孩子扰她清静,其实就是嫌孩子小不懂事怕麻烦,不然倒是能一道见了。 宗室女眷们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就为了表示与当今一脉的亲近,也愿意跟太后皇后多说说话,太后的宫里依旧一派热闹非凡模样。 萧安跟着太子出了太后的宫殿,耳边立即清静了,吐了口气,埋怨道:“也是爱凑热闹,昨天去的侯府,今天又进宫了。” 太子知道萧安说的是宗室里的一位将军府夫人,今日也戏弄过萧安一回,十分促狭人,就笑着道:“谁让你以前得罪人家的?” 萧安本想说自己没得罪过,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虽得罪不至于,但调戏人者恒被调戏,也都是她过往欠下的嘴贱的债,也就瞪了太子一眼算了。 太子如今有四个皇弟,一个皇妹。 等下午些时候,便一道来了东宫里,还没能走路那两个,都是被奶娘带着来的。 萧安送小叔子小姑子的礼也都大同小异,大点的小叔子如太子嫡亲的弟弟年纪不小了,就送了一把精心打造的宝刀,锋利无比。 皇子泽谢过萧安,接过刀来,萧安在他肩上拍了拍,“日后嫂子有的是空闲,二弟要学武上哪需要嫂子指点的,可千万莫要客气才是!” 铁饼一般的巴掌打在肩上,皇子泽疼得脸色微变,还得扭曲出个笑来道:“那泽就先谢过嫂子了。”早知道萧安会嫁进皇家,他之前打死也不会跟萧安说要请教习武之事,他傻啊。 萧安笑着点头,还琢磨着昨日太子隐藏着的那点子不高兴呢,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娘生的才能让太子受委屈,以往身份有差别不能给太子报仇,如今嫁进皇室乃是皇子泽的正经嫂子,长嫂如母,指点皇子泽多合情合理不过。 再往下的几个,送出去的就是装饰用的刀剑弓,上面镶嵌着一长串的宝石,除了挂在身上好看,没别的半点用处。 下面的两个已经懂事的三皇子四皇子谢过萧安,当即就把东西挂在了腰上,看样子十分喜爱,倒没有辜负萧安一番精心挑选。 还有在襁褓里那一位,连话都说不明,更拿不起这么个厚重的玩具,只能让身边跟着的宫女先收着。 而给嫡亲小姑子的,萧安倒是没给刀剑之类的凶器,而是准备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里面装的东西除了萧安谁也不知道,让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收下了。 萧安还特地抱了抱自己这个小姑子,对方半点不怕生,抓着萧安的头发笑呵呵的。 也是大庆的礼法,太子妃品阶在皇后之下,却又在皇帝的所有妃子之上,但妃子们算起来又是皇帝女人,再是妾也有品阶不说,论起辈分来又是一笔帐,所以自开国起太子与太子妃大婚都不用搭理皇帝其余的嫔妃,两不相见就不用纠结礼法家法的麻烦。 因此在今日萧安见完小叔子小姑剩得的半点空闲里,还要看明日回门的礼单。 三朝回门,还得去见萧家那一堆子人,萧安看着手里的礼单,暗想就凭人家送来的那么多嫁妆,也得忍了。 礼单当然没问题,萧安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太子。 太子看了,就道:“可还想添置一些?” 该准备的礼部都准备好了,然而东宫却是可以额外准备一些别的礼一道带回太子妃娘家去,以视对太子妃娘家的看重。 萧安果断拒绝,“不用。萧家那老祖宗,向来诡计多端,没什么好亲近的。” 见萧安不想给萧家多余的颜面,太子也就不再多说。如萧安所言,对萧家太过示好,萧家顺杆爬,其实也挺恼火,毕竟萧安的生父之前被削爵得太难看,在这几年里,萧家还是得继续低调下去。 说完了明日的三朝回门之事,太子又跟萧安商量道:“父皇给了我半月的假,过了明日,我们去京郊行宫里住些日子,你觉得如何?” 本想着回门回来就开始收拾皇子泽的萧安皱眉,“行宫?” 太子拉过萧安的手,笑着道:“行宫里比皇宫清静多了,那头风景也还不差,去住上一段日子也挺好。” 萧安琢磨了一番,“想什么时候起床都行?” 太子耳朵顿时红了,心里异常激动,面上却端正的点了点头,脑子里已经不知道想到了哪去了。 萧安却是接着道:“哦。也不用给两宫娘娘请安?”真想在行宫里住一辈子才好。 成亲才第一日,身为太子妃的萧安,就开始不想履行自己身份的义务了。 本想得翩翩的太子听萧安这么一句,顿时无言。 太子妃每日要先去给皇后请安,然后跟皇后一道去给太后请安……加上太子妃必须要的装扮,每日起床的时辰是要早一些。 好在萧安又补充了一句道:“其实在侯府,每日上朝,也起得早,倒是没差别。” 