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四季是清欢》 作者:雁尺 文案: 【女主篇】 世人多腹诽。 梁府二公子是出了名的纨绔,汤言页厌他至极,却被一纸婚书指给了他。 她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大婚当晚,汤言页拎着剑横亘在他如玉似的颈边,恶狠狠挑明道:“你明知我已有意中人。” 男人眼风散漫,扫过她因紧张而泛着薄红的脸颊,忽然抬手攥住剑锋,轻巧往前一拽,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眉峰一蹙,春光暗藏。 “那又如何。” 【男主篇】 梁怀洛有两个身份。 一个是提笼斗鸟的纨绔公子。 一个是拂衣生风的少年侠客。 从没有人勘得破,他也向来谨慎,从未行差踏错。 直到有一天,他名义上的未婚夫人偷偷摸摸找上他,递给他一荷包银两,悄声道:“我雇你,帮我杀了梁府中人。” 蒙着面的他眉峰一簇,眼里藏着古怪的笑意,他伸手接过,应声道。 “谨遵夫人命令。” *他这一生,愿为她刀剑加身,不肯回头。 【傲娇大小姐X双面伪君子】 -1V1HE,架空勿考据。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主角:汤言页、梁怀洛(清欢渡)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清欢   楔子   “不知少郎可曾听过三仰醉?”   “听过,三仰醉乃传闻中一种掷石术。”   河岸边的柳树下,一颗石子从高空落下,又再次被抛起,江礼捷听眼前少年继续答道:“掌可碎骨,剑可封喉,相比之下,掷石点穴更是个杀人的好功夫。”   江礼捷笑着,不去理会这年少无知的话,教道:“砂石的精妙之处,还不止于此。砂能小似针尖,石可大如银盘,世间万物何不以此为基。”   “能在此遇见说明你我有缘,也见你身底子好,你若对此有兴趣,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这掷石术,如何?”   石子直坠落地,少年黑眸沉沉,歪头看着他,低嘲道:“世间奇门异术无数,光是听过掷石术的人都很少了,而且三仰醉也不是你说教就教,我想学就能学的。前辈,你是想从我身上捞去什么?”   少年心有防备,江礼捷也能理解,他淡淡一笑后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不甘稀才流落罢了。”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倒真像是如此。少年谨慎的望了他两眼,从知道世间有这门奇异武功起,他已兴趣颇深,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江礼捷又是慷慨一笑:“我崇礼阁从不轻易收人,一旦表字纳入阁下,此生便是我崇礼阁的人,你可要想好,进了我崇礼阁,便不是你想跑就能跑的。”   梁怀洛听的不太认真,随手将手里的石块扔向一旁的江河,江面泛起一层层波面,他好像松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人,“你说吧,表何字?”   江礼捷转头看着他,少年的眼睛清澈,似阳似阴,这一眼,脑海里便想起欢若平生四字,他笑道:   “字清,名欢渡。”   ……   正文   “若要说这清欢渡啊……”   红绣酒楼里,说书先生抿了口清酒,有苦难言的啧啧两声,叹道:“客官你初来此地有所不知,清欢渡可是咱们喜洲城出了名的采花贼!”   “采花贼?”   一位坐落中堂之前的客官附和道。他一手拿着酒杯,四处张望,此酒楼外表富丽堂皇,但同他一样来酌酒之人却少之又少,不知是为何。   没等先生回答,很快他回过头,又问道:“几日前在下便到此地留宿了,听闻,清欢渡乃一侠肝义胆的侠客,先生又何来采花贼之说?”   说书先生放眼望去,酒楼里寥寥无几的酒客,除了面前这位客官,再没人竖起耳朵听他扯掰,他摇了摇头,索性走下中堂,坐在这位客官的身边,为自己倒了小杯酒,竟同他聊起天来。   他道:“咱们这地方姑娘与其他地方不一样,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再如何,清欢渡也是个带把儿的,客官切莫轻信人言,什么侠肝义胆,锄强扶弱,都是为逞一时之快而打下的幌子。”   客官来了点兴趣,半信半疑的看了先生一眼,坐着没什么事,不如听听这些八卦来打发些时间,他道:“爱美之心也能理解。”   说书先生嘿了一声,又道:“不止如此,清欢渡曾因帮助一位姑娘,以此为由借宿,到其家中行苟且之事,这你也能理解?”   “姑娘涉世未深,瞧着这俏俊郎,面红心跳的应下,清欢渡吃干抹尽悄然离去,害那姑娘终日郁郁寡欢。这样乱撒种的害虫,还能称其侠义之士?”   客官欲要再辩,但实在不好再下定论,欲言又止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来,只喝了口酒,等待说书的往下说。   “你一定想不到,他杀过多少人。”说书先生抬起酒杯,一副含恨模样,将酒作猛以倒,一饮而尽。   客官抬眼看了他一眼,听他悲愤道:“我在喜洲说书了十几年,没人比我了解这洲城的一草一木。自清欢渡出现,他便处处欢撒,将这洲城挠的人心惶惶。还好有知府大人保护,咱们这早就——”   “一派胡言。”   没等他的话说完,一个沙哑至难以入耳的嗓音打断他:“你这说书的莫要在这颠倒是非了,一连几天就见你不尽好本分畅谈国事,整日在这贬低此人,居心何在?”   啪嗒一声,还没等说书先生反应过来是何情况,一个酒杯便从后方横空飞来,准确无误砸中了他的后脑,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   说书先生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吓的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捂着脑袋转头看去,瞬间脱下文绉绉的假面,莽夫似的吼道,“哪个不长眼的,胆敢砸你爷爷?!”   “......”   客官回头看去,后方几桌酒客纷纷惊讶的抬起头,你望我我看你,一脸不知所措的坐着,酒馆里剩下一片静寂。   无人应答,说书先生继续讥讽道:“我只是实事说事罢了。阁下若持异议,大可站出来与我辩论,二话不说出手伤人,你真当这红绣楼的主人摆设?”   有人便问了:“主人是谁?”   “自然是知府大人。”   说书先生话音未落,众人就见一个人缓缓从暗处走出来,是位年少气盛的书生,一袭白衣头发高束,文绉绉的模样,若不是亲眼所见,就这指甲磨砂似的嗓音,在座的酒客都会以为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   书生的声音当真是十分难听的,有位酒客甚至听得捂耳,让旁人看得也有些痒痒,好似这嗓子摧残了自己的耳朵。若不是天生如此,这声音明显是被伤的狠了些。   如此不堪入耳的声音,说书先生便也感到耳朵一丝奇痒,看着书生皱眉道:“何人来此撒野?”   书生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不屑:“明明是先生一直在胡言乱语。”他的声音一旦大点儿声,就像是猫如实叫出了狮子吼,十分奇怪。   “荒唐!”   说书先生揉了揉后脑,继而指着他道:“既没在此撒野!为何又是动手伤人又是诬陷我?莫不是清欢渡给了你这弱书生什么好处,故意来此捣乱的吧?”   书生的眼眸一沉,道:“照你这么说,我亦可反驳,梁府的知府大人定也给了你不少好处,让你在此随意为他人罗织罪名吧?清欢渡睡的又不是你家姑娘,不然你从何得知这些事情?何需在此瞎造?”   说书先生:“……”   “噗。”   这时,二楼传来了一声姑娘的嗤笑,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甜淡的声音从阁楼中传来,“说书的,我倒觉得,这位小公子说的话在理。”   众酒客抬头,见一位姑娘身子抚在雕栏边,两手搭在雕栏之上,探出了半个身子看着他们,眉眼弯弯。   “先生难道不知,梁大人平日最讨厌身后乱嚼舌根之人了。他能让你在此造次,想必是认同你的话了?难怪,这红绣楼生意这么差。”   说书先生听闻此声便知来者何人,红绣酒楼是知府梁大人的地盘,胆敢在梁大人眼皮底下出言不逊的人,整个喜洲怕也就只有汤府的二姑娘,汤言页了。   “汤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汤梁两府乃多年的金兰之交,大人对汤公爷是怎般对待,我想姑娘多少都看在眼里,还是切莫被这些无知小人带偏了道儿才好啊。”说书先生向上方的人垂首说道。   “家父与梁大人之间的事情,小辈无从知晓。”她大方笑道,“我专程来此听先生讲故事,只是没想到先生将整个喜洲城人尽皆知的佳话说的如同烂泥。小辈还是奉劝先生一句,莫要踩了鲜花,捧了狗屎,得不偿失。”   众酒客听完此言,纷纷寒颤,这楼上的姑娘可是将知府喻为了狗屎?   三人如同在打哑谜。   一位酒客打破僵局道:“姑娘,侮辱知府可是重罪。既然你和这书生觉得说书的在颠倒黑白蒙骗我们,觉得清欢渡是深明大义之人,能否斗胆请姑娘下楼,同我们说一说这位清欢渡所行的侠义之事?”   汤言页道:“阁下那么好奇,只要出去外面随便抓一人来问问即可。”   “这…”酒客蒙了。先前同说书先生聊天的客官也犹豫道:“这不妥吧?”   一楼的众人等了片刻,也没见楼上的姑娘再说一句,闭门羹吃的感觉被人吊了胃口,又纷纷看向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皱着眉,只觉十分两难,喜洲的百姓自梁大人上任知府以来持有很大意见,反倒清欢渡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花贼得了民心,若是这时随便请个人进来,又不知会胡言乱语些什么了,到时场面或许更难把控。   可若是不同意,外人看来他又同做贼心虚似的,这样一来,对酒楼的生意有极大的影响,原本生意就十分悲凉了,二来他说白了就是个说书的,连个屁都不是,若是因此得罪了汤府的人,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自知自己说什么都是得罪,话锋顺势一转,索性将矛头指向了最初砸他脑袋的书生。   “罢了罢了。”   他边打量,边坏笑道:“诸位不必劳烦汤姑娘了,倒是你这个书生我看着奇奇怪怪,不过既然二姑娘觉得你说的在理,不如给你个机会来说说。”   说的再头头是道,就这声音肯定都没人想去听了,又何谈信与不信呢?说书先生笑着,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书生看着众人拭目以待的神情,有些无奈,清欢渡是什么人他没见过,更没有过多关注,甚至听都没听过多少,这让他从何说起?   有人指节敲了敲桌面,等的似有些不耐,书生瞥了众人一眼,抿了抿唇,思忖再三,说道:“清欢渡如何我不知,但知府大人是如何剥削百姓,坐上现在这个官位的,我倒听闻过一二。”   “不如我将听来的同你们说说?”   “……”   酒楼内顿时一片寂静。   二楼雅阁间内,汤言页端着酒杯的素手微微一颤,她看向站在一边环手抱剑面无表情的随从,问道:“说话的是何人?”   步储道:“一个穷弱书生,尚未见过。”   “……”   汤言页心中犹疑,便听见楼下的说书先生忽然像是受了刺激,也不知是笑还是愤怒:“笑话!清欢渡再如此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你这书生!说话可得先过过脑子!知不知道你说的是谁?那可是知府大人!”   书生道:“我知道,可不是你让我说的吗,清欢渡是人,难道知府就不是人吗?怎么就得特殊对待了?”   “知府大人当然要特殊……”说书先生发觉不对立即止了声。那书生笑道:“你看,你自己都觉得,知府大人也是人嘛。”   “……”   “害,你们一人一套说辞,吵到明儿早都不见能吵出什么,”一位酒客对他们说的什么大人没有多大兴趣,“还是听姑娘的,去外头请一位当地人进来,同我们说说清欢渡的事吧。”   “哎!?”酒客说完就朝门口走去,说书先生指着那人欲言又止。不明白现在的人行事能力何时变得这般利索了?   楼下又是一片沉寂,汤言页喝完一壶清酒,抬手想让小二再上一壶,被步储阻止:“出门前公爷交代过,今日午时府中有贵客临门,务必请小主回府一同用膳,属下觉得,小主还是不要浑身带着酒气回府为好。”   汤言页看了他一眼,耸耸肩站起身,说道:“你说的对,那咱就回府看看是何贵客罢。”   汤言页履步下至一楼,撩起眼皮那瞬,酒客正好带着所谓的当地人进来,那位当地人抬眼便看见了她。光是与他对视的这一秒,汤言页脚下便差点没落稳,下意识往后抓上步储的宽袖,才没让人看了笑话。   “出门便见这位公子站在门口,说等人并不赶时间,我就劳烦了他进来一趟。”   酒客将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带到说书先生的面前,拍了拍此人的肩膀跟老熟人似的向众人介绍。浑然不觉说书先生此时一惊一喜的面容。   “阁下言重了,不过几步路而已。”当地人笑着和酒客三言两语客气了几句,才转身朝着说书先生微微欠身,问道:“先生需要我帮什么忙?”   说书先生鬓角流落一滴汗,他哪可受得起这位公子的任何恭敬之礼,一时间忘了回答,一旁的酒客就问:“说书的,问你话呢,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说书先生立马摆上笑脸,一甩宽袖,对面前的人弯腰作了一恭,“恭迎二公子大驾,恕在下有失远迎,还请二公子莫怪罪。”   好巧不巧,酒客阴差阳错请来的当地人,正是知府大人梁颤的二公子梁怀洛。在座的大多为外来人,不知二公子是何许人也,不甚在意。   说书先生则是在内心暗喜,清欢渡是府衙通缉全城的罪人,虽说梁怀洛平日对这些是是非非,从来都是一副与我何干的态度,成天只懂得吃喝玩乐偶尔逗逗鸟儿,但他定然是站在他与梁府这一边的。   “先生不必多礼。”   梁怀洛看了一眼他满额的虚汗,意示他起身后不再搭理,转身对着酒客笑着,“我看这位说书先生身体稍有不适,还是你来说罢。”   “是这样的,有一人名为清欢渡,公子可听闻?”酒客说道。梁怀洛淡然一笑,道:“此人在喜洲,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是是,一兴奋就忘记你是当地人了。”酒客哈哈道,“也没什么,就是在座的各位对此人有些争议,便想让公子与我们这些人分辨分辨,讲讲此人的一些事迹,我们本也好奇,想了解罢,不知公子是否知晓?”   “略知一二。”   梁怀洛抬眼看向酒客,神情焕然。   酒客与他对上视线,却觉得这目光有些奇怪,就听梁怀洛笑道:“不过恕在下冒昧问一句,诸位为何不直接问问,在你们身后的这位美人儿?”   他冲酒客身后扬了扬下巴,酒客转身一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方才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位姑娘。   姑娘一双杏眸中隐隐含着愠怒,横眉瞪了过来,酒客吓的回头,又见面前的当地人凤眼微弯,眼尾的笑意形似妖孽,眼底犹如深潭。   “你们身后的这位姑娘,可是倾慕清欢渡有些时日了,她知晓的定比我多得多。”他漫不经心的补充,注视着汤言页的神情,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瞬间。   酒客愣了愣,说道:“哦,先前我们是问过的,也是这位姑娘让我去请你的。”   汤言页:“……”   “是吗?”梁怀洛垂首轻笑。   觉得甚是稀奇。   “二公子…”说书先生尴尬的笑着,此情此景,真是有苦不堪言,若是方才他喜的是梁公子来此助威,再怕的就是汤梁两家的两位小主见面了。   汤言页看梁怀洛不顺眼在喜洲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却又没人知道,这俩老二为何见面总能掐起来。说书先生欲言又止,默默叹口气。   生怕二公子一个嘴闲又将汤言页逗怒,汤言页行事乖张,性感更像个男娃不似平常姑娘,他欲想阻止,就让梁怀洛手里的三寸断竹住了嘴,干站着无可奈何。   倒是梁怀洛随手拖出一把木椅坐上,姿态轻懒,单手撑着下颌,若有似无的笑意挂在嘴边,看着汤言页,也不知是向谁说,他说道:   “汤姑娘金口玉言,懒得开口,诸位应该不介意我多言几句,代替姑娘的嘴,同你们讲一讲这位妖艳众生的采花盗贼的故事吧?”   酒客当然说道:“不介意。”   梁怀洛懒懒笑道:“行,那你们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哈喽~   第2章 清欢   2   两年前,隋昭十四年元月初一,那天傍晚夕阳已落至天际,红霞散漫,各家各户都在与家人安团寿年,空荡荡的长街上,只有身着一红一白的两位少年走着。   他们单肩背着布包,在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白衣少年抬头看着牌匾,道:“要不就这儿吧。咱爷俩也没去处,好在也能相依作伴喝个小酒,倒也是件欢喜事儿。”   红衣少年笑了笑没说话,前脚正踏进楼门,酒楼旁黄杨树下靠坐的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闭着双眼,倒像是累了在这小憩,看似十分安详,少年往下看向他的手里一株凋零的曼珠沙华,愣了一下。   “哎,严兄,现在这年头无家可归的人看来不少啊!”白衣少年见了,朝那人走了去,“严兄你等着啊,我去将他叫醒。”   可是他戳了戳那人的肩膀,“喂”字还没出口,这人忽然失去了重心倒下去,“这……”   红衣少年皱起了眉头,道:“他已经死了。”   “……”   不过多时路过一位老妇,看着地上的人先是一愣,待看清死人是谁,却是没半点儿惊吓,两位少年反倒从她脸上看出了几分喜色,在少年们还没反应过来时,老妇已经抓起二人的手,连连道谢。   老妇告诉他们,死的人叫姜刘三,是姜府的老三,是个烂人,平日里仗着大哥姜刘在府衙当差,霸道蛮横又无理,欺负弱小都算是家常便饭了。合着就是喜洲一人人喊打,又没人有胆量打的过街老鼠。   姜刘三的死本与两位少年无关,老妇却已经将这件事儿告诉了自己的三邻四舍,一传十十传百,任两人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他们没杀姜刘三,反倒是被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几天。二人无奈,怎杀了人还成一件喜事儿了?但他俩也懒得再解释什么。   姜刘三死了,大哥姜刘草草办了丧,这事便不了了之。谁料不出三月,姜府又死了一人,此人是管理姜家财物和储食的账房先生,他的死状与姜刘三无异,面目安详没有任何痛苦之相,手边放有一株曼珠沙华。   让人不解的地方越来越多,杀姜刘三和账房先生的人如若是两位少年,可他们为何要杀他们呢?   一个足不出户的先生再怎么着也罪不致死,二人的死法更是令人费解,城里便有人开始怀疑了,那两位远道的少年并非良人。   但也有人替少年们抱不平,觉得两位少年明明就是菩萨转世,因为他们发现,喜洲城的淫/贼不仅消失了,连盗贼也开始减少。可不就是来替他们惩恶扬善的嘛!   三月之内姜家离奇死了两人,到底是惊动了府衙,知府大人梁颤当即下令逮捕这两个少年,不过半月,老妇只听有人道红衣少年逃了,另一个则被杖毙于牢房,死状惨烈,可惜了他这大好年华。   直到后来百姓们才知晓,其实惩恶扬善的人并不是那两位少年,而是一名临风傲骨的侠客。   没人忘记那天,清欢渡一袭黑衣,弯着腰身将一把刀抵在一狗官脖颈处,笑着对贪/污狗官说的那句:“就算是喊天皇老子来,对你们这些狗官,我清欢渡也照杀不误。”   “清欢渡上一次出现是在去年了。”   “诸位途经此地也是知道的,我们喜洲临江。他出现那天好像是因为…容我想想。啊——是因为有位小姑娘让几名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盗贼劫去了辛苦打上的十斤小黄鱼。”   “……”   梁怀洛笑着,身子往后靠,幽幽道:“在场可有人尝过烤黄鱼?外酥里嫩,是何等美味。清欢渡或许也号这口吧,这不他就帮姑娘把那十斤鱼抢了回来,而后又将那些盗匪整治了一番。”   酒客们听完,有人猜想:“谁知道清欢渡是不是看上那个姑娘了?”,众人大笑,沉默许久的说书先生忍不住反驳,“你当清欢渡是傻子?那江边住的姑娘是个哑巴,成天只会念叨一个字!”   众人奇怪的瞧他一眼,说书先生反应过来,转头就是一声呸!继而又有人大骂:“这群欺人太甚的盗匪,是我就将他们全扔海里喂鱼!”   “他是如何惩治那些人的?”   “对对对,我也是好奇。”   “说不定他真将人丢进江里喂鱼。”   “……”   梁怀洛借喝口茶的时间,沉思片刻,拿三寸断竹敲了敲木桌面。原本坐在边边角角的酒客们早已围在他周身,方形的木桌被围成个圈儿。即使这样,汤言页也能从人缝里隐约看见,梁怀洛装腔作势迷惑无知酒客的欠打模样。   “小主,快到午时了。”步储提醒道。   汤言页摆了摆手,“再等会儿。”她看着人群中的梁怀洛,说:“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梁怀洛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清欢渡本是将盗匪抢走的鱼抢了过来还给那小姑娘,后来又想想,觉得太便宜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盗匪了。”   “他当晚又偷偷瞒着姑娘,将那些鱼全数放回了江里,把那三个盗匪抓来,让他们将放生的鱼原数捞回,捞回的数量多一斤还得生吃了,直到捞对了数为止。”   “喜洲位岭南交界地带,何人不有,像这事儿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再没人敢在此地造次。所以咱们这儿的人啊,无人不敬爱这位丰盛俊朗的侠客。”梁怀洛摇头晃脑的说完,又问:“诸位可还有要问的?”   酒客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忽而有人又问:“公子,为何每每死一人,便有一株曼珠沙华在逝人手边?难道这些也是出自清欢渡之手?还有,那三个盗匪后来又如何了?”   梁怀洛轻笑道:“阁下理解的不错,只是后来那三个盗贼之中的一人在捕鱼中途逃了,不久有人便发现了此人的尸体,只是他再也没机会,目睹鲜花的一绽芳泽了。”   酒楼里的酒客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恍然大悟,原来此“采花贼”非采花贼!或是清欢渡心里觉得,曼珠沙华乃死亡之花,只有死人才配得上这代表死亡之美的曼珠沙华,便每杀一人,赠他一株罢了。   说书先生微微垂首,凑近梁怀洛的耳际,低声讪讪的提醒道:“二公子……清欢渡可是梁大人的眼中钉,您这么夸是不是…”   梁怀洛不言反笑,当着众人面点头道:“是,清欢渡是梁府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这能说明什么呢?一来,说不定梁大人只是想请清欢渡上府吃一顿丰宴,感谢他这两年为名除害。”   “二来,毕竟两年前若不是因为他,那位白衣少年也至于被当成替罪羊冤死至牢房,杀人偿命,该当之罪,总要给百姓一个说法。诸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可他到底是怎么将人杀死的?”   梁怀洛斜睨了那人一眼,指节瞧着自己太阳穴,神情恹恹道:“恕在下无能,这事儿我可不知道。”   “不知道才正常。”有人说道。   “对,如果公子知道了,那也能成清欢渡了。”   众人纷纷赞同的点了点头。   梁怀洛把玩着手中的三寸断竹,垂眸低笑。   “歪嘴念邪经!”   另一边,汤言页愤愤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听着梁怀洛满舌生花的瞎编故事,无语凝噎。好似再酸的葡萄从他嘴里“吐”出来,都比蜜甜了,还能让众人赞口不绝。   清欢渡被他说的如同两面侠客,虽然行侠仗义,但掩盖不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这个事实。而府衙又是逼不得已,由于尚未查清真相,使一位少年成了替罪羊白白牺牲,成了现在捉拿元凶清欢渡的借口。   真是一个好故事啊!   比说书说的精彩多了……   他要是想来红绣楼门口讨一碗口粮,那真没说书先生什么事儿了,汤言页想象着他和说书的争饭碗的场面,又觉得好笑。正好这时,她发现方才还在梁怀洛身侧低头哈腰的说书先生,已经没了踪影。   再看向梁怀洛,汤言页见他正好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火花四起,他好似勾了勾唇角,又朝她抬了抬下巴,下垂的眉尾轻佻,冷清清的视线多了几分傲。   汤言页看懂了。   他是在跟她炫耀。   你看,我替你讲了个圆满的故事。   我牛逼吧?换你来你就不行了。   ……   她微微皱起眉头,狠狠瞪过去,梁怀洛却视而不见,撑着下巴眉梢带笑的继续瞧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好似这故事,是专门讲给她听的一样。   故事讲完了,就开始欣赏听故事的人。   汤言页则是一脸不屑。   酒客们还沉浸在梁怀洛的奇侠传里没出来,闹哄一团。步储却在这时发现,有人一直站在人群里正看着这边,待他看去,就见书生立马转头看向别处,他一声不吭的在桌上放了个银子,准备趁乱离开。   步储本想上前拦他,汤言页却把他拦了下来:“他之前说梁颤借机上位,楼内自然有人不会让他离开,我们不必出面多此一举。”   步储听话的退回她的身边,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书生刚走到门口,说书先生便带着一群巡兵大步走进来,带头的巡头人高马大,身侧配了把窄刀,身后跟着几个小弟。   说书先生当即指向书生,莽夫附体:“长官你看!就这个书生!众目睽睽下污蔑梁大人!必须带回去杖罚一百!不然什么瞎猫瞎狗都敢上来乱咬咱们大人一口!”   众人纷纷噤声:“……”   巡头二话不说指着书生,“给我带走。”   书生面色一惊,身子却丝毫不动,脸上原有的沉稳在一瞬之间变了色,慌忙摇手道:“我没有!说书的你又血口喷人!各位官爷,是他喊我说我才说的,你们要抓抓他,都是他让我说的。”   巡头皱起眉头,不耐烦的看向身后一动不动的小弟们:“看什么?不动手等着还我来教你们?”   小弟们立马你推我让的上前,轻轻松松就将这个弱书生给制住了,随后有一个小弟问道:“老大!杖一百吗?”   巡头抽了他一脑门,“说书的是你老大还是我是你老大?!他说一百就一百吗!你老大我都还没说话!”   小弟瞬间乖乖闭上了嘴。   巡头理了理衣袖,说道:“带回去,杖责一百。”   小弟:“……”   说书先生看着,得逞的笑不过三秒,随即一道白影从眼前晃过,快的看不清,下秒就见二公子像拎阿猫阿狗似的,揪着这书生的后领,将人从小弟的手中抢走。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瞬息般的速度,可谓是难得一见,纷纷在心里赞叹一声“好功夫!”。   梁怀洛拎着人往后退了两步,微微皱了皱眉,在书生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时,手一松随便将人丢在了地上。   书生看着文弱,但怎么说身型也是个临近八尺的男人,当着众人的面被人跟拎小鸡仔似的易如反掌拎起来,觉得相当没面子,他站起来不爽的看了梁怀洛一眼,觉着这人更不是好惹的,也没说什么。   梁怀洛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没理他,走到巡头和说书先生的面前,看着巡头,恹恹的勾起薄唇,语气还算礼貌,“不过一介书生道听途说,何必与他计较,你们若是闲得慌,大可将这酒楼清一清扫一扫,客官们来此小酌时也畅快。”   没想到二公子也在这儿,巡头咽了咽唾沫,在心里暗骂这说书的,居然不提前告知他一声,若是早知,他来都不会来倒这趟浑水。   人忽然被人抢了,小弟转身看向巡头,见自家老大莫名怯了,奇怪道:“老大,这人抢了你的人,如何处置?让我们清扫就清扫,未免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这怎么也得带回去,杖责两百吧?”   巡头气的想钻地跳进去,他低下头不敢直视二公子,口水跟咽不完似的,沉声对小弟们命令道:“就听二公子的,快去清扫。”   小弟睁着纯净无暇的眼睛,“那老大是想扫地,还是抹桌子?”巡头:“?”   梁怀洛哭笑不得:“不如你们老大搬桌子吧,有这个老大带头,你们动作也会麻利些。”   巡头欲哭无泪,道:“是,二公子!”   本来一群来抓人的巡捕,画风突变,每人拿起扫帚开始清灰扫地,巡头一肩扛着一张椅子,神似个卖艺不卖身的店小二儿。一位正想进来的客官看了眼此情此景,转身撒腿便跑。   在场的酒客此时才发觉,刚刚这位说故事的公子身份有别,虽不知是何人,也不敢像先前那样口无遮拦的谈天说地了,他们纷纷丢了碎银,拿上布包离开。   书生站起来拍了拍灰,也赶忙跟他们一同离开,路过梁怀洛的时候,躬身道了声:“谢谢。”   汤言页原本以为,让说书的去请巡捕过来的人是梁怀洛,却没想到梁怀洛居然是救下人的那方,还啥也不问的将人放走了。她奇怪着,步储又道了一声。   “小主——”步储看了眼天色,有些急。   “知道了。”汤言页嘟囔着:“又快到午时了是吧?”   步储皱眉:“已经到了。”   “走吧。”汤言页慢悠悠的迈起步子朝门口走。   不远处的某人却二话不说晃了过来,档在汤言页的面前,她看着他,少年眉梢带笑的模样让她刚消下去的酒劲儿立马又上来,道:“梁二公子,你能好好走路吗?能别大白天跟个鬼魂似的瞎晃悠?!”   步储和说书先生一脸黑线:“……”   也罢,该来的总会来。   梁怀洛看着她,小姑娘因为喝酒而微红了的脸颊,一看又是喝了一壶,他笑着故作十分可惜,道:“午时烈日当头,随我来的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我怕页儿晒着回去,想送一程。”   汤言页奇怪:“你不是在等人?”   “是。”   他轻笑道:“我是在等你。”   第3章 清欢   3   听闻此言,汤言页不怒反笑,道:“等我吗?我怎么不记得今日与二公子有约?怕是二公子在何时酒醉之余约了某位姑娘,将我与她记混了罢?”   梁怀洛带着些许打量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论是儿时怒气冲冲的跟个小泼妇似的骂他,还是如今因斗不过说不过而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好像都觉得看不够。   还记得十五年前,她出生那天,母亲杜欢若抱着软糯的小女婴从房里走出来,小女婴闭着眼大哭,小圆脸红润,两只手不安分的挥舞着,逮着什么就抓什么。他记得当时,她抓住了他的小拇指。迟迟都不肯放开。   后来有事无事,梁怀洛都会上汤府瞧上小女婴一眼,见她瞪着大眼睛,睫毛忽闪的样子有多可爱。可又不知为何,汤言页上一秒还笑着,见了他,下一秒就哭了,每次都不例外。杜欢若哭笑不得,也不再让他过来瞧小囡了。   再后来,还被人抱在怀里的汤言页时不时会看向墙院外绿油油的槐树,她会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一直盯着,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回过神,梁怀洛和颜悦色的说道:“页儿以后还是少喝些清酒,这清酒味道虽好,但浓度高,下回要不试试浊酒?味道也是极好。”   汤言页好笑道:“向来袖手旁观的二公子看来是今日心情好才救下了那弱书生,我还想是为何,原来二公子是看腻了山水,跑这儿来多管闲事了。怎么?现在连我喝酒你都要管,真不愧是喜洲第一大闲人呐,管的可真宽。”   梁怀洛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页儿过奖了,红绣本是家父的作乐之地,酒客有疑自然要为家父分忧,此乃我应该做的事,其次这不是家父在南岸购入了一处房宅予我婚配,此后住在江边,当然得管的宽些。”   婚配?   汤言页愣了下,忽而笑起来,说道:“那真是恭喜二公子了,祝你玩得愉快。”她脸上笑意盈盈,话已至此,懒得再跟他掰扯下去,转头便要走。   梁怀洛玩转着手里的三寸断竹,温声笑问道:“页儿确定不搭一程吗?万一顺路呢?”   “多谢二公子好意!”汤言页说完,便逃似的走了出去。   出了酒楼,她便见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外面,上面坐着车夫,左顾右盼着无聊的很,汤言页顿时起了坏心眼儿,朝车夫走了去。   回府的路上,想了一路的汤言页按耐不住好奇心,转头问步储,道:“为何梁大公子还没安排婚配,就先轮到老二了?虽说梁怀阳淫/乱度日,但嫡子混的不如庶子的人,怕也只有他了。”   步储面无表情道:“属下觉得,放眼整个喜洲城,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大公子的,而二公子他风度翩翩,才是姑娘们的心之所向。”   汤言页不屑的哼了哼。   回到府邸,步储三两步飞跃上树,暗中隐隐护着她。他隐约能看见庭院外两侧整齐排放了七八个两尺木箱。每个木箱上雕刻的纹路五花八门,分外惹眼。   汤言页走向庭院,拦住了正端菜往厢房方向走去的丫鬟,是已经同贵客开宴了,她问:“小迎,又是哪位大人来府上了?堂屋里的那些箱子是做什么?”   小迎后退一步,垂首恭敬回道:“回小主,是梁大人来了,那些都是梁大人带来的箱子,公爷也没让打开,好像是想将其回绝了,就这么一直放了好一会儿,还不知里头是什么呢。”   梁颤与汤沈元交好,来府做客是常事了。   汤言页摆了摆手,让她先去。   厢房离别院不远,来到别院,汤言页往自己的闺房走去。昨晚她做了个噩梦,以致今晨醒来头脑发昏,她揉了揉太阳穴,换去还残留酒香的衣裳,再理了理有些打乱的发丝,才起身走向厢房。   这一路上,汤言页的右眼皮跳了好几回,她走到了厢房眼皮子又没消停。厢房是平日进膳的地方,有个室外小亭,风景优美,汤沈元迎接宾客就喜欢邀那儿。   梁颤的声音从不远处徐徐传来,汤言页刚好能看见他正举杯向父亲敬酒,道:“汤兄啊,这聘礼你一定得收下!不收就是不给我梁颤面子!不管怎么样,礼数可不能少,传出去丢的可是页儿的脸面。”   汤沈元笑着回敬:“梁兄真是太客气了,这些年汤府赚来的那些,可不都算是你的聘礼吗?咱们早就亲如亲家,何必多这些礼数。”   梁颤哈哈大笑,二人碰杯后一饮而尽。顾娟云坐在一旁掩口而笑,她正琢磨着汤言页怎么还没来,抬眼便见了汤言页正往回走的背影。   “页儿!”顾娟云喊了声。   汤沈元皱眉道:“大人还在这,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梁颤笑了笑:“无妨无妨。弟妹不用理他。”   顾娟云招呼道:“页儿!你还要去哪?先过来。”   “……”   汤言页听见聘礼二字就觉得不对,下意识想调头跑,被母亲这一声喊的身子立马顿住,神经都紧绷了,她慢吞吞的转身,视线扫过父母,对梁颤强颜欢笑道:“见过梁大人。”   梁颤笑了一下。   汤言页看向顾娟云,说道:“娘亲,子秧几日前说今日有要事找我商量,页儿此次是专门回来一趟同爹娘道一声。”   无视了汤沈元逐渐阴沉的脸,她又看向梁颤,说道:“梁大人,页儿还有事要先行一步,招待不周,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页儿有事,下回说也一样。”   梁颤低头夹了块肉放嘴里。   梁颤满不在意的语气,顾娟云多少也能听出其中的微微不悦,她起身走到汤言页身边,拉着汤言页带到亭子里坐下,说道:“子秧的事推一日也无妨,只是今日少了你爹和我,都不能少了你。”   汤言页走过时,汤沈元闻见了一股清淡的酒香味,一问便知,是她常喝的清酒而带来的味儿,看着汤言页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紧锁的眉头更是没松开分毫,故意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汤沈元说道:“梁大人今日前来,是来向咱们家提亲的,如此大事,你若不在场,还怎么谈亲事?其他事占时放一放,乖乖坐好,别成天想着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眼下你的终身大事最要紧。”   汤言页“唰”的一下抬起头:“什……什么?”她一脸不愿相信的指了指自己,抽了抽嘴角:“我不是才刚及笄吗?怎怎么那么快又……”   “好事成双啊!”顾娟云笑着打断道。   “………”   顾娟云其实也知道,这事儿对汤言页来说是太快了,之前她与汤沈元也从未与汤言页提过,她又道:“梁大人一知晓此事,就过来提亲了,你爹和我啊,都同意这门亲,待两家选个吉日良辰,赶紧将你和怀洛的婚事定下来。”   梁家上府来提亲,汤言页或多或少也做了些心理准备,毕竟两位梁公子在喜洲城中,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但她在听见“怀洛”时心里还是颤了一下。   汤言页揪起眉头,瞬间想起了梁怀洛方才在酒楼说的“婚配”和“顺路”。她深呼一口气,咬咬牙,道:“爹娘!你们会不会对我的婚事,决定的太过草率了?这件事儿你们可知我不愿意?连问都没问过我……”   顾娟云一听话风不对,立马捂住汤言页的嘴,生怕她继续说下去的话,会让梁颤不喜欢。   汤沈元阴沉着脸看了眼汤言页,忍着火气,举起酒杯对梁颤故作一笑,说道:“她先前不知道此事,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觉得自己还能多玩几年,一心想出去找女伴玩,说话没点分寸,梁兄莫要听进心里才好啊。”   顾娟云点点头附和,尴尬的笑道:“是是是,这丫头被我们宠坏了,可能还没定下心来,梁大人和怀洛不嫌弃,也算是她的福气了。”随即她话锋一转,问道:“大人,怀洛这么晚了怎还没来?再晚些饭菜也都凉了。”   “……”   汤言页抿了抿嘴,一阵心虚。早知如此,她也不会偷了梁怀洛的马车先他一步到来,今年的霉运仿佛都集中在了这一天,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梁怀洛是喜洲出了名的大闲人,向来守时,梁颤也想不明白,怎么今日他突然晚了那么久。   汤言页冷着脸在一旁自顾自的吃饭,梁颤看了她一眼,笑道:“可能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咱们不必特意等他,来来来,边吃边说。”   汤沈元还没来得及再客套几句,转头就见自己女儿已经开始吃上了,顾娟云瞧见,拍了拍他的腿,汤沈元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叹了一口气,才开始动筷。   良久,梁颤抬头问汤言页,“页儿可有何喜欢之物?”   喜欢之物?汤言页脑海里忽然冒出一段话,她闷闷不乐的拿此敷衍道:“五湖四海的美酒佳肴,京城皇宫的金银珠宝,江湖传说的侠客风云,皆为所爱。”   梁颤眉开眼笑,向汤沈元夫妇二人说道:“怪不得我家怀洛从小喜欢就喜欢她,原来二人喜欢的东西都是如出一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汤兄你说是不是?”   汤沈元笑着点点头,连道三声“是”。   汤言页在一边听着他这几声“是”,觉得十分好笑,这话她要是放平常说出来,汤沈元指不定又要说她不学无术了。她神情恹恹的偏头过头,看往亭外的花草飞鹰。   不料这时她便看见,不知何时藏匿在一旁的人凤眸垂下眼时,薄唇抿笑的好看模样。   那是只有她才看得见的角度,梁怀洛一改以往的散发,将如墨的黑发一半束起,一半垂落的发丝懒散在肩上,慵懒随意,周身好似风尘净散。   直到梁怀洛对上她呆愣的视线,她才恍然回神。心里不由自主的暗讽了一句:倒还真是个好看的臭皮囊。   梁怀洛看了她一眼,从一侧迈几步走出,顾娟云看见他,招了招手,他来到众人面前垂首作了一恭,笑着说道:“怀洛来晚,望伯父伯母勿怪罪。”   “没事没事,来来来,快来吃点东西。”顾娟云道。   “为何事耽误?”梁颤突然问。   梁怀洛“啊”了声,眼不抬的笑道:“方才路径甜果坊,想起页儿从小爱吃,便想买一袋过来,谁知坊铺没开门,折回时还招小贼偷了马车,怀洛只好徒步走过来了。”   “来了就好,快来坐下。”顾娟云笑眯眯的迎道,梁怀洛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为人知孝身正貌扬,性格也好,这样的女婿谁人不喜?   汤言页很不喜欢,梁怀洛假笑时的虚假模样,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头偏朝一边去,假装看不见。   梁颤抿了口茶,不作声也不知又在心里想什么,只点了点头,好似不与他计较。梁怀洛看了眼父亲,走向汤言页十分自然的在她身侧坐下。   汤言页原本撑着脸,百无聊赖的赏着花草,他这么忽然坐下,瞬间挡住了眼前的大好风景,梁怀洛对瞪过来的眼神视若无睹,温文尔雅的端起一杯茶水喝起来。   他的皮肤白皙,侧脸看去睫毛不卷但很长,鼻峰挺立,美艳一词用在这个少年身上都不为过,汤言页居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花草不胜眼前人的错觉。   这种错觉来的快去的也快,梁怀洛已经放下了茶杯,转头看着她,淡然一笑道:“页儿再看下去,我就无心吃饭了。”他说完,还惺惺作态的替她夹了块里脊醋肉。   汤言页:“……”   汤沈元忽然道:“待怀洛吃饱了,你们俩去走走转转,页儿,你带怀洛去咱们府上走走,去看看那小道儿上的花,都开了,美得很。”   汤言页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摇。   梁怀洛先她之前说道:“那就多谢公爷了。”   “还叫什么公爷啊。”顾娟云笑着说道,“差不多该随页儿喊爹啦!你说是不是梁大人?”   梁颤笑着点头。   汤沈元更没任何意见。   “………”   汤言页立马瞪过去,意示他:   你敢叫一个试试?   梁怀洛看也没看她一眼,嘴角勾了勾,她看他眉低眼慢的点点头,乖巧的喊了声:“爹。”   汤言页:“……”   没过一会儿,二人还是谈事的大人被赶下了桌,汤言页二话不说的快步离开厢房,气的话都不想说,可身后紧随的人却迟迟甩不掉。   她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他,塌下脸道:“梁公子,我们生来八字不合天生也绝不会是一对。平日里那些琐事我都不与你计较,你今日回去,立马给我把这婚事退了。”   梁怀洛差点儿与她撞上,摇着头微微后退一步,看了她一眼,又去看羊肠小道旁的姹紫嫣红,淡声道:“页儿相信我一回,这事不是我主动提出的。”   一片飞燕从天空中飞过,汤言页看着面前未及弱冠的少年,不知过了多久,她声音变小了些,没了狠戾:“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嫁你的,总之这婚事必须退了。”   汤言页知道的,梁怀洛表面上温润如玉,仿佛拒红尘于身外,实则心里不知藏了万水千山的秘密。   他这样的人,对你感兴趣时,你抬眼便能看见,如若有天他对你不感兴趣了,他不仅不会离开,还会怀揣着一丝留恋,戴着面具来到你身边。   梁怀洛转身垂眸看着她,故作无所谓的姿态,歪头好笑道:“我问你,是不是换成清欢渡,你就愿意嫁了?”   汤言页的瞳孔倏地一缩,清傲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她说道:“二公子!请你别用你这张笑脸说出他的名字,这让我听着都觉得恶心!”   “我让页儿恶心了吗?”   梁怀洛无所谓的勾了勾嘴角,转头朝前走,懒声道:“反正我也让你恶心了十几年,也不怕再多几年。”   汤言页看着他,少年漫不经心的走在前面,话里带笑的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的闺房在别院?走吧页儿,我也好久没去看看你的闺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又来看啦!   第4章 清欢   4   走过汤府的一径一道,梁怀洛莫名有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这是他儿时时常与母亲来的地方,不过后来杜欢若不允他来了,时隔十几年,就着这熟悉感,他照样能轻车熟路来到别院。   对梁怀洛的厚颜无耻,汤言页除了气的跺跺脚,就只剩下无可奈何了,她想也没想追上前,道,“你给我站住!”她伸手,去抓他的衣袖不让他继续往前,梁怀洛一发觉,立马将手抬高,抓空了。   她又去抓,“擅闯女生闺房!”   再次抓空,“梁怀洛你要不要脸!”   “梁怀洛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   梁怀洛笑着边逗她,边躲着她的“袭击”,说道:“就算我有病,你也是药啊。再说了,你马上就是我的人了,未婚夫看看妻子闺房,哪能算擅闯呢?”   汤言页骂道:“鬼才马上是你的人!”   “嗯。”梁怀洛笑道:“汤鬼才。”   “………”   眼见着拦不下,汤言页灵光一闪,突然好声好气道,“二公子,方才听你说了那故事,可是真的?清欢渡当真喜欢吃烤黄鱼?”她在想方设法地让他生气,然后离开。   “真的,他很喜欢吃烤黄鱼。”他漠然道。   她愣了愣,奇怪道:“你怎知他很喜欢?可我记得,黄鱼明明是你的喜爱之物?”   梁怀洛把玩断竹的手微微一顿,转身停下来,略感欣慰的看着她,“页儿竟然会记得我喜欢吃烤黄鱼?你可有尝过……你可想尝一尝我烤的黄鱼?”   汤言页呆愣了一下,想起先前有听杜夫人夸赞过,梁怀洛烤的黄鱼乃堪称一绝。她听着虽有些馋,但可惜是他,若换作任何一人,她都能道一声:“想。”   眼见即将走到别院,她故作娇羞道,“鬼才记得你的喜好,我只是想着,若是清欢渡真的喜欢,我便去学一学,以便到时候见了他,能烤给他吃。”   “哦。”梁怀洛懒懒的转头,赐了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十分友好说道:“想学我可以教你,到时他尝了,绝对赞不绝口拍手叫好。”   “……”   廊回路转,眼看就要走到闺房了,汤言页脚下的步子忽然放慢,这人脸皮厚颇厚,赶不走也气不走,她心里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她见走在前面的梁怀洛停下了脚步,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那,好似感觉到了什么,转头面朝一侧,望着墙院外高出砖墙十丈的老槐树,周身隐隐散发着的清冷。   她随之看去,槐树枝繁叶茂,除了一眼望去皆是绿,什么也没有,再晃过神来,梁怀洛已经走到了她的闺房门前,不慌不忙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喂!”汤言页喊了声,跑过去。   她在他进门前抓住了他的袖摆。   下一秒,便有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将她往里一带,她被一个惯力顺进了屋,随后两侧的房门“啪”的沉重关上。   汤言页的身子继而被砸在了房门上,背脊一阵刺痛,待反应过来时,感官无限放大,少年已将她压在了房门上,倾身贴近。   “……”   汤言页的瞳孔倏地一缩,手下意识朝他脸挥过去,却被他那冰冷的手抓个正着,压着她的手抵在她的胸/前。她垂眸,少年的手白皙无暇,毫无血色之气。   门外随即闪出了一道人影,步储犹豫两秒,轻轻敲了下门,语气中带着担心,道:“小主?你没事吧?”   见人已现身,梁怀洛抓着她的手更握紧了些,语气中有些不耐,道:“我很讨厌有人在暗处盯着我,让步储走开……不对,你还得告诉他,只要我在,他必须滚离你身边百丈远。”他说完,眸子沉了沉,问:“行不行?”   “当然不行!”   汤言页两眼瞪的浑圆,不知此人又想干什么,步储是她的贴身随从,说白了亦是她的朋友,怎么就要因为他这个外人下逐令了?   姑娘拒绝,梁怀洛倾身靠得更近,汤言页惊慌失措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神情惊恐,他凑近她的耳畔,说道:“你难道想让我亲自赶?”   汤言页隐隐闻见了一股淡木香,这一种味道好闻的让人想睡觉,她道:“你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梁怀洛不理,道:“有何不可?”他似笑非笑,戏谑道:“听话,不然我就要当着步储的面亲你了。”   “你!”   汤言页心下一惊,瞪着梁怀洛,她是真怕他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一时无暇其他,便转头对门外的步储说道,“步储,你先退下。”   步储:“是!”   “慢着。”房内随即传来梁怀洛幽懒的声音。   步储:“……”   门内,梁怀洛捏上她的脸,说道:“汤言页,我方才说的是,我在,他走。你这样装作听不懂,会让我觉得,你想让我亲你。”   汤言页咬牙切齿:“厚颜无耻!”   “是吗?”梁怀洛还想得寸进尺,道:“还好吧,可能大概或许应该还能再无懈可击一点。”   汤言页气的将两个腮帮缩起来,梁怀洛愣了下,看着她因缩起腮帮而嘟起来的小嘴,哭笑不得,罢了,她说不出口,那他就再帮她一回吧。   他看着她,对外门的人说道:“步储?你家小主此时嘴腾不开,不太方便说话,让我帮忙转达,以后她身边若是有我在,你大可自行去走走,不必时刻跟在她身边了。”   “……”步储一脸匪夷所思的抬眼看了看房门,门内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两个身影,他思索两秒,道了声:“是!”   梁怀洛道:“退下吧。”   步储向门内的二人作了一躬,转身离开。   梁怀洛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汤言页趁机快速的挣脱出来,离了他一丈远,他也很配合的松了手。   步储毕竟年小,行事不谨慎。连院外老槐树上坐了个人,步储好像都没发现。梁怀洛心系此事,看也不看汤言页一眼,转身走向浮窗,汤言页在窗边挂上了卷石帘,浮窗正好全开着,风一吹发起叮叮咚咚的声响。   “……”   汤言页揉着手腕,长叹一口气,心想若是汤珧在就好了,汤珧一定有办法赶他离开。   下一秒,一阵叮叮咚咚的碎石相撞的声音忽然响起,她随之转头看去,身子蓦地一怔,此时梁怀洛正手闲的,开始拆她的卷石帘了!   卷石帘是由近百颗碎石穿线连成一排,排排相依,终成一帘,梁怀洛抬手,广袖滑落至肤若雪白的手肘,他手里托着一颗碎石,五指收拢轻轻一扯,这颗小小的碎石便被人轻轻松松地扯了下来。   汤言页忍无可忍,边挽袖边大步走过去,将他手心的石子抢过来,怒道:“二公子,请你行行好别作妖了!安安分分出门左拐回你的老窝去可以吗?”   “可以。”梁怀洛道。   等了一会儿,汤言页扯了下嘴角,“那你现在是?”   梁怀洛一动不动的站着:“打鸟。”   他说着,抬手又朝一颗碎石抓去,汤言页立马上前挡在卷石帘前,梁怀洛伸向碎石的手忽而往下,顺势搂过了她的腰,拥入了怀里。   “…………”   汤言页的侧脸贴在他的胸前,一股淡木香扑面而来,似山林间的枯木。不待她多想,梁怀洛似乎将扯下来的碎石尽数丢了出去,他的身子随动作微微颤动,传来了几声快而有劲的风声。   汤言页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对,她皱起眉想要推开她,可梁怀洛却紧紧的揽着她。这一天下来,他已是第几次越矩?   想着,汤言页心中的怒火好似又被浇了一桶油,她二话不说的将头一歪,朝着梁怀洛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口齿不清的怒道:“松手!”   梁怀洛没觉得疼,就像被兔子咬了口,懒得理她,他继续将卷石帘上的碎石一颗一颗快速扯下,每每扯下一颗,便朝窗外不远处的那颗老槐树上弹射而去,若是有外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什么弹指神功。   十秒有余的功夫,窗外传来了“咔嚓”一声闷响。说出去肯定没人能信,汤府外养了近二十年的槐树,居然被区区几颗碎石给弄断了!   “这是什么声音?!”汤言页不依不饶的咬着他,一半脸埋在他的衣袖中,呲牙咧嘴的质问道:“你大爷的!你又坏我什么东西了!”   “槐树。”梁怀洛声音没什么情绪,又想了想,生怕汤言页待会儿真的发飙,他决定主动坦白:“我得与咱爹说说,将你院外的这棵槐树砍了……嘶——”   手臂传来一阵撕疼,他偏了偏头,才发现这只“兔子”居然还未松口,一听要砍树,反而还加重了力道,他撇头看了她一眼,好笑的提醒道:“放心吧,只是断了一根枝干而已,明年就能长回来了。”   汤言页松了一口气,想他也没那么大本事,将将想松口,又听少年道:“这么喜欢咬我?那也得让关上窗啊,让外头那只鸟儿见了可要笑话咱们了。”   禁锢汤言页腰的力道一松,她立马松口退后几步转头狂“呸”几声,恶狠狠说道,“你今日坏我石帘,毁我槐树……”   一说到槐树,她才反应过来梁怀洛方才说的话,回想之前他在屋外看槐树的神情,一脸诧异说道:“那槐树上有人在偷窥?原来你说的打鸟是……”她忽然不敢去细想。   梁怀洛凭栏侧倚的靠着窗边,不作答。   汤言页的视线在面目全非的卷石帘上扫过一眼,卷石帘上的碎石已经被他扯下了三分之一。   见她一脸怏怏不乐,梁怀洛视线落在那卷石帘上,而后直起身,对她笑道,“没想到页儿这么喜欢我送你的石帘?啧,可惜已经坏了。”他的语气有些遗憾,“你若是喜欢,哪日我在做一个送你即可。”   坏了不也是你弄坏的吗?   汤言页翻了个白眼,“不用,我本来也嫌它吵。”   她皱起眉,走到窗边朝那棵老槐树看去,隐隐可以看见槐树确实有处地方参差不齐的断裂了,她自言自语说道:“此人定有百八十公斤吧?”   不然正常人怎会将树干给坐断了?   “你该想的是,此人是如何用百八十公斤的身子上树的。”梁怀洛笑道:“不如直接去问问他便知道了。走吧页儿,随我一同去看看打下的鸟儿。”   梁怀洛迈着悠哉似神仙的步伐走到门前打开门,汤言页回头看他,有一瞬间觉得奇怪,他为何能确定,那人掉下树后不会逃走呢?   不管怎样,都先去看看再说罢。   此时汤府院外,原本藏匿于树上的人黑着脸,横躺在树下,内心骂了一声:“操他奶奶的”。   从摔下来的那刻他便恍然大悟,投掷碎石的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或是将他怎样,除了第一颗碎石目标是在他以外,其余的碎石原来都是为了要断他落足的枝干!   偏偏气人的是,那第一颗碎石来的太快,等他反应过来也已经躲不了了,碎石的速度迅猛,若是不控制好力度,可以直接打进他的**中,而此人却将碎石不差一分一毫的击中于他的死穴,以致麻了他半个身子,掉在这地上后动弹不得。   他摊着身闭眼,装死不过多时,上方便传来一声轻笑,有人正用玩味儿的语气说道:“页儿你来看,这人恐怕还不足一百斤,生得倒不错,是个气质书生,啧,不过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书生倏地睁开眼,面面相觑,二人皆是一愣。书生看着眼前正恹恹假笑的人,内心顿时一阵惋惜,这位二公子年纪轻轻居然记忆不好。明明今日在酒楼还救他躲过了杖刑,才不过几时他就记不得自己了?   汤言页走过来看见地上躺着的书生,也是一愣,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这书生大白天躲树上作何?莫不是今日在酒楼瞧上我了来此偷窥?”她抱着手,不屑的哼笑一声:“二公子,难怪你今日会出手救他,原来这书生是你的同谋啊。”   梁怀洛:?   眼见被误会,书生看了看她,又去看梁怀洛,疯狂摆手也不只是被吓得还是太激动,他的嘴已麻木的毫无知觉,动不了嘴巴说不了话,光哼哼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他用仅能动的那只手比起了手语。   汤言页奇怪问:“你想解释什么?”   梁怀洛翻译道:“他说他没有偷窥你。”   汤言页质疑的看了梁怀洛一眼,又去看书生。书生没有摇手反驳,看来是说对了,她又问:“你嘴是怎么了?今日早上你不是还能说话吗?”   书生又疯狂用那只手比划,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自己的肩手有气无力的丢了一下,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摆,除了他自己,没人知他是何意思。   汤言页看得一脸懵,恨不得进屋里拿笔墨出来让他写来的快些。梁怀洛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主动说道:“他说刚刚树枝突然断了,地上刚好有颗石子,摔下来时压上了他的死穴,所以麻了半个身子,一个时辰便会好。”他皱皱眉,又道:“最后好像是在说,他真的没有想偷窥你。”   书生听完后欲哭无泪,不会翻译能不能别乱翻译误人子弟啊,你明明只有最后说一句对了啊!   汤言页半信半疑的看了看书生,对梁怀洛说的话置之不理,说道:“你可知此地是汤府?而且你爬上树总得有个理由吧?莫要说是在树上瞧书看风景,我不信。”   书生为了防止梁怀洛再乱曲解他的意思,他拿起个石头在地上比划,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左手没练过字,只能慢悠悠一笔一划的写,他歪歪扭扭点了个三点水。   梁怀洛垂眸,见了这三点水揪起了眉头沉思一秒,茅塞顿开,他拿着三寸断竹便往掌心一拍,说道:“页儿你看,这是一个梁字。”   书生正在写“刀”字。   汤言页心想,确实是梁字。   “梁”字初成,书生琢磨着下一个字改如何去写的时候,梁怀洛低低地“啧”了一声,书生转着眼珠看去,就听他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说道,“原来你想偷窥的人。”   “是我?”   汤言页:“……”   书生:?   第5章 清欢   5   一片树叶无声落了地。   书生一时半会竟被他以词害意的一句话给当场吓懵,不过梁怀洛说的话让他立马反应过来,这二公子同是姓梁,按先前的种种迹象,他大概已猜出是谁了。   他当然不能随意说出来其实自己偷窥的人是知府大人。书生立刻将地上未写完一半的字抹散开,躺尸似的不再继续比划。   看着书生一惊一愣的模样,汤言页沉思半晌,扑哧一声笑出来,指向梁怀洛幸灾乐祸道:“傻书生,你该不是真看上他了?”   看他的神情,汤言页觉得就是梁怀洛提前猜对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调侃。不过心里还是清楚,两个男人看不看上,是不可能的。   话音未落,梁怀洛在书生面前蹲下,垂着脑袋,凤眸定定的看着书生的脸,书生被他瞧的心里一阵晃乱,动不了身子,只得瞪着眼睛。   不管他奋力眨眼是想表达什么,梁怀洛只伸出一只手,不带任何温柔在书生的左脸上戳了一下,他轻声夸赞了一句,似感叹:“居然还有弹性…”   “……”   书生微微皱起眉头,眼泛泪水作出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向汤言页投去了求救的目光。梁怀洛稍侧身,挡去了他的视线,笑着道:“页儿,这位小兄弟的脸,肤白如脂,手感真的不错。”   汤言页实在没脸继续看下去,摆了摆手转身往汤府走去,“二公子慢慢独赏,我先回府了。”   知她无心再此多逗留,梁怀洛再次对上书生的目光,笑了笑起身,决定置之不顾的任他躺在那。   他三两步跟在汤言页的身后,似笑非笑悠哉道:“但我还是喜欢摸页儿的脸。页儿,你慢点走,你的闺房我还没细看有何变化呢。”   闺房两字立马让汤言页想起刚刚二人在房里的亲密之举,又自觉今日对他算是十分有耐心,此时却忍无可忍,立马跑进府里,回身将大门重重关上。   将少年关在了门外,汤言页笑盈盈的说道:“二公子还是早些回吧,这喜洲闺房无数,二公子大可去看看其他姑娘的,定然比我的好看多了。”   听着门里的姑娘故意学着外头那些闺秀说话,她的声音正常说话时便好听,故作此声音色反倒妖娆了,让人鸡皮疙瘩起一地。   被拒之门外的梁怀洛看着面前的长戟高门,无声的站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眼不远处还躺着的书生,低头无奈的笑了笑,才踱步离开。   汤言页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侧脸贴在门上听了半晌,半天不见外头有动静,想必那人是知难而退了,她这才满意的拍了两下手灰转身,一这转,见汤沈元皱眉负手而立的站她的闺房前,正难掩怒气的望着她。   汤沈元问:“你平日就是这样待人处事?”   汤言页不敢与他对视,“是他先……”   汤沈元怒声打断道:“你跟我过来!”   二人前脚后脚来到堂屋,屋里无一人,汤沈元坐下待胸闷消了点,缓声问:“你娘是怎么教你的?不论来者何人都不应如此待客,何况人家怀洛之后是要娶你回去的人,又怎能如此待他?”   “对不起,爹。”汤言页垂首认错。   汤沈元:“你可知为何爹会答应梁大人的提亲?”   这件事她当然不会明白,只摇了摇头道:“不知。”   汤沈元看了她两眼,问:“你当真那么不想嫁给他吗?”   汤言页毫不犹豫:“不想。”   “不嫁给怀洛也行。”   汤沈元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给自己沏了杯茶,缓声说道:“那我现在就派人去通知梁大人,怀洛年纪尚轻,怀阳身为嫡子才合乎情理,改成让你与怀阳成亲,你觉得此事……”   “爹!”   汤言页打断道:“此话当真,还是您在逗页儿玩?梁怀阳可是喜洲的……您真忍心让我嫁给去?不说他,梁怀洛那人表里不一,您和娘根本不了解他是什么人,再者您明明知道梁府的人都是一群……”   “放肆!”   汤沈元瞪着她,“女子到了出嫁的年纪,自然得行自己分内之事,放眼整个洲城,可还有比梁府让爹更放心的地方吗?你看看温子秧嫁的那个疯子,怀阳都比那疯子好上百倍,梁大人没替怀阳提亲已是对我们仁至义尽了。”   这些事她心里当然清楚,但为何偏偏就非得是梁府呢?温子秧嫁的虽是疯子,但好歹那陈疯子并非真疯,只是对棋画过于执着而疯。   她怒道:“怎么没有?爹您心里不明白吗?若不是当年有人陷害严大人招来了灭门之灾,喜洲何来梁府,梁颤又何来这知府官位?”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   汤沈元不想与她谈此事。毕竟那是十八年前的事,十八年前喜洲上一任的知府大人严博涉嫌陷害欺君,后来被灭门,那时他们一家还没来此地,对当年的事并不太清楚,更不好乱下定论。   汤言页继续说道:“爹,您平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梁颤前几年对百姓强取豪夺,成林娇基本把全洲城妇女都得罪了遍,梁怀阳成日作践女性,梁怀洛他…关是这些,就是您所谓的放心之地吗?”   这其中的问题汤沈元怎会不知呢,只道叹了口气:“他当时提出联姻是希望两家亲上加亲,你也知道,这些年大人替我们家招揽了众多大小生意,才有汤府今日在此地的一席之地,爹不可能不应下。”   “再者,大人一开始并没有说明是替谁提的亲,望你嫁与谁,是你娘明里暗里在他耳边道着怀洛的好,梁大人才松了口,你可有想过,他若一开始想的是怀阳,爹娘恐怕这辈子都要有愧于你了。”   其实不单单是因为两府多年的情义。   当年江南一带出师未捷,反引来敌国侵袭,汤沈元带着顾娟云和小汤珧逃往喜洲,不巧碰上了风雨交加雷鸣电闪的天气,三人暂停歇息于山中躲避,谁料又遭遇了一群山贼,小汤珧生性便见不得有人欺负了家人,跟着那伙人对着干差点儿让人夺了命。   汤沈元原以为那日必定难逃一劫,还好老天有眼,梁颤策马扬鞭的路过,正好救了他们一家。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汤沈元都觉着汤珧这小子命大,之后三人在喜洲安顿下来,做起小生意开了间裁缝铺,十八年过去,成为了喜洲城最大的绸缎商。   遭遇山贼这件事汤言页并不知情,但也是汤沈元答应两府联姻的重要原因,其实只要能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才是他心中所望。   梁颤如何心大,也不会对自家人出手。这门婚事之后传出去,因为梁府的两位公子名声在外,落的都不是什么佳话,他其实也会怕对汤言页的名声不好。   这喜洲城中,梁怀洛算得上是人人厌之怕之的人,小小年纪眼梢带笑,实则看人的神色确是带着阴冷,怕他笑,也厌他说话的语气。   而他那兄长梁怀阳,人们想来都觉得占脑,已经不止是讨厌那么简单了,他可是女人恨不得千刀万剐下油锅的花肠子。   梁怀洛虽然不喜女色,成日闲来无事的这里品品茶,那头儿听听小曲,今日到江岸钓钓鱼,明日上崇山赏赏美景。可汤沈元心里多少都清楚,这少年表面上清微淡远与世无争,实则心思缜密,青出于蓝胜于蓝。   而且他从小在梁府总管禄明非手下习武,二者结合可想而知,他若想要害谁杀谁,大可不费吹灰之力,并让人无从察觉。   不过这些事在页儿这偏偏像个例外,他喜欢逗她,汤沈元也是看着二人长大,平日里虽看不出他对汤言页有何爱慕之意,起码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纵使嫁了过去页儿不愿待在梁府,以梁怀洛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强留。   汤言页欲要继续与父亲争辩,汤沈元近日为这件事愁的心里发闷,不想再多说只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暂且先这样。你这几天在府里呆着,不许到处乱跑,待你娘与杜夫人商议好婚期,听话爹便应允你一件事。”   “何事都允?”汤言页目光一亮。   汤沈元喝了口茶,淡淡“嗯”了一声。   汤言页又问:“期限呢?”   “一周。”汤沈元看了她一眼,继续跟她打着商量,“这一周你不能在府里闹事,更不能让步储出府给我闹事。”   “好!”汤言页笑着点头道。   梁怀洛迈着散漫的步子负手走在梁府的庭间小道中,东瞧一眼潭水里的小鱼,西摸一下盛开的花叶,又站在池塘前,身如柳絮任风吹着,心里面想的却是刚刚自己调戏汤言页时,她面红耳赤的模样。   潭里的小鱼游进了一片荷叶底下,他盯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发呆,额角的青筋明显跳动了两下,抬手挠了挠,忽而对着荷花抿笑了起来。心想,原来她不止瞪眼生气时可爱,连娇羞红着耳根的时候也是如此动人啊。   啧,这可爱的小姑娘嫁给了他,算不算是遇人不淑?就这么一想,他又敛了笑,眉宇间藏起的阴郁都明显起来。   和风暖阳,他先前在汤府时他只顾夹菜给汤言页,自己反而没吃两口,这会儿有些饿了,便想去火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饱腹的东西。   边走边想着,若是有小黄鱼就更好了,也不知是老天怜他还是喜他,来到火房门前放有一娄匡,他打开一看,可不就是他几秒前还念叨的小黄鱼么,不过死鱼的肉不如活鱼鲜嫩,好歹也能凑合。   他拎着娄匡走进火房,想起之前随手将烤架丢在这儿,关了门后找了把小木椅坐下,找出烤架开始生火,不过少顷,听见门口传来了个冲忙忙的脚步声,他不理,继续往炭火里头丢木炭。   那冲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刹那间有一小厮忽然一把将门从门外粗鲁的推开,前脚刚迈进火房,一转头看见了二公子,后脚直接僵硬在原处,十分惊讶:“二…二公子?!您怎么在火房里?”   梁怀洛眼皮抬也不抬的说道:“肚子有些饿。”   他一眼看见梁怀洛身边摆放的娄匡,又看了看他面前的烤架,火光忽明忽暗的映着他的侧脸,顿时明白了什么,不过他还是先松了口气,如若是大公子在这,定是少不了一顿骂,同时又为难,倘若他开口要将那娄匡带走,二公子可会生气?   “为何事如此慌忙?”梁怀洛看着火光,火生的差不多了,他伸手往娄匡里掏了两只小黄鱼出来,放在烤架上。   这个烤架是他儿时无聊去南岸钓鱼时,用瞧见的几根竹子做的,当时看竹子荒废了挺久,风吹雨打经历了不知多少年,不仅没有干裂变形,反倒更加坚硬。他正好钓上了两条鱼,缺着烤架,就做了这么个东西出来一直用到现在。最后剩下的那三寸,他便一直带在身上。   小厮道:“今日有个渔夫以送鱼为由进了府里,可他将鱼放在火房外便走了,放他进来的人迟迟不见他出府,才发现他送鱼反将自己送到了二夫人的庭院,行迹诡异,好在二夫人那时不在府里,此事被禄前辈知道了,前辈就把他关了起来,现在怀疑这个……二公子您旁边娄匡里的鱼或许也有问题,让我拿去丢了。”   梁怀洛一手撑着下巴,不以为然的将鱼翻了个面,“那个渔夫现在在哪?”   小厮看着他面前逐渐焦黄的鱼,咽了咽唾沫说道:“关在柴房里呢,禄前辈说待他回来就带回府衙。”   梁怀洛一手托腮,问道:“那禄前辈又去哪了?”   小厮原本看着鱼,听了问话立马看向梁怀洛面无表情的脸,讪讪地说:“前辈听…听闻有人说,那个人又出现了,他刚离开,属下就来找鱼,二公子,这个鱼…”   小厮心知在梁府里,有个名字是禁忌,即使二公子不管这些,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将那人名字说出来。   孰料梁怀洛听完,忍不住笑着打断了:“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的那人,是清欢渡吧?”   第6章 清欢   6   小厮张着嘴,呆滞片刻。   而后他才如实说道:“正是清欢渡。今日在东街口,他从一群混混手中救下了一个女孩,那女孩就是住在沿江的傻子,旁人听到她托着人直喊一个‘欢’字,先前清欢渡也救过她一次,定然不会将人认错,禄前辈觉得想必就是清欢渡无误,刚才就带了几个人过去了。”   烤鱼的香味逐渐散发至整个火房,小厮看了眼将近八成熟的小黄鱼,鱼面已呈金黄色,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二公子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倦怠似的拿着竹签为鱼翻了个身,认真的烤他的鱼,瞧着看是确实饿了,毕竟这鱼有没有问题不说,连洗也没洗过,如此下腹,似有不妥。   只是梁怀洛这一副无所谓“吃死他也算这鱼本事”的态度,小厮还是决定再多提醒几句,以免到时二公子真闹了肚子,上头怪下来的还是他:“二公子…这个鱼不确定有没有问题,您还是别吃它了,您要是想吃鱼,属下立马让人去买些活鱼回来。”   “无妨。”梁怀洛边说着,边用手扇了扇风,将其中一只鱼用竹签插上,抬起来看了眼觉得差不多了,递给小厮,“尝尝吗?”   “……”小厮眨了眨眼,若是换作其他人,明知此鱼可能有问题还要让他先试的,那意图就十分明显了,但他心里却清楚二公子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知为何会心生如此想法,或许只因他是二公子吧。   小厮犹豫片刻,将鱼接了过来,待二公子开始吃了起来,他才尝了小口,闻着味儿觉得没什么,吃起来的口感却外酥里嫩,别说味道真是不错,他说道:“二公子,属下想斗胆与你说一件事。”   梁怀洛道:“说吧。”   小厮说道:“大夫人近日半夜不知道做什么,偷偷摸摸的出去半个时辰又回来。”   梁怀洛笑了笑:“你倒是胆大,敢窥探起夫人来了。”   “不是的不是的!”小厮紧张的解释:“不瞒二公子,属下有个习惯,半夜必须起来去趟茅厕,不然憋到二日一早,下身就会难受一整天,也算是个毛病吧。属下是三天前头次看见大夫人出去的,就是不知今晚大夫人还会不会出去了。”   三天前?   梁怀洛微微皱了皱眉,成林娇的正房离他母亲的南厢房不过百米,若是成林娇要出门,必然是会经过南厢房,梁怀洛的睡眠不算浅但也不深,倘若有人从他门前经过,声若细丝的声音他都能感觉到,可是为何这几夜却没发现?   他问道:“可有看见其他人?”   小厮先是说了“没有”,想了想又道:“属下只是去茅厕时恰巧看见的,也没有跟上去,不说说来也是巧,我方便完回来,大夫人也正好回来了。二公子,这事儿属下只告诉了您一人,您可千万别告诉大公子啊。”   “你这几日都帮我看着,只要看见她晚上出了卧房,就与我汇报。”梁怀洛说道,“至于大公子这边嘛,那就要看你如何表现了。”   “……”   小厮茫然一瞬,才点了下头。   梁怀洛又说道:“先去将那渔夫放了吧。”   “啊?”小厮欲言又止:“可……可是……”   他一个小小下人,哪敢私自放了禄前辈关起来的人?   似是知道他的犹豫,梁怀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他,说道,“可是什么,清欢渡今日救下的傻子,十有八九就是这渔夫的女儿,你那禄前辈只要抓到了清欢渡,就没了心思管这些虾兵小将了,真要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放的。”   小厮这才放心的点头,拿着没吃完的半条烤黄鱼,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待人离开,梁怀洛盯着鱼发愣,今日汤言页前脚离开,他后脚便去了东岸的甜果坊,不料甜果坊关了门空手而归,其间也并未见女孩,打道回了汤府他又发现梁颤的身边没了禄明非,那一瞬他就奇怪,但也没多问。   可现在想来,一切未免太巧了些。   整个洲城何人不知居于南岸的这个傻女孩不同于常人,随便逮着个人乱喊几个字,哪能轻易作为证据下定论救人之人就是清欢渡?倒不说这些风言风语被禄明非听了去,他不明白的是,这群嫌命短的混混为何三番两次找一个傻子的茬讨没趣?   若是这群混子真是嫌命太长,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但如果他们是故意如此来引清欢渡现身搭救,那又与禄明非摆脱不了干系了,或许就是他安排了这一场戏……想到这,梁怀洛不爽的啧了一声,如真是这样,那禄明非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   他摇了摇头,心道一声“可惜了”,可惜了那位出手相救的好人。也不知算是自己莫阴差阳错的坑了人家,还是那傻孩子把人家坑了,不过坑了就坑了吧,外人的事,还是少管管。想完便起了身,三两下灭了火,去往南厢院。   南厢院的面积很大,杜欢若虽然是梁颤的侧房,但梁颤喜她多于正房成林娇,地位也不同于正常的妾侍。成林娇因为自己常年失宠,时常背地里找杜欢若的麻烦,梁怀洛听闻此事后以梁怀阳作威胁,她才稍稍收敛,之后他有事无事也会常来南厢房看一看母亲。   走过羊肠小道,两边的花香四散,来到南厢房梁怀洛见母亲正站在那儿,四周的景色都变得黯淡几分,女人抬起手指尖轻触了一朵绽放的很美的兰花,外人来看,又是兰花将她的娴静气质映衬到了绝佳。   听见了脚步声,杜欢若转过头看了眼,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东西,暗淡的眼里多了束光,她放下手搀扶着丫鬟向他走来。梁怀洛看了她一眼,偏偏放慢了脚步,最后索性停在原地,让杜欢若走向他。   杜欢若走到他身前,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眸,说道:“回来了。”   梁怀洛微微笑了笑,看着她:“今日母亲出去了?”   杜欢若含笑点头道:“随处走了走。”   梁怀洛搀扶着她,让她去石凳上坐下,方才看她走向自己时,举手投足都是难掩的疲倦感,虽然她已经在极力掩饰,“母亲近日是否身体有恙?”   杜欢若摇摇头,说道:“只是出府走了趟回来,有些累了。对了,洛儿过几日可有时间,陪娘再出去走一走?娘想帮页儿买点什么,但又不知页儿会不会喜欢,娘啊,嫁过来的时候没什么祖传的东西带来,也不知送她什么,你比娘了解她,到时陪娘去买些,嫁进咱们家也是难为她了。你以后啊,一定得对她好些。”   梁怀洛只是笑了笑,道了声:“好。”   三日后。汤言页正躺在被褥里睡的迷迷糊糊,顾娟云门也不敲的忽然开门进来,她半睁开眼往门口看了眼,便见顾娟云拎着一篮五颜六色的绸缎走近床榻,拍了拍她的脸,“页儿?娘知道你醒了啊,别装睡了。”   “嗯?”   “娘今天来教你绣荷包!”   “……”   一听这话,原本不想装睡的汤言页立马便合上眼,还故作打了几个响呼噜。顾娟云看着她这样,气都不知往哪儿撒,气笑道:“你爹让你在家待着,可不是让你白天吃了睡睡了吃晚上做梦的,你爹啊,是让你在家学一些女子最正常的礼德的,你看这不大早上就让娘过来教你来了嘛。”   床榻上的人儿并不打算搭理她,继续装死不理会。好好的绣什么荷包?那是男人佩戴的东西让她学了作甚。再说了,想学的就是不务正业,不想学的偏偏就是女子礼德,她在被褥里长长叹了气,顾娟云没跟她僵持这,走过去将一篮东西放在桌上,问道:“你当真不想学?”   “……”   顾娟云也不脑,坐下自顾自绣起了荷包,随后又叹了口气,说道:“也不是娘说,怀洛娶了你也是为难他了,你说你嫁了过去,连个荷包都不会绣,他日怀洛出了门,见其他男子身上各个挂有荷包,自己腰际却空唠唠,定会觉得娶回来的这媳妇怎么连个最基本的荷包都不会绣呀,还不如那些女子呢。不过倒也是,他要是嫌弃休了你,你倒是如愿回来了,回来你便开心了是不是?”   “……”   汤言页裹着被褥,心里想着,指不定绣了荷包,那人也不屑于挂上,毕竟挂上了荷包,外人一看便知他是有家室的人了,这不就阻了他寻姑娘的道么?再者若是那人当真因此嫌弃了她,她肯定主动写好休书送到他面前,何不又是皆大欢喜?   顾娟云瞥了眼,还是没动静,又继续感叹道:“其实娘当初也不同意让你嫁去梁府,怀洛生来俊俏,咱们喜洲的姑娘瞧了何人不动心,娘怕到时你嫁去,让那些垂涎怀洛的姑娘抓了空处。怀洛虽然性子温和,但一想自己的荷包都是花钱买来的,难免心有不悦,到时收了其他姑娘的荷包,页儿的脸面怕也就没咯。”   顾娟云又往那瞥了眼,偷偷笑了笑,这孩子经不起刺激,她这么随便说了几句,汤言页果然已经坐了起来,正靠在床头揉搓眼睛,她想继续往下说,就听汤言页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娘亲,您未免也太看得起那些姑娘了。”   顾娟云:“……”   汤言页打了个哈欠,说:“不说其他,那些姑娘要真能抓了我的空处,那我还得谢谢人家。梁怀洛又不似他那花心哥哥,倘若要真为荷包一事休了我,别说我不愿,是您也不会让我嫁去,再说了,您看他腰际别说挂荷包了,连个玉髓都懒得挂,您还是别为他瞎操这些费心了。”   顾娟云点了点头,觉得此话确实在理。   她当然知道梁怀洛不是这么个人,说这些无中生有的话,不就是为了让她起身反驳么?她这么想着,手中的动作又顿了顿,才反应到,页儿这么容易着了人家的道,就梁怀洛那种人,可不也是轻轻松松欺负她女儿?   母亲突然不说话,汤言页奇怪的看了过去,而后起身下床,光着小脚走到顾娟云身边坐下,看着顾娟云手中的绣鸟,夸道:“娘亲,您绣的这赤鸟可真好看,一针一线得花多少时间啊,这针,戳了可疼吧?”她戳了戳,真是有些疼。   这针戳了不仅疼,稍微用点里就会流血,顾娟云赶忙将她的手抓过来看了看,松了口气,心想,算了,就算着了怀洛的道又如何,只要他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她就行了。欺负如此可爱的页儿,想必作为夫君的怀洛也会于心不忍的吧!   杜欢若将自己手中的绣盘塞进汤言页的手里,笑着说道:“可得小心点这针头,别拿了什么就往自己手上试,你先在这儿慢慢学,认真学,不认真戳了手到时可别跟娘委屈。娘做了点莲子羹,先去给你拿来。”   汤言页睡了一早上,确实饿了,点了点头,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照着顾娟云的手势有模有样的学着。等顾娟云走出去关上了门,她又将绣盘放下,一手托腮发着呆,心里面想着,学之前总得先想好要绣个什么吧。   在她一根鸟毛都没想出来时,门外透出个人影,似乎是看准了顾娟云离开才现身,他在门上轻敲了两下,沉声说道:“小主,府衙那边有动静了。”   是步储,汤言页二话不说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三两步走过去,把门打开让步储进门后又轻手轻脚的关上,皱眉道:“什么情况?”   “不知禄明非同梁大人说了些什么,半个时辰前属下只看见大人和禄明非一同进了牢房,而后梁大人独自从里头出来,跟守卫说了几句话,便回了梁府。”步储说。   汤言页问道:“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吗?”   步储摇了摇头,“没有,但属下听见守门的巡兵与人说,大人与禄前辈要去趟京城需五日回,要是三日内犯人还是闭口否认罪行,不必等他们回来,直接于三日未时行刑,以绝后患。”   “三日未时?”汤言页愣了愣,清欢渡当真让梁颤恨入骨子了,不然为何不过一周便要杀人以绝后患?