之前那句话的意思顿时就变了,太子知晓萧安这话是在描补,并没放在心上,道:“才进宫,你许会觉得无趣了些,不过等一阵子熟悉了就好。” 萧安点头,瞧着天快黑了下去,就让人上了些点心吃了,然后一脸猥琐地与太子笑道:“殿下,良宵苦短啊!” 因昨日太子的允诺,萧安想着今日就要赚回来才行,便是积极的很,恨不得两人一下子就切入正题了。 太子倒不排斥这种事,但想着明日回门,提醒道:“明日你还得回门。” 萧安坚持道:“今日事今日毕!” 次日,三朝回门。 萧安坐在马车里,挎着脸,打着哈欠,有些精神不济。 太子在旁边给萧安喝了口水了才道:“要还困,你先休息一会儿,到了侯府再叫你。” 要不是昨夜里萧安偏要主动折腾了半夜,这会儿哪到精神不好的地步,简直就是活该。 不过这话太子也就心里想想,毕竟不管怎么看占了便宜的都是他,再要这么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太不知好歹了。 萧安点头,眯着眼睛一直到进了侯府才睁开。 魏氏不在,先南阳侯也不在,侯府里现下住着的是萧家的人。 要说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太子被请到了书房说话,萧安就在内院里跟萧家的女老祖宗说话。 其实是老祖宗问,她答。 萧安不是个废话的性子,基本就是一句话几个字就没了。 不过萧家的女老祖宗当年在京城里也颇有名气,就算萧安是个哑巴,她都能说一两个时辰,何况萧安还不是。 两人一来一往,说得倒还不错,毕竟没说到涉及朝政之类的事情,无非是长辈对晚辈的一些教导。 到傍晚,太子与太子妃回东宫。 随后又去见了皇帝与皇后,说了今日回门之事,又一道去见了太后,在太后那吃了宵夜。 再回到东宫,萧安歇下后与太子随口道:“我觉得东宫根本用不着那么多的人伺候。” 太子就道:“宫里的规矩素来如此,宫人们各有分派,大家各司其职,倒也还行,日子久了你就习惯了。” 萧安翻白眼,“我不是说裁减东宫宫人的意思。” 太子道:“那你想的是?” 萧安的眼睛在烛火下晶晶亮,半个身子压着太子,道:“我看这些宫人们每月发俸禄也不低,做的事儿却不多。就说伺候我穿衣的这几个,其实一个宫人就够的,非要三四个一道,她们不嫌麻烦我还嫌挤呢!” 太子脑子转了转,试探着道:“你是想给她们找些别的事儿做?” 萧安点头,道:“反正大家都没事儿做,不如拿我练练手。也不是没好处的事情,这宫里的禁军,偶尔也未必有她们好使唤。” 新婚第三日,萧安就打算重操旧业,把东宫里的宫女当边关将士一般操练打发时日。 太子有些头疼,道:“等从行宫里回来了,再给父皇说一说如何?这事儿可不能先做后报,不然是传朝廷里去了,又的被人寻麻烦。” 萧安性子在这了,总得给她找些事来做,太子虽然头疼,却又觉得这事也未必不可行,不过是在东宫里折腾,也无伤大雅。 况就如萧安说的,先把人练好了,要真有个万一,也比手里都是一群柔弱宫人还要人保护的强。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女主当太子妃,也不是只因为喜欢太子,还有很多事情想借太子妃的身份来做~~~ 谢谢jessica酱得手榴弹*2,意人姑娘的地雷*1,爱你们,(づ ̄ 3 ̄)づ PS:本来有很多话想说,结果打打消消不知道怎么说才更好表达自己的感谢,总之感谢亲们一直愿意等我继续更文~~我会努力把这个故事收尾好的~~~(づ ̄ 3 ̄)づ爱你们~ 再PS:前面几章修改过哟,亲们可以重新看一遍。 第200章 1.28 皇帝看着太子跟萧安,眼神里只传递出了一个信息:你觉得是你们傻还是我傻? 萧安瞄了太子一眼,太子也知道这事情有些荒谬,可自己好歹是个男人,还跟萧安保证过的,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道:“父皇,只是在东宫里而已,并不扰到别处。太子妃自幼就只会这些,就当是逗个乐子了。” 皇帝又看萧安,“你母后当太子妃的时候那么多事儿,还不够她忙活的?” 萧安这才上前笑眯眯道:“太子身边的人都太好使唤了,哪有用得着儿媳的地方。要不父皇干脆给我几百禁军玩玩?” 这还打蛇上棍了,皇帝差点呸萧安一脸,不过话出口就变得了委婉,“全放给下人做,你倒是放心。” 萧安道:“整个皇城里都是陛下的,区区一个东宫我还怕有人算计?” 皇帝无语,看向太子。 太子也不能说因为东宫都是她的人,只得假装一脸纯良地道:“皇城有父皇坐镇,后宫里也有皇祖母与母后在,父皇就让儿子与媳妇多玩几年吧?” 要说一般望子成龙的父亲要听见这一句,妥妥的就得迁怒媳妇叫儿子休妻了,不过皇帝也不知心里如何想,最后倒是妥协了,“罢了罢了,东宫都是你们自个儿的,你们自个儿爱怎么弄就怎么弄,要被礼部寻了麻烦,也别来寻我说好话。” 