她想了想,说道,“那清欢渡救下的女孩呢?”   步储说道:“一同行刑。”   “……”汤言页垂眸,咬了咬下唇。   救清欢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若再加上个女孩,更是难上加难。偏偏这几日她与汤沈元有约不能出府,让步储独自一人涉身险地擅闯府衙又太危险,况且他的轻功和武功不敌禄明非,动起手来只会对他不利。   望眼整个喜洲,习武的人少之又少,除非她厚着脸皮找那闲到发霉的梁二公子,可转念一想,禄明非又是梁怀洛的师父,况且她觉得他是不会帮她救清欢渡的,哪有老子抓了人儿子又将人放了的道理,这不存心让二人过不去么。   眼下只好见机行事,她说道:“我等会儿想办法偷偷出去,你去打听一下他们此去京城因何事,勿要轻举乱动,听见了吗?”   步储面无表情的道了声:“是。”   他离开房内,关上门三两步翻上了墙越了过去,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娟云端着莲子羹进来时,汤言页正绣着赤鸟的羽翼,她把莲子羹放在一边,凑近瞧了一眼,笑着说道,“不亏是娘的女儿,果然心灵手巧,瞧瞧这绣出的赤鸟翅膀,看起来都活力了些。”   “……”汤言页呵呵笑了笑,“娘亲,您就别吹捧女儿了,再吹女儿都感觉这赤鸟都能拍拍翅膀飞上天去了。”   “当然要吹了,我不吹你吹谁去?累了吗?先歇息一会儿,把莲子羹喝了吧。”顾娟云把桌面收了收,腾出个地方放莲子羹。   汤言页悄悄瞟了顾娟云几眼,谁料她的小心思早被顾娟云尽收眼底,明白人似的笑道:“既然想出府玩,就乖乖将这只赤鸟绣完。到时候我便在你父亲面前夸赞几句,若是想让娘放你出去还装作没看见,那就将它好好学,可好?”   “娘亲!”汤言页喜笑颜开的往顾娟云怀里扑去,“还是娘亲待页儿最好!”   顾娟云拍了拍她的肩,又道:“那你怎么也要同娘说一说,这次又想出去玩什么?是想去喝喝酒啊,还是行侠仗义啊?”   “不是的娘。”汤言页将头埋进顾娟云的衣裳里,耳根微红,说谎话时没一点犹豫:“页儿是想出去,给梁怀洛买点补品。”   作者有话要说:   梁怀洛叹口气:我夫人居然觉得我身体不行。   第7章 清欢   7   汤言页在顾娟云怀里软磨硬耗,涎言涎语的撒娇了好一会儿,顾娟云才笑着答应让她今天出去,她帮着她盯梢汤沈元的人,看着她爬上树,再跨上高墙,“臭丫头,你给我小心点呐!”   从高墙上纵身跳下,落地还算稳,汤言页拍了拍手上的灰,将顾娟云的担心搁在了一墙之后。她一抬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衣冠楚楚的站在不远处,揪着眉头,把她这将稳不稳的,还不太好看的落地姿势尽收眼底。   汤珧听见墙后母亲的声音,立刻明白了什么,眉头更是拧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汤言页挠挠头,很不好意思的冲他咧嘴一笑,才走向她的哥哥。   汤珧看着她,皱眉质问道:“怎么回事?仅一月不见,你已经玩跳家玩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吗?厉害的连咱娘都被你收买了,可以啊你……”   “哎,好哥哥,好哥哥…”汤言页三两步上前把他嘴给捂上,“小点声儿!我这次出来可千万不能让咱爹发现,你就帮帮我这次,别告诉他行不行?”   汤珧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往府门走,“我又不是瞎。”   “……”汤言页深呼吸一口气,立马跟上去将他拦下,笑嘻嘻的拉出他的衣袖,说道:“好哥哥,娘亲方才还帮我呢,你不是常说母子一条心吗?这回我真不是出去喝酒作乐了,咱娘好不容易帮我出来,你告到爹那儿,不是让娘亲为难嘛,是不是?”   汤珧停下来看她,一脸无奈,“我又何时说过母子一条心了,不是你一直把母女一条心挂在嘴边么?再说了,也不知那天是谁在咱娘面前告状,说哥哥成天骗你钱,我此时答应帮你,就不怕我骗了你回头就去跟爹说?”   汤言页“害”了一声,大大咧咧的笑道:“过去的事提它干嘛,好哥哥,你若是今天答应了我,再帮我个忙,我就将你心心念念的琉璃扇还给你,可好?”   汤珧一听琉璃扇愣了下,琉璃扇是皇宫里的柳贵妃御赐的宝物,扇心以绸缎为主,光鲜亮丽,两侧的琉璃玲珑剔透,不是一般好看。谁知就因为自己那段时间骗了汤言页三月的零花钱,她便报复的将此扇从汤沈元那骗到手。   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直接略过答不答应这个前提,咳了一声,问道:“要我帮你什么忙?说好了啊,坏事我可不帮。”   回想汤言页那些时日整日装成一副文绉绉的模样在他面前扇扇子显摆,偏偏他这人就是见不得近在眼前的喜爱之物看得到却拿不到,当时好说歹说怎么哄她都没用,现在却为了这么个翻墙偷玩的小事将扇子还给他,着实令他有些惊讶。   汤言页勾了勾唇角,将他拉到一旁的槐树下躲着,以防被人看见,汤珧见她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顿时觉得自己不答应心里都过意不去,她问道:“哥哥有无识得什么武艺精湛之人?”   汤珧愣了愣,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去请教请教。”汤言页天真的笑了一下。   “……”汤珧嗤笑一声,点了点她的脑门儿,说道:“傻妹妹,望眼整个洲城,论武艺有几人比的过你身边的步储和梁二公子?有此二人,何需再另寻其他。”说完,他才发现步储并不在她身边,又问了句,“他人呢?”   “谁?”   “还能有谁?”   汤言页鄙夷:“梁怀洛?”   汤珧嗤笑:“妹妹当真不是喜欢他?”   汤言页:“……”   “我当然问的是步储。”   “废话!他当然是替我行侠仗义去了!”汤言页有些恼羞成怒,在听见汤珧说身边的人时,她居然下意识想到的是那人而不是步储,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神情说道,“我只是想找一个比他们还厉害的人罢了。”   “好妹妹,想骗哥哥你还得再吃几年白饭,咱家谁不知道你想学武可爹不让?怎么,你现在还想偷学不成?”汤珧倒是对此事没太多偏见,说道:“不过哥哥确实识得一人,南岸严府那边有条南古街,里头有个开铁铺的李铁匠,年轻时习过几年武。”   汤言页点了点头,听得认真。   他又笑着数落道:“我走之前还遇见过他,年过半百的人指不定想收些徒弟,不过我还是劝你,少听些城里的流言蜚语,少做点女侠梦,小心到时候嫁不出去。”   前月有个在京城的友人约他去叙叙旧,辗转反侧一月才回来,对两府联姻的事情毫不知情。汤言页不屑的嗤了一声,咬咬牙,没打算主动告诉他爹娘已经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只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汤珧嘿了一声,说道:“怎么还瞧不起人家来了?知道梁府的禄前辈吧?他的功夫在喜洲数一数二,当初也败在了李铁匠的铁刃之下,只是现在不图名利,年岁也大了,不然我觉得他还能去京城混个武职什么的当当。”   “啊?”汤言页眼睛登时放亮,听着他定是比步储还要厉害了,她笑着拍拍汤珧的肩,道:“哪敢瞧不起,怎么也得问问他去,待我回来,就把琉璃扇还你。”话说一完,便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汤沈元思想老成,觉着女孩子家一门心思就该相夫教子,平平淡淡过日子。哪能像男人一样过着刀光剑影的日子。汤珧看着她的背影,面沉似水的自言嘀咕:“莫非这丫头不仅收买了娘,还说通了爹让她去习武了?”   汤言页小时候就想习武了,那时候因为汤沈元不答应这事儿,上哭下闹了许久,还因为这事儿学会了借酒消愁。这两件事反而让汤沈元愁上加愁,气的关她在府里足足半年才放出去。   那时候汤珧还帮了她好几回,作为帮凶被发现,一人变成了两人一起关府里。汤言页还忘恩负义的笑嘻嘻拍手叫好,单她一人落府里真是太无聊了。汤珧则阴着脸在府上乖乖看了半月的书,自那时起他便不再与她同流合污。   罢了罢了,汤珧摇了摇头,他这妹妹向来一根筋犟到底,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娘都不管,他也懒得多说省得扰她心烦,想着,转身便往府里走了去。一月没回府,他有点想念娘的莲子羹了。   汤言页来到了南岸严府的位置。   老严府位处喜洲城的南岸和东南岸之间,而东南岸沿江,过了一江便可以去往临远城,过江的桥名为寻盏桥。老严府就在寻盏桥的东侧两百米处,离南岸尚近。所以人们都将老严府归于南岸。   十八年前,严府大老爷严博尚未涉嫌欺君之罪,还是喜洲的知府大人,住于此地。那时喜洲的繁华地带跟随严府集于南岸,后来梁颤上任,想方设法的将它转至洲城的中心,百姓们明白此举为何,因为梁府在城中。   老严府附近有条老街,许多商家为了图生计早已搬离去了城中,导致现在人少了地也荒凉,看着没任何生气,只剩下有些商户和打渔户在这边住惯了懒得搬去城中谋生,便久经此地得过且过。   久而久之这里来往的人越来越少,出售的东西比城中的要便宜许多,而且这里的东西卖的比较实在,不似城中的虚货,人也相较朴实,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心思,后来不知谁给这篇地儿取了个名,为南古街。   为寻李铁匠,汤言页一路走走看看生怕错过一家商铺,打从出生起她只在城中转悠,因为汤沈元不许她跑远。长大了有次图新鲜,她独自去了临远城,被汤沈元发现后又关了两月,不过那时候有了步储,不会太无聊。   但南岸她几乎没来过,因为儿时有个故事,专门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顾娟云也曾吓唬过她:不听话就把她丢去南古街,那有妖怪,专吃不听话的孩子。   这会儿想起这个故事,汤言页笑着想当时也是够傻的,还能被这故事给骗了。不过此次来了发现,严府至南岸这块地确实人烟寥寥,好些地方都已经荒置了,走在路上都见不着几户人家。   听闻往南古街的江边多走几步,能望见南边的江岸,那边有一片花海,越过去,就是金灿的岸滩。难得过来一回,汤言页即使很想过去一睹美景,但她时刻记着此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若是能说服老匠头答应与步储一同去救清欢渡,那胜算会大很多。但说起为何要无缘无故去救他,或许是因为清欢渡这个人,是她心目中真正的侠士吧。从小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她有时甚至不清楚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世人称之为侠士。   听闻那些仗剑走江湖的英雄好汉的生平事迹,她觉得那或许是她所向往的生活,但那又是她触不可及的,太遥远。   喜洲不似京城,没有明争暗算的朝廷内斗,也不似临远城,没有那些刀光剑影的分派,这里相接两城,又如置身世外,没有御封亲国王府,有的只是皇上亲自指认的知府府衙,和一些途经此地经商的商人。   汤言页自幼好动,静不下来,顾娟云多次怀疑生错了她跟汤珧的性格,毕竟也不见哪个女孩儿生下来便同猴似的整天上串下跳,怎么看都像是个男孩儿,长大了发现她连喜好也像男孩,要是排开汤珧的暴脾气,他反而知书达理的更像个女眷。   汤言页的女侠梦一梦就是十五年。在清欢渡出现后,这种梦她做的更深了,每座城都少不了有些地痞毒瘤的存在,喜洲亦是。   自梁颤上任,征收的地税逐年增加,百姓压力越来越大,地痞因交不起地税钱在大庭广众下抢一老妇的裤包是常有的事,梁颤路过就同无视地上的一只蚂蚁,看也没看老妇一眼。   还有三年,江南一年到头狂降雨少见晴天,谷物蔬菜皆种不下来,梁颤私下派人将整城的新鲜菜叶全数强行买断,寄库于姜家。   平常人买不起上等的布料做衣裳,可梁颤连下等的粗布都尽数收进囊中,他们不知此举为何,但好歹之前的衣服也还能凑合,所以此时影响也不算很大,直到有人看见那些粗布被完好的烧毁……   百姓们吃嘛嘛不香,穿也穿不暖的日子虽没有苦到让人过不下去的地步,但又有种被迫民不聊生的感觉,严博在世时丰衣足食的生活同此时差异甚大,对这新官上任的知府自然就没了半分好感。   清欢渡出现后,梁颤做的一切像被人突然按了暂停键,他接连夺了两三人性命,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在伸张正义为名除害,只有梁颤知道,此人此举是在明目张胆的向自己示威。   之后梁颤确实收敛了些,近年来为了抓此人,花了不少心思。不过清欢渡似乎十分了解他的一切,每每都让梁颤抓了个空,此人真真让他掉了不少头发。   汤言页其实看中了清欢渡一点,也不能说看中,主要他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不过她并没有见过此人,两年来有关他的方方面面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见过他的人只道他一身黑服,轻功了得身轻如燕,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对这些听来的话,汤言页向来只听一半,但转念一想,独自跑来到这儿来,找一个或许路都不一定走稳的半百老头,为了去救一个尚未见过之人……   一想到这儿,她便砸了咂舌,这件事若是让梁怀洛那人知晓,那将又是一个嘲讽她的好机会,可不能让他知道落了话柄。想完,就见了那身着黑粗麻衣,额头绑着条白色抹布,正在拿着铁锤敲的铛铛响的李铁匠。   李铁匠感觉到有人朝这里走来,倒是头也没抬,在来人即将走近时,开口问道:“姑娘大老远过来,有何贵干?”   汤言页愣了愣,奇怪的问道,“老匠头,你为何不见我一眼便知道我是大老远过来的?是有人向我推荐了你这老店,既然来找你,自然是来请你铸剑。”   老匠头抬起头来,看见她有些意外的愣了下,又打量了几眼,才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小姑娘,方才差点认错了人。我看你这一身行头,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   汤言页微微一笑,看着他,说道:“铸一把剑多少银两?”   谁料老匠头直接拒绝道:“我铸的剑,怕你拿不起来。”   “铸一把我能拿起的不就好了吗?”汤言页笑着说道,“你这个老匠头,尚未了解,就妄下定论,我看着就不像是习武之人?”   老匠头听了这话,停下手中的事,将铁锤放在她面前,指了指:“姑娘也无需多话,你若抬的起这铁锤来,我便接了你这单子,铸一把你拿的起的剑。”   “好!”汤言页毫不犹豫的去拿铁锤,铁锤前几秒还在烙铁,有些灼手,但她一心只想将它拿起来,也没太在意,但这该死的锤子跟沾在上面一样,用了十分力也只能稍微抬起一点,抬不起来,她也不为难自己,只拍了拍手无力的叹了口气。   老匠头早知如此,淡淡笑了一笑,“中气不足,抬不起来是自然的,你并不适合提刀练剑,而且我猜,姑娘此次前来,并不单是因为想铸一把剑这么简单吧?”   第8章 清欢   8   汤言页不再与他拐弯抹角,收起了嬉皮笑脸,眉清目秀的鹅蛋脸看着多了分严谨感,她开门见山的说道:“不错,小辈确实不为此事而来,实不相瞒,小辈实力微薄,想恳请老先生帮我个忙,救个人。”   这“老匠头”不过数秒成了老先生,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后者听着反倒莫名老匠头一种油然而生的,自己仿佛真是个德高望重之人的错觉,只是垂首笑了笑:“姑娘还是称我为老匠头习惯些。”   汤言页尴尬的笑了笑,忽然正经起来,倒是连她自己都有些不习惯,而且感觉挺没面子的,自己难得这么正经的说话,不料人家告诉你,你还是把我叫的难听些我更习惯。   老匠头关了火炉,看了她一眼便往店里走着,自顾自说道:“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当今学武之人数不胜数,分流分派更是比我这老头的头发都多,什么七门歪八的邪门功夫都冒腾出来,既没听过更是打不过,反而是那些玩真本事的开始销声匿迹,你让我这年过半百的糟老头救人,姑娘啊,即使我有心,此时也无力帮你。除非……”   汤言页说道:“除非什么?”   老匠头没好气的说:“除非你想让我去送命。”   “……”   话虽如此,但汤言页当真没有过这种让他送命的想法。老匠头虽然年过半百,并非亲眼所见,她也是半犹豫半担心,只是眼下过来见了一眼,光是他身体力健的举锤样子,便让她原本的犹豫消失的一干二净。   分流分派在喜洲这座洲城中并不盛行,而是在京城周围和发起地临远城居多,倘若有天让分派齐聚一堂,想必阵容也勉强能称得上个武林大会了。武侠梦何人不有?只不过对于平常过的清闲且没有什么名利需求的人,是不会轻易去尝试闯荡这江湖的。   老匠头继续说道:“我看姑娘年轻气盛,倒是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但若想触及于此,还需深思慎行,喜洲是一个被上天庇护的地方,若是姑娘需要,劝你还是雇一人在身侧便好。什么江湖什么功夫,在这喜洲都是屁。用不上的。”   汤言页抿嘴想道,当年步储就是自己从临远城带回来的,那时候临远城刀锋遍地,她见步储时二人均还小,见小少年无父无母,饿得消瘦,她看着可怜,便给了他些碎银两和几个肉馅包子,小少年二话不说跟着她,替她挡下了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竹箭,她才将步储带回了家,让他跟于身侧。   汤言页问道:“敢问阁下,是当地人吗?”   “并不是。”老匠头说:“我是临远人。”   临远城于国土边疆,国之重地,时常就会有几个大小战乱发生,临远人为了保身护城,渐渐有人开始习武,自立流派,长此以往有了一些小的支流,待人数增多便形成了支派,再从中选出最优秀的领头人,然后为其以阁命名。   汤言页知道当今名声最大的,便是位于京城萧山,那个善于用箭的流派,传闻此箭出弓,不死也得半废,是门不留余力的狠功夫,此流派的领头人名为于单旸,因此其阁名为尘旸阁。   喜洲有段时间也有流传出一些流派的说法,还有人道清欢渡就是这流派的其中之一,还为其阁派乱自取名,说归说,也没几人见除了清欢渡外还有谁出来行什么事,而且能像他那样来无影去无踪,连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世上仅有一人,可那人是谁无人知晓,时间一长,就没人再私下八卦这些。   救人的救法无数,盲打莽撞的也有,靠智取救人的也不在少数,汤言页其实没想让他舍身,只要引开最麻烦的禄明非就好,毕竟二人先前交过手,到时再以切磋为由圆谎,禄明非也不一定发现出端倪。   传言清欢渡轻功了得,轻功了得的人自然给人一种武功也高深的错觉,既然清欢渡被禄明非逮捕了,那定是打不过,所以她心想,只需引开禄明非即刻,其他的小兵小将,自然都不是步储的对手。   只是老匠头也不问救谁为何救,不单回绝了,还将当今的分流分派给数落一通,虽然汤言页对这些并是太不感兴趣,到是老匠头独自一人待惯了,话也攒的多,见着人就想跟她说说这些陈年往事。   “姑娘芳龄还没十八吧?真是个好年纪。想当年我十八时,可没现在这么严重攀比风气,想想那年三三两两的人同伴而行,为了喜武而习武,不知走过了多少高山,跨多少条河流,那时倒真是有种仗剑走天涯的架势。”老匠头低下头,忽然感叹道:“于单旸啊于单旸,是你让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呐!”   汤言页疑问道:“于单旸怎么你了?”   老匠头摇了摇头,抬起头:“他当然没怎么我,他只是……”他看着汤言页,忽而又摆摆手,不屑的说道:“算了,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他既不打算帮她敲一铁出来,也不愿意去救人,汤言页总归心情有些失落,罢了,她抿了抿嘴,担心起步储那边的情况,就听老匠头“哎”了一声。她看向他,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愣了愣感觉不对,就见老匠头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问道:“姑娘,那人站在那儿,看着咱们这边好久了,你是不是认识啊?”   汤言页回头这一眼,直接想打个洞钻进地里。   站在街口的那人,不就是她未来的夫君么?   荒沉的南古街的街道两边不宽不窄,最多能同时能过三四个人,街还算挺长一条街,只是因为人太少,能一眼从街头望到街尾,而梁怀洛那一身白的身板站在街头,乌发被风吹起时,就显的分外惹眼。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这边,虽然他神情淡漠,但周身总会给人一种阴霾感,老匠头也是因此早就看见他站在那儿了,瞧他眉目淡然,没什么危险感,看这边说不定是找人,就没多去关注他。哪知他只消失了一会儿后,每每再看过去,他便在那里不动了,视线定定的望着这里,老匠头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在看他这糟老头,只能是这位姑娘。   见汤言页转头看过来,梁怀洛才迈出步子,朝她走了去。中途少年神情恹恹的看了老匠头,老匠头故露怯色回笑,对姑娘说道:“姑娘你还是快过去吧,你的小郎君寻你来了。俩口子再如何吵,这日子都是一个过字……”   “什么郎君,他就一披着貂皮的狼!”汤言页说道。   听了这话,老匠头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再看眼来人,不打算过多掺和,开启了火炉,继续拿起铁锤挣他的活计了。长街便又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响声。   这一声声刺耳的声音让汤言页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后方传来一声很轻的哼笑,下秒她的手就被人往后一拉,人连连后退了两步,背脊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他两手捂上她的耳朵,替她消去了些许声音,小拇指的指尖则是乘机在她侧脸似有似无的摩挲了一下,她感到有些痒。   “公子,我见这姑娘想习武,此次前来找我铸剑,我见你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清楚你夫人的身子不适这些。”老匠头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小声,汤言页听得半清不楚得,看他像在跟人犯嘀咕似的。   但身后人说的她就能听清。   只听梁怀洛道了声:“有劳了。”   “……”   梁怀洛松开一只捂在她耳上的手,另只手一松顺势搭在她的肩上,就以这样的姿势勾着她的颈脖带她离开。   汤言页两手单是扯了他的手一路,都没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挪开,就这么半拉半扯的被他带到南古街外的江边,他拉着她在江边蹲下,替她将衣袖挽起至手臂。汤言页没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揪着眉问:“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梁怀洛没说话,只是站了起来,一手压着她的肩以防她乱跑,人绕至在她的身后,汤言页立马转过头去看,就怕他一个阴晴不定一脚把自己给踹江里去,想着自己最近也做什么吧,就见他弯下腰来,两手将她的手往前扯了扯,冰凉的水滑过她的手背至掌心。   四周静谧,汤言页神色蓦地一沉,身子顿时呆愣在原地,看着梁怀洛骨节明晰的手正慢条斯理的用江水替她洗去刚刚她试着抬起铁锤而沾上的痕迹。他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脸畔,隐隐有些痒,那种木淡香就在鼻息处,仿佛在提醒她,这个你讨厌的人正在给你洗手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待汤言页回神过来,立马轻微挣扎了一下,但梁怀洛一点机会也不给她,单手抓住她两只小手,也不同她说什么,自顾自的洗了一遍又一遍,她无奈的只能一动不动的蹲着。   直到蹲的脚隐隐发麻,梁怀洛似乎不喜欢她手上有一点污渍,替她洗的特别干净,才听他清明舒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不需要学那些东西。”   汤言页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学?”   “因为你有我。”梁怀洛说道:“所以你不需要学这些,什么好喝的酒好玩的事,你大可尽管去碰,至于其他那些坏的让我来就好,页儿这双手若是变脏了,就不好看了。我看着,就会不爽。”   汤言页好笑道:“你不爽与我有何干系?”   梁怀洛斜睨她,轻声说道:“页儿不是很了解我吗,我若是不爽,就想杀人,就比如方才,我就想将那老头杀了。”   “……”   汤言页抬眼看着他,他目若无睹,只是睫毛轻颤了一小下,他看着她的手,放在手里细细抚摸,汤言页在那么一瞬没将手缩回,也就任他去了,她知道他若是方才动了杀心,此时老匠头已经死了,而后她说道:“你话可别说的太早,其实我来此地是为了救清欢渡,想必你早就耳闻了,方才你说坏的你来是吧?那我让你去救清欢渡,你去吗?”   “去。”梁怀洛想也没想的说道:“页儿让我去,我当然去。”   “……”汤言页愣了愣,她其实只是为了气他,随口一说而已,谁料他会想也不想的就这么答应了,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可转念一想,万一他也是逗她玩的呢?她转身去看他:“此话当真?”   梁怀洛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低笑道:“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其实他若是没条件,汤言页反而还会觉得不习惯,听了这话反倒没了方才那种心生而来的内疚感了,就当是做个交易也无妨,只是她右眼皮跳了跳,对他接下来要说的条件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梁怀洛看了看她,说道:“为何一副我要吃了你的表情?”   汤言页:“我能不能先问你个问题?”   梁怀洛点头:“说。”   “清欢渡对你来说……不对不对,我该换种说法,清欢渡到底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是陌生人,还是同你父亲那样厌恶,又或者是……情敌呢?汤言页咬咬牙,问出这句话心里都稍微空了些,没那么多累赘感。   两人此时与以往不同,平日里斗斗嘴吵着玩,过了就过了,可现在不是了,两人现在有婚约在身,他就算再怎么逗她好玩,她再怎么不喜他,也没想强迫他去救一个他不想救的人。   所以她想知道,这个人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   不过如果梁怀洛不喜欢她,那自然不存在有什么情敌这种事儿了,她说不上不了解他,但又不能说了解的很透彻,毕竟在几天前两人还是见了面就掐,相互看彼此不顺眼的关系,做什么事她都会归为梁怀洛是为了好玩,为了逗她。   梁怀洛听了,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其实他早知道她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的问出来,还是在他深情袒露心声之后,他嗤笑一声说道:“好页儿,你为何会觉得,他在我这里能有位置?”   汤言页:“……”   梁怀洛走到江边,修长好看的食指指向江面,一脸期待的说道:“先别扯其他的,不是要我救他吗?我救。但条件是你对着江面里的自己,说我是你的郎君,不能愁眉苦脸,笑着说三遍。”他说完又温柔的笑了一下,“太小声也不行,我得听见。”   汤言页:“三遍?!”   还得笑着?随即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对老匠头说的话。   原来他都听见了啊…   少年玉立在岸边,水影倒立着他修长的身影,汤言页见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不然我怕好页儿会记不住她的如意郎君是谁。”   第9章 清欢   9   从他口中听见“郎君”二字,汤言页实在有些不大习惯,之前听温子秧张口闭口的夫君,觉得这俩字离她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想到这垂了垂眼,自己此刻定是一脸不愿的神情,她转头看了眼江面上映现出来的自己,愣是被自己这愁眉苦脸的神情给看呆了,反到是旁边那人风轻云淡的样子,看起来更舒心。   见她又叹了口气,梁怀洛不忍再继续逗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天快黑了,你就当方才我说的话是放屁吧,时间不早你也该回去了。再晚些,顾夫人就该担心南岸的吃人妖怪找你来了。”   “……”   汤言页透过江面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不料脚下一麻,跌到了地上,她暗暗松口气,心想还好没有跌进江河里,定是蹲的太长时间,双腿才麻到没了知觉,而后又有几秒难以忍受的麻感袭来,要不是因为有人在一旁,她早放声嚎啕出来。   她朝那人看去,见少年在一旁,神情恹恹的把玩着手里的断竹,眉眼间隐隐含着笑意,这似真似假的感觉,让她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仿佛前一刻从他眼中流露出的真情实意,在此刻看来都是妄想罢了。   “看够了吗?”他忽然抬眼,四目相对。   汤言页躲避他的眼睛朝其他处看去,“我脚麻了,你先走吧。”   梁怀洛垂眸,看了她片刻,说道:“你要是想我背你,说一声,若是不想,那我就真走了。”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便在她身侧蹲下,双手穿过她的臂弯与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先前若不是因为寻她,此时他可能已经找到他想找的人了。   有那么一瞬,汤言页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随心所欲,通过前几次的接触,她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反感与他触碰,但还是“哎”了声,挣扎起来,“我不想!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抱着她站着不动,偏头看着她:“脚好些了吗?”   汤言页说道:“没有。你先放我下来。”   话音未落,梁怀洛倒真真将她又放回了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皱了皱眉,问道:“脚不是麻几秒就会好了吗?怎么你这脚麻那么久?”说完又作势蹲下,要去脱她的鞋,“让我看看,你这什么脚。”   “别!”汤言页脚吓的往后一缩,“好了,已经好了。”   “……”   梁怀洛再次站起身,声音里没任何情绪,问道:“页儿当真想救清欢渡?”   汤言页眨巴两下眼睛,说道:“那你……当真愿意……”   梁怀洛打断道:“我并不太愿意。”   汤言页:“……”   “不过有点意外。”梁怀洛笑了笑,“没想到页儿如此相信我。”   汤言页呆了一下。   只听梁怀洛道:“我愿意帮你,但是不愿救他。我方才也同你说了,有些事交给我就好,页儿既然肯开了这个口,那说明你相信我,不过还是想提醒你一下,我觉得你可能没想到一件事。”   他乌沉沉的眸子注视着她,说道:“页儿是否曾想过,你的夫君去救情敌,这其中要付出代价,会是什么?”   汤言页愣了愣。   代价是什么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她口中的“情敌”二字。这二字无形之中已算是回答了先前她问他的话,这无异于就像两颗石头忽然压在她心脏,令她喘不上气。她木楞的回答道:“是什么?”   梁怀洛叹了一声,说道:“没想好。”   汤言页看着他,沉默不语。   梁怀洛说道:“不过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   二人沉默片刻,梁怀洛不再与她多话,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姑娘不紧不慢的回答了一个“好”字。他垂手笑了笑,没回头,只迈开了步子离开。   因为前几日答应了陪杜欢若出来一趟,熟料今日梁怀洛随她出来发现,此行其实是有目的得,杜欢若早就想好,要带他找一个神乎叨叨的神婆。先不说杜欢若怎么突然带他找了个神婆算了一卦,神的是这神婆算完一卦后,问起了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再给了去南古街的建议。   好似一切都在神婆的预料之中,梁怀洛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此地遇见汤言页,期初路过南古街时他还没发现她,是杜欢若问了句,他才看见这小姑娘,一路怀揣着诸多疑问,买完了东西,便让人将母亲送回府了,他才又折回来寻她。   梁怀洛在去往府衙的路上,心里在想着,神婆是不是早知道汤言页在南古街?她将他引过去,又是为了什么呢?还有她替自己算完卦后说的那句话,是在暗示什么……越想,越有些烦躁。   他记得神婆当时拿着他的手掌看了几眼,然后又抬眼看杜欢若,随后只道了四个字“失即是得”,杜欢若仿佛一听便明白了什么,尴尬的笑了笑,给了人家钱就拖着他离开,没给他多问的机会。   原本他打算将母亲送回府后,再折回去找这神婆问个清楚,谁知碰上了他的未婚夫人,而夫人想救清欢渡,眼下他只好,先将神婆一事放一放,先去府衙看看那个“清欢渡”是何人。   其实这个人救不救对他来讲连个事都算不上,就算他答应了汤言页又反悔,也算是他一贯的做派,汤言页瞪他几眼便会气消,可他忽然就想形式着走一回。   还未到府衙,梁怀洛隐约听见前方府衙方向传来了哄哄闹闹的声音,待走近一看,原来是三三两两的百姓们,八成是知晓了“清欢渡”被逮捕一事,前来叫嚣了。梁怀洛看了两眼便绕道而行,原本他也没打算正大光明的走大门进去,走到一处距离牢房仅隔着一面墙的地方,他脚轻轻点地,身轻如燕的起了身,稳稳落在了牢房的上方。   此时牢房大门外,只守了两个巡兵,估计是外头吵闹,大部分的巡兵都到府衙大门去了,他站在高处看了眼一望无际的天际,好在来的是时候,这些百姓也算是给梁怀洛省去了不少麻烦。   他站立于屋顶上方,望了眼四周,还当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弯下腰寻觅了一会儿,随手取了个不算大但足够引人耳目的石块,抛了抛觉得重量正好后,那只握着石块的手腕倏地一垂,娴熟婉转的将它弹射出去,至看守牢房那其中一个巡兵的脚边,只见石块快速与地面碰撞后,发出了微小的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咔嗒”的一声。   一位巡兵耳朵动了动,侧身问同伴:“你在偷玩什么呢?”   另位巡兵木楞了一下,刚想说自己好好的站着还玩什么啊,随之低头一瞧,便看见自己脚边,忽然有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块,但这块石又像是有千斤重似的,准准的镶进了地面,露出了一半的石面,像个长在地面上的石疙瘩。   旁边的巡兵走两步到他身边,弯下腰垂脑盯着看了一会儿,摸摸下巴琢磨起来:“我之前怎么没见这牢房门边有这么个坑?”他伸手去触碰了下,又发出了疑问:“就算有坑,可哪来的这么刚好的石头放进去?”   “……”   思虑片刻,二人心想这石块定然不是滚进坑里的,可二人又当真是想不到这东西从何而来,活了小半辈子也没听人道过,有掷石这方面的功夫呀,若是真有,那也真算他们孤陋寡闻了罢。   二人一蹲一站的看着地面上一颗石子纷纷皱起眉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其中一人想将石块拿出来,被另一人打了后脑,骂着白痴,二人全然不知身后何时已站了一人,那人还不动声色的将其中一人身上的一把钥匙给摸了去。   梁怀洛好笑的看了二人一眼,摇摇头走进牢房,在这府衙中还有如此单纯恪守职位的巡兵,也是难得。走了不过百米便有扇半开的铁门,他轻手轻脚的挪身进去,再用偷来的钥匙打开栏门。   牢房内常年不见光,湿气十分重,有一股难掩的味道散发出来,两边全是发绣的铁栏,里面平时关的都是些犯了小事待审的犯人。梁怀洛近期倒是没听梁颤又逮捕了什么无名小流,也没看见铁栏里关有什么人。   梁颤是个喜欢自我安慰的人,喜洲的流氓痞子很多,分散各地,梁颤不知道怎么想,偏偏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们都能感觉到知府大人对这些人有一种莫名的纵容。梁怀洛这点看的很清楚,梁颤这么做为的就是讨好,让这些人跟苍蝇似的到处乱飞的同时还不忘在人们耳边嗡嗡他的好。   梁怀洛直往最里面一间走,在快到之时,有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抓住了他脚边的衣摆。他停下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禄明非将“清欢渡”抓来的同时,一道将小傻子也抓来了。或许是因为她全身上下粗衣麻布加上这几天落了一身灰,他差点没发现铁栏里有人。   那小傻子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太久没喝水,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弱弱的比了个口型,梁怀洛看出来,她在对着自己喊一个“欢”字。   他蹲下身子,手轻轻拍了拍小傻子抓着自己衣摆的手背,笑了笑以作安慰,食指抵着唇边比了个静声的动作。小傻子没那么傻的看懂了,将手松开慢慢的缩了回去,眨巴了两下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哥走向了最里间牢房。   里间的牢房四面石壁,一般是梁颤用来关押重要犯人,禄明非估计是怕他会跑,才将人关在了这间。想到这,梁怀洛又不明白了,抓了近两年都没抓到的人,这次轻轻松松的为了救个小女孩入了网,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下救的,怎么想都该想得到,这是个假的吧?   梁怀洛无奈的想着,也不知这些人是不是想抓清欢渡想疯了,不管此人是真是假,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走一个,不过倒确实是梁颤自上任知府以来,一如既往的乱抓乱判风格。   他开门走进去,看见一位少年半死不活的趴在一堆枯草上,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一眼便知此人并不是什么贫困人家的孩子,他的一手一脚都被铁锁拷着,衣服被鞭子开了口,看来是刚受过一次鞭刑。   梁怀洛看着皱了皱眉,那地上的少年听见了声音知道有人来,但没动一下,闭着眼睛不吭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来人说什么,于是哑声不耐烦道:“来看我笑话还是怎么?问多少遍都是那句话,不爱听就滚。”   梁怀洛说道:“哦?是什么话?我还没听过呢,你先说说吧。”   少年凝迟一下,想定是先前那几人另派了说客,鄙夷的嗤了声,“费什么话,你们要杀要剐随便,但想好,若是今天不杀了我,明天我出去也会杀了你们。”他想了想,又哼了声道:“还有那个清欢渡。”   话音刚落,少年便听来人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   “你连抓你来此的人都打不过,还想杀清欢渡吗?”梁怀洛说完半蹲下来,断竹敲了敲铁栏,对着里面的人说道:“你不如同我说说,之前在这里的人,都问了你些什么。”   少年耳根子动了动,从地上坐了起来,抬头看向他打量了片刻,来人一袭白澈的锦袍,长发半束眉梢带着笑意,乍眼望去实在是与这阴暗的牢房不符,他下意识说道:“你不会自己去问?你……难道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这是他的感觉,但还有种感觉,此人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梁怀洛笑着说道:“说不是你就告诉我了吗?”   少年揪起眉头,闭口不答。   “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梁怀洛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并且放你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   少年下意识在心里骂了句,这人脑袋有坑吧?正常的交易不都是一换一吗?怎么这人还跟他一换二了呢,他疑虑半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梁怀洛说道:“你只需要回答,这个交易你答不答应即可。”   少年问道:“用什么作交易?”   “当然是你……”梁怀洛定定的看着他。   “我?”少年诧异。   “不错。”梁怀洛点头说道:“一个用你来做的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又来啦~   (づ ̄3 ̄)づ   第10章 清欢   10   听完此言,少年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信了这人的鬼话,哼嗤道:“敢问公子,就我这人,能跟你做什么交易?前秒放我走,后秒就让我把自身也搭上?”   少年边说边理了理身下的枯草,侧身一躺,哪像刚被鞭刑过的犯人,他手撑着太阳穴处,慢不羁的架起二郎腿,抬眼看着梁怀洛,说道:“这么明显的挖坑让我跳,公子当我傻呢?!”   梁怀洛看着他随性又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是不明而生一种浪迹完江湖才有的无欲无求的感觉。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说道:“你以为我会把你卖了还是怎么?既然我答应了放你走,自然会不伤你分毫的还你自由。”   少年问道:“那你倒是先说说,打算怎么做?”   梁怀洛垂眼想了想,觉得二人还是应该先谈好交易条件为好,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的身边缺个随从,你如若能……”   少年嘴角一抽,抬手连忙打断:“等一下等一下,假扮你的随从出去,这不妥吧?看守这里的巡兵都知道我长什么样,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会让你如此轻松带走,能否想点实际的?”   “那倒不一定。我的随从自然可以…”梁怀洛微愣了下,话锋一转,轻轻一笑说道:“听小公子的意思,这算是答应交易了吗?”   少年看着他,心想出了这道门,谁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凡事先出去了再说,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晃脑的点头道:“行啊——”他抖了抖拷着铁链的手,“那这怎么办?”   “哦。”梁怀洛泰然自若的拿出偷来的钥匙,打开了铁门,在少年一脸懵逼的表情下走进去,蹲下身子,正准备为他解手铐时,手里的动作一顿,忽然站起身,把钥匙往少年眼前丢去,说道:“自己解。”   “……”   少年看了看钥匙,又抬头看了来人一眼,静谧一阵,心想,这里面难道有误会,他真是来救自己的?少年假咳了一声,坐正身子捡起钥匙,堪堪打开了手铐和脚铐获得自由。   下秒只听倏地一声!似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飞出,速度快如飞箭,铁锁掉落发出一声极响,梁怀洛凤眸眯起半分,只见少年已敛起方才的淡然之色,眉峰冷厉不似年少该有。   梁怀洛脚下微一挪步侧身躲过,面目泠然的低啧一声,少年坐着单手朝地面用力一拍弹跳而起,向后一个空翻落在离他数米外的地方,脚下却不小心被枯草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   梁怀洛睨了眼朝他飞射而来的东西,眼见是块石子,愣了楞,随后轻笑一声。见少年的第一眼,他便看出来了少年是有练武的底子的。   不过是看见石子的那一瞬,他居然生出一种同道中人的感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倒是少年使的这小伎俩,已在他面前破洞百出暴露了自己艺不精湛的短处来。   见他想乘机行逃,梁怀洛也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只是若无其事的说道:“巡兵应该已经听见这里发出的响动了,你赶紧想好。”   少年却皱眉问道:“你刚刚笑什么?”   梁怀洛冷冷回道:“你管我笑什么?”   “......”   少年想继续说,守于门外的那两位巡兵却已经纷纷赶来,巡兵看见里面站着的僵持不下的二人,欲要大喊一声放肆,即见有一人身影有些眼熟,定睛一瞧,两位巡兵立马躬身齐道:“二公子!”   梁怀洛回眸,沉声说道:“我带此人走一趟。”   “这……”一位巡兵欲言又止。   “你们大人与禄前辈一同前往京城需五日,这五日由我代审即可,旁人若是问起来,你们就当无此事,清欢渡还是关于此牢,三日后如是行刑。”梁怀洛说道。   “是是是。”巡兵二人相视一眼,纷纷退下。   待二人离开,少年才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没听他们唤我二公子吗?”梁怀洛瞥了他一眼,走出铁栏,“你要想继续呆在里面,没人会拦你,要是不想,便跟我走罢。”   少年抿了抿嘴,没犹豫的跟了上去。梁怀洛走到先前关女孩的铁栏前,开了锁让她出来,少年脚下步子一顿,女孩一出来手便拉扯着这位二公子的衣摆,依赖似的松也不松开,她微微张口,嘴里低喃着的字,同三日前在他面前喊得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梁怀洛在前面走着忽然问道,任女孩扯着他的衣摆。少年轻步跟在二人身后,盯着梁怀洛的背影,女孩不及腰际,这么看着倒生出一种慈兄如父的错觉。   待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也忘记了回答,太久没见阳光,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再睁开,就见这位二公子将一把钥匙丢给巡兵,坏笑道:“下次再开小差,被偷的可就不止是一把钥匙了。”   “……”   离开了府衙,梁怀洛一路沉默不言的走在前面,正往一条巷坊走去,女孩忽然扯了下梁怀洛的衣摆,他站定垂头看她,问道:“到这儿就行了吗?”   女孩看着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冲他笑了笑。又转头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少年,也冲他笑了一下,少年愣了愣。梁怀洛点头道:“小心点。”   望着女孩逐渐跑远的身影,少年走到他身侧,问道:“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当真只会说一个字?莫非那些人因为这事才处处为难她?”   回想他那日初来此地,见三两个男人围堵着这女孩戏耍,抢过她身后的小娄匡,当街将娄匡里的活物全数倒出,女孩满脸憋屈愣是没掉一滴泪。难得出趟远门,哪见得几个大男人这么欺负一个女孩,他二话不说便上去阻止,哪知这一上去,就去了府衙的牢房里待了三日。   梁怀洛沉思片刻,反问道:“你觉得是为何?”   少年嗤笑道:“还能是什么,答案无非就只有一种,觉得她好欺负呗。”   闻此言,梁怀洛只是笑了笑,不作任何解释。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三寸断竹,想了半晌,说道:“对了,方才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四千。”   “四千吗?真是好名字。”梁怀洛说道。   四千骄傲道:“我娘取的。”   梁怀洛点点头:“你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寻一个人。”四千说着,脸上的骄傲之色更甚,“我要找到他,求他收我为徒。”   梁怀洛笑了笑,“那想必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人了。”   四千说:“我看中的人,自然了不得,他可是比现今最厉害的尘旸阁阁主于单旸还要厉害的人!名为江礼捷,字清松,不过你一定没听过。”   梁怀洛道:“听过。”   四千愣了愣。   “不过很可惜,喜洲崇山上的人和物早已消迹多年了,你来之前,就应先好好打探。”梁怀洛说着,闲散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轻轻抛了抛。   四千看了眼他手中的石子,蹙眉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江礼捷去了哪里?”此话下意识问出来,他又为自己凭生出这样的想法愣神一秒。   梁怀洛转身看着他,好笑道:“当然不知道,江阁主长年云游四方,岂由我能了解,不过我能否多问一句,你寻他,只是为了学武吗?”   四千鄙夷不屑的说道:“不学武我寻他作甚?三仰醉乃今世唯一能与于单旸的烈箭并肩匹敌,我若是将它学会,直便杀去京城,哪会沦落至牢房需你来救我?!”   梁怀洛轻笑了笑,不好道出其实并非是自己想救,但二人间的话题仿佛也被他又带了回去:“如你所言,看来我还得感谢一下江阁主,赐我一位随从了。”   听见随从二字,四千忽然想起先前二人在牢房中所谈的交易之事,却不解他此言何为,奇怪道:“我何曾答应过做你的随……”   说到一半,他立马止了声。原来如此…四千恍然大悟的瞪大双眼。原来此人不是在挖坑让他跳,而是引诱他,让他自己挖了坑跳进去!原来他早发现自己那时就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抛之脑后,所以才能轻松着了他的套。   一开始他就已经表态“用你来做交易”,意思就是我救你,你就要用自己作为交换。可那时四千便发现这不合逻辑,而后他又道“缺个随从”,四千发现这同样不合逻辑,便以为随从只是为了让他出去而想的下策。   可那时的他早已忘记了他提出交易时所带的条件其实是自己,自己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参与进了这个交易中,若是当初在他提出时便一口否决……   四千叹了口气,心想若是那时一口否决,或许自己现在还在那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与枯草相依为命吧。虽说他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但也不至于跋山涉水的过来给人做随从吧?   想到这,四千作咳一声,心情复杂的说道:“我娘从小教我做人说话须算话,既然我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只是得有个期限,我知道没朋友的滋味有多难受,但我也是有娘有追逐的人,不可能与你在此荒废下去。”   “我没朋友?”梁怀洛有些诧异。   想了想,他又问道:“我荒废?”   四千斥道:“想来你定然是某个权贵府上的二公子吧,仗着权势欺压那些巡兵打定他们不敢将你如何,来牢房寻个刺激,才一个人去牢房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除非你救我是有目的,而且目的不是为了随便找个随从,不然这不就是因为没朋友闲的慌了才会干出来的事么?这样还不算荒废,那我只能说公子你…”   “行了。”梁怀洛蹙眉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差不多可以闭嘴了。”此时二人站的地方位于巷坊的入口,很少有人无事会往这小道口钻,他有些无语,原本多么安静的一条道,愣是被这人给囔的不清静。   闭了嘴的四千看着他,安静不过半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还想再说,随即便有一声短促的女人呜咽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但这声音沉沉闷闷,似是女人怕人听见自己委屈哭声,所以极力捂着自己的口鼻。   声音是从对面的巷口发出,四千已二话不说的向那声音轻手轻脚走去,回头看了一眼,见二公子也迈着信步悠哉的跟在他的身后。梁怀洛见他回头,挑眉朝他身后抬了抬下巴,意示:“看什么看,好好走路。”   四千回头,不屑的撇了撇嘴。   梁怀洛刚挪开眼,就瞥见了一个熟悉又不算熟悉的背影,不熟是因为此人每次见了他掉头就跑,熟悉是因为每次此人跑的时候都给他留下了弓腰驼背的背影。   而这个背影的主人他还是知道的,是姜府的姜刘二。此刻他正曲背背朝他们,倒退着往他们这里拖着个人,梁怀洛略微偏头眯了眯眼看,拖的居然还是个女人,想来方才那呜咽声就是她发出的了。   姜刘二因为背朝他们,似是没想到有人会来此地,头也不回的对着女人奸笑说道:“哭什么哭,待会儿让你爽的想哭都哭不出来。”   如此污言秽语让二人听了脚下同时一顿,四千怒不可忍的抬起手想要冲上去,左腰侧某个部位突然疼痛,下秒双脚便不听使唤的发软。   在他即将“扑通”一声朝姜刘二跪下去之时,梁怀洛及时从后面将他扛了起来,沿侧墙三两步轻步飞跃至墙头落于瓦砖。姜刘二正好在这时回头望了眼身后。   梁怀洛立于瓦砖之上,扛着四千,眉目淡然的垂眸,与那满泪洗面的女人对视了一眼,不作任何眼睁睁的看着姜刘二拖着女人离开,才将四千放了下来顺便为他解了穴。   瘫坐在瓦砖上的四千没发现自己已经能说话了,以为还沉在双腿无力和说不出的困境中,目露凶光的看着他。梁怀洛叹了口气,沉声说道:“难道你还想再进牢房呆几天不成?”   “我……”忽然出了声,四千惊讶张了张嘴,咳了两声,抬头愤怒的说道:“我宁愿再吃几日牢饭,也要把那姑娘救了!你个见死不救的懂什么?就当我方才看错了你,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此一拍两散!”   梁怀洛眨了下眼,说道:“我没不让你救人。”   四千愣道:“那你方才为何拦我?!”   梁怀洛俯视着他,温润如玉的脸面附上了一层阴霾,语气却如是散漫,说道:“你怎么也得先将脸上那副假嘴脸撕下来再去救,不然我花费一晚时间救你出来又眼睁睁的看你往牢里跑,你当真以为我很闲?”   四千看着他,过了片刻。   梁怀洛见他点了点头。   “......”   第11章 清欢   11   汤言页在府中待了六日,绣荷包这事到底还是没学会,顾娟云站在门外,看了眼屋里头满桌的针线和绣盘,对趴在桌子上的人无奈道:“页儿啊,你爹喊你去一趟。”   汤言页闷沉沉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顾娟云看得出来,这几日汤言页在府里快闷坏了,没再说其他,顺手帮她关上了门便离开。要说从小到大,汤沈元对汤言页的惩罚也只有关禁足这么一个,作为一个半天都待不住家的人来说,禁足对她来说就已是最严厉和最难熬的了。   每日望天望地,面对的都是一堆绸缎,这无趣的日子眼看就要到头,汤言页直起身将桌上被裁剪的长短不一的绸缎和针线全数收起,起身换了身衣裳往堂屋走去。   汤言页前脚刚踏进堂屋,坐在顾娟云旁的汤珧立马尾音向上飘的“呦”了一声,半挑衅半调笑的说了句:“咱们汤女侠又要出山了。”   顾娟云瞪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了看汤沈元,转头对汤言页笑道:“来的倒是快,方才娘才同你爹提近日咱们页儿特别乖,快同你爹说说,这几日娘教你学了些什么。”   汤言页抬眼说道:“就学了……绣荷包。”   汤珧听了差点儿没憋住要笑出声来,忍不住逗她,说道:“那荷包呢?拿出来给咱爹娘都看看,绣的好了,也赏哥哥一个怎样?”   “.........”   汤言页懒得理汤珧,只想白他一眼。   “咳!”汤沈元作咳,倒眉冷厉的看向汤珧,严正说道:“你给我一边呆着去,你的荷包岂能让妹妹来绣?出去一趟回来连基本礼数都忘的一干二净,真想要,明儿我就让你娘找媒婆替你相几个姑娘去。”   “我这不是看她臭着张脸,想逗她玩玩嘛。”汤珧装作没听见后半句的笑了笑,心里挂念着琉璃扇,想着怎么也得帮忙说几句:“我说爹,您看她这几日都憋屈成什么样了,硬生生让你们许配给了梁府不说,不先问问她的意见也罢,您自己倒是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但页儿心中所想的,您可曾听过?别怪儿子说多,就这事您真真有些不讲道理了。”   汤珧向来是个直白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汤沈元并不介意他当着众下人的面指责自己,反倒是奇怪,汤珧怎么今日突然帮起妹妹来了。   他看了两兄妹一眼,心知婚配这事儿自己确实答应的急了占理亏,一时也无话反驳。汤言页找准机会,说道:“就是啊爹。今天哥哥和娘亲可都在呢,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先前您应允我学武一事,还能作数吗?”   “学武?”汤沈元眉头一皱,说道:“你怎么还想着这男身学的玩意儿?不记得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有多疼了?学武可比这疼千倍!!”   有些道理论谁那都明白,汤珧站起身,说道:“爹,您先别急。既然页儿一根筋已经拐到底,您这会儿想掰回来也难,不如就让她试试,当今武功五花八门,不单止舞刀弄枪了,总会有适合她的。而且您想想,她成日这么在外头瞎折腾,万一哪日出了意外步储一人应付不来,学些鸡毛蒜皮护身,也能安全些。”   汤沈元愤怒指道:“可我就没见过哪家闺女像她这般生在福中不知福!爹娘为她好的话从来听不进去,反倒记着外头那些道听途说的事和子虚乌有的人!”   “......”   说到这,他愣了一下,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谁才是让汤言页执着于此的罪魁祸首,敛了些脾气放下手,与汤珧好声争辩道,“即是如你所言,区区女辈也不该以此为荣,生于太平境地已是恩赐,就该知足感恩,这些她不清楚,你难道还不清楚吗?而且当世纷争向来祸不及此,又谈何不安全。”   他想,若不是当年一家人远离临远城来此地,别说此时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妄谈,能留有性命都算老天眷顾,那样的生活环境,一言不合刀锋相对,学武护身是必然之举,许多临远城里的孩子有好武的,自然就有存在被逼迫学武的。   眼下孩子们已是衣食无忧,也远离了朝政和武林的是非纷争,这些是那边的孩子羡慕不来的,谁料自己的女儿不谙世事,反倒羡慕起那边的人来。也不知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到底像谁。   顾娟云听二人又谈起来往事,连忙中断了话题,起身拉着汤言页在自己身边坐下,安抚道:“你爹就是怕你累着伤着,若是你哥想学,我们哪会替他担心这些。”   父亲的话汤言页没太在意,反倒对汤珧说道:“哥哥此言差矣,页儿学武并非为自己。只是想,现如今的喜洲和乐安顺,那也是边境驻守有功所致,有心小人颇多,若哪天连咱们这也被人污浊了,又要由谁清扫呢?是盼着京城朝廷还是边境临远的百姓?”   听闻此言,汤沈元端起茶杯的手登时一愣,盯着杯中平静的茶水,神色左右摇摆不定。汤珧只垂眼轻笑了一声,耸耸肩闭了嘴。   汤沈元放下茶杯,神情复杂的看向她,说道:“心系洲城的人大有人在,倘若真有这么一天,也轮不到你这丫头片子来救场。看不惯站出来便是,就拿清欢渡来说,也只不过是洲城中唯一上赶着做出头鸟的人罢了,惩恶扬善的事何人不会,只是愿不愿意想不想的问题。说到此,依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是大可不必杀鸡儆猴杀了那些人来警示,好歹也是几条人命!莫非你想追他去,学着他杀人不成?!”   “......”汤言页心下一紧,努力克制自己的脸色下沉,忆起往年只要与他一谈及学武之事,二人也是争辩至不欢而散,要是继续这么争论下去,那她待府一周又有何意义?   她静下心来,不去争清欢渡一事,好好说道:“爹爹所说的这些话页儿都明白,页儿只是想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何爹爹如此固执阻拦,您就当这是页儿的一个心愿不成吗?”   二人各自持有各自的道理,顾娟云不想让父女两人因为这件小事闹的太僵,对着汤沈元笑道:“不就是学武吗,就当给她锻炼锻炼,又不是要送去哪里学,让步储随便教教就好。页儿要不是懂得尊重你,她便早早偷学了去,哪还会在乎你的想法,孩子都要嫁人了,也不是小孩子,成日这么盯着也不妥,就她这德行,你还想她能闯出什么名堂来?”   汤珧在一旁点头称是,“娘说的在理,说不定页儿就是因为您一直不同意,偏偏想去试一试,万一爹同意了,她觉得没啥挑战自然就放弃了呢?”   “……”汤沈元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汤言页,看着小女儿一脸憋屈又强忍着的模样,心里有些心疼起来,堂屋里众人沉寂片刻,汤沈元长叹一口气,问汤言页:“你是何时把他们两个收买了来一同说服你爹?”   曾被汤言页收买过一次还被抓包禁足半个月的汤珧一听这话,立马否认道:“我可没跟她串通一气,整天在我面前愁眉苦脸的晃悠害得我心情也不佳,若是这事能将她打发了,那我日后二根可就清净了。”   汤言页:“……”   “行吧。”汤沈元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反正我一个人也说不过你们三个。”他边说边站起来,负手走过汤言页身边时,又啰嗦了句:“爹这回算是说话算数了吧?但是你爹向爹保证,不去涉及江湖事,只能在自家府里,让步储教几招用以防身。”   汤言页点点头,笑嘻嘻的跨过汤沈元的臂弯,歪头往他肩上倚靠,说道:“爹爹果然还是好爹爹。”顾娟云听完,假装作咳了一声。她又将母亲也拉至身侧,笑道:“娘亲也还是最好的娘亲!”   汤珧挑起一边眉,问道:“那我呢?”   “……”汤言页偏头看了他一眼,坏笑道,“爹爹,娘亲,咱别理他,方才你们可是都亲耳听见了啊,哥哥他说嫌我烦呢。”   “他也就对你才刀子嘴豆腐心。”顾娟云笑了笑,轻拍着她的手背,忽然想起什么,提到,“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前日我与杜夫人一同吃了庄饭,最后商量决定啊,将你与怀洛的婚期定在下个月中旬,娘原本并不想那么快,想着过两月。但杜夫人觉得过两月是中元节不妥,提前也罢,杜夫人选的那天日子是不错,你爹和梁大人也没意见。”   一直沉着脸的汤沈元听了这事,勉强缓和了脸色说道:“学武这事别急,到时你嫁去梁府,能让怀洛教你爹娘也放心些。别只想着一天到头在外面玩,没事都待府里动动手,怎么也得绣个像样的荷包出来送出去,你可别给咱俩家丢了脸。”   说起这件事,汤言页是想笑也笑不起来,但父母之命又不可容她任性推脱,内心感觉不上不下,梁怀洛那张假笑恹恹的脸便慢慢呈现在脑海中,笑着对他说道:“快来吧页儿,我等着你呢。”   “……”   这么想着,汤言页额角挂上三条黑线,对自己十分无语,她甩甩头想将此人的脸从脑中甩掉。她记得温子秧当时大婚的场景,郎疯子女娇妻瞧着倒是般配,可再怎么想,她都想象不到与那人大婚时的场景。   此日天气阴云,不见暖阳,出了门汤言页坐上马车道了声“红绣楼”,待马车颠簸起来,才静下心回想这几日她在府中好似没听见有关处斩清欢渡的事。既然没听见,表明他此刻还是安全的。   虽说梁怀洛先前答应了帮她,但此人随心所欲惯了,万一一个心情不好,就把她鸽了也说不准,只要出了府随便打听几句,镇上的人拿清欢渡跟女婿似的,问一个一个准,她也不怕会打听不到什么。   自从那日步储同她说道梁颤二人要去京城五日才回,他便不见踪影,眼下距离五日已过去了三日,可这三日他都没回来,想必是为了打探,所以跟着二人去了京城罢。汤言页想着,一手托腮,撩起布帘看了眼窗外。   没生意的小摊小贩坐在一旁乘凉不知聊着哪户人家的家话,几个女子围在一推拉车前筛选着饰物,打着钉钉叫卖钉钉糖的小伙依旧能如雷贯耳响彻一条街。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身着青衣盘发而起的温子秧站在拐角边,垂首手摩挲着下巴好似在思考什么。   随后她便看见,温子秧身前其实坐着一个老妇,她席地而坐,额头围上两圈粗布余一截垂吊在耳侧,靠着墙一手撑着个木杖,另一只手里不知放了什么,温子秧看得就是那东西。她对车夫说道:“这里停一停。”   汤言页走向温子秧身后,抬手正想拍她的肩,老妇便开口道:“姑娘,你的朋友找你来了。”   温子秧愣了愣,下意识回头,见是汤言页先是一愣,下秒眼神中的惊讶流露无疑,顿时笑了起来,说道:“页儿!真是好久没见你了!听我娘说你又被汤公爷禁足了?现在是刑满释放啦?”   “可别提这事儿了。”汤言页收回手,想勾头去看她在看什么,老妇却在看见她那刻便把手里的东西揣回了口袋里。汤言页只看见老妇往地上铺了块阴阳八卦图,有些惊讶的问道:“子秧,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算命?”   温子秧勾上她的臂弯,说道:“我娘近日体寒让大夫开了副药单,我便是出来替她拿药,谁知半路遇到个顺子,将我的钱物和药单一同顺走了,这不顿时没辙了吗,回府的路上便看见这位神婆一个人坐在这儿,我想着怕是今日不宜出门罢,就来试着算一卦。”   汤言页问道:“可有算出什么来了?”   “算出来了!”温子秧扯着她的衣袖将她拉往一边,在她耳边惊叹道:“她方才同我说,今日万事,行为辜,候之方可解决。在你来之前,她又道,急非良策,安之待之方能遇想遇之人,是不是很准!你看我这不就遇上你了吗?!”   汤言页皱了皱眉,心想难道这神婆当真有这么灵验?她打量的向老妇看去,只见老妇与她对视一眼,视线便移开平移向前方,目若呆滞。   温子秧笑着问道:“页儿你身上可有带银两?我想怎么也得给神婆点银碎,不然我也不能在此遇上你,可借我一些?给了这神婆后,我再去重新开副药单。”   “当然没问题。”汤言页奇怪的看了眼老妇,低头拿了些银两递给温子秧,说道:“今日无事,我陪你一同去药坊罢。”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 ~   第12章 清欢   12   安之,待之,当真能遇想遇之人吗?   汤言页坐在一间药坊门前的石阶上,手里拿着根长飘了的狗尾草,左右摇摇晃晃,心里回想着那神婆对温子秧说的话,时不时回头往药坊里望一眼,温子秧这药抓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了吧?   她回过头,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手闲的将那狗尾草的细根一节一节的掰断,时不时抬眼看看来来往往的人,偶尔几个俊郎从她身前经过,回头又会再望她几眼,流连忘返舍不得回头。   她的长相本生的与性格相反,一身繁花似锦的绸缎配上简单大方的流苏发髻,落落大方不减闺秀之气,柳眉如烟之下的杏眸清澈如玉,让人看了心头便会顿生一句极美的感叹,可她眼神看人偏显清傲,极美之后又是可望不可及的垂帘。   今日出门时原本想先去红绣楼小酌几杯,不过半月,大事小事纷涌而来,也算快把汤言页愁坏了,虽然都是些自找自愁的事,到底说白了也是犯了酒瘾。   红绣楼的清酒回味悠长,称不上远近闻名,但在喜洲也算家喻户晓的佳酿。可这佳酿归佳酿,若非得要去到红绣楼才能品上一品,不说想不想,光冲这酒楼是府衙大人的,就没人愿意去。   除了她,没人会闲着无事去找一找说书先生的不快,与说书先生谈人生理念不说,三天两头帮那说书先生纠正所讲的故事。这么一闹,时间一长,也就只有外来客会进来品一品酒,听一听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   说来也奇怪,虽说红绣是梁颤的名下产,可从来不曾见他来此逍遥过,若是哪天梁颤想将红绣楼转手,她定然恳请爹爹将它收购了,如若夜夜清酒作伴,闭眼便睡,哪还会关乎枕边人是谁呢。   就在这时,汤言页忽然发现一个弓腰驼背的身影已反反复复从她身前经过多次,她盯着那人的背影,待人再次回身,她的视线撞进那人狭小迷。奸的眼里,姜刘二身子霎时愣在原地,似是没想到美人儿也正看着自己,吓得立马转身,拐进了街坊里。   “啧,这姜府怎么尽是些色胆包天的人。”她嘴里嘀嘀咕咕,除去死了的姜刘三,姜府就老大姜刘还算正经,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心肠。   不自觉又想起姜刘二那贼眉鼠眼的脸,瞬间左肩被人忽然一拍,吓得她甩手扔了狗尾草,一下从石阶上蹦了起来,恬静如思的形象瞬间失去了半分,转头去看,大松一口气;“子秧,你可吓死我了。”   温子秧眨了眨眼睛,奇怪道:“你怎么了?”   汤言页说道:“方才被人辣了眼睛。”   温子秧:“嗯?”   “我看见姜家老二了。”汤言页说道。   “啊?”温子秧微惊,左右望了望,“他又出来作妖了?没把你怎么样吧?”   汤言页拍了拍衣袖,漫不经心哼道:“他哪敢,别被我看见他欺负别人就算他运气好,不然准把他打的姜刘都认不出来!”   温子秧微微低头淡淡一笑,她从小与汤言页玩耍长大,即使是后来进了学府二人也是同进同出,形如亲姐妹。她牵起汤言页的手,说道:“页儿,不如我们再回去找方才的神婆算一卦吧?我娘说了,看见姜刘二就得躲得远远儿的,此人不仅辣眼,还污染空气!你算算今日,我便再让她帮我算算我娘的身体可会安恙。”   看来今日的酒是喝不成了,只希望那神婆是真有那么神,也不算浪费时间再跑一趟,汤言页想了一秒,点头道:“好!她的位置是固定的吗?那块地小的连商贩不屑摆……啊!或许是她在那拐角处算过风水才选择那边的吧。”   汤言页说完便转身,朝二人来时的路走去,温子秧拎着三四个药包跟上她,赞同的点了下头,“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先去看看再说。”   可二人原路返回到那个拐角时,那小四方的地已经人走茶凉,连神婆用来坐垫的阴阳图也没留下,温子秧有些失落,说道:“方才我就该多算一卦了。”   汤言页笑道:“没事的子秧,她不是同你说了吗,安之待之,所以你……”   所以你要不要同我去喝酒这句话还没说完,有个白色身影从她视线中快速恍然而过,她立马定眼看去,却什么也没有,温子秧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办?”   汤言页若无其事的转身,边走边说道:“所以你先回府,熬了药给温夫人喝下,喝药的事拖不得。到时我再与你出来寻这神婆如何?”   她不说喝药,温子秧都快忘记母亲还在家等着呢,点了点头,弱弱的说道:“页儿说的对,我是出来好一会儿了,再不回去我娘也该担心了吧。”   “没事儿,神婆还能跑哪去?即使不找她算这一卦,温夫人的身体也能好起来。”汤言页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过几日我去府上寻你,正好有几件事想要问问你。”   温子秧看了她一会儿,一眼明了的问道:“是想问你与梁二公子的婚后事吧?”   “……”汤言页挠挠下巴,偏头支吾道:“也不全是,但…也算是吧!”   温子秧笑了笑,心想二人日后有的是时日聊,不必急于一时,没再多说什么,与汤言页道了别,匆匆离开。汤言页挥过手,便转身往刚刚那影子掠过的地方走了过去。   谁料刚路过一个街口,一个娇软的女声传入她耳里:“若是二公子不嫌弃,我自是无怨无悔愿跟你走,虽然我知道你将与汤姑娘…”   “姑娘说笑了,我当然不会嫌弃。”一声散慢不搭调的男声打断说道:“不知姑娘是否知晓三从四德?可通情棋书画?针绣裁缎?”   背靠在街口旁偷听的汤言页:“......”   只听那姑娘声音极激动开心道:“会!这些我都会!”   “啊——”男声半感叹半惊讶的尾音拉长,随后语气中又带着可惜:“那姑娘可能是不太清楚我的喜好。”   姑娘愣了愣,“二公子此言何意?”   “就是以上我所说的这些,都不会在我纳妾的考虑范围内,你能听懂吗?”   “懂了…”   “懂了便好,以后出门,小心点吧。”   “......”   不一会儿,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便从汤言页身边的街口跑出来与她擦肩而过,或许是怕狼狈不堪的样子太惹人注目,姑娘一股脑急忙又大步的往一间客栈跑了去,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汤言页盯着那姑娘的衣服看了半晌,直到看不见,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一不小心碰着未婚夫完事后女人想顺便借机上位结果上位失败的现场了?   不料耳边立即又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只听那人道:“页儿听着我的回答,可还算满意?”   汤言页吓得下意识挪墙往旁边移了一步,转头便看见梁怀洛靠在拐角墙的另一侧,黑色富丽的绸缎衬的他的皮肤冷白,深绿色的三寸断竹塞于腰封内,凤眸微挑,环抱着手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他身着工工整整,瞧着一根发丝都不曾乱过,丝毫没有完事后那迷乱的迹象,她皱起眉,问道:“你早知道我在偷听?”   梁怀洛盯了她一会儿,说道:“不算知道,也不能算不知道。”他勾起嘴角,坏笑道:“方才隐约闻见了一股页儿身上独有的草花香,这才知道的。”   汤言页:“......”   “呦?!”   一声高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随后又连连呦了三声,一声比一声惊叹,声音离二人越来越近,也引得路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在此街口。   汤言页本是一直看着梁怀洛,也是一瞬间的事儿,她看见,梁怀洛在听见第一声“呦”时嘴角微微弧动了一下,面色一如既往,只是在长睫下垂两秒又抬起之后,原本如沐春风的笑意已变得令人寒颤。   汤言页与梁怀洛此时各站在街口两侧的墙边,梁怀阳大步流星的走到二人之间,将扇子“啪!”的一收,视线又在二人之间逗留,最后停在汤言页的脸上,笑着说道:“今日可真是好日子!居然在这里碰上你们两个!看来那神婆确实有两手啊!”   听见“神婆”二字,二人同时蹙起了眉,汤言页又见他这一小动作,奇怪了一秒便没继续奇怪下去,因为梁怀阳站离她有些近,周身大股酒气,让一向喜欢闻酒香的她此刻却只想作呕。   周围纷纷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多,梁怀洛转头,看了眼这群看热闹的人,不紧不慢的将他们全数扫视了遍,如若眼神能杀人,这群看热闹的人此刻定已死绝,不过片刻,这群看热闹的人便一哄而散,安静不少。   梁怀阳平日只要看见美人儿,眼神总是色眯眯的,夸张的快要看不见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视力有碍,总之猥琐至难容眼底,若不是他生的算有两分姿色,那绝对是跟姜刘二同个等级的好色之徒了。   她与梁怀阳对视着,眼底尽是嫌弃之色,下秒梁怀洛便慢游似的走过来,穿插进二人的视线之中,难闻的酒味顿时就他身上好闻的淡木香所覆盖。   只听眼前人打趣问道:“兄长今日如此开心,怕不单止遇见我和页儿吧?可是哪家姑娘又入了兄长的怀?还是,神婆算出了什么大好事?”   “好事?神婆只说我今日能遇见个大美人,这不是就碰上页儿了吗!当然了,也是开心我的好弟弟,马上就要给咱们府里头娶进个这么漂亮的美人儿了……”梁怀阳说完,与他平视一眼,才发现自己都快和梁怀洛贴上了,伸手想把他往一边推开,却推不动,反倒自己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看着手愣了一秒,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说道:“总而言之,遇见了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弟妹不是好酒吗?不如此刻一同回府上共饮几杯?”   “不必了。”梁怀洛沉声说道:“兄长今日恐怕是喝多了,还是派人早些送你回去吧。”说完,他看了眼梁怀阳身边的小厮,那小厮立马明白上前欲将大公子带回去。   梁怀阳觉得自己并没有醉,毕竟也没喝多少,可身子近日来运动过度,确实有些疲乏了,但也不至于走不动路需要下人搀扶,他抬手制止,小厮站在看看他又看看二公子,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梁怀阳看着眼前的两人,汤言页此刻如同一只被大灰狼保护的小白兔,而这只大灰狼还是他那不问世事的弟弟。他想到这儿,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拍了拍弟弟的肩,靠近梁怀洛的耳际,话里有话的小声道:“你好像很怕我会吃了她?莫怕,我也只是好心邀请罢了。二日记得带弟妹上府,府上满窑子的清酒还等着人喝呢。”   梁怀洛嘴角扯起一个微笑,语气平淡如水,眼底藏起的阴郁透露出一丝冷意:“兄长若是那么想找人喝酒,弟弟陪你喝就是,页儿小酒量,哪喝得过兄长的大肚量呢,莫急,只是眼下弟弟和页儿还有正事没办,只得先行离开一步了。”   梁怀阳:“......”   不等梁怀阳再继续说什么,梁怀洛抓起汤言页的手腕就往街口拐了进去。梁怀阳看往两人的背影,视线往下看着弟弟抓着姑娘的手,沉思起来。   方才他想调戏汤姑娘的时候,梁怀洛怎么好像有些紧张了呢?要是没记错,父亲曾说过,他这个不喜女色的好弟弟,不久后可是要为梁府干一番大事的...   二人从小街坊绕了一转出来,这片地人声鼎沸,甚至叫卖的人比方才那条街更多,梁怀洛听不得这些鬼喊鬼叫,又扯着汤言页绕进街坊里。   汤言页忽然说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再不松手,我的手就要被你抓断了。”话音未落,手腕上那股强劲的力道忽然一松。   梁怀洛脚步一顿,道:“得罪了。”   “.........”   汤言页揉揉自己的手腕,拉起袖子看了眼,鲜明的五指红印十分惹眼,力气真是不小,她感觉若是他再用点力,就能单手掰断了。   随后,她愣了一下,他方才说了什么?   得罪了??   人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男人冰冷的手再次抓上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身子往前带,汤言页身子猝不及防的前倾,外人看来,就是她在往他怀里扑。   汤言页一个气急:“你...!”   “嘘。”梁怀洛用力抱着她,身子抵着墙,头微微往她耳后偏去,脸迈进她的脖颈,低沉沉的说道:“别动,有人正看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  ̄3)(ε ̄ *)好想每章都甜甜的亲一亲。   第13章 清欢   13   闻言,汤言页的身子一怔,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抬起双手轻轻抓着他的肩衣,还算配合的回抱他,面前就是一面墙,她侧头,看了眼左边,连一个路人都没见着,再偏头想看往右边时,梁怀洛忽然说道:“说了别动。”   汤言页感觉到,他说话时有股轻微的热气打在她的下颌,有些痒痒的。她奇怪着,这条街坊并不通往大路,没人经过就还挺安静的,会是何人跟着他们?她小声警惕的问道:“人在哪?”   “我背靠这面墙的上方。”梁怀洛吭声道:“别往上看,他正在看着这边。”   汤言页:“......”   