太子与萧安互看了一眼,立马欢喜道:“谢父皇!” 皇帝一摆手,嫌弃的要撵人。 萧安得了皇帝的话,自然就欢欢喜喜的回了东宫。 剩下太子面对皇帝,皇帝最后也只得叹了口气,“只盼着你日后不要后悔。” 萧安是元帅是将军时其实是对太子最有用的身份,如今变成太子妃,若还做不好太子妃这个身份,对太子而言反而是拖累了。 太子闻言浑不在意,道:“儿子这身体,也不图什么,只求能有个喜欢的陪伴在身边罢了。” 这话一出,皇帝就是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道:“你是太子!” 太子道:“父皇放心,儿子这一点还是看得明白的。” 太子当然看得明白,所以那一句拿身体的示弱不过是为了让皇帝放心罢了。 东宫里的宫女,身为太子妃的萧安要怎的使唤,其实也未必真需要与皇帝报备,无非也是为了让皇帝安心。 相比起东宫宫女们若是训练有素日后给他们夫妻带来的好处,跟自己父皇这点示弱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太子看着正与宫女们训话的萧安,突然就明白了太孙和太子的区别。 他是太孙时,与还是太子的皇帝是无论如何都站在一个朝向的,而他是太子时,他就已经与自己的父亲站在了对立的方向。 “我啊,其实跟你们也一样。你们进宫是来当宫女的,偶尔有运气好的,当了主子,运气差的填了井。我进来是当太子妃的,运气好日后过得顺顺当当,运气不好我这一病怏怏的身体说不定哪天就见阎王爷了。”萧安大咧咧的站在那,说出这种话时的语气随性。 萧安说得随意,下面的宫女们却没随意的听,脑子聪明点的在琢磨萧安这话是什么意思,笨一点的就在想太子妃说这些话有什么劲儿了。 不过萧安也倒不在意下面的人怎么想的,继续道:“我以前当将军当元帅的时候也一样,一开始是冲着当兵去的,运气好当了将军,后来又当了元帅,其实要运气不好,就跟大多当兵的一样马革裹尸就没了。况还像我这样招蛮子恨的人,只怕死了尸体也得被蛮子挫骨扬灰。” “当然,有人从宫女当上主子,我从普通姑娘当上将军,甚至现在身有残疾当上太子妃了,在你们心里肯定都觉得是运气好吧?”萧安笑着道。 这话就没人敢说是了,就算她们心里都这么想。 萧安在她们面前走了两步,道:“其实啊,运气什么的,那也得要人努力啊。你坐在那什么都不做,天上也不会掉馅饼。我就敢说我当上将军,是我不要命拼来的,跟运气有个屁的关系,我要运气还会丢了一只手?运气好的,打到头发都白了,四肢还健全着呢!这才叫运气好!” 这也是实话,低着头听训的宫女们也想得明白,要让她们像萧安这样拿起刀子在边关从军却是不行的。 萧安对此倒也没什么好自得,也没传授经验的意思,只不过是想引出一句话,“所以说人啊,只要肯努力,其实过好日子也不难。” “想想我当初的身份,爹不爱,外祖父有通敌之嫌,到如今还能混个太子妃当,这里面吃了多少苦其实也不用多说,人活着谁不吃苦?我在边关吃苦,你们在宫里伺候人也辛苦。”萧安叹道。 宫女们哪敢说辛苦,连忙齐声道:“奴婢得伺候太子妃娘娘乃三生有幸,不敢言苦!” 萧安摆手,“虚话就不用说了,辛苦不辛苦,难过不难过,大家都是有眼睛看着的。” 这话一出,大多宫女们顿时就泪如泉涌,伺候人动辄就是丢命,战战兢兢的活着每一天,哪有不辛苦的,就是脸上笑着再甜,心里那也是苦得没处说,今日得太子妃一句辛苦不辛苦她都看在眼里的话,又哪里没有感动。 不过萧安可不是为了感动她们来的,继续道:“你们自十三进宫,有再早一点的七八岁就进宫,虽大多是被采选进宫,也少不得走投无路寻了别的门路卖身进宫来的。到二十五出宫,再不济想来也是能嫁个家资相当的郎君,有再好一些的,嫁个七品官也未必不可能。你们能得在东宫相遇我,想来也算是缘分,我这人从小读书少,说聪明也不觉得有多少聪明,却也想善待每一个真心待我之人。” 至于是如何善待,当然是教导她们习武了。 唯恐她们不愿意,萧安苦口婆心道:“这世道,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像我娘,要靠我爹?那就不是和离再嫁得意郎君,而是被休妻撵出京城了。还是得自己厉害,如今都是将军了!” 太子远远的听着,嘴角抽搐得厉害,这还是不管何时何地都在埋汰自己亲爹,也不知有多大的仇。 萧安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自个儿爹的坏话这传出去有多影响她太子妃的名声,而是继续道:“就是遇见个不和离的,万一他是个爱打人的怎生是好?说和离?这世道对女人不好,打也白打了,和离那也得自己娘家靠得住,可有几个娘家容得下和离妇?要被休了,就更倒霉了,逼死人又不偿命。人一辈子,能活着干什么要死?要死也是别人去死才对!到哪一日你们出宫嫁人,我与你们再多,终究不如与你们一门护身的武艺才好。” “有了武艺,莫说是日后丈夫不开眼想打是打不成的。就是有个万一,出门在外遇到山匪流氓甚的那也能作自保,至少逃命可行。再不济,这过日子真到没有退路那一日,凭着一身武艺,好歹也能从个军,三关六关里都有女将军,也有女兵,也算是一条出路!”萧安十分激烈道。 可谁成婚就奔着跟丈夫对殴,出门就遇见贼匪的,还跑去当女兵,那才叫没事儿找事儿呢。 就是这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去了,也只能指着太子,说不出话来。 太子倒是挺明白萧安的,“这又不多发银子,宫女们谁愿意习武把手脚练粗,人练壮,也只有寻着好听话哄着人来习武了。” 皇帝也没二话说了,东宫里宫女每月的银子,跟皇宫里的基本都是一样的,除了女官之外,要说东宫的宫女份额多一些,那也得要国库同意,可守着国库的却是个守财奴,半分都不肯多给的。 萧安要使唤人家习武,又不想人家埋汰她,倒也只能用骗的,好骗得人家心甘情愿。 不过,皇帝不得不道:“宫女之事不多说,就是她不喜自己父亲之事,这话委实不该出自太子妃之口。” 这天下,到底也以孝道为重。 太子道:“太子妃说的本也是实情,自太子妃出生,先南阳侯就从未有过半点关切,后对其母也有宠妾灭妻之举。况太子妃也并未口出怨言,不过是想说魏将军之自立,忠君报国,当是天下女子楷模。” 皇帝嗤道:“娶了媳妇就向着她说话了,你哪还知道分寸。” 太子拱手道:“当初让太子妃退出朝廷,本就委屈了她,如今她只是在东宫里过自己的,也不算荒唐到哪,儿臣实在不忍太子妃失望,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皇帝自然不会怪罪萧安,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有人风闻此事进宫与皇帝说话,也被皇帝一句话堵了回去,“爱卿是觉得太子妃当个手握几十万将士的元帅好,还是当个在东宫里玩玩的太子妃好?” 有了对比就有了选择,当然没人愿意萧安当元帅,至于东宫,东宫就随她去了,这一不要国库多拨银子,二不要宫外再选宫女的。 其实也是无伤大雅,反正这事儿可以说是练女兵,也可以说是让宫女们强身健体,本闹出去的也说是强身健体来。 然而萧安却不觉得只练东宫的宫女就满足了,没几日就又与太子道:“还是得选几个大家出身的姑娘才行。” 太子:…… 萧安见太子不说话,就道:“你读书还有几个陪读呢!” 太子扶额,“你是打算给我充盈东宫?不然招女子进宫,这话传到外面去,还不知别人会如何想!” 太子妃召年轻姑娘进东宫,除了给太子选孺人一事外,旁人也想不到别的去。 萧安冷笑道:“你想得美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安:呸!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才成亲没三月,就想纳妾了! 太子:迎风流泪)我那个冤枉…… 第201章 1.28 萧安向来不在乎自己名声,然而却不得不顾忌旁人的名声。 如她所想的那般,还想着把京城高门里的姑娘召进宫里来,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就是有愿意的,也还得防着人家是不是别有心思。 宫里可不只有太子,还有皇帝与即将大婚的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年纪也不低…… 太子瞥着萧安,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神色,他是极不喜欢东宫里还有别的人,如当初皇帝在东宫之时,他父皇那几个妾室。 太子也不太明白,“你手痒就跟宫女们玩一玩,何必非把京城里的小娘子要进来?宫女练好了能跟侍卫一道使,她们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除了麻烦我瞧着也没别的好处。” 就说是为东宫招揽势力,宫里宫外都不是瞎子,反倒是要里面有谁闹出点不好出来,东宫想跑也跑不了。 萧安想了想道:“在东宫外,怕扰了其他几位皇子,在东宫里,要避过你倒是容易。让她们每日晨起晚些时候进宫,你散班之前回府就是,午间东宫里供饭。” 太子道:“你自幼在边关长大,她们哪能跟你比?