二人紧密相拥着,叫外人看来,定是一对十分恩爱的小夫妻了,过了半晌,也没见梁怀洛再吭声。他微微弯着腰,才没让汤言页的全脸都遮埋了。   她露着一双杏眼,眨巴两下,鼻息间弥漫着一股很浓的淡木香,犹如置身山野林间,是下过雨后丛林散发的清凉舒适感,平日很少会与他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么清晰的感觉,还是头一回。   不对,并不是头一回。   那天梁颤上门提亲时,在她的闺房,他们也有近距离的接触过,可是那时他身上的味道,好似没有此次这么浓郁,虽然依旧好闻,但是过于浓,就会适得其反了。   回过神,心想难道那人还没离开?下秒又发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此刻肩膀正微微颤抖着,她皱起眉,奇怪道:“梁怀洛?你…”你抖什么?   话问道一半汤言页便反应过来,若是四周有人,无论是敌是友,都无需如此这般相拥,他也不是憋着藏着的性格,更不可能是演戏,他这么突然抱她,无非就是……   他又在戏弄她了!!   “梁怀洛!!”日你大爷的!   “哈哈哈哈哈……”梁怀洛抱着她,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越笑身子越往下塌,最后变成了双手合十松松的挂在她的腰间,他正了正头,下巴直接抵在了她的肩窝,好笑的说道:“页儿啊,你……”   汤言页不待他把话说完,狠狠的一把扯将他推开自己后退两步,他扶着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眼角带泪,脸上因为笑而染上的淡淡浅粉,眉开眼笑明眸皓齿,着实一个十八花季美少年。   汤言页气的偏开头,不去看他这副臭皮囊,与梁怀洛的笑脸相反,她脸上气的一阵红一阵白,柳眉倒竖,登时回想方才自己多么配合的样子,气到一出来,偏回头瞪着他,说道:“你!真是无可救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梁怀洛看着她的背影,直起身子缓了缓笑意,抬头看了眼墙头,若不是那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实在有违他多年来塑造的形象,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不过,谁让他的页儿生气起来那么可爱呢。   自嘲了一下,他便朝往来之前的街口走去,没记错的话,梁怀阳方才是从街口的左侧来的,即是从左侧,那神婆便也是在左侧了,可是,三日前同母亲出来时,明明是在右侧的闹街碰见那神婆的。如此想来,神婆必然是在躲着他了。   他稍稍加快了步伐,无论如何,也是要亲口问一次那个神婆,母亲近日来的异样可是与自己突如其来的婚事有关。不过多时,他发现身后响起一阵小跑过来的脚步声,他顿了顿,故意放慢让身后人追上,不过几秒,汤言页便在身后吼道:“梁怀洛!你站住!”   汤言页非常不想理他,非常不想!可又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问清楚,只好又硬着头皮折回来。   梁怀洛转过身来,就是一副“你问吧虽然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的神情看着她,汤言页微喘了口气,面色不改的说道:“清欢渡呢,你将他怎样了?”   这话问的,梁怀洛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气笑道:“页儿这话怎么说的,好似我已经把他怎样了一样,我原本以为你会问,我有没有守诺救他。”   汤言页:“那你…”   “我救了。”他冷不丁的说道。汤言页将将松了口气,可这气还没松完全,又听他说道:“救了,又杀了。”   汤言页的瞳孔倏地一缩,不敢相信的问道:“杀了?!你......你杀的吗?”   “是。”他点头时,眉目疏淡的好似他只是随手捏死了一只蚂蚁,梁怀洛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瞪着大眼睛,呆愣站在原地,他心下一惊,赶忙解释说道:“你的清欢渡没死,好着呢。禄明非抓到的人不是清欢渡,可能是用来引清欢渡去救的,我看着碍眼,便杀了。”   那日要不是因为让巡兵放了假消息,如实说抓错了人,只怕府衙会被百姓们堵在大门口闹的几天几夜不可开交,如若梁颤回来见了此景,那必然又将变成另一回事了。   “可就算他不是,你也不能将人...杀了啊?!”汤言页支支吾吾的说着,垂下眼眸,两手紧紧拽着衣侧,身子有些发颤,她不想去相信,他仅仅因为碍眼,而轻易夺了一人性命,她看着地面爬动的蚂蚁,又问了一遍:“你为何要杀他?”   梁怀洛眼下一沉,说道:“我梁怀洛想杀一个人哪需要什么理由?页儿真想听,我自然也能说出几个来,是诱饵,还是奸细,更或者是个平白无故的普通人,你更想听哪一个?”   汤言页愤怒道:“那可是条人命!”   “那又如何?”   “……”   梁怀洛好笑道:“莫说人,这世上的猪狗马羊,都有各自的命。若是仅因为一个‘命’,手下留情网开一面,那我只能说,页儿啊,你太相信命了,这样其实,不好。”   “......”   无可救药!   汤言页心里想,此人真真是无可救药了!   话已至此,汤言页也无话可说,她怕再与梁怀洛这么对峙下去,他还能活活气死她,此刻她是看也不想看他一眼,直直地绕过他,行尸走肉般的往街口走去。   梁怀洛面无表情的跟在她身后,凤眸低垂,回想方才同她说的一字一句,可是又过分了些?或许这回,她又会逃离的更远了吧。   “梁怀洛。”汤言页突然停下来,站着,却没转过身,声音难掩失望的说道:“回去,便把婚退了吧。”   “.........”梁怀洛抬眼,揪起眉头,看着她娇小玲珑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着。   汤言页又说道:“我不想让爹娘为难,可是我......也不想嫁你,原本我以为我们,是可以凑合着过,毕竟你也无所谓,也因为我...我知道你其实不像他们,心不坏。你不信命也好,还是信其他任何也罢,我不想......”   “页儿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梁怀洛打断道,“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与我有何干系?再说,这个婚结不结,也不是我说了算。”   汤言页:“......”   梁怀洛笑道:“就算是我说了算,这婚,我也不会退的。页儿,你可曾想过,锦华庄为何可以日益巨增?汤公爷明知道我们梁府手不干净,还同意让你嫁与我?这也是你的命啊。”   他说,既然你信命,那就得认命。   过了片刻,汤言页才说道:“你别跟着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的二更!证明我可以二更了!ヽ( ▽ )ノ   谢谢你又来看啦!   第14章 清欢   14   翌日清晨,汤言页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感觉脑袋很沉,头还有些昏,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紧不慢的起身。昨日离开那街坊后,梁怀洛确实没再跟着她了。而后她去了红绣楼,没过多逗留,购提了两壶清酒便回了府,躲在这屋内,同个散仙似的自斟自饮。   这酒,是喝痛快了。   但是这心头上,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膈应着,不舒服。   十五年过来,汤言页竟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起,开始讨厌梁怀洛这个人,印象最深的是四岁那年,汤沈元将她关于府中数日,那时候年岁尚小,度日如年的过了两日,她便再也待不住,房院外有棵槐树,那槐树有根枝干生长偏长,她便想方设法的,好不容易爬上墙头跨上枝干去,不料脚下一滑,又从树上摔了下去。   摔下去就算了吧,耐着疼只要别给父亲发现,能别呆在家能出去就好,谁料,这场景正好给走过来的梁怀洛瞧见了,小少年看着她这幅狼狈模样,脸上带着不达眼底的笑意,二话不说的走过去将她横抱起,没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她,敲开了汤公爷的房门,说道:“公爷,方才我见页儿从树上掉了下来,我便擅自做主,替你将她捡回来了。”   汤言页心想,或许就是在那时?   不,好像也不对。   那时她只是开始反感,觉得这人怎么就那么烦呢,成日在她面前游荡就算了,居然还出卖她!若不是那次,或许两人还能勉强做个见了面能点头之交的朋友。汤沈元也因为那次,差点将院外头的槐树给砍了,结果还是被梁怀洛用一堆歪理给阻止下来的。   汤言页走到窗侧,将窗往外推更开了些,倚靠在一边,看着那棵苍翠挺拔的槐树。那次梁怀洛将她出卖了后,汤沈元便砍了那根偏长的枝干,想着再怎么着,她汤言页也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过去,一个女孩子不过五岁成日外头跑,成何体统?   因为梁怀洛,汤沈元延长了她禁足的日子,她只好向父亲解释,觉着府里太无趣才想出去跟同伴玩,谁知,汤沈元开始每日换一个先生进府来教她琴棋书画,偏偏她一样也不感兴趣,最后只勉强将书法学的像样了些,坚持了一周不到,汤沈元也放弃了。   汤沈元一直没想明白她这犟脾气像谁,其实外人都看得出来,可不就是像他自己吗?汤言页死命想出去,汤沈元就死命不让她出,谁让他是她爹,汤言页只能屈服,顾娟云那时候安慰,长大了就不一样了。   可她等到长大了发现,还是一样。   汤沈元这顽固老爹,就是跟她八字不合干上了。   这么想来,之后那半月,汤言页其实过的也不算无聊。可能是梁怀洛心生有愧,便在那棵槐树上,间接的陪了她半月,至于那时他是怎么陪自己玩的,她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与丢石子有关……   梁怀洛到底不愧是喜洲第一闲人,如此回想来,他还真是从小闲散到大。汤言页在那之后每次被禁足,梁怀洛都会在树上相陪,至于为何不直接进府,到现在过了十一年她也没曾想起问过,她不问,梁怀洛自然也不会主动多说。   过了一年,汤言页发现自己习惯了那树上时不时有个人,半斜半靠的藏匿于枝叶中,他想逗她时,就丢颗石子砸她的肩,不想被人发现时,她偶尔也能看见那白色华服若隐若现的痕迹。回想后者的场景,她盯着那棵树,居然还有些熟悉,好像自己也在哪见过。   没过几月,汤言页到了进学府的年纪,刚进学府那段时间,她在学府里还有找过梁怀洛的身影,毕竟这年纪的他们,都是要进学府学习的。   禁足那段时间要不是有他陪着,她不敢去想自己该如何熬过,所以开始对梁怀洛的反感也没了,他跟温子秧一样,也算是她的朋友。   学府里分着初班和高班,像她和温子秧这样的,最多在初班混学,唯一奇怪的是,她从没在那学府中见过梁怀洛,后来她问过母亲,顾娟云只笑了笑,说怀洛忙着呢。到底忙什么,她也不告诉她。   还有回,夫子要求将《千字文》抄写前半篇,熟悉的同时也练练字,汤言页仗着自己字写的好,便忘之脑后,第二天夫子告到汤沈元那儿,一个气急掰断了汤珧送给她的朱墨笔,还赏了她三天不准去学府在府中面壁思过的罚。   那天梁怀洛站在树上,不远不近的看着偷懒的汤言页靠着墙,低头对着荷花塘发呆,心下一痒,足底轻轻一点,一个纵身从那树上跃下,稳落至汤府院中。汤言页记得,那天他脸色有些疲倦,站一分钟都觉得麻烦,便随地往她身侧坐下,盘着腿背靠着墙,倦怠道:“页儿,二日我送你件东西吧。”   第二天他送来的东西,便是如今已经被他扯坏了二三的卷石帘了。汤言页盯着窗外的槐树半晌,五岁的自己在脑海中一晃而过,顺带着那满怀期望又被人泼了一声冷水的失望感,也一起涌了上来。   那种失望感与此时在她心头膈应的感觉无一不至,她的身子一怔,那天,梁怀洛送完卷石帘就说要离开,她却拉着他衣袖说道:“明天你还来吗?”   “来。”梁怀洛想也没想的道,随后,她又问:“我娘亲说你很忙,你那么忙的话,以后还能来吗?”   梁怀洛转头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皱了皱眉,汤言页满怀期待的看着他,说道:“我被禁足的时候,你都会来的吧,像之前那样。”   或许在那时候,她就已经习惯了他在她身侧晃悠了,梁怀洛笑了笑,“嗯”了一声。之后少年飞跃上墙头,回头望了她一眼,便往下跳了去,再不见踪影。   他之后没再来找过她,即使后来与她碰见了,也总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好不似真心,加上不由而来的失望和失落感,让她越来越讨厌他,讨厌看见,讨厌他说的每句话,讨厌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笑容。   汤言页两手竖直撑在窗沿,威风凛凛吹过一阵风,千丝如墨般的乌发随风飘摇,一旁的卷石帘被风吹打发出轻脆的叩响,不过多时,她看见了几日没见的步储策马奔腾而来,面色匆匆的翻身上了墙,汤言页侧了身子,让他从窗而进。   “小主。”步储作了一恭。汤言页将窗拉下只留了道缝隙,转身问道:“为何事如此匆忙?”   步储脸色冷了一分,回想两个时辰前自己被禄明非追着跑,觉得实在没脸说起,干脆直接略过,说道:“无事,小主近日来可好?”   汤言页看了他一眼,说道:“很不好。”   “……”步储抿了抿唇,头一低,说道:“属下知错,不该擅自做主。”   “罢了。”汤言页无所谓的摆摆手,走到案几的一侧坐下,“可有打探到梁颤此次去京城,是为了何事?”   “梁大人此次进京,确实是皇上召见。这事小主也知道,皇上一向注重每个节日,这不下个月便是中元节,皇上请了个巫婆在皇宫前行了趟大法事驱驱鬼,为了能统及全国各地,这才召集了各个洲城的知府前去一趟。”步储走到她跟前说道。   汤言页好笑道:“这事应该用不着去五日吧?”   “小主聪明,梁大人离开皇宫后,便一直待在客栈两日。”步储想了想,又道:“原本一切都还算正常,可在最后一日即将返程时,禄前辈从皇宫带来了一人,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汤言页皱了皱眉:“李公公?”   “是。但奇怪的还在后头,属下见李公公离开时,带走了三匹锦华庄顶级的绸缎,那绸缎瞧着娟秀艳丽,像是……是女子穿的。”   “……”汤言页问道:“梁颤此刻人呢?”   步储:“他正在汤府。”   “汤府?!”汤言页愣了愣,定是汤珧跟娘亲说她昨日喝了酒,所以娘亲才没派人叫醒她,“那禄明非呢?”   步储很不好意思的挠挠下巴,说道:“他……属下在回来的路上一时疏忽,让他发现了,但属下故意将他引去了南岸,直到彻底摆脱了他,才匆忙赶回来向小主汇报。”   汤言页奇怪的问道:“引去南岸?”   步储手顿了顿:“小主不知道吗,清欢渡他好像,都是从南岸那处来,属下想让禄前辈错意为,跟踪他的人是清欢渡……毕竟喜洲上下会轻功的人除了梁府的二公子和他自己,就剩我和清欢渡了,属下只好出此下策不让他怀疑到你的头上。”   汤言页思索道:“南岸……为何我从来没听过?”   步储说道:“小主应该只记得,他当年救了一个傻子,方才我从南岸回来,本想顺便打探一下清欢渡和姑娘何恙,居于南岸的百姓告诉我道,清欢渡是假的?那姑娘也一道放了出来,小主可知,那姑娘,便是清欢渡当年救下的傻子,而且她,就居住于南岸江边,是一个渔夫的女儿,名为袁善。”   他看了看汤言页,又继续说道:“依属下看来,小主平日很少去往南岸一处游荡,其实那个地方,有很多人都见过清欢渡,当然我说的不是面貌,听有人道,有日夜晚他起身方便时,有见一黑影从屋檐上飞掠而过,想必……哎——”   “莫要再说清欢渡了!”汤言页倏地起身,绕到他的身后将他推往门外,“近几日你都不要再提此人名字。还有,帮我喊个人来,伺候更衣,我要去堂屋一趟。”   步储:“……”他有些懵,怎么几日不见,小主居然连清欢渡都不爱听了。   汤言页关上门背靠着,瘪了瘪嘴。一说起清欢渡,她便想起昨日梁怀洛的一言一行,顿时气就打一处来。既然连步储都这么说了,那梁怀洛昨日道的那些定然也是八九不离十。   总之清欢渡无事,那小姑娘也安好,原本她就不该过于急切的去参与此事,还因此欠了那人的人情,眼下她更无需再去打听清欢渡的任何事,说不定被他知晓了,还觉得这汤二姑娘怎么如此多管闲事呢。   汤言页自嘲的笑了笑。   不过一会儿,一个丫鬟轻轻的敲了敲门:“小主,云从来伺候您更衣了。”她转身,将门打开让丫鬟进来,问道:“梁大人此时可是在堂屋?”   丫鬟边宽衣边说道:“是,公爷与夫人,还有大公子都在。”   “……”汤言页想了想,说道:“你去,替我把隔间里竹台上的琉璃扇拿来。”   “是。”   此时此刻,堂屋好生热闹。   汤沈元与梁颤落座于正庭,汤珧与上次一样坐在顾娟云的身侧,而顾娟云身边还坐了一人此人身着华丽,玉簪金饰无一不漏下,就怕自己少生了什么地方,不能将这些突显贵重的东西带上,此人便是梁怀阳的母亲,成林娇。   这次梁颤来,身边也带了些人,两家人齐聚,就显得整个堂屋人多又热闹了。汤言页闲庭信步的走来,手中摇着琉璃扇,盘起的发髻中挑出几缕倒是显出了一副闺秀之样,额发松散杏眸星澈又添一分乖俏。   成林娇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汤言页,都说汤府二姑娘美如画,平日少见,今日一看,倒真是如此,可惜,这并不是她儿子要娶的姑娘。   顾娟云对她笑道:“页儿来了。”   汤言页收起琉璃扇,向母亲行了个简礼,又对父亲和梁颤作一弓身,说道:“见过爹,见过梁大人。”   “……”   汤珧皱着眉,看着她手中的琉璃扇,心头恨的牙痒痒。说好的那日还给自己,她又骗他!   梁颤笑道:“快起快起,页儿也该开口,唤一声爹了吧?”   汤沈元也笑道:“她或许一时还不习惯,慢慢来吧。”   顾娟云说道:“是是是,页儿这才刚睡醒,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呢。”   汤言页笑了笑,走到汤珧身侧坐下。   汤珧立马瞪她一眼,小声道:“小骗子!”   汤言页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搭理他,勾起唇角,当着他的面将琉璃扇“唰”的摊开,靠着藤椅自顾自的扇起来。   汤珧:“……”   这时,梁颤说道:“汤兄,此庄大生意,你可真的千万别错过。”   汤沈元尴尬的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梁兄,那可是皇上,我们小小锦华庄,做的不过都是些小生意,上回能让柳贵妃青睐,以是受之有愧,此次我们真是担不起这个责任,莫说将这龙袍绣漏一针,就是碰,都是万万不敢的啊。”   听此言,梁颤脸上挂着的笑有一瞬间没稳住,心下暗骂一声老顽固,继续说道:“此事暂时不急,汤兄回头啊,再考虑考虑,可不是所有的绸缎庄,都能被皇上看中的,汤兄,我这话说的可能有些不中听,你也别在意,眼下你应下,倘若锦华庄做不好这龙袍,皇上也不会怪罪下来,可若是等到皇上派了人用圣职……到那时候,就是抗旨的罪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清欢   15   不说其他,关是听见这“抗旨”二字,除了梁颤一行人以外的在座,都是心下一惊,汤言页摇扇的手直接停了下来,自知嘴边挂着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也不藏着直接塌下脸,将琉璃扇收并于手中,又往汤珧那挪去。   汤珧在一边,奇怪的端量她一眼,也没看出她在干什么,但此时也无心管她。梁颤方才的这几句话,是明显的威逼利诱,在场没人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汤沈元要比年轻人沉得住气些,从容不迫的笑说道:“梁兄真是言重了,若是皇上当真看中了我们锦华庄,我这一个小小商人自然是不敢违抗,先前拒之,也是怕当担不起,可既然皇上喜欢,那我当即便吩咐下去,定不负皇上所望。”   见汤沈元改了口,梁颤未语先笑的抿了口茶,说道:“我也是受人委托,汤兄能理解就好。”   汤沈元笑着点了点头。   梁颤说道:“眼下皇上既然知晓了咱们喜洲城的绸缎轻柔绚丽,就是一件为之庆幸的事。若是此次的龙袍能得皇上青睐,想必之后汤兄还能独揽整个皇室的绸缎,到那时,恐怕我还得来沾沾汤兄的光呢。”   “......”汤沈元一时不知如何接答,顾娟云来回看了二人一眼,说道:“梁大人真会说笑,光是这龙袍,都是我们承受不起的买卖,更别说独揽了,锦华庄只是个小小织坊,也不求飞黄腾达,我们啊,求个安稳便好。”   “那哪能呀!”成林娇忽然尖着嗓门,拉过顾娟云放在案几上的手握着,说道:“从当初那破烂织坊到如今闻名远扬的锦华庄,可不就已经算是飞黄腾达了吗?妹妹莫要觉得什么,这世上哪有钱到眼前不赚的道理,虽说我梁府也不是看在咱们即将成为亲家的面上才多说这些,但你们也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呀。”   “是是是,成夫人说的是。”顾娟云苦笑了一声,哪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的意思,当着孩子的面,也l不好多说其他,便说道:“我们定会竭尽所能。”   “那最好不过了。”成林娇笑着说完,看向梁颤,谁料梁颤眼不抬的将她略过,对汤言页问道:“听怀洛说,前几日你又被关在府上几日没出过门?”   汤言页说道:“梁大人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父亲只是让我在府中做些准备,以免到时上了梁府被道不是,丢的就是汤府的脸面。”   梁颤开怀大笑几声,连连指着她对汤沈元道:“页儿倒是生的像你,想什么便说,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如此坦拓的性格,我喜欢!”   来此目的既已达成,他又与汤沈元道了几句家长,留下一些从京城带来的特产,便带着成林娇一道人离开。   汤沈元亲自将人送出府,走回的途中便被汤珧拦了下来,汤珧问道:“爹,我们哪做得出龙袍来?连亲眼见着九章行龙的机会都不曾有过,你能派谁去?”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汤沈元也知道此事万不该应下,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待我与你娘商量了再说。”说完,便负手离开。   眼见父亲心情不太好,他也不好追问下去,一转身,就见汤言页抿着嘴笑,随后她冲他招了招手,邀他过去。   汤珧走过去,皱眉道:“又怎么了?”   “拿去吧,免的你又说我又骗你。”汤言页将琉璃扇递给了他,说道:“哥哥可知道,这琉璃扇中的绸缎出自何处?”   汤珧皱眉,“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好吧,那哥哥又知,它既然是柳贵妃用我们锦华庄送给她的绸缎制成衣后,将剩下的绸缎裁剪搭配上等琉璃制成,奇怪的是,京城距离我地数百里远,宫墙之内的柳贵妃,又是如何得知我们锦华庄的存在?”汤言页说道。   汤珧想了想,说道:“这我哪知道?只记得当时父亲说的是有一位在皇上身侧伺候的公公光临此地,见了咱们锦华庄的绸缎面料手感舒适,便带了几匹回去,没多久便有一道谕旨下来,要购买咱们的绸缎了。”   汤言页说道:“那哥哥觉得,是那位公公后来又将此事告诉了皇上,还是柳贵妃在皇上面前提及了几句,便一记就记了这么些年?”   “那自然是前者的几率要大些。”汤珧忽然奇怪的看她,问道:“你今日怎么在意起此事来了?莫不是这琉璃扇给了我,心有不快?”   汤言页道:“那到不是,归还你琉璃扇本是我答应过的。只是闲来无事,方才爹又与梁大人在谈关于绸缎一事,忽然想来与哥哥道一道八卦而已。”   汤珧一脸匪夷所思的看向她,随后摇摇头,叹道:“你啊,好的不学尽往坏的学。但哥哥此时并没有时间陪你,等我今晚回来再说,可好?”   汤言页坏笑的看他一眼,问道:“你要去哪儿?是去给我找嫂子吗?”   汤珧白她一眼,摇摇头转身,挥了挥手,不打算再理她。他心想,和这小丫头片子说那么多做什么,回头又跟爹娘八卦起来,到时候烦他的可就不止她一个人了。   汤言页环抱着手看着汤珧的背影渐行渐远,扯起嘴角,对藏在暗处的人说道:“出来吧,步储。”   步储一声不吭的走一处阴暗角落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走到她的身边。汤言页说道:“我猜的果然没错,与梁颤私下见面的那位李公公,果真是当年来咱们购绸缎的那位公公啊。”   步储有些不解:“小主何出此言?”   汤言页说道:“梁颤好不容易抓到了清欢渡,或许是时机不巧刚好碰上了皇上召集而不得不进京,可我觉得,他对清欢渡一事过于疏忽了,要么他笃定了清欢渡跑不了,可是禄明非都不在,他哪什么笃定呢?”   步储想了想,“因为他觉得禄前辈抓的人不是清欢渡本人,所以他才没将禄前辈留下反而带在身边。”   “你这么想也不无道理,但我觉得或许还存在另一个原因,如果他还有更重要的人要见,而且他还不想让别人发现,才故意拖了几天。可惜,还是被你看见了。”汤言页笑着说道:“开始我也只是怀疑,他一个长居宫里的公公,拿女人的绸缎作何?定然是替别人拿的,宫里也就只有那么一人购过咱们的绸缎,想来想去,便是只有这位公公了。只是我想不明白,这李公公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向梁颤购绸缎,既然皇上已知晓咱们的东西为极品,直接派人过来不是更有说服力?李公公偷偷从梁颤那购入,反倒让梁颤独自回来与爹商谈,这不就是多此一举嘛!”   步储呆楞的站在一边,虽听的认真,但他一个习武粗人哪理得清这当中的问题在哪,只问道:“那小主,需要属下去再调查一下这位公公吗?”   汤言页摇摇头说道:“不用,梁颤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母亲的手艺在喜洲数一没人敢称第二,龙袍定然难不倒她,梁颤也不会一而再的为难我们,这事咱们静观其变罢。”   步储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近日属下需不需要再去府衙看看那个假的清欢渡到底有没有被放走?万一南岸的百姓只是随便说说…”   “......”   放走吗?汤言页沉默了片刻,手握成拳的想着,何止是被放走,他还被人杀了,而杀他的人,还是自己的未婚夫!   她决定还是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为好,便叹了口气,说道:“清欢渡的事情咱们暂时也别管了,禄明非不会仅仅因为你将他引去南岸就认定你是清欢渡,况且那时的他还以为清欢渡在牢里呢。干他这行的人,都会时时留个心眼,近几日你若是时常不在我身边,定会惹人怀疑......”   说到这南岸,她便想起那日因为清欢渡去寻老匠头,中途又碰上了梁怀洛......最终因时间匆忙,就没去那南岸的岸边看一看,从小母亲说道那有片雏菊地,听闻甚是好看。   眼下若要说无事,其实她平常也一直闲着,要说有事,那她能想出一堆的事情让自己去心烦,索性脑袋放空,正好步储也在,想来跑一趟京城也疲了,倒不如与他去南岸,看看那雏菊地散散心罢。   二人走过人烟稀少的南古街,又走了近半个时辰,才隐隐看见一片含苞待放的雏菊地,不长不短的根茎吹随风歪向一边,不远处的江面泛着波澜。   汤言页正要往那雏菊地走去时,步储皱了皱眉,下意识将她拦了下来,她转过头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步储沉默了片刻,说道:“有人。”   “.........”   若是换作往日,听见步储这话她一定会提起心眼来,可昨日被那二公子一逗弄,汤言页只觉得“有人”二字听起来也没那么可信了。   她四处望了眼,周围除了倏尔的风声外,天上连一只飞燕都不曾有,更别说看见什么人。   步储只是下意识的感觉此处有人,但他随处望了一眼,也没看见什么人,可是他的感觉向来都很准,正当他觉得可能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要将拦着汤言页的手放下来时,下一秒,他的手臂便真的放下来了。   “............”步储捂着自己那只逐渐发麻的手臂,紧促起眉头,挡在了汤言页的身前,四处寻找。   不过多时,有一道清朗的声音说道:   “我在这儿。”   第16章 清欢   16   步储想放下手的那一瞬,有什么东西快如闪电般从他眼前飞过,下秒他感到自己手臂被什么小东西给击了下,不过半秒,整只手开始麻起来。   他皱着眉头,捂着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南岸其实不算大,能种出这片不足一亩地的雏菊地也算是绰绰有余了,汤言页站在这片花草的最末,放眼望去,一边是波澜不惊的江面,另一边,一棵杨柳垂坠的柳树茂密屹立着,若是雏菊全开,花海配柳树,也不失为一抹独特的风景。   而方才说话的声音,也是从那柳树上传来的。   汤言页随之望去,垂柳随风飘动,一袭黑衣被垂柳半遮半掩显露出来,她看去的第一眼,身子愣在原地,是叫那垂柳将树上的人遮掩的严严实实,才让二人方才寻不见他的踪影。   距离不远不近,树上的人身着一袭黑衫,头戴帷帽长发高高束起,帷帽上的黑纱遮住了脸面叫人看不清,二人只见他单枕着手臂,驾着二郎腿,闲情逸致,倒是惬意。   步储眯了眯眼睛,那人的手中,时不时抛着个什么东西,看不清是何物,忽然有一个想法顿生心头,他觉着有些荒谬,低下头看了眼,只见草地上静躺着块,不太起眼的小石头……   看着这块石子,步储的身子霎时愣在原地。   偏偏这时,汤言页低囔道:“是……清欢渡吗?”   步储觉得这问题他不能确切回答上来,自己没见过清欢渡本人,听闻前人的描述,与面前的人结合起来一看,也是八九不离十了,随后他肯定:“是他。”   汤言页抿了抿嘴,看见心念许久的人,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只是树上的人听着二人在聊着他的名字,无所谓,一声不吭并不发表任何言论。   步储弯下腰,捡起那小石头看了一会儿,心思飞去了天外,汤言页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汤言页蹙眉:“想什么呢?”   步储想了想,将手中的小石块给她看着说道:“小主可有听过一门武功,这门武功与舞刀弄枪大不相同,它的武器,便是一块小小的石子。”   他要是没猜错,这树上的人,方才使的便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掷石术了。或许有人一听便会觉得,掷石不就是扔石头吗,谁不会?   可这门技艺,确实不是普通人随便一练就能成的,普通人随便扔个石头不过五十来米,臂力好一点的方可投掷上百米,但不论是控制住力道还是方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掷石技当中的学问说复杂也不算,但肯定不简单。   步储能看出来,清欢渡方才将三者结合的完美无缺,不仅隔着距离强而有力的击中他想要击中的部位,而且他的视力想必极好。   因为只要你选择了一个地方,就必须一击致命,这三者无一不要求臂力的力量,那可要比普通人好上不止一倍。   汤言页接过他手中的小石头,上下左右看了看,也没找到有什么机关。她奇怪的问道:“石子?这东西也能用作武器?杀的了人吗?”   一听这话,树上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汤言页抬头去看,护帷回绕下,听他俊朗的声音说道:“它当然能杀人,要不是看在姑娘的美貌上,你旁边这位此时已经倒地了。”   此话让步储下意识挡在了汤言页的身前,掷石技流传已久,眼下会的人寥寥无几,创始人江礼捷更不知是生是死,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无论他在喜洲有何响名,都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步储记得十几年前自己还未来到喜洲跟随汤言页,还在临远城混吃等死的时候,长时间面临压力导致整座临远城民生了了,乌烟瘴气,眼看边城即将破功,京城万不得已派了两队军马过来助守。   谁料不出五日这两队军马便精疲力竭,都以为临远要失守了,没想到有天夜里不知怎么了,敌军在一夜之间尽数被人团灭,各个七窍流血瞪着眼,死状惨烈。   别人不知道,可是步储记得特别清楚那晚发生的一切。那晚他躲在屋里头,亲眼目睹了一身白衣的江礼捷不知用了何招,只见漫天风沙走石狂舞,掀起一阵风沙,平息后,他周身的敌人不过数秒血液破脉涌动而出,全数尽亡。   这灭敌灭的丝毫不费吹灰之力,让步储看的目瞪口呆终身难忘。待敌军一倒,江礼捷的白衣也染成了红衣,后来他到处与人打听才知道,那晚江礼捷使出的便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响当当的三仰醉了。   只是时过境迁,等到他出生的那个年纪,三仰醉已经脱离众人耳目,时间长了便很少有人再记得,就算是那晚也没人知道,是三仰醉再一次现世,救了那座城。   所以步储的心里觉得,这年头知道掷石技的人都少之又少,更别提什么三仰醉了,人们早把它跟随时间流逝。   汤言页了声无事,走到树下抬头更近的望着树上的人,都说清欢渡来无影去无踪,轻功了得武功盖世,连禄明非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等绝世高手,难得一见,她当然不能放弃机会,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后来回想今日,她都是一百个后悔。   她问道:“少侠,你想收徒吗?”想想又不对,哪有一见面就如此冒昧问这句的。她又没头没脑的问出一句:“或者,你喜欢烤黄鱼吗?”   “........”   清欢渡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美食皆为所爱,就不知姑娘口中的烤黄鱼,味道如何了。姑娘问此作甚?”   汤言页看着他,眉清目秀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希望,说道:“烤黄鱼味道极鲜美,听闻少侠武功盖世,倘若少侠能教我一两招,我便烤这美味给你品一品。”   “.........”也是有趣。   可清欢渡还是毫不犹豫:“不能。”   希望破灭,汤言页的内心也没有太大波动,因为她八成也猜到了他不会答应。站在一侧的步储听得有些懵懂,汤公爷一直对女身学武有偏见,怎么难道公爷是在这些天里答应她了不成……   清欢渡将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的小石头抬手轻轻一抛,只见那石头越过雏菊地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落至水中,江面泛起了涟漪。   步储看了眼,回过头,本着十分好奇的心,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崇礼阁阁主,江礼捷的徒弟?”此话刚问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   当今每个的阁派众多,每个阁派都会为入阁的弟子表字以作为人生的第二个起点,虽然崇礼一阁的辉煌早已一去不复返忘于人心。   但步储当时打听来的他多少还记得,崇礼表字清,就像尘旸阁的人,都以曜为字。当年有人常道“寥寥江湖,清松何忌。朗朗乾坤,与曜相携。”   而江礼捷,便是这位清松了。三仰醉许多年前响彻大街小巷,有不少人洗心革面只为成为江礼捷的徒弟,别人只知晓这掷石技的方便之处,但没人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所以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广招宣扬。   既然是分流分派,一个人当然成不了一个流派,整个崇礼阁除了江礼捷以外,其实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人便是他的好友清飞尧,此人书生文弱,却与江礼捷十分有缘,鉴于聊得来且那时恰好流行起分派这么一说,还年轻的他们心血来潮,便有了崇礼一阁。   至于另一位,此人怕是连江礼捷自己都不甚了解,清飞尧为人老实,老实却又是十分好骗,这人借了清飞尧的关系进了崇礼阁,结果发现,该阁只是挂着个名头而已,不过他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最后也不知为何,江礼捷将他逐了出去,清飞尧因此以为他眼底容不下沙,两人因此闹掰也就散了。   至此之后崇礼阁便只有江礼捷一人,眼下人离阁荒,时间一久随着越来越多的分流分派出现,这一人一阁也已经没人记得了。   既然清欢渡字清,那他一定便是崇礼阁的人,这么想来,那便说明江礼捷不仅没有死,活的好好的不说还收了个徒弟……   即便是当年清飞尧在的时候,江礼捷也没有将自己独创的掷石技传授于他,如今却将这等奇门异术教给了这看着二十都没有的少年,当真是一大奇事。   步储虽然很不想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不过既然想到这,那清欢渡这个名字,定然不是这位少年的本名了。   不过他还是微微松了口气,想来江礼捷如今也算是六旬老人一个,倘若老眼昏花教出个心地不正的徒弟,那这天下恐怕又要不太平一回。   听到江礼捷三字,清欢渡抛石的手一顿,放下腿双手撑着树干,支着身子垂头,笑问了句:“敢问这位兄弟,我要是回答不是,你信吗?”   当然不信了,都这样了谁信谁傻子,步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正要开口说话,谁知汤言页忽然说道:“清欢渡,江礼捷离开这里很久了,你留下来是为什么?”   清欢渡十分兴起,将视线落到汤言页的身上,嗤笑说道:“没想到姑娘居然还知道我们说的是何人。可是,这关姑娘什么事儿?”   “我说为了姑娘美貌,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嘿你又来看啦~   第17章 清欢   17   汤言页笑了一下,眼睛澄澈,“既然是为了我,又为何要拒绝教我两招功夫呢?”   “——哈哈哈”   清欢渡难得听次如此天真无忌的话,当即笑了出来,他支起腿,胳膊撑在上面,杵着太阳穴,语气中带着戏虐的笑道:“照你这么说,我肯教姑娘几招,让你嫁给我,你便是也嫁了?”   “………”   汤言页皱皱眉,男人都是一个样,她以为自己向来嬉皮赖脸惯了,好不容易父亲同意了她,眼下又有功夫了得的人在面前,她倒没太在乎其他的,只是没想到此人居然比她更不要脸。   清欢渡又啧道:“怎么?姑娘不是有求于我吗?我正好缺着个跑腿媳妇,你生的那么可爱,我倒能勉强凑合……”   “放肆!”   步储难忍,怒道:“谁准你口出狂言侮辱我家小主?”就算汤言页有些任性,平日里想什么便做什么的行事风格外人不了解,可毕竟是从小含着汤勺出生的大小姐,是对自己最好的主子,哪能让她在自己面前受了欺负?   清欢渡不喜不怒道;“别在意别在意,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当真。”   他看着汤言页,过了一会儿道:“看得出来你身边这位小跟班,武功并不差,姑娘可以找他。或者——据我所知汤府二小姐即将嫁给梁二公子了吧,二公子能文能武,何尝不是一位好人选。”   让步储教她功夫,汤言页当然想过,但是步储毕竟是步储,他对她根本严厉不起来,而梁怀洛,罢了此时想起他汤言页都觉得脑壳疼。   不等汤言页再说什么,清欢渡从树上纵身跳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抱着双手说道:“能遇见二位也是件荣幸,不过还是希望二位今日在此与我见面一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多谢了。”   “哎,你……”步储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他还有好多问题没问呢,好不容易碰上一面,难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清欢渡并没有给步储思考的余地,足底点地,身轻如燕的略过雏菊地,蜻蜓点水般踏江而过,不过数秒,人便消失在对面的江岸上不见踪影。   步储转身,汤言页正看着清欢渡消失的地方揪着眉头,他问道:“小主在想什么?”   汤言页说道:“这附近可有住着何人?”   步储想了想,环顾一圈四周,说道:“好像没有,但往这方向直走到江的下游,有一户渔民。哦,就是袁善与她父亲,他们父女两就住在那儿。”   汤言页问道:“他们没有说过自己见过清欢渡吗?”   “没有。”步储问:“小主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   汤言页思索道:“梁颤他们抓他抓了两年都不曾见过他,我们为何一来这儿,就遇上了?”   步储愣道:“小主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让我们看见他的?也是……方才他若是不吭声,我们也是找不到他的。可是他又为何如此…”   汤言页还没说话,她的肚子便“咕噜”了一声,她揉了揉肚子,下秒它又“咕噜”一声,步储说道:“小主饿了的话,属下去借匹马,赶回府吃晚膳或许还来得及。”   “……”汤言页忽然想起来,从早上起床到这会儿她还没进一口食物,确实有些饿了,她点点头,说道:“不必回府了,随便找间客栈吃点填填肚子。”   步储道了声“好”,便飞身往南古街寻马去了。   恐怕是过了饥饿的时间,要不是这肚子忽然“叫”了起来,她都没感觉到自己饿了,更没反应过来自己原来将近一整天没吃东西。   不然也不必让步储去借马,只是眼下确实饿的有些脚软走不动。等着也是等,闲来无事,汤言页看了眼江面,便绕过这片雏菊地走到江岸边,掬了点水往脸上泼了道,江水的冰凉感顿时将她打了个激灵。   “真是稀奇,我还是头一回见小姑娘学着大老爷们跑来江边洗脸呢。”旁边忽然有人说道。   这声音让汤言页差点以为清欢渡又回来了,赶紧抹了一把脸,转头看去,见一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表情带着一丝惊奇和玩味。这少年说话的声音很像清欢渡,但他说话时隐隐带着点外地人的口音,她站起身,说道:“这位公子看着,应该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那少年两手一摊,耸耸肩,随口道来:“姑娘明鉴,确实不是,出门游山玩水想历练历练,谁知在外防不胜防,你瞧,我这不就是让人骗来当了随从嘛。”   说着,他无奈的将脚下的小石子踢进江里,抱怨道:“让我来当随从,结果三天两头不见人,虽说整天在府中白吃白喝的也挺好,但怎么说我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看着少年忧心忡忡,倒是也不在意她是个外人,像是憋屈了很久,见个人就滔滔不绝的忍不住与外人诉说,汤言页听着,心生同情,问道:“那你的主子人呢?此刻又不见了?那你这随从当的也不合格呀。”   “我不合格?!”少年指着自己,气笑了:“能放下身段给他当随从都算不错,哪管他合不合格,再说了,是他出门前说让我来此地等他,让我找一渔夫买小黄鱼,谁知道我人到了,鱼也买了,他人呢?等了半天都没来。”   汤言页愣了愣,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这个少年一眼,少年无论身着还是面貌都称得上是仪表堂堂,如此大好青春的少年,怎么就那么容易让人给骗去当随从了?她心想,这少年未免也太好骗了吧。   不一会儿,少年回头望了眼身后的雏菊,又问道:“姑娘,你可知道此地是何人看护吗?为何要种这一片雏菊地在此,黄白色的花瞧着虽然挺好看,但与这一江一柳搭起来,未免显得有些突兀了吧,也不知种花的人怎么想的,要与江柳搭,肯定还是之前的曼珠沙华更好看啊。”   “曼珠沙华?”汤言页也回头看了眼:“你怎么知道此地原本种的是曼珠沙华?”   “你都不知道?虽然我也是方才才得知的,那渔夫同我说道,此地原本种着一片红花海,每到盛开时节,整个江面都映上了红色,可后来不知是谁把这些花都拔了,改种这雏菊。”少年抱着手臂,漫不经心的问道:“与你说了这么多,还不知姑娘叫何名?”   汤言页看了他一眼,笑道:“锦华汤府,汤言页。”少年听完,点了点头,感叹了一声:“汤言页啊……还算中听,是个好名字!”   “二姑娘的名字可不是你能直呼的!”   汤言页:“......”   步储说完,牵着马小跑到汤言页的身边,对少年说道:“这个喜洲还没人敢直呼二姑娘的名字!你是不是找死?”   “…………”   少年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汤言页则是好笑的看了眼步储,责笑道:“不是,步储你今日是怎么了,脾气为何这么大?”   步储抬眼看了一眼少年,抿了抿嘴,将缰绳串在手中几转,低头尴尬的说道:“没…属下知错了。”   少年看着面前两人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两人什么关系,又想起方才忽然让他这么一吼,这久瘪的气顿时忍不住爆发:“哎,步储是吧?一上来就说我的不是,我还当你是谁呢…原来不也是一个小小随从吗?干什么,你难道想跟我菜鸡互啄不成?”   步储皱着眉头,“你说谁菜鸡?”   少年抬了抬下巴:“就说你,怎么?”   “.........”算了,步储想。   若是换作平日冷漠的步储,汤言页想他定是因为懒得搭理,可此时他怕是因为自己在这,所以没顶回去。今日不知怎么了,她觉得他好似吃了**,除了自己他好像看谁都不爽。这不,刚刚还差点想怼清欢渡。   汤言页笑了笑,对少年伸出手,说道:“他今天心情不大好,别与他一般见识,认识你很开心,这会儿我们要回去了,希望下次有缘再见吧。”   少年看了眼她伸出的书,握了上去,上下摆了两下,“幸会幸会,下回有缘再见,汤姑娘就别把你身边这位**包给带上了,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想揍他。”   步储二话不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少年得意的冲他笑了一下。   待汤言页跨上马,步储冲他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不过几步,汤言页勒绳,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还站在原地抱着手看着他们。   汤言页问道:“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少年骄傲的说道:“慕容四千。”   “也是个好名字。”汤言页笑了笑,自从温子秧嫁人,她很少再遇到能与自己聊天能聊的如此轻松的了,说道:“敢问一句,你的主子是谁?哪日我无事,可以上他府中,来寻你唠唠。”   “他?”少年瘪瘪嘴,眼神中充满了说不尽的苦和道不明的难,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说道:“姓梁,叫梁二仙?对,他说他叫这个。”   汤言页不由自主的眼皮一跳。   梁二,仙?   第18章 清欢   18   “慢点儿慢点儿。”渔夫说着,忙走上前几步,抬手帮忙托着点吊在人肩上的重麻袋,从身后偷偷打量起了来人。渔夫原本看他的手腕纤细消瘦,想着指不定又是哪家的贵公子来买鱼,怕是拎不起这几十斤的麻袋。   谁料,这公子眉头也不皱,将麻袋口勒紧,轻轻松松的便拎了起来扛上了肩,麻袋遗漏出一些水渍,时不时在他身后滴下几滴。他暗叹了一声可惜,觉得这位公子这一身精致的白绸衫,就这么被鱼水污浊了。   想了一下,渔夫还是说道:“公子其实可以提前说一声,我替你将这鱼送您府上去,也不用劳烦公子亲自跑一趟。”   走到门口,扛着这一大袋小黄鱼,过不去梁怀洛便弯了弯腰,走出去淡淡应了声:“没事。”   半个月前,他随便派了人上街买小黄鱼,兴许那人找了这渔夫,才送到了府上,亏他回府及时,不然指不定那日禄明非又会扣上什么罪名给人家。   他给了渔夫一些碎银,道了声谢便离开了。肩上的麻袋扣裹成粗粗的一根,压在肩上显得有些勒,梁怀洛又将麻袋挪了点位置,顿时舒服了些,但舒服没几秒,他便感觉到身后凉凉的,伸手摸了下还挺潮。   这麻袋里装的都是鲜活的小黄鱼,渔夫为了防止它们死了,就往里头倒了些水,只是没想到顺便还给他洗了个背。   这身白绸衫估计是再穿不成了,梁怀洛无奈的叹了口气,听渔夫回忆四千往上游走了去,他便沿着江岸往上游走了一段路,不过多时便看见四千蹲在江边,丢着石子玩起了水上漂。   梁怀洛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没待四千转头,把这麻袋直直丢在了他身侧,四千先是闻见一大股鱼腥味,这鱼腥味说好闻又太过于腥气,说不好闻,还带着点其他的味道。   随后四千便发现,这其他的味道是梁怀洛身上的,他看着江面继续玩着石子,嘲讽道:“来的还挺快,快的太阳都要下山找月亮了。”   “……”   梁怀洛踢了踢麻袋:“拎上,走人。”   四千无动于衷的道:“休息会儿。”说完,横臂一挥将石子挥了出去,石子不过三秒便沉了下去,没了踪影。他烦躁的“啧”了一声,又丢出一颗,又沉,再丢,再沉,梁怀洛眯着眼看了眼江面,问道:“这是干什么?”   四千:“丢石子,看不出来吗?”   梁怀洛道:“我是问你想让这石子干什么。”   “飞过江,到对面江岸上。”   梁怀洛轻笑了一声,不再多问,继续催道:“扛上走人,我肚子饿。”   四千冷漠道:“要走你自己走。”   梁怀洛好笑的问道:“它不飞过去你就不打算走了是吧?”   “怎么从你口中说出来,好像这事儿很容易?”四千站起身,转头看着他说道:“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掷石技吧?”   梁怀洛看了他一眼,不吭声。   四千说道:“我若是能让石子打水飞过江,那就说明我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到时候见了江阁主,在他面前小秀一手,收我为徒......啧,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喜洲有这么个好地方,早知道我也不待在你那死气沉沉的府上睡觉了。”   梁怀洛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扛起那麻袋,往城中的方向走去,“那你自己在这儿练吧,我先回去了。”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侧身对他说道:“哦对了,这附近传闻有个专吃小孩的妖怪,这天也快黑了,你等会回来时长点心。”   “……”四千冷冷的哼笑一声,心里讽道,还梁二仙呢,什么鬼话都能信。   他转过身,继续丢他的石头,这江宽度不足百米,明明都不算宽了,听说江礼捷丢个石头能丢出百丈远还能击倒一棵树,可他连十丈都丢不到。   差距啊——   昏暗暗的天空留下了最后一丝余晖。四千又蹲了下来,烦躁的扒拉了一下脑袋,托着下巴盯着对面的江岸叹了口气,江岸对面没有种什么花花草草,就是一片黄沙,但临岸边却有一株即将凋谢的花,能在这水边生长至此,也是奇迹了。   随后,他的身后又响起了梁怀洛不疾不徐的声音:“四千,真不同我一道回去吗?”他顿了下,继续说道:“明天白日再来丢也不是不可,而且我瞧你这石子……怕是也难飞过去。”   这人今日怎么话那么多?四千听着有些烦,瘪了瘪嘴,头也懒的回,嗤道:“二公子说的真容易,你怕是连我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何又以为我不知道?”梁怀洛边笑着,边弯下腰捡了块石子,在手里抛了抛,说道:“不就丢个石头么?谁不会啊。”   这话从梁怀洛口中说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懒散,听着就好像在说着玩,挺随便的丢个石头而已。但这话搁在四千这就得急,正想回头怼回去,一个东西便从他眼前快速飞过,耳边还听梁怀洛喃喃着:“能到对面就行了?”   “......”四千一脸不屑的怒一脸,怎么都感觉他是在嘲讽自己,但梁怀洛的语气夸张自信到让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对面江岸望了一眼,却也望不见什么,他嗤笑一声:“二公子别是连江都投不进。”   梁怀洛对投不投的进去并不太感兴趣,无所谓的笑了笑,问道:“所以你方才可有看见我将石子投进江里?”   四千转头看了眼江面,黑漆漆一片,也根本没听见石子入水的声音,说道:“没听见。”   梁怀洛:“嗯,说明石子已过江去了。”   “……”四千嘲笑道:“这么确定?二公子说的真是轻巧,即使石子过去了你也看不见啊,谁知道是不是连江面都没碰到呢。”   “是啊。”梁怀洛言笑晏晏的说道:“你蹲这儿,及时石子过去了你也看不见不是吗?”他不知何时已将肩上的麻袋放了下来,踢了踢麻袋,说道:“所以赶紧,替我将这袋鱼拎上回府去,不然它们都要死在这麻袋里了。”   四千嘴角一抽,这梁二仙就是不想拎那袋腥气东西才赶着想他一道回去,不然他怎会管他死活?但二公子的话也提醒了他,待天彻底暗下来,除了江面上倒映着的月光,那江岸对面当真是什么都看不见,何况是更远的对岸呢。   无奈,四千发觉此刻也没什么心情了,不急不慢的走过去,拎起这一麻袋鱼水,嗅了嗅四周,说道:“二公子,你身上这味道到底是什么?连这些鱼腥气都掩盖不了,你自己都没闻见吗?”   梁怀洛抬起胳膊凑近闻了闻,是他长久以往熟悉的淡木香,这香助眠,每晚睡前,他都会在案几上点上一些,不然外面随便发出一点动静,他都能立马醒来。   但这香并不能帮助他完全进入梦中,起不到多大的作用,说白了也算是他睡前自我催眠的一种方式吧。他心里会想着点了香,睡得也能安稳些。   但这种自我催眠的方式有时候还挺奏效,这半个月来他好像确实好睡了不少。他问道:“这香有什么问题吗?”   “香?”四千愣了下,说道:“公子好雅兴,睡个觉都点香呢。难怪我只要在你身边待久了,闻着你身上这味道,都有点想睡觉。”   梁怀洛走着,一手负于背,另一只手拿着断竹,道:“见笑了,我的睡眠不是很好。四千的睡眠近日可好?需不需要我送点这木香给你助助眠?”   四千道:“不需要,公子自己留着用吧。”他指了指身后这麻袋,又问:“买这么多鱼,吃的完吗?”你怕不是属猫的吧。   梁怀洛说道:“母亲近来心情不好,今晨说想吃鱼,就来买些,那日听你嫌梁府无趣烦闷,就想着今日顺便带你出来看一眼。”   四千哼了哼,睨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两人一回到梁府,梁怀洛耐不住身上的鱼腥味立马去了南厢,回房洗浴换衣裳了,四千找了个大盆把鱼往里一倒,也去换了身衣裳。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盆连带鱼都不见了,他边问人边走到西厢,隐约闻见了烤碳的味道,找到了火房,才看见梁怀洛已经生好了火,正捏着鱼尾巴放上去。   四千走过去,打量了一眼这烤架,嚯了一声,“一应俱全啊你,还有这东西。”   梁怀洛笑了笑,说道:“闲着没事,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四千想想也是,与他来府里头这些天,确实没见他做些什么正经事情,睡醒起来见他在园中喂喂鱼逗逗鸟儿,然后陪着母亲唠唠嗑,像今日好不容易出趟门,他也说要去会会老友,让自己先问问路去南岸等着。   梁怀洛一手托腮,拿着木枝戳戳鱼,问道:“这鱼味道还是很不错的,想尝尝吗?”   四千看了眼小黄鱼,闻着确实香,点了点头。   而后他想到这南厢房的主人,也是梁二仙的母亲,住在府上的这几日有见过几次,如果不是因为整日都是一副日累憔悴的脸,这位夫人算是绝美姿色了,但他见这位夫人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是郁郁寡欢显得没什么生气。   似乎是烤鱼的味道传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吸引了人来,那人小心翼翼的走进火房,在看到梁怀洛的时候,脸上是又惊又喜。   梁怀洛感觉到来人,撩起眼皮看了过去,笑了笑,也不知是这位小厮与自己有缘,还是与他烤的鱼有缘,不然怎么每次他烤小黄鱼的时候,都能被他给撞见?小厮的反应同上回一样,觉得别让他撞见大公子就是运气好。   小厮挠挠头,站在门口处,说道:“二公子,难得见您来趟火房,是肚子又饿了吗?”他说着,看见了二公子身边有个面生的人,但也没多问,走进门,说道:“昨日我还想找您来着,但是大夫人又道西厢的人不许与你们南厢的人来往,所以我也不敢去南厢寻你。”   “嗯?”梁怀洛手顿了下,抬头问道:“大夫人何时说的这话?”   小厮想了想,“就昨日午后吧。”   四千道:“那时候你刚好出去了。”   “……”梁怀洛垂了垂眼,是,他那时候出去想试着找一找先前的那位神婆,因为他发现,自从母亲带着他去神婆那算了一卦,母亲便开始有些不对劲了,她的心思仿佛飞到了天外,看不穿也摸不透。可不知为何,那神婆在躲着自己。   小厮听了一愣,奇怪道:“二少爷那会儿出去了吗?大夫人发了话便走了,到了晚膳时也不曾回来,后来听其他人道,她去找了二夫人……两人还一起吃了晚膳呢,我以为二少爷也在,没想到您出去了啊。”   梁怀洛微微蹙起了眉头,成林娇找母亲做什么?平日她不是最讨厌母亲了吗?   他莫名有种预感,不知这成林娇最近又想作什么妖,但他感觉,她好像故意躲着他来找杜欢若,昨日梁颤一回府放下东西便往汤府上跑,成林娇二话不说上赶着要与他同去。   想到这,他忽然想起之前小厮说的事情,“我让你盯着人,是何情况?”他一边说,一边把烤鱼递给了他。   四千愣愣的看着这即将到口的鱼被人转手让给了后到的人,咽了咽口水,心想算了吃人的手软,不与他计较,继续等着下一条。   小厮抿了抿嘴,先是看了眼二公子的脸色,面无表情的有些冷漠,但碍于嘴馋,还是将烤鱼接了过来,心想着这火房的差事真是好,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吃上二公子亲手烤的鱼。   他咬了口鱼,感叹说道:“二公子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烤鱼!”   梁怀洛淡声说道:“先说正事吧。”   “......”小厮正色道:“自那日我与公子说了以后,每晚我都在那守着,之后几天,大夫人倒是都没出去过了,但在昨晚三更时,她去了趟南厢。”   梁怀洛:“......”   四千一声不吭的看了他一眼。   小厮这时忽然问道:“公子近日睡眠,是不是很好?昨晚我跟着大夫人去了南厢,正好看见二夫人从您的房里出来......大夫人也看见了,待二夫人回了房,她却也回了西厢。”   四千听得毛骨悚然:“操,你昨晚房里来人,你居然什么都没感觉到?你的母亲该不会,每晚都会去你房里吧?”他说完发现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坑o(╥﹏╥)o   第19章 清欢   19   虽然说这些,本是因为二公子交代的,但小厮还是觉得,被这小弟兄一说,二夫人是他的母亲,母亲半夜睡不着突然想儿子了去看一眼也没什么,可大夫人总不能大半夜睡不着去看二夫人吧?   他下意识往二公子那看了眼,梁怀洛听了此言,无动于衷,拿着根木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戳戳鱼翻翻面儿,看不出任何情绪。   四下安静的只剩下烤架里碳火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梁怀洛敛起了他那微乎其微的笑意,气定神闲的模样没让人看出什么其他情绪,其实他在听到小厮问他近日睡眠是否很好的时候,他便发觉了是哪里一直不对劲。   除了他的助眠香被人动过手脚,也想不出其他,毕竟连这西厢的小厮都看出来他的睡眠近日变好了。想来想去,只有他那有助于睡眠的香有问题了。   小厮在这时讪讪道了声:“二公子?”   梁怀洛将鱼叉上,递给了四千,对小厮说道:“我知道了,下去忙你的吧。”   小厮看了看他,点点头,拿着只鱼便退下了。   四千摩挲着下巴,问道:“你母亲和这个大夫人,道理来说应该合不来的吧?”   “怎么?”梁怀洛好笑的问道:“你又是从何得出此言的?”   “正房与侍妾合不来不都是家常便饭么?”四千想了想,咬了口鱼。   也是这么个道理,梁怀洛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聚精会神的烤他的鱼。   四千吃着吃着,又偷偷看了他一眼,感觉这人真是奇怪,就现在,这么平静的相当于没反应的反应,就让他觉得很奇怪。   其实有很多时候他都会凭空生出这样的感觉来,怎么看这梁二仙哪哪都奇怪,就连他告诉自己的这个名字,在听见那瞬他都是怀疑的。   那时候梁怀洛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笑着跟他解释道:“不相信?方才那些巡兵还道我二公子呢。”   再奇怪的,就是他这个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还能理所当然的态度了。那天梁怀洛识破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后,他以为梁怀洛会再说什么。   人们都说这喜洲城犹如世外桃源,按理来说人/皮面/具这种东西应该不会存在在此的,本以为见了这稀奇东西,怎么也得有些惊讶的表情吧,结果此人只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啥也没说。   虽然看出这人/皮面/具也不是什么牛逼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四千就感觉自己在此人面前好像瞬间没了任何秘密,没了任何秘密的他莫名还有被看扁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是,明明自己戴着人/皮面/具更应该是做什么都无所畏惧,就算当时从牢房中出来那一刻他都有机会逃跑。   可梁怀洛那时看他的眼神,洞若观火般,就像在说:“别装了煞笔,我早已看透一切。”要么就是,“你要敢跑我只会让你死的更惨。”   “……”   越想,四千越觉得自己来喜洲是个错误,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挠了挠脸上的痒痒,问道:“提个问题,就你那天......是怎么发现我脸上带着人/皮面/具的?”   “你这劣质人皮也就那些巡兵和眼拙的禄明非看不出来。”梁怀洛懒声说道:“我之前有摸过,比你这更逼真的……不是,有件事我挺奇怪的,你为何总觉得我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四千道:“因为你很闲。”   梁怀洛哼了哼:“可你被我这闲人所救,此时还在我这闲人的府上,嘴里边吃着我这闲人烤的小黄鱼.....”   “好好好……”四千无奈:“我闲我闲。”   四千觉得自己其实不像是他的什么随从,反倒像他请客上门的贵客,白吃白喝成天除了睡和玩,就没有让他做什么活了,不过梁府怎么看也不像缺着干活的人……仔细想想,也有,就今天让他替他扛了一路的小黄鱼。   让四千奇怪的地方很多,比如这个府的两位夫人,比如方才,不过此人如何如何,他都懒得去探究,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走。   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上回说这事的时候被梁怀洛给恍过去了,他立马问道:“哎,你还没说呢,我何时可以走?”四千怎么看,都觉得他根本不需要什么随从,这东西对他来说都算是个累赘。   “替我办完一件事吧。”梁怀洛终于把他自己的鱼烤好了,放嘴边吹了吹,“等需要到你的时候,替我办完,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人,我不会拦你。”   四千奇怪的问道:“什么事?”   梁怀洛眼不抬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四千不屑的哼了哼,就他这样的大闲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找江礼捷这事儿没头绪,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乱飞乱撞。   他吐出鱼骨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吃穿不愁,何不先好好呆在这儿,调身养性混些时日。说不定江礼捷哪天从这儿路过了呢。   梁怀洛在火房里烤了一晚上的鱼,四千靠在旁边合眼假寐,醒来的时候,见他还在烤架前杵着下巴盯着星火,四千看了眼烤架和鱼盆,惊讶道:“你…你居然全都烤完了?!”   “嗯。”梁怀洛起身,端着盘,盘里是叠装满满的烤鱼,“这边你收拾一下,我回趟南厢房。”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四千打了个哈欠,随后又见梁怀洛退了回来,拿上他的随身物品三寸小断竹,闲庭信步的走了出去。   南厢房住的人除了梁怀洛和杜欢若,就只有伺候杜欢若的两个丫鬟,此时还多了个四千。绕过花院,一片漆黑,没一处房间亮着。   来到杜欢若的房门前,梁怀洛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睡,蜡烛很快被人点亮,隔了会儿,杜欢若披着一件绸纱打开门。   杜欢若一看见来人,眼底掠过一丝惊慌,随即又笑起来,邀他进屋时看见了他手中端着一盘还散发着焦香的鱼,忽然笑道:“都这么晚了,洛儿怎么还不入睡,反倒烤鱼来给娘吃?”   “娘不是也没睡吗?”梁怀洛走进屋里,将鱼盘放到案几上,坐下后沏了两杯茶,拿起一杯喝了口,另一杯递给她,说道:“忽然想起前几日进膳时娘说我烤的小黄鱼好吃,今日刚好出了趟门,顺便买了些回来,都是鲜活的,明天这些鱼死了就不新鲜了,快尝尝吧。”   杜欢若接过鱼来,夹了块小小的鱼肉,低头红唇微启,小口尝了尝,点头称赞道:“好吃。”   梁怀洛在一边撑着脸,若有若无的笑着看她吃鱼。杜欢若不小心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很快闪躲开,有些尴尬道:“洛儿为何一直看着娘?是因为娘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梁怀洛浅笑了一下,并不打算跟母亲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我来除了给您送鱼,还有另外一件事,最近看娘身体虚弱,就是想问问,娘最近几日是不是睡不好?”   他这话一问出口,杜欢若拿着竹筷的手便是一顿,眼神瞬间淡了许多,她抚着自己的脸,扯起微笑:“最近是有些睡不好,娘的脸色已经差到如此明显的地步了?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原本娘不想同你说呢。”   杜欢若刻意让自己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如往常,但偏偏她的刻意在他眼里全是破绽,梁怀洛沉下脸,说道:“娘在我面前,该如何便如何。难道娘不打算同我说什么?”   杜欢若装傻道:“嗯?”   梁怀洛说道:“您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想同我说,还是您最近每晚都来我的房间不想同我说,再或者,是大夫人又为难了您什么不想同我说?”   “……”   杜欢若低着头,盯着盘里的鱼,明明是母亲,此时却像个犯了错想隐瞒却被识破的孩子。   梁怀洛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身子,心里既心疼又无奈,杜欢若什么样的性子他最清楚,她若不想跟他说,她能将事情憋在心里一辈子。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日渐憔悴。   “娘。”梁怀洛将鱼拿到自己的面前,闲着没事,为她挑起了鱼刺,不紧不慢的说道:“您要是不喜欢在这府里住着,我可以陪您出去。你要是不想我走远,我便时刻陪着您,但如果有人欺负了你,你真的一定要同我说,别憋着,知道吗?”   杜欢若看着他挑出来的一根一根鱼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跟他说起。而他这些话也同鱼刺刺在她的心上。   从嫁来梁府的那一年起,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里,留下来的原因,也就只有一个——因为梁怀洛是梁颤的儿子。她想给这个孩子有个完整的童年,父亲母亲,都缺一不可。   杜欢若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可她又不能抛下梁怀洛离开。   可如果有天,这其中有个因素或许要变了,那么她也没什么好再继续坚持的了,杜欢若抬头看着他,说道:“洛儿,打从你一生下来,娘就没为你做过什么,都是你爹派的奶娘在照顾你,所以娘想冒昧的问你一些…比较隐私的问题。”   “儿子在娘面前还能有什么隐私,”梁怀洛好笑道:“但是娘想问,便问吧。”   杜欢若欲言又止的问道:“你身上,可有什么胎记?”   梁怀洛蹙蹙眉,说道:“没有。”   杜欢若道:“当真是一处也没有?身后呢?你看不见的那些地方……”   梁怀洛忍不住打断道:“娘,您不是在生我时就已经把我看光光了吗?怎么这十八年过去了,突然问起胎记来了,有没有这东西,怕是全世界再没有比您更清楚的人了吧?”   杜欢若看着他这张俊俏的脸,愣了愣,想要回想起当年那个人,她只剩下模糊的记忆,可现在看着梁怀洛的眉骨,倒真与那个人的眉骨如出一辙,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笑起来逗着他说道,“那可不一定,这今后啊,就是页儿比娘还要清楚了。”   “…………”   梁怀洛手里拿着竹筷正在将鱼肉从鱼骨上剔除,他盯着自己面前这条快要被扒光抹净的烤鱼,再听母亲这饶有深意的话,脑海里立马呈现出汤言页怒气满满的脸来,心下一股暖流从他身体快速划过...   杜欢若又说道:“其实娘也没有什么事想瞒着你,大夫人近日来待娘也很好,有日见你不在,她还特意来陪娘吃了顿饭呢。只是除了这些,为娘确实有点…想多出去外面走走,不过娘可不用你陪,你马上就要娶妻了,就得好好呆在这儿,娘就想自己去走走看看。”   “娘有想好去哪吗?”梁怀洛垂下眼眸问道。   杜欢若想也没想的道:“京城。”   第20章 清欢   20   梁怀洛抬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杜欢若说出京城之时,眼中含着的向往憧憬,不知道的都会以为那是个人极好之地,也让她长时间黯淡的神色都焕然几分。   他不忍去破灭她心中的向往,所以并不作何劝阻,只是将剔完鱼骨的鱼推回她的面前,淡淡道:“母亲想去哪,去便是,爹那边您不用担心,我会帮您说。”   先不说梁颤会不会同意,单是让她去提此事,梁怀洛知道她是连提的本事也没有的。   杜欢若心喜的看着他,能离开此地,是她这些年日日夜夜的期盼,可想没多久,心里又开始为另外一件事矛盾起来。说不定无论与梁怀洛说什么,他都不会多问一句更不会随意去与梁颤说,她觉得,这孩子看着对任何事漠不关心,但心里想的可比别人细多了。   杜欢若想着,便将他的手拿过来,心想着他定是知道自己不想说才不过问,可此事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虽然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但还是得告诉他的。   不过夏时,她摸着梁怀洛的手,同冰般冷,又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奇怪的说道:“洛儿的手为何时刻都这么冰?可是生病了?”   梁怀洛看了眼揉搓着自己手的母亲,心中生出一些小心绪来,他伸出另只手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笑道:“娘何时有见我生病过。”   回想起来,他确实病的少,杜欢若点头笑说道:“也是,你啊,从小身体就跟铁打似的。”   梁怀洛笑了笑,随手玩起了案几上的香炉,打开炉盖看了眼,说道:“这几日多亏了娘赐的木香,让我睡得都不省人事了,连娘来看我,我都毫无察觉。”杜欢若的手顿了顿,没等她多想,他继续问道:“娘还没告诉我呢,您近日每晚来我的房里,可是有事找我?”   “……”杜欢若松了松手,说道:“其实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想求证一些小事情罢了,娘也不瞒你说,你可记得,那天我带你去与一个老神婆算命一事?”   梁怀洛点头道:“记得。”   杜欢若犹豫了片刻,说道:“其实那日我……”   “等一下。”梁怀洛忽然打断道,看像她房屋门的方向,微微皱眉道:“有人来了。”   没等杜欢若反应过来,下秒,门便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人影在门外问道:“二夫人?您睡了吗?”   杜欢若看了梁怀洛一眼,不解的问道:“有何事?”   “打扰夫人了,是这样,大人有事找你…”小厮说道:“不对不对,是大人有事找二公子。请问二公子可有在您的屋里?属下见他不在屋里,便想他或许是看你来了,就想着来您这儿问一问。”   杜欢若看了梁怀洛一眼,奇怪道:“他这么晚找你做什么?你最近可是干了什么事了?”   “没干什么事,要说起来,他或许还会感谢我,娘你先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梁怀洛说着,便已经站了起来,对外头的人说道:“大人人此刻在哪?”   小厮说:“大人与禄前辈正在正屋等您呢。”   梁怀洛沉声道:“我一会儿就过去,你先退下吧。”   小厮道:“是。”   待人走后,杜欢若站起身,梁怀洛扶着杜欢若回到床榻,见她靠下午并替她盖上了被子,才从房屋里出来。离开房屋的他没有立刻去正屋找梁颤,而是先回了趟自己的房里,走到案几边打开放于桌面上的小香炉看了一眼。   此时香炉里的香还发着淡淡的荧光,燃尽的香灰覆在周边。一缕淡淡的的炊烟飘着,里面的香很快就快燃尽了,他从柜中又拿了一小柱香,放进里面,让它继续散发出味道。   说起这淡木香,还是一年前杜欢若不知从哪儿买来的,说是有助眠的功效,所以他每晚都会点上一小炷香,也不在乎到底有无效果。只是想着既然是母亲拿来的,那他用便是。   他想过许多杜欢若半夜来看他的理由,无论是什么,他都能看出来母亲心里藏着事,还是因为这些事而睡不着,所以才想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来看看他,又或许是她怕打扰到自己,所以才私自多放了些香进去。   可是方才他故意同母亲说起香的事,也坦明了他知道了她近日每晚都会来看他,如果是母亲在香里做手脚,按杜欢若的性格,方才她定是不会继续藏着,而是会直接解释,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觉得给他香里“加料”一事,不会是母亲做的。   既然确定了不是杜欢若所为,梁怀洛心下更有些烦躁了,因为他又要去费脑想,成林娇动他的香是为何,是,他能确定就是成林娇。   从那日小厮说的成林娇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出门时,他便感觉不对,可怎么想也没想到是香会有问题。小厮的话他能信八分,剩下两分,今晚便去寻一寻罢。   不过眼下,还有更烦的事情——神婆。这臭婆娘不知为何,自那日之后便老躲着他,方才杜欢若明明都要与他说神婆的事了,谁知……   他不耐的低啧了一声,心觉这小厮来的可真是时候。他将香炉放回原位后,便走了出去。   待梁怀洛来到正屋,梁颤和禄明非一坐一站的正说着什么,梁颤看见了他很快便止了声,微微皱了皱眉头。禄明非转过身来,看见他后,对他躬身道:“二公子。”   梁怀洛点点头,应了一声:“前辈。”   一边到梁颤打量的看着他半晌,不主动说一句找他为何,但梁怀洛心里多少能猜到,他们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牢房带走清欢渡一事。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反被动为主动的问道:“父亲找我来,想必是为了清欢渡一事吧?”   “......”梁颤愣了下,似是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但没继续惊讶,只一脸置疑的问道;“洛儿近日来是闲的开始逛牢房了吗?你轻易将人带走,不与爹提前汇报一声也罢,可是爹更想知道,你又是何时开始,对清欢渡有兴趣了?”   梁怀洛原本面无表情的东看西看,居然想不起来上一次来梁颤的正屋,是何时了,听见他的这个问题,居然有些熟悉感,想起之前汤言页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顿时好笑道:“我真对他没任何兴趣。”   “是吗?”梁颤看了眼禄明非,又半信半疑的问道:“那人呢?你带去哪儿了?”   梁怀洛也看了禄明非一眼,轻笑道:“爹真是会说笑,那日的事我想巡兵都跟您如实交代过,人都已经死了,爹为何还要特地问我一遍呢?”   “他真的...被你杀了?!”禄明非震惊道。   那可是他想抓了两年,好不容易抓回来的人!   比起禄明非,梁颤的反应就淡定许多了,只是微微皱起眉,问道:“你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杀他的理由,那我真的不敢相信,清欢渡是否真的死了。”   “爹是又开始怀疑我了吗?”原本他想老老实实交代这人并不是清欢渡,可禄明非这反应,让梁怀洛奇怪起来;“你们不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吗,怎么如今我替你们杀了他,你们反而还舍不得起来了?”   梁颤提高了音量道:“怎么和你爹说话的!”   梁怀洛:“……”   梁颤问道:“你真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爹也知道,我做事向来不需要理由,只是那日无事时正好听见清欢渡被前辈抓了,就想去看一看扰的咱们府里清静的人长得什么样而已。”   “所以呢?就这样?”梁颤继续逼问道:“可还有看出他其他什么,或者问出什么?”   梁怀洛想了想,“有吧,我看清欢渡他……长得真不错。至于问出什么,倒真没问出什么,这人长了张讨抽的嘴,我一个看不惯,失手赐了他一掌,谁知他那么不耐打。”他说这,看像禄明非,“前辈,这么垃圾的一个人,你们是如何抓了他两年才抓到的?”   禄明非解释说道:“二公子,大人原本并不想杀他,是因为我还有事情没问清楚。说要处刑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而已,二公子下手,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又对梁颤说道:“大人,那小子嘴硬,属下挖不出一句其他,可眼下连人都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梁颤揉了揉眉头,问梁怀洛:“这么说,你是想替我排忧解难了?”   梁怀洛说道:“最多只能算帮爹除去个眼中钉而已。排忧解难说出来爹您自己可能都不信反而还觉得我心有图谋,不过洛儿还是恭喜爹,少了个让您烦忧的人了。”   梁颤不屑的哼了哼:“那尸体呢?”   梁怀洛道:“派人埋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梁颤看着他道:“派人去给我挖回来。”   “……”梁怀洛笑了笑,转身对禄明非微微低头,恭敬的说道:“那有劳前辈跑一趟了,也不知这几日过去,山上有没有什么豺狼虎豹的,还能不能捞到些尸骨回来,待我回去问问那巡兵将人丢哪去了,再告知你罢。”   禄明非抿抿唇,勉强接下了这破土挖尸的烂差事,说道:“那麻烦二公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好多事啊啊啊,不能日四,但也会努力日三!   剧情线好难写,我果然还是要学的太多了。   ㄟ( ▔, ▔ )ㄏ多有不足,请多担待。   