况你此举一出,旁人还以为我们东宫想要如何,要有二心的,怕就要间隙我与父皇的父子情分了。” 萧安没好气道:“那些姑娘家的都能结个诗社甚的,就是日后嫁人了,离得远也还都能鸿雁传书,我这结个武社就不成了?” 太子道:“你可见哪个太子妃结果诗社?” 萧安翻白眼,“皇后娘娘举办群花宴算不算?比的不也是诗文?” 太子无言以对。 萧安压着声音道:“陛下还年轻呢,你下面弟弟妹妹总会多起来,就现在的几个也会慢慢上朝理事,有二心的迟早有二心,不在这使坏就在那使坏,差武社这一桩?呵!” 皇帝仁慈,太子的位置必然比当今为太子时要不稳。 嫡亲的弟弟,下面渐渐长大会生出野心的庶弟,哪一个敢小看就等着摔跟斗,萧安压根儿就没把太子现下担心的放在眼里,一切都还早。 太子也知道,道:“只是愿意跟你的小娘子,怕也没什么用。” 萧安道:“我本也没用她们娘家的意思,愿意靠上来的就靠,不愿意的就算了,我看中的是她们自己,可不是她们身后的娘家。” 太子道:“她们夫家?” 萧安看太子,“娘家夫家,她们就不能自己厉害?” 太子笑,“这天下,也唯有一个你。你也别妄自菲薄,觉得谁都比得上你。” 萧安不能跟太子解释,只是道:“就当玩一玩了,反正我就这样的人嘛。” 在对着皇后说到此事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我瞧着人家喜欢吟诗作对就要结个诗社甚的,我喜好武就来结个武社就当凑个乐子,也让母后看个热闹打发下时日,母后觉得如何?” 跟皇后说话与跟皇帝说话,在萧安这必然是不同的,跟皇后说话那得软得又软,还得甜滋滋的。 皇后笑着斥道:“人家结诗社,那也是在未婚之时,你都当了太子妃了,倒还来作这些怪!” 萧安坐在下首,跟皇后叫苦,“我那不是没机会?天天杀人砍脑袋的,现在不用了,就给自己找个事儿来做打发时间嘛。” 皇后还是有些不愿意,道:“你东宫还不够你折腾,还得去折腾人家姑娘。东宫里的宫女就算了,这京城里的哪家姑娘没爹娘兄弟的,哪容得你欺负?” 萧安冤得很,“母后冤枉死我了,我哪时候欺负过姑娘们啦?就是结个武社,最多玩一下射箭甚的,等秋狩时候跟着父皇一道去凑个热闹而已。” 皇后一听,就道:“那你结个武社还要让人家姑娘天天进宫来?人家诗社都没你这般频繁。” 萧安道:“这哪一样,诗社在家读书都成,武社习武那得天天练,还得一块儿练才能契合,等到秋狩之时,保管瞎了那些男人的眼!” 皇后看着兴致勃勃的萧安,道:“你别是觉得宫女们折腾起来没意思,就想折腾外面的人了?” 萧安一副被猜中的神情,“宫女还是要练的,可就是太听话了点,不如那些小娘子活波。” 皇后没话说萧安了,下人对主子,跟官宦女对太子妃,虽都有地位之差,但其中却是有极大的不同,又哪能相提并论。 “算了算了,随你的。知道你这跳脱的性子,这宫里是关不住的。”皇后也不想管了,“不过,人家愿不愿意来是人家的事情,你可莫要恃强凌弱,仗着身份胡来。” 也是猜萧安也叫不进多少人来,所以皇后也没放在心上,只要太子妃不强行要求大臣献女,闹大出去,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东宫太子妃要结武社的消息就这么传出了皇城。 从宫里来的消息是,不论有无学武基础的,只要一心想学,七品以上京官家中不论嫡庶,都可以来,也不限人数。 这事情说不大也闹得所有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要说骂的也有,但人家是凭着一个自愿,并未强求。 也有愿意的,目的各异,反正东宫也不是什么坏处,太子妃萧安名声也不是坏在为人上,而是杀生太过。 因此第一次报名的人里,低阶的官员女儿最多,也不管什么身体弱身体强的全推了出来。她们许一辈子进不了宫,自然也不嫌弃萧安杀生太过,反而对萧安有着一种憧憬。 就算知道她们目的不纯,萧安也不嫌弃,全部照单全收了之后,就把早拿准备好的训练事项拿了出来。 这群姑娘们要学的跟边关将士每日训练的并不一样,但也并不轻松,一日下来根本能让人脸话都不想多说了,更别说其他的。 也不过三四日,见进东宫也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好混,就有人病倒了,萧安大手一挥,病了就是身体不合适,那就别来了。 东宫也不是随便想来就来的,给了机会不珍惜,还不如把位置留给后来人。 太子每日走得早,回得晚,萧安当兵早有经验,且皇宫里也比那些小姑娘熟,那玩心眼基本没人玩得过她。且萧安的规矩重,一旦发现心不纯的直接赏了东西送出宫去不准再来。 倒是后来那些勋贵、大臣们的夫人们,见这热闹越凑越热闹了,也有心动把自己女儿也跟着送了进来。 萧安也一样照收不误,一点一点的继续训练起来。 也是萧安从来摆不出来什么大架子,在训练的时候虽是辛苦,然而歇息之时却是什么都聊得了。 妆粉什么的都不说了,没用过买得比谁都多,衣服见的美人多了也自有一套说法,就是遇见家中事了,萧安自己娘家比谁家都热闹来着。 有跟萧安境地相同的姑娘,就特别羡慕萧安能够摆脱那个境地,萧安这人除了打仗别的本事也就一点,就是坏主意多。 这种宠妾灭妻做得暗悄悄,又因为官位低没人注意的,其实要收拾容易得很,几个招数一耍下去,收服人心就极为容易。 还有在一起的姑娘被欺负了,身为一个团体自然要同气连枝起来,就算只是姑娘,然而各家的姑娘聚在一起就已经是一种势了。 如此几回,虽各自在家都会受到不少责怪,然而有萧安与她们做靠山,许多时被责难最后也都顺顺利利的重新恢复自由,团结之心就更甚。 这种势,就好似一条退路,哪一日她们若被夫家欺辱,被娘家放弃,然而她们还有姐妹可依托,还有路可走,而这种势实实在在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再有底气不过。 如此,太子都知晓了不少京官甚至外放官的家事,不由得对太子妃萧安刮目相看,“素来家丑不能外扬,旁人是非不多说,结果全倒你这来了。” 知晓萧安厉害,但没想到萧安干这些事也厉害。 萧安倒不觉得有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己给我说的那是有求于我,给我说别人家事的是见不得人好,消息就这么透出来了。再说,她们同气连枝的交情从哪来的?也就从这些信息交换里来的。” 关键的一点在于,给她说了有用,自然就愿意跟她说更多,这整个京城潜在暗地里的,也别以为自己做得隐秘,旁的人就看不出来。 萧安与太子道:“殿下,莫要小看女人。你瞧,她们不过是被关在内宅里的小姑娘,就能知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不管是她们自家里的,还是别人家里的。你说,要哪一日,她们跟男人一样,不说走进朝堂,要与男人一样做其他的,你猜猜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太子发现他想出来哪一日女人也能与男人一般后是什么样的景象,但是的确有些好奇,道:“你说会怎样?” 萧安笑道:“有机会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隆宝十七年,皇帝病故,一月后太子登基。 三月除服后,从太子升为皇帝的新帝发出的第一道旨意便是:双圣临朝,皇后可论武事。 朝中哗然,反对者不胜枚举,天子执意,有御史撞于石柱。 尔后,天子赐棺,直言想死者朝廷可赐葬,薄皮棺木的银子皇帝内库还是出得起。 又有传言三关六关异动,惧于皇后身后势,朝中反对之声渐少。 后一年,皇后处事公允,除武事外不干政务,不多言一句,朝廷面上平静,朝政趋于安稳。 新帝遂才开恩科,取士子。 新帝登基三年,有商妇林氏献巨财于国库,建言天子于六部外设总商部,掌管天下商事,将天下商道收归国有,以好调动天下之能应对天灾人祸,建水军,与外夷海上通商,百年后可扩国土掌大天下。 朝廷再次哗然,纷纷言之恐与民争利,又呵斥林氏所言荒谬,扬言要诛妖妇,还天下太平。 更有甚至,有谣言说此林氏乃皇后生父当年宠妾,为报仇于皇后,毁江山而来。 新帝却是在着户部算出的林氏所供银子后,再放一旨意,若建立总商会,天下百姓田税可减其一,若日后商道入库银更多,田赋可再减。 朝廷觉得不可行,此旨意却在极短时日内传遍大庆,因建立总商部,经营天下商道,不只物价将比以后便宜,便是具体管理商铺之人也会从百姓中选取能者胜之,又有田赋可减免一成,竟得天下拥护。 纵然有反对的人,且也不少,历经两年先弹压后和谈,和谈途中林氏威名更盛,终得任商部尚书之职,总商会成立。 与林氏商部尚书圣旨下那一日,萧安与新帝一道见了林氏,三人往日说得也不少,到如今走出第一步除了相视而笑俱无言。 等着林氏离开之后,萧安才与新帝的手交握,一起站在最高处,“陛下,这大庆的盛世,千古流芳的圣君之名,就等着你了!” 新帝一笑,回握萧安的手,轻声道:“谢谢。” 谢谢在许久前你愿意走到我身边,到如今还愿意与我同看这天下。 本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这样好像才是最好。 争皇位的过程就不用多写啦,天时地利人和,不赢都没天理了,手段其实跟别的夺位没多差。 