第21章 清欢   21   子时过半,南厢院的虫鸣渐鸣渐弱,一轮月色被云雾包围,露出的隐隐月光照映在池塘中,薄凉的风带动着枝叶。   这时,一个漆黑鬼祟的身影潜行进来,停在一间房门前,微微推开房门,一股浓重的淡木香扑面而来,他嫌弃的扇了两下,待了不过片刻,便察觉有人过来,三两下翻身上了屋顶。   来人身着紫衫,面纱遮面是个女人身型,两手贴于腹前交叠至袖内,行色匆匆的来到那香烟缭绕的房门前,像是确定了睡在房内的人不会醒,不轻不重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藏匿于屋顶上的人贴身俯趴着,露出了半个脑袋看了眼,正想起身下去看看,谁知先前进门的那女人不过一分钟又出来了。   她轻步直径走到旁边另一侧的房门前,先是耳贴门听了听,伸手推开门,她手中握着的东西映着月光,闪了一瞬,让屋顶上藏起的人霎时蹙起了眉头。   不料,女人正要开门时,屋里头的人正好也从里打开了门,杜欢若见门前突然站着一个人,瞳孔登时放大,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双手下意识捂上嘴没让自己喊出来。   恍然间,屋顶的人便看清了女人手里拿着的是柄刀时,脸色骤然一变,足尖一点立马飞身跃起,想要去阻止。   下秒耳边又传来脆响的“噔叮”一声,女人手里的刀不知为何掉落了,随之他的身侧霎时刮过一瞬邪风,眼前的视线之觉晃过一道白影。待他看清楚时,只见脸色阴冷的梁怀洛早已快他前几步来到了那蒙面女人的身侧。   四千急忙刹住脚,愣在原地,四人当中便有三人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千看着忽然闪现在自己面前的梁怀洛,结巴问道:“你你你怎么…不是,合着你是装睡的啊?”   “......”这一惊一险,让杜欢若久久才回过神,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小刀,又抬眼看了看想杀自己的人,心下一时之间便想清了一切,无所感言,便没开口说什么。   梁怀洛不紧不慢的捡起地上的刀,微微垂首盯着刀面看了片刻,无视了四千,只对面前不知何时被点了穴道而站不能动的人说道:“成林娇,我上回是怎么跟你说的?还是你又忘了?”   被识破的成林娇在这时显得有些狼狈,动不得说不得更是跑不得,内心是又害怕又担心,眼睛瞪的如铜铃般大,说不出任何辩解之词来,嘴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杜欢若叹了口气,原本她想在今晚最后去梁怀洛的房里确认一回,他的左耳后到底有无胎记,前几晚去,他都是侧身睡的看不着。   岂料这门都还没出半步,就发生了这等糟心事儿,她对梁怀洛说道:“洛儿,算了吧。这天色也晚了,若是引来其他人,到时候大人那又要追问了。”   过了片刻,梁怀洛定定的注视着成林娇,也不作任何应答,喜怒不形于色,只摊着张脸,过了会儿,才沉声道:“这事算不了。”   这话让成林娇脚下一软,被定着身愣是没整个人白眼一番的倒下去,头脑一片空白,连连在心里默默念叨:“完了完了。”   四千咽了咽口水,也是难得一见梁怀洛这幅模样。杜欢若看着他,说道:“娘这不也没事儿吗?好着呢,快放了大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   “四千。”梁怀洛冷不丁地唤道:“你扶我娘先进屋里歇着,外面风大,别让她染了风寒。”   “哦。”四千此时倒是乖巧的应了一声,走过去搀扶着杜欢若,面无表情的说道:“夫人,你先进去吧,他自有分寸,会妥善处理的。”   妥善处理?   “.........”   杜欢若觉得这位新面孔的少年对她儿子或许有些误解,她儿子什么事都能妥善,但是处理还是清理,还真说不准。   不过杜欢若虽然嘴上说着算了,但也是不想管此事,怎么说都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提起来的心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只是在进门前,又看了成林娇一眼,而成林娇早已经急的双眼泛泪,那眼神似求助又似求饶,生怕自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忽然,久久不做声的梁怀洛在一旁轻轻的笑了一声,对她说道:“原来如此,我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你动我屋的香炉是为何,原来你是想趁我昏睡之时,去杀了我母亲?”   成林娇眨巴两下眼睛,只听梁怀洛嗤笑道:“大夫人啊大夫人,你的心应当在狠一些,杀人得果断,拖泥带水的人,只会害了自己,知道吗?你真就该在第一晚果断杀了我,杀了我,再转头对付我的母亲,难道不是会更简单吗?”   成林娇:“......”   “但是我想,你其实早就想动手了,只是每次行刺时,发现我母亲都不在屋中,你就想啊奇怪啊,这几晚她能去了哪呢?”梁怀洛笑道,“但是你想不出来,所以昨晚你便是提早了一回,过来一看,发现她原来是到了我的屋里。所以你今夜,比昨晚来的更早了,是这样吗?”   成林娇:“............”   梁怀洛说道:“这么多年了,大夫人的妒忌心,还真是一点没变,连藏也懒的藏,不过也是怪我,对夫人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还以为夫人会多少长点记性。”   四千没一会儿便从房里走了出来,关上了门,就听梁怀洛板着脸说道:“不过算夫人运气好,近来我婚期将至,杀了人招晦气,就勉强做个好人,给你两条路吧。不如你亲自去我爹那儿,道出此事,不过我想这事儿必然会让他休了你,但也还好,毕竟是条活路。”   四千:“......”   成林娇:“......”   另一条路他没明说,但听见此言的二人都清楚,这是条活路,那另外一条,便是死路了。   成林娇内心顿时后悔万分,怪自己太心急,一想到梁颤居然直接略过了长子,将汤言页许给了庶子,她再也忍不了了。   她原本以为,梁怀洛再如何得梁颤重用,在女儿婚嫁之事上,怎么也得按老祖宗们留下的礼俗,有个先来后到,这汤言页怎么想都该是自己的儿媳妇。   梁颤心属杜欢若,她这个正房这么多年来都不受宠,一想到倘若到时梁怀洛又给梁颤添了乖孙儿,那她和梁怀阳此后在这梁府,更是没得一星半点的地位了。   所以她想早早计划起来,梁怀洛她是万万不敢惹的,十几年前这少年初长成时,发现她处处针对杜欢若,便以梁怀阳要挟过她一次,起初她哪会将这一个毛豆没长成的孩子的话放心上。   直到有次,她想方设法在杜欢若送给梁颤的汤药里下了些“料”,能引得梁颤误会杜欢若心怀不轨就行,可最后不知这事怎么就让梁怀洛发现了,一声不吭的将药换了,反倒是梁怀阳足足闹了一月的肚子下不了床。   成林娇并不信这个邪,之后又三番两次作妖,结果发现苦的人最后都成了自己的儿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手脚这才放干净了些,安慰着自己,同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收收坏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这么过了。   只是联姻这事,一旦传了出去,那整个喜洲城都知道,自己这正房过的不如一个妾室,这以后出门,连脸面都没得了。   光是想到此,她那刚压下没多久的妒忌小魔鬼就在心口上挠痒痒。正愁着不知如何是好,有天上街,恰巧就闻见了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就是梁怀洛身上那股味儿。   那是一间卖香坊,她走进去问了问,才知道梁怀洛原来每晚都会点香。也就想出了这么一记蠢招,对付杜欢若这种没脾气又好欺负的人很简单,可梁怀洛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与其鸡蛋撞石头,不如蒙了这石头,她便买了这店家推荐的能加强淡木**效的漆罗香,趁着梁怀洛不在时,偷偷将这漆罗香放入他的香炉中。   观察了三夜,发现在梁怀洛倒真是睡得死死的,可那晚真如梁怀洛所说的,不够果断,拿刀更是连手都抖。   可第二天又见梁怀洛带了个陌生少年回府,那少年成日也是没个正行,成林娇便想着可以借刀杀人,将漆罗香放进这少年屋内,待杀了杜欢若,嫁祸给这少年。   可是这少年每日不是睡在屋里,就是在屋外头晒太阳,根本没给她机会潜进去。   前日梁怀洛出了门,她便抓紧了机会去探望了回杜欢若,顺便潜进了梁怀洛的房内,今日更是天助,梁怀洛直接带着少年出了门。   她将证物放进了少年的房间后,便想等到晚上一切就绪,杀了杜欢若从此断了这些年来的怨和恨。万事难料,最终还是落入了此人手里。   她死命眨巴着眼睛,四千看着怪难受的,对梁怀洛说道:“你怎么也得将她的穴解了吧?话都说不出来,让人家怎么选。”   梁怀洛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她选不选,怎么选,又不是我的事,不选就当她选第二条路,还方便。这臭婆娘哭的,解了穴还不得吵死?”   成林娇:“......”   “罢了。”四千无奈的对成林娇说道:“我就好人做到底吧,大夫人是吧?不然就这样,你若是想讨条命活呢,就眨巴两下眼睛,不想活了,就眨巴三下眼睛。”   闻言,成林娇立马眨了两下眼睛,为了不多眨一下,眨巴两下完眼睛便瞪得大大的,四千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就说吧,正房和妾室向来都是合不来的。”   梁怀洛阴沉着脸,看着成林娇说道,“夫人,我懒得再同你废话,你就当为了我那好哥哥,明日便离开吧,你要是觉得不甘心,在我爹面前说了什么,那么晚辈也不介意亲手送你一程。”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回房,四千在后头又问道:“哎!那她怎么办?就这么让她杵在你母亲门前守门?”   梁怀洛懒声道:“送她去梁颤的房门前守。”   四千皱皱眉;“我送?”   梁怀洛好笑道:“那就劳烦四千了。”   “……”   四千转头看向成林娇,叹了口气,“大夫人,你想我拖你走,还是扛着你去?拖就眨巴几下眼睛,扛着…就眨巴个几百下吧,你选你选。”   成林娇无语:“......”   这哪是人选的?   但她还是很努力又快速的眨了十几下,便眼睛要瞎了,四千耸耸肩,“我给你机会选了的,那就得罪了。”   说完,他拎起她的衣领,飞跃上了屋檐,没拖着也没扛着,四千自言自语道:“哎,我还是要比那人有良心些,再如何,也不能让女人如此狼狈的拖在地上。”   成林娇被衣领勒的十分难受,加上在这房檐上一起一落,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但还不忘在心想:“不能拖,这不是还能扛吗?”   四千立马又自言自语道:“你也该感谢我还会些轻功,能带你飞一飞,主要还是因为你这个心狠手辣的老妇人,实在配不上我这伟岸的肩膀。”   成林娇:“……”   第22章 清欢   22   第二天清晨,西厢院的丫鬟小厮便开始忙不迭地忙上忙下,清扫完里屋又扫院儿,院落中央有间房屋此刻房门正开着,路过的人望去,只看见里头一层不染的桌椅被打扫的十分干净,就是给人感觉有些空唠唠的。   梁怀洛打着哈欠从自己屋里头走出来,路过时,也往西厢那瞥了眼,耷拉着脑袋正准备去找点东西吃。下一秒,肩膀被人狠狠的往后攮了一下,来不及转身,那人已经走到他身前,二话不说揪起他的衣领。   梁怀阳原本想将人拎起来,奈何梁怀洛的身高并不比他低,若是将他拎起来,反而变成自己俯瞰了他,便将人往自己面前一扯,双眼怒目圆瞪,就是面潮微红有些让梁怀洛出戏。   忽然被人这么一扯,梁怀洛一个踉跄站定,没让自己往梁怀阳胸膛撞去,懒洋洋的立着身子,毫不在意梁怀阳这么揪着自己的领子,撩起眼皮对上他愤怒的视线,看着他的一时间,又想打哈欠了。   想着,他便当着梁怀阳的面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笑着开口问道:“兄长今日回来的挺早啊?弟弟难得能在早上见你一回……”   梁怀阳狠戾打断道:“我问你,我娘人呢?”   “嗯?”梁怀洛装傻道:“大夫人?”   “废话!”   梁怀洛扬了扬下巴:“不是在你后头吗?”   梁怀阳回头望了一眼,哪有成林娇的影子,他只看见西厢院里的来来往往的下人,他回头瞪道:“你他妈一大早的给我装什么傻?我问的是,我娘去哪了?为何突然就离开?!是不是你给逼的??”   “……”   他说话时,一股酒气朝梁怀洛的脸上扑面而来,这味道嚷他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的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梁怀阳的衣袖,就像是捏着肮脏东西似的,把他的手从自己的领子上拿开,懒散道:“兄长可是酒还没醒?大夫人不是好好的在西厢房里吗?若是不在,想必是上哪儿玩去了,没跟你说而已,可别冤枉了我。”   梁怀阳气的口无遮拦:“放你的狗屁,她屋里的东西都搬空了!上哪儿玩需要将自己的东西都搬走?她犯了什么错爹将她休了?若不是你和你娘,爹为何无缘无故的休了她?不是你们母女两逼的还能是谁?”   “既然兄长都问过爹了,那还来找我做什么?”梁怀洛原本耷拉着脑袋,听了这话,也懒得与他假惺惺了,轻笑道:“你每日每夜在外头莺歌艳舞的潇洒,可还记得家里还有个娘?不是我这个弟弟说什么,你自己不把你娘看好,此时人没了,反倒来问我要人,讲讲道理啊好兄长。”   “你!”梁怀阳气的抬手指着他,可是被说的又一时说不出任何反驳他的话来。   梁怀洛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今日他一回来,快活累了一晚,本想舒舒服服的回府睡个好觉,谁知路过母亲的房门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问了丫鬟才知道,她今晨去讨了份休书后,便带着大包小包离开了梁府。   梁怀洛把梁怀阳指着自己的手压下,神情懒散,漫不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兄长其实今早不该回来,大夫人有可能去你逍遥快活的地方找你了也说不定。弟弟我有些饿了。你要是看见了她,记得替我道声好罢。”他说着,绕过了梁怀阳,迈步离去。   “对了,近来温夫人身体可有好些了?”   “好多了。”   “那便好。”汤言页随口说着,伸着脖子探出雅阁外瞧了一眼,见那中堂还是空无一人,在此等了也有好一会儿了,也不见说书先生出来,她叹了口气,“这老头该不会是今天不来了吧?怎还偷起懒来了呢。”   “或许是告病了吧。”温子秧双手拿着杯沿,轻轻抿了口苦荞茶,说道:“页儿啊,你们的婚事当真定下了?我觉得你若是实在不愿,真得找个好时机,再好好跟公爷说一说,他那么疼你。”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汤言页恹恹道:“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锦华庄里头了,前阵子还因为梁颤接了庄大生意,整天忙活的见不着人影,哪还顾得上他女儿和女儿的幸福生活?”   温子秧摇摇头说道:“其实也就只有你了,兴许是你从小看腻了二公子,才觉得他哪哪儿都不好,你有所不知,放眼整个洲城,但凡能被二公子看上两眼,姑娘们都能开心上几夜,这毫不夸张。还有啊,你还是别随意唤了梁大人的名,这里可是他的底盘,被人听去可不好。”   “是是是,温大小姐教育的是。”汤言页笑了笑,这些年她没少听过梁大公子的浪迹风评,但二公子的,着实听得少之又少,她奇怪道:“子秧,这些你都是往哪儿听来的?为何我从没听闻过他梁怀洛还有这等魅力?”   “……”   温子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当然没心思听进这些了,毕竟这些年啊,你这个小女侠是身在桃源心却在江湖,早就无法自拔了,不仅如此,还要忙着救济百姓......”   汤言页愣了愣,温子秧的话倒是真真让她想起几年前的自己,忽而也笑了出来,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几年前的无能,还是那微不足道的无知。   温子秧每当回想起汤言页几年前那模样,便觉得好笑,如往常一样回忆着:“我特别记得前年,你偷偷将梁大人送往汤府的那些新鲜蔬菜和牛羊肉,转手又瓜分给了百姓们,结果被你爹发现,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是。”汤言页想起这事儿就来气,那时候她还小,搬这些东西给了不少劲儿,本想着做了好事能讨一顿舒心,结果一回府上,就发现梁怀洛将自己给告了,害得汤沈元将她关了三个月不许出门。   汤言页道:“要不是那二公子,我哪能被关这么久,我看他就是整天闲的慌,不找我爹告状心里就痒痒似的。这个人就是成天故意与我过不去!”   温子秧笑道:“若不是此次汤梁两府联姻,我想你此时都还沉迷在那女侠英雄梦里呢。二公子如此好的样貌,别人想多看几眼都难,你倒是将人家全身上下都嫌弃个遍,虽然我也不能说你生在福中不知福,除去其他,这男人生的好呐,看着都能舒心一些。”   汤言页想象不到与梁怀洛成亲之后,看着他的脸能有多舒心,耸耸肩,闷闷不乐的说道:“哪有那么神奇的事,要真有,那也是烙心,他只要别时时刻刻出现在我面前,我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   温子秧叹了口气,想起去年自己同陈疯子的婚事,心里也生出了万千感慨,说道:“其实成亲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原本我也是打死不愿嫁,外头又传谣陈公子是个疯子,我当时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完了,可是后来发现,陈公子并不像外头说的只会疯言疯语,他不仅正常的很,对我也很好。所以我想,二公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你。”   喝了近半壶清酒,汤言页的脸色微微红润起来,但没醉,说道,“咱们别说他了。子秧,最近你有再遇到那个神婆吗?这些天我的右眼皮时不时会跳两下,总感觉这是个不祥之兆。回回出府,却再没遇见过那个神婆。”   “没遇见过,我今日出府时还听几人说,连姜刘二近日来都少见了,你说,会不会是清欢渡又出现了?”温子秧又摇摇头,道:“不过你何时也迷信起这些来了?”   “姜刘二?咱别说此人来污染耳朵。我这不叫迷信,”汤言页想了下,道:“你别说,有时候还真挺准的,哪回你也试试,左吉右凶,记着这四字就行。”   上回她的右眼皮跳是因为忽然要与梁怀洛成亲的事。但这回......最近也没什么事再能让她跳眼皮了吧,刚想完,就瞥见一楼靠窗有一个身影,那身影有些眼熟,似乎刚坐下没多久,连茶水都没来得及上,她的四周,有许多个大包小包的家当将她的身子围着,十分引人注目。   温子秧还在一旁说道:“我好像还没有跳过右眼的眼皮子呢,要跳也是跳左眼,这左吉右凶是真的吗。不过咱还是少信信这些,说不定连那神婆都是半猜半蒙的,上回只是恰巧帮我蒙对了而已。”   “哎。”汤言页冲外头一楼扬了扬下巴,说道:“子秧你瞧,楼底下靠窗坐着的那人,你瞧着是不是也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哪家的夫人。   温子秧顺其看过去,立马就识出来了:“那不是知府大人的大夫人嘛,她这么在这儿?我当真是好久没见她了……咦?她这是做什么,梁府是要迁移了吗?怎带了那么多东西。”   汤言页看了一眼,便回过头低嘲的哼道:“我看着倒像是被人赶了出来,一时没地儿去了才来到这里的,谁让这里的人都认识她。”   “咱们用不用下去问候一声?”温子秧若有所思道。   汤言页摇摇头,道:“不去不去,我现在看见他们梁府人都心烦不得。”说完,她一口干了茶杯里的酒,站起身道:“子秧,咱们回去吧,昨日汤珧拉着我看了一晚上的月亮,今日起的又早,此时我有些困了,想回去睡个午觉。”   温子秧点了点头,同她一道站起身。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下楼梯,汤言页随意的往成林娇那儿看了眼,成林娇跟脑后头长了眼睛似的,毫无预兆的回过头,跟她的视线碰上,两人皆是一愣。   沉默片刻,走在后头的温子秧正奇怪,抬头便看见二人在打眼神交流,她圆滑的打破尴尬道,“子秧见过成夫人。”汤言页无奈,为了不失汤府脸面她只好随着温子秧行了礼,笑得十分牵强:“成夫人。”   成林娇对温子秧印象不太深,与温府没什么交情,不过也有见过两面,眼下这落魄模样被温子秧见了也没什么,也不怕她乱说,反而怕的是被汤言页看见。   她扯起嘴角,起身立马向汤言页身前迎了去,“页儿啊!真是太巧了!来来来,快过来坐,没想到我们两个真是巧,能在这里遇见。”   汤言页干呵呵两声,婉拒道:“成夫人,实在不好意思了,我此时还有些事,爹爹让我帮忙买的东西还没买,可能陪不了你了,改日,改日我上府看望你。”   成林娇笑着的脸顿时一僵,酝酿了一会儿,下秒立马装腔作势的低泣起来:“今日与页儿再见,恐怕是再难见到了。页儿不知,我这次可是被奸恶小人算计了赶出来的,你上了府,也是看不见我的了。”说着,挤了几滴眼泪出来,抓着汤言页的双手,哭诉道:“页儿啊,你要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好吗?”   这怎么梁府的夫人找她来哭诉了?汤言页惊的后退了半步,不想听她继续说,更对梁府的家事不感兴趣,她将自己的双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恕页儿愚钝,实在听不懂梁夫人说什么,但页儿确实有事,实在久留不得。”   成林娇见她要走,忙去拦住去路,不死心道:“页儿!你不能嫁给梁怀洛!他昨日冤枉了我!以为我要杀他母亲。你讲讲理,无凭无据凭什么这么说我?仗着我打不过他,就设计一出戏想利用他父亲休了我!可是,我和杜欢若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么多年,为何我要突然在这时候害杜欢若讨没趣?我想页儿自是清楚他的为人!这样的人你是万万嫁不得!”   汤言页看着她,微微皱起眉:“……”   过了半晌,她才好笑道:“梁夫人,你这话说的,真是让页儿好奇怪。他这样的人万万嫁不得,那晚辈想知道,在夫人心里,什么人是能嫁的?梁怀阳吗?”   成林娇愣了愣,顿时急道:“页儿,你不是不想跟他梁怀洛成亲吗,我可以帮你取消这婚约!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怀阳,我更不会逼你嫁他,就怕怀阳离了我,往后他独自在梁府的日子会被人欺负了。”   汤言页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   成林娇有些不敢相信,面露出微微惊喜之色,但还没等她喜多久,汤言页继续说道:“眼下我已经相信你了,这下夫人能让我走了吗?”   “.........”   第23章 清欢   23   汤言页懒得再与成林娇多费口舌,拉着温子秧一同道了别,便快步离开了酒楼。门外的黄杨树已经开始落叶,温子秧要回夫家,与她不同路,又聊了两句,才各自回府。   温子秧一离开,步储便现了身,十分自然的走到汤言页身侧。汤言页习惯了他的一声不吭,说道:“成夫人方才说能帮我取消婚约,步储你聪明,替我分析看看,她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人,从何而来的自信可以这么肯定的说出这番话?”   步储一手拿剑,负于身后,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想也不想的说道:“她手里或许有梁府的把柄,既是取消婚约,那这个把柄一定能威胁到有关这桩婚姻里的人,所以属下猜测,成夫人手上的把柄,要么是梁大人的,再要么,就是二公子的了。”   这个成林娇,汤言页并没有与她有多次的接触,但她觉得,成林娇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胆大到会去杀人,所以成林娇说的梁怀洛冤枉一事,她其实更信前者。   原本以为,指不定是梁怀洛又想搞什么名堂。但此刻听了步储的话,她也觉得有道理,不过一会儿,步储又说道:“还有另一种可能:成夫人或许为了想让小主帮忙,随口谎扯的一个诱惑罢了。”   “步储,你可真是会说话啊。”这诱惑二字着实让汤言页笑了出来,真是神奇,这年头居然有人拿取消婚约来诱惑人,看来她在梁府人的眼里,哦不,或许是在世人眼里,都以为汤二姑娘十分厌恶梁二公子了。   怎么又想起他了......   汤言页立马打断了自己脑中的任何想法,头脑放空的感受身边的人事。忽而她便闻见股甜香,四下定眼一瞧,原来他们刚路过了甜果坊,汤言页犹豫了一下,折了回去,让步储在甜果坊外等。   步储一手拿着剑,环胸抱臂站着,冷这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路人,有一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从他的身前走过,抬起头胆怯又好奇的盯着他看,女孩母亲随之看了一眼,立马弯下腰来,蒙上孩子的双眼,拖着人走,“别乱看!小心眼珠子让人挖了去!”   “……”   步储无语的斜了那一老一小的背影一眼,他长得有那么可怕?不一会儿,母女两与一群巡卫擦肩而过,是姜家老大姜刘带头,二话不说抓着那妇人的肩,“你最近可有见过姜刘二?”   妇人前一秒还吓自己的孩子,自己还没从挖眼中缓过神,这下秒立马就被突然出现的巡兵给吓了一跳,二话不说抱起女娃,边跑便道了一声:“我什么不知道!”   这一幕让步储顿时心生安慰。   看来他也不是长得太可怕,好歹她们还没见了自己撒腿就跑。   姜刘瞧着这母女也不像是能知道什么的人,没打算追问,忘了眼四周,抬手向身后的巡兵们指示道,“分散开,给我每间坊铺都问过去,一间都不准落下。”   身后的巡兵们道齐道一声“是”,气势汹汹的闯进隔间卖坊,知道的人便离他们远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去问人,而是去打劫。   步储本想果断无视,转头去看其他地方,在发现姜刘已经往自己这儿走过来时,二话不说转身三两步进了甜果坊,给他留下了一个“别问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的背影。   姜刘:“…………”   步储一进坊内,便看见主子玲珑有致的身段,走了过去,见汤言页手里拿着两袋酸蜜饯,还抓了点葡萄干和杨桃干。   掌柜将这些全放在称上称了称,看了眼斤量,抬头笑道:“汤姑娘老来关顾,不用给太多了,你随便看着给,意思意思就好。”   “行。”汤言页点头笑了笑,她回回来,掌柜的回回都这么说,便也没太随便,给了掌柜半个银碎,步储帮她拿上这些甜食。   二人刚走出甜果坊,一只胳膊横挡过来,拦着他们的人说道,“汤姑娘,可否赏脸借一步说话?”   汤言页抬眸看向姜刘,淡淡笑了一下,说道:“姜巡头有什么话,在这里直说就好。”   姜刘说道:“那我也不与姑娘过多寒喧了,就想问一下,近几日你与阁下可有见过家弟,姜刘二?”   “没有。”汤言页看了他一眼,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这几日缎庄繁忙,我没怎么出府过,今日难得碰见一次姜巡头,也是巧,只是不知家弟怎么了?”   姜刘道:“刘二失踪了。”   “嗯?”汤言页奇怪的问道:“何时的事?多久了?”   姜刘想了想,道:“四天前,梁大人从京城回府。那天我随着一道接应去了,清晨出府时都还见刘二在着呢,谁知到昨天也没见踪影,近来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便赶紧带人问问。听方才有人道,那日有在街口看见过他。这一路过来,再没问出什么了,既然姑娘没看见,那姜某有事先行告退了,耽误了汤姑娘的时间,实在抱歉。”   “……”   听他这么一说,汤言页倒是想起来了,那天她确实看见过姜刘二,不过她没打算改口,笑了笑:“没什么,姜巡头慢走。”   回府的路上,步储问了句:“小主那天可是看见过姜刘二的?”   汤言页楞道:“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真没见过,也不必再多过问。”   汤言页嚼着葡萄干,点了点头,“见过,但他见了我就跑,说了等同于没说,这人平日里坏事做尽,谁见了不都当作没看见么,说不定又是瞧上了哪家姑娘或者跟梁怀阳去做什么勾当了,不理也罢。”   与此同时,红绣楼里,成林娇终于等来了梁怀阳。梁怀阳大步流星的来到并坐下,成林娇忙问道;“没人跟着你吧?”   “没有。”梁怀阳说道。   今晨梁怀洛一走,他当真就想要去平日里的春风阁里瞧瞧母亲有没有去那儿寻他。倘若真去了,便收不到一个丫鬟悄悄送来的简信,更不可能知道母亲在红绣楼等着自己,不过还好没让她等太久。   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母亲有何难言之隐说出来,我一定替您讨回公道!”   “儿啊,娘也不求再回梁府了,但之后你可得时时刻刻提防着你那弟弟!此人过于阴险,娘这回算是被他给害惨了。”成林娇委屈道。   梁怀阳狠道:“到底发了什么?真是您亲自向父亲讨的休书?不在梁府,您往后还能去哪儿?我又怎能让您自己在外头过活?”   成林娇心知这事儿说白了也是自己过于冲动造成的后果,并不打算与他详说昨晚发生的事,但是这口气是万万咽不下去的,在梁怀阳没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便想了几个对策。   “只要你好好在梁府,还怕娘会在外头吃苦吗?但你千万不能轻举乱动,娘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娘何尝不是,咱们到底是斗不过那梁怀洛的,不过娘发现了两个秘密。”   梁怀阳愣了愣,听成林娇继续说道:“此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虽然这事儿只是娘自己猜测的......娘怀疑,梁怀洛并不是大人亲生的。”   “什么?!”梁怀阳目瞪口呆的惊讶道:“这……这要真是如此,那爹他……娘!此事可不能乱猜测!您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里。”成林娇指了指自己的耳后根,“你的耳后根底处有个胎记,你爹也有。这事儿原本不能证明什么,但娘半月前突然想起来,你的姥爷也有此胎记!这说明什么?梁家这胎记是代代相传的!”   梁怀阳揪着眉头,看着母亲。言下之意,这相传的胎记,梁怀洛是没有的,可是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姥爷十几年前就死了,别说人证物证了,光是听成林娇这么口空无凭的说,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扯。   可耳后胎记,他确实有,梁颤也确实有,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万一,二弟他有胎记,是在其他看不见的地方呢?”   成林娇叹了口气,说道:“所以娘也只敢猜测,但娘方才想,若是能让你爹不经意知道这件事,就他这多疑的性子,定会去质问杜欢若。”   梁怀阳说道:“孩儿明白了,胎记这事儿无论是真是假,其实您就是想用此事来挑拨爹和杜夫人的关系。可是娘,这件事又要如何让爹知道?”   “这事得缓缓,待娘好好想想。”成林娇道:“你有所不知。娘要是没记错,杜欢若在嫁来咱们府之前便是带着身孕,而且那时候我便听说了,她还有一个旧情人。”   “……”一时间来了太多信息,让梁怀阳听着一愣一愣的,便无心去多想,只说道:“娘,十几年前的事莫要再同我说了,您只需告诉我如何做就好。”   成林娇哼笑一声,胎记这事儿其实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用,毕竟只要梁怀洛想,还怕制造不出这小小的胎记?   就算他当真无畏这些,光是这一个小胎记也不足以说明什么,这也就只能让梁颤乱一乱心神而已。   但是方才她忽然想起了杜欢若还有旧情人一事,到底有无此人,她也无所谓,毕竟没人会去探究十八年前的事,但梁颤如此喜欢杜欢若,想必是接受不了忽然有个情敌出现的,她内心暗嘲着,这事儿可比“胎记”好办多了。   成林娇喝了口茶说道:“你想办法找个人。”   梁怀阳问道:“谁?”   成林娇说道:“一个养着傻子的渔夫。”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又来看啦!   第24章 清欢   24   这日夜风很轻,杜欢若身披一件薄绸从梁颤的正屋出来,裹紧了绸衫走回南厢,路过梁怀洛屋前,她轻轻敲了敲,“洛儿?睡了吗?”   无人回应,不知人又上哪儿去了,她轻叹口气,脚步轻盈的回到自己的屋里。   杜欢若躺回床榻,全身疲倦,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的都是几日前,一个仓惶逃逸的背影,为此辗转反侧不能眠。   这个背影,让她想起了十八年前,那一夜,郎君的不告而别,接而传来的死讯,幻想的未来破灭,与他人一夜沉醉。   想到这儿,她便心烦意乱的翻了个身,随后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像被人注视着,她睁开眼,一人站立在她的床榻前,垂眼看着她。   “……”   杜欢若双瞳蓦地放大,准备喊出声时,侧脸一股凉意顿时来袭,刀面冰冷的紧贴在她颈侧,听来人哑声威胁道:“我只来此问一事,敢喊出声,也别怪我刀不长眼!”   杜欢若呆滞的点点头,他才将那冰冷刺骨之物拿开,她悠悠的支起身子,结结巴巴道:“我……我儿就在隔壁……小心他……”   那人冷笑一声,打断:“他能奈我何?活了大半辈子,我还怕他一个未及弱冠之人?况且,我知他此刻并不在府里,你若想活命,便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杜欢若问道:“你想问什……什么?”   来人道:“清欢渡与清飞尧是何关系?”   听见这两个名字,杜欢若身子顿时一愣,过了片刻,抬眼看去,映着微微月光,看向来人,他的个子同梁怀洛相仿,身着一袭夜行衣,戴着半面铁具,只露出一双冷厉的眼眸,神情落落的扛着一把宽刀。   看着似个少年,可他的嗓音沙哑的如同七旬老头,来人见她迟迟未答,扬了扬下巴,“你该不会将自己的旧情人给忘了吧?”   “……”杜欢若又是一愣。   清飞尧这个人,她怎会忘呢。   这个人,是她一辈子的心结,也是她这半月以来辗转反侧的原因。半月前,她忽然在府邸见到一人的背影,那背影十分眼熟,同清飞尧如出一辙,当年,她就是每日跟在这道背影的身后,日渐沉迷。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清欢渡是何人,长什么样我都尚未见过,阁下突然擅闯梁府来问我此事,可是搞错了什么?”杜欢若问。   那人鄙夷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从不怀疑十八年前,清飞尧为何而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从未见过有你这般愚蠢的女人,未见尸骨,就跟人走了去,你怎会蠢到轻易相信一个外人的话?”   听闻此言,杜欢若又想起那日,她见那熟悉的背影后便立马出府追了出去,不料转眼再不见人影,但也是那时,她遇到了那个算命的神婆,神婆慈眉善目,瞧着她的神色却有种说不出的凝重。   这神婆问的问题,同此时面前的人问的问题如出一辙,当日杜欢若由于好奇,便上前与神婆攀谈,那背影仿佛勾起了她深藏多年的心事,也毫无戒心的与神婆道出心结。   谁料神婆看着她,说道,“夫人的心事无外乎一个情字,亲情与爱情,是失还是得,仅在于一念之间。”   杜欢若不解,为何会关乎至亲情?想让神婆细细明说,神婆却又讲起了另一人,“喜洲近年来出了一位名响全城的人,夫人的心事,光是清欢渡这三字,就能解答一二了。”   她很聪明,立马便明白过来,清欢渡这一名中的一字一名,与清飞尧必然不是巧合,她顿时愣住,若要再往深想,这不是与自己也有关了吗?   有人在很早便怀疑,不,是确认,他确认清欢渡就是清飞尧和她的孩子,所以才为他取了这个名……杜欢若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的人——清飞尧的同派师兄,江礼捷。   十八年前,她与清飞尧相识相恋,是在清飞尧离开崇礼阁之后了,那时他的身边,总是带着个人,三人形影不离,同友又似家人,而多出的那个人,就是梁颤。   后来她逐渐发现,清飞尧的忠实醇厚,对她而言就是一种安全感,她道明了心意,二人也就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梁颤也是笑颜祝福。   神婆叹了口气,似是可怜她,又道,“如夫人所言,十八年前,来人可有说,在何地见了你那如意郎君的尸体?他又是为何离去,为何事所亡?”   “没有。”   是了,杜欢若想起,那日梁颤告诉她这个消息后如同晴天霹雳,只觉头脑发蒙,站立不稳,梁颤还告诉她,清飞尧临走时,只口托他照料自己,不知人一去不复返,是一辈子的阴阳相隔。   那时的杜欢若每日以泪洗面成了个泪人,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再到清醒时,她已经来到了喜洲,开始有人称她梁夫人,那间屋子里,还有一个成日看自己不顺眼的成林娇。   神婆道:“这事换作任何人,都会一探究竟,夫人真是……哎,事已至此,夫人已无需顾虑太多,何不将目光放远些?老妇如今能算出来的,也是十八年后的人事——这洲城,定然会同当年,再次天翻地覆。”   当年?杜欢若心想,或许她指的,是十八年前严府一案吧,一道圣旨,严府满门抄斩,喜洲城如今,好像也不在同表面上那么安和祥宁了。   这神婆说着说着,又自己叹起气来,她算天算命,从不与人透露过多,从前有人告诉她,预测的话说的多了,终究耗的都是自身的命。   想必是杜欢若的信任,让她一时忘记了这件事,罢了罢了,她想,这人老了,命也不值钱了,耗了就耗了吧。   杜欢若从未找人算过命,半信半疑之中,又觉得字字在理在理,神婆的神情好似已经知道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像她还给人一种,她其实已经知道了十八年前发生的一切,想让自己看淡而已。   神婆杵着木杖想要离开,走出了几步又回头,对她说道,“夫人若信我,三日后带着贵公子来菜坊旁的街口与我见一面罢。”   三日后,杜欢若如约带着梁怀洛去见了这神婆,她神机妙算,仅看了梁怀洛一眼,便叹口气,道“失即是得”,她当即一愣,想来神婆的这意思,是亲情与爱情失一得一了。   可她并不想如此,清飞尧暂不知生死,倘若梁怀洛当真就是整日捣乱府衙的清欢渡,并与梁颤无任何关系,那她定不能让梁颤知道此事。   眼下汤梁两府即将联姻,以多年来了解的成林娇的性格,自是坐不住了,她定会想方设法的找梁怀洛的把柄,而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梁怀洛与梁颤、梁怀阳不同之处——耳后的胎记。   此事杜欢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梁怀洛,所以她想趁这几天,偷偷造假个假胎记,以备成林娇从中作梗。可她每每去到他的屋内,都不知从何下手,直到前几日成林娇来作妖,才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梁怀洛忽悠了过去。   杜欢若发觉,此人在说十八年前的时候,带着足足的怨气,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听见自己心爱之人突然死了,我不可能静下心去怀疑他说的是真是假,那时的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现在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来人狠戾道:“清飞尧要是见了你此时这样,他也死不足惜。情人被人害了,还跟着害人的人走,最后居然还给他生了孩子?哦不对,这孩子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杜欢若震惊的抬起头,四目相对,她眉头一簇,“你到底想说什么?”   来人笑了笑,沙哑的声音笑起来,阴森又可怕,杜欢若不知不觉起了鸡皮疙瘩,来人笑道:“我平生最恨像你这种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人,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清飞尧没死……夫人这又是什么眼神?”   不待杜欢若说话,他低沉的又笑了一下,那双眸子眯了眯,将宽刀竖立在地上,手掌撑着它,摩挲着刀柄,“夫人可想知道,我为何找的不是梁颤不是二公子,而是你?”   他说着,拿起宽刀,逐步走向杜欢若。   杜欢若在这一瞬感到他眼里的杀气,下意识想后退,可是不知何时,身体已经动不了,刚缓过的紧张又开始冲击着神经。   “动不了?这可是跟你那好儿子学来的定身招数,生平第一次见掷石技的我,着实被惊了呢。”他说着,大手圈上她的脖颈,“原本我不想杀你,可是心里又不爽,清飞尧凭什么要吃这种亏?就像当年的严府,明明被人卖了陷害了,最后反而还做人家的狗,像你们这样不长眼的人,都是该死的。”   他的手开始逐渐收拢,使力,注视着杜欢若的神情,杜欢若却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句——清飞尧没死。   那么她更不能死了,她想去见他一面,问清楚当年的为何不告而别一走了之,为何明明他没死,却不回来找她呢?   她的眼眶泛红,男人手上的力道一松,笑意更深,好笑道,“哭什么?没多久,你的丈夫就会下来陪你了,瞪我也没用,即使到了下面,陪你下地狱的人依然会是梁颤,清飞尧你放心,我会让他活的好好的。”   “……”   男人眉眼一弯,“杜夫人,走好。”   这天晴,太阳一早高高挂上了枝头,当汤言页蓬头垢面的跑过三巷五街,惊飞了枝丫上的鸟雀,来到梁府门前,两边的丧幡死气沉沉的挂在门边。   她想也不想的迈步进府,梁府她只在儿时来过,记不得路,随路问着小厮,来到了南厢院,院外围满了人,她在那群人里,还看见了梁颤。   梁颤随意抬眼,看见了她,却没露出以往的慈祥模样,而是低沉着眼,脸色十分难看,她原以为,他是因为杜夫人自杀而伤心,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梁怀洛赶下人出来之时,一并也将他也赶了出来,觉得挂不住面子了而已。   汤沈元与顾娟云前日为皇上的龙袍绸料一事跑往周边,往返路途须去两天回,在场的梁家人不知此事,各个面露微惊之色,怎么汤公爷和夫人没来,反倒平日最讨厌梁府的二姑娘先来了?   汤言页对周围视若无睹,直径走向梁颤,梁颤正想抬手拦着她,就听身后有小厮小声道了句:“二公子连大人都不给进,这二姑娘难不成比大人的面子还要大不成?”   “那可不一定,毕竟马上成自己媳妇了。”   “可大人怎么说也是二夫人的……”   “嘘,想挨板子还是想死?别说了!”   梁颤脸色又沉几分,将想要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对汤言页说道:“页儿,你来了。”   汤言页躬身道了句:“梁大人。”   梁颤看了她一眼,再看向南厢院,指着杜欢若生前住的房,说道:“他在那里,你快去看看吧。”   汤言页来到房门前,前脚还没踏进门槛,便听房里的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他道:“滚。”   她无畏的踏进去,转头一眼看见的是半条白绫悬挂于梁柱之间,地上落了另外半条,旁边倒着一张椅,她抬眼看去,梁怀洛一袭祥云白锻,长身玉立的站在床榻前,低垂着头,顿时没了往日的闲散。她知道,床榻上静躺着的人是杜欢若。   汤言页往前走了一步,口中的“你”还没发出半声,梁怀洛并不给她往前走的机会,也没有对她特殊对待,他道:“页儿,别让我说第二遍。”   “……”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第25章 清欢   25   汤言页脚下一顿,杏眸看向他的背影,他的双手垂在两侧,袖下露出纤细的手腕,修长的五指苍白且无力。她并不想听他的话乖乖离开,但又不同往常故意与他对着干那般,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想留下来陪他的想法。   但这想法立马就让汤言页心下一惊,回想方才自己知道杜欢若自杀的时候,那种不明的担忧不知从何而来,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决定离开,既然他想一个待着,那就让他待好了。她便也不再看他,转身出了房门。   在汤言页出门的那一瞬,梁怀洛低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在汤言页来到之前,他看着的,一直是杜欢若脖颈上烙眼的勒痕,他感到眼皮很沉,沉到不愿再往上看一分,眼皮眨巴一下,都难掀开。   姑娘一走,他才缓缓将视线上移,嘴角扯起了个微不足道笑,笑得发苦,对着床榻上的人,开起了平日都不会开的玩笑。   他说道:“娘您看,页儿就像您一样,我让她走,居然还真走了,您也是,一声不吭的,着实吓到孩儿了。”   床榻上的人闭目祥和,身着一袭红绸衫,艳丽贵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垂吊的挣扎之色,梁怀洛注视片刻,却觉出了一丝失落,他面无表情,闭上眼,沉闷的长呼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三寸断竹,转身离开。   只不过前脚刚踏出门槛,靠在门外边的人立马抬头看了过来,梁怀洛一眼睨过去,四目相对。   姑娘因为刚睡醒,发髻比昨夜他看她时,歪乱许多,瓜子脸没了往日的薄施粉黛,杏眸散放出的清傲感微微收敛,他长久凝望着汤言页的脸,忽而抬手,指了指她的嘴角。   “没洗脸?”   “嗯?”汤言页原以为他怎么也得泪流满面的出来,谁想这人完全个跟没事儿人似的,还问了个这么……出乎意料的问题,她蹙了蹙眉,抬起手十分糙的抹了一把脸,看了看手心,“我脸上有东西?哪有?”   梁怀洛眼眸一深,忽然抬起手,用三寸断竹戳向了她的嘴角,淡淡道:“就这儿,昨夜留下的口水渍。”   “………………”   梁怀洛提醒完,神情恹恹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了任何心思去逗她了,他迈步往门外走去。   不知何时门外聚集的人已经散开了,只有三两个小厮守在院外,见了他出来,看也不敢看他一眼,躬身说道:“二公子节哀。”   “去找些人来,先将二夫人下馆,再安排下去,丧礼从简。”梁怀洛说完,正要离开,一只小手忽然横拦在他身前。   汤言页蹙眉看着他,眸子里带着愠怒,“夫人昨晚寻短之时,你为何不拦着?昨晚上哪儿去了?”   “这问题——”梁怀洛微微扯起嘴角,“页儿是以什么名义来质问我的行踪?未婚妻吗?不是的话,恕我无从告答。”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心说这些话?”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无情之人,汤言页一回想去杜欢若生前带她如亲闺女似的好,她就气打一出来,“你真的只是打算,简单的下葬你的杜夫人?”   “页儿觉得有何不妥吗?”梁怀洛看了她一眼,神色逐渐低沉,嘲讽道:“既然你不愿承认是我未婚妻这个身份,那么此刻你既不是梁府的媳妇,也不是我梁怀洛的何人。这件事占时也不需要外人来参管……不过我还是有些意出乎意料,原本以为页儿会为此高兴呢,毕竟,我娘离世,咱们这婚,暂时结不成了不是么?”   汤言页咬牙切齿的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倒是你!母亲离世,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还拿我寻开……你当真如此无情没有一点良心的吗?”   她瞪着他,只听少年道:“在我看来,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过是她选择的一种解脱方式罢了。人来这世间走一遭不过八十载,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为何非得在灵柩前哭丧三宿,才是你口中的有情?有良心?”   汤言页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堆奇奇怪怪的道理给说的楞在原地,梁怀洛又道:“如你所言,我派人大办一场丧礼,逼迫全洲城的人来此惺惺作态的拜一拜,难道来的这些人,就是有情?有良心了吗?”   “……”汤言页瘪瘪嘴,扭过头不去看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泄了气的气球,顿时比方才要弱了许多,“我也不是这么个意思。”   梁怀洛看着她,趁此饶有趣味的打量起来,她一身素绿色的圆纱裙,褶皱的衣摆处绣上了深绿色的各异叶纹,腰上松散的系着几根乳白色的缎带,似是今晨随便系上的,不盈一握的腰肢被遮挡,若隐若现,娇俏而淡薄。   梁怀洛不动声色的恹恹一笑,移开视线。   昨夜他在府中时,一切如常,他斜倚在一处能全瞰梁府却又不近的一处大树上靠着,明明那时,他是见了梁颤搀扶着杜欢若进了正屋。   母亲也将入睡了,四周没什么异样,又想赏赏夜月,也不想回房,既然靠着的都是树,倒不如另寻一棵。   而后他寻的那棵,也是汤言页房屋外正对着的那棵老槐树了。他见汤言页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练着字,纸砚边还放着七形八状颜色各异的绢绸。   看着看着,眼皮发沉,居然就这么靠着树睡了过去,再醒来回府,传进的就是母亲自尽了。   梁怀洛道:“页儿先回去吧。”   汤言页不服气的冷冷“哼”了一声。   他看着她拖沓着身子缓缓离开。   汤沈元夫妇出城本是计划来回两天,可因顾娟云对渲染绸缎的色泽要求高,要延长几天才能回,但得知了在杜欢若离世一事,他们也在事出后三日的下葬这天赶了回来。   丧礼十分从简,汤家四人拜完灵柩,顾娟云对此接受不了,拿着手绢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汤言页扶她到一旁皱眉安慰着。   汤珧跟随在汤沈元身侧,听梁颤道:“为此让你们日夜兼程的回来,实在不好意思,欢若泉下有灵,一定在下面看得到的。”   汤沈元悲伤道:“大人节哀。”   顾娟云在一庞抽涕着道:“大人,虽然贵府之事我们外人也不好多问,这事发突然,夫人怎会毫无征兆的就想不开了呢?她那夜大人难道就没有感到有何异样吗?”   “我也不怕各位笑话,那夜我夫人她与我承欢完,说睡不着,怕打扰了我,便回了自己的房中,怎知第二天醒来就……哎。”梁颤摇了摇头,懊恼无比。   汤沈元叹了口气,问道:“这事怪不得大人,或许夫人突然因为某事想不开了才走上这条路。”他说完,转头看向梁怀洛:“怀洛,你当时睡了吗?有没有听见你娘屋有何动静?”   梁怀洛说道:“我当时不在府中。”   “这……”汤沈元想了想,不再过问。   堂屋沉寂片刻,只剩下顾娟云隐隐的抽涕声,汤言页反复拍着她的肩,安慰道:“娘亲,别哭了啊,别哭了,杜夫人会时刻想着您的。”   顾娟云支支吾吾道:“再不过半月,页儿和怀洛便要成婚了,我就是想不通,她到底为何如此想不开,原本等着的喜事此时变成了丧事。”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拿手绢擦了擦眼角,走上前一步,问道:“大人,那这婚事恐怕须得缓至明年了,怀洛刚失去了母亲,这时候取老婆,免不了外人的七嘴八舌,反正咱们两家此时也同亲家无异,大人觉得呢?”   汤沈元作咳一声,看了顾娟云一眼,二人对视一眼,他对梁颤说道:“大人,我觉得我夫人说的在理,不若将婚事推缓至明年,待怀洛守孝一年后,再与页儿成亲也不迟。”   梁颤在两人直接来回扫视两眼,看向梁怀洛,皱起了眉,厉声问道:“你呢?你这个当事人怎么想?”   梁怀洛看着他,梁颤正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他沉默片刻后,又故作了然,向诸位长辈作了一恭,温声说道:“全听父亲安排,但怀洛个人认为,此事无碍。”   汤言页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他一眼,之前梁怀洛同她说的是,联姻并不是他向梁颤主动提出的,除非他真想与她成亲,不然为何不拖?   说不定拖着拖着,这桩婚事就不了了之了。梁怀洛至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收敛了以往的散漫,凤眸低垂,薄唇抿成一线。少年全身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可一世的桀骜感。   梁颤满意的垂下眼,再抬眼神色中又露显悲伤,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也觉得此事无碍,汤兄,你难道没听过冲喜一事吗?待欢若下葬后的三个月内,亦可用喜事冲了丧事,这样已不是更好?”   汤沈元下意识的看了眼顾娟云,顾娟云却道:“大人说的冲喜我略有耳闻,本也是可以的,但也不能让怀洛结了婚,再守孝一年吧?那页儿她……”   梁颤忽然笑起来,打断道:“顾夫人,这都不是事儿,夫人或许对这冲喜一事不太了解,它不同于平常,简单来说,夫人与汤兄若是同意,三月内成婚,我儿便只需在欢若下葬的后三天在房内守孝七日即可。”   顾娟云脸色有些无奈,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她退回汤言页的身侧,握着她的手问道:“页儿?你……介意吗?”她知道汤言页是连成婚都不愿的,汤言页只要不答应,梁颤即使有再多的理由,也没办法了。   汤珧站在一边,皱眉道:“娘,你怎会在这种时候问她这些?今日是杜夫人下葬的日子,不论拿不拿他两的婚事冲喜,死者面前死者最大,你们这时候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   梁怀洛看撩起眼皮,看了眼汤珧,谁料汤珧也正好看往他这里。汤珧当即咂了下嘴,转过头去看梁颤,说道:“大人不介意的话,晚辈可在此提个意见。”   梁颤点头道:“你说。”   汤珧下意识挠了挠鼻尖,松了一口气,轻松不少,勾了勾唇,对众人坏笑道:“无论如何,眼下都应当以杜夫人下葬一事为重,成婚一事如何都得占时先放一放,既然这婚怎样都要结,不过也就是何时结,再来一个冲喜的问题。”   他说着,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梁怀洛,汤言页十分了解自己的哥哥,儿时被汤珧欺负的次数不少,见他这副奸诈模样,估计是已经想出对策了。她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这哥哥在家欺负她,可在外面,定然会想方设法发的将欺负她的人反欺负回去的。   汤珧说道:“这两者之间,无外乎就是一个时间长短的问题,反正我妹妹如何都要与梁兄成婚,时间一事便也无关紧要了,何时谈不是都可以?这当中也就只有梁兄的守孝时间不一样了,大人,我觉得,可以先让梁兄从明日起先守孝七日,冲喜一事想照就也能照就。若是到时大人又改变了想法同意一年之后再成婚,对梁兄的守孝期也并无影响。”   汤言页楞了一下,看向汤珧的背影,心想:“这也太狠了,如果最后不为冲喜成婚,他这意思不是就是想梁怀洛白白再多守七天吗……”   梁颤想了想,问道:“汤公子的意思是,先让我儿守完七日,若是婚事延后一年,再让他去守足够一年,回来再成婚?”   汤珧点头笑道:“正是此意。总而言之梁兄不论是七日还是一年,都是要行孝的,于其等你们再次讨论一天也讨论不出结果来,不如先让梁兄行孝,以免耽误了最好的时机。”   汤沈元趁梁颤犹豫的时候,狠狠的瞪向汤珧,这臭小子,这想的是什么破注意!到时梁怀洛守了七日后,以梁颤的性格,定然是要联姻的了,哪还需要等到明年?   汤珧得意的看向汤言页,一副“看哥哥给你报仇”的神情,先不说汤言页嫁去梁怀洛会待她如何,总之眼下他找着了机会,就没有放着机会跑的道理。   梁颤忽然觉得这汤公子说的也在理,反正梁怀洛都是得守孝的,而且他刚好能借此机会,避开梁怀洛,去查一查杜欢若生前几日见过的人。   想到这,他又看了眼角落里面无表情的人,随后说道:“洛儿,那就听汤公子的,明日起,你便在你母亲的房内守孝为期七日,这七日你不能踏出门一步。可听明白了?”   “……”   梁怀洛抬眼,一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在了梁颤的脸上,他看着父亲,回答道:“怀洛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又来看啦!-3-   第26章 清欢   26   “页儿。”   汤言页扶着顾娟云离开的时候,被梁怀洛叫住了。她转头看去,梁怀洛站在院墙前不远处,抿着唇,她竟从他脸上看见了一丝疲惫来。   顾娟云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去吧,去好好安慰安慰他。”   汤言页犹豫着,低沉着眼,随后淡淡“嗯”了声,朝他走了去。   走过去时,她见梁怀洛向顾娟云微微躬身,她愣了愣,回过头去看,顾娟云不打算等她,先行踏出了门。梁怀洛这时问道:“页儿愿可怜我,同我去喝一杯吗?”   汤言页回眸看他,男人说话之时,依旧眉梢带笑。   她奇怪了一秒,问:“你还会喝酒?”   “不会。”他道:“你教我。”   汤言页与他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看向地面,轻叹口气,道出了长久以来,难得温柔一回的问话:“二公子,你是难过了吗?”难过到想借酒消愁。   她已经走到他面前,梁怀洛低了点头,听见时眼睫毛一颤,他很快想起,八岁那年,个子矮的还不及他胸前的小女孩满怀期待的问他,明天还来吗。   那天,他在答应她之前,就知道自己之后来不了了。   “难过。”他在内心暗骂自己一声,说道:“很难过。”   汤言页听了这话,内心不知该嘲讽还是该欣慰,若是杜欢若此时尚在,梁怀洛说出难过二字,她一定会嘲讽他,何必说假话骗自己呢?可是杜欢若不在了,她道:“上回听你那好兄长说,这府中,藏着满窑子的清酒?”   梁怀洛看着她低敛的眸子,深知她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他在她抬眸时收起了嘴角勾起的笑,转头朝西厢看去,“那儿,或许藏着页儿这辈子都喝不完的清酒。”   “想去看看吗?”   “走吧页儿。”   汤言页跟在他的身后,隐隐闻见了酒香,视线却不移的望着走在面前的人那萧索的身影,他习惯将两鬓的几缕发丝用一根细带系在脑后,散发直坠覆着背,虽然她早就发现,他不喜像外面的男人,整齐高高的束起长发。最近一次看见他束发,还是那日他来府上提亲。   酒窑子是西厢里的一间很不起眼的稻草屋,占位不大,远看还像茅屋,成林娇虽不受宠,但好歹是正房,住的院落比南厢要大上许多,几大缸的清酒没处放,就放来她这儿。   梁怀洛推开草屋门,掩埋酒缸酒缸的稻草掉落了几根在脚边,汤言页从半开的门缝中看见照射进屋里的光线中,扬着翩翩起舞的灰,随之是一股浓烈的酒香散发出来,清醇又暖人心脾。   “一壶够吗?”梁怀洛拎起一壶,凑近闻了闻。   汤言页环顾四周,左边被许多大缸的酒缸占满,酒缸上铺满了厚厚的稻草,右边是被人以壶分装好的,整整齐齐排放的酒。她看着这些酒,内心惊叹,若要喝一辈子,或许也是能喝完的。   “页儿?”   汤言页看过去,梁怀洛拎着酒,晃了晃,“一壶够吗?”   她看了眼酒壶,忽然想起他方才说自己不会喝酒,可是不会喝为何要喊她陪?有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脑子里,又立马被她打消了,她道:“我自己喝就够了。”   梁怀洛道:“哦。”   汤言页见他又拎起一壶,从她身侧走过去,走到门边时又停了下来,转身本想问她是不是不想走了,又看她一直盯着那酒缸,主动解释道:“那些酒是前几年酿的了,怎么也得再等上几年才能喝。”   汤言页道:“还要再等几年?”   “这清酒酿出来需要的时间要比其他的酒要长些,基本上是要十年以上酿出的味道最香…”梁怀洛止了声,心觉自己说多了,便懒得再催她,自己先走了出去,本想站在外头等,没一会汤言页就跟了出来。   他领她来到南厢的院里,那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都是杜欢若种的,随后在一个石桌前停下,两壶酒放上去,他自己坐下,向对面扬了扬下巴,“坐吧,不用怕我父亲看见,他今日不会过来。”   汤言页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些,她刚坐下,梁怀洛掀开酒壶上的红布盖,将酒壶推至她面前,却不动另一壶,她皱了皱眉,不知他何意,问道:“什么意思?不是让要我陪你喝?”   “我酒量定是不好的,待这壶喝完再开。”梁怀洛一手撑着下巴,又见她十分不愿的神情,也知道她在顾虑什么,“页儿放心,我不会碰这壶酒。”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牙形的小壶子来,“我用这个。”   “你一个不喝酒的人,身上怎么还装着月壶?”汤言页问。   “哦,昨日上街,见着好瞧,就顺手买了。”梁怀洛往里头倒了酒,问道:“页儿如此爱酒,可有喝醉过?”   汤言页哼了哼,道:“自然是没有。”   梁怀洛浅浅一笑:“那页儿的酒量想来不小。”   她看着他摇着这月壶,一时听不出他这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其他,又听他说道:“步储呢,好些时日没见他了,倒真是条听话的狗。”   “……”汤言页蹙眉,“今日来贵府时我便没喊上他,还请二公子莫要出口伤人。他能不能在我身侧更与你无关,若不是当时……二公子,我是看在杜夫人的面子上做个陪衬才同你来一趟,没想陪你喝多少,也想二公子你是个男人,但你这自己用月壶,让我一个姑娘抬着这缸子,是否太失男人风度了?”   梁怀洛听闻此言,视线来回在一大一小的酒壶上徘徊,不过片刻,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月壶,突然笑了起来,肩膀随之颤动。这月壶形似月牙,小巧却不失容量,昨日他上街时一眼便瞧见,做工不算精致,但独特,难得一见便买了下来,原本他想用此物送给汤言页,弥补那日毁在汤府卷石帘一事。   也没想到这小东西居然在这儿派上了用场,还因此失了风度。他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汤言页一脸不解的皱起眉,看着他这副模样,她实在看不出他的任何难受之感。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对面的人笑着仰起头,张开嘴将月壶中的酒倒入口中。   清酒飘香四溢,倒的猛了些,酒从他的嘴角溢出,没几秒月壶便空了,他微微带喘的笑着,将月壶递到汤言页面前,挑起一边眉,“方才一心想着页儿酒量好,怕页儿喝不来劲,一时顾虑不周是我的错。这壶本是我昨日买来,打算送给页儿的,我知页儿不愿与我沾上一星半点,这月壶你自便,但我也懒得抬缸,不如页儿今日再可怜可怜我,允我像方才那般,可好?”   汤言页看着他不言,梁怀洛又是一笑,当她默许了,一手抬起酒壶,又往月壶中倒酒,倒完便如方才那般喝着,汤言页坐着不动,这么看着他将一壶酒喝完,也不见他脸色红上半分。   “你是不是一位我想借此乘机对你不轨?”   “你不是自认为很了解我吗?我这样一个,向来是想什么做什么的人,要是真想将你怎么地了,何须用此作媒介?”   “我问问你,你到底是在何时最是讨厌我?”   汤言页确实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才滴酒不沾,但转念一想,今日特殊,他怎会狂妄到在母亲逝世之日行苟且之事呢?内心又有一个声音从心底处发问,为何不会?平日这么嚣张跋扈的人,又有何事干不出来?他就是在借此打消你的防备罢了。   她淡淡抬眼,看着他说道:“最讨厌吗?那太多时候了。”   梁怀洛道:“给我举个例子。看看能不能为页儿改一改。”   汤言页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站在梁颤身边,为梁颤出谋划策如何收拢百姓民心时,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不想告诉他其实那天自己也在,就怕他随口的改一改其实是变本加厉。   她说道:“例子就是你姓梁。”   梁怀洛好笑道,“姓清的你就喜欢了?”   “……”   他一手托腮,看另只手中摇着的月壶,懒散道:   “万一哪天你发现,清欢渡其实同我无异呢?”   “据我所知,他因犯错了事被判处师门,还在姑娘家中留宿,如此放荡不羁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人,页儿到底为何会看上?”   “就因为他帮了喜洲百姓?替你圆了英雄梦是么?”   汤言页不明白,为何他在此时此刻,还有心思关乎这些儿女之事?她蹙起眉,问道:“你今日想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事的?”   梁怀洛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汤言页立马翻了个白眼,自嘲似的“哈”了一声。   “我当二公子今日是难过想借酒消愁,才让我来盯你,没想到是我低估了二公子的狼心狗肺。”她站起身,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月壶,仰天一饮而尽,将月壶“啪”的一声放在石桌上,擦了擦嘴角,讽刺道:“二公子真是无时无刻都在让我大开眼界,告辞!”   梁怀洛自嘲的笑了笑,不知姑娘离开了多远,他没回头去看,盯着汤言页放下的月壶,想着她方才是对着口喝的。   他便也不再拘束,对着壶口喝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需要骚微改动一点点大纲,感谢你们的收藏!_(:з」∠)_   第27章 清欢   27   五天后。   夜半饮雨,千门闭户。   城东门十里之内百巷汇聚,淅淅沥沥的落雨隐没了房檐上的星点血迹,一道身影划破天际,飞驰在各家屋檐之上,足尖每每落至一处,再飞身时却是举步维艰。   不过多时,一队手拎窄刀发束黑冠,身着官服的巡兵往城南方向赶来,他们周身带着肃杀之气。禄明非明明没将人跟丢,却在这时停了下来,他四下望了一眼,对身后的人说道:“你们继续追!”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巡兵继续追往的方向,那方向与梁府的方向相反,若是那人这时赶回去,肯定不及他之前,他得逞的勾了勾唇,反身回府。   梁府门外挂着的白色丧幡已经沾染上了灰,杜欢若下葬竟已有五日了,此时夜半三更,府内是一片死寂,除了正房,西南两厢房都漆黑着。   禄明非双手攀附在上窗沿,一个串身跃入了正房,脚步沉重,微微喘着粗气,走向梁颤。梁颤坐在椅子上合眼假寐着,听见了声音也没睁开眼。   梁颤道:“将人引开了?”   禄明非道:“是,他往城西方向去了。”   梁颤道:“是他吗”   禄明非犹疑半晌,回想方才那人的一举一动,说道:“属下不能确认,但是……那人的身形确实很像二公子。”   梁颤缓慢睁开眼,没什么表情的沉思片刻,他站起身负手走往门外,道:“那就去确认一番。”   从正房走往南厢房的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路上,越是接近梁颤心头的不安感就越来越明显,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悬在中间,令他很是难受。   那天他从京城回来,禄明非便与他说道,离城的当天,梁怀洛就已将“清欢渡”带走了,那时起他隐隐反应过来,从不曾插手过府衙任何事的人,为何这次偏偏有了好奇心?而且禄明非还告诉他,这还不是梁怀洛第一次插手府里的事,他在之前,还放走了一个渔夫......   禄明非那日同梁颤说道:   “大人,属下能肯定一件事:二公子并没有杀了清欢渡。您想,清欢渡若是死了,咱喜洲百姓早就翻天了。虽然咱们走的那天,确实有人集众到府前闹事,后来却是因为有人听说抓错了人,才没再继续闹下去。”   “后来属下想了想,咱们抓了清欢渡那么些年都碰不着他一根汗毛,这次却如此简单,想必确实是抓错了人,二公子那天却撒谎,与大人说的是他将清欢渡杀了,他或许是为了掩盖什么……”   梁颤睨了他一眼,反问他:“能掩盖什么?他能说出那样的话,自然知道我们会想到这些,明摆着不怕我们去调查,我了解他,他就是感觉我怀疑他了,便故意将戏演足了,好让我知道他在为此不爽,洛儿这个人,从小最讨厌的就是亲人的不信任。”   禄明非却皱眉说道:“属下以为,正是因为二公子十分了解大人,他知大人会有此想法,所以便加以利用,属下还是觉得,二公子并没有杀那天从牢房中救走的人。”   梁颤不解道:“为何?”   禄明非道:“属下想过两种原因,一是二公子将人带走,是为了交给其他人,清欢渡向来与咱们府衙为敌,见我们抓了个无辜的人,二公子被人利用受人蒙蔽,才帮了他。二是……”他欲言又止,抬眼看像梁颤。   梁颤不耐烦道:“快说。”   禄明非躬身说道:“属下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若是前者不对,那么属下斗胆怀疑,二公子就是清欢渡,大人想想,为何清欢渡能轻而易举的知道咱们的一举一动,又为何当时挨家挨户的搜查却寻不到他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我们似乎,从没有怀疑过他。”   梁颤眉头紧促,二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禄明非不知在他想什么,梁颤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那便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罢。”   南厢房的夜总是要比西厢的夜静上许多,二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南厢的正房门前,除了低鸣的虫鸣,他们听不见放里的任何声音,梁颤面色凝重,敲了敲房门,打探道:“怀洛?睡了没?”   等了片刻,并没有人来开门,梁颤与禄明非对视了一眼,梁颤深呼吸一口气,感觉心底顿时变空,他又敲了敲,“怀洛,睡了吗?爹想……”   他话还没说完,里面的人便将门打开,梁怀洛双眼困倦的靠在门延,跟个没骨头似的,堪堪看向门外的二人,愣了一会儿,才奇怪道:“爹?这么晚了,你们还有事找我?”说完,他打了个哈欠。   梁颤皱着眉看了眼禄明非,对梁怀洛说道:“没什么事,爹就是突然想你娘了,半夜睡不着。以为你还没睡,便想过来看一眼,既然你睡了,那爹就不打扰了。”   梁怀洛侧了侧身,让出道来,“不打扰,方才只是小憩了一会儿。爹想来便进来吧。”这时,他才看见禄明非也在,愣了愣:“前辈也是大晚上睡不着,想我娘了吗?”   梁颤:“……”   禄明非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只是跟随大人过来的。”他想了想,补充道:“当然,属下自然也会将二夫人时刻挂在心上。”   梁怀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见二人干站着,没有要进门的意思,也懒得再继续为难他们,说道:“爹和前辈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夜也深了,待明日再来也无妨。”   梁颤找了个合适的理由,勉强安慰道:“再坚持一日,爹知道这守孝不易,整日闷在屋里确实熬人,待后日出来,我让伙房做些你爱吃的补补。”   梁怀洛笑道:“好的,爹。”   梁颤临走时,看了他一眼,一身的平白简朴的守丧服,气息平稳并不像是赶回来的模样,他扯了扯嘴角,道了声“早点休息”,带着禄明非转身离开。   走远的已没了身影,梁怀洛再抬眼,眸光瞬息变冷,凤眼微眯,他勾了勾嘴角,瞬间又恢复到方才的倦懒模样,边打哈欠边将门关上。   他走回床榻,半躺着靠在床头,睁着眼看天花板发起了呆来,心里还有些担心,那小子能不能靠的住。   此时城西。   四千正笨拙的横抱着一个老妇,飞身在各家屋檐之上。他心想,今年或许是将八辈子霉都集合在这一年了,不然怎会让他碰上梁二仙呢?   打从遇上他起,遭的竟是些浑水。还好之前为了追上江礼捷的脚步苦练轻功,不然再进牢房并不是难事。   老妇被人用一副奇怪的姿势抱着,相当不舒服,她轻轻动了动,四千立马嫌弃的啧道:“臭老太婆,你给我老实点别乱动!再动我就给你扔下去!”   为了防止被人扔下去,老妇搂上他的脖颈,头还有些晕,道:“小伙子你慢点儿,老妇我经不起这么飞来飞去的折腾。”四千不想与她多说一句,勉为其难也还算听话的落了地,继续加快了往前的速度。   后面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四千喘着气,回头看了眼身后,暗叹终于将那些狗尾巴甩开了。他找到一处死巷,这死巷宽约两尺有余,斑驳的墙体之间像似寻不到一个活物,被人丢弃的黄木柜残破不堪横挡其中。   他将老妇藏于此,在走之前说道:“这地儿应该没人能发现,臭老太婆,天亮之前你可千万别出来,不然我今晚算是白救你了。”   老妇抱着木杖缩在柜中,身上被方才的雨打湿了些,她看向他,还想说什么,就见那少年飞身上墙,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叹了口气,没多久再次听见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那些人道:“快找!那神婆跑不远!!”   梁怀洛不知何时闭上了眼,他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踏实睡过觉了,此时半睡半醒着,隐约听到了一点动静,立马睁开眼起身,打开门时就见四千一脸黑线的刚要抬手,正准备敲门。   四千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进了门立马摊进椅子里,闭眼休息着:“以后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再找我,真是他妈的造了什么孽!累死我了!”   梁怀洛关上门,面无表情的坐回床边,道:“人呢?”   “你还问我人呢?”四千立马睁眼瞪过去,抱怨道:“能活着回来都算不错了,那么些人,也是本大侠轻功好跑得快,被逮着就是一失两命!”   “所以人呢?”梁怀洛又问道。   四千瘪嘴,懒懒道:“藏起来了呗,但是她要是自己又跑出来让人抓,那也不能怪我了,你别看这臭老太婆,体重还真是不轻。”   梁怀洛忽然说道:“他们不会抓她了。”   四千愣了一下,奇怪的看向他:“不会抓了?那他们今晚抓她是为了好玩儿?抓个神婆回去给他们算命……神经病啊!操!浪费爷爷的时间!”   “她是诱饵,为了引清欢渡出来。”梁怀洛低嘲的笑了一下,“梁颤怀疑今晚去就神婆的人会是我,想故意将我引开,今晚我若是不在府中......”   四千摇头晃脑的听着,一时听岔了,“什么?为了引清欢渡?又以为救神婆的人是你。那不就是以为你是清欢渡了吗?你爹他们什么脑子啊。”   梁怀洛恹恹道:“所以四千,多亏了今晚有你。”   “得了吧你。”四千无奈的摆了摆手,“不爱听这些。”   沉默片刻,四千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怔,差点儿跳起来,转头惊讶的看着他,说话时还记得降低音量,“不是,梁二仙你......”   四千目瞪口呆:“原来你就是清欢渡?!”   梁怀洛睨了他一眼,笑道。   “不啊,我是梁怀洛。”   作者有话要说:   梁怀洛:傻孩子,梁二仙这么土的名字……   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名儿呢?   垃圾作者翻了个白眼:   那不也是你自己取得吗!   第28章 清欢   28   “梁!怀!洛!!!!”傍晚时分,汤府的别院里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端着茶正路过别院的小厮听见,手还来不及颤一下,别院里汤珧的咆哮声再次响彻天际:“我日你奶奶的梁怀洛!给我等着!!我这辈子还都跟你没完了!”   汤言页坐在一边神情倦懒的撑着脸,瞟了眼汤珧手里已经面目全非的琉璃扇,差点憋不住笑,她嘲笑道:“谁让你要招惹他的,咱喜洲第一大闲人可不能乱惹,他就闲的怕没事做呢,你倒好,偏往虎口里钻。”   “我还不是为了你!”汤珧气的脸色通红,怒目圆瞪的转头瞪她,“要不是我瞧你这没出息的整天被他欺负,要不是为了帮你欺负回去,那日我才不会跟梁大人废话!而且让他多待几天尽尽孝,有什么不好?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看我下回不整死他!”   汤言页事不关己的瘪瘪嘴,不敢反驳了。   今早,汤沈元让汤珧跑一趟梁府,让他将上回二人出远门顺道带回来的特产拿一些给梁府,汤珧去了一趟回来,就发现腰间斜挂的琉璃扇不见了,纳闷了半天,方才步储就拿着这面目全非的琉璃扇进来,说是有个孩子捡到送回来的。   原本晶莹剔透的琉璃扇骨已经被人用刀削的坑坑洼洼,而大红色的绢绸扇面上,居然被人用笔墨画上了一个憨猪头!汤珧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汤言页看了当场笑到岔气,步储一看情况好像不对劲,立马就躲到院外去了。   汤珧阴沉着脸看向汤言页,汤言页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也看着他,二人不言而喻,汤珧下一秒是忍也忍不住的怒吼出来,想把梁怀洛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但此刻冷静下来了汤珧又想,不对不对,他一个玉树临风的读书人,哪里打得过梁怀洛,他看着手里的琉璃扇,想着:算了,还是和他同归于尽罢。   汤府外边树下,风和四溢,梁怀洛靠着树,听完那声近在咫尺的嚎啕,笑着的脸都懒的收一收,良久一个男娃便从府门里跑出来,往他面前一伸手:“我还给他了,说好的我的糖葫芦。”   梁怀洛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笑道:“走吧,哥哥这就带你去买。”男娃听了立马喜笑颜开,梁怀洛愣愣的看了两秒,牵着他的手往街市走去。   街市此时人来人往,收割庄稼的,撒网捕鱼的,都差不多这时候回来了,夕阳还没碰上山头,飞燕随着商贩的叫卖声飞的忽高忽低。   一个老头儿垂头坐在路边,兴许是站了一天累了,他双手稳固着身前的粗木棍,木棍最上头缠着几层白布,布缝间插着最后一串色彩鲜红的糖葫芦。他低着头,不知是看蚂蚁搬家还是发呆,习如往常。   “老头,最后这一串给我吧。”   梁怀洛带着男娃来到这老头跟前说道。   老头儿来了生意立马抬起头来,卖完这串他也就能回家歇息了,可这一抬头,又惊呆了许久,也不知是这喜洲为此一家的容貌让他美艳呆了,还是梁二公子居然牵着一个男娃来买糖葫芦让他惊了。   “二……二公子。”   “最后一串我要了。”梁怀洛说着,已自行将那串糖葫芦拿了下来,弯腰递给男娃,男娃笑嘻嘻接过,二话不说开始舔舐着糖葫芦外面裹着的甜浆。梁怀洛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他离开。   老头儿看了眼二人的背影,又看了看他面前光秃秃的木棍,叹了口气,好吧,原来他怕的只是二公子这个人,因为二公子每次来啊,都是拿了就走,从不给钱。   罢了罢了...   他总算卖完糖葫芦能回家歇息看孩子了。   老头儿蹒跚着往南岸走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每当他离开,就会有只老黄狗跑过去,在地上嗅了嗅,叼起地上不知是谁丢的一个碎银,跑远了。   男娃美滋滋的咬下倒数第二颗山楂,说:“好看的哥哥,这最后一个山楂给你吧。”   梁怀洛看了眼那颗山楂,故意拉下脸,摇摇头道:“哥哥讨厌吃糖葫芦,你不全吃进去,敢浪费,小心哥哥把你裤子扒了打一顿。”   “哦。”不吃最好,他还嫌不够呢,男娃很开心的把最后一颗含进口中。   梁怀洛看着他,突然脑子里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汤言页将来生出的孩子,是男的还好说,若是女的,是该像他还是像汤言页呢?嗯……还是像他吧。   忽而他又想起儿时,自己经常用“生错了把子”这事嘲讽汤珧。汤珧是男儿身,但是他不说话时,行为举止就是个书香门第的文弱公子,但他脾气却是真真不好,那会儿他气的汤珧是想打也打不过,最后他就把人给气哭了。   梁怀洛当时见了他哭更是嘲讽他“不是男子汉”。可后来他才发现,气哭汤珧,最后遭殃的是汤言页。他有次躲在槐树枝叶间小憩,忽然听见汤珧暴躁的吼汤言页:“我这把子原本该是长你这儿的!”   汤言页童言无忌道:“那你把它砍下来归还给我啊!”   “......”   汤珧不懂事,一掀衣摆,还真有要把自己身上带的把子砍下来的架势,最后还是汤沈元刚好路过拦了下来,揍了汤珧一屁股,汤言页却因汤沈元的“身为女儿家竟不知羞耻”,被汤沈元罚了一个时辰的面壁。   藏于树上的梁怀洛笑得差点掉到树下去,自从听过了这句话,他便再也没有嘲讽过汤珧了。总而言之,这以后生出来的女娃,还是别像汤言页为好,汤言页除了脸,其他地方都与男子无异啊。   不对不对,想到这儿,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了,居然没注意过汤言页的身材如何,不知会不会也平的像个男的……   梁怀洛表面闲情懒散的散步,实际走神许久了,以至于有人与他擦肩而过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都没立马反应过来,待他转过身子去看一眼的时候,只见那行步稳落的人停下了正要往前迈的脚,也回过身来看向他。   面面相觑,二人均是楞了一下。   男娃或许是在梁怀洛走神时自己跑走了,看着面前文质彬彬的人,梁怀洛下意识地,嘴角扯起一抹不打眼底的笑。   书生愣神过后,见梁怀洛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就好像是在站等着自己主动走过去,他内心纠结了半晌,来到梁怀洛面前,躬身道:“二公子,别来无恙。”   “你……”   梁怀洛正想说什么,几名巡兵在这时突然出现在二人身边,巡头开始没认出是他,行为粗鲁,一看愣了愣,眼底晃过一丝惊慌,梁怀洛则问道:“因何时如此慌忙?”   “二......二公子,属下们正在奉命逮捕一个余孽。”他说着,从身后小弟那拿过一张画像,“就是他,几日前有人看见过,二公子近日有无看见过?二公子若是见了此人,麻烦定要帮忙追拿下。”   画像里的人眉目锋利,眼神狰狞满脸风霜,他高束着头发,左边脸上画着看不懂的东西,似乎是伤疤,此人看着约莫也有三十几了。   梁怀洛拿过画像,摇了摇头,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画像,也不知能看出些什么,随口问了句:“阁下有无见过此人?”他在问书生。   书生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他微微蹙眉,梁怀洛恰巧这时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将画像还给他们,说道:“都没见过。此人何罪?”   巡头道:“此人乃是严府余孽,严焯非。”   “啊——”严焯非是何人,梁怀洛并不知道,大抵听过些严府的事,他拍了拍巡头的肩,“知道了,好好找吧。”   巡头躬身道了一声“是”便带着巡兵们离开,梁怀洛见他们一副副凶神恶煞的逮着人就问,轻叹一声,转头看向书生,打量着:“你在喜洲安家落户了?”   “啊?”书生低头不敢与他对视,挠挠后脑勺,怕自己的鸭公嗓吵了他,小声说道:“还......还没。想先在此寻份活计,再安家落户。不然饭都快要吃不起了。”说完,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哦。”梁怀洛眉低眼慢的又看了他一眼,如此唯唯诺诺,也不知能找到什么好活计,看着也不像是个不怀好心的人,他道:“我问你,那天在汤府,你躲树上是为何?”   书生眼珠子骨碌一转,哑声讪讪道:“那日因与说书先生争辩差点儿惨遭杖责,多亏了二公子出手相救才免于一难,我一个读书人没什么本事,但母亲从小教导知恩图报,本想恳请公子收留以作报答,谁知被二公子误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叨扰公子......”   “得了。”梁怀洛无奈的打断他,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这书生叽里咕噜了一大串,搭配上那难以入耳的嗓音,只让他听着觉得脑壳疼,实在不想再让他多说一句。   书生胆怯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抱歉道:“对......对不起二......二公子我我就是想跟您解释一下那天我真的没有想要偷窥那位姑娘。”   梁怀洛微微转过身,左顾右盼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书生也随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刚觉得奇怪,耳边就听他懒声道:“你那些小伎俩本公子是懒得去搭理的,但是你记着,少打梁府的主意,小心得不偿失。”   书生:“.........”   第29章 清欢   29   书生转回身,往红绣楼走去。   第二次进红绣楼,他心里有些忐忑,生怕那个说书先生见了自己,一脚把自己给踢出来,不过想想,这回或许跟上一回情况不太相同,说不定道个歉服个软,说书先生就大发慈悲的收下他了呢。   酒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惨淡,只有两桌酒客在坐着聊天,书生转头看向中堂,那说书的位置是空着的。他找了个靠近门的地方坐下,店小二一见来了客人,踩着风火轮似的跑过来,“客官想喝点儿什么?清酒浊酒杨花酒咱店都有!”   书生小声道:“杨花酒吧。”   店小二愣了愣,看了他两秒,才道一声:“得嘞!”   书生看着他进了内房,才转头看向窗外的黄杨树,这是棵大黄杨,粗枝嫩叶被风一吹就轻轻摇曳起来,再长个十几年也该有这座酒楼高了。   他没有把这棵树从上到下观赏一遍,仿佛在故意躲避什么,视线停在了中干就没再往下看。   “呦!看看这是谁啊?!”   突然身后传出了一声嘲讽。   书生蓦地坐正了身子,不回头看也知道来者何人。   说书先生一进门,看见了这还算熟悉的瘦弱的小身影,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他站在他身后,拿手里的扇子拍了拍书生的肩,讥嘲道:“你胆儿真是够大啊?还敢来?”   书生怯怯道:“先生,我是来和你赔礼道歉的。”   “赔礼?”说书先生看了看他周围:“那你的礼呢?我怎么看不见啊?”   “我……”书生咽了咽唾沫,道:“我来帮你们,干活,不用给月薪。”他提心吊胆的转身抬头,问道:“这能算一个礼吗?”   说书先生好笑道:“怎么?无家可归了?”   书生身子一怔,缓慢的点了点头:“嗯。”   说书先生冷哼一声,“搞不懂你一个外地来的人,那天跟我横什么劲儿?你说,你是不是见过清欢渡?又跑这儿来有何目的?可是他又给了你什么好处?”   “不是的!”书生立马摇头说道:“先生,我那天因为长途跋涉了三天来到此地,路径中都是听闻这位侠客行侠仗义,是个好人!只有到了你这儿就……”   “就你个大头鬼!”说书先生用扇子狠狠敲了下他的脑瓜子,横眼道:“你是上回没打成特意来我这儿找打来了是不是?还敢在此说清欢渡的好话?!这回可没有二公子保你了啊!给我注意着点说话!”   “哦。”书生揉揉头,小声道了句:“对不起。”   “……”说书先生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没想到我居然被你这个破穷书生给砸了脑子,罢了罢了,你方才说免费的是吧?可以啊,我们这儿包两餐,看你不收钱又这么瘦,我可怜可怜你,包你三餐吧。”   虽说这家酒楼是梁颤的,但梁颤一月也不会来此一回,说书先生长期以说书为营,便给了他个店长的职位,让他帮忙顾着这酒楼。既然是店长,那么不报备收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二进来也无妨,更何况这人居然还自己提出不用给月薪,可不就跟白捡的一样嘛。   书生没想到此事会如此简单,惊讶的抬头看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抓着他的手一通道谢:“谢谢谢谢,先生你真是菩萨转世!你太好了!”谢完又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上次一时心急手误,你没伤着吧?”边说边去扒拉他的头。   “滚滚滚!”说书先生后退两步把他手打开,“别碰我!赶紧的!干你的活去!”说书先生拍了拍衣裳,负手正要往中堂走,店小二正好把杨花酒端上来,他匪夷所思的看着二人:“这是作何?”   店小二道:“先生,这是这位客官点的杨花酒。”   “呦呵。”说书先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你这破穷书生可以啊,连我喜欢喝杨花酒都摸清了?”他喝了口,向店小二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喂,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想了想,说道:“无问。”   “哦,这是新来的无问,你先带着他熟悉一下,若有何不对再来跟我汇报。”说书先生交代完便不再理他,走往中堂去了。   “哎!小的明白了。”店小二手擦了擦挂肩上的抹布,伸出手对书生笑道:“无问是吧?”   书生“嗯”了一声,也伸出手与他握手。   店小二笑道:“欢迎欢迎。”   汤府别院里,汤言页手握一柄木剑直击向步储眉心,步储快速将身子往后仰躲过这一剑,负于身后的手随即往地面一拍,身子一个回旋躲过了来人的二次袭击。   他将将直起身,下秒那木剑又紧紧相逼袭来。步储在这剑来之际愣了愣,汤言页一直想让他教她一些剑术,他一开始不愿,汤言页便拿出主子的架子命令,如今教了三日,汤言页悟性不深,只学会了最基本的一套横扫。   但步储发现,即使只是最基本的横扫,她的剑过之处,习习生风,带着股狠劲,毫不留情,汤言页喝道:“别分心!”他回神,向左一个侧身顺带右移步,轻轻松松扰到人的身后,手下意识绕过她的脖颈,正要收力,想起什么立马又将手臂松开。   步储连忙后退了两步,躬身正色说道:“小主,属下……还是下不去手,望小主理解。”   汤言页不耐的低啧一声,木剑扛在肩上,微微喘着气,看着步储道:“你不动真格,再给我几年时间三脚猫的功夫我也学不会。”   步储为难道:“我真的下不了手啊,您还是别为难我了,本来你也不需要学这些的。”他不敢去想象,万一哪天一个失手误伤了汤言页,该怎么和公爷交代。   汤言页抿抿嘴,兴致缺缺的将木剑丢弃在一边,拍了拍手走回房:“没意思!”   一连三天,步储都只退不进只守不攻,难得进攻又及时收手。步储对她到底是狠不下心的。可是除了步储,她又想不到能找谁了。心情因此有些不悦,但她也能理解步储的心思,便没一直去逼他。   步储站在院中,看着汤言页落寞的背影,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转移话题道:“小主,今日咱们也练了一早了,近几日你都没出门,不如我陪您出去走走吧。听闻红绣楼最近在想方设法的招揽客人,不知是谁想的,出了个买一壶送一壶的新方法。”   “……”   汤言页转身,眼里惊叹,“真的?!”   步储木楞的点了点头。   “你等着,我换身衣服。”汤言页说完回房关上了门。   二人徒步走过了街市,不远望见,原本门前冷落的红绣楼此时门口居然排满了队,汤言页走近从窗外往里头一瞧,杏眼微弯,笑道::“可以啊,那说书的脑袋瓜怎么突然能想出这么一招妙计?”   步储看了眼酒楼里的人山人海,冷淡道:“可能是被急出来的吧。”   “急什么?”汤言页回头瞧他。   步储道:“妙计,急出来的。”   汤言页看着他,好笑道:“你何时也能急出个方子,让我多学几招?”   “……”步储不敢与她对视,看着酒楼里的人,目不斜视道:“小主,你看那人。”   汤言页嘴角带着笑回头往酒楼里看去,只见先前那文弱书生此时已换上了与其他店小二统一的粗织麻布装,边跑着,两手还一边端着一碟盘。   “这书生怎么在这做起小二了?”汤言页随口奇怪的问了一句。   被在一旁排队的客官听见了,那人回答道:“姑娘说的可是那小白脸?”   汤言页道:“正是他。”   客官道:“前几日我来此买酒,就见这小白脸在这儿了。”   汤言页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笑了笑。   客官顿时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忽而他身后又有人说道:“姑娘还不知道吧,这是新来的,红绣楼招了他,也真是招到宝了,这回的送酒妙计就是他想出来的,虽然一壶酒抬高了价格,但怎么说都比之前买两壶来得便宜。而且我听里头的店小二说,这人还不收月薪,免费的!”   “免费?”汤言页愣了愣,转头去看里头正忙碌的书生,笑道:“还有这等好事?”   就这一瞬间,她对这位书生所有的毅气和勇气,都有些赞佩了,想起那天书生因见不得说书先生的胡言蜚语而反驳的模样,如今却又替说书的勤勤恳恳的态度,倒真是一位难得的乐善好施的好人。   而步储站在一旁,视线盯着那书生手中的碟盘,碟盘上放着的是两壶开封后的酒,他看了三秒,微微皱起眉,似乎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为何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在酒壶滴酒不撒的情况下跑动时还能如此平稳?   不待他继续细想,汤言页已经迈步走了进去,他跟上前。站在酒楼外排队的几人一看见有人插队,下意识皱眉想去指责。   可这嘴还没来得及张开,就见那位姑娘身后跟着的随从身侧配带长剑,阴沉着脸负手也跟了进去,他们立马乖乖闭上嘴,在心里头暗叹一句:罢了,打不过打不过。   汤言页走进楼,酒楼里或许是因为人多了的缘故,气温渐升,铺天盖地的酒气弥漫着。汤言页走了几步便发现,此时酒楼里坐着的这些酒客并不是当地人,他们说话时的语调并不是喜洲当地人的调调,比喜洲人说的语调要更飘一点。   她回头,看向身后还在门口排队的那些客官,反倒是那些人,才是实打实的本地人。   步储看了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小主不用在意那些人,能守着本心不进来饮酒作乐已是难得之举,爱酒之人诸多,贪便宜又爱酒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属下觉得像小主这样毫无顾虑的,才是最舍己为人的好人。”   “……”汤言页一听这话,忽的揪起眉,转过头冷凝着脸,眼神逼视,道:“步储,我怎么听你这话说的,好像在说我就是那又爱酒又贪便宜还不守心的人呢?”   步储被她这么一提醒,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他抬起手挠了挠眉梢,嘴角扯起尴尬的笑,厚着脸皮不承认道:“属下没这意思,小主这是在借此来报复小的不认真教你功夫吗?”他自己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汤言页无语的瞪了他一眼:“除了你!我还能找谁?”   “我啊。”   一道清冽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像一股干冽的清泉落入了温柔的泉谷之中,穿过酒楼里的人声鼎沸来到汤言页的耳畔。   她身子蓦地一怔,不用看也知道此声音来自于谁,好奇心使然,她转过身抬头望见,她平日里常坐的雅阁外,少年微微躬身,两手大咧咧的撑着雕栏,肆意又懒散,他原身着一袭黑色锦袍,些许是因为热,黑色那件外袍此时随意挂在他的手腕处。   汤言页发现,他今日着装比往日严谨许多,脱了那件黑色锦袍,白色的内里显露出来,腰间扎着黑色金边的腰带,衣袖口边是黑金线条相配,将少年的腰身全然展现,她只有那么一瞬,觉得晃眼。   梁怀洛低垂着眼睑,眉目淡然的看着她,嘴角不可抑制的扬了扬,道:   “你还能找为夫我啊。”   第30章 清欢   30   汤言页对上梁怀洛的视线,他的眼尾微挑,凤眸流露出明晃晃的勾媚,笑得肆无忌惮。   她呆愣一秒,用自己喝酒两年的经验看出来,他喝了酒。汤沈元不喝酒,除了汤珧,任何男人只要喝了酒,她都会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所以汤言页眼下只想立马转身离开,她将将挪开视线转身,雅阁上又传来了另一道慈稳的声音,“汤姑娘留步,既然来了,何不上来稍作休息,小酌几杯呢?”   汤言页皱了皱眉,该有多霉,一连几日没出门,一出门,就碰见了梁府这一老一小。她转回身再次朝雅阁看去,凭栏轻倚的少年双手环臂斜睨的看着她,嚣张肆意,往日的温文尔雅消失的无影无踪。   梁颤走到他身边,催促道:“你站着作何?还不赶紧下去将人请上来,你平日就是这么对待页儿的?”   汤言页看着阁楼上的父子,扯起笑连忙拒绝道:“梁大人,不用劳烦二公子......哎!!”   没待汤言页把话说完,一道白影便从天而降,梁怀洛懒得理梁颤,二话不说抬脚从雕栏上一跃而下,落至她身前,笑着道了句:“不劳烦。”便将她拦腰抱起,足尖点地,带着她跃至雅阁的雕栏之上。   等汤言页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头晕目眩的坐在雅阁之中了。梁颤看了眼正在拍打衣灰的梁怀洛,沉声说道:“要拍出去拍,我与页儿要单独说几句。”   梁怀洛侧对着二人低着头,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梁颤想支开他。他道了声“知道了”,没看二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下楼。   汤言页看着他懒散的步调,心里奇怪了一下,走什么楼梯啊,你不是爱飞嘛,怎么这回就不飞了?   下秒她就听见梁怀洛嘲讽的声音:“臭小子你怎么还在这?忘记上回我说什么了吧?不是让你看见我就滚远点?你瞪我作甚?不服气?不服气咱俩出去打一架。”   汤言页竖起耳朵听着楼下人说话,她意外发现,梁怀洛身上莫名而来的肆意张扬感,存在喝了酒的原因,也因此收起了平日的假正经,从内而外的,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步储冷道:“二公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先说好,你输了,就要履行上次页儿在汤府与你说的话。”梁怀洛道。   步储抱有一丝侥幸:“二公子,若是我赢了呢…”   梁怀洛笑:“你不可能赢。”   “......”   “汤姑娘。”梁颤替她倒了杯酒,客气说道:“怀洛以这样粗鲁的形式请你上来,还望你不要怪罪他。”   汤言页嗤笑道:“梁大人言重了。就算是给我十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怪罪你们梁府啊。”   梁颤看了看汤言页,懒得拐弯抹角,直说道:“页儿,我知道你并不想与我梁府牵扯上任何关系,几年前你擅自替汤府主张分仓分粮之事,我多少也都清楚。”   汤言页皱起眉,问到:“所以梁大人今日是特意邀我来兴师问罪来了?”她哼笑一声,“还请梁大人明鉴,页儿可不敢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干坏事。”   梁颤冷笑一声:“你也别装了。”   汤言页身子一顿。   梁颤道:“难得来此作乐一回,就碰见页儿了,实乃缘分,明知页儿对我梁府误会颇深,再马上也是我梁府的儿媳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整日笑着张假面,我看着你也挺累,所以咱们何不借此机会化解一下呢?正好汤兄与顾夫人也不在,有些事咱们也能敞开了说。”   汤言页脸微僵,不明白他此言究竟为何意。梁颤喝了口酒,道:“你可知晓,你父亲为何拒绝不了我的提亲?”   她皱起眉,汤沈元原来不是不拒绝,而是拒绝不了?汤言页奇怪道:“为何?”   梁颤看了她一眼,道:“你可知,我曾经救过你那兄长一命?”   汤言页自然不知,但眼下汤珧身体健在,此事这时来商讨也已无关紧要了,而且她绝不信汤沈元只为此就轻易把自己给嫁出去,想必定还有其他原因的,她问:“除了此事外,还有呢?”   “页儿还是聪明啊。”梁颤笑了笑,道:“这些事想必你父亲是瞒着你的,但是我不想瞒,为了你们婚后的日子,我想还是得让你知道这些事情。”   “页儿或多或少应该听过,十八年前严府犯了欺君之罪后被满门抄斩这件事吧?”   汤言页攥紧了手,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梁颤举起酒杯看着,说道:“那页儿又知,酿出这上等清酒的人是谁?”   他先是道出了严府......   汤言页愣了一秒,道:“莫非是当年的知府大人?”   “不错,正是当年的知府大人,严博。”   十九年前,严博不过是个小小酒匠,喜洲开始也不过是个经济萧条的小小乡镇。那年,严博过闲之余,酿出了此世间的上好佳酿——清酒。   因该酒深得民心,不久后,清酒的响名便传出喜洲,远近闻名,自然而然的也传到了皇上耳里,皇上便命人来此地探勘,随之购进了上百斤清酒进宫,皇上也是个爱酒之人,品尝后赞不绝口,决定长期进贡。长此以往,这喜洲的经济一日千里,皇上看重,升此乡镇为地州,奉命严博为知府。   “全国百姓都以为喜洲这位知府大人兢兢业业一心向上只为皇上,谁料他竟私通朝廷命官,在进贡的上百斤酒中掺水作假。”他说着,叹了口气,“严博这脑子转不过弯,为了喜洲百姓,得罪了皇上,招来了杀身之祸,害得他一家都……哎。”   汤言页愣道,“他是,为了喜洲百姓?”   “喜洲落魄了上百年,哪能单单只因几坛酒就一飞冲天?严博是宅心仁厚,可谁能想到他居然还是个爱痴心妄想的人。他觉得民安国安,民富国富,不能只是自己发财了有钱了,他还妄想喜洲百姓各个都能过上如京城百姓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当年,他将从皇上那欺骗来的银两全数分发给了喜洲百姓,此乃何等壮举!后来他出了事,我任职后便发现,皇上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几度想撤了这地州归纳入临远一带,所以我才想办法增加了税/收,每年敬奉上好谷物,才让皇上打消了这念头。”   “梁大人与我说的这些,又与我父亲有何干系?”汤言页问。   “你父亲初来之际便是在严府酒窖中做小差之事。”梁颤睨了她一眼,说道:“当年酒里掺水作假之事,你父亲也参与其中,若不是我想方设法帮了他,他就是欺君同党,汤府亦然会与严府有同样的下场,若是那样,你也不会降于在这世上了。”   “……”   汤言页皱起眉,梁颤最后的那句话传进她耳里,好像变了味,好像在说“你能生下来还是托我的福,是我的功劳”。   汤言页还没想好如何回应梁颤说的这些陈年旧事,便见书生端着两壶酒上来,他将酒放在了汤言页的面前,正要退下,梁颤忽然问道:“你新来的?”   书生退了两步,垂首点了点头。   梁颤打量着他,又道:“听闻你一来,我这红绣楼生意都红火了,你可有何想要的奖励?银子还是女人?”   书生的两手攥紧在两侧,摇了摇头。   见人什么也不要,梁颤无心与他多说一句,摆摆手便让书生下去了,他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禄明非,说道:“命人给他住处送点酒,加点月薪。”   禄明非道了声“是”,转身走下阁楼。   梁颤笑着,继续对汤言页说:“页儿,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看你这些年因为我的事而对怀洛产生了不可必要的偏见,其实都是误会,我都是为了这个洲城和这里的百姓,眼下也是为了你和怀洛,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汤言页盯着面前的两壶酒,眉头紧蹙。   梁颤有些不耐的道:“页儿如若不能理解……”   “梁大人。”   汤言页打断道,她抬起头,嘴角毫不掩饰的嘲笑起来,“页儿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也很奇怪。你说这红绣楼里头,为何每个讲故事的人好似都把听故事的人当成了傻子?一昧的东诳西骗?”   梁颤抬眼看她:“......”   汤言页道:“页儿回回都差点被绕进故事里了。大人你说,可是这红绣楼中了什么说假话的魔障?”   梁颤脸上的笑一僵,“什么意思?”   汤言页端起杯酒,杏眸微垂,两指轻捏着杯口轻轻摇晃,道:“不知家父何时给了大人一种他喜酒的错觉,大人或许不知,家父其实对酒香,闻之反胃吧?一个十分厌酒的人,为何会去一个酒窖里讨生计?”   她故作不解的想了想:“啊,看来页儿得回去像父亲讨教一番,例如面对讨厌的人,该要如何去应对。”   汤沈元厌酒一事,还是汤珧偶然间发现并告诉她的,汤珧有日陪父亲出席一家婚宴,婚宴的主人嗜酒如命,敬酒时不许以茶代酒,汤沈元那日只喝了几杯呆了不过半个时辰便苦着脸草草离场,随后汤珧便意外撞见他扶墙呕吐的狼狈模样。这或许也是汤沈元每每闻见她身上有酒香,都会立马塌下脸离她远远的原因罢。   梁颤脸色逐渐沉下来,即使被当场拆穿也坐慌不乱,供认不讳的笑道:“页儿出乎我意料也是常事了,但身为一个姑娘,我建议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他喝了口酒,临危不乱的笑了笑:“罢了,咱们不谈这些陈年旧事,谈谈眼下吧。页儿啊,锦华庄替皇上绣织的龙袍做的怎么样了?”   汤言页瞳孔倏地一缩,摇着酒杯的手顿了下,她克制自己想掀桌的冲动,面不改色的看着他,道:“梁大人是要用上老把戏,开始威胁我了?”   “怪就只能怪你父亲懦弱无能。”梁颤不再跟他嬉皮笑脸,沉下脸冷声说道,“页儿既然如此聪明,定知晓那是天子的龙袍,若是侍奉上去时出现了不必要的闪失……没有欺君之罪,怎么也会有个处斩的罪行,还望页儿处事,三思而行。”   汤言页冷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只要你乖乖与我儿成亲即可。”   汤言页气的脸色通红,却无可奈何。这样的压迫感她十分熟悉,无论是提亲那日,还是街巷那日,亦或是饮酒那日,梁怀洛何不也是这样一度让她喘不过气,只是回回气的面红耳赤后,她才发现,自己好似也只能这样了,她不能奈他们如何,梁府在喜洲城一手遮天,谁能奈他们何呢?   她脑海里忽然晃过了三个字。   ——清欢渡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个预收文《当星光落进原野》   文案1:   第一次见林项,在赵凡星十岁。   那会儿少年作为A市学生代表来到镇上,印象里,他总是系着疏松慵懒领结,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充满魅力,像最引人注目的启明。   可七年后,赵凡星考进A中的第一天,就碰见这颗“启明”在弄堂里揪着人衣领往死里揍,阴鸷的眼神里带着杀气,临走时还不忘帮人打120。   下一秒,林项抬眼看见她,甩手丢给她一部手机,“救护车来了就说是你打的。”从容不迫干脆利落,说完就走。   再然后,三好学生赵凡星头次被叫家长了   ——理由是,殴打同学:)   文案2:   介于身份,林项一直是A中不管老师还是同学都惹不起的人物,有钱有颜,吸睛无数还成绩斐然。   后来林家败落的某一天,有人突然在校门口看见辍学已久的林项,先是朝一个女生伸出了手,接着又是女生不甘示弱且无助的声音传来:“……你先还我清白。”   众人只见一向清冷自持的林同学在犹豫片刻后,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回答了一个字:“行。”   【家道中落的二世祖x暴发富小学霸】   /当启明落进原野,你就是独属我的长庚。   ——————   #男主后来是真穷,女主是真富。   #1v1平淡温馨向小甜饼,双向暗恋   #本文又名《看上一个丧家犬后我开始变得不正常》《穷迫骚男人上位记》《学习好有钱又怎样最后还不也是老子的人》   附一个文案2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   没钱买新手机的林项:“把手机还我。”   被冤枉的赵凡星:“可以,你先还我清白。”   “………”   向现实低头的男人:“行。”   第31章 清欢   31   面对眼前人的注视, 汤言页也丝毫不惧的看向他,嘴角牵起了一抹傲睨自若的笑意来,道:“梁大人若真是一心只为二公子, 此父爱着实让页儿敬佩了, 可如若不是, 那大人就是另有所图咯?”   雅阁中回荡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见禄明非办完了事回来,梁颤才笑起来摇了摇头, 堪堪站起身,汤言页不为所动的看了他一眼,并不明白他摇头是何意。   梁颤走到了门口,忽而脚步一顿,想了想, 回过头脸色微霁,对汤言页说道:“我想页儿是个明事达识大体的姑娘, 孰轻孰重,想必也不用我再多说了,你自己斟酌斟酌,好自为之。”   汤言页沉声道:“梁大人慢走。”   梁颤轻哼了声, 一挥衣袖离开。   待他们下楼梯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汤言页握紧着酒杯的手才松开,指节发白毫无血色。原本她以为只要当即拆穿,打了梁颤的脸,或许会让他于心不安有点紧张感。   谁知梁颤这只老狐狸背后居然还阴着一套, 汤言页有些懊恼, 心里觉得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再怎么步步为营, 也敌不过梁颤的老奸巨猾。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手托腮的看往楼下中堂,说书先生一如既往的道着清欢渡风流往事,耳边听着他忽悠着酒客,心烦意乱的仰头喝了口酒。   不过多时,汤言页面前的两壶清酒空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脸颊有些烫烫的,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红了。世人都道借酒消愁愁更愁,她在这一瞬发觉,还真是如此。   她隐约记得那日清晨,梁颤手无圣旨却打着皇上的旗号,让他们汤府的绸缎庄为皇上绣制一件龙袍。汤沈元不过是个会点手艺的一介平民,不想与朝堂之上有过多交集,对绣制龙袍得来的金银珠宝也毫无兴趣。   汤言页瞧着眼前最后一杯酒,脑子忽然短路了似的记不起父亲当时为何突然又答应了下来。酒意使然,也无暇顾及为何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名除害。   让梁府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城安家和。   困意忽然来袭,汤言页醉眼惺忪的望了眼四周,不见步储的身影,她揉了揉眼起身准备下楼,走出阁间,她还没来得及踏下一步,便见有一人阻挡在楼内。   梁怀洛敞着他那双长腿,坐在了楼梯的中间,三寸断竹好似被赋予了生命在他左手旋转着,直到汤言页走到了他身后他都没发现,他等到出神了。   方才梁颤离开时,汤言页便以为他会带着梁怀洛一同离开,可他为何不上楼去坐?也是,梁怀洛知道不想她看见他,汤言页轻嘲了一声,视若无睹的绕过他,走向门外。   红绣楼今日的声音真是难得一见的火爆,汤言页出了门呼吸几口新鲜空间,才朝转头看了眼排队的客官,见先前与她说话的那几人不在,也不知是换了第几批人。   汤言页四下寻了寻,仍不见步储的身影,她微微皱起眉,心想莫不是步储比武输了便自己先回府了?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泪,那么大一个人了总不至于丢了,便不打算再寻他。   汤言页耷拉着脑袋朝前走了不过百米,隐隐感觉后面好像有人跟着她,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谁知身后的人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动作给看愣了几秒,随后咧嘴一笑了出来。   “……”   汤言页眼眸一沉,烦躁不爽的“啧”了一声。   梁怀洛原本正环抱着双臂,闲散的跟在她身后。哭笑不得的站着笑了一会儿,才定眼瞧了瞧眼前这瞪着杏眼面色潮红的姑娘。   汤言页揪着眉一脸不爽的看着他,他虽喝了酒,但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不似她喝酒就会上脸会脸红,她的舌尖顶了顶牙壁,不耐道:“能别跟着我?”   梁怀洛视线不躲也不闪,眸光沉沉的与她对视着,保持着离她五米的距离,沉声道:“不能。”   “……”   她心知,如若梁怀洛一心想跟着,自己怎样也拦不了,既没心情与他斗嘴,也知晓对此厚颜无耻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走为上策。她懒得再看他一眼,回身自顾自的往汤府方向走。   良久,身后的人好似终于按耐不住寂寞,开口说道:“页儿,你那步储也太菜了,一招都过不了我。”   “你要不考虑考虑换换人?”   “换我如何?保证为你上天入地,上刀山下火海,人当杀人佛挡杀佛,白天能给你烤鱼,晚上能替你暖床,啧,为夫真是无所不能。”   汤言页听见他话里最后那句话,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一下,忍着不去搭理他,在心里默念三声:“听不见听不见我什么也听不见。”   梁怀洛看着她的背影,思索了片刻,道了声:“页儿?”奈何姑娘不理,继续往前走。他勾了勾唇,又道了声:“二姑娘?”汤言页却在前面加快了脚步。   他抿唇又道:“汤鬼才?!”汤言页则深呼了一口气,果断捂上两耳,他嗤笑大喊道:“夫人!”   “…………”   汤言页站定,平息了下怒火,才转过身看着他,冷硬道:“二公子,我想问问你,你是否早已经忘了自己当初说的,五湖四海的美酒佳肴,京城皇宫的金银珠宝,江湖传说的侠客风云?”   梁怀洛愣了愣:“嗯?”   “二公子与其每日这样散漫无渡的混日子,倒不如去追逐这些你所爱之事,我想以二公子的本事,这些都是手到擒来的简单吧?所以页儿觉得,二公子还是不要将时间浪费在一个,厌你至极的人身上了。”   难得听她道一番,梁怀洛竟然有一瞬间真想去明侠闯这一纸山河了,他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垂眸沉默不言了片刻,笑了笑:“我父亲方才是喂你吃**了?”   汤言页冷冷哼道,“那样到好,我今晚定舍身捐躯蹲至你梁府府邸,一同也把你们梁府也炸了。”汤言页说着发现,他何时已走了上来,二人不仅不知不觉在一起走着,自己还跟他聊起天来了!   她突然停下来,瞪着眼前人道:“我最后再说一遍,二公子!请你移尊大驾,别再跟着我了!我此刻看着你们梁府的一花一草都觉得辣眼睛!”   梁怀洛看了她一眼,好似什么都没听见,无动于衷的问道:“页儿,我父亲方才和你说什么了?道给我听听,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去帮你炸了梁府。”   汤言页鄙夷道:“二公子以后还是少喝酒,这么张口即来的炸自家府邸,被外人听见可要闹笑话了,而且,你父亲肚子里养了什么蛔虫,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梁怀洛很清楚,他耸了耸肩决定不再烦她了,默不作声的乖乖走在她身侧。汤言页蹙了蹙眉,发觉自己真是个矛盾体,因为他不说话,耳根反倒是立马清净了,可她居然会有些不习惯。   汤言页走着路,方才梁颤的话还言犹在耳,她在心里想,莫不是汤珧上回帮了她,让梁颤以为了是汤府在想方设法的延迟成婚时间,所以他今日才忍不住开门见山了?   “无耻之徒。”她忍不住脱口骂道。   梁怀洛懒懒的斜睨她一眼,笑了起来:“骂谁呢?”   汤言页憋憋嘴道:“骂你。”   梁怀洛沉默了片刻,才道:“世间无耻之徒广而流之,善心假面的,争名图利的,比比皆是,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不屑舞刀弄枪争抢名利,一生只想涂个清闲自在的人可没几个了,页儿若是觉得这也算是无耻之徒,那我真是感到大大的冤枉。”   汤言页想也没想道:“无耻之徒才会逼婚!”   “逼婚?”梁怀洛偏头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笑道:“别说逼婚了,我若是真想对你做什么,你不仅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连反应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页儿莫要把梁府的那些事和我父亲的为人与我相提并论,虽是同根生,但这走的路定然不同,人总是习惯去相信自己这双眼看见的事物,倘若你换个角度,我亦然可以说你们汤府逼我与你成婚。”他道。   汤言页道:“二公子反倒还怪起汤府来了?”   “页儿何尝不也是在怪我?”梁怀洛冷笑一声。   汤言页:“那又如何?”   梁怀洛抿着笑点了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   汤言页回到了汤府,随即便见步储臭着张脸,斜倚在别院的石门边手里把玩着一根稻草,步储听见有人来,他抬头看了眼,立马站直了身。   见他这副闷闷不乐的神情,汤言页又想起了方才梁怀洛说的话,她立刻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要脸!”步储跟在她身后,内疚道:“对不起小主,我……”   “别说对不起。”汤言页打断他,打开了房门,说道:“我想休息会儿,还有你不用自责什么,真的。”她说完,迈步走进闺房关上了门。   步储站着不知过了多少,才轻轻“嗯”了一声。他本还想与她解释一下为何自己先回来,可汤言页心情不好是明眼可见的,他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一回想起下午那场心血来潮的比武,步储便心里一股子火气,梁怀洛故意欺人太甚,不过是找他打发时间,出了门梁怀洛连打都懒得与他打。   记得当时梁怀洛仅一个瞬身,没待他反应便将他定住了,他只道半个时辰后会自行解穴,是男人就要愿赌服输,还道他会完好无损的将小主送回府上,不用担心。   “……”   到了晚膳时辰,汤言页被丫鬟叫醒,随意披了件外衣独步来到厢房。将将进门便看见顾娟云原本正与汤沈元说些什么,见了她来立刻闭了嘴。   汤言页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的在汤珧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顾娟云没见步储,好奇的问了句:“页儿,步储呢?他又不来吃了?”   “他今日心情不太好,没什么胃口。”汤言页拿起竹筷,恹恹道:“娘亲不必管他,他饿了会自己找吃的,咱们吃咱们的。”   “吃吧。”汤沈元先行动了筷,些许是今日菜品好,他面色温和,吃的津津有味。   顾娟云分别给汤言页和汤珧夹了几块肉,笑着说道:“页儿啊,你看怀洛守孝期也过了,想是梁大人想抱孙子了对此事过于上心,这不昨日又派人来问了问咱们的想法。娘是想,反正早成晚成,这婚都得成,娘无事时也看了看日子,不若就下个月花灯节之前,你俩把这婚成了吧。”   汤言页手一顿,楞了半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顾娟云对她笑了笑,握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汤言页叹了口气,却转头问汤沈元:“爹,咱们锦华庄上回应下的,为皇上绣制的龙袍,可有绣好了?”   汤沈元眼不抬的继续吃饭,过了会儿才说道:“小时候怎么教你的,食不言。”   “爹……”汤言页放下筷子,还想继续说,被汤珧踢了下腿,他学着汤沈元的语气重复道:“食不言。”   汤言页瞪了过去,“你别插话!”   汤珧皱起眉当即“嘿!”了一声,对着汤沈元说道:“爹你看看你看看,这臭丫头没大没小还会吼我了。”   顾娟云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再管你妹。”   汤珧不屑的哼了哼。   汤沈元道:“有什么话吃完了饭再说。”   汤言页欲言又止了片刻,才拿起筷子继续扒饭。   汤言页好不容易等到了汤沈元吃完饭,岂料他放下了筷子起身,便一声不吭的离开,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她奇怪的看向顾娟云。   顾娟云笑了下,道:“页儿怎么突然好好的,好奇起咱们锦华庄里的事了?”   汤珧在一边插嘴道:“闲的慌呗。”   汤言页真是连瞪都懒得去瞪汤珧,她不去理他,对母亲说道:“娘亲,我关心关心不是也很正常嘛,只是这几日很少在府中间到爹娘,想起便随口问了问。”   “这样啊,页儿真是有心了,龙袍很快就绣制好了,龙袍说白了不过就是一件衣服而已,除了做工需要比平时细致许多,也难不倒我们,此事你不必担心,多在乎在乎自己的婚事便好。”顾娟云道。   汤言页忽然撒娇道:“娘,此事真的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吗?您难道就没有觉得,梁大人忽然上门提亲,是有什么目的?还有龙袍一事,皇上人力资源那么广,还用的着来找我们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绸缎庄?”   汤言页想,如若她当真嫁去了梁府,那两府之间的联系便是再也断不掉了。汤珧皱着眉,也想了想,说道:“娘,其实那日梁大人突然上府来,我便觉得这事蹊跷,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为咱们锦华庄好,但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顾娟云叹了口气,安抚着二人,“这些话可千万别让你们爹听见,这些年梁大人真真是帮了我们很多,没有他,此时锦华庄也不过是一间小小的不起眼的绸缎铺子罢了,所以不管梁大人居心何为,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他这些年帮过汤府的事实。”   “我们也没这么个忘恩负义的意思。”汤珧道:“万事还是多个心眼,小心为上。”   汤言页道:“哥哥说的对,娘亲,以后若是梁大人再来让我们做什么,我们还是尽量推了吧。我总觉得,当年严大人是被冤枉的。”   “严……严大人?”顾娟云愣了下,撤了周围的下人,小声奇怪道:“你怎么又突然说起了严大人?不对,页儿,你怎么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汤珧百无聊赖的在旁边继续插话道:“娘这你还想不明白?咱们喜洲百姓啊,什么都好,就这爱八卦的嘴停不下来,哪家人听到一点风吹草动或者什么事,没几天就传遍十里小巷了,页儿肯定又是从哪个人嘴里听来的。”   汤言页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是啊娘亲,您难道都没听过什么吗?”   “娘又不向你喜欢往外跑。”顾娟云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严肃道:“对了,这么些日子过去,你那荷包学绣的如何了?可有绣出几个像样的来?”   汤言页挠了挠下巴,干笑着绕开话题,说道:“娘亲,您可是嫌我在家烦了?总是想我快些嫁出去?”   顾娟云哭笑不得,“那哪儿能啊,只是眼下咱们既然应了这桩婚事,便没有再托辞的必要。就怕一拖再拖,梁大人以为我们一个小小汤府给梁府摆架子呢,娘知道你对怀洛有些见解,但他本心是好的,只是平日里看起来可能有些……有些懒散?”   “……”汤珧一听梁怀洛三字,便想起了被他毁坏的琉璃扇,顿时来气:“懒散的人多了去了,见谁懒散也没他那样儿,整日装出一副文绉绉的模样,实际心里一肚子坏水,表里不一的男人,就怕页儿嫁过去被他欺负了!”   “……”   顾娟云顿时发现,汤沈元不在自己没了队友,在这儿根本说不过这两个小的,她假装怒道:“我和你爹吃过的米比你俩走的路都多!爹娘难道还会害了你妹妹不成!此事今日不许再议,都回屋里乖乖呆着去!还有你,”她看向汤言页,“今晚不许再出门去鬼混。”   汤言页撑着下巴,懒懒的“哦”了一声。汤珧本身就不爱往外跑,耸耸肩满不在意得应了一声。   顾娟云不再与二人多说,皱着眉慌忙逃离了厢房。汤言页手里玩着竹筷,瞥了眼顾娟云的背影,低啧了一声,对汤珧说道:“好哥哥,今晚得闲吗?”   汤珧看了她一眼:“你想干什么?娘可是下令了啊,今晚你不许出去玩了,给我乖乖呆着!”   “陪好妹妹我喝酒去?”汤言页说着,舌尖舔了舔牙。   汤珧奇怪道:“咱们府上哪有酒?”   汤言页笑道:“有日我在伙房中发现了一坛,闻着奇香无比。你可想尝尝?”   那日,汤言页夜半三更肚子饿,去伙房摸索了一圈,除了找到几个馒头,偶然还发现了一坛酒,她揭盖一闻,酒香四溢,与她平日喝的清酒大不相同,她好几次想偷偷尝一尝,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若是品茶还好说,汤珧对酒的兴趣并不是很大,摆了摆手,拒绝道:“要尝你自己尝去,方才我就有些困了,今晚想早点睡个觉,警告你啊,可别来烦扰我。”   汤言页撇撇嘴,“鬼才稀罕劳烦你!”   “喊步储陪你啊!”汤珧叱的了声。   “那算了,他一个木楞子站在一边,我看着都没了酒趣,瞧这今晚月色朦胧,估计得下一场雨罢。”   汤珧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估计是吧。”   不过夜半,汤沈元因为顾娟云在身边不停的翻身来翻身去,他拍了下枕边人的肩,皱起眉问:“瞎滚滚什么呢?做噩梦了还是睡不着?”   “公爷,你说今日页儿突然问起龙袍这事,可是她又听来了什么?”顾娟云翻了个身,面朝汤沈元道,“虽然这绣制龙袍一事对咱们来说也不算是个难事,可原本也是不想接下的,梁大人那日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就是怕像页儿所想的,他对我们有何目的。”   “他能有什么目的?”汤沈元冷哼一声,“说白了咱们也就是个做衣服的,难不成他还能用咱们的衣服去害皇上不成?若是他真想搞垮我们汤府,那更有不止一百种方式了,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汤沈元安慰道:“光是断了咱们与各个商爷的生意都简单的很,夫人还是不要想太多,孩子们懂什么,不过就是在外头乱听了些话,不用管他们。”   “也是。”顾娟云松了口气,闭上眼:“睡吧。”   汤沈元:“嗯。”   一个时辰后,汤言页从房门中鬼鬼祟祟的探出了脑袋,左右看了看,才轻手轻脚的将门打开,披紧了红色的绸衫,猫着步子绕过正房,来到伙房前悄悄打开了门。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坛酒,将酒抱在了怀中,悄摸摸的快步走回了别院,今夜月亮比她想的要更亮些,影影绰绰的月光撒在别院中的石桌上,重叠出另一种别致的颜色。   汤言页将酒倒进酒杯,她闻了闻,映着月光看了看后,抬起头一饮而尽。这酒入口即甜,但入喉确是辣的,与清酒完全相反,她舔了舔唇,发现这酒虽然没有清酒口感好,竟有些意犹未尽。   草草几杯下肚,汤言页只感觉喉咙火辣辣的,头还有些晕,她看着石桌上的摇摇晃晃的酒杯,愣了愣神,心想自己莫非是喝了假酒?平日她就算喝两壶清酒,也只是稍稍会有些头晕,可这酒她才喝了几杯……   时间过的越久,她便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便趴在了石桌上,半睁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不知自己看睡多久,待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时,她便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长身玉立,月光衬着他的身姿,立于不远处的屋檐之上。   风过一阵,轻轻刮起了他头戴帷帽的乌纱,映着月色,汤言页发觉,他好似也正在看着自己。   她皱着眉坐起身,脑袋顿时一阵恍惚,差点没坐稳,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产生了幻觉,谁料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那人已身轻如燕的落至别院中,踱步走过来。   她双眼迷离着看着来人,身子楞了一下。   清欢渡走至她身前,一眼便见了石桌上的酒,他顿时笑道:“二姑娘真是好雅兴,夜半三更不睡觉,自己在这里喝酒?”他转头看了眼四周,“先前总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随从怎么不在?”   汤言页确定自己是因为喝多了,所以产生了幻觉,她红着脸,甩甩头眨巴着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人,说道:“步储他,今日与人比武输了,些许是受了打击,不知自己上哪儿伤心去了。”   她说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好似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站起身一把抓上清欢渡的衣摆,低着头,另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   “……”   清欢渡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往下看,姑娘身上披了件红艳的绸衫,此时懒懒的塌在手臂上,亵衣若隐若现,清欢渡蹙眉一秒快速移开了视线。他道:“二姑娘,你若是喝醉了,我可以勉为其难的扶你进房休息。”   汤言页没搭理他,良久,她不知从哪掏出一荷包银两,递到他的面前。清欢渡看了眼荷包,皱了皱眉,抱着双手笑问道:“二姑娘这事何意?”   “我有一请求,这是我,雇佣你的银两。”汤言页结结巴巴,浅笑迷离的问道:“够吗?不够我还有。”   清欢渡觉得甚是有趣,问道:“二姑娘可否先与在下说说,想雇我做什么事?”   汤言页顿时都是梁颤那挥之不去的脸。她沉下眸子,狠声道:“我雇你,帮我杀了梁府中人。”   “…………”   清欢渡身子一怔,微微垂眸,汤言页因喝了酒,双眼迷离仿佛眼里有一汪清水,往日的清傲全数散尽,她本就肤若雪白,喝了酒后脸颊微微泛红,十分诱人,身上带着的酒气让人想靠近。   他忽觉喉咙有些干燥,瞥见石桌上的酒,抿了抿嘴唇,故意不去看她,克制了两秒,伸手将石桌上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喝的有些急,他咳了两声,哭笑不得的说道:“二姑娘,你可还记得世人平日唤我为什么?”   汤言页:“嗯?”   她摇了摇手里的荷包。   清欢渡笑着,二话不说一手接过了荷包,而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倾身靠近她,嗤笑道:“我听世人常唤我为,采花贼?美人在前,我真想尽职尽责一些。”   汤言页好似闻见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但这味道此时与自己身上的酒味混合在了一起,头脑不清醒亦是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她皱了皱眉,将人推开微微后退了一步,梁怀洛又立马出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不想听人说什么,一心只想若是没了梁府,她也不用成亲了。   “你不是也讨厌梁府吗?”   “替我杀了这**贼。”   “可以吗?前辈?”她一连说道。   清欢渡看了她半晌,忽然笑得肩膀直颤,心想还好今晚看见她此幅模样的人是自己,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有些神智不清。他顿时产生了个小心眼,调侃道:“那姑娘可愿意留下你那位未婚夫来传宗接代?”   汤言页愣了愣,抬眼去看他。   他眼里偷着古怪的笑,犹豫了半晌,手便往上移了一寸,在她某处用力一点,她便两眼一闭,整个人无意识的塌进了他怀里。   清欢渡将她打横抱起,走进她的闺房将人放在了床榻上,他坐在她身侧,给她盖好被子,指腹蹭了蹭她的唇,垂首,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随后他攥紧了手里的荷包,看着她,心里回想着她方才的那句“杀了梁府中人”,沉思了片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在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谨遵夫人命令。”   梁怀洛换回了衣服,回到梁府,进门前警惕的朝两侧看了眼,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四千不敢睡深,一听见声响,倏地从床上跳起来,看来人是梁怀洛,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睛一闭又倒回床。   梁怀洛走近踢了踢床:“回你自己屋睡去。”   四千嘴角一抽:“你什么毛病啊?让我来替你看门的是你,这一会儿不到的功夫又喊我回去?”他愣了下,“你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没找到神婆?”   “我就没去找她。”梁怀洛因为那口酒的原因,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中途遇到了一些事,解决了一下。”   前几日在梁颤和禄明非没打消疑心时,梁怀洛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他看准了时机,本想今晚出去找趟神婆,可又怕梁颤要是忽然又像上回突然过来看他在不在,四千在屋里好帮他顶着。   “解决?”四千翻个身,撑着脑袋侧身看着他,嗤笑道:“这么大晚上还有事解决。”他耸了耸鼻子,“我好像还闻见一股酒味......不是吧!你去春风楼了?”   梁怀洛见他不起,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谁爱去那鬼地方。”他闻见那些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就特想往她们身上泼一桶水下去消消味道。   “你哥啊。不过不是我吹,你哥真是精力旺盛身体好。”四千摇摇头道:“我来你这儿这么久,就没见过他回来过几次,太能玩了!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补品?”   “你到时候可以去问问他。”梁怀洛道。   四千叹了一声,道:“二仙,我这几日也算是帮你忙了吧?我可以走了吧?整天在你这儿白吃白住好虽好,但也太无趣了,你出门就带过我出门一回!”   梁怀洛道:“下回就带你出去。”   四千震惊道:“还有下回?!”   梁怀洛懒懒的“嗯”了一声。   “不是,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四千皱眉道:“你说我帮你个忙,就能走了,你掰掰手指自己算算,这几日我又是帮你顾神婆又是替你放哨,又是做你的替罪羔羊……”   梁怀洛耷拉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要走也行,但是别怪我没好心提醒你。江礼捷名游四海浪迹江湖,可不是你想找就找得到的,这老头我见过,你即使找到他了,他见你这石不过半江的技术,都懒得搭理你,先说好,走了到时你可别回来找我。”   “……”四千匪夷所思的看着他:“你跟他熟吗你?我怎么感觉是他看了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才懒得搭理你?你该不会也跟我一样,也找过他?”   梁怀洛哼笑了一声,“并不,向来都是他找的我。”   四千微微一愣,他虽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好去过多探究他与江礼捷的事,但好奇心使然,还是半信半疑的问道:“你在哪儿见到他的?他的三仰醉是不是特厉害?你可有见识过?”   梁怀洛微微眯了眯眼,不知在心里头想什么,沉默了片刻,站起身也不顾四千还躺在他床上,朝四千身前一坐,开始拖鞋,说道:“三仰醉并没有没世人传的那么邪乎,一人一生只能使出三次,因其武功散尽,不值得。”   “三次?!为何?”   梁怀洛脱衣的手顿了下,道:“反正你也学不会,问这么多干什么,我累了,你差不多可以滚了。”   “哦。”四千装死了半分钟,打了个哈欠,才闭着眼懒洋洋的坐起身,因为那日他替梁怀洛救了神婆,才得知原来自己被骗了近一个月,虽然他总是半信半疑的对“梁二仙”这个名字抱有疑问,即使已经知道了,他还是会不知不觉叫梁二仙,因为习惯了。   来喜洲近月,四千自然了解清欢渡是何许人也,那天四千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原本做了清欢渡的替罪羊,却被这闲心大发的梁二仙给救了,试问一个人再怎么闲,也不至于救一个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相处了几天下来,他也早该想到,梁怀洛根本不是那种看你无辜看你可怜才来援手救你一下的人,既然没了这个原因,那只有是他跟清欢渡之间有何关系了。   虽然那晚梁怀洛没有直白承认他是清欢渡,但依旧他先前所言,四千在那瞬便肯定,这个梁二仙就是清欢渡!虽然不知梁怀洛为何要以两面身份面世,但四千慢慢也发觉,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坏。   待四千出了房间,梁怀洛才躺了下来。前几日梁颤对他似乎还没放下戒心,而且会派禄明非在夜半三更时不时的来他窗外看一眼,看他可有在屋里,他担心怕时间拖的越长,对神婆的安危越不利,所以今日便出去了一趟。   谁知中途遇到了他喝醉了的未婚妻,他枕着手,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原本的困意在躺下那一瞬好像又消失殆尽了。   这一晚,他却做了三个噩梦,梦里先是江礼捷站在他面前,双手毫无生气的垂坠在两侧,怒发冲冠的瞪着他,口中吼道:“我收你入阁,教你掷石术,为了传授你三仰醉散尽功夫!没想到你居然不守本心,以清欢渡名义去断人生路!”   “从此往后,我江礼捷不再有你这个草菅人命的徒弟!”   “你给我滚!”   “……”   随后画面又跳转,梁颤坐在他的对面,他好似被人灌醉了,头晕目眩,梁颤笑着继续给他倒了杯酒,说道,“你是我梁颤的儿子!为了梁府未来的路,你不能爱上任何人,但你必须要让汤言页爱上你,咱们有了她,汤府便犹如蚂蚁般被我们踩在脚底下,懂了吗我的好儿子?”   梦里的他不理父亲,想逃离,谁知他的腿比想象中还要短,竟够不着地,脚一踩空楞楞摔在了地上,他看了眼自己稚嫩的手皱了皱眉。   而梁颤也没有去扶他,而是蹲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笑得高深莫测:“兔崽子,你永远要记得,一山不容二虎。”   “就像在梁府中,我亦然为你放弃了怀阳。”   “你给我记住这个道理!”   第三个梦,汤言页站在南岸的江边,拿着把匕首抵着自己的颈动脉站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梁怀洛你这个骗子!什么清欢渡什么都是为了我!原来都是假的,不过都是为了你这些年姑息养奸,心里过意不去给自己找的安慰罢了!!若不是你,我汤府也不会如此,我宁死也不可能嫁你!”   梁怀洛瞳孔蓦地一缩,看着她用匕首划破脖颈的肌肤,倒向了身后的绵延江河,他想要冲过去抓住她,却有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过去,他回头看去,身子一怔,杜欢若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还没听清杜欢若说什么,他眼睛倏地一睁,强行将自己从这些梦中给拉回来。他额上溢出了些许汗,却一点也不热,外头的阳光却已经透过门窗撒了进来。   梁怀洛坐起身,脑袋还在隐隐作痛,他曲起腿,胳膊架在了膝盖上,闭着眼揉捏着眉尾穴,过了一会儿,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第32章 清欢   32   那是十年前, 春风和煦的一天。   河岸边的柳絮乱着舞步纷飞,隐隐遮去了斜靠在枝干上愁颜不展的小少年,他怀里放着一堆石子, 兴致缺缺的抬起手, 朝河里“扑通”一声扔去一颗石子, 随后接连不断, 水花四起,直至树下突然响起了几声鼓掌声。   “妙哉妙哉。”   “……”   梁怀洛微微侧头, 从树上看去看不清来人脸面,只见他身着一袭道士白袍,两鬓发白,发带将黑白相间的头发高盘而起,梁怀洛摇摇头以为是遇上了什么老疯子, 正回了身子并不打算搭理他。   谁知过了良久,梁怀洛才发现树下的人还没走, 几分钟后又听他自言自语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看少年心绪不佳,却还能将石子颗颗贝联珠贯的投进河中, 着实令人惊叹。”   “……”梁怀洛楞了一下, 心奇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怀肚上放着的一堆排排相依的石子,抿了抿嘴,这个石帘他已经做了半个多月了,原本他打算今晨拿去送给汤府的二姑娘。   汤府的二姑娘对他来说, 与其他府邸的姑娘们不同, 其他姑娘都巴不得日日可以见到他,可汤言页在孩提时便看见他都哭, 总之其他姑娘都是文文弱弱的娇滴样,偏偏她就是大大咧咧的猴儿样。   身为个姑娘,还能这样的?他觉得新奇,想多瞧瞧她,可他又怕她见了自己哭,所以只好在汤府外的那颗槐树上看看她的小身影。   小姑娘一天比一天大,圆润的小脸愈来愈精致,但脾气也愈来愈放开了,不过那时候他还是一同往日只在树上瞧她,不过后来被她看见了,他便没再躲藏,开始光明正大看着小美人儿。   长此以往下来,梁怀洛便已经习惯了无事时就去那槐树上靠坐着,即使院里时常被门禁被罚站的小姑娘不在,他也会去槐树上歇息。长大后的梁怀洛想过,其实那时候她并不讨厌自己的,不知怎么后来就一发都没发呢就不可收拾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石子,时不时朝河里扔几颗,像在在宣泄着什么,将树下的人视作了空气,可那人好似也没在意他的不理不睬,自己自言自语道:“是因中气不稳,便扬长避短的将自己的虚气发散至两臂吗……”   那人嘀咕完这一句后,抬头看着树上的小少年,说道:“这位少年,你这放任自流,毫无章法的掷石技术,真是令我难得一见,可否再使一遍方才那套贝联珠贯给我仔细瞧一瞧?”   梁怀洛蹙了蹙眉,根本听不懂此人说的贝联珠贯是什么,还有先前他自言自语的那些什么稀奇古怪的门理,听都没听过。不过梁怀洛还是因他看了眼河面,河面上整齐划一的波纹久久未息,他不屑一笑,挠挠下巴,道:“前辈过奖了,我随便丢几颗石子而已,哪称得上掷石技。”   江礼捷甚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对他招了招手,说道:“不如你下来,我告诉你什么是掷石技。”   “……”   梁怀洛往下睨了一眼,对上来人的视线,他愣了半秒,来人随是两鬓发白,却五官稳落鼻根修挺,脸上皱纹已隐隐浮现在眼尾,但也不失岁月的味道,他哼笑道:“前辈真是大言不惭,掷石技乃今江湖上失传长久的武功,我看前辈两发鬓白,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如赶紧早点回家歇息罢。”   江礼捷不怒反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感叹着,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啊。他手指了指树枝,说道:“再不下来,你屁股下坐的那根树枝也要断了。”   “嗯?”梁怀洛音调将将收起,便听小小的一声“咔嚓”,这树枝当真是要断了!他赶忙拿上怀里的石帘,轻轻纵身跃下,落地是掀起了一层黄沙灰。他抬头看了眼那根树枝,心想,难道是自己吃胖了不成?这树枝怎还支撑不住了呢。   江礼捷随意看了眼他手里的石帘,一眼看穿道:“你倒是真喜欢石子了,连送姑娘的东西都是石帘。”他心里感慨难得,当真是难得的英才,不枉他故此寻他一遭,但不知为何,这位少年周身又戾气不羁,像在抑制着什么。   梁怀洛冷哼一声,偏过头看向江岸,不作答。   江礼捷思索片刻,道:“莫非……是受人阻碍了?”   “……”梁怀洛手一顿,转头看着他好笑道:“前辈莫不是个算命先生?”   江礼捷垂首摇了摇头,生怕继续猜下去,他能将自己误会更深了,也懒得再继续猜测下去,免得他一个世人口中风风火火的传奇人物,在他这儿反倒变成了一个算命老头儿,传出去都没人信。   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后,梁怀洛见旁人不说话,便从石帘上扯下一颗碎石,放在手上把玩了几分钟,一时觉得无趣,自顾自的抛起了石子,石子在他手中仿若被赋予了生命,不差分毫的碰中树上的绿叶,在落下,再被抛起。   江礼捷的视线跟随这颗石子起起落落,这么厉害的把控能力连他都不曾拥有过,觉得挺邪乎的,随口问了句:“不知少年可曾听过三仰醉?”   梁怀洛看着他:“……”   江礼捷笑道:“这江河的对面有座山。”   “崇礼阁便落座在此,明日今时,来此山中寻我。”   “哦。”   不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梁怀洛睡醒后指定要头疼一阵,他站起身,光着脚步调缓慢的走到窗边吹起风来,夏风习习,他看向窗外天空上的蓝天飞云,内心细想着昨晚的三个梦,呆愣不过片刻,心绪却五味陈杂。   在遇见江礼捷之前,那天梁怀洛本想将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做的手工送去汤府,不料蹦跶着步子的他包括手中的东西,都让梁颤给看见了,梁颤二话不说将少年逮回了屋,同先前那样试图引领他走向“征途”。   那时的汤梁两府虽然并未像今时情同手足,却也不是敌对的状态,但梁颤这人疑心病重,时不时便觉得汤沈元的绸缎庄会像严博当年一样发展起来,更怕他会突然某一天将他拉下知府之位,继而顶替。   时间一长,这样的想法想久了,在梁颤心里,假的也变成了真的,便不断给自己的两个儿子洗脑,世上没有永远的和乐平安,要时刻提防着汤府,他们或许会是将来仇害梁府的敌人。   梁颤那天看着他,说道:“你给我时刻记住一点,如果他们汤府不能为我们所用,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如若两府走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就必须死。这整个喜洲,都只能是我们梁府的。”   梁怀洛认真的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梁颤皱眉问道:“重复一遍,你知道什么了?”   梁怀洛天真道:“汤府不是朋友,就是敌人啊。”   梁颤居高临下的说道:“所以咱们身为狩猎者,不允许有任何感情。”他看了眼梁怀洛手里的石帘,道:“倘若汤府是敌人,那他们一家不论是谁,都必须死,我的好儿子,你可听明白了?”   “……”梁怀洛默不作声的站着,指节因捏着石帘而发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怀洛明白了。”   他知道父亲应该看出来了他此刻要去找谁,也在告诉他,无论是敌是友,汤言页至始至终都是他不能肖想的对象。   梁怀洛面色沉静,内心实则是不解,还微微带着些许怒。他觉得,如若他将来有天要手刃喜欢的姑娘,那他宁可将姑娘抢过来,为何他要让他的姑娘一起去给人陪葬?他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在遇见江礼捷之后不久,有一天梁颤突然又改变了措辞,就如梁怀洛梦中梦见的一样,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让汤言页嫁到梁府做他的儿媳妇,那么任汤府未来如何如何,有他们的一个宝贝女儿在手,他们也不敢奈何梁府。   所以梁颤再次找上梁怀洛,必须不择手段让汤言页爱上他。梁怀洛表面一本正经的答应,实则在故意让汤言页讨厌自己,不过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故意其实都是多此一举,这位姑娘不知在何时起,就开始讨厌他了。   可梁怀洛万万没想到的是,梁颤居然在一声不吭的情况下,早早背着他打起了在汤言页及笄那年便立马成婚的想法,而那天的上汤府提亲一事,也是梁颤当日一早突然告诉他的。   房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顿时拉回了梁怀洛的思绪。   四千在门外敲门道:“梁二仙?醒了没,昨晚说好的带我出府散心啊!”   不知为何,梁怀洛突然回想起昨晚汤言页的那句话。他虽然知道她是因为喝醉了才鬼迷心窍的动了杀心,可是……   四千又敲了几下:“喂!你该不会又说话不算数吧?”   梁怀洛正准备转身去给他开门时,门外又想起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语气带着轻蔑,问道:“这位公子,你昨晚为何会来二公子的房?”   梁怀洛:“……”   四千笑道:“禄前辈!你今儿起的可真早啊!”   第33章 清欢   33   禄明非今早起来踏出房门没走几步, 路过南厢房,便听见这新来的小随从没一点规矩的在砸门。不过换个角度想,没点规矩也罢了, 毕竟他的主子平日也是个没规矩的。   禄明非老神在在的打量着眼前乳臭未干的四千, 忆起他来府邸的这些时日, 不是成日吃喝玩没个正行, 就是一趟到天明,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那日禄明非和梁颤从京回府, 禄明非第一日当即便发现南厢突然多住了一个人,一问是身边那个从来不带人的二公子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随从。   梁颤向来对他儿子们放纵不管睁一只眼闭一眼,老大梁怀阳身边出门都要带着七八个随从,所以梁怀洛心血来潮也想有个人跟着也没什么不妥,也便没放在心上。   但这大晚上主仆在一起愉快聊天儿, 还一起聊明天去玩的,想起来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禄明非想继续说, 眼前的房门便被人打开了。屋内屋外的人相互各自打量着对方,禄明非看着他的赤足,微微皱眉。梁怀洛看了眼他一身戎装的打扮,恭敬道:“前辈, 今日是有何异常吗?这么早就出府办事了?”   看着眼前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 禄明非严峻的脸色稍微温和了下来。从梁怀洛十岁开始,禄明非便教他习武,小少年天资聪颖学得特别快,禄明非很喜欢他。   可不知为何, 梁怀洛除了平日会毕恭毕敬的唤他一声前辈, 却从没叫他一声“师傅”,禄明非后来大抵是想明白了, 自己自始自终就是个下人,尽自己一份力教小主子武功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虽然没了师徒这层关系,禄明非平日还是很照顾这个小主子的,但照顾归照顾,禄明非到底还是个明辨是非的人,那天他突然反应过来,清欢渡和梁怀洛二人之间的相似点很多,从身型,声音,再到走路的步调……   趋于主从身份还有梁怀洛是自己的徒弟这些关系在这,禄明非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连梁颤这么个满腹狐疑的人都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那么他这个属下就更不应该给大人增添这些没有必要的烦恼了。禄明非曾经发誓致死效忠于梁府,清欢渡处处与梁府作对,是梁颤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梁怀洛真的与清欢渡有什么关系,那么他必然是要阻止的。   禄明非说道:“行差姜刘的家弟最近无故失踪,姜刘带人在附近找了一周也没找到,已排除独自出游的可能,现下准备搜城细找一番,姜刘怀疑,家弟可能是遇害了。”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梁怀洛一眼,说道:“二公子,先前听你说你已在牢房中将清欢渡一掌拍死,你能确定他真的死了吗?”   四千耳根一动,下意识去看了眼禄明非。   梁怀洛眉眼恭顺道:“前辈若是不信,大可将你上回从山里挖回的尸体拿去验验尸,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诈尸了。”   “二公子,恕属下多言几句,诺大的喜洲城无人敢动姜府的人,若是你真的将清欢渡杀了,那会是谁让姜刘二平白无故消失?”禄明非躬身道:   “属下觉得,清欢渡并没有死,上一次我抓到的人,或许是清欢渡故意用来引开我们注意的冒牌货,只是还没详细审问一番,不巧二公子你就将人杀了。”   梁怀洛了然的点点头,看了眼四千,意示他先进屋去,才对禄明非道:“怪我眼拙,一心想为父亲扫清障碍,下手重了些,下次还是留人给你们处理好了,免得我帮了倒忙。”   禄明非道:“二公子言重了,不过就是一个替罪羊,死了就死了,只要二公子觉得没什么,那梁大人和属下便不会再因此来叨唠。”   梁怀洛轻睨他一眼,笑道:“既然这样,我便不再耽误前辈的时间了。昨晚因我难以入眠,令了四千替我寻来一些淡木香助眠,为此答应了今日带他去街上走走,前辈若是有要事在身,那快去快回罢。”   禄明非对梁怀洛躬了躬身,“属下先行告退。”   梁怀洛淡淡一笑:“慢走不送。”   梁怀洛关上房门,身后的四千便说道:“真是搞不懂你明明看他不顺眼还成天对他毕恭毕敬的有什么意思,我是你就直接跟他们挑明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面对这些人我笑都笑不出来。”   梁怀洛嗤笑一声,恐吓道:“行啊,你去挑明你就是清欢渡,然后梁颤二话不说就把你拿下,将你削皮抽骨祭天神,这回别再指望我救你。”   四千想起什么,道:“对了,方才我听禄总管说,你将牢房里那假清欢渡杀了?你什么时候杀的……而且,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我不替你找个替死鬼,你还能好好在这儿说出这句话吗?”梁怀洛啼笑皆非道:“原本我想禄明非已经蠢到以为自己真的抓到清欢渡了,所以那日我骗他们,人被我失手杀了。不过值得称赞,他还没蠢到让我忍不住嘲笑的地步。”   四千无语道:“你是不是有病?他蠢点不是正好省事了吗?你真是闲着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啊?”他想了想,感觉不对,到时候梁怀洛麻烦的人不还是自己吗?   他坐在案几边上,一手托腮的玩转着茶杯,道:“不过跟你比起来,还是你爹更不是个人,方才听你们那话,就好像你只是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根本没把人的生命放在眼里。”   梁怀洛想了想,好笑的开玩笑道:“可能他们觉得,我杀人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吧?”   四千无语的翻个白眼送给他,“啧”了一声,在心里骂着烂人,怎么这还能得意上了?!   梁怀洛走到木架边,拿了件火红色的凤尾锦袍套上,“在梁颤心里我从小就是用来牵制汤府的工具而已,他不需要感情,也让我不能有感情,根本没把我当成是他的儿子。”   四千愣道:“那你为何不直接跟他明着来?背地里玩阴的不累吗?清欢渡名声赫赫,喜洲百姓都会站在你这边。你父亲一旦没了现下的势力,定会安分的过活下半生。”他说着说着,立马想到了什么,木楞的看着他,“莫非他手上有你的把柄?”   梁怀洛摇了摇头,他无事一身闲无债一身轻,能有什么把柄,先前无非就是想看看梁颤在计划上演一出什么戏而已。   梁怀洛往床上一坐,靠在床头,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颗石子在手里把玩着,他看着手里这颗石子,沉默片刻,道:“之前是因为,我还有想保护的人,所以没想过弃家。”   四千奇怪道:“现在没了吗?”   “没了。”梁怀洛沉声道:“死了。”   “……”   四千恍然想起了逝世不久的杜夫人,发觉自己好像话太多了,一不小心就往人家伤心地方戳,他道:“对不起,我好像……不该问你这个。”   “没什么。”梁怀洛垂眸自嘲的笑了笑,眼底晃过一丝无奈,道:“我早就后悔了,我母亲她……其实跟梁颤算是同一类人,她的心从不在这里,没有这个家也没有我。”   “只有在最后那几天我感觉到她眼里好像看见我一些,虽然我觉得离开对她或许是一种解脱,但我还是感觉,她不会是自杀,怎么说也会等我成婚完,而且前一天晚上她还道要去京城。”   “......”四千在这一瞬间好像明白了,有些人之所以看起来无所事事对任何事看似都毫不在乎,其实他的心里藏着的往往是最多的。眼下梁怀洛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四千吞咽了一下唾沫,道:“如果杜夫人不是自杀,杀杜夫人的那人为何要杀她?咱们又该怎么将那人找出来?”   “不知道。”梁怀洛道:“所以要问神婆。”   四千鄙夷道:“那个臭婆娘能知道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到底知道什么?”梁怀洛脸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四千,不如你自己出去走一走吧,我又来困意了。”   “.........”   四千咂了下嘴,狠狠向床榻上的人瞪去,本想再说什么,见床榻上的人没等他回答,已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罢了,他想,不如去上回那江岸边,自己还能讨个清闲自在。   “页儿!”顾娟云突然吼了一声。   “啊?!”汤言页立马一个激灵,给顾娟云吓这么吓了一下,竹筷好不容易刚夹起来的五花肉又给弄掉了。她看了眼五花肉,叹了口气。   顾娟云见神游的人已经回了神,替她又夹了块五花肉进碗里。汤言页从上了饭桌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咬着筷子双眼无神的发着呆,顾娟云奇怪的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实在看不下去了,问道:“是不是今天菜不合胃口?”   汤言页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   顾娟云皱眉道:“那你方才在想什么?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饭都不好好吃。”   汤言页将顾娟云夹给她的肉放进嘴里,接着又扒拉了几口饭,道:“没有想啊,我吃的香着呢。”   没事人汤珧在一边耻笑道:“娘,她还能想什么?武功爹已经让学了,现在就成婚这事儿让她着急了,我猜啊,肯定是在想那梁二公子。”   汤言页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的抬头看着他,问道:“我瞎他噶什么?泥别乱瞎说!”   顾娟云内心叹了口气,又来了。   