她从军中而起,给朝廷赢来最起码的数十年和平,最后当上皇后,掌一国军事,也控制得住自己的谷欠望不对政务插手而掌控更多权势,也应该当得起一个武后的武字。 其实安安一直想让女人们走出来,当上皇后后也会竭力的给女子铺路,让她们互帮互助,摆脱父权与夫权,推动更多的成功得女人走在世人的面前,但会不会最终成功,得看那些人争不争气了。 也算是自己的一个乌托邦吧,希望天下的每一个姑娘,都能够靠自己过上安稳的日子,虽然苦虽然累,但都值得。 最后,谢谢大家能够陪我走到最后,爱你们,鞠躬~~~~ PS:番外可以随意点餐哟,喜欢谁写谁。 第202章 番外·小公主 皇帝子嗣相较先帝要强得多,但在女儿运上不太行,在皇后生出第一个公主后,后面就再没信儿了。 作为宫里唯一的公主,又是嫡出,养起来就难免骄纵。 就是宫里的几个当哥哥的,也都喜欢得紧,让跟着生了儿子的吴美人都有些不平。她可是生了儿子的人,皇帝对她也算喜欢,然而对自己儿子却还是不如对那个公主好。 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的,也是运气好落在了皇后的肚子里,要是皇后前头没两个皇子,她看皇后还高兴不高兴得起来,宫里还会不会宠一个丫头片子。 当然,不管吴美人怎么想,作为唯一的公主,还是依旧受宠,是她那个儿子无法比拟的。 皇帝儿子多了,自然就不稀罕,何况上面年长的皇子们谁愿意下面的弟弟来跟自己分宠。 公主与皇子,在出生的时候就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她又不跟他们抢什么,我有什么不放心他们敢对我的公主如何。”皇后是这样跟身边的人说的。 几个皇子喜欢公主,愿意宠着公主,当然是好事。 就是萧安,没事儿也愿意到皇后这里转一圈,然后抱一抱。 其实萧安没带孩子的经验,虽然皇后有让萧安带一带小公主,好激发一下她的母性也不在意这一点的意思,但实际上萧安只是喜欢玩而已。 小小的奶娃子,哇哇哇,身上还带着奶香味儿,萧安每见一回就得感慨一回,“什么都不用想,真好。” 说完还非得在皇后那放一放赖,得皇后几句宠话才作罢,让皇后觉得萧安不管多大,其实都还是孩儿样。 也有太子休沐之时,萧安也时常在皇后那抱过小公主一道玩。 初时,宫里难得的一个公主,又是同母,太子自然是喜欢逗弄。 可惜这种喜欢不到一个时辰就败给了洒了一身尿的小公主,还有哇哇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不知道是饿了还是该换尿布…… 太子被闹了几回就对自己这个妹子敬而远之了,跟萧安道:“你要喜欢,远远看着就成,可别带在身边了,偶尔去母后那见一见就好。” 震天响的哭声,哭得太子头都大了,他可是好不容易得休沐一日,想的是好好歇一歇,可不是来听奶娃子不讲理的。 萧安成功的让太子厌烦起孩子来,不过她倒是喜欢,边关里夜里有婴儿啼哭才是人气,“谁家孩子小时候不这样?哭声响,就是身体好。” 太子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因为小时候身体弱,其他皇子小时候离他也远着,自然不曾被这么魔音灌耳过,就算萧安觉得这挺正常的,他也喜欢不起来。 “你要喜欢,可等我不在的时候才许带过来。”太子神情有些厌烦,只能退而求其次道。 萧安也不强求,太子不喜欢就算了,看这样子就算有亲生的,怕也难得带上一回。 到小公主三岁的时候,走路说话都开始稳稳当当,萧安便给小公主削了一把小木刀。 太子见了,就更不喜欢自己那个妹妹了,怎么看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的,跟萧安嫌弃道:“虽都是三岁,可她怎么能跟你比。” 萧安还不知道太子是吃醋了,道:“怎么就不行了?又没真让她武枪弄棒,就是从小防身,日后驸马要是惹人了,上手锤就是。” 这还想得深远了,不过小公主可没萧安想那么多,拿着萧安给削的小木刀,第一个就把五皇子给揍哭了。 吴美人跑到皇后这来哭,又不敢明着跟皇后告小公主的状,只哭自己儿子多可怜多可怜,哭得可怜死了,可惜皇后没怜花惜玉的心情,哭了一场哭给了瞎子看。 倒是皇帝知道了,把太子叫去骂了一回,让他管好萧安,别把好好的公主养成了个泼皮。 萧安知道了倒是乐开了花,直接把小公主抱在怀里亲了好几口,“宝贝真厉害!” 小公主从萧安这向来能得些别的人不敢给她玩的,对着萧安也嘴甜得很,挥舞着手道:“皇嫂,打老五!打打!不要脸,还哭!” 敢情被你打了还不准哭了……要换打的别人,萧安准教训,不过有的人就是欠收拾。 萧安笑着道:“打得好!” 小公主对着手指,一脸可怜的道:“可母后说,打人不好,要罚。” 