汤珧鄙夷道:“你怕是在心里面琢磨着怎么让他退婚吧?好哥哥我告诉你个办法啊,将他手里那破竹子抢来给哥哥,这婚哥哥帮你退!”   顾娟云指着他瞪道:“明天就让黄媒婆替你相一个!”   汤珧撑着下巴突然笑起来,黄媒婆是喜洲有名的媒婆,成天顶着个靶子头在各家门府前招摇,是个正常人看见她都要绕道走。   汤珧笑着肩膀直颤,瞥了眼汤言页,扯过汤言页的手放自己手里装模作样拍打着,扯着嗓子学黄媒婆细嗓道:“顾夫人呐,不是我不替你汤珧相姑娘,是你们家的汤珧啊,实在太优秀啦,这喜洲城没有一个姑娘能配得上他呀,老黄婆我也是无能为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顾娟云笑着骂道:“臭小子!从来没个正经。”   汤言页将手抽回来,憋着笑也道了声:“不正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仙女的订阅!   第34章 清欢   34   吃完饭, 汤珧和汤言页并肩一同走回别院,汤珧比她高了一个头,偷偷斜睨着汤言页, 看见妹妹的睫毛卷翘, 垂眸时就像把小刷子, 心神不宁的看着地面走, 他有些心疼的问道:“今日是怎么了?昨晚酒没喝过瘾?”   “哥哥,昨晚送我回房的人……是你吧?”汤言页抬头看着他, 眼睛乌溜溜的清澈又深不见底,“我昨晚起来偷喝了伙房里的酒,今早醒来便在床榻上了,是你送我回房的吗?”   汤珧想也没想的说道:“不是我。”   汤言页蹙起眉,自言自语奇怪说道:“莫非是我昨晚自己回去的?那今早院子里的酒又是谁收起来的?”   汤珧挠了挠嘴角, 说道:“酒倒真是我收的,怕咱娘今晨起来看见, 但我随便放伙房里了不知道位置有没有对,我闻着那酒怕是坛烈酒吧?味道可好?”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拍着胸脯道:“还好还好, 你昨日定是醉了自己回了房, 不然怕是得烦死我。”   “……”   汤言页原本也是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回房去了,但她醒来时发现身上装银两的荷包不在了,她找了半天院落也没有。   她叹了口气,头还有些酒后犯混, 也不再去想昨晚了。一边在心里抱怨自己怎会有个这样的哥哥, 一边瞧着汤珧一脸庆幸的样子,挖苦道:“哥哥既然这么怕晚上被人打扰, 以后莫不是要与嫂子分床睡?啧啧啧,那我未来嫂子也太惨了吧!”   汤珧不屑的哼了哼,嫌弃道:“我可没想给你找什么嫂子,你先管好自己眼前吧,别下个月要分床睡的人是你……”汤珧抬头瞧了瞧头顶的蓝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时而微风佛面,心情甚好,一时来了兴致,道:“页儿,不若今日咱们去钓鱼吧?”   “钓鱼?”汤言页忽然想起了梁怀洛说过的烤黄鱼,先前也没钓过,自然是没尝过鲜活的黄鱼孜烤后的味道如何了,她也提起了兴致,问:“哥哥,你会烤黄鱼吗?”   汤珧愣了下,要是说不会,那他在妹妹面前伟岸的哥哥形象肯定得塌下不少,汤珧硬着头皮说道:“这么简单的事谁不会啊!等着,待会儿哥哥钓起鱼来便烤给你吃。”反正先烤了再说,好不好吃是另一回事,他想了想,不就是将鱼丢火里烤么,多简单!   汤言页信了他的鬼话,眉开眼笑道:“那哥哥等着,我回房换套衣服。”   “嗯。”汤珧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江河上孤舟停泊,徐徐如风吹过江面泛起涟漪阵阵。汤言页随汤珧跳下了马车,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呼出来,感叹道:“果然还是这边的空气让人舒服。”她抬眼,便看见广阔无垠的河岸边立有一间砖瓦屋,屋顶上覆盖了层层叠叠的茅草。   汤珧一下车也伸了个懒腰,左顾右望了一会儿,汤言页回头对车夫笑道:“陈伯,确定不同我们去河边走走吗?坐在这车上多无聊啊。”   车夫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懒得动,你们去吧。”   “那您好好在这歇息。”汤言页说完,与汤珧往河边走去。   走往砖茅房的路上,汤言页看了眼隔着江河对面的山林,又往江河的上游看去,水天连成一线,除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什么也瞧不见。耳边听着汤珧嘟囔:“也不知那老渔夫有没有在,应该还没到出门收渔网的时候吧。”   汤言页懒懒道:“出门时娘就说了咱府上有鱼竿和鱼饵,喊你带上你非要懒这么一段路,万一这渔夫不在,那咱们可就白跑一趟了。”   汤珧懒得理她,就府上那红木做来的摆设鱼竿,除了好看一点用处也没有,又特别重,别到时鱼没钓出来几只,甩竿儿还能把她这小身板给甩出去,那就钓大发咯。汤珧边走边想那场景,偷偷勾了勾唇角。   两人刚走近,就听见了屋里头有男人正在说话。汤珧得意的给了她一个“你看我猜对了吧?”的眼神,汤言页笑着回了一眼。房门是大开着的,此时里面有个女人正在说:“安安呐,难得来一趟咱们喜洲,就该多待一会儿啊,别这么急着走嘛,而且我儿马上就回来了,等他来了我让他送你一程。”   一道银铃般的声音说道:“夫人客气了,我只是来此歇息片刻,再多逗留怕家父在客栈中等急了,有机会我会再来此地寻您和袁伯伯的。”   汤言页心里奇怪着,不是说这渔夫的女儿是个哑巴么,怎么不仅能说话,声音还如此悦耳好听?她走到门边朝里头一看,身子突然惊愣在原地,走在后面的汤珧差点撞上她,不耐烦的敲了下她的脑袋,吼道:“什么毛病,走路能不能别突然停下来?”   屋里头的四人被他这一声吼的纷纷回头,汤珧臭着张脸绕过汤言页走进门,扫了眼屋里头的人,身子也忽地愣了下,不对,准确的说,他是看见了屋里的一个姑娘愣住了。   那位姑娘也正看着他,嘴角笑起来时两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汤珧听那姑娘对旁边的人说道:“夫人,这位就是贵公子吗?”   成林娇一看见来人,当即在心里骂娘,不解自己为何总是能在各处碰见汤府的人。她一脸尴尬的不去看门外的汤府二兄妹,转头对范安安说道:“不是他,我儿可是比他高壮了不少的,你在等等,这南岸啊色胚子多的很,你长得这么漂亮,让他送你一程也安全些。”   范安安面露些许为难之色。今日她从临远城与父亲初来此地,坐了一路马车颠颠晃晃很是难受,马车刚过了寻盏桥,她便与父亲提议想下马车独自走走。   路过一片雏菊地后又看见了这砖茅屋,原想在此停留歇息片刻,不料屋里的这位夫人实在是太热情了,一再挽留让她等那什么梁公子过来。   她虽不善于拒绝别人,但说话直白,看得出这位夫人是想创造机会让她和梁公子相见,可她一点也不想见什么梁府大公子,眼看着这屋子忽然又多了几人,更是不想待了,她直说道:“夫人莫要再为难我了,梁公子如果愿意来我想他也早该到了,夫人,实在是因为家父在客栈中等着我,晚辈无奈,先行告退。”   范安安微微屈膝向成夫人行别,看了眼身边跟着的小丫鬟,道了声:“涟漪,我们走吧。”她刚转过身,一人挡在她的身前,他很高,范安安平视正好看见他白皙秀颀的脖颈。她抬眸看去,来人相貌俊逸,一身的清雅之气。   “哎,姑娘。”汤珧垂眸看着范安安,一本正经的笑道:“这位成夫人有句话说的不错,这南岸色狼太多了,你这么漂亮,还只带一个丫鬟是万万回不得城中的,既然梁公子迟迟未来,不若我送你如何?”   “这……”范安安眨巴着眼睛,有些犹豫。她从小在临远城长大,看的大都是些练武的糙汉,各个虎腰熊背的,不似眼前文质彬彬的这位,谈吐之中透着小心翼翼,又不失轩昂,重点是……他还长得好看。   “……”汤言页一眼明了,无语的瞅了眼汤珧的背影。方才是谁说不想给她找嫂子来着?   渔夫见了来人立马笑道:“好久不见啊汤公子,怎么今日突然过来了?你这刚来还没坐下,又要耽误你些时间送范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汤珧将视线从范安安脸上移开,对渔夫说道:“没有的事,今日闲来无事,看这天云淡风轻的,便想着带妹妹出来走走,这不就想起到您这儿来借根鱼竿钓钓鱼玩。”他歪头奇怪的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成林娇,暗讽道:“没想到来的还不止我一个啊……啧,能在这里遇见,缘分呐成夫人。”   成林娇皮笑肉不笑:“是啊,汤公子来的也很是时候呢。”   汤珧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再懒得去看她一眼。   成林娇藏在宽袖中的手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指缝,先前她为梁怀阳看媳妇儿时,一直中意汤言页,她原本也想汤言页儿是稳打稳的儿媳妇了,哪知梁颤竟先让一个庶子成婚。   夫妻几十年,她知道梁颤作为奸人,心底肯定对汤府日益见长的经济势力惴惴不安,所以他才想要控制住汤府。成林娇便想,如果让杜欢若死了,那梁怀洛肯定会自己放弃了这桩婚事。   意料之外的是那天成林娇听见传闻说杜欢若居然自杀了。她以被夫抛弃之由恳求渔夫收留,渔夫心善答应,她在阁房中待了几日,无时无刻都在盯着这个渔夫,想看看他是否与杜欢若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哪知那天她告诉渔夫,梁府二夫人自杀时,渔夫竟然只是苦笑着道了一句:“美人香消玉损,真是可惜了。”   今日她瞧着这临城来的范安安花容月貌,瞧着也是个好媳妇人选,便赶紧让渔夫的哑巴女儿袁善去城中将梁怀阳寻来,一个时辰过去了不仅梁怀阳的人影没见着,反倒中途杀出来个汤珧?汤珧年纪虽与梁怀阳相仿,可他除了长得秀气外,还有哪点比得过她家怀阳?   成林娇忍下心中的火气,觉得汤珧不自量力,范安安如若不喜梁怀阳,更不可能看得上他。这么一想,成林娇觉得与其在这里跟汤珧抢人,倒不如静观其变坐着等看范安安当众拒绝他时,汤珧丢人难堪的样子。   渔夫卸下了身上的隔水兜,转过身拿过一块抹布,他看得出来成夫人想留人给自己儿子制造机会,也理解汤公子看不惯想替范安安解围,所以他没有去拆穿二人,只边擦手边道,“范姑娘,既然你有事要先回,那我也不做过多挽留了,记得没事的时候,过来玩一玩。”   范安安笑着点头道:“我会的袁伯伯。”   她说完,下意识去看汤珧。   他站在一排渔具前,微微仰着头正挑选着鱼竿,范安安又看向门外正揪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姑娘,想必就是他先前说的妹妹了吧。   他说是带妹妹来钓鱼散心的,此时又在选着鱼竿,范安安心想,莫非他方才只是意思的问了她一下?其实他并没有打算真的送自己回城吧。   “范姑娘是吧?”汤珧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范安安转头去看他,男人环抱双臂,饶有兴趣扯起一边嘴角,笑着道:“你等我一下,我先替页儿选副顺手的鱼竿,再送你回城。一下就好。”   范安安愣了一下,小小声的“哦”了一声。   “……”   成林娇一听范安安这么轻松就应下了,当即蹙眉道:“汤公子,你作为一个哥哥,将页儿丢在这儿钓鱼有些欠妥吧?而且你自己也说了这南岸不安全,你当个儿回城,留页儿独自回府,万一在路上遇到什么不测,到时汤公爷怪到范姑娘头上,那多不好啊。”   汤珧若无其事的点着头,从那排渔具上挑了把棕木色的鱼竿,对成林娇说的话置若罔闻的十分彻底,他转头问一直站在门边的汤言页,摇了摇手中的鱼竿:“这把怎么样?比咱们府邸上的那把轻多了。”   汤言页看了眼他手里的鱼竿,挑眉道:“你真不钓了?”   “……”汤珧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笑道:“我送完范姑娘再回来接你。”   汤言页耸耸肩,知道汤珧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懒得跟他解释,接过鱼竿,把弄了一会儿抬头笑着问渔夫:“袁伯伯?您家鱼饵在哪?”   渔夫走到一处角落拿出一坨黑漆的类似黏土的东西递给汤言页后,转头问汤珧:“汤公子,你送完范姑娘后还回来吗?若是不回来,我可以替你送她回去,袁善可能又跑城里玩去了,我顺路去找找她。”   成林娇赶忙说道:“善儿很快就回来了,我让她去城里将怀阳找来,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范姑娘,你看人家汤公子还要陪妹妹呢,咱们就别打扰他们兄妹了。”   她说话时眼神时不时去看向汤珧,她知汤珧的脾气向来不好,应该也不是个会忍耐的主儿,若是她再激他几下,将暴脾气展露出来,范安安肯定不会愿跟他走了。   汤珧嘲讽意味十足的笑着“哼”了一声,未语先笑的扭过头去看成林娇,感叹道:“成夫人啊,你怎么能让一个十岁不到的女娃去一个败柳残花的地方去呢?梁公子估计早就在春风楼里醉生梦死好几回了,要去也得是你这个母亲去才合理啊。”   “……”   范安安有些不敢相信的偷偷看了眼成林娇。   汤言页则是靠在门沿边上,一边将鱼饵分成一小坨一小坨,一边抿嘴笑着,想来成林娇道听途说时定是没打听清楚。   汤珧的脾气虽然不好,但要是在美丽的姑娘面前,该装的逼一定会装到底。他到底是个读书人,最起码的智商还是有的。更何况她看得出来,汤珧肯定对这位范姑娘有心思,不然就他这么一个怕麻烦的人,指不定早跑了。   “你!”成林娇恼羞成怒道:“我儿今晨分明是替我去药房拿药了,汤公子怎能随意污蔑他?难道汤公子是刚从春风楼里出来看见了他?若是这样,那我也便认了!”   汤珧道:“别别别,这事儿又不是你知我知的秘密,喜洲城谁人不知梁怀阳荒淫无度?成夫人,何必要把事情挑明呢,你看咱们这一言一语的,又耽误了范姑娘回城寻父亲的时间……”   汤珧想起什么,笑着道:“成夫人,我想你或许是误会了什么,我也只是看姑娘有急事,我又正好有马车而已。不如咱俩谁也别跟谁争,既然夫人你那么想让梁公子和范姑娘见一面,这样,我再帮你一下,回城途中正好能路过春风楼,到时我指给范姑娘瞧一瞧梁公子是哪一位,这样范姑娘既回了城,又见了梁公子,一举两得!”   “……”成林娇被他这一通毫无逻辑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开始听着觉着有些道理,可咋一想,又感觉哪里不对。渔夫在一边帮衬笑道:“这是个好办法。”   汤珧看向范安安,说道:“范姑娘若是没什么意见,那我们就先行告退吧。再拖一拖,你父亲可能就要车马奔腾的返回来找成夫人要人了。”   范安安被他逗笑了,微微欠身道:“那有劳汤公子了。”   “走吧。”汤珧勾起嘴角,出门时在汤言页脑袋上扒拉了一下,说道:“你自己玩吧,哥哥先走了,哦对了,娘说今晚包了饺子,别忘了傍晚前记得回府。”   汤言页无语的瞅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声:“重色轻妹!”   范安安走过门时,不好意思的看着汤言页,笑出了两个深梨涡,说道:“汤姑娘,我不会耽误你哥哥太多时间的,倘若还有机会相见,到时我请你吃顿饭以作弥补吧。”   汤言页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端庄典雅的姐姐,眼中露有惊艳之色,难得一次,汤言页感觉到自己与真正的大家闺秀的差别原来如此之大。平常走在街上看见的那些小门小府的姑娘虽然也是这样,但那气质完全与范安安不同,她站在她的面前,就是个小屁孩子。   汤珧回头说道:“不用管她一小屁孩,我这妹妹巴不得没人在她身边叨叨她。”   汤言页不理他,笑着道:“姐姐慢走。”   渔夫伸着头朝窗外看了眼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郎才女貌。”   成林娇撇撇嘴,正想反驳,就见原本一直站在门外边的汤言页忽然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成夫人,你也是来钓鱼消磨时间的吗?”   说起这个,成林娇有些面红娇羞的说道:“老袁收留了我,我一直在这儿住着呢。”虽然一开始她是有目的得接近渔夫,但在她看见他听见杜欢若死了也没作过多悲伤之色时,她又问了那天他送鱼至梁府时怎么被抓了,渔夫同她解释是因为走错了路。   成林娇这才确定了二人并无关系。几天时间又过去,她又发现,他这人忠厚老实,勤勤恳恳,只知道她被父家抛弃了,也没有在多问便收留了她。成林娇便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要是跟了他,虽说日子清贫,最起码安安稳稳不用再想着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不会失宠,也没人与她相争什么,何乐而不为呢。   渔夫姓袁,别人问,他也只道自己姓袁,从没对别人说过自己的全名,而南岸周围年轻几辈的孩子也是唤他“袁伯伯”,他不想与外人说,以至没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成林娇唤他为“老袁”,是个明白人都听得出其中暗涵的意思,汤言页看了眼成林娇,调侃道:“成夫人果然是一位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人啊,晚辈实在是佩服。”   第35章 清欢   35   渔夫听着二人的话, 心觉让人误会实为不妥,转身感叹道:“这时间过得也真是快,一转眼夫人已来我这儿养伤这么些天了, ”他看着成林娇, 笑道:“成夫人, 你的脚伤可有好些了?”   汤言页往成林娇的脚上瞅了眼, 看着她实在不像是个有伤在身的人,她想, 就算渔夫一开始没看出她脚伤是装的,想必相处几天下来也能猜到了。看着她眼下这副模样,汤言页又觉得有些可笑,之前倒没发现成林娇原来是个这么厚脸皮的人,居然还装病赖上一渔夫了。   成林娇脸上笑的有些牵强, 她的脚确实没伤着哪儿,脚伤是当初用来找渔夫的一个借口而已, 她弯下腰假装揉了揉腿,柔声道:“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些疼的。也不知我儿怎替我拿药到现在也没回,还有善儿, 她会不会是找不到人迷路了?”   渔夫道:“不会, 城里她很熟,一般迷不了路。”   成林娇道:“既然善儿不会迷路,汤公子等会儿也会回来接页儿回去,你也不必再跑一趟城去寻她, 说不定等一会儿怀阳就会将她顺道带回来了。”   落日之时还要收渔网, 渔夫心想,确实不能如先前所说送这位姑娘了, 他笑着接过汤言页分好的鱼饵,全数装进一个小袋子里,又替她调好了鱼线的长度,递给她道:“下游这会儿鱼应该还挺多的,不难钓。汤姑娘,要是待会儿汤公子还没回来,你在这儿等我收了网,我来送你回城。”   汤言页摆摆手应道:“没事的,我自己回去过,哪有什么坏人。”   渔夫打趣道:“南岸这里毕竟是两城的交界处,谁知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过来,汤姑娘好歹也是咱喜洲一支花啊,还是安全起见多个心眼,特别是晚上,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当真不**全。”   成林娇无语的瘪瘪嘴,不等汤言页回到,先讥讽道:“不对啊页儿,今儿你那小跟班今日怎么没在?还有你那盖世无双的未婚夫呢?啧啧啧,真是可怜,汤珧和步储丢下你,他总不能弃你不顾吧?”   “我说页儿啊,你看看,你这身边一个一个男人啊,都不顾你,你怎就不看看我儿,像他时刻惦记着我,一早便要去替我买药。你若将来跟了他,定不会将你独自丢下的。”成林娇看着她笑道。   汤言页抽了抽嘴角,本想反驳回去,但转念一想,因为梁怀阳不成器,成林娇作为一个母亲,时时刻刻都在为梁怀阳考虑,一个女人什么都没有,还在处处为儿子做打算,该有多心酸?   汤言页顿时有些可怜起成林娇来了,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知道成林娇的为人,无缘无故想赖在一个没钱没利的渔夫家中,定是心怀不轨,她道:“大公子自有他的命数,页儿觉得,夫人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脚伤,再为大公子操心。”   钓鱼的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她将鱼竿架在了肩上,抬眼看她,话里有话的笑着说道:“夫人你想,倘若不是大公子替你去买了药,又怎会让我哥哥讨着机会呢?所以夫人,页儿劝你还是去城里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袁伯伯日日忙外回来还要忙着照顾你,我猜夫人心里或许也是过意不去的吧?”   渔夫附和道:“也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这脚伤也不知到底是伤哪儿了,光是这么休息着治标不治本,还是去给城里的大夫看看,比较稳妥。”   成林娇心知自己说不过二人,笑着点头先答应着:“是是是,这脚伤确实该好好看一看,明日我便让我儿请一位大夫来。”   渔夫笑了一下,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了。   汤言页觉着可怜她实属浪费,便懒得再继续与她废话,与渔夫道了声谢谢,看也不看座椅上的人,转身离开了这间砖茅屋。   她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鱼竿,漫无目的的沿着河边走,方才听渔夫说下游的鱼多,想必随便在哪钓都是一样的,她环顾四周看了眼,放下木凳坐上去,将鱼饵套上鱼钩,长线从后往河里一甩,坐等鱼儿上钩。   汤珧或许是不会回来了,汤言页想了想,早知如此,之前出门时就应该让步储一同跟出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十分无趣,也很无聊,她拿着鱼竿撑了一会儿便觉得手酸,她从随地找了几块石头,将鱼竿放在上面,独自坐在一边单手托腮的看着平静的河面。   这么盯了不知多久,汤言页眼皮开始打架,一时没撑住,闭上了眼撑着脑袋打起了瞌睡,梦里,汤珧钓了满满一木桶的黄鱼,最上面的几只还在垂死挣扎的跳着,她看见汤珧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个烧烤架,点着了火后把鱼放在烤架上面烤了起来。   没几分钟那烤架上的鱼便发出滋滋的声响,乌黑的炭火散发出来缕缕灰烟,香味顿时飘香四溢,她闻着馋,肚子“咕噜”一声叫了出来,谁知这越叫,焦香味越浓,她感觉还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碰到了她的鼻尖。   汤言页闭着眼蹙起了眉头,动了动鼻,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她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只熟透的,已经被人烤至焦黄的小黄鱼被人用鱼钩在距离她眼前的几公分处。   她先是愣了愣,心想莫非还美梦成真了不成?她的视线随着鱼线往上看,沿着鱼竿,才发现这鱼竿不正是自己从渔夫家借用的那把么!接着她便看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白皙的肤色与鱼竿的深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汤言页心里“咯噔”了一声,感觉不用继续看手的主人,也知道来者何人了,她堪堪收回了视线,那人便摇摆了一下鱼竿,随之牵引着那只焦黄鲜嫩的小黄鱼,往她脸颊上一碰。   “能不能别糟蹋我烤的鱼?!”一道声音抱怨道。   汤言页蓦地一惊,抬手一把抓住那根钓着熟黄鱼的鱼线,转头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便瞧见四千坐在一竹椅前,面前架着烤架,屡屡灰烟飘散着,他手里拿着把扇子,一副被迫营业的样子扇着烤架上的鱼。   “这哪能算糟蹋?”梁怀洛站起身,往上扯了扯鱼竿,意示汤言页放手,汤言页知道趁她睡着拿着鱼竿逗她的人是他,死死的抓着那根鱼线不放。   梁怀洛继续扯了一下,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要是这鱼竿能往回收,他是不是就能把汤言页一并收回来了,他想着,看了眼汤言页手下的鱼,舔了舔唇,笑道:“我羡慕这只鱼还来不及,可不能算糟蹋了。”   四千直接懒得转身去白他一眼,看着面前的鱼,故意学着他们来之前梁怀洛的话说道:“钓的鱼太多,与其糟蹋了这些鱼,不如分给那儿可怜的一只都钓不出的姑娘,来,四千,咱们去分她一只。”   “你倒是学的如出一辙。”梁怀洛说完,将鱼竿放在了地上,走到汤言页面前伸手抓住了距离她手上方两寸的鱼线,轻轻扯了一下,可汤言页仍然皱着眉不放手,他啧了声,道:“页儿乖,这只有些凉了,我去四千那儿重新拿只来给你尝尝。”   汤言页不理会其他,看了他一眼,只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看见你在,所以我就来了啊。”他淡淡的笑着,抬起另外一只手,将鱼线在食指上卷了两圈,两手往两边一扯,鱼线便一分为二的断了,他不顾汤言页惊讶的眼神,用还缠着鱼线的手握上她的手背,牵着她走到四千那儿。   待两人走近,四千这才看清这位可怜的钓不出鱼的姑娘,原来是先前他在这里遇见的那一位,他“嚯”了一声,道:“汤姑娘!原来是你!我合着这人怎么一看见你便让我抬着架子过来呢……”   四千说着,同时也看见了梁怀洛牵着她的手,楞了一下,“你们……”   汤言页被梁怀洛方才那纯手断鱼线的操作看楞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带到了烤架前,她正想将他的手甩开时,梁怀洛也恰巧放开了她的手,对四千说道:“你们先前见过?”   汤言页看了他一眼,没去理他,将手里的鱼取下重新放在了烤架上。四千愣愣的看着那头鱼又回归原处,点了点头道:“还记得那天你喊我来渔夫这儿买鱼等你吗?你半天没人影,我出来便遇到这位姑娘了。是吧汤姑娘?”   “啊”汤言页抬头,笑了笑:“没想到咱们再次遇见居然还是在这里。”   “这就是缘分呐汤姑娘!”四千笑着问道:“汤姑娘也来这儿钓鱼?”   汤言页点头道:“是,本来是与兄长来的,方才他有事就……”   梁怀洛皱眉,打断道:“汤珧居然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四千看了眼四周,问道:“那上回你身边那个炸/药桶呢?他也没跟你来?”   汤言页笑道:“出门时我们没带上他。”   梁怀洛冷冷哼道:“不过是两个没用的废物,要来作何用。”他两指捏着鱼尾巴,递到汤言页面前,恹恹道:“你有我就可以了。”   第36章 清欢   36   烤鱼的焦香味飘香四溢的环绕在鼻息间, 汤言页自觉忽略了梁怀洛的话,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美食,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瞬间就想将心里那点点尊严抛之脑后。   汤言页移开视线, 看往眼前人, 发现梁怀洛也正望着她。汤言页清傲的瞳孔闪了一下, 全然映入少年古潭般幽深的眸子,她低下头, 一脸像是被强迫又很不好意思的模样接过鱼:“谢谢。”   梁怀洛看着她,脸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见汤言页盯了两秒鱼,满怀期待的咬下一小口细细品味。他淡淡笑着,将方才捏鱼尾的两指放在唇边舔舐。   看着汤言页咽了下去, 随即面露惊喜之色,梁怀洛勾了勾唇, 脸上的欣喜表露无遗,至少他此时知道了,虽然汤言页不喜他,但在她心里, 到底是相信他的, 原本他还以为只要是自己沾染过的,她都不会要。   汤言页本是瞥过脸不去看他,可他的视线灼热,她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 目光不避不让的瞪他一眼, 奇怪道:“笑什么……你怎么不吃?”   梁怀洛耷拉着眉眼,笑道:“有毒, 不吃。”   “……”汤言页嚼动的腮帮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肆无忌惮的吃起来,四千在一旁听着,扇着扇子笑道:“汤姑娘别怕,要真有毒,他早死哪去了。”   汤言页转过身,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本想着今日是吃不上烤鱼了,倒是意料之外碰上了他们,也不枉此行,这小黄鱼外酥里嫩,是平常家饭里没有的味道,她心想,不如厚着脸皮再讨四千要一条。   这么想着,她又偷偷瞟了一眼梁怀洛,他此时低垂着眼睑,若无其事的将先前手上缠上的那根断鱼线拿下,汤言页视线落在他白皙的食指上,发现隐隐有几条勒红的痕迹,也是,鱼线本就不如普通的线那么容易掰断。   她回想方才那一幕,感觉自己手指也疼了一下,汤言页因此内心忽然有些愧疚,人家分明是好意,她反倒故意跟人作对,她抿了抿嘴唇,抬眼看着他,问道:“你手还好吧?”   梁怀洛摆弄的手一顿,还没反应过来,下秒又听见汤言页小声的道了一句对不起。梁怀洛顿时很想笑,也很意外,没想到她居然因为一只鱼……啊不对,因为心疼他的手,道歉了?   他懒懒撩起眼皮,对上她的视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会儿,忍着笑明知故问道:“对不起什么?”   “就……你手上那个。”汤言页指了指他垂在身侧的手,说道:“以后别一言不合就坏人东西,这鱼竿是我借来的,还得还人家。”   “哦。”梁怀洛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话,他抬起那根食指,当着汤言页的面故意僵硬的弯了弯,他笑着抬眼看她,楚楚可怜的说道:“动一下都疼,莫不是要断了……要不页儿帮我揉一下?揉一下兴许好得快。”   汤言页暗暗咂舌,对这种不要脸的人就不能露出任何一丝关心的情绪,不然他就会开始得寸进尺!汤言页不再去看他,狠狠的拍开他的手,道了句:“无聊!”   虽然吃了人家的,但汤言页心想她该谢的也谢了,该道歉的也道歉了,觉得还是离此人远一点好,她拎起椅子到四千的身边,坐着看四千烤鱼。   “……”   四千突然感到气氛有些奇怪,他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犹豫了一下,他小声问道:“汤姑娘,我家公子是不是正在追求你?”   汤言页愣了一下,摇摇头说道:“谁追我我都能接受,就他不行。”她若无其事的掰下鱼头,对于四千的这个问题,她其实早在心底否定过了。   她特别记得,在梁颤没来提亲之前,梁怀洛大多时候对她都是不屑一顾的态度,偶尔两人在路上碰见他也是装作没看见她。可是有的时候,他又会说一些挑逗她的话,她只觉得他是无聊找事,也懒得放在心上。   汤言页印象中没听见他说过任何一句表白的话,他会说的那些,不过都是故意惹她生气的话罢了,所以她觉得,梁怀洛之所以有时候会对她不同常人,也不过是因为两府的联姻而已。   她道:“再说了,我哪受得起你家梁二仙的追求。”   “……”   四千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差点儿忘记了自己当时也跟这个姑娘提过这么个土气的名字,头次从别人口中听见当真是还有些奇怪。   听见“梁二仙”,梁怀洛也不恼,毕竟是自己一时兴起想起的名字,他眉梢挂着浅浅的笑看向四千,没有责怪的意思,问道:“四千,还剩下多少鱼没烤完?”   四千看了眼脚边的木桶,道:“剩两三只。”   梁怀洛道:“将它们放了吧。”   “哦。”   汤言页看着四千将那木桶里的鱼都倒回了江河里,顿时觉得那木桶颇为眼熟,她四处寻了寻渔夫给她的那个木桶,没看见,她视线又回到四千手里的木桶上,问道:“这个木桶……该不会是从我这边儿拿吧?”   “正是。”四千笑道:“方才我们已经准备走了,路过时公子见姑娘的木桶里一只鱼也没有,便让我将鱼倒些进桶里。谁料倒完鱼他突然饿了,便在这儿支起了烤架。你瞧,这桶里的鱼都快被他吃完了。你方才若是再不醒来,他兴许能把这些全都吃了。”   “四千,你今日话太多了。”梁怀洛说着,眯着眼睛看了眼天色,道:“咱们该回去了。”   四千楞道:“那汤姑娘……”   “已经有人来接她了。”梁怀洛说完,看也不看汤言页一眼,转身信步悠然的往城中方向走去。   四千四处望了眼,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他将烤架上的火熄灭,道:“哪有什么人,汤姑娘,不如你跟我们一同回去吧?这天马上黑了。”   汤言页笑了笑,“你们走吧。我的人确实已经来了。”   四千“哦”了声,耸耸肩不再说什么,转身去追梁怀洛。待他们离开不久,步储便同往日神乎乎的出现在了她身后,其实汤言页并不知道步储是什么时候到的,但梁怀洛说他来了,那么他肯定是过来了。   汤言页看着不远处断落的鱼竿,叹口气缓缓问道:“你何时来到的?”   步储想道:“小主搬移到这个烤架边坐着的时候。”   汤言页没去多想,往前走道:“回府吧。”   或许是前一个晚上喝了酒的缘故,这一晚汤言页睡得比平日要早一个时辰,以致第二天醒来时天都还没亮。   汤言页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丢失的荷包前晚是不是放在身上,她起身开门,唤了小迎进屋。小迎打了个哈欠,问道:“小主有何吩咐?”   “小迎,你这几日收洗我的衣物时,可有见到一个荷包?不太大,上面绣了只赤鸟。”汤言页问道。   小迎想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起有见过这个荷包,她问道:“属下记得小主不是从不带荷包在身上的吗?昨日我只从小主房内拿了两套娟红色的衣物去了洗房,并没有看见什么荷包呀!”   汤言页皱皱眉,怎么这好好一荷包怎么自己没了呢,虽然那荷包是之前娘亲教她绣的半成品,但好歹也算是自己绣出来的,本想到时候凑合用此荷包送出去,最起码不至于遭了那人嫌弃。   汤言页叹道:“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小迎道了声:“是。”出门替她关上了房门。   汤言页走回床榻,在床沿边坐下,撑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她看了眼案几上的绢布,总觉得自己是在前日晚上偷喝酒时弄掉了,说不定是汤珧第二天起来替她搬酒回伙房时,被他捡走了呢?   这么想着,她便立马起身开门走往汤珧的房间,她正准备轻手轻脚偷偷开门溜进去,谁知汤珧就从里面将门打开,两人差点撞上。汤珧看见门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吓得差点骂娘。   “汤言页你什么毛病!吓死我对你是不是有好处?”汤珧往后退几步,皱眉道:“说吧,大早上不睡觉你在我房门前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坏事?!”   “到底是谁干坏事了?”汤言页指着他,问道:“前日晚上是不是你偷偷将我荷包捡走了?”   “荷包?”汤珧想起了那个像鸟不像鸟,像鸡又差这点什么的神奇图案,嘲讽道:“就你那丑的要死的荷包,你送我我都没脸带出去,我拿你荷包作何用?”   汤言页瞪道:“里面有银两!”   汤珧不屑道:“谁稀罕你那点银两?!”   “那行!”汤言页往他面前手一摊,道:“既然你不稀罕!你将之前借走我银两全数还给我!”   “要跟我明算账是不是?”汤珧抱着手,也学着她摊出一只手,嗤笑道:“好啊,那你将梁怀洛坏我的琉璃扇赔我,我立马全数还你。”   “什么?”汤言页瞪着乌溜的大眼睛,匪夷所思的问道:“汤珧你能不能讲点理?梁怀洛关我什么事?他坏的你的东西为何要让我来赔?”   汤珧不要脸道:“我打不过他,而且又是你的未婚夫,当然是你这个做夫人的替他赔咯。”他笑了笑,从她身边绕过,神清气爽的往外走。   汤言页觉得不对,他平日可都是睡到正午才醒的,她转身奇怪的问道:“这么早你要上哪儿去?”   汤珧头也不回的冲她摆摆手,道:“关你什么事儿,小屁孩子少来管你哥哥,要管就管你那未婚夫去。”说着说着便没了影。   “……”汤言页听着渐行渐远的声儿,看了看空荡荡的门,才走出房冲别院门狠狠的撂下一句:“汤珧你给我走着瞧!”她剁了下脚,甩手就走。   步储听见小主醒了,忙从沿墙跳下,汤言页见了他,灵机一动坏心思涌上心头,对步储招招手,道:“步储,你跟出去看看,看看我哥干嘛去。”   “是。”步储三步蹬上了房檐,看见汤珧刚踏出府,他回头看了眼汤言页,汤言页一脸坏笑的扬了扬下巴,他抿抿唇,才跟了上去。   汤言页走回房,案几上五颜六色的绢绸十分惹眼,她站定看了看上面的绣盘和针线,脑子里瞬间想出个老办法,反正再好看的荷包梁怀洛也不会带,不如上街随便去集市上给他买一个便好了。   她换了身衣服出门。   来到集市,大清早街上人并不多,汤言页四处观望了望,街摊卖荷包的叫卖贩似是还没来,她往前边走边逛着。随后路过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蹲在地上,汤言页原本以为她在玩什么,待仔细一瞧,小姑娘眼前摆的不正是她要巡的荷包么。   汤言页在这小姑娘跟前蹲下,看着地上颜色各异的荷包,几个清淡颜色的荷包上绣着花花草草,深颜色的则是绣着生龙活虎的动物。   “姐姐,你带一个走吧,这些都是我亲手绣的。”小姑娘说道。汤言页抬头对她笑了一下,随后瞥见外边最不起眼的一个银白色黑绸边的荷包,她拿起来看了眼,问:“小妹妹,这个怎么卖?”   那小姑娘奇怪的看着她,一脸不解道:“这是男人戴的,不适合姐姐。”她拿起一个浅粉色的递给她,笑道:“这个才适合姐姐。”   “那我都买了吧。”汤言页一并将那浅粉色的也拿上,站起身给了她两个银碎。   小姑娘却收了一个,说道:“姐姐给多了,这两个荷包还不足一个碎银,姐姐不如再挑几个吧。”   “姐姐知道绣出这些不容易,剩余的钱就当是姐姐请你吃糖葫芦吧!”汤言页弯下腰,揉了下她的小脑袋。   “臭婊子!”一道狠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快说!坭到底将我弟弟藏哪儿去了?”   “……”   小姑娘一听见这声音,满脸惊慌的将地面上的荷包收进怀里,道了句:“姐姐再见。”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跑远了。   汤言页起身看了眼小姑娘慌乱的背影。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女人的尖细的哭声:“官人莫要冤枉我!”   女人突然笑起来:“肯定是清欢渡来替百姓惩罚他了!”   “对对对!姜刘二就算真死了,也是他罪有应得!”   汤言页:“……”   第37章 清欢   37   那两人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汤言页寻声走去,拐进一个巷口,那声音隔墙传来, 耳边的逼问声和细细的呜咽声还萦绕在耳边。汤言页左右贴墙各站了几秒, 男人的声音如雷贯耳, 使她分辨不出发声地是在这条巷子的左还是右。   而另一边, 两个巡兵正将一个蓬头丐面却面容姣好的女人钳制着,女人煞白的脸上还有两行泪的痕迹, 可她此时却是面目狰狞地笑着,倘若换做是夜,那便同似女鬼一般渗人了。   姜刘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的女人,收起一时没控制住的情绪,叹了一口气, 板着张脸无奈问道:“我好好问你,你便好好回答。那天你最后看见姜刘二的时候, 是怎样的情形?”   女人抬眼看着他,不配合道:“这种事谁想回忆??”   “你要是再不好好回答,那我只能将你带回府衙逼供审问了!”姜刘瞪她道:“别以为你是女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人命关天不等人……你不说, 莫不是心虚了?”   女人偏头往肩上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 浓妆早已花了,女人抬起媚眼,嗤笑道:“抓我?姜刘二为非作歹这么些年,怎么就不见你们带他回府衙, 反倒要将我这一弱女子带回去?真是好笑, 我早看不惯你们这些惺惺作态的样子了,早盼清欢渡来将你们这些惺惺作态的人统统收拾了才好!”   “你……!”姜刘气急, 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挥过去。   “姜巡头!!”后方传来一恬淡的女声。   姜刘挥在空中的手一顿。   他回头去看来人,汤言页正缓步朝他们这里走来,笑盈盈道:“姜巡头,这又是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一群大男人围着打女人,被人看了去不是丢你们府衙的脸面吗?”她走到他面前,把他举起的手压下,“出什么事,都好好说,动气动粗都伤身呐。”   姜刘皱眉,心里奇怪着汤言页怎么会在这儿,他微微退了一步:“汤姑娘,我正在秉公办事,你若是闲来无事,我劝你上别处去逛逛。”   “办事也不能打人家,有话好好说不是?”   汤言页笑着走到女人身前,微微撩眼,汤言页问:“再说了,姜巡头的家弟在咱们城里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心知肚明,更别提这位姐姐了,我瞧她也是个闷声的,哪会像你说的敢将人如何了?”   “不过我还是想多说一句,你们平日放任姜刘二为所欲为,眼下人不见了,哪有往别人身上怪的道理?”汤言页笑着,回头往这个女人脸上看了眼,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又有些想不起来。   “汤姑娘,无论你今日说什么,这个女人的嫌疑是最大的,我寻刘二多日,有人说亲眼看见刘二那日将她带走,就是那日之后我便不再看见刘二了,眼下刘二不见行踪,这个女人却还在客栈里继续招摇,所以我想,她定是故意吸引刘二!”姜刘横眉怒目道。   “什么?!”女人一听姜刘的话便怒了:“我招摇?我好好的在这客栈讨份活计,每日端茶送水的怎么到你嘴里成招摇了?就你那破弟弟人见了躲都来不及,谁会想要故意吸引!神经有毛病!连你们这样都能做官,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争女斗的声音越来越大,巷口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姜刘心觉这样下去丢脸实在不妥。不过这个年头,哪还有什么王不王法之说,不都是谁的官最大便听谁的,姜刘挥手叱喝道:“莫要废话!!给我将人带走!”   女人挣扎道:“不!我是冤枉的!”   “姜巡头。”   汤言页往旁边小跨一步,挡在女人身前,女人停下挣扎,有些呆愣的看着眼前姑娘的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的小身段,听她说道:“想必姜巡头你也知道,我汤言页生平最热衷做的事情就是打抱不平,既然今日被我碰见了,那更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姜刘挑起一边眉道:“汤姑娘,平日我敬你是因为汤公爷,但你要是妨碍我抓人办公事,那我也没有什么好与姑娘说的了。”   姜刘说完,上前想亲自带女人离开,忽然一记横臂挡在自己胸前,眼见汤言页以掌之势倏尔往上想去袭他的下颌,姜刘立马反应过来退身躲过,剑拔弩张,姜刘怒道:“汤姑娘!既然如此,那姜某也不再对你客气了!”   说着,他伸手五指似爪去抓汤言页的肩头,汤言页侧身避开,趁他靠近之时顺手拔下姜刘腰侧的佩剑,姜刘没了武器也不见急慌,弯下腰躲过她划空来的一剑,姜刘得闲之际说道:“汤姑娘,你用刀,我用剑柄,你若是赢过我,我便不再为难这个女人,如何?”   “少看不起……”汤言页话还没说完,即见姜刘取下腰侧的剑柄向她袭来。   此时巷口处站于前排的看客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里头的两人,后来想看热闹的各个挨肩擦背的伸出头想看这巷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问道:“这里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前头的人头不回道:“看打架呢!”   “打架?谁跟谁打?”   “姜行官和那个,那个锦华庄的二姑娘。”   问话的人愣道:“二姑娘?!”   “这……什么时候女身也开始练武了?”   “害,也就咱们喜洲城不兴,瞧瞧隔壁临远的那些姑娘,随便一个出来都能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个给吊打咯,不过在咱们这儿,倒真是不常见。”那人啧啧道:“汤公爷对这个女儿果然还是娇纵啊!”   原先问话的人对这些大户人家的事并没有多大好奇心,摇摇头叹了声便埋头离开。他一离开,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人便上前一步,目不斜视的看戏,说道:“我倒觉得,与其说是汤公爷娇纵,不如说这位二姑娘与众不同,像她这样的姑娘,实在难得。”   “难得有什么用?汤姑娘这样的容貌,若是学好了三从四德,精通琴棋书画,指不定将来去了京城被哪位太子爷看上了,今后纵想天伦之乐,何不美哉?”   那人摸了摸下巴,道:“可惜啊,都说汤姑娘性格乖张,从小就似个男儿,平日瞧她也没有半分闺秀之样,也是可惜了这长相啊。”   “哦?是这样吗。”旁边的人吟笑道:“我倒觉得,她许配给梁二公子才是上佳之策。”   “梁二公子?”那人抬起手摆了摆手,颇为嫌弃的转头看了身旁人一样,身子一怔,手顿在空中,而身旁的人并没有看他,目视前方,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梁怀洛见人突然不说话了,才斜斜睨了旁人一眼,凤眼弯起:“嗯?梁二公子怎么了?你继续说。”   “……”   “梁……梁二公子……”那人放下手,微微作了一恭。   梁怀洛再瞧他一眼,想必此人是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虽然知道百姓怎么看待自己的,但梁怀洛还是有点想听听,外人知晓他和汤言页若是结成一双时,该会如何评价。那人见梁怀洛瞧也懒的瞧他一眼,赶紧闭上嘴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梁怀洛看着巷子里已经趋于弱势的汤言页,嘴角似有似无的勾了勾。姜刘怎么说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平时也是练着些功夫的,就汤言页那三脚猫的功夫用来吓唬吓唬姜刘二这样的人还差不多。   他并没有要去帮忙的意思,就站在人群最外围跟着看热闹。没过一会儿便听见姜刘道:“没想到汤姑娘居然能顶我这么多招,佩服佩服。”   “少说废话!”   汤言页往前击刺,被姜刘轻松躲开,姜刘道:“汤姑娘,我跟你比了这么久,你还不罢休吗?我若是认真起来,你早已经趴在地上了。”   “再废话我就让你趴地上!”汤言页回身手腕扭转,她手里的剑便朝姜刘直直飞旋而去,姜刘直面横飞而来的剑,人微微俯身用剑柄贴着剑面,这剑好似有意识的回转,飞速朝汤言页飞去。   姜刘一惊,喊道:“汤姑娘小心!”   汤言页下意识往后退了三步便抵上了石墙,女人瞳孔倏地放大,趁两个巡兵不注意挣脱了他们,想要去拉汤言页一把,谁知汤言页正好往侧移了一步,本是可以躲过这一飞剑,却不料被这女人又往回一拉。   汤言页心下一慌转头去看,顿时愣在了原地,她暗道了一声“完了”将眼睛狠狠闭上。   看着这一幕围观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本以为这汤姑娘注定逃不过这一剑了,下秒众人便感觉眼前晃过了什么,速度快如闪电。   汤言页闭上眼,飞剑距离她的鼻尖不过五公分,她将近绝望时手臂被人往边边狠劲儿一带,那手臂从汤言页的身后环着她的肩,木香飘散,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随即她便听见剑撞石墙发出的声音。   “嘶……”身后的人淡淡道。   汤言页猛地睁开眼,转过身去,梁怀洛正面无表情的垂眸盯着她的脸,皱了皱眉。   “你怎么在这里?”汤言页下意识问了句,想起方才他的哼哼,又问:“你......可是伤着了?”   梁怀洛不理,抬手托起她的脸,指腹犹豫了一秒,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碰,再抬起来,指腹上便印上了一条细长的血迹,他看了眼自己的指腹,收回手,从嘴角抹至下唇,视线冷清。   汤言页看着他的动作,身子愣住。   梁怀洛舔唇,道:“疼么。”   第38章 清欢   38   舌尖传来了一点点血腥味, 这不是梁怀洛第一次尝到血的味道,他只记得之前的是苦涩,而汤言页的是甜的。   看见梁怀洛, 姜刘本就呆愣的身子逐渐发虚, 汤梁两府的联姻还没有广之于众, 但他们整天混在知府大人身边的肯定听说了大人的庶子即将成婚的消息。姜刘咽了口唾沫, 虽然平时他对梁怀洛向来是避而远之,可眼下却当着梁怀洛的面差点伤了他未来的媳妇儿, 他会不会立马被二公子处死?   “二……二公子,我刚刚……”   “姜刘。”梁怀洛转头看向他。   姜刘的脚发软,“属……属下在。”   梁怀洛视线回来,落在汤言页的脸颊上,细细长长的一条血线, 好似一个白皙的玉瓷裂了条缝,格外碍眼, 他眸子低沉,声音本是没什么情绪,却在压抑着什么,“带上你的人离开。”   姜刘道:“二公子, 那这个女人……”   “离开。”   梁怀洛微微弯下腰, 再次抬手正要凑近汤言页的脸,汤言页不知他要做什么,身子往后退一步,再次阻拦道:“不行!你们不能带她离开!”   梁怀洛手停在半空中, 顿了两秒, 又把她拉回自己跟前。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姜刘是失手将剑回旋了回来, 汤言页本也躲开了,可这女人突然搭一把手,他反倒看不懂是何意思。   不过这女人无论是好心还是有意,都差点将汤言页置于死地,梁怀洛不打算留她,对姜刘说道:“将人带走。”   “是。”梁怀洛没有任何怪罪,姜刘身心一下放松,给那两个巡兵使了个眼色,巡兵一左一右轻松将人制服。女人被方才那一幕吓的被人擒住了双臂才反应过来,她瞪狠狠的转头去看梁怀洛。   她不理解,自己明明在帮他清除厌烦之人,为何他却没有像上回一样帮她?难道上一次梁怀洛真的不是因为对自己有意思才救她的吗?   那天她被姜刘二强行带进巷子中欲行不轨之事时,向来随心所欲又不管人事的梁二公子居然出乎意料的出现并救了她,她便提出以身相许作为报答,结果被梁怀洛温柔拒绝。   她心里过不去,明明自己长得在这城中算是头等,为何他会拒绝?她衣衫不整的跑回客栈回了自己的房间,便从窗外看见汤府的二姑娘原来一直都在街口偷听,所以她觉得梁二公子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汤言页在的缘故。   梁怀洛和汤言页在喜洲城是出了名的不合,在客栈也听闻了汤梁两府有联姻的打算,有次也看见梁怀洛与汤言页当街拌嘴形如仇人,二人一看就是被逼的,所以她还是觉得,梁怀洛救她是因为看上她了。   而她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不会让自己讨厌的人知道此事,她一个无出身无家室的弱女子肯定斗不过堂堂汤府的,所以她才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因为梁怀洛讨厌的汤言页在,不好被她偷听了去,才拒绝她的。   可眼下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汤言页和梁怀洛逢见必吵呢?   说好的闹不合呢?   她方才怎么还看二公子当着这么多人面,尝了汤言页的血?她心里想,难道这是为了故意气汤言页才这样的?就算是这样,这和救她没有任何冲突啊,她在客栈等着他来寻自己。难道梁怀洛那天救她当真是因为心血来潮?   不,不是这样。   也不可能是这样!   她在人群中早就看见了梁怀洛玉立的身姿,便想在他面前做些讨他欢喜的事,她看见汤言页躲开后又故意将她拉了回来,汤言页死了,这联姻也联不成,这样也算是替二公子分忧了。可随后她才发现,其实梁怀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女人泪眼盈眶的看着梁怀洛,娇哭道:“二公子,我真的是冤枉的!你不能不救我,我知道你的心意,那天你问我懂没懂你意思,我真的懂了,所以我这些天一直都在等你来寻我。”   汤言页一副看戏的姿态站在二人之间,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看,视线落在女人蓬头垢面的脸上,她的脸面在没有浓妆艳抹下五官依然看得出精致,身着粗衣麻布显得朴素,若是好好装点一番,也是一位美人了。   可这又是哪一出?   汤言页心下暗嘲,梁怀洛原来喜欢这种款?   “你胡说什么!”姜刘一瞧便明白了,原来她还是个处心积虑想接近二公子的人,这样的人他可见多了,多数胆子小点的也只敢远观不敢近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大张明目的说这样的话。更何况汤二姑娘都还在这儿呢!   “我哪有胡说!”   “那天就是二公子将我从姜刘二手里救下的,”女人说道:“二公子贵人多忘事是不是将那天的事给忘记了?你因为汤姑娘在所以拒绝了我,二公子,你敢说那天难道不是这样?”   汤言页愣了愣,在脑海里寻思着,才想起在街口,她偶然抓包梁怀洛与一位衣衫不整私会的那天。汤言页恍然大悟,难怪她方才看这女人有些熟悉,原来那天不是私会,那天是梁怀洛救了这女人,正巧被她撞见了啊。   她满眼笑意的朝梁怀洛投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不料梁怀洛也正看着她,瞧见她眼里的笑意,了然后扯起嘴角,他看向那个女人,眼里玩味的笑显露出来,反正瞧这架势汤言页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道:“那就放了吧。”   女人一脸欢喜的笑起来,梁怀洛若是对她无情,他肯定不会再救她一回了。姜刘无法,只好摆摆手,让两名巡兵将人放了,女人获得自由便上前想要去拉梁怀洛的袖子,梁怀洛偏偏在这时抬臂,完美的绕过女人的手,搂上了汤言页的肩。   想起汤言页之前没回答他的话,梁怀洛十分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呢,脸疼不疼?”他看着那条已经凝结的血线,心里顿时有些痒痒,多完美的一张脸,要是就这么来上一道疤,他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个忍不住将这二人都杀了。   女人的手抓空,她不可思议的愣住了身。   汤言页第一反应就是从他臂弯里逃出来,摇摇头笑了笑,道:“二公子眼下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私事要紧吧。”她说完看了眼梁怀洛身边的女人。   梁怀洛将那女人无视的一个彻底,在场的人都替这女人尴尬,梁怀洛不在乎巷口那些看戏的人怎么看他,但汤言页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到真真让他有些不爽,他挑眉戏谑道:“我的私事除了你还有谁?嗯?”   明知故问的太明显,汤言页懒得跟他绕圈子,脸颊上刚刚剑划伤的伤开始隐隐传来了痛感,她可不想为了救个纠缠梁怀洛的女人留疤。汤言页收起了看戏的姿态,生怕他坏心眼一起找自己麻烦,口无遮拦的道:   “二公子的私事那么多,我哪儿知道呢?不过我看这位姑娘对公子一片痴情,二公子可别错过了人家,而且公子救了人家姑娘两回,应当是要负责的,不然枉费了这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既然公子有佳人相伴,那我便不在此打扰了。”   “嗯,页儿说的在理。”梁怀洛点了点头,刚走到汤言页身边,一直被他故意忽视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喊了他一声:“二公子……”   梁怀洛站定,抬臂搭上汤言页的肩,众人皆是一愣,各个心里琢磨着,都说这俩老二不合,可看着情形,一点儿都没有不合的样子啊,梁怀洛肩膀懒塌塌的挂在汤言页的脖颈处,好似兄弟。   汤言页刚想挣脱,梁怀洛手臂收拢,轻轻勒了下她,她话未出口,便听梁怀洛头也不回的笑道:“姑娘,我想你应该还是没懂我上回的意思。”   女人身子一怔,不好的预感袭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上回的意思,除了这汤二姑娘,我谁也不会娶。更不存在什么寻你之说,不过都是你自己空想出来的,你要是觉得自己独特……罢了,你就当我瞎吧。”他回眸,冷清的睨她一眼,“这么解释,你能听明白了吗?”   “……”   女人不想相信,问:“那你上回为什么要救我?”   梁怀洛抬手,指尖玩味的摩挲起汤言页的下颌,想了想,愣是没想起来是为何,他垂眸看了眼汤言页的卷翘的睫毛,才想起是为何,但他没说,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因为你们挡我道儿了。”   女人顿时委屈起来,道:“那这次呢?”   梁怀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了,“姑娘,做个人,不能太自作多情。我言已至此,你若是还要继续逼问,纠缠不休,那我也不必再顾汤姑娘的感受,直接将你送进牢房,我耳根也清净。”   “……”   女人干站着,上次还好没人看着,可这次当着众人的面被拒绝,实在觉得委屈,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不过梁怀洛确实君子,知道这么多人看着没让她太难堪,只是稍微委婉拒绝了而已。   她也觉得自己确实没脸继续在这里讨人笑话了,忍着哭声,像二人的背影微微躬身后,慌乱的挤出人群,逃离此地。   姜刘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微微皱眉。   他确实没找错人,这女人确实见过姜刘二,他听着方才女人的话,不知不觉间才反应过来,梁怀洛也见过姜刘二!   可是前些天姜刘搜街问人时,梁怀洛明明说的是没见过!他蓦地抬头,看着不远处正打闹的二人,上前一步。姜刘虽然不能枉下定论,但为了姜刘二,他得豁出去问问,不知不觉又紧张起来。   “二公子,姜刘二失踪的那天,你其实是看见他了吧?”姜刘问道。   汤言页一直想要挣开他的手臂,梁怀洛故意逗着她不放手,一边回答身后的人若无其事的说道:“嗯,好像是打了个照面。”   “那……二公子,姜刘二他现在,可还好?”姜刘没打算间接的去问题,而是乘他与汤言页打闹时的不注意,故意直接跳过前几句没意义的问话,人只要一分心,随口说出的答案往往是最真实的。   梁怀洛勾了勾唇,心里本身也没打算藏着,“可能不太好。”   “……”姜刘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颤了起来,“此话怎讲?”   “要是下了地狱,那就不太好。”   梁怀洛放下箍着汤言页的手臂,转身看着姜刘,满眼杀戮,“毕竟你这位兄弟,生前惹的人太多,老天那估计不收,不过要怪也是怪他运气不好,那天不仅碍了我的眼,还挡我的路。”   姜刘虽然心里早早做好了姜刘二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准备,但亲耳听见时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这可是他最后一个亲属了,他身子无力的往后退了几步,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二公子,可否给我一个杀他的理由?”   他知道梁怀洛不会仅仅因为一个挡路就将人杀了。梁怀洛冷冷嘲了一声,说道:“我杀人从不需要理由。不过……这次我倒真可以给你一个。”   汤言页攒紧了拳头,心里不知,怎么此人杀人总是一副“他们活该被杀”或者“被我杀算是他们的荣幸”的感觉?虽然姜刘二走着他死去的弟弟的老路,但不管怎样,梁怀洛都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杀人。   她刚想开口,便听梁怀洛懒懒道:“因为他,碍了我未来媳妇的眼。”   “所以我就将人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汤言页无语:又管我什么事儿?   冒着掉马甲的风险只为装逼的梁老二:不管你的事,我只是装个逼啊。   第39章 清欢   39   “二公子!你怎么能因为……”   姜刘满腔怒火, 话却只道了一半,缓缓放下手,声音也渐渐弱下来, 姜刘身子往后靠在石墙上, 盯着地面低喃道:“就因为这样, 你就杀了刘二, 他……他可是我最后一个弟弟了。”   “最后一个?”梁怀洛奇怪的转过头去看他,转而想起了什么, “啊”了一声,音调拉长,“差点忘记了,你有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弟弟叫什么来着?姜刘,姜刘二, 哦我想起来了,叫姜刘三对吧?”   一阵劲风刮过, 带着“姜刘三”三个字吹进了巷口围观百姓的耳朵里,百姓们目瞪口呆的观望着此情此景,二人的对话更是让众人忆起了当年那个比姜刘二更令人胆寒的,死在树下的姜刘三。   姜刘三在姜府排老三, 是姜府中最小的那个, 但胆子却比他两个哥哥大多了。姜刘一心效忠知府大人,老实是老实,但爱财如命,传说姜刘三当年死了草草下葬, 就是因为姜刘抱着钱舍不得给弟弟厚葬。   老二姜刘二贪色, 因先前跟在梁怀阳手底下办事,将梁怀阳身上的坏处全学了个遍, 后来又因为长得骇人吓跑过梁怀阳看中的姑娘,梁怀阳就此不要他。而姜刘三就像姜刘和姜刘二的结合体,偷奸抢盗无恶不作。   “……”   姜刘下意识握紧了拳头,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梁怀洛,克制着心里的火气。要是像他说的,除了姜刘二垂涎汤言页引得他不爽,除了这个,他们姜府还有哪里得罪了这二公子?他尽心尽力为梁府效力,他想不明白,看着眼前人,却又无可奈何。   梁怀洛若无其事的戳完人的痛楚,就像在讲故事似的,讥讽道:“姜刘,虽然你恨我也没有用,但这你真不能怪我。都说长兄如父,身为兄长你既不好好管教这个弟弟,又放任他每日在外招摇,说到底不就是作茧自缚么?你多理解一下,我也不过是替夫人清清眼屎渣罢了。”   汤言页感觉眼睛进了沙,正想抬手揉眼睛,听到梁怀洛这句话手一顿,又默默放了下来。她向来看不惯梁怀洛的行事作风,更别说他这一个不顺眼就随意将人断送的行为。可若要说坏,姜刘其实坏不过梁怀洛的三分之一,但相比梁怀洛,姜府这两个人渣更让汤言页怒不可遏,姜刘二确实该杀。   “二公子,那你总得告诉我,刘二的尸体在哪儿,我也好送他回家。”姜刘心里恨着自己无能,看着手刃弟弟的人明明就在眼前,明明不过就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却不能为弟弟报仇。   姜刘心知两个弟弟是受人憎恨的,可他也不过是希望弟弟们过的快活罢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没能力也不想去插手弟弟们的生活,觉得只要他们平安无事就行。   姜刘本想着因为自己的原因,他们再如何撒野这洲城都没有人敢拿姜府怎么样,可他哪能想到,几年前冒出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清欢渡,现在又来个随心所欲的二公子……   自作孽啊!   姜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姜刘感到无力感充斥着全身。他见梁怀洛久久不回应,转头看去,就见梁怀洛拿着断竹有一下没一下的抱着手臂敲着自己的肩,像在沉思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梁怀洛才意味深长的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懒懒问道:“姜刘,意思你每次杀完人,还会处理尸体吗?”   “这......”姜刘呆滞了三秒,很快明白了梁怀洛的意思,他们又不是什么大圣人,断了人家的命路哪还会管人尸体这些?姜刘摇了摇头,就这瞬间他发现,自己不知已叹了多少气。   梁怀洛勾了勾嘴角,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说,他正准备转身想带汤言页离开。可巷口围观的人中却有人突然多嘴道:   “这姜府老二肯定是曝尸街头了,谁杀完人还亲自处理尸体,想想都觉得恶心,估计早腐烂了吧。哼,他这就是恶人有恶报,活该!”   这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正好能让众人都听见,换作平时,姜刘定将此人带回府衙,可眼下他已无心管他人,沉浸在无父无母过了今天还无亲人的悲伤中没出来。   两名巡兵在一旁相视一眼,可怜着老大,目视前方又开始瑟瑟发抖,但他们抖的不是姜刘,而是正往那人走去的梁怀洛,他的背影此刻就好似向人索命的阎罗,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戾气。   话音未落,那人便看见梁二公子朝自己走来,才反应自己一下多了嘴,他下意识往后退,可身后的三四道人墙又让他止步。他看着梁怀洛在自己身前站定,眼前人凤眸微弯,看着他的视线却是极冷。   梁怀洛一副老好人的语气教导道:“这位仁兄,死者为大……”   仁兄在梁怀洛一开口便疯狂点头,梁怀洛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下秒二人便听见一声哼笑。   “死者为大?真是好笑。”   汤言页看了眼天色将近正午,想着也该回去了,刚走到梁怀洛身后,就听见他这一句矫言伪行的“死者为大”,她嘲讽道:“二公子,劝你少在这儿装好人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再装下去,可就被人笑话了。”   梁怀洛:“……”   汤言页得逞的朝他扬了扬下巴,哼了哼。   仁兄呆愣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想了两秒,他心道:看来传闻二人闹不合都是真的!   汤言页看了眼堵在面前的看众,刚想开口说话,挡着她的人瞬间明白了什么,推搡着周围的人嘴里喊道:“让开让开都让开,都眼瞎看不见汤姑娘要离开啊?”众人听完纷纷腾出一条道儿来,汤言页面前的道儿瞬间畅通无阻。   汤言页二话不说赏给梁怀洛一个潇洒离去的漂亮背影。梁怀洛望着,眯了眯眼,他原本想趁着姜刘在场的这个机会,当着百姓的面儿主动宣道一下汤梁的联姻之事,到时候姜刘定会在梁颤面前提起,这样大大可减少梁颤对他的怀疑。   意料之外的是汤言页方才那番话,不是友好的提醒,而是很明显的看他不顺眼,这样他要是再当着众人的面提联姻这件事,外人肯定觉得,汤言页就是拿着他的手打自己的脸,那便万万不妥了。只是他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有点难受。   梁怀洛不耐的抬眼看了眼面前的这群十分自觉将道又封堵上的人,喜洲人的八卦精神他当真在这回感受的真真切切,不过他本想利用的就是这个精神,可惜,未来媳妇跑的太快了。   离梁怀洛最近的那位仁兄发觉梁怀洛神色有变,不免发寒。梁怀洛两指慢不停的摩挲着,问道:“各位站在这里,莫不是都想体验一回曝尸街头的……”   “滋味”二字还没说出来,梁怀洛随意的抬眼一看,就看见人群中本该已经离开的小姑娘居然又回来了,他奇怪的蹙起眉,不解的看着她。   有人随之朝后望去,发现汤二姑娘又回来了,嚎着嗓门道:“快让快让,汤姑娘又回来了啊。”   汤言页没有动,只是偏头有些尴尬的作咳了一声,她才走出不远,便想起方才若不是梁怀洛出手相救,估计她刚刚那漂亮背影也耍不出来。   所以她折返回来,想向梁怀洛道声谢。汤言页挠挠下巴看着别处,红着耳根道:“事情一码归一码,我折回来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梁怀洛摩挲的手指顿了下。   “方才……谢谢了。”汤言页十分别扭的说完,也没去看他,眼见到了正午,母亲些许还在府中等着她吃饭,她只想回来道完谢立马离开。   谁知她刚转身,眼前白影一晃,梁怀洛便挡在她身前,嘴角噙着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页儿,你真不该折返回来。”   他笑着说完,伸手便搂过汤言页的肩让她转了个身,向看戏的百姓们道:“诸位我说个事儿。”   汤言页奇怪的愣了愣,反应过来时梁怀洛手臂已经搭在她的肩膀上了,汤言页想要去抓他的手把他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谁料被梁怀洛抓个正着,面前的百姓们看着,就像是汤言页主动伸手给他握着一样,“你……”   梁怀洛快速抬手捂上她的嘴,一手握着她的手,把汤言页制的死死的,向众人坏笑道:“方才晚辈既然给了姜巡头一个下马威,想了想不如顺便将这马威一下就到个底儿好了。”   他看了眼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在此特意告诉大家,汤府的这位二姑娘,马上就会成为我梁府的二少夫人,如若以后汤姑娘有什么得罪大家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有人惊讶的“啊?”了一声,“这……”   又有人赶忙道贺:“恭喜二公子!”   “二公子与二姑娘,简直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对对对,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你瞧瞧,人家恩爱的方式与我们不同罢了,是谁整天瞎传他们不合的?这整天小打小闹的才叫情趣!那些人懂什么!”   汤言页瞪大双眼,傻在原地。虽然这事真定下来,百姓们迟早得知道,汤言页心里总觉得这事只要还没发生就有一丝挽回的余地。   但梁怀洛提前让大伙儿知道,那不是连着一丝挽回的余地也没有了吗!她不顾这么多人看着,抬起手捂着抵着梁怀洛捂在自己嘴上的手,用力往嘴里送,狠狠的咬下去,很快一股血腥味传来。   梁怀洛垂眸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对众人道:“诸位差不多得了,这些话留着成婚时,到我父亲那儿说更合适,嘶——”他微微皱起了眉,这兔子咬起人来还怪疼的。   他弯下身子,俯身在她耳边笑道:“页儿,松口。”   汤言页发觉耳朵有些痒,刚准备松口,又听梁怀洛道:“你若想咬得话,咱们换个地方,随你咬。只是这地儿人多,怪不好意思的...”   汤言页:“....?”   作者有话要说:   汤言页:闭嘴吧你   第40章 清欢   40   “松嘴, 乖。”   梁怀洛掰开她的手,把自己手从她嘴边拿开,胳膊依旧搭在汤言页的肩上, 梁怀洛看了眼手掌上掺血的牙印, 若无其事的勾了勾唇。他的目的已达到便不再搭理围观的人, 勒着汤言页转身时, 感觉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去, 发现是一个白色的荷包。   汤言页也看见了她今日出来买的荷包,估计是方才不小心掉了出来,她立马想去捡起来,被梁怀洛抢了先,他打量着这个手工还算精致的小东西, 明知故问的笑道:“页儿,你买荷包做什么?”   汤言页一把抢过来, “你管我!”   梁怀洛没太在意的耸耸肩,道了句:“眼光清奇。”   “……”   汤言页愣了两秒道:“清奇?二公子是在说这荷包丑吗?”   梁怀洛又顺其自然的将手往她肩上搭,嗤笑道:“莫不是汤珧的?啧,太丑了, 不过倒是适合他, 丑丑相配,妙哉。”   汤言页坏心一起,直白道:“是吗?”   “可我是买给二公子您的呀!”   “……”梁怀洛脚步一顿,垂眼睨了下她手中这白色简易的荷包, 突然觉得也不是太丑, 到底是买来的,再好看他也看不上, 不过为了给汤言页一点面子,他还是笑道:“原来是这样,页儿当真是好眼光。”   这么明显的敷衍,汤言页还是听得出来的。可不知为何,她却送不出手了,听母亲道过着洲城从老几辈传下来个迷信,姑娘嫁人之时,需亲手绣一个荷包在成婚那日送给郎君,美意曰二人“和和睦睦,包容彼此”,要不是妻子亲手绣的,就会少了那层意思了。   梁怀洛活了十八年倒真没听过有哪位妻子用购来的荷包作为信物的,不过他也无所谓,毕竟已经有一个汤言页送的荷包了,虽然那荷包绣的奇丑无比令他一言难尽而且送的还不合时宜,但相比这个买来的,他还是更喜欢丑的那个。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人毕竟随意,也不是太迷信这些,页儿若是没本事绣个荷包送我,就当欠我个人情,我也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对,你之前已欠了我一个,让我想想你怎么还——”   两秒后。   “有了!”梁怀洛笑坏道。   “不如页儿亲我一口吧?亲一下抵一个人情……”   “算了,为了亲你一下可太委屈我自己了,又是帮你救人又是为你与老祖宗作对的。”他说着,食指似有似无的往汤言页的脸上碰着,“不如攒着,让你多欠我几个人情,到时候一并还清。”他说着,暗示性的又故作不经意的去碰她的脸。   脸上时不时的痒感让汤言页突然反应过来,他的胳膊还搭在自己肩上,她忍无可忍的快速抬手手肘弯起朝下往梁怀洛腹部袭去。   梁怀洛下意识的躲开,松开她的肩,汤言页瞪道:“无可救药!”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不去理他。   “……”   梁怀洛呆愣的站在原地回想几秒。   她方才莫不是……想袭的是他的命根儿?   他看向汤言页的背影,抽出腰带中的断竹,在掌心里拍了两下,心里暗自叹息着,罢了罢了,他不能太过,还是少去逗她,这万一哪天赔了本还讨不着任何好处,那他也太亏了。   汤言页回到汤府时已过了午时正常饭点时间,她两步作一步的往厢房走去,不一会儿便看见有个人跪在厢房门前,那人的背影汤言页很熟悉,多看一眼便知道那是步储,可是步储不是被她派去跟踪汤珧了么,怎么跪这儿来了?   汤言页提起裙边小跑了过去。   步储耳朵动了一下,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挺得笔直的背脊一动不动,目不斜视的看着厢房。汤言页到他身边先是想将他拉起,“你跪这儿做什么?谁罚的你?先起来,我去替你讲理……”   步储跪的稳如泰山,汤言页根本拉不起他,随后她发现是步储自己不想起,她不耐烦的皱眉,原本心情就被梁怀洛搞得乱七八糟,看着步储更是火从一处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谁许你随便跪人?!”   “我。”   汤沈元的声音从厢房中传来。汤言页愣了愣,回头去将厢房的门打开,便看见汤沈元沉着脸正看着她,汤珧不知何时也回来了,坐在一旁泰然自若的吃着他的饭,顾娟云则使命朝她使眼色。   “页儿,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   汤沈元放下竹筷,看着她:“我让步储时刻跟在你身边护你,你倒好,让他去跟踪你哥?你身边没人跟着我哪儿放心你整天在外玩乐?今天你要是给不了我一个支开步储的正当理由,我就让步储给我跪到晚上!”   汤言页看了眼罪魁祸首,皱眉道:“谁说步储是去跟踪哥哥了?他只是顺路刚好碰见罢了,哥哥可有证据说步储跟踪?”   “当然有。”汤珧夹了块肉进嘴里,懒懒的看她一眼,“我今晨去的可是春风楼,步储在那儿与我碰面……”他视线看向跪在门外一言不发的步储,提高声量道:“步储,你小主让你去春风楼?莫不是怕你寂寞的慌给你找乐子了?”   步储抬眼看向汤沈元,见他本就沉着的脸更黑了,心觉自己还是不要作任何辩解的好。汤言页发觉自己被人摆了一套,赶紧道:“爹您听听,哥哥他居然去春风楼!”   得,这一句话将汤珧给说懵了。步储虽然不是他的随从,但好歹他也是汤府大公子,哪是他一个小小随从说跟就跟踪的,汤珧一心不爽的想要治步储,没想到心急说漏了嘴把自己今天去春风楼给说了出来。   汤沈元在之前很早的时候,对二人警告过春风楼那地儿是万万进不得,汤珧赶忙去看父亲,解释道:“爹,春风楼这事儿我之后可以跟您解释,但一码归一码,爹你想步储这一个木楞子怎么会跑去那儿呢,他擅离职守……”   “够了!”   汤沈元打断道,看着兄妹二人,“再废话,你们两个人也去陪步储跪!”现在的喜洲不如前几年安泰,汤沈元知道汤言页已经学了些入门功夫,但他就是怕这宝贝女儿出一点差池,他道:“你只消给我一个支开步储的解释。”   “……”   汤言页眼睛乌溜一转,难以启齿道:“我……我今天是与梁二公子在一起的,便将步储给支开,爹,你就别将气撒在步储身上了。快让他起来吧。”   一旁的顾娟云一听的梁二公子,转头对汤沈元笑道:“页儿是去幽会呢,步储当然不方便带在身上,护汤珧也是一样。”   顾娟云道;“再说眼下两人的婚事将近,本就该多私下相处相处。而且咱们好不容易将皇上的龙袍绣制出来,马上又有喜事,都是值得高兴的事,你这个一家之主成天臭着脸干什么,还为了这点点小事跟孩子们置气,幼不幼稚。”   汤沈元想想顾娟云说的也是,孩子们都大了,哪还是当年两个需要走哪儿跟哪儿的小屁孩呢,他叹了口气,顿时没了胃口,站起身道:“罢了,都大了,也不需要我来管这些,你们以后自己注意着点。”   顾娟云跟了出去,路过步储时顺便命他起身不必再跪:“公爷就是觉得你没将页儿的安危放心上,担心她而已。你不会怪公爷吧?”   步储躬身道:“汤夫人多虑了。”   顾娟云笑道:“那快去吃点东西吧,跪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步储作了一恭后听话的来到厢房中坐下,默不作声的开始吃起饭来,顾娟云和汤沈元其实也没吃几口,倒是他们三人吃的更多,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盘底了。   汤珧怎么想怎么不爽,忽然抬头看向步储,“你老实交代,今儿到底跟踪我做什么?是不是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   “……”   步储看了眼汤言页,没回答。   汤珧捕捉到他的视线,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转头对汤言页道:“原来是你这个兔崽子命步储去跟踪我!”   汤言页奇怪道:“哥哥,今日你怎么有些反常?步储虽然是我的人,但他终归属于汤府,他在暗中保护你合情合理,为何你这么紧张,好像怕被步储知道什么似的?你该不会……”   汤珧“啧”了一声,道:“小屁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步储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汤珧莫名其妙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可是他明明没干坏事啊!他不过就是去春风楼找了梁怀阳而已,他知道步储肯定是看见他和梁怀阳打架了。   汤言页不屑,转头去问步储:“步储你说,他今日去春风楼干什么?”步储看了两位小主,一时为难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汤公子他……”   “罢了!”   汤珧打断道,与其让步储来说,不如他自己说,“我去找梁怀阳了。”   汤言页震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你找那个大淫/魔做什么?!”   “哥哥我帮你找嫂子呢,行不行?”汤珧叹了口气。   汤言页更是奇怪了,“为何要找梁怀阳?”   “范安安的父亲范启是临远城的知府大人,范启此次本是路过喜洲去往京城,梁颤便邀人在喜洲住三日,谁料梁颤这个老贼,妄想来个两城联姻,将梁怀阳介绍给范启,”汤珧越说越来气,“今日我本与她约好看戏,谁料范启已经替她安排了与梁怀阳见面,最气人的是梁怀阳居然把范安安带去春风楼!”   汤言页愣了愣,瞬间明白了汤珧什么意思,他凑过去,一脸笑意看着汤珧,问:“哥哥,原来你看上安安姐了!”她顿时来了兴趣,“你快与我说说,你为何就喜欢她了?”   汤珧睨了她一眼:“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为何?”   汤言页眨巴着天真的眼睛,“总要有个理由啊,比如何时动的心,因何而有了喜欢之感,哥哥,你是不是一看见安安姐就心跳的很快?