这是找她来告皇后的状了,可她也不敢说自己婆婆说得不对。 萧安偏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假装同意皇后的话,“随便打人是不好,该罚。” 小公主立即瞪眼,道:“我没打随便,我打老五!” 明明就没比别人大两月,倒是老五老五的叫了,童声童气的可爱得很,还有些小机灵,知晓萧安不喜欢老五来找萧安当后台。 太子从皇帝那挨了骂回东宫,见萧安在跟自己妹子玩,就十分嫌弃道:“赶紧送回母后那去。小小年纪就知道打架,也不知道文静一点。”妹子打架了哥哥嫂子挨骂,哪家的规矩呢这是。 小公主见了太子,知道自己这个哥哥不喜欢自己亲近嫂子,十分有眼力见的伸出了双手,“哥哥抱抱!” 太子其实讨厌死她了,不过瞅见小公主手里拿着的小木刀,就把孩子抱了起来,道:“把刀给你嫂嫂拿着。” 小公主不疑有它,在小孩子的眼里,东西是萧安送出来的,自然就不会要回去,也就放心大胆的松手给了萧安。 太子就抱着小公主顺带着去给皇后请安,这一路走下来,小公主不一会儿就困了,到皇后那时已经睡了过去,正好让宫女带下去休息。 皇后见了太子,就道:“挨你父皇骂了?” 太子道:“没事儿,就说了两句。”一只手拿过了萧安给小公主的小木刀,揣自己袖子里。 皇后看得眼抽抽,又去看萧安,萧安这会儿看明白了眼皮也跳了跳,一撇头干脆装没看见。 这两口子,皇后心里嘀咕着,话却说到吴美人,冷笑着道:“也无非是那些个话,你忍忍就算了,我们也不用跟那等人一般见识。” 吴美人在皇后眼里,就是个没见识的女人,皇帝再喜欢,到了婕妤这个位置就再晋升不得,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威胁在。可就是那德行,十分招人厌烦。 小公主自然是骄纵,可五皇子比之还要厉害,被个没见识的吴美人养得也算是人见烦了,又爱给皇帝诉苦,这要跟人比那要跟人比,却也不想想自己的分位了。 也亏得皇后从来都大度,没有苛待过她,不然还不知道要在皇帝那把皇后说成什么样。 皇帝也有些怪,偏偏还吃吴美人这一套,皇后冷眼看着,也不会说什么。要说皇帝为何喜欢吴美人,里面那点子不能言明的心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萧安撺掇着小公主揍老五,也实在是看不过眼吴美人那每日在后宫里无事生非的模样,太子挨骂也应该,毕竟萧安是故意的。 次日,小公主睡醒了发现萧安送的小木刀不在了,哭得叫那个震天响,伺候公主的赶紧来请示皇后。 皇后无法,也怕自己那个女儿了,让人从私库里寻了把镶嵌宝石的给她送去。 哪知道这宝石千好万好,颜色再漂亮,都不及萧安给那一把好使唤,小公主哭着来找皇后要小木刀,非得以为皇后把她的玩具藏起来了。 皇后本就高龄产女,年纪已经上了去,每日要处理宫中事务,哪有时间应酬小公主这狗都嫌的,被闹得烦了,只得让宫女跟奶嬷嬷把小公主抱去东宫找萧安。 本也是太子自己惹出来的事儿,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哪来那么强的霸占欲,竟是连自己妹妹都容不下,心眼低得让人看不过眼。 小公主去了东宫,萧安其实知道太子把东西藏在了哪,但总不好又去拿来给小公主,便带着小公主又悄悄给做了一把,因粗糙来不及细细打磨还不如先前那把好看。 也是小木刀轻,小公主拿得起,不然哪个孩子喜欢这丑兮兮的东西。 小公主拿了小木刀,萧安趁着太子还没散朝就让奶嬷嬷把人抱回皇后那去了,不然太子回来,估摸又得被收袖子里的命。 从此以后,小公主就再也刀不离身了,一直到老五被她彻底打服气,两人姐弟好得跟一个人起来,那把小木刀才被转手送给了老五。 要说这个时候,连吴婕妤都盼着两人好着,千万别再欺负自己儿子了。 当然,可能也有皇帝再有小皇子出生的缘故,两人似乎有了共同的敌人,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 就连吴美人都有眼力见了许多,见到自己儿子跟着公主当个跟屁虫也不叽叽歪歪了,还能假模假样的说两句,姐弟之间要好好相处的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小公子其实是安安带大的啊~~当自己女儿一样养~~太子就是个万年老醋桶,看不得安安对别人好,23333 ================================================= 本图书由(落樱倾卿)为您整理制作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