还是什么其他的……”   “好页儿。”   汤珧转过身正对着她,十分严肃:“你突然好奇这些,是不是因为……”他顿了顿,想了一会儿,皱眉道,“是不是因为,梁二公子?”   第41章 清欢   41   汤珧问:“页儿你……喜欢上梁二公子了?”   汤言页笑着将头一歪, 手背撑着脸,像是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哭笑不得:“我就算要喜欢人, 那个人也不会是他。哥哥要觉得我问这些是因为他, 那我便不问了。”   汤珧看着她皱起眉。汤言页又道, “说着你的事别又扯我这儿来。哥哥, 你这算是对安安姐一见钟情吗?”   汤珧耸耸肩转回身子继续夹菜,“或许吧, 但当时没想太多,就觉得那样好的姑娘被梁怀阳这种人糟蹋了怪可惜,才想帮一下。我也是今儿才发现平时小看了梁怀阳这个淫/魔,没想到他居然想利用梁颤的关系强取豪夺。”   “不会的,安安姐肯定不会喜欢梁怀阳这种人。”   汤言页说着, 看了眼在一边埋头默默吃饭的步储,既然说到娶妻, 她当然不能把身边这八尺男儿忘记了,汤言页调侃道:“步储,你有没有称心如意的姑娘?”   步储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汤言页瞧他一眼,没再多问。   汤珧叹口气, 说道:“父母之命, 不喜欢有何用。就说你不喜欢梁二公子这件事,即便跟爹娘闹一场,还是要嫁,除了我这个好哥哥想方设法帮你整他一下, 还有谁站在你这边?不也照样乖乖穿上红妆嫁过去。”   汤言页:“我……”   “不过。”汤珧勾唇道:“倘若安安心属在我, 那我管他是范大人还是梁大人,大不了抢人, 带她远走高飞。”   这话让汤言页杵着脑袋的手一抖,差点没撑住脸往下滑,她震惊的盯着汤珧看了半天,汤珧回给她一个“看什么看”的眼神,以为她想要阻止自己,谁料汤言页眨巴两下眼睛,犹豫道:“哥哥,虽然我很想支持你,但哥哥明目张胆跟梁怀阳抢人,爹要知道肯定得发火了。”   汤珧道:“爹除了咱们百依百顺时不发火,其他什么时候他没发过火?不过我觉得这会真不一定了,先不说其他,就拿最近一件事说,”他认真道:“页儿,你别看爹表面一副对梁颤言听计从的样子,其实我发现最近开始,爹对梁颤有些不满了。”   汤言页:“哥哥何出此言?”   “因为前段时间龙袍一事。”汤珧沉下脸色道:“昨天锦华庄将龙袍绣制好后,爹本想派人亲自送给皇上,却被梁颤拦了下来,梁颤以不便觐见为由执意要让爹把龙袍交给他,说是咱们无召见函突然这么送过去不好。”   汤言页皱眉道:“可这不正是皇上派他来的吗?明明以我们锦华庄的名分送至京城最为妥当……哥哥意思是,爹爹因为此有异心?”   “我觉得是。”汤珧道:“虽然不知梁颤这么做是为何,他们大人的事我们也管不了,罢了这事也是我自己瞎想的。重点是梁怀阳见安安便起色心,当即便去恳请梁颤与范启提议联姻之事,这不,今晨儿就被我给撞见他带安安去了春风楼。”   汤言页盯着他半晌,调笑道:“都还不知道安安姐是什么意思呢,哥哥好像就已经做好要抢亲的准备了。”   她叹口气道:“不过我觉得,哥哥要是抢了梁怀阳的亲,那么就是明着于梁府作对了,到时梁颤定会故意为难咱爹,到时候事情便闹大了。”   他们汤府虽不是什么朝官,但好歹在喜洲也算个大户人家,汤珧怕的是,梁颤表面上与汤沈元交好,实际上是想将汤府压死死的,若梁颤是怕有天汤府翻身夺了梁颤朝官的位置,那么事情闹大其实对他们更有好处。   汤珧道:“只要父亲觉得这层关系没有再持续下去的必要,反目成仇又如何,本身咱们家就不是他们的附属品。”他看向汤言页,“你心里怕也这么想的,两府关系破裂,你也不必与二公子成婚了。”   汤言页笑道:“哥哥英明。”   二人坐的近,汤珧灵光一现,蓦地伸手握住汤言页的手,握紧后拇指又开始摸搓她的手背。汤言页垂眸看了他的手一眼,无动于衷的笑了起来,“这是做什么?”   汤珧道:“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汤言页奇怪道。   汤珧道:“就现在,我摸你手,你是什么感觉?”   汤言页视线落到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汤珧手掌温热,手指似有似无的摩挲着她的皮肤,她不会下意识想要去脱离这双手,是因为这是汤珧。她道:“能有什么感觉,难道我还要觉得哥哥非礼我不成?”   汤珧笑了一下,松开了握着汤言页手的手,身子面朝她,继而捂上汤言页的眼睛。视线忽然盲无所见,汤言页下意识要去拿开挡她视线的手,谁料下秒那温热的手掌便抓上她的手。   汤珧握紧她的手,道:“别乱动,就这样。”   “哥哥问你几个问题。”   汤言页一时没搞明白汤珧到底想做什么,问个问题何须如此麻烦,又是蒙她眼睛又是不让动的,但她更好奇汤珧要问什么,便也乖乖的不动了,回道:“问什么?”   汤珧停顿一下,道:“页儿,你幻想一下,现在摸你手的人是步储,第一感觉是什么?”他说时,握着汤言页的手慢慢抚摸着。   幻想步储……摸她的手?   汤言页第一反应当然是:“他不敢。”   汤珧想了一下,啧道:“那你再想,换作是我呢?”   汤言页抿嘴笑道:“哥哥到底想玩什么?”   “……”   汤珧气急:“让你想你就想,费什么话?”   “可是我想象不出来啊。”汤言页笑道。   想不出来?汤珧握着她的手一愣,单单握手确实没什么太真实的感触,毕竟这年头走在大路上陌生人随便搭把手都能牵上。   汤珧想了一会儿,汤言页再次抬手去扒拉他蒙眼睛的手,他抬起碗一口将碗里的汤喝了,深呼吸一口气,道了一句“闭眼”,身子向前长手捞过汤言页的腰,一把将人从椅子上抱起,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汤珧!”汤言页惊道。   汤言页睁开眼想挣脱,但女人的力气终是抵不过男人,她一屁股往汤珧腿上坐去,下一秒视野又是一黑,汤珧蒙上她的眼睛,咬咬牙继续握上她的手,五指挤进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卧槽?!   汤言页怒道:“你……”   汤珧假咳一声,懒得跟她废话,直言道:“你就想,突然有个人这么抱着你牵你的手,而那个人是我,心里第一反应是什么?愤怒,无奈,还是……”   汤言页这次挺配合的想了一秒,哥哥抱妹妹,除了戏弄还会是什么?她默默勾唇,一动不动的发嗲道:“哥哥,你冷静,咱们……不能乱来的。”   “……”   汤珧没理她,继续问道:“那换作步储呢?”   一直在一旁默默吃饭却总是被点名的步储:“……”   汤言页想也没想:“不可能的事。”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她对步储并不存在防备的心思,可步储不在必要保护她时,也不会轻易近她身,所以更别提这些逾越之举。若非要像汤珧说的去代入……还是不可能,她会在步储有奇怪想法时及时抹杀了,然后找来黄媒婆为他寻色一个好姑娘发配离府。   汤珧道:“倘若是梁怀阳?”   汤言页身子楞了一下,脑海里自动脑补梁怀阳龇牙咧嘴,满眼奸笑的脸,心里只觉犯恶心,她扶着桌子想起身,“少用他来恶心我。”她不会让梁怀阳接近她,她连同他说话都懒。   汤珧又将她压坐回去,忍着不耐烦继续道:“好,那我再换一个。”   “换作清欢渡呢?”   “清欢渡?”汤言页忽然笑起来:“哥哥想问什么直接问,为何要像这样东拐西拐的,你再不放我起来,当心娘亲突然回来瞧见咱们这样,定讨一顿骂。”   汤珧装听不见后话,握紧她的手,“就清欢渡。你说,什么感觉?想靠近还是想远离?愤怒还是欣喜?”   不想靠近,但想接近。   不会愤怒也不会欣喜。   汤言页闭上眼幻想了一会儿,可清欢渡怎么会抱她?寻着记忆回想有关清欢渡的点滴,汤言页觉得,清欢渡接近她必然会怀揣目的,为了目的不惜代价。   汤珧突然提醒道,“别想不可能发生。”   “直接代入,抱着你的人是清欢渡。”   汤言页叹气,摇摇头,“我代入不了。”   “奇怪,你不是喜欢他吗?”汤珧问。   汤言页道:“那我也没法想象他抱我。”   汤珧无语片刻,实在没了继续牵引她的耐心,说道:“那就换成梁怀洛,梁二公子,他此刻抱着你,你想起身他不让,就像我现在这样,问你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着些奇怪的事情,页儿有什么感……”   “没感觉!”   不等汤珧话说完,汤言页撇开汤珧的手“唰”的站起身,睁开眼又一时不适应强光,闭上眼揪着眉,问汤珧:“不是,你到底想问什么啊?有话就直说,磨磨唧唧的跟个女人似的,烦不烦。”   汤珧也不气,反而还笑了:“你激动什么,我感觉你对梁怀洛不一般,所以委屈委屈我自己,做个实践举几个例子验证一下我的想法罢了。”   汤言页揉揉眼睛,“那你验证出什么结果了?”   汤珧:“我感觉一般都很准。”   汤言页叱道:“那你怎么不感觉感觉安安姐喜不喜欢梁怀阳?哥哥别因为今天受梁怀阳打击了,反过来戏弄我,我对梁怀洛,不是你想的那样。”   汤珧道:“那是你心里让你自己这么觉得。”   汤言页居高临下楞楞的看着汤珧,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汤珧看了她一眼,笑着调侃道:“页儿啊,梁怀洛是不是经常欺负你,一说他反应就这么大?”   “哥哥多想了。”   汤言页坐回之前的椅子上,端着茶杯若无其事喝起来。汤珧转头去问步储:“二公子是不是……”   “没有!”汤言页忍着不去回想梁怀洛戏弄自己的那几次,打断道:“步储都不在的。”   汤珧挑眉,愤道:“这狗东西,当真敢欺负你!”   “都说没有了!”   “没有你就说步储不在?!”   “……”   汤珧叹了口气,道:“页儿,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逃避,好好面对自己,当然了,我指的是面对,不是欺骗。方才我例举了五个男人,只有你知道自己第一反应是什么。”   “你若是听不懂,那我便简单说,但得排开我和步储,因为你对我们不会有任何防备。再是梁怀阳,而后是清欢渡,但这两人你接触的少,并算不了解,但你也知道他们两人谁好谁坏。”   “那么二公子呢?”   汤言页手一顿,盯着桌上的菜盘,陷入沉思。   旁边汤珧继续道:“页儿,你了解二公子为人,却不知他心是好是坏,在你心里,他一直处中立,他既不帮助好人,也不惩治坏人,你讨厌的,其实是这一点。”   汤言页握紧茶杯:“别说了哥哥。”   “页儿,你看,你就是在逃避。”   汤珧沉声道:“逃避你心底那个,喜欢二公子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可能或许应该还有一章_(:зゝ∠)_   第42章 清欢   42   “我没有逃避!”   汤言页紧紧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发白, 一用力仿佛就能将茶杯捏碎,她转过头看向汤珧,忍着不悦咬了咬下唇, 语气警告道:“请哥哥不要揣测我的心思了。我很清楚自己怎么想, 不用哥哥来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不然我会觉得……很烦。”   “嫌我烦?再烦你也得听我说完。”   汤珧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 换作平时,他不会管这么多, 怕也早已挥袖离去,但近来两府关系不如从前,如果页儿当真对梁怀洛没有感情,那么有些事情还可以商量,反之……他叹了口气, 表露出从没有过的耐心来,好声好气的说道:“页儿心里气不过的, 不过是二公子一直以来都没有选择立场罢了。”   汤言页不语,想要反驳,又反驳不出什么话来,只好耐着性子听汤珧继续道:“虽然我同你一样, 从小便看不惯这个人。但页儿可有想过, 梁二公子的两边不站,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记得吗,爹那么死板不通达的人,都能将梁二公子从小夸到大, 爹常道他头脑清明, 看待任何事物于常人不同。所以页儿觉得,他难道会不知道自己父亲想做什么吗?你想, 倘若梁二公子从小便帮衬他的父亲,后果会怎样?”   汤言页握着茶杯的手心出了汗,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以梁怀洛的性格,他会怎样?他会比梁颤还要阴险手辣,看不顺眼的人杀了眼不见为净,若梁颤看人如看蚁,那么他便是杀人如踩蚁一般简单了。   她不敢再往深去细想,但心里好似顿时堆起了一堆芝麻烂谷的的事情,乱得她心烦意乱,她很想让汤珧别在再说了,却忍不住往下听,不想打断。   步储看着对面的二人,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待在这儿听两位小主的谈话,在他纠结要不要主动离开时,汤珧便忽然对他说道:“步储你带着人都下去,你别走远,先在门口等着,我等会儿还有话跟你说。”   步储顿时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声“是”。他退出厢房时担忧的看了一眼汤言页,而后才帮他们二人关上了门。   厢房内二人相对无言片刻,汤言页先打破了沉寂,缓缓道:“哥哥,你有酒吗?我想喝。”   汤珧“啧”了一声,等了半天等来这句话真是让他急的差点以为这个妹妹是不是小时候脑袋被人拿封步堵了,平日怎么好说话的她怎么偏偏在这些事情上就这么不灵通?他道:“说着事儿的时候你喝什么酒?不许喝!”   汤珧夺过她的茶杯,往杯里倒茶后再递给她,道:“多喝点茶水,清醒点才好说话。”   “……”   汤言页接过来抿了一口,默默叹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在这种张皇无措的时候想要喝酒,每次只要心烦手边有酒第一反应就是先喝一口定定心,好似酒能短暂麻痹她的神经从而帮她忘记这些烦恼,待酒醒后也忘得一干二净。   也不知汤珧今日是怎么了,突然对她和梁怀洛起了好奇心,她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汤珧说的话,便想将二人的话题拐回正轨,她转头对汤珧说道:“哥哥,我觉得你应该把心思好好放在安安姐身上。我和他的事情,不是这一两句好好想想能解决的吧。”   汤珧无奈道:“你的事没着落,哥哥哪有心思去想自己的事?你是我妹妹,而且马上就要嫁过去,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他没有活成你想要的样子也不是他的错,你眼下要解决的不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而是你自己。”   汤言页攥着衣袖的手捏的死死的,她脑子灵光转得快,汤珧的话一点就通,汤言页虽不曾想过自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可她现在知道了,这些年来,她确实都是自私的,她时常以清欢渡来刺激那个人,想在无形之中告诉他什么。   她才这么想,汤珧随即也说了:“还有一点我觉得要跟你说明白,清欢渡在每个人心里良莠不齐,页儿之所以对清欢渡有喜欢和憧憬,不过就是因为清欢渡做的那些事情罢了。他替你伸张正义,帮你惩治恶人……而这些事,你觉得梁二公子同样也都能做到,说不定甚至能做得更好,可他却没做。所以页儿很失望。”   汤言页没承认是这样,也没否认,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哥哥想的这些,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也看得出来。可这么说,那他便是不喜欢我了。既然不喜欢,为何不退了这婚呢。”   “……”汤珧愣了下,是啊!如若梁怀洛不喜欢,为何要应了这桩婚事呢?而且他每次同父亲与梁颤吃饭时,梁怀洛明明显出一副他很喜欢页儿的样子……这也太奇怪了。他蹙眉想了半晌,才道:“页儿,二公子他……平日对你是怎样的?”   汤言页奇怪道:“哥哥问这做什么?”她说着,还是情不自禁想起近来梁怀洛时常言笑晏晏的脸,可他好像,对谁都是这幅眉梢带笑的模样,汤言页继而又想到早些时路遇,他对自己的冷漠,她鬼使神差的冒出句:“不就是个阴晴不定的臭皮囊。”   阴晴不定?   汤珧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但也只是想,占时还不能说出来,因为他需要去验证一下,随后他道:“说了这么多,页儿就是承认了?”   “……”   汤珧的这些话,让汤言页有些细思极恐的感觉,她一直不敢去往深想的事情都被汤珧给挑明了出来。从第一次对梁怀洛的失望开始,她心里空落的想要人来陪她时,她便克制自己不再去想儿女情长,甚至有一瞬间,她已经开始下意识想要将汤珧说的话从脑子里排空出去。   汤珧说的没错。   她在逃避。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的是自己还是梁怀洛,亦或者是她真的对梁怀洛有了不可言说的感情,所以她想逃避,她不敢回头去看一眼那个一直以来厌倦的人,怕看一眼就会想起那个很小时候的自己,其实早就有了希望他陪伴的念头。   汤珧看着她,虽然汤言页平日都是一副维持底线的样子,但梁怀洛触碰到她的底线后,她在某些时刻,心里肯定是纠结难熬的。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叹道:“罢了,哥哥也是希望有个人替爹娘和我来疼你,梁怀洛这个人毕竟心机太深,哥哥就怕你们成婚后会吃亏。所以多说了几句。”   “吃亏?”汤言页哼笑道:“哥哥可不要看轻我,我现在是连姜府的姜巡头都能过上十几招了,不过他……”汤言页突然止声。   “他什么?”   汤言页傻笑道:“没什么。”   汤珧俯看着她的眼睑,拿出了兄长的姿态说道:“既然喜欢练武,也别整天只顾着玩,姜巡头那九牛一毛的功夫打在梁怀洛身上,或许还不够他来挠痒痒。听闻过世人嘴里说的话么?梁二公子青出于蓝胜于蓝,现在的他或许连禄明非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别抱着这个跟人斗狠的心态。嫁过去只要他一欺负你你就回来,要么故意惹恼他,和离后哥哥照样能供你吃穿不愁养你一辈子。”   “哥哥先将我的嫂子追到手再说吧!”汤言页嘲笑道。   汤珧走到门前欲推开,回头勾唇说道,“你以为我像你这个榆木脑袋?”他的视线随意从她脸上晃过,便看见了她脸颊上细长的一条血线,皱眉道,“你脸上那是什么?”   汤言页心下一惊,可不能让汤珧知道这是打架打出来的,她故作无事以手遮挡,还没来得及说话,汤珧便说道:“你先前与爹娘说的是今晨与梁怀洛在一起是吧?我出门前都没见你脸上这道伤,他弄的?”   “不是不是不是他。”汤言页连忙摇头,想起一个时辰前梁怀洛轻抚她脸颊后的动作,耳根一热,站起身笑着推他出门,又道了一句:“哥哥赶紧去找嫂子吧,再不然梁怀阳要将嫂子抢走了,我还有事,再见哥哥!”说完便开门跑的没影了。   “......”   汤珧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   步储见他出来,躬身问了一句:“公子。”   “公子方才留我下来,有何事?”   汤珧顿步转头看他一眼,假咳一声,转头去看他时抬手在自己脖颈比了一个砍脖的手势,假笑威胁道:“就方才那事儿,你什么都没有看见,更不能同我爹娘说,你要敢说出去,我就……”   步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汤言页坐在他腿上的这一幕,虽说是两兄妹,小时候玩闹看着没什么,可长大了看着确实有些古怪。   步储笑着应下:“公子放心。”   汤珧摆摆手意示他退下,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说道:“哦对了,你来咱们府多少年了?”   步储道:“回公子,已有7年了。”   汤珧点头低囔:“这时间真是快啊。”   第43章 清欢   43   三日后午时, 城中两边的街道因不久后便是中元节的缘故,商铺和街边叫卖的随节应气。各个商铺门外挂满了纸糊的白灯笼,叫卖的则开始卖起了过节用的纸钱, 百姓们随波逐流人来人往, 整条街上买卖兴隆, 丝毫没有中元鬼上门的担忧。   “这些人过个鬼节怎么这么开心?”   四千双手杵在脑后, 左顾右望的跟在梁怀洛身侧,他看着迎面走来的这些喜笑颜开的人, 嘴里小声抱怨道:“瞧着倒像是过春节,一个个笑得巴不得多烧点钱给死去的先人似的。每年中元节我娘都是让我别出来在家躲着,你们这洲城真是不一样。”   梁怀洛握着他的三寸断竹,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掌心,闲情逸致的说道, “是怕死人在另一头没钱吃饭吧。一条狗饿了好些天突然有人给了个肉包子,肯定饿得摇尾巴。给包子的人看了它摇起的尾巴, 自然也是开心的。”   “……”   四千对梁怀洛把死人和狗的联合比喻表示十分无语,但转念一想好像又是这么一回事。   中元节让这条热闹的街一眼望去皆为白色,四千却在这一片白色中发现了一家另类的商铺,商铺门口挂的灯笼五花八门, 艳丽奇特, 着实好看。   走在前面的梁怀洛突然停下来,转身抬头看着面前的牌匾,“四千,你说的是这家客栈么?”   四千回头看了眼, 点头道:“就这, 那神婆就在上边左拐最后一间房。”   梁怀洛看了眼四周,“你可有派人按时送饭?”   四千懒道:“废话。不送饭她不病死也得饿死。”   梁怀洛笑了笑, “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看她一眼。”   四千没回答,只盯着不远处那家花里胡哨的商铺点了点头。   梁怀洛上了楼来到长廊的最后一间,敲了两下门,里头的人也不问一句是谁便将门打开了,神婆以为是送饭的来了,没想到是许久未见的二公子,眼神里只晃过一秒的惊愣,便往后退了一步,“进来说吧,二公子。”   “打扰了。”   梁怀洛彬彬有礼的说完,抬脚迈进屋内。   神婆关上门,杵着木杖转过身,盯着少年的后脑愁眉了几秒,才开门见山的说道:“二公子专门等我这个老婆子养好了病再来,实为君子之范,我也感谢公子近日以来的款待。可是二公子想问我的问题,恕我无法解答。”   听此言梁怀洛不仅不怒,反而无声笑了一下,背对着神婆,若无其事的打量起屋内的设施来,过了良久才道:“婆婆你都这么说了,若我再强制,那便是有失我君子之范了。”   他走到一木椅坐下,为自己倾茶时闻见了一股酒香,他举杯轻嗅,原来这茶壶里是酒而不是茶。神婆瞧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神色带了几分轻佻,却没有任何违和感,他说道:“可我也不能这么白跑一趟吧。”   神婆闻言不禁握紧了木杖。梁怀洛说道:“不如婆婆帮我算一卦,也不枉我此行了。”   神婆道:“你想我帮你算什么?”   “当然还是我母亲的事。”   神婆心里边揪着,表面眉头皱着:“我说过了,杜夫人生前的事我无法解答。”   “不,我并不是要让你告诉我你之前与我母亲说了什么。”梁怀洛举着茶杯停在自己嘴边,眼眸微佻的看着她,“我想让你算的是,我母亲她,是自杀,还是他杀。”   “……”神婆愣了愣神,万万没想到他来此目的其实是这件事。梁怀洛依旧保持着他的君子之态,声音却冷沉道:“可以算出来吗?”   “老婆子愿为公子试一试。”   他笑:“需要多久。”   神婆道:“公子知我人老身体不佳,不若二日之后,我去贵府观测一趟,但中与不中,概不负责。”   梁怀洛了然笑道:“婆婆都这么神机妙算的挑我父亲进京时来访,那么我母亲这件事定然也是轻而易举,我相信你。”   神婆蹒跚着步子走到他面前,即使她站他坐,二人却是平齐,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让她心里的愧疚越发明显起来,可她还是努力显出一副淡定自若之态,“二公子,我能问你一下,你生于何年?”   梁怀洛将茶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此酒不烈,入口辛甜入喉却有些辣辣的,他说道:“隋呈二二年。”   呈帝二四年逝世,昭帝继位已十六年。   少年年岁十八,乃芳华之年。   神婆定了定神,说道:“若我猜的没错,贵兄长乃隋呈一九年出生,梁大人隋呈二一年上任知府,而杜夫人又于隋呈二二年初进府。”   梁怀洛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拇指慢条斯理的磨搓着杯沿,听神婆继续说道:“夫人进府没多久,二公子你便诞生了,女人正常十月怀胎,而二夫人一进府便生了你,二公子不觉得,此事来太快了?”   梁怀洛好笑道:“婆婆的意思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二公子恕罪,我不是这个意思。”神婆长呼一口气,“二公子可知,杜夫人先前有过一段情史?”   梁怀洛手微微一顿,这件事倒真是头回听说,杜欢若生前不曾与他说过这些,他抬眸看着她:“怎么说?”   “此人乃是梁大人的同门师兄,清飞尧。”神婆将之前杜欢若与她说的话简单道了出来:“夫人与清大侠情投意合,不料清大侠青年早逝,梁大人以替兄顾妻为由,带夫人一同回了府中。”   “……”   梁怀洛大概明白了神婆说这些话的意思了,他在入崇礼阁之后,江礼捷其实偶尔有提起过清飞尧这个人,也大概了解此人的为人。他微微侧身看了眼窗外,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位清大侠,是还没有死么?”   神婆身子一怔,震惊道:“二公子你……怎么知道?”   梁怀洛笑的十分随意:“猜的。”   “……”   “二公子,原本这件事老婆子我不便与你说明。但我也是可怜夫人,忍不住才说了出来,你若是想让我给一个证据,那么你这洁白一身便是最有力的证据。”神婆一本正经强调道:“你的父亲,并不是梁大人,而是清大侠。”   梁怀洛看着窗外街道上的人儿正出神,听到最后才微微回神过来。神婆前一句话指的必然是杜欢若那天晚上执着的他身上的胎记了。   他微微皱眉,故作没听见后面那句话,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不打算对此发表看法,只是淡然处之的回答道:“那我便替母亲谢谢婆婆的可怜了。”   神婆从进门到现在观察了他有一会儿了,实在看不出这个少年在想什么,与杜欢若完全不一样,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早已安排好的,让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信没信她说的话。   梁怀洛又看了眼街道,才站起身,回头看着神婆,回归正题:“婆婆身体有恙,那我还是不在此叨扰了。后日我派人来此接你。”   神婆道:“有劳二公子,但是我能否自己去贵府?”   “当然能。但是你要怎样确保你不会借此机会中途逃跑呢?”梁怀洛假笑道:“哦不对,应该说,万一婆婆在来的途中被人劫了去,怎么办?我也是担心婆婆的安危。”   “二公子放心,老婆子我算了一辈子命,总会算算自己的命数。”神婆道:“我这辈子没什么好运气,即便我倒霉真碰上那些人死了,公子也不必担心,既然是答应过公子的事,我就算死也会想办法帮公子算出来。”   那真是挺厉害的了,死了也能算?   梁怀洛觉得挺好笑的,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一副信她的样子往门方向走去。   “二公子。”   神婆说道:“你心里其实……早就有数了。”   何必再让她多此一举算一次呢?   梁怀洛站定了三秒,没回答她,只说道:“我们二日之后再见。”   “希望到时婆婆能如期而至。”   汤言页吃完午膳后汤府的人都睡午觉去了,偏偏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这修身养性的好习惯,便拖着步储出来消化消化。她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散漫着步子走在街上,步储保持着距离跟在她的身后,没一会儿汤言页便停下来了。   “你看那商铺的花灯。”   汤言页用糖葫芦指了指不远处的商铺,“这间商铺老板倒是会做生意,人人都在卖着鬼节的东西,他倒抢先一步卖起了花灯节的东西了。”   步储随之望去,“价格或许会便宜。”   “走,咱看看去。”   汤言页才走进商铺,就看见了一个不太熟但是有印象的身影,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反倒是一旁的步储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异色来。   四千很快也看见了二人,大步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十分自然的将步储视作了空气,“汤姑娘,又见面了。你也来看花灯?”   汤言页四处看了眼,“没,随便看看。”一般随从出门都是跟着主子的,她在商铺间看了眼,问道,“你家二仙呢?”   “哦,他在对面客栈呢。”四千笑道。   “客栈?”   汤言页回过头看了眼街对面的牌匾,心里隐隐有些不爽,但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转回头无所谓的耸耸肩,“果然兄弟二人都一个样。”   四千瞧着她像是误会了,但也没解释,心觉这么好的一姑娘,可不能让那人给糟蹋了,不如借此机会让二人远离点更好,他说道:“二公子上去好一会儿了,估摸着没那么快下来呢。汤姑娘不如跟我随处转转。”   步储在一旁假咳了一声。听见“上去好一会儿”汤言页又有些气,她先前一直没想要去了解男女之事,听闻简单却又复杂,她眼珠子乌溜一转,突然来了兴趣问道:“四千,你可懂男欢女爱之事?”   四千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汤姑娘是……指哪方面的男欢女爱?这要讲起来,也是门学问呐!”   汤言页哪知道有哪些学问,她连自己想知道什么都没搞清,就面不红心不跳的回答道:“随便你知道些什么,都同我说一说便好。”   “我知道的可太多了,但是跟你一个姑娘家家说这些实为不妥,到时二仙知道非得杀了我不可。”   四千灵光一闪,“不如我带姑娘去个地方,那儿肯定有姑娘想知道的东西,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 ̄3 ̄)   第44章 清欢   44   汤言页其实就是无聊想一出是一出突然问了四千这么一句, 直到她带着步储跟四千走进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巷子里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到此举实为不妥。   但好在四千这人怎么看都比较正经,没有把两人往什么春风楼里领。三人东拐西拐, 在一个躺在路边小憩的流浪汉面前停下。   说是流浪汉其实也就是在路边肆无忌惮的睡姿看起来像些, 汤言页走近了发现他长发学着女人裹在头顶, 衣服也穿的整整齐齐。四千轻踢了踢他的腿, 把人叫醒:“醒醒,买书了。”   汤言页听见“买书”两字便愣了一下, 流浪汉耷拉着一只眼皮,缓缓睁开看了四千一眼,“上回那本?十个碎银卖你。”   “十个!?”四千差点一脚踹上去,“上回我问你还五个,就这一本破书十个碎银你怎么不上街去抢?少跟我废话就五个, 上回的价,五个我立马买了!”   汤言页上前看了眼, 好奇的问了句:“什么书啊?”   四千横臂拦着她,严肃道:“汤姑娘你放心这本书我一定帮你拿到手。”   流浪汉一看自己兜里这书居然这么抢手,瞬间就将半睁的眼睛睁全了,打量了眼前的姑娘好半晌, “呦呵, 小姑娘看不出来啊,好这手?”他看了眼四千,调笑问道:“你的妞儿?”   四千无语,叉腰瞪道:“嘿,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卖不卖一句话,话这么多不怕吃饭噎死?就五个碎银, 多了就不买了!”   流浪汉笑道:“你的妞给你打个折吧,八个。”   四千撸起袖子,指着他:“还得寸进尺了是吧……”   流浪汉半躺在地上,打了个哈欠,丝毫不怕他:“买不买一句话,不买别打扰我晒太阳。”   四千:“……”   “十个碎银是吗?”   汤言页看了眼步储,意示他给钱,“给他十个碎银。”   步储站着没动,揪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小声在她耳边道:“小主,我看这人不正常,也不如咱们先回去。”   汤言页摇摇头,对流浪汉道:“我买,书给我吧。”   四千回头道:“汤姑娘,这本书其实不值十个碎银,顶多就2个,这人就是个见钱眼开的,看人给价。前回我见他卖一小屁孩3个碎银,到我这儿就五个,这回十个是真不值。”   步储下意识瞪了四千一眼,也不知道四千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他知道,四千越是这么说,汤言页就越想将这本书买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他给了流浪汉十个碎银后,流浪汉才掏出一本破旧的书来,表面一层皱巴巴的看着还有些年数了。   “这可是我的珍藏品,全世界找不到第二本。”流浪汉把书给了步储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替我好好爱惜它吧。”流浪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哼着小调走了。   三人视线瞬间集中在了步储手里的这本破烂书上,汤言页光看着外观就莫名有种被骗的感觉,她盯着书,又问了一遍:“四千,这到底是什么书?”   步储也盯着,很想赶紧让汤言页打开来看看,这么一本破书怎么就十个碎银了,想想十个碎银都能吃上好些天了。   四千边笑边从步储手里拿过书来,“这书啊,可是本禁书。汤姑娘想知道的那些事儿啊,这里头都有,不过我也是头回看,我先瞅一眼……”   “瞅什么!”步储一把从他手里将书抢过来,“要看也得让我家小主先看吧。”他把书恭敬的递给汤言页,“小主,那人要是个骗子我立马抓过来给你磕头赔罪。”   四千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暴力!”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汤言页笑着接过书,“一起看吧。”   步储和四千不由自主的凑近,三个均像一副没看过书的好奇模样,汤言页将将要翻开书,一道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你们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熟悉的声音十分近,三人一听身子均是一愣。汤言页手里的书下秒便被人抢了去,步储还没太大反应,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不过这冒出的声音还是让两人吓了一下,反而是四千的反应看着真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四千本来只想带汤言页偷偷买个小h书,毕竟姑娘自己好奇想了解,他也只是尽一己之力,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会儿,梁怀洛声音一传出来他瞬间就怂了,他还不想那么快惹了这个人被人赶出去,他还没打听到江礼捷的消息呢。   四千在内心反省着:人家好好一姑娘,自己真不是个人怎么能带她看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罪过罪过……他转身一脸傻笑的看着眼前翻书翻的一脸淡定的人:“二公子,你事儿这么快办好啦?”   梁怀洛垂眸翻了几页,一时没注意四千话里有话,只头也不抬的说道:“一点小事而已,你以为我要办多久?”   四千挠挠头,“怎么说也……”   梁怀洛突然抬起头看了四千一眼,四千怂的立马乖乖闭上嘴不说话了。梁怀洛视线落在汤言页白嫩的脸颊上,随后对上她有些怒意的视线,声音没什么情绪:“这书你买的?”   汤言页不知道这书讲些什么,之前问四千他也没正面回答过,不过她觉得只是买本书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面对梁怀洛丝毫不怂,微微仰起头:“我买的,怎么?”   “汤姑娘……”四千看着她一副“我买h书我骄傲”的模样,顿时就后悔了方才为什么没跟汤言页先说清楚,梁怀洛瞅了他一眼,他只好转过脸去,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谁料又碰上步储仇视的目光,“……”   四千心里默默哀嚎。   前后都不是人,他太难了。   梁怀洛合上了书,走到汤言页面前,问道:“知道里面写什么吗就买了看?”   汤言页见他靠近,往后退了一小步,回想流浪汉说的话,这书莫非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虽然她有些奇怪,但想到他方才在客栈上做的事,就来了气。狡辩道:“我自然是知道写什么,难道二公子连我买本书都要管了吗?”   “你知道?”梁怀洛嘴角噙着的笑意更浓了:“那么你买这书,是买来学习的了?”见她退一步,他便往前一步,步步紧逼着:“页儿若是想学,为夫可以亲身教你。”   汤言页站定,脑子里有一瞬间反应过来,之前她问四千的是有关男欢女爱的事,然后四千才带她来了这儿,那么这书必然是与男欢女爱有关的。这么一想,她似是觉得好笑,这事还能教?她不屑道:“教我?二公子打算怎么教?”   “就像这样。”   梁怀洛说完,伸手扣在她的后脑,将人往自己身上轻轻一带,汤言页一个踉跄差点往人怀里撞,她赶忙抓着他的衣袖才稳住。梁怀洛笑着,看着汤言页的杏眸,没等她反应抬手便勾起她的下巴,在汤言页呆愣的目光下,垂首吻了上去。   第45章 畅怀   45   时间犹若静止一般, 汤言页被人扣着后脑仰着头,四周空气被少年特有的味道包围着,唇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 隐隐闻见了酒味。四目相对, 她看见少年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自己张皇失措的样子, 又有几分情不自禁。   汤言页不知道为什么, 双手不但没有推开他,只是紧紧的拽着他的衣袖。梁怀洛低沉的笑声将汤言页屏蔽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立马推开他往后退,可梁怀洛扣在她后脑的手又将她拉向自己,甚至压着她的唇更用力了几分。   她只好偏过头,冰凉的触感才转落到了她的脸颊上。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换作早些天,她一定送他一巴掌, 这会儿想的确是:打脸上肯定很疼吧,她手也会疼。   汤珧的话也在脑海时不时提醒着她。   其实梁怀洛这样的举动,她内心并不反感。   这边姑娘的内心七上八下,旁边少年的笑意也仍旧不减, 轻轻的碰着姑娘脸蛋, 这是他很早就想尝舐的柔软,要不是此时在外面,他当真就想什么都不管了。   他温热的气息似有似无的打在她的脸颊上,调戏的语气中又带着些许认真, 在她耳边温声说道:“我这样教, 页儿可明白的快些?”   他吻了吻她的如婴儿般白嫩的脸颊,随后便感到有个东西膈应着, 他看了眼,是之前被姜刘误伤的伤疤,眼眸沉了沉,又吻上汤言页那条细长的血线,那儿已经凝固成疤了,不仅碍眼,还有损美好的感触。   汤言页的脸上一阵酥麻,虽说不是第一次与他这么近距离接触,但这跟先前那几次的感觉实在不太一样。汤珧说她对梁怀洛没有防备,可她心里知道,自己这哪是没有防备,已经是连基本的反抗都没有了。   但汤言页也没乖到这么干站着让人亲脸的地步,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故作无动于衷的看着旁边的石墙,说道:“二公子,你方才在客栈,对别人也是这样?”   “客栈?”   梁怀洛愣神半秒,直起身子看了眼她的脸,手指在她发间摩挲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页儿兴许是误会了,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六七旬的老婆婆下手。”   汤言页转头看着他,揪着眉头,原来是四千故意的骗她的,让自己误会了。少年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面孔,笑盈盈的看着她,梁怀洛松了手,轻轻在她鼻梁处刮了下,“我也就喜欢页儿这样的,比较有挑战。”   “……”   汤言页耳根一红,不去理会他的话,伸手说道:“你先将书还给我。方才的逾越之举我便不同你计较了。”她太好奇了,书里讲的是些什么。   梁怀洛勾了勾唇,神色严肃了几分:“姑娘家少看些这种没营养的h书,真的,页儿要想学,我定费心费身的教你,这书中看不中用,我先没收了。”   汤言页一听见h书,脑子瞬间就“噗腾”一声炸了,脸红的跟西红柿似的。本以为这书里也就是谈谈男女感情事迹或者经历,顶多再拉拉小手什么的,哪会想到四千直接越过了男女情感跳到这方面上?怪不得一说教她,梁怀洛就……   过了半晌,她才恼羞成怒的哼出一句:“二公子真是经验丰富,页儿佩服。”   “过奖。”   少年好笑的看了她一眼,瞧着小姑娘这面红耳赤的模样,心里多半也猜到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这是本什么书,不过他向来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既然初尝了甜美,差不多也该适可而止,便没再去逗弄她。   二人身后不远处,四千和步储原本处在的角度尴尬的恰好看不见二人在干什么,梁怀洛宽厚的身子将小姑娘遮挡的严严实实,四千只看得见他微微弯下腰,直到汤言页偏过头,才隐约看清他的动作。   四千震惊:这个人!居然正大光明吃人家豆腐!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步储则下意识想去阻止,可被四千拦了下来。他恶狠狠的看向四千,四千只觉得这人太不识趣,好心提醒道:“你怎么还没你家小主淡定?虽然我也很不喜欢我家这位公子,可怎么看着这两人都你情我愿的样子,你想上去干什么?凑热闹?”   “……”   步储被他说的立马站定,盯着地面不动了,他想了想,觉得四千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他深知小主对梁二公子的态度都与常人不一般。待他再抬起头,便见梁怀洛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四千看见先是唤了声:“公子……”他话还没说完,梁怀洛走过他身边顺手拎起了他的后衣领,二话不说将人给拖走。   四千“诶诶诶”了三声,边被人拖着边哀求道:“不是大仙,梁大仙我知道错了,我认错我不该带汤姑娘来这儿乱买书……大仙咱松手,咱好好走路,诶……你慢点儿这领口小我有点勒,你慢点儿!!”   汤言页:“……”   步储见二人身子渐行渐远,才走到汤言页跟前,担忧的问道:“小主,你没事吧?方才二公子他……”   汤言页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心觉最近还是少出来闲逛的好,出来一趟就遭一趟事,可此时又心跳的很快,脸肯定也是红的,她不想让步储看见她这个样子,捂着半张脸匆忙跑开,只留了一句:“我自己去走走,你别跟来。”   她穿过街道上吆喝的人群,待远离了城区才缓步走起来,微微张着嘴小口小口的喘着虚气,自从上回跟着步储练了几招,就再也没运动过,这么跑几步都有些累。   她拍了拍自己红扑扑的脸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尽量让自己不再去想方才发生过的事,不再去想那个人。可越不去想,那人就跟粘在她脑子里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汤言页顿时心烦起来,心里怪着汤珧,好好的跟她说什么“要看清自己”或者“不要逃避自己”这些话,她低着头一边走又一边叹口气。   可是汤珧说的也没错,按照大人们的安排,中元节之前,也就是下个星期,她就要与梁怀洛成婚了,这已经不是她逃不逃的了或者梁怀洛肯不肯退婚的问题了。可不能在给自己找些没用的借口了,她要是真对那人无感,怎会让他轻易近身,更不可能给了他机会碰自己。   她心里想,梁怀洛不过是遵从自己的心罢了,她没资格去要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成为什么样的人,甚至就在她知道他杀了人时,她气的大多是自己无能,而非他杀了人,所以她喜欢的,或许就是他这个人,并不外乎其他。   汤言页长长呼出一口气,就这么心事重重的想了一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山脚下,这崇礼山她是知道的,是之前的崇礼阁落座的地方。   但这些常在喜洲城之外的人事她并不太了解,没人跟她说起过这些江湖上各个分流分派的故事,所以她对山顶上的崇礼阁也没有多大兴趣。   正要转身,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座墓碑。   这墓碑其实挺显眼的,或许是因为这崇礼山来往的人少,所以连带四周也显得荒凉,汤言页好奇是哪家人将墓碑独立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便想走近看一看。   这一看,她便惊了,瞳孔倏地放大,身子愣住。   墓碑四周被人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一根杂草,虽然有些简陋,但不难看出后人对逝人的尊敬和爱,就算是在这山脚下,也是一层不染的。这墓碑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让汤言页震惊的是,这是刚逝世不久的梁府妾室——杜欢若的墓。   第46章 畅怀   46   汤言页看着墓碑上飘逸的刻字, 蹙起了眉,这定然不是请专门刻匠刻的。她四处望了眼,山林之中吹过一阵风, 吹得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落叶无声落了地, 有片儿绿叶飘到了墓碑上, 汤言页怎么也想不到,梁怀洛居然将母亲葬在了这里。   她走上前几步, 拿下墓碑上的那片落叶攥在手中,视线落到墓碑的刻字上,写字人落刀时游刃有余,将这墓碑刻的熠熠生辉。汤言页情不自禁伸手去抚摸着,低囔了一句:“杜夫人, 你还好吗?我……”   汤言页欲言又止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己不是专门过来看望杜夫人的,只是偶然路过了,所以她觉得,好像说什么话都不太合适。   她回想之前, 自己因为厌恶梁怀洛, 从来没问过汤沈元或者顾娟云,杜夫人下葬的地方在哪,更没有想过要来看一眼,她心揪着, 杜夫人在她儿时可是对她同亲闺女, 自己这样不孝实为不妥。   她退了一步,跪下来恭敬的拜了三拜, 拜完了也没站起来,就这么跪着呆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说道:“杜夫人,我……我们快要成亲了。时间是有点快,一转眼,就要成亲了……您要是没走的话,没走的话……”说着说着,她又止了声。   汤言页本想说,您没走的话,就能看见梁怀洛成亲的样子了,可这么说,好像又有种她很期望这天赶紧来到似的。这明明是汤言页还在逃避自己之前,最不想看见的事情。   在她发现自己喜欢了那个被她讨厌了好多年的人,她就觉得很多话已经难以启齿了。   杜欢若要是还在这世上,她和梁怀洛的婚事不会拖到现在,她的心里是乱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这婚成的早还是晚,不过这些都是前话了,眼下成婚日子马上就要来到,她心里乱的可怕。   这样的乱,让汤言页一时之间又有些语无伦次了,说什么都不对,那干脆不说就是,她叹了口气,单手撑着地方要站起来,下秒她便听见了几声带着缓慢节奏的鼓掌声。   “我本以为若是哪天有人要想严惩梁府,汤姑娘会是喜洲城一马当先的那个人,没想到啊,当初将梁府深恶痛绝的人居然要嫁过去给人当媳妇儿了,啧啧啧,我是该为喜洲百姓感到愤忧呢?还是为汤姑娘的负心违愿而感到悲哀?”   汤言页身子一顿,转头朝人声看去,瞳孔倏地放大一秒后又恢复了原来的沉静。来人头戴蓑笠身着一袭黑衣,半面以黑纱为掩,一手环于胸前另一只手撑着一把宽刀斜倚在树下。若不是声音有别,她便以为了是清欢渡来了,可他不是,清欢渡的声音清冽似少年,而他的偏成熟,而且像在刻意压制着什么。除开了声音,也就身形打扮十分相像了。   她心里突然有个想法——眼前的人,如果是故意想让人误以为他就是清欢渡呢?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是想做什么?拉低清欢渡声誉?还是……   “阁下有话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对我指指点点?”汤言页站起身面朝他说道。   男人好笑道:“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还是汤姑娘在故意装傻?”他一把抬起那宽刀,扛在自己的肩上,慢步向汤言页走来:“也没事,我就想问汤姑娘一句,梁府是给了你们锦华庄多少好处,让你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愿意嫁过去了?”   汤言页感觉到来者不善,皱眉道:“我嫁与不嫁,好像都与你无关吧?”   “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男人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后,忽然眉目冷厉的抬眼,在汤言页还来不及反应之时他手握宽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宽刀横在她的侧颈处,语气带着几分劝:“因为我就是那个,要将梁府赶尽杀绝的人,汤姑娘若是嫁过去成为梁府的人,我不就要多杀一人了么?”   汤言页感觉到脖颈边的一丝冰凉感,她原地不动的站着,神情不仅丝毫不惧,抬手将那刀锋推开了些,笑着说道:“既然这么说,那我也把话挑明了。阁下为何会觉得我嫁的心甘情愿?现在婚事尚未完只是将近,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我是愿意的了?再者,我锦华庄也不过是被梁府压制的一个小绸缎庄罢了,他梁府再给我们多少钱,还不也是他脚底下的蚂蚁?我怎么听阁下的意思,好像我们能翻了它梁府似的。”   男人低笑了两声,没去在意汤言页将他刀锋推开,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都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且汤言页的话说的也没错,他只是听了方才她同杜欢若说的话,才以为了她是愿意嫁的,但他也不是别人说几句就轻信的人。   他说道:“这么说来,汤姑娘其实心里也是藏着大计谋了?”   汤言页听见这“也”字,当即灵机一动,没半分考虑的说道:“阁下方才说,你要将梁府赶尽杀绝?”她边说边顺着刀锋往前走,好似肩上的是一个调情之物,而不是一把随时可以夺了她命的刀。待走到男人的身前,她又微微抬头,忽而笑得狐媚妖娆:“不如咱们联手,交换一下计谋,咱们可以里应外合,将这喜洲的害虫杀之而尽,你觉得如何,清欢渡?”   “……”男人听见最后三个字时愣了一秒,随后又得意的笑了起来:“是个好主意。”   男人抬起她的下巴,问道:“所以,汤姑娘的大计谋是?”   汤言页见他默认了这个称呼,心里更是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虽然被他这个举动搞得心理有些恶心,嘴角扯起的笑差点没撑住,但还不够。而且他的刀依旧还搭在她的肩上,只要稍微往里带点力就能要了她的小命,他显然还不信她。   “什么大计谋呀?我也就只能干点儿女人能干的事儿,这些大侠你不是方才都已经猜到了吗?”她笑着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然后微微往另一处移动着。   男人看出了她在想尽办法离刀远一些,而且小姑娘的手软软的放在他肩上,睁着十分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让他心里那铁打不动的仇恨突然有一丝动摇,不过也只是摇了一小下,没一会儿,他将刀放下立在腿侧,不屑的笑道:“女人能干的事情可多了,汤姑娘指的是哪方面呢?”   汤言页手顿了一下,这句明知故问的话说出来,意思就过于明显了,她知道这男人想让她现在就示范一遍,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随后男人便见她放下了手,他不解的蹙起了眉,“汤姑娘,我方才有句话,其实还没说完全……”   男人话音未落,汤言页随即挪身到他的另一侧的侧后方,她不能远离他,因为单打独斗一定是打不过,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她想:如果他再次举刀威胁,而她又在他的后方,除非他持刀转身,或者一招至死,不然这刀伤的必然先是他自己,她知道他不会那么快杀自己,而且自己的力气肯定也敌不过他。但她也不是乖乖任人宰割或者等人来救的性格,眼下先远离致命的东西要紧。   男人一发现她的小动作,也没打算举刀,只是微微侧身手一抬一转,汤言页瞬间便愣在原地,脖颈出隐隐传来了痛感。这男人没她想的那么傻,她万万没想到,他另外一只手里不知何时藏了一根银针,而这银针,此时便已入了她肌肤三分。   “我敬佩姑娘的胆识,但有时候胆子大并不是什么好事,汤姑娘,你若是学学那些闺秀,那么之后在男人面前,你就是这个男人最大的软肋。”他勾了勾唇,好似已经将她看穿,“哦对了,我想问姑娘的那句话其实还有后半句。”   男人两指间藏着的那根银针又入进她脖颈一点,拖着宽刀转身,双眼红血丝明显,眼里逐渐有了杀意,但杀意又立马被他压制下去,“汤姑娘,容我再大胆猜想一下,你愿意嫁过去,是不是因为梁二公子?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吗?”   “什么狗屁的迷魂汤?!”汤言页再也忍受不了,刚想动,脖颈处那阵痛又立马传来,她怒道:“莫非你今日过来堵我,就是为了猜这些无聊的事情?”   男人看着她的样子,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心里好奇的事情接踵而来,他笑道:“看来我猜对了?但是我怎么记得,你一直喜欢的是我?不对不对,你早就看出来我不是清欢渡了吧。我想想,你一直保持着被迫的姿态,而眼下又不再反抗了,这是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不一直是清欢渡吗?这种时候怎么能喜欢上梁怀洛呢?他有什么好?”   汤言页无语,她知道的都是梁怀洛的坏!他的好她哪儿知道!刚想知道还没来得及让她去慢慢发现呢,就被堵在这儿了,她奇怪,这地方按道理没什么人会来,除了梁怀洛,谁还会来这儿……   她心里莫名有个可怕的想法,视线缓缓移至不远处杜欢若的墓碑。   汤言页开始有些慌了:“你……”   “嗯?”男人微微转动了银针,没等她说完,语气中带着愤怒:“他有什么好?他们梁家人各个刽子手,没一个是好东西……”   “那你呢?”汤言页突然问道。   男人奇怪的问:“什么?”   汤言页问:“他们是刽子手,你不也是吗?”   她几乎能肯定:“杜夫人,是你杀的吧。”   男人微微一愣,随后又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大声。   第47章 畅怀   47   汤言页不解的看着他, 从他的笑声里感到了几分怒意。男人就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笑的很大声,可这个笑话又他很愤怒, “果然啊, 每个人都是如此。你们为何总是喜欢妄下定论?我杀的?就因为我出现在这里, 人就是我杀的吗?”   汤言页立马回道:“不是你杀的,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她有记忆以来,别说杜欢若交朋友了, 连顾娟云几次约见她都不肯出府,眼前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也不像是杜欢若的朋友,会出现在这里实在可疑。   她想着又微微皱起眉,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那你呢?”   男人冷嘲道:“你不是也在这里吗?凭什么断定是我杀的人?是不是只要路过这里的人, 都是杀人犯?你又有什么证据?”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汤言页,没等她回答, 又不屑的哼笑一声:“我原本以为汤姑娘多少也算个明察秋毫的人,没想到,人还没嫁过去,就随那家人一样了。”   什么叫就随那家人一样?她哪儿和那家人一样了!整个梁府好像除了二房, 哪个不是走在路上就讨人嫌的人!她才不是那样!   汤言页没了耐心, 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然是将梁府赶尽杀绝的人!”男人突然变了脸,愤怒道:“我迟早要将那吃人的梁府全数杀光!一个不留的杀光!包括你!未来的二少夫人!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吗?反正你也活不过今天,告诉你也罢。”   他握紧了拳头,气的连控制着汤言页的那根银针都在微微发颤, “不过就为了个官位, 梁颤就害我全族株连九族,我只不过杀他一代人, 又怎么了?过分吗?!当年我父亲待梁颤不薄,甚至……甚至他要是有能力胜任知府,我父亲看见定会提拔他!可是梁颤到头来恩将仇报,联合朝廷人欺负我们这群老实人,你说,他梁颤是不是该死?”   “是。”汤言页眼眸沉了沉,冷淡道:“他是该死。”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可是,只是他该死而已。”   “你错了!”男人手忍不住的颤抖,把控不了银针的力度,不免又加深陷入了她的肌肤,汤言页呼吸重了一些,但这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他愤怒道:“他全府上下都该死!”   “这些年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梁颤是如何对待喜洲百姓的?剥削,欺瞒,冤枉,设计陷害……还有什么他没做过?你不过是被人圈在怀里保护的人,你不会理解我的。当初他欺我全族人傻,我现在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还他们梁府人罢了!汤姑娘,你不是说杜欢若是我杀的吗?好啊!她就是我杀的又怎么了?梁颤一生最爱的人就是她,所以我杀她,反正我说人不是我杀的,你也不会信。”   “我信。”   汤言页看着他仅露出的双眸中的怒意,他说的这些或许都是真的,虽然她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但她知道,杀人刀起刀落时虽然简单,却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一个人在失去了全部之后,若他心里还留有一丝的善,那么杀人对他而言就是痛苦的。   而此刻的他,就是痛苦的,从宽刀到银针,他都在最后那一刻犹豫了,他除了有痛苦,还有恨。可他恨的人并不是她,所以才会犹豫。   汤言页在脑海中不断寻找记忆中梁颤所犯下的恶行,可是她却没听有人说过梁颤曾杀过什么人,在她心里,梁颤只是剥削而已,他宁愿委屈百姓,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连同眼前男人说的冤枉还有陷害是什么,她也一概不知。   良久,汤言页说道:“阁下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即使是此时梁颤站在这里,你也不一定下的了手杀他,因为如果换做是我,死就太便宜他了。”   “梁颤是冷血无情的人,可你不是,纵使你有千百种理由取他性命,也不会因为仅仅是梁颤喜欢的女人,就将这女人杀了,所以我信你。况且他早就得到这个女人,按照梁颤的为人,得到了也不会在珍惜的。”她说道。   男人觉得好笑的很,居然有种被这个姑娘给小瞧了的感觉,不过他也没有去反驳,不知是懒得解释还是怎么,亦或许是她知道的事情太少,就事论事的话,说的其实没什么不对,但就是因为她知道的太少,所以看人的时候,多少都会看走眼。   他笑道:“汤姑娘说这么多,无非就是在暗示我:我是一个好人。可好人有什么用?会有好报吗?不会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不是全天下的好人都有好报的。在我没了一切以后,我想过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可是他梁颤一次次触碰我的底线毁我净土,我不想忍了……”   汤言页看他渐渐平静下来,安抚道:“我答应你,只要我在,就不会让梁颤继续作祟下去。你忘了吗,我马上就要……嫁进梁府了。他……”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男人打断道:“人这个字在我心里已经坏到要腐烂了,人不是懦弱就是算计,要么就是傻,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不是懦弱就是傻,哦还有愚蠢!他们不懂得反抗,傻到被人陷害也不知道,死了也是活该。”   汤言页问道:“所以我也是该死的吗?”   男人转头看了她很久,才笑道:“汤姑娘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这些话的前提是什么?”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和,汤言页却在平和之中听出了诡异来,有些毛骨悚然,她咬着自己下唇,无动于衷的样子看起来丝毫不惧,直到他眼眸里暗藏的杀意瞬起的那刻,她确实开始慌了。她想起了这个前提,男人在这时也说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不过是因为你马上是要死的人,总要让你自己为何而死。”   “是吗?”   汤言页强装镇定往他空荡荡的身后瞟了眼,咽了一口唾沫,心跳不知不觉加速,说道:“可我不觉得今日会是我的死期。”   男人微微皱起眉,“为什么?”   汤言页嘴角扯起一抹笑,冲他身后扬了扬下巴,“因为他来了。”   一听见“他”这个字,男人心里下意识觉得要是突然有人来,那么来的人一定会是梁怀洛,因为除了他,没谁还会来这个地方。可是他来之时明明看见梁怀洛朝梁府方向走去,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儿?   不过来了也没什么。   男人冷冷一笑,在心里暗道一句:来得正好,一石二鸟刚好一起解决了!   就在他还没转过头但即将要转头去看时,汤言页不知看见了什么微微后退一小步,立刻变脸以一副担忧之色朝他身后喊了一句:“清欢渡你别过来!他手里有暗/器!”   男人一听身子当即愣在原地。   清……清欢渡?!   来人怎么会是清欢渡?!他来做什么??清欢渡他是打不过的,这可是江礼捷的徒弟。而且清欢渡一向极度反感欺软怕硬的人,先不说清欢渡恨不恨梁府,光是眼下看他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他就不会饶过他。   男人原本没打算用汤言页做要挟,即使没了汤言页,他也十分自信自己能打的过禄明非的这个没骨头徒弟……可这么想着他不这么想了,他不仅打不过清欢渡,眼下甚至还会连累到自己的性命。   他需要汤言页做他的人质!   不!这样也不对!有人质他也照样一死。   他脑袋顿时一空。   不管了!解决一个算一个!   男人在转过头去看来人,准备在清欢渡之前,运气将银针贯穿汤言页脖颈要了她的命。可下一秒,汤言页抓上他的手掌用力反向一掰,银针抽出,她随即抬腿朝男人后背狠狠呼了过去。   汤言页等的,就是男人转头这一刻。   男人被这一脚打的措不及防,但这不轻不重的一脚也只是差点没让他站住脚罢了。男人回头看向汤言页,小姑娘跟兔子似的开始往山上跑,眨眼的功夫已经跑离他身侧数远,他哼笑一声,看来真是小看她了。   他暗道一声有趣。刚迈开脚准备追上去,谁料那越跑越远的姑娘笑着回头,看着他又喊了一声,“清欢渡!这个人在荒山野岭企图对大隋一枝花图谋不轨!简直罪大恶行!你千万别手下留情!给我干他!”   “…………”   男人脚步一顿,居然差点忘记清欢渡了。他回头一看,身后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墓碑立在那儿,风刮着落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传进他耳里变成了嘲讽,之前还骂着人傻,结果自己就傻的被人骗着玩儿。   他嘴角抽了抽,瞬间感觉自己才是个傻子!在汤言页回头看着他笑的时候他就感觉奇怪,清欢渡要是真的在,哪儿会等一个姑娘下令?!   他这下真是被气着了,气的握紧刀柄的手都有些颤抖,“日了狗了。”他转身箭步追了上去。   汤言页不顾三七二十一直往中间山道跑,近身动手打架想也不用想肯定打不过,但靠脑子逃跑就很简单了,打不过总跑的过吧。   况且她从来不怕惹任何人,不论是知府梁颤还是刚刚这个差点要了她的命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   她边跑边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后面静悄悄的连个脚步声都没有,看来人还没追上来。她得意的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可这笑不过半秒头还没来得及回,就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汤言页心下一惊,这么快他就追上了!?   汤言页回头看见黑衣当即呼吸一滞,在心中喊了一声“我去!”,想也没想一把将人推开,转身就往后跑,谁料那人长手一伸就逮着她的衣领,跟揪兔子似的把她揪了回来。   汤言页觉着这回是真的要着了,她一边吼着,一边张牙舞爪的垂死挣扎,将之前什么好看的形象全都丢了,喊道:“你放开我!我没骗你!清欢渡真的真的真的马上就来了!你好好考虑考虑,杀了我,他这人心眼儿小一定会帮我报仇,我哥...还有汤府也会跟你没完,不值当啊……啊...你别拎我,你大爷的!姑奶奶我活不过今天你也别想看见明日的太阳!”   “......”   “你说我心眼儿小?”身后响起了一声调笑。   汤言页张牙舞爪的手一顿,忽地转回头。   清欢渡挑起一边眉,“你跑什么呢?”   第48章 畅怀   48   汤言页原本只是想用清欢渡的名义来吓吓那人,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可能十天半个月才会有几个慕名而来的外地人路过,她怎么也没想到清欢渡会在这儿山上出现。   他不仅出现了,出现的时间还这么凑巧。   一惊一吓的场面让汤言页忘记了自己还在被人揪着后衣领, 她有些艰难的扭过头, 结巴到语无伦次:“你你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真的假的……”她不会听错, 这就是清欢渡的声音, 跟方才那人一比,好听多了。   “突然?”   清欢渡笑道:“我师承崇礼阁, 突然在这儿崇礼山出现,有何不妥吗?还有……汤姑娘怎么像只兔子似的,急急忙忙跑什么?”   他说完便瞥见她侧颈处的一点深红,还有一道被什么尖利东西刮过的痕迹,痕迹已经开始红了起来, 就这么映在他眼里,像是白瓷点上了一点朱砂, 好看,又十分碍眼。   他蹙起眉:“你脖子这是怎么……”   “呜哇——!”   汤言页突然一下哭了起来,清欢渡抓着她衣领的手被挣开还没来得及放下,手僵在半空, 话也没说完, 小姑娘就转身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死死的抱住了他。   清欢渡吓得身子一愣,他好像没惹她吧?   居然还哭了,哭的还挺大声挺委屈。   此时的汤言页看着特别可怜, 清欢渡清冷的眼眸不由自主就柔和下来, 僵在半空的手想去拍拍她安抚一下,可是又感觉, 身份不太对。   难得小姑娘这么投怀送抱,他方才就不该换身衣服再出来,不然就能名正言顺的……干些别的!   想了两秒,他还是放下了手垂在身侧,虽然没有去安慰什么,但也没拒绝,就这么站着让姑娘抱着自己,毕竟眼下还不是暴露自己身份的时候。   而且这场面要是让别人看见,说不定真会实锤了清欢渡那“采花贼”的名号,到时候百姓又会八卦什么“梁怀洛的媳妇儿被清欢渡抢了”诸如此类的话,他想想这个场面就尴尬,这样一毁可就毁了他两个身份的名声,不妥不妥。   “......”他垂眸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汤言页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只管抱着人,她满脑子只有后悔,后悔今天怎么不带上步储,更后悔自己怎么不多加苦练武功保护自己。   可从小到大都被人护着的她,就偏偏今天特倒霉还差点有性命之危了,她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听见清欢渡的声音,鼻子突然就酸了起来。   在她记忆里自己与清欢渡见面说话,加上这一次统共也不过两次,可清欢渡就好像跟她特熟似的,问话里每个字都向她透露着温柔。   就那么一瞬间,让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跟那些娇滴滴的闺秀似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太丢人了……   哭的原因其实还有很多,比如莫名其妙的感动,她想着清欢渡的时候,清欢渡就出现了,总归是她运气好,不过她心里觉得是因为有缘分。   本来也只是满心的憋屈,再加上清欢渡的关心,她一瞬间憋屈顿时就升级了,觉得特别委屈,她想,反正抱着人哭完了,再跟人陪个不是,清欢渡这大好人应该不会计较的。   汤言页平日里哭的也少,这会儿哭了没几分钟就停下来,在她看不见的上方,是清欢渡满眼的心疼:“汤姑娘,你……”   清欢渡刚想说什么,袭来的一阵凉风让他皱起了眉,神色凛冽的转头看向一旁山坡的山林。   下秒,一道黑影在山林之中一闪而过,黑影在看见清欢渡时步子微微顿了一下,他好像想调转回山下,但又作贼心虚怕引起清欢渡的注意,索性伪装成一位路过的侠客,直往山上跑去。   清欢渡眯了眯眼,觉得有些奇怪那人周身散发的一股杀气,随后他便明白了汤言页为何这么急匆匆的见他就跑了。   清欢渡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小姑娘身子颤了一下,清欢渡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还是一个与我很相似的人?”   汤言页太久没哭了,突然哭一下就狂打嗝,也没发现追自己一路上来的人其实已经怛然失色的逃了。她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着他,感觉很神奇,满眼崇拜:“大侠...嗝...这都能猜的到?”   “嗯?”清欢渡看了她一眼,心里偷笑着,表面却若无其事的装傻问道:“什么?”随后看了眼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你还想抱我多久?”   汤言页手指微微顿了一下,手肘骨抵着她的掌心的感觉很明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两手还死死箍着他腰,汤言页赶忙放手后退一步,垂下头,像个认错的孩子,“对不起冒犯了……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方才差点落他手里,借了你的名义才逃出来的,还有刚刚一激动就……还请大侠不要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   清欢渡嗤笑一声,解释道:“我只是方才看见一个人运了轻功过去,便问一问。”过了两秒,清欢渡挑起一边眉,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汤姑娘都是快嫁人的人了,怎么还自称小女子?”   他觉得这姑娘当真实在有趣,从小到大都没让他失望过,汤言页在“清欢渡”面前和在“梁怀洛”面前,就跟两个人似的,但他不讨厌这种差异感,不论是清欢渡还是梁怀洛,反正都是他。   换句话说,清欢渡这个人会出现,初衷也是为了换个身份讨她欢心罢了。他一回想起少年时因一时冲动干下的那些蠢事儿,就无比怅然。   打嗝停了下来,汤言页吸了吸鼻子,心想怎么说她也是才及笄的,唤小女子又不为过。罢了,她懒得跟这个只懂得打打杀杀的男人去计较一个称呼。她挠挠下巴,说道:“你说,看见那人略过我们,往山顶去了?”   清欢渡转过头看向山顶:“嗯。”   汤言页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天快黑了,汤姑娘身安无事的话,便尽早些回去吧。”清欢渡回头说完,便转身往前走了几步,不一会儿又停下来,转头看了眼身后还一动不动的姑娘,说道:“方才那人,他不会再有机会为难你了。你就沿这条路下去,切记,千万不要走两边的山林小道。”   汤言页听不太明白“不会再有机会为难”的意思,她看了眼两边的山林,再看向清欢渡,问道:“那个人他会不会……”   清欢渡迈出一步脚,冷嗤一笑:“姑娘不必担心回去的路上那个人会再出现,这山可不是寻常人想上山就上,想走就走得了的。既然来了,我当然要好好款待一番。”   汤言页摇摇头:“那个人他……会不会死?”   汤言页虽然不知道那个假冒的清欢渡是谁,但在喜洲城敢明目张胆的惩治坏人的人,也就只有清欢渡了,既然她能用清欢渡的名义唬到那个人,那么他就是怕清欢渡的。   汤言页知道自己肯定是安全了。   可那个黑衣人呢?   清欢渡以拯危济困闻名,可他的心狠手辣更是让人们以之为惧,汤言页心想,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方才那一番话,就断了那人性命?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那个人还直言想要了她的性命,可到底她此时完好的在这儿,且不说之前他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她都不希望有人因自己送命。   清欢渡笑得坦然:“那这得看我心情如何了。”   “那你心情是好是坏?”汤言页不过脑子的问了一句。   清欢渡盯了她一会儿,身上还有小姑娘的余温,但他来不及回味了,眉眼带笑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调侃道:“被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吃了豆腐,心情当然是好的咯。”   汤言页耳根一热,“哦”了一声,也放下心来,与他道了一声谢,便转身逃跑似的按照他的话原路往山下跑去。   她转身那一瞬,清欢渡再次瞥见了她脖颈处的微红,眼眸微微眯起,他记得那天自己分明当着众人面宣布二人要成婚之事,怎么还有人不要命的敢来找她麻烦?   梁怀洛烦躁的“啧”了一声,转身便往山上走,一边将自己清欢渡的衣着好好理了理,又一边清了清嗓子,再确认自己的帷帽在打斗情况下能牢固的戴在脑袋上后,才在嘴里冷不丁的嘀咕了句:“心情好不好,又不是清欢渡说了算。”   他梁怀洛的媳妇儿被欺负,那自然得是梁怀洛说了算的。收拾好一切后,他脚下一点地,飞身进了山林之中。   汤言页一回到汤府就找步储,步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喊了两声也没现身,她逮着一个丫鬟便问一句:“看见步储去哪儿了吗?”   一连问了三四个都是摇摇头没人能回答。汤言页无奈,只好先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床榻边发了一会儿呆,回想今日发生的种种,耳根一红,捂着脸身子往后倒向床,又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幕,便气的抓起被子就往脸上乱糊一通。   她不该去抱清欢渡的。顾娟云虽然没要求她要像大家闺秀那般什么都会,但从小顾娟云便教她女子应当恪守律己,不能朝三暮四,在即将为人妻的情况下她还去抱了别的男人,这让外人知道肯定是说不尽的闲话。   汤言页狠狠的攥紧被单,鼻子不知怎么又开始微微酸起来。她有些急了,她很不喜欢这样爱哭的自己,但不知怎么心里突然会有一种对不起梁怀洛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比之前汤珧说的任何话都管用,比之前的任何犹豫都要确定,她是真的真的早就喜欢上他了。   汤言页仰天长叹一口气,将这种莫名其妙的爱哭劲儿给憋了回去,揉了揉有些微涩的眼睛翻了个身侧躺着。上下俩眼皮打架了好一会儿,她便再也撑不住了,闭上眼睛,还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为什么称之为诡异呢?   因为不久后汤言页干着与梦里类似的事情时,脑子突然忆起了这个似曾相识的梦,当即就是一阵毛骨悚然,以致她之后好长一段时间睡也睡不好,做的梦都感觉会变成现实,当然忘不掉的还有梦里梁怀洛对她说的那句:“你要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就原样还回来啊。”   ——梦里她踮起脚尖,双手箍上了他的腰。   “那我还你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和梦肯定不会完全一样啦~   你们有没有梦见过什么,然后过了一段时间甚至一年几年,在一个场景突然感觉自己之前有梦见过跟现实场景类似的梦?哈哈哈反正作者我是!经常有这种感觉的!   最后再唠叨一句,谢谢你们支持啦(づ ̄3 ̄)づ   第49章 畅怀   49   此时崇礼山上, 梁怀洛穿梭在山林之间的树木之间,自打江礼捷将这山顶上的崇礼阁交于他打理,梁怀洛便知晓了这石道两边的山林其实有许多形形色色的陷阱。   可梁怀洛不知道江礼捷设下这些陷阱是为何, 但对他而言总归是件好事, 毕竟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将心思放在这山上, 而且没几个普通人会好好放着正路不走走山林, 这陷阱便刚好能阻碍一些图谋不轨的人上山。   梁怀洛方才看见黑衣人之所以没有立马追上去,也是因为他笃定那人定逃不出这山林中的陷阱, 但因为这山林的陷阱多的连他都记不清,眼下只好慢慢寻。   没一会儿的功夫,梁怀洛便看见不远处一块草丛塌陷了下去,他移步过去,悄无声息落地在坑口边缘, 负手往那黑漆漆的坑中一探,心里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这人运气真不行, 偌大的一片山林,上百个深深浅浅的陷阱,他偏偏掉进了一个深坑。   这样一个深坑,若是没有点身家本领, 人要是掉下去基本就是凉凉, 真要有人作死且运气背到如此境界,那梁怀洛想救也没办法。   若是有点身家本领的,死就肯定死不了,但他们也别想那么容易爬上来, 要想不死, 只能像只蛤/蟆四肢支撑石壁不让身体掉下去。   梁怀洛本还想要是这人掉进一个很浅很浅的坑里,那么没一会儿也能自己爬出来, 可老天到底还是喜欢他的,让人掉进了一个爬不上来的深坑,梁怀洛感叹似的笑了一下,除了夸他自己运气好之外,好像也没啥能夸的了。   梁怀洛微微眯了眯眼,隐隐在漆黑中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没出声,梁怀洛也懒得说话,坑里的人就像他想的那般,正像只蛤/蟆一点一点往上挪。   他半蹲下身,单手托腮的看着下面,等人爬上来不知得等多久,他想了想,随手从草缝中捡起一块还没掌心大的石头在手里抛了两下,冲着坑洞一伸手,石块直坠下去。   “操。”   下一秒底下便传来一声男人有些吃力的骂声,梁怀洛视线盯着坑里勾唇笑了笑,果不其然砸到人了。随即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嗒”,是那石块落了地。   梁怀洛估量算了一下,这坑是挺深的,但好歹坑底下面没有积水。他还有些惊奇,惊的是江礼捷居然能凿出这样一个深坑来,满山的陷阱,得耗费多少时间?奇的又是江礼捷凿出来后,是怎么从底下出来的呢?   “谁在上面!”   这一声吼将梁怀洛的思绪打断,他探出头,也不藏着,冲着漆黑的坑回答道:“在下清欢渡,是个守山的闲散人,担心阁下落入陷阱,便来瞧一眼,在下方才一测,见这坑深的很,阁下要想上来无外力帮助稍有些困难。”   梁怀洛又道:“哦对了,阁下可是认识我?为何方才阁下一见我就跑呢?”   “……”   坑里一片寂静。   梁怀洛等了几秒:“阁下?你还在吗?”   “……”   还是一片寂静。   “阁下不想搭理我也罢,我虽懒得多管闲事,但也算是个称职的,见人进了陷阱便有义务救上来。你若不想上来,我也不勉强,只是既然来了,就想多问一句……”梁怀洛耷拉着脑袋,懒得再跟他废话,问道:“阁下今日追着汤二姑娘,有何目的?”   良久,见那人继续装死不说话,梁怀洛没了耐心,拾起一个石子,弹射下去。跟梁怀洛料想的不错,石子快准的打中了坑底男人的腿,力道不大,没让他滑落,但又像是警告,上头的人在警告他,若是再不说话,下回打中的可就不是腿了。   但没等他开口,就听清欢渡自言自语道:“闲来无事,不如我来猜一猜,阁下的身份吧。”   听到“身份”二字,他支撑身体的脚微微发软,加上支撑太久双脚已经开始发麻至无力,他心知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便开口道:“我……”   可他一发声,身子一愣当即又闭上了嘴。不知何时,那一如常人般的嗓音,已经变回了原来那沙哑又难以入耳的嗓音。   这是他出门吃下的润声药所致,时间过的越久,药效会逐渐失效,可他没想到的是,巫婆给他的药现在只能维持不过一个时辰了。   随着发声,他的喉咙传来了一阵灼烧的异样感,火辣辣的,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在烧自己的脖子,很难受。而且这种感觉正随着清欢渡的话被无限放大。   “阁下既然敢对汤府的人下手,那应该不是路经此地的游客。可咱喜洲城的人,无一不知这崇礼山上埋藏了陷阱,你这一个劲儿往里冲,怕是不知道,这又让我觉得……啧,该怎么形容呢,我想想……就像一个离开喜洲城多年的外地人,又回来了。”   梁怀洛蹲累了,索性找了个舒服点的坐姿一屁股坐下,也不管坑里的人回不回答,继续说道:“一个男人,逮着小姑娘追,要么图色,要么劫盗,再要么寻仇。”   根据汤言页先前那番话说有人要杀她,梁怀洛就清楚这个人是来寻仇的,可这也是他奇怪的一点,寻仇,为何会找汤言页?正常人找的要么是他们梁府,要么冲着江礼捷的崇礼阁而来。   这个想法很快也有了答案,他会找汤言页寻仇,那便与梁府脱不了干系。   有了方向,梁怀洛更是来了兴趣,继续说道:“阁下,图色我夸你有眼光,劫盗我夸你有胆量,可是寻仇,我就不太明白了,你一大男人,是有多大的仇啊,要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计较?”   “不过你的私仇,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撑着脑袋看了眼彻底暗下来的天,过了一会儿,打个哈欠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在这喜洲城,肯定就听过我的名声。难得有人陪我说说话,你也不理我,我也不跟你客套什么了。坦白说,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人头狗面的人,恨不得将那些人全杀了。”   这话不知怎么,让坑里的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梁怀洛耳力很好,听见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动静,他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嘴里抱怨道:“我就拿梁府大公子说吧,这个人我早想治他了,可是这人三天两头往女人堆里钻,找不到时机……梁怀阳这个人,阁下该有听闻过吧?春风楼和烟雨楼的大常客。”   “我知道他。”那人突然接话道:“淫/魔一个。”   梁怀洛毫不意外的笑了一声,“我清欢渡一向喜欢凭着感觉走,看阁下在这样环境下都这么能沉得住气,感觉也非小人心肚,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说来与我听听,交换也行,只要我感兴趣,能帮你一把。”   男人此刻的难言之隐,不过就是想先出了这个陷阱,但他又不想求上头的人,再听清欢渡说的一本正经,好像是真想与他谈心,但此刻的情形并不是谈心的时候,他的四肢早已力尽无知觉了。   不见天日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上头一直说话的人突然没了声儿,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在他开始双脚往下滑的时候,一条拼接而成的藤蔓被人从上面扔了下来,他听上面的人说道:“阁下还有力气吗?没力气也没事,手缠上藤蔓,我拉你上来。”   这下男人想也没想,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蔓藤在一只手上缠的死死的,随后藤蔓带着他开始慢慢往上挪动,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在快到坑口时,眼见就要出去了,男人仰着头作了个吞咽的动作,不料,清欢渡突然松了手,他瞬间拽着藤蔓急速往下坠,一颗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上。   男人死死的咬着牙没让自己喊出来,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藤蔓又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下秒他便听见自己手腕“咔”的一声,藤蔓带来的拉力使他手脱臼了,这下他是真的再也忍不住嘶吼了一声。   “阁下!阁下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方才我手一酸突然没了劲儿,想必是累了,我休息一会儿便再拉你上来,你要没事,就给我吱一声,好歹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坑口外,梁怀洛单手缠着藤蔓,半蹲着打着哈欠,这些听着满是歉意的话在他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歉意。   “……”   男人缓了一会儿又犹豫半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还在快速跳动的心和没缓下来的情绪,良久后才回了他一句:“还没死,谢谢了。”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方才想了想,阁下对汤姑娘的怨气,是否来自于梁二公子?”他听清欢渡在上头不依不饶的问道,“或者说,是因为梁府?”   “嗯。”   男人这下想也没想的回答道:“他们死了都是罪有应得。”   “是吗?”梁怀洛看了眼漆黑的四周,再看这个坑时几乎很难能看见面前是个坑了,它已经融入了山林的漆黑之中。梁怀洛感受着四周的虫鸣和寂静,抬头盯着月亮看。意思性的休息了一会儿,他继续将蔓藤往上拉。   而男人就像只咸鱼,被人这么一点一点拉上去,在这过程中,他脑子清楚的记着,方才生死之间,他只有一个念想,就是不甘心。不甘心仇没报,不甘心死在这个蠢到要死的坑里……   他突然说道:“你方才说,我的事你要是感兴趣,就能帮我,此话当真?”   梁怀洛得逞的笑道:“当然。”   “我今日差点犯了傻,汤姑娘本是无辜之人,我不应将自己的仇恨发散至她的身上。”男人心力憔悴的叹了口气,“不怕你笑话,之前见你就跑,是因为怕你。不过眼下我的命就握在你手里,也没什么怕不怕的了,不如说说你感兴趣的,我来这喜洲城,其实就是为了报仇。”   “报仇么……”梁怀洛嘴里重复着,一边手也突然停了下来,男人皱起眉,抬头看着他。梁怀洛问道:“你想报的,是满门抄斩的仇吧?对象是梁府,对吗?”   一听到这个词,男人心头阵痛万分,他以为是汤言页告诉清欢渡这件事,而后他发现实则并不是,因为清欢渡又道:“十八年前,皇上派人来了一道圣旨,判的是欺君之罪,罚的是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此案明明疑点重重,却再无人问津。”   “前段时间,我在街上闲逛时,遇到了几名巡兵,他们在找一个漏网之鱼。其实我奇怪很久了,怎么这个漏网之鱼这么沉得住气呢,若此事换作是我,要么活下来杀光害死家人的人,要么与他们一同去死,不过这世上偏偏有第三种人,选择放弃仇恨,选择寻找下一个依托。”   男人垂着脑袋,默默听着。   梁怀洛手酸了,懒得再拎着这八尺男人,一口气将人拎了上来,扔在坑边,站起来拍了拍手灰,说道:“我说过,只要我有兴趣,就能帮你。说实话复仇这事儿要说有兴趣,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是……”   男人突然哑声说道:“但是什么?”   “但是我心软,你也知道,汤姑娘马上要嫁给梁二公子了。若是梁二公子死了,汤姑娘也就成小寡/妇了,才多大的姑娘,多可惜啊。你难道不会心软吗?严大公子?”   梁怀洛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看着他,“不对,我想此时该唤你一声,哑书生?”   第50章 畅怀   50   严焯非瘫在地上望着夜空, 自他踏进喜洲城门那刻起,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再回来, 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落荒而逃了。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没想到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清大侠, 你平日与人说话, 都是这样开门见山么?”严焯非叹了一口气,自嘲的笑了一声, “听闻传说中的清欢渡杀人不眨眼,让他知道有谁在捣乱民安,他便不会让人再见初生的太阳。我方才以为,你会杀了我。”   梁怀洛好笑道:“杀人得看心情,我没杀你, 你得感谢汤姑娘。”   “感谢汤姑娘?”严焯非想起方才路过时,清欢渡抱着汤言页的场景, 显出惊色,“你喜欢汤姑娘?”清欢渡低头抿笑不答,严焯非又问:“可……她不是要嫁给梁怀洛了吗?”   梁怀洛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严兄多想了,我可没说过这句话, 但你难道没听过红绣酒楼那说书先生是怎么称呼我的么?一个采花贼, 当然喜欢美人儿了,更何况还是主动贴上来的。不过严兄倒是提醒我了,这小姑娘嫁给梁府可惜,可以抢过来。这样行, 也算是找到帮你的理由了。”   “……”   严焯非虽然没感觉到传闻中清欢渡的狠戾, 但着实在这一瞬感觉到了他的我行我素,复仇对于他来说是活下来的寄托, 有人帮助他更是求之不得。可这人帮助他的理由实在不像话,让他有些担心,清欢渡到底靠不靠谱……   梁怀洛其实在这块上跟严焯非担心到一块儿去了,他不知道这个严大公子靠不靠谱,毕竟时间过去了十八年,人心拨测,知道十八年前的事除了他就剩下梁颤,梁怀洛选择再相信自己直觉一回,因为他心里的不安感在梁颤像汤府提亲那天起就越发明显了,他一直觉得梁颤在搞什么大动作,而且跟十八年前的事情有关。   要想深挖十八年前,梁怀洛便想起前段时间在酒楼遇到的一个奇怪的书生。书生看似年纪不大还瘦可体重确不轻,他不是个多疑的人,可就是这个原因加上他奇怪的嗓音,让他注意到了书生藏于耳后的人/皮面/具结合处。   怀疑归怀疑,他选择原地不动,直到那天在街上碰见他,随后又知晓他去了酒楼谋生计,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就是那逃逸的漏网之鱼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他的直觉向来很准。但这次纯粹是巧合,想到这儿,他心里再次感叹:   这好运来了,是想挡也挡不住呀!   梁怀洛像他抛去一颗石子,看严焯非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定是相信了他善意的谎言,是的,梁怀洛觉得这就是善意的谎言,他看着严焯非说道:“我答应帮你了,作为交换,你总得告诉我,你的计划吧?”   严焯非沉下脸色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眼下有了清兄的帮助,计划自然是要变一变。眼下最大的阻碍就是一个神婆,你或许没与她接触过。当年我身无分文狼狈逃离此地,是一个巫婆救了我,这个神婆,就是那巫婆的妹妹。”   “……”   梁怀洛原本有些困,在这黑漆的地方更容易来了倦意,严焯非的话让他瞬间清醒十分,但他不打算详问严焯非这两姐妹的事,毕竟清欢渡怎么也不会与一个神婆扯上关系,严焯非刚对他放下一点戒心,这事儿不能急。   严焯非说道:“神婆此刻不知被梁怀洛囚禁在何处,她若想阻止我复仇,定会想方设法逃出来,然后去南岸找袁呈,告诉他杜欢若的死因,再让袁呈来说服我。我本打算今日过来祭拜完杜欢若,就去寻神婆。”   梁怀洛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突然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语气,质问道:“祭拜?你拜她做什么?莫非杜欢若是你杀的?”   “不是我!”   严焯非怒道:“虽然她本就该死,但杀她的人不是我!我有那心思时间去杀她,不如多想些对付梁颤的法子!区区一个妇人,杀了顶屁用?!”   “行行行,不是你。”梁怀洛差点没忍住想上前询问的冲动,他立马扶额道:“占时先按你原先的计划,严兄信我,我只会让你的计划如愿的更快。你不信我我能理解,不如这样,神婆我来找,找到人在哪我告诉你一声,其余的你也不必一一与我道来,你报你的仇,我抢我的媳妇儿,行不?”   严焯非愣了愣,他确实还不能信任眼前这个人,先不说这个清欢渡是真是假,光是听他一口一个姑娘媳妇儿的,他就信当时说书先生的那番“再怎么着,他清欢渡也是个带把子的男人”这句话。而这句话让他对传闻中的清欢渡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行。”严焯非一手撑着地坐起身,微微弯腰双手抱拳与清欢渡道谢:“那此事还有劳大侠了,若是事成,严某发誓,只要严某能做得到,大侠你要我帮的忙一定帮!这个人情欠在这儿,山地可鉴!”   梁怀洛这辈子最喜欢人家欠他人情了,以后出游四方,靠的都是人情脸面。梁怀洛也不跟他客气,笑着说道:“那就多谢严兄了。”   二人之后又简单说了几句,清欢渡将梁颤后日回京这件事告诉了严焯非,严焯非也与他说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原本没有清欢渡,他就得先寻找神婆的下落,可现在不用了,梁颤明日回京,那么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跟踪去打探一番。   梁怀洛一路打着哈欠回了梁府,先是将四千找来,吩咐道:“你近日前去南岸盯着那渔夫几日,不可擅自动身,就在暗处盯着别让人发现了,即使有异样也先回来告知我一声。尤其是后日。”   一听这话,四千一脸憋屈的看着他:“不就是带你小媳妇儿买h书吗?我看你也挺开心的呀?至于这么罚我吗?原本以为你再怎么放我也能在府上睡个好觉,这下好了,连觉都睡不好。”   梁怀洛脱了外衣,坐在床边睨了他一眼:“不,我这不是罚你。而且买书这件事我也没打算要罚你什么,你也别总把事情下意识归结到自己身上。这么跟你说吧,你本身就没义务随我身侧替我办事,我骗你来,纵使你真犯了错,也是我骗你在先,错终不该在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罚你的。”   “……”   四千知道自己傻活该被人骗,但还是被梁怀洛这头头是道的话给感动了。四千之前与母亲在一块生活时,没人愿意同他一起玩耍,嫌他穷和老实便各种欺负他,他打不过就跑,跑不过私底下就自己勤学苦练出了轻功。   虽然之后没人再追的上他,可他想要的却不是这些,那些不愿与他做朋友的人还是不愿,直到有天,四千从他们口中听见了三仰醉,然后他便离开了家,寻人拜师学艺。   梁怀洛的一番话对他来说算是第一次,第一次在除了母亲以外的人口中听出了自己的重要,梁怀洛的话让他不再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四千又有些想笑,他突然想起之前自己一直反驳母亲说的:“世界上好人无数,良人却只有万千,一但遇上,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这句话。   梁怀洛是不是四千的良人他不知道,毕竟这个人话多又事多十分不靠谱。但四千心里肯定,梁怀洛遇上的良人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因为这位良人让梁怀洛成为了清欢渡,在他孤僻不可一世的外表下,其实就是一个十分温柔的,看得懂苦楚的人,这不就是他娘口中的“脱胎换骨”吗?   只不过有些人换的是人面,有些人,换的是人心罢了。   “四千,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梁怀洛无视不了一个大男人盯着自己看,感觉奇奇怪怪的,他忍了一会儿便再也忍不住开口问:“你是不愿意去还是怎么?”   四千回神过来,挠挠后脑傻笑道:“没什么,我乖乖去就是了。”   见人应下,梁怀洛便躺了下去,拉起被子往身上蒙头一盖,从方才在山林时他就觉得自己困得不行,想睡得很,一回来还特地查看了香薰,“没什么事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替我把门带好。”   四千从房里退出去,关好了门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四千没发现有人在暗处狠狠瞪了他一眼,步储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老看四千不爽,反正四千感觉不到。步储已经在这儿蹲守好些时辰了,从汤言页回府后,步储就被派来这儿偷听。   步储继续在原地等了会,感觉梁怀洛睡着了,他才敢起身离开。一回到汤府步储就将他听到的事情告诉了汤言页,汤言页坐在案几边上,停下了手里正学的女红,沉思片刻才抬头说道:“你有听二公子说为什么要去盯渔夫吗?”   步储道:“没有。”   汤言页蹙起眉,想了一会儿,“这样,你也去替我盯着那渔夫,到时肯定就能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切记,千万别被四千看见了。”   步储微微躬身,道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汤言页呆坐着盯着手里绣了一半的翠竹又想了想,可她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偏偏把她绣的翠竹细细瞧了瞧,顿时就没了耐心,绣盘往案几上一丢,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视线又落回了翠竹上。她盯了半天,终于不再欺骗自己,从心底发出了肯定:这哪儿是翠竹啊,分明就是一根草……   汤言页在内心挣扎了两秒,果断放弃了学习,往床榻上一倒,之前回来就睡了一小会儿,这会儿可怎么想睡也睡不着了,没办法,她又“突”的坐起来,乖乖走回案几边儿,重新拿起了绣盘自学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叨叨:换身份抢媳妇儿,此乃史上蜜汁影帝_(:з」∠)_   梁怀洛:懂什么,这叫话糙理不糙。   作者:宁说的都对!Perfect!!   第51章 畅怀   51   之后的两天里汤言页不是在学女红就是在练功夫, 这天午后她在庭院正拿着木剑耍招,汤珧特地路过别院,听见院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朝里头看了两眼便走过去, 摇了摇头无奈道:“页儿, 不是哥哥说, 你方才那几招,当真可以用一个词形容。”   汤言页停下动作, 她这两天的苦练还是有些长进的,只是步储不在,不能再教她一些,只好反复温习之前学的招数,汤言页期待的看着他问道:“什么词?”   汤珧说道:“花拳绣腿。”   汤言页无语:“哥哥要是没什么事, 就不要来打扰我。”   “事还是有的。”汤珧笑道:“我也就路过顺便进来告诉你一声,方才我在中堂, 听爹娘说待会儿梁二公子会过来,说是梁大人近日进京不在,想让二公子来府上一同商讨商讨三天后的婚场布置还有一些事宜。”   汤言页若无其事的“哦”了一声,“过来就过来吧, 这会儿谁都不能打扰我练功。反正这事儿都是爹爹娘亲一手操办也不会过问于我。对了, 哥哥你到时候也会在场吗?”   汤珧想了想,今日约了范安安看戏曲来着,他得赶紧回房换套衣服去。汤珧回答道:“不会,我这会儿就得出去了, 怎么了?”   汤言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说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   汤珧懒得再多说什么, 二人三言两语话了几句家常,汤珧便负手离开了别院。汤言页又兴致缺缺的练了一会儿,本来以为自己熟悉了这套基本的连招,遇上危险时就能派上用场,可是……她耍起招来当真那么花拳绣腿么?   越这么想,汤言页越觉得继续练这套动作没意思,她走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歇息着,闲来无事,一会儿低头拿着木剑在地上画圈圈,一会儿抬了抬头看看蓝天白云和那些翱翔的飞燕,半晌,她低“啧”一声,嘴里嘟囔了一句:“你们这群鸟儿真是自由。”   “那你会羡慕它们吗?”   汤言页看着天空中的飞燕,懒散的点了点头:“羡慕。”   下一秒,汤言页视线里的湛蓝天空瞬间被突然出现一张脸给遮掩了,她身子一愣,梁怀洛微微弯着腰双手负于身后,垂首看着汤言页,言笑晏晏的问道:“若是我能带页儿出去走南闯北,看山看水,吃尽人间佳肴,页儿还会羡慕那群鸟儿么?”   汤言页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将手里的木剑朝他挥过去,梁怀洛侧身躲过,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汤言页站起来转身,拿着木剑对着他,面目的微惊还没缓过来,语气却平和的说道:“你走路都没声儿的么?”   总是这么突如其然的出现,她不被他气死,有天也会被他给吓死。梁怀洛十分无辜的耸耸肩,“冤枉,我方才进来时,听有个丫鬟还唤了我一声二公子,是页儿羡慕着鸟儿出了神,所以没听见罢。”   梁怀洛边说边向前走,他每走一步,汤言页便往后退一步,指着他的木剑也没放下。汤言页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许是怕自己心里的想法被他看穿,又或许是怕他像上次那般突然对她做了那种事……   为了不让他再继续走近,汤言页主动开口问道:“你们这么快就商讨完了?”   梁怀洛盯着她看了两眼,眼神清冷又隐隐透露出些许温和,他停下脚步,挑起眉双手环于胸,漫不经心的说道:“没什么好商讨的,一切听他们安排。”他凤眸微挑,又笑道:“怎么页儿今日对婚事,突然没了厌恶?”   汤言页放下木剑,侧脸看向一边池塘里的小金鱼:“事已至此,我只是懒得反抗罢了。你别多想其他。”   由于汤言页今日并没有出门的打算,头发便没有让丫鬟精心梳理,只是起床时被他盘起随意的拿一根玉簪别着,加上之前练武时出了些汗,以致此时汤言页的脸颊顺带耳根都微带着些粉色的。   梁怀洛看着她的侧脸,心里“咯噔”一声。   页儿该不会是被他亲了一下,就喜欢上他了?!   这……   梁怀洛侧头随着她看着池塘的金鱼,手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脸上有些藏不住的笑。他想,汤言页若真是这样单纯的姑娘,那么他之后定要好好控制自己的举止了,不能再随着本性乱来。   想到这儿,梁怀洛又觉得自己这想法不对。原先他以为,只要让汤言页讨厌他不喜他烦他到抗拒这场婚事取消,那么他之前故意惹她那些事儿也算值得的,毕竟他不希望汤言页参与进梁府的是非里来。   可此时梁怀洛却发现,事情并非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汤言页觉得不可挽回,便不再抗拒这桩婚事,这完全不像她之前抗拒到底的性格。这让梁怀洛有些发愁了,发愁的同时,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开心。   随后梁怀洛视线落在了她手里的木剑上,说道:“页儿一直拿着这木剑做什么?”汤言页没应答,梁怀洛自问自答道:“你在自学习武?”   汤言页低头看了眼木剑,对他这质问中带着些许不敢相信的语气有些不爽,她说道:“是又怎样?二公子武艺超群,无人敢拿鸡蛋碰你这颗石头,自然不会懂我们这群小柔弱的辛酸。”   梁怀洛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蓦地闪身到她面前,手附在汤言页拿木剑的手背上,在她耳边说道:“小柔弱的辛酸我是不清楚,但让小柔弱变成一个无人敢拿鸡蛋碰的人,倒是有些在行。不如我现在就教你一套防身术吧。”   手背上突然一阵冰凉,激的汤言页身子一抖。梁怀洛见她没反抗,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他微微抬起汤言页的手,两人前胸贴后背的离得很近,汤言页就这样一直呆愣着被梁怀洛带着比划完了一套防身术。   梁怀洛问道:“页儿能否记得住?”   汤言页握着木剑的手心早已发汗,她更是握紧了些,点点头,“能记住。”   梁怀洛将她的手放开,身子离开她后抱着双臂矗立在一旁,汤言页手背的冰凉感消失,她回头看了梁怀洛一眼,眼神似有不解,梁怀洛朝她扬了扬下巴,“你武一遍给我看看,看看你是否真记住了。”   “……”   汤言页抿抿唇,半晌后,她才开口道:“其实还没记全。”   她心虚的偷偷瞟了一眼他,见少年杵在一旁正盯着自己笑,汤言页皱起眉,不爽道:“二公子每天到底都在笑些什么?”   在汤言页记忆里,梁怀洛无论面对何人,他的脸上始终都是带着笑的,只是有时候她能看出他笑的不太真切,有时候又笑的令人欠打,一个人活在世上,哪有人会真的活得一点烦恼都没有呢?   梁怀洛被她这话一问,总是微微勾起的嘴角瞬间平直了,薄唇抿成一条线,眼里的冷郁也随之加深,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汤言页,说道:“人间百态,若是人们每日沉着张脸,遇人办事时总会事半功倍。再换句话说,这不也是,你爹娘愿意把你嫁于我的原因之一吗?”   汤言页突然被他这副阴森面孔给吓的愣了一下,这副面孔她见过,那时候二人见面如同死敌,要么视而不见要么正锋相对,但有一天梁怀洛不知怎么的,就臭着这副脸从她身边经过,那天她刚好喝了点酒,照样吓得不敢上前作妖。   梁怀洛阴沉不过几秒的脸又恢复了之前云淡风轻的模样:“这套防身术其实记不住也罢,反正三日后你嫁给我,也没人敢欺负你。”   汤言页瘪瘪嘴,这句话他倒是说得振振有词,可他哪会知道,两天前她还差点因为要嫁进梁府险些差点死在别人手上。想到这儿,她突然担心起步储来,去了两天也没见他回来,也不知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而此时的南岸,步储正抱着双臂站在一棵隐蔽的树下,冷着一张奇臭无比的脸,目不转睛的盯着不远处的屋子。   “你说咱们都盯两天了,怎么还没看见什么可疑事情啊?那俩人该不会是在玩我们吧?”四千盘坐在步储的脚边,两手扒开面前的花花草草透过缝隙去看,嘴里没完没了的抱怨着。   步储一脸黑线,那天他一来到南岸准备找个安身的地方好观察,谁知那地儿也被刚到的四千给相中了,两人身兼重任,四千大方想了个一起在这儿盯梢的注意,步储则是努力将四千当作空气人,很少搭理他。   四千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人,这两天他也习惯了步储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虽然一直不太理解这人怎么能这么小心眼,不就第一次见面时差点点着了这个炸/药桶吗,至于整天看他像看杀父仇人似的吗?   他压着声音继续说道:“不如我们回去吧?睡个好觉休息休息,过两日再来,这渔夫每日三点一线的撒网收鱼收鱼撒网,我觉得!那俩人就是故意整我们。”   步储无声叹了口气,“我家小主才没二公子那么无聊。”   “真的吗?”四千抬头笑着步储的下巴,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家小主随时都是闲的,比我家公子都闲了。不过言归正传,我好想回去好好睡个觉。今晚要是还没什么事儿,明日我就回梁府汇报去。”   步储盯着远处突然皱起眉,脚踢了踢旁边的人。   四千仰头奇怪的看着他:“嗯?踢我干什么?”   步储冷声道:“有人来了。”   第52章 畅怀   52   四千心头一紧, 低头朝叶缝中看去。   时辰接近傍晚,江河倒映着天空一片昏黄色,平静的江面上有一艘渔船, 上面站着的人身着蓑笠, 两手摆着划桨, 鱼船正朝岸边划去。   四千眯起眼认真打量这渔夫一番, 发出质疑:“这人我怎么看着有些奇怪?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个渔夫和他们这几天盯着的那个渔夫,从身型看并不是同一个人, 四千犹疑了一会儿,便看见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女人,这女人他熟悉,是成林娇。   成林娇跑到江岸边,与那船夫说着什么, 随后船夫想要下船,被成林娇拦了下来。   四千蹲累了, 索性站起来与步储并肩,奇怪道:“这个成夫人,被休了之后居然勾搭起了渔夫,好在这个渔夫人朴实, 没有娶妻。他要有个老婆什么的, 那才惨。”   步储目视前方,问:“此话怎讲?”   “女人呐,嫉妒心深。”   四千转头瞥了步储一眼,心里想着这人真是个榆木, 居然连这都不知道。不过他向来喜欢替人解答疑惑, 便振振有词道:“我在梁府待的这些时日,听几个下人说了, 这个成夫人原本是个善解人意的,待下人特别好,可自从府里来了个杜夫人,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女人嘛,都希望男人独宠她一人,这不杜夫人一来,成夫人的嫉妒心也一道来了。杜夫人的死因到现在还是个迷呢,我家主子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我看这成夫人突然看上这渔夫,怕也是因为看渔夫无妻儿,才巴着人家。”   “……”   步储听着,也不说话,默默将四千说的话记下后,对四千说道:“那你觉得,成夫人跟这个渔夫是什么关系?你别告诉我,这个老女人还想同时吊着两个捕鱼的男人。”   四千摆了摆手,笑道:“这个人有什么好吊的?长得不行不说,又胖又矮,跟屋里那个又温柔又风俊的男人根本没得比,除非成夫人已经走投无路到这种境地,那还真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人我在哪儿见过,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步储冷嗤一声,“蠢鱼。”   四千一时没反应过来步储突然骂他蠢鱼是为什么,等到成林娇送走了那渔船上的人,走回了屋内,没一会儿再见袁呈拎着一麻袋鱼回来时,四千才反应过来,步储之所以骂他蠢鱼,不就是因为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么!   “嘿。”四千转过头正想反驳,便见步储双臂环胸,手里拿着剑,转身准备要走。四千伸手抓了他一下,问道:“你去哪儿?!”   步储说道:“回府禀报。”   “哦。”   四千挠挠头,看了眼那灯火通明的屋子,纠结了一会儿自己要不要也回去禀报一声,一个看着没什么威胁的渔夫,说不定只是路过顺便问成林娇要不要买鱼,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罢了,一点小事而已,没必要特地回一趟,四千想了想,打一个哈欠,翻身上了树,靠着枝干合眼小憩起来。   三天后。   一早清晨天微亮,汤言页迷迷糊糊被门外人来人往的忙碌声吵醒,她双手捂住耳朵揪着眉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继续睡下去,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语气中都带着喜气:“小主,您起来了吗?迎亲的人已经到门口啦!”   迎亲……   汤言页一听这两个字,心头一惊眼睛倏地睁开,今天便是成婚之日了,她居然差点忘记了!汤言页一个翻身起来端坐在床榻上,清了清嗓子,冲门外的小迎说道:“我起了,你进来吧。”   小迎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进来,确定了汤言页是起来了,才笑嘻嘻的走到她跟前,带着她洗洗弄弄一番,换上了早已备好的喜服,对着镜子里的人儿笑道:“小主今日定是是京城的公主都要美几番了。”   汤言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角,不知怎么有些笑不出来,她右眼皮从昨日起就一直跳的不停,随口与小迎开玩笑道:“那换在喜洲城呢?”   小迎当即哎呦一声,“小主平日即使是蓬头垢面的出门,也是咱喜洲城最好看的姑娘了,只是今日穿上这喜服,更是美艳动人。二公子是何等好福气才能娶了小主呀!小主,二公子带人在外头等候已久,咱们还是先出去罢。”   汤言页轻轻点了下头,起身前将凤冠的红帕翻下,扶着小迎走到了中院,随后她听见小迎唤了一声:“二公子。”然后有只冰凉的手便牵上她的,引着她出门。   上了花轿,汤言页垂眸看着自己的两手紧握在双膝之前,很久之前汤言页便想象过自己成婚时应该会是欣喜的,后来发现自己对梁怀洛有感觉时,她也幻想过或许是紧张,可此时坐在花轿里,她确是隐隐有些不安。   迎亲队在一片吹拉唱喝之中来到了梁府,梁怀洛扶着汤言页下马车后递给了她一条红绸锻,汤言页接过后跟着他跨过梁的门槛,还没到正厅,汤言页就能隐隐听见四周小小声的言论声,甚至还能感受到此时正前方已有许多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   她抓着红绸的手抓的更紧了些,梁怀洛兴许是感觉到她的紧张,站在前面等了她两步,也不再规矩的用红绸引着她,直接牵起她的手,低低的在她耳边说了句:“放轻松,完事了,作为上回的交换,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汤言页在红盖头之下蹙了蹙眉头,好像听见他的声音,被他牵着,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不详感也减少了许多,她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呼出来。   来到正厅,二人摆了天地后,小迎带着她回到房里等着,汤言页平日就不是能安安静静坐着的性格,她一踏进屋,便自己翻开了红盖头,与小迎说道:“快,你赶紧先去替我拿点吃的来,还要壶酒。”   小迎一时没反映过来,愣了一下,汤言页走到门口左顾右望了两眼,转身催促道:“还楞这干什么?快去快去,折腾那么久,我快要饿死了。”   “这……”小迎呆呆的看着她,内心挣扎两秒,道了声“是”,转头就往伙房跑了去。   人一走,汤言页松了一口气,坐回床榻苦思冥想一会儿,发现越这么坐着越是心里难安,汤言页走到门口,看了眼正厅那儿还亮堂闹腾的地方,她记着那日梁怀洛说过,他不会喝酒,那么今晚不会喝酒的他该如何应对呢?   汤言页心里突然想偷偷去瞧一眼,若是有人发现她偷跑出来,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这么想着,她轻手轻脚的将房门关好,猫着步子往正厅瞧瞧走了过去。   梁府的路段汤言页是不熟的,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对姓梁的有抵触,所以这梁府统共也没来过几次,但梁府到底是知府大人的府邸,比汤府确实要大上不少倍,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近在眼前,却也走了十来分钟。   汤言页走过一处茅草房时,闻见了一阵酒香,她迎着光看了两眼,发现这里是之前梁怀洛带她来过的储藏清酒的酒窖。她停在那儿内心犹豫了几秒,狠狠心打算离开,便听见有人往这儿走的脚步声。   “我也没什么东西能送你,除了祝贺以外,也只有这个东西了。”茅草屋外传来一声男声,他说完又笑了一声,“我知道那姑娘对你什么态度,有了这个,今晚她再怎么不愿也能让你快活一阵。我一会儿还有事得出去一趟,这东西你就先拿着吧。”   汤言页藏在茅屋里,原本因为紧张而攥紧了手的她在听了这话以后,不知为何反倒还松了些,她不傻,单听这话她就已经猜到外面交头的人是谁和谁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心头涌上的那一种无力感是为何而来。   随后她便听到一声淡笑,那熟悉的声音说道:“果然还是前辈想的周到,那东西我就收下了,只是前辈这么晚了,还有事情要处理吗?居然连我的喜酒都不喝几口再走,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禄明非叹了一口,说道:“好不容易能与你这番说话实在难得,师傅真的替你高兴。只是眼下正是关键时候,你这儿的事情刚有了着落,大人那儿才好不容易能松一口气,虽然这些年确实委屈你,但娶了咱们喜洲第一美人抱得美人归也不亏了你小子,有时候看你看汤姑娘那眼神,大人还真怕你有天喜欢上人家了。”   梁怀洛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小瓷瓶,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会,汤言页早有意中人,我还不至于会看上一个心里已有别人的女人。”   禄明非也随着他看了一眼在月光下白的发亮的瓷瓶,嗤笑道:“无妨,人都娶到了,还管那些干什么?”他一把拍上梁怀洛的肩,“有时候你就该学学怀阳,男人嘛,憋多了人会坏掉的。”   梁怀洛微微一笑,躬身道谢:“多谢前辈提点。”   两人接下来又说了什么,是何时离开的汤言页全都没印象了,她回神过来时,手里已拎着半坛子清酒,而满脑子都在回想梁怀洛临走前的那句话。   她的心里其实早就猜想过,为何梁怀洛有时对她会是两幅面孔,可她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她却突然明白了,像汤珧当时所怀疑的那般,从小时候陪她门禁到长大时不时来逗弄她再到现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越举,他都在带着某种目的。   想到梁怀洛会有什么目的,她心里顿时就气的冒鬼火,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方才那无力感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除了愤怒,她发觉自己是时候该反抗一下了。   嫁来的第一天,万万不能就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不然接下来的日子,梁怀洛都会将她看扁,以为她当真是个好欺负的!   第53章 畅怀   53   汤言页仰头作饮一口酒, 一出门正好就被一个巡兵看见,巡兵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瞧错了,可这红盖头又十分惹眼, 巡兵左右看了眼, 赶忙小跑着上前问道:“少夫人!真是您, 您怎么自个儿出来了?”   汤言页臭着张脸, 问道:“你们二公子人在哪?”   巡兵一听便笑了起来,原来是新娘找不到新郎官了。他侧身往汤言页方才出来的那房间一指, 笑着说道:“属下方才瞧见二公子急急忙忙进了洞房,少夫人赶紧过去吧,别让公子等急了……哎少夫人!您这是……”   汤言页没等巡兵把话说完,突然将巡兵腰侧的佩剑一把抽出,目光直视着那间屋子, 冷冷哼了一声:“是啊,可不能让你们公子等急了。”说完, 她大步往那间房走去。   巡兵的剑被夺了去,先是蒙了一秒,又见汤言页一副令人发指的模样,即便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也得拦着。巡兵两步上前想要拦下汤言页, 被汤言页侧身躲过后她拿剑指着巡兵,眉目冷厉:“不想死就滚远点!”   巡兵听她吼完这一声后,看着她大步流星的往洞房走去。   梁怀洛送走了禄明非,感觉有些疲倦, 他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瓷瓶, 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回洞房时原本想随手将这东西扔了, 他又怕被人看见,不如自己藏起来。或许在禄明非眼里,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而这个能任由他发现的地方,居然是汤言页。   梁怀洛在回去的路上,心里越想,越被禄明非给的这东西弄的又有些恼怒,难道他已经让人看着像是需要这种东西的男人了吗?更不能理解的是,就算想发泄什么,也不是以这种方式,这些畜生真当女人是用来玩的了。   梁怀洛想着,一时没忍住,手里的瓷瓶“啪”的被他徒手捏碎了,他松开手,碎瓷掉落在地上,连带着里头的白色粉末,他并不在意,可下秒又突然想到什么,他抬起手看了眼,手心的皮肤被碎瓷划伤,流出了两道细微的血迹,白色粉末混着血迹残留在手里。   他被这东西搞得先是一阵心烦,此时又怕这东西混进血液里产生什么不好的反应,万一禄明非给的这药效太强……   “啧。”   梁怀洛想也没想的迈着大步往房里走去,无论如何,先清洗了再说。可是回到房里,他才想起这屋里头的所有摆设和东西,梁颤都派人重新布置过一遍,设为了新房,此时已不再是他之前那个房间了!   下一秒,他又发现一个更不对劲的地方——本该坐在床榻上等他掀红盖头的汤言页不见了!   “……”   梁怀洛顿时没了任何心情,他走到门前,正准备出去,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门外。来者不善的气息十分强烈,梁怀洛下意识身子往后撤的那瞬间,门被人一脚踢开,汤言页面无表情的拎着一把剑跨进屋,反手将门关上。   梁怀洛视线落到汤言页手里的剑上,又撩起眼皮看了看她的脸,深色的眸子映上汤言页淡红的脸,他神色微微一沉,声音没什么情绪的问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汤言页扬起嘴角,缓慢的抬起眼,嫣然一笑,她拎着剑,缓缓向她这位郎君靠近。梁怀洛难得一见汤言页这幅撩人模样,喉咙不经意的紧了紧,像是好久没喝水似的,还有些干。汤言页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将他推向了身后的床。   “汤言页。”   梁怀洛唤了她的全名,坐在床榻上能闻见她周身的香味带着一丝轻微的酒香,梁怀洛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不如往日的清冽,低沉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汤言页不甚在意,指尖在他肩头一点,带着力将梁怀洛往后一推,笑着说道:“当然知道,此刻不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吗?春宵一刻值千金,二公子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页儿不是见你对我都是一副求之不得的姿态?”   梁怀洛皱起了眉,一贯从容淡泊的神情此时看起来有些飘零,“啪”的一声,汤言页抬脚架在了床沿边拦着梁怀洛,眉眼流露的笑转瞬即逝,她手臂一抬,那把剑便横亘在梁怀洛如玉似的颈边,怒目圆瞪道:“二公子,你当真以为我不再反抗了?是不是还觉得我很蠢?”   梁怀洛薄唇紧抿着,闭口不言,他一双深似潭的凤眸带着清冷,对紧贴颈边的剑锋毫不在意,这把剑想要伤他还有些难度,反而是汤言页的话让他有些不解。   汤言页说道:“你明明不喜欢我,也知我有意中人,为何还时时来逗弄我?觉得很好玩是吗?还是为了骗我爹娘同意这门婚事?”她这么说着,突然回想起那日梁怀洛说的话,他每日待人均以微笑处之,爹娘喜欢他不也是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吗?   事已至此,她已经嫁过来了,所以她此时更担心的是,这一府邸的人深谋远虑的让她嫁过来,到底有何居心,梁怀洛平日里对她的那些假情假意都是为了什么?   “说!”   汤言页又将剑锋对准他的鼻尖,恶狠狠的问道:“你今日不与我说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你武功高强我伤不了你,但你只要出了这道门,我就死给你看,到时候即使你梁府有再多的屁阴谋,我爹娘也定不会再上你们的当!”   听了此番话,梁怀洛这才明白了汤言页为何突然如此生气,想必是自己与禄明非方才那番话被她给偷听了去,梁怀洛脸上淡淡扬起一抹笑,若无其事的枕着胳膊半躺着看着她,说道:“行啊,页儿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汤言页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梁怀洛笑道:“首先,我并不觉得页儿不反抗就是愚蠢,我反倒觉得这是明智之举,常言道夫妻一条心,页儿不开心的事我可以不做,当然了,这不做的前提是因为你是我夫人。再者,你说我逗弄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自嘲道:“你明儿出去问问,问问路人百姓,谁敢说我不喜欢你?全洲城都知道的事就页儿不知道,这么一想,这种事上页儿确实是蠢了点。”   “……”若是换作今天之前,这些话汤言页真的会信,可现在她对梁怀洛说的每一个字都存在它的真假性,毕竟在几分钟前她才亲耳听见他亲口承认,他看不上她。汤言页拿剑碰了碰他的下巴,冷笑道:“问路人?是不是谁敢说一句梁二公子不喜欢,二公子就要当场送人上西天?”   梁怀洛被她这剑挑拨的心里有些痒痒,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加上汤言页今晚太过娇艳,动怒的她反倒增添了他的征服欲,不过总归还是没有那种,想要跟她干些什么的想法,只想狠狠欺负一顿。   随后,他才调笑似的道了一句:“不至于。而且这是事实,没人敢在我面前说假。”他看着她,挑眉道:“莫非页儿想听我亲口说?”   “……”   汤言页顿时没了声音,瞧着他此刻的脸,想像他说那句话,便耳根忽而一红。梁怀洛此时一身艳红喜服仰躺在床上,衣领有些松,黑发散布黑红交加,他单枕着手臂,从汤言页的俯视角度看去,就是特别妖的一男人,而且两人此时的姿势,他就像在等着她宠/幸似的,不仅妖,还很骚。   汤言页故作不屑道:“你以为我稀罕么?不说我此刻有没有意中人,即便是没有,梁怀洛,就你这样的男人!我去京城也是一捞一大把!”   梁怀洛凤眼散漫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剑锋,继而顺着剑锋视线落在汤言页因紧张而泛着薄红的脸颊,忽而抬手攥住剑锋,轻巧往前一拽,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眉峰一蹙,又笑的肆无忌惮:“那又如何。”   “汤言页,你别忘了。你此时在的是梁府,我的房间,我的床上,是我的夫人。京城么,放着眼前就有个不要,跑那么远去做找什么?”梁怀洛说着,手压着她的背,用侧脸贴着她的脸,想要合眼歇息一会儿。   可汤言页突然被他这么抱着,心里顿时生起一种厌恶感,她讨厌别人这么算计自己,而在两人脸颊相贴的那一瞬,梁怀洛就没了合眼的机会,汤言页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比梁颤还要可怕,倘若将来接手了梁府,那么喜洲城就真的是永无天日了。   汤言页咬着下唇,手握着剑,反手对着自己背,毫不犹豫的下了狠手,愤怒使然,想要跟他同归于尽,好在梁怀洛眼疾手快的徒手拍开了这一剑,他呼吸一沉,一个翻身将汤言页压/在身/下,捏着汤言页的脸强行让她与自己对视。   “汤言页,我最后再说一遍。做事先先考虑后果,即使要与人同归于尽,也要想好能不能一起死个痛快!像你这样,方才那一刀下去,还没伤到我你就会先死!死了然后呢,值了吗?!”   汤言页看着他怒红的双目,微微一愣,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见梁怀洛发怒的样子,方才还躺在床上笑的肆无忌惮的男人此时仿佛变成了失之痛及的人,梁怀洛一时没控制力度,脸颊也被他捏的很疼。   疼的她差点哭出来。   汤言页咬上两边的肉,忍着没哭。   “你……”梁怀洛微微喘着气,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扰的他更是心烦意乱,他朝门口吼道:“给我滚!”   四千再门外不依不饶的喊道:“我的大爷!有急事!!”   梁怀洛忍着不出门揍他一顿的冲动,说道:“他妈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不知道你爷爷今晚洞房吗?有事明天再说。”   门外消停几秒,四千又拍上了:“二仙!实在不好意思,这是真有急事,南岸那边出事了!您先出来一趟!人命关天!”   作者有话要说:   据我夜观天象,某人终于要掉马甲了(⊙?⊙)   第54章 畅怀   54   一听见“南岸”二字, 倒在床榻的两人身子皆是一愣。汤言页一把将梁怀洛推开,想要去开门让四千先进来说话,梁怀洛难得一直揪着眉, 抓上她胳膊将人拖了回来, 他道:“汤言页, 你又想去干什么?”   汤言页想要甩开他的手, 回头说道:“当然是去看看,没听四千说人命关天吗?”   “你就在这儿呆着, 哪儿也不许去。”   梁怀洛叹了口气,回复到之前的语态,站起身时手里的疼痛隐隐传来,他皱眉抬手看了眼,似乎是方才断剑时一些碎渣进了原本的伤口里才让他感觉到了疼感, 而后他又面无表情的垂下手,走向了门将门打开。   四千站在门外一看见梁怀洛出来, 紧张的神色稍稍缓了些,梁怀洛出门后将门反手关上,四千才急忙说道:“二仙!南岸当真有人在盯着!这哑巴丫头不会说话,直冲我喊“欢”啊“欢”的, 我听了半天也没懂她啥意思, 她一通哭指着房子,我才感觉不对劲想着先回来跟你通报一声。然后我便在回来的路上瞧见了禄前辈带着一批人马往南岸那儿去了,你说会不会真有什么事?咱要不赶紧也去看看?”   梁怀洛往四周看了两眼,看见了躲在四千身后的袁善, 小姑娘眼角泛着泪花, 白白净净的脸上挂着还没擦干的两行泪,刘海乱七八糟的估计是四千带她运轻功来的路上给吹乱的。   梁怀洛对着袁善笑了笑, 小姑娘也对他笑了起来,好像并不怕他。梁怀洛点了点头,四千转身就要走,梁怀洛又将人拦了下来,“你别去了,带着这个小孩,到屋里替我看着我夫人,还不确定是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就不要在这儿大吼大叫,照她的性格定会想方设法的过去,你就守着别让她跑了。”   四千愣了一下:“那你……你自己去?”   “嗯,我自己去。”   梁怀洛方才看禄明非那副想要欲盖弥彰的样子,就知道今晚这个洞房是不能愉快的入了,原本他还只是怀疑,听了四千的话,梁怀洛便知道了禄明非故意给他一瓶逍遥散其实是想试探他,试探他会不会接下。   若是他接下了,那么说明梁颤在今晚暗中安排的事梁怀洛还不知道,还有一点可能,禄明非还在怀疑他是清欢渡,但既然他最后将逍遥散接下,说不定已经大大排除了他是清欢渡的可能,这样禄明非便能安心出府了。   其实梁怀洛当时接没接下这逍遥散,他都能干出后来的事儿,活了十八年或许禄明非也没见他对谁感兴趣,他要是真的憋着了,以梁怀洛我行我素的性格,这洲城哪个女子会不愿?只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罢了。   他虽然有点想不通禄明非在想什么,不过眼下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四千牵着袁善进了屋后,梁怀洛活动活动了那双受伤的手,隐约听见屋里的说话声,他飞身上梁之际,听见了屋里传来了汤言页一声怒吼:“梁怀洛你大爷的!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屋内,汤言页瞪道:“四千你给我让开!”   四千左移右挪的拦着她,“汤姑娘,不对不对,少夫人,我家公子有令,你今晚不得踏出房内半步,我得看着你,你要是跑了,倒霉的可是我。”   汤言页说道:“四千,你以为你拦的住我?”   四千听这话莫名有种被汤言页小瞧了的感觉,他笑道:“少夫人真的别为难我,若真动起手来,少夫人该不会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我当然打不过你。”   汤言页哼笑一声,说道:“不过外头那个人,就说不准了。”   四千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她指的外头那个人是谁,汤言页一溜烟跑到窗边,喊道:“步储!出来!”   三秒后,步储便出现了,他看着汤言页问道:“小主有何吩咐?”   汤言页抱着双臂冲四千扬了扬下巴,“你帮我拦着他,我要出去一趟。”   “遵命。”步储横眉向四千看去。   四千一脸蒙蔽:“我……哎!少夫人……”   汤言页坏笑着看了四千一眼,顶着个红盖头便开门偷偷摸摸出去了。四千就这么看人看了不过半个时辰,人就光明正大的从他眼前出了去,他叹了一口气,瞪向步储:“你说你家小主入洞房,你在屋外头偷听怎么回事儿啊?变态啊你。”   步储别开头羞红了脸,尴尬道:“以防万一。”   “万一什么?”四千嘲讽道:“你是觉得我家二仙还保护不了你家小主了?”   步储回头看着他:“我没这个意思,二公子功夫乃洲城数一数二,可照你这么说,我家小主此去南岸,你家公子也会保护她,你又怕什么?”   “我怕什么?”四千嗤笑一声,他当然是怕梁怀洛知道他没看好人,到时候回头来变着法子的又罚他一通,想想他因为个h书,已经多久没睡过一个舒服觉了,成天不是树上靠就是草上趟的,多难为人啊。   四千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种怕主丢人的事还是不要在此人面前说出来的好,免得被步储嘲笑。闲着没事,他冲袁善招了招手,拉着小姑娘的手到自己面前,笑道:“多久没见,这么一看,还真是长高了,不仅长高,还漂亮许多。”   袁善眼角的泪早已干了,她忽闪这大眼睛,木楞的看着四千,四千知道她不会说话,说不定她连自己在夸她都不知道,不一会儿步储看着这个小姑娘,突然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记得上回我们看见的那个矮胖渔夫么?”   四千说道:“记得,你走后他还来过几次,不过都没下船。不过今日倒是没见到他了,此人也是奇怪,每天不好好捕鱼,跑来找成林娇做什么。”   步储说道:“我今晚看见他了。”   四千玩着茶杯的手一抖,抬眼看着步储,眼里满是震惊:“你看见谁?那个渔夫,在今晚的婚典上?”   步储点了点头,表情严肃道:“嗯,在一个公公身边看见的,这个公公好像是京城里来的,不过很快渔夫又消失了。我也是偶然发现的,此人身形矮小,混在一群人杂中很容易藏身。”   四千皱眉道:“照你这么说,他是梁颤的人,成林娇又是梁颤的前妻……成林娇不是对袁善她爹……”   他说着,看了一眼袁善,谁知袁善一听见成林娇三个字,双目皆是惊恐,两眼顿时泛起泪花,她蹲下身子抱着头,蒙头哭起来。   四千和步储两人相视一眼,步储最怕的就是女人哭了,小姑娘哭更是比女人还麻烦,四千便见他一溜烟走到了窗边,那逃似的样子跟他主子真是一模一样。四千只好无奈的哄着,“我不说了,啊,不说了。你别哭。”   “四千。”   步储突然压着声音喊了他一声,四千奇怪的转头看向他,步储立马向他示意门外边透着月光照应在门上那渐行渐近的身影,四千心下一惊,巡兵是万万不敢在主子洞房时过来的,那么来人,只可能是梁颤了!   四千无语的低啧一声,心里不是一般的烦躁,这老狗东西,儿子入个洞房都要来查房,这他妈才真的是有毛病!更让他烦躁的是,本该在里头入洞房的两人此时一个都不在!想到这,四千当真是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他没办法,只好想一出是一出。袁善还在抽涕的哭着,四千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微微捂上她的嘴后,他一个翻身,单手撑在她的两侧。这一幕着实让一旁的步储看呆了,随后他又看见,来人站在门口停了下来。   袁善细细呜咽的声音像极了女人在行房事时发出的声音,烛光将四千的影子照射在了墙上,或许从外头看,真会以为了里头在行房事。   四千见那人还不走,暗骂一声,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微微弯下腰,盯着袁善说了句:“别哭了,乖。”   步储原是杵在一旁一动不动盯着门外的人,四千学着梁怀洛的声音如出一辙的差点让他没忍住惊讶想要赞叹一番,事实证明四千这法子确实将门外的人蒙骗了,四千说完没多久,那人才轻脚离开。   人离开后四千立马松开袁善的嘴,一个翻身跳下床,长长呼出一口气,“方才真是有惊无险,梁颤这一突袭当真能把我吓死,还好我聪明……”   步储看了他两眼,过了会儿回了他两个字,“畜牲。”   “……”四千看了眼躺在床上还没回神的袁善。行吧,他承认,确实有点畜牲,不过,他也不是故意的啊。袁善拿衣袖擦了擦眼睛,爬起身,走到了四千跟前,看着他又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四千低头蹙眉道:“你牵我做什么?”   下秒,二人便听见小姑娘弱弱的喊了一声:“四千……”   “……”   汤言页赶去南岸的途中,除了路过几家点着盏灯的人家外,离江岸越近,人烟越是稀少,以致到了江岸,已是漆黑一片,她过来的路是之前与步储第一次步行来南岸的路,一来到江岸,一片盛放的雏菊衬映着月光,显得越发白暂。   汤言页不知道南岸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路过来也没见梁怀洛的身影,不过从今早就开始的预感好像就要应验一般,让她心里越来越不安稳。   她没有沿着江边往下游走,而是选择绕树林,走了大约三两公里,来到了一处很久没修剪过的高草地,她听见了前方有窸窸窣窣的人声传来。   夏季夜晚树林里的空气总是要比城中闻着要舒心许多,可她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到空气中隐隐带着一股血锈的味道。   汤言页感觉不太对劲,揪起眉头迈着小步慢慢往前,突然脚下有个什么东西绊了她脚一下,她低头看去,定睛一瞧,见一个巡兵面目安详的横尸在她跟前。   他就像睡着似的,死的很安详。   第55章 畅怀   55   汤言页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腿有些发软, 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尸体,就是突然这么出现真挺骇人的。汤言页捂着嘴跨过尸体跑开,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 没一会儿, 她来到靠近江岸的一处山坡脚下, 眼前呈现的是让她触目惊心的景象。   灯火通明并不是因为有人点着火烛, 而是江岸边原本铺盖着茅草的屋子此时正被无尽的大火侵蚀着,火光燃上了天, 房子也早已没了本该有的原样。在被烧的残破不堪的房前,汤言页又看见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他的周身被火光照的通红。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三个人。   只是另外两人,分别趟在地上。   一人身染血迹, 一人面目祥和。   而站立的男人两手垂落在身侧,一动不动的低着头, 两手空空没有拿着任何刀剑。他一袭黑色绸衫,头顶戴着一顶帷帽,本该遮挡他脸庞的黑纱像是被人撕扯过,看上去并不完全了。   汤言页看着这一幕, 内心五味陈杂, 她不明白,清欢渡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或者,这火是谁放的,是清欢渡还是别人?她有些不敢往深处去想, 但又好奇, 清欢渡脚边死的两人是谁,是渔夫和成林娇吗?他为何要杀他们……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她脑子里盘旋。   随后, 汤言页见清欢渡微微弯下腰来,扯着地上男人尸体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后缓缓直起身,男人的尸体好像很轻,但他的动作也是轻手轻脚的,汤言页看着感觉清欢渡走路都是飘的。   不一会儿,清欢渡突然停了下来,他感觉到自己一直被人盯着,他并不希望再有人在这时候过来了,逍遥散是一记强效药,残末先前随着他的伤渗透进了血液,内心总有种疯狂的想要碾碎任何事物的冲动在心头叫嚣。   可他转过头看见汤言页时,身子顿时愣在原地,即使隔着数米远,他也能从姑娘双眸中感到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就像是他的良药,那种疯狂登时被河风吹散,梁怀洛在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垂下一边的手,两人隔着数米远对望。   汤言页以为自己今晚被梁怀洛气疯了才产生了幻觉,她居然看着不远处的清欢渡,越看越像梁怀洛,特别是在他转头那一瞬,男人线条分明的下颌,与梁怀洛简直如出一辙。汤言页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良久,她见清欢渡将肩上的人轻轻放下,开始缓步朝她走了过来。身后的火还没有渐消的趋势,他衬着火光越走越近,一步一步,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汤言页木楞的站在原地,想后退却抬不起脚。   男人来到她面前,汤言页见他突然抬手,将遮面的黑纱撩了上去,清隽熟悉的面孔让汤言页心里顿时快了一拍。梁怀洛停在她面前,垂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道:“你当真是不懂得乖乖听话。”   “不是,怎么是你……刚刚明明……是清欢渡……”汤言页手足无措的看着他,不敢相信梁怀洛竟以一副清欢渡的身着打扮站在她的面前,她一边退步,一边支支吾吾道:“方才我明明看见清欢渡他……可是怎么现在,是你……你别告诉我,清欢渡是,是你。”   梁怀洛大步迈前,在她要退的差点撞树上时及时搂过她腰,拉至身前,汤言页被他灼热的手被吓的一个激灵,梁怀洛压着心里的燥热,嗓子有些哑的说道:“新婚之夜,见了我不唤一声夫君,张口闭口,喊的是清欢渡?”   “我……”   汤言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还在凭着记忆回想清欢渡的点滴印象,两个本是互不相干的人,突然在这一刻有了某种联系,这是汤言页怎样都没想过的。   而且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因为在她心里,二人一正一邪,正邪不两立,她真的没有把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过。她想了想,说道:“二公子,你难不成连自己的醋都吃?”   梁怀洛并不上她的当,说道:“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汤言页皱眉道:“明明是我先问……”   “清欢渡,他敢亲你吗?”   汤言页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你以为他像你?”   梁怀洛点点头,好笑道:“嗯,他不敢做的事,我都敢做。”   所以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汤言页楞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她正面对的房屋突然开始倒塌,汤言页看过去的同时从梁怀洛怀里挣开来,想要跑过去,被梁怀洛一把拉住,她回头瞪道:“这时候你还拉着我?那边还有人躺在那儿!不赶紧过去,她马上就会被压死。”   梁怀洛撩起眼皮看了眼被火烧的红通的房,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的眼里,却显得并不热烈,他看着汤言页怒瞪的双眸,漫不经心的说道:“压死就压死,反正她已经死了。你过去只会让自己受伤。”   “死者为大,是你亲口说的。不论如何,我也不能这么看着她被烧死。”汤言页想要扯回自己的手,奈何男人怎样都不肯松手,梁怀洛说道:“对人不对事,那个人,刚好烧了了当,死了都是便宜她。”   “……”   过了两秒,汤言页皱眉问道:“那个人是谁?”   “成林娇啊。页儿猜不出来么?”   梁怀洛拉回她,两手摆正她的肩,指向地上躺着的另一个人,“那里躺着的,便是当初借你鱼竿的渔夫,我来到时,他就已经死了。”他感觉到了汤言页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为了不让她误会,他又另补充了一句:“是成林娇先动的手。”   “所以你就把成林娇杀了。”汤言页肯定道。   梁怀洛不轻不淡的“嗯”了一声。   汤言页又继续说道:“树林里的人,也是你杀的吧?”   这次回答她的是一声低沉沉的笑。   梁怀洛似乎不想回答她。   他若是承认了,也就顺带承认了他是清欢渡。   汤言页此时心里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是在将两人联系在一起的那一刻,她也有百分之八十确定了这个事实,唯一让她犹疑的,是梁怀洛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瞒着她,甚至是现在,他还想瞒着他自己。   “对不起。”   身后的人突然道歉,让汤言页微微一愣,梁怀洛似乎是感觉到了她还是想要上前去将亡人挪开的心思,他松开她的肩,沉声说道:“对不起页儿,今日明明是咱们大喜的日子。”他本不该在这大喜的日子动手杀人。   汤言页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轻不淡的“嗯”了一声。   梁怀洛两臂环上她的肩,侧脸抵着她的后脑,身子微微靠着她,努力按耐下心里的冲动,尽可能的温柔,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哑,带着一丝性感,可是语气又像个在跟汤言页撒娇认错的孩子,“我错了。”   梁怀洛赶到时,禄明非已经带着原班人马撤了,他到底还是没能在人没死前赶来,严焯非那日告诉他,若是神婆得了自由必然会来找袁呈,所以他让四千在这守着,可是没守来神婆,反倒来了个禄明非。   房子是禄明非烧的,人确是成林娇杀的。   这些是后来成林娇告诉清欢渡的。   他其实来到这儿以后脑子一直都属于混乱状态,在来的路上他便想,袁呈和这个神婆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神婆要来找他,又为什么梁颤会突然派禄明非来到南岸放火烧房?而来到以后,他又对成林娇杀袁呈感到不解。   好在成林娇死前将这一切全都说了出来,他来到时成林娇其实还算正常,还没有变疯,当时成林娇灰头土脸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她先是可惜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说道:“清欢渡,你来晚了。”   清欢渡皱眉说道:“晚辈不知夫人此言何意。”   “不知?那你来做什么?”成林娇说道:“身为崇礼阁弟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袁呈就是当年与江礼捷视同已出的好友清飞尧,而清飞尧最后却因为梁颤,与江礼捷分道扬镳这件事。”   清欢渡抱着双臂,垂首笑了声:“既然成夫人都知道了我是崇礼阁的弟子,那么这些事即使是我不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问了也是白问。不过这都是我们崇礼阁的家事儿,与我来此有何关系?或者说,与你又有何关系?”   “与我有何关系?”成林娇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她笑道:“我倒是希望与我没关系。”   清欢渡见她笑的差点站不住脚,也没去打扰,耐心等她笑够了,才回归正题说道:“那照成夫人的意思,这地上躺着的人,除了梁颤派人来杀的以外,还有可能是你杀的了?”   成林娇又突然咧嘴笑道:“我杀的!清飞尧就是我杀的怎么了?!我一心一意待他不比梁颤差,可是他呢?比梁颤还令人恶心!要不是梁颤今日过来,我还被他蒙在鼓里!”   这话让清欢渡登时楞在原地,他倏地抬头看着成林娇:“你说梁颤方才有来过?”   成林娇说起此事时,便开始被自己气的有些神乎了,她在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说道:“当然了,要不是梁颤亲自过来,我岂不是要错过了这两师徒之间的好戏了?!哦对了,今晚不是梁怀洛的成婚之日吗?果然呐,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他收拾自己的事重要。”   她看着地上躺着的男人,又说道:“真是可悲,清飞尧到快死了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被他这个师弟算计,就为了个杜欢若。这个贱女人除了有一副好样貌之外,到底还有什么好?”   清欢渡脱口而出:“她再怎么不好,也比你强百倍。”   “是么?”成林娇干笑两声,“死人都能比活人强了?”   清欢渡冷淡道:“成林娇,不想死就乘早给我闭嘴。”   成林娇却笑道:“不如我偷偷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吧?”   第56章 畅怀   56   “成林娇, 有些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梁怀洛并不想听她说这些,杜欢若已经死了,他也不想再听见有人说道她一句不是。   几日前他带神婆回梁府时, 神婆观测一番后说, 杜欢若确实是因自杀而死。所以既然是自杀, 那么无论是什么原因, 都是杜欢若的选择,作为晚辈, 他若是再去揣测已故的人的心思,那便是大不孝了。   成林娇看着眼前的清欢渡不说话,以为他是想听听梁府的八卦,便开始左走几步右回几步的自言自语起来。   无奈之下,梁怀洛装不了聋子, 只好听她说完。成品娇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说完,他在脑子里稍微理了理成林娇的意思。   大致是有一日屋里来了位算命的老太婆, 也就是神婆了,神婆将杜欢若与她说的事情告诉了袁呈,袁呈愧疚便写了一封信让神婆帮忙转交给杜欢若。   她的意思是,杜欢若就是因为看了这封信, 一时想不开了才选择了断自己生路。   成林娇说道这件事时, 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梁怀洛感觉她也是在这时候自己将自己给说疯了,随后成林娇又开始一直在嘴里碎碎念叨着,“我怎么会没想到呢?我那时候怎么不多想想袁呈为什么要给她写信呢?”   她蓦地抬头上前抓住清欢渡的衣袖, “你说!为什么我没想到?啊?我要是早一点想到这个男人也爱杜欢若, 我根本就不会想要与他过后半辈子!”   “清欢渡你说!为什么这整个洲城的男人都喜欢杜欢若?!不就是长得好吗?她凭什么啊?”她喊着喊着,又嘶吼般哭了起来。   清欢渡垂眸看着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挥手将她甩开,冷笑道:“这世上要是每个为什么都能轻松得到解答,那么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去找到答案而奋不顾身了。”   他冷眼看着她,问道:“这世上这么多男人,为何你偏偏就看上袁呈?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只要梁怀阳还在梁府一日,虽然没了氏族名分,好歹你下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为何就非得找个男人自欺欺人的过下辈子?”   成林娇愣了一下,她当初为什么会来找袁呈?她为什么会认识他最后还死皮赖脸的住在他这儿?成林娇越是往前想,她越觉得这一切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当初她来这儿,还不是因为一开始她怀疑袁呈是杜欢若的旧情人!   她之所以后来会想要和袁呈过下辈子,不也是因为她那时候确定袁呈跟杜欢若没有关系吗?!要是有关系,一个人怎么会在听见自己深爱的人死了的消息时,还能无动于衷的出去捕鱼呢?   成林娇突然傻了。   她心里早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她不想去相信,也不愿意往更深的方向来想这件事。   为什么。   为什么杜欢若死了还要抢她男人?   她不明白。   这时候清欢渡突然说道:“成夫人何苦自欺欺人呢?不如回去安安分分的守好你那儿子,梁怀阳就算心里没你这个娘,你也不用愁下半辈子的钱不够花,不要总觉得自己能遇上真爱,自我安慰没有好下场。”   “你说谁没有好下场?!”   成林娇将手里的刀举起对着清欢渡,怒目圆瞪,狠狠朝着清欢渡比划一刀,被他轻松躲过。成林娇恼羞成怒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成林娇步步紧逼,清欢渡一步步轻巧后退,中途还不忘嘲讽一句:“我当然是好人。”   “罢了,好人做到底,不如我再给你想个法子,你可以去到京城,说不定能遇上一个成夫人倾心之人,那里,成夫人就不会再看到嫉妒的影子了。”清欢渡笑道。   “我没有嫉妒杜欢若!”   成林娇冲他大吼道:“我不嫉妒她,我一点都不嫉妒她!”她不想再听见眼前这个人说话,更不想听见那个女人的名字,这辈子都不想!她伸手去抓他,一只手抓另一只手比划着刀,每个动作都十分僵硬。   成林娇在方才想清楚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杜欢若从来没跟她争过地位,甚至连梁怀洛都没有想与梁怀阳争过什么,一直是她自己在跟自己争。是她将自己的人生给毁了。   成林娇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心态崩溃。   梁怀洛没时间在这里跟她继续耗下去,正想掷石打掉她手里的刀,不料身体突然猛的袭来一瞬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沸腾开来,身体开始发热。   成林娇恰好在这时继续张牙舞爪的挥刀过来,他退身不及时,被成林娇抓上面纱挥刀过来的瞬间,他手里暗藏已久的石块于指尖弹射而出,由于身体变化的不可抗力,石块这一次投射偏了。   原本他瞄准的时成林娇的手腕,可最终打中的确是刀背,石块碰上刀背反弹,击中了成林娇下颌的一处死穴,这一下梁怀洛本就没控制好力道,被击中不死就是万幸,下一秒他便见成林娇双目圆瞪,一声不吭朝后倒了下去。   她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万幸中的不幸里。   梁怀洛垂眸看了她一眼,蹲下身将她双目合上,随即他开始按捺住身体的不适,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梁怀洛与汤言页说了个大概过程,其中自动忽略了其中有关清欢渡的细节,只说了成林娇为何发疯,而他是为了自保才失手杀了人。   其实他本来不想提杜欢若,可是又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很想让汤言页安慰安慰他,像那天两人喝酒那样。   所以最后他还是提了三两句,不过没有细说杜欢若的死因,他不想她掺合进来这些事里。为了让汤言页感受到他认错的诚恳,他还特地放低了声音装可怜:“页儿,相信我,母亲她会在天上祝福我们的。”   过了一会儿,汤言页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你身上为什么这么烫。”她说完以后犹豫了两秒,挣开梁怀洛的手臂,转过身看了他一眼,手背附在他的额头上,“也没发烧……”   话音未落,梁怀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神灼热,像是几天没饱餐一顿的捕食者,眼前就是一顿佳肴,他警告道:“你现在最好别轻易碰我。”   汤言页的手腕被他掐的生疼,扯回自己的手,皱起眉奇怪的看着他问道:“我关心关心你,这么用力做什么。看你一脸紧张的,搞得我会吃了你似的。”   梁怀洛最受不了汤言页这样了,明明有些不开心,语气中却还带着点撒娇,梁怀洛慌忙别开视线,一刻也不敢再在她身上逗留,作咳一声说道:“不怕你会吃了我,我怕的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什么?”汤言页一时没听清。   梁怀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   这时,房屋那儿又传来了一声房梁断裂的声音,汤言页赶忙回头去看,梁怀洛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她的身边,梁怀洛最终还是决定听她的话,先将成林娇的尸体移开,他想了想,毕竟是新婚之夜,他还是不想让这一天在汤言页心里留下一个阴影。   可就在他碰到成林娇的那一瞬,房屋终于支撑不住大火的侵蚀,“轰隆”一下坍塌了,随之扑面而来的是滚滚大火,偏偏这时梁怀洛听见汤言页在不远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汤言页正向他跑过来。   汤言页在看到房屋垂危时,她下意识的往他那儿跑,害怕他来不及逃开,害怕他听不见她的呼喊,但看到梁怀洛回头扬起唇角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自己这些害怕都是多余的。   她站在原地,感受迎风而来的热浪,梁怀洛在房屋倒下的那一瞬放弃了救成林娇,袁呈的尸体先前被梁怀洛挪动过,所以梁怀洛带着袁呈站在汤言页面前时,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梁怀洛看着她,笑道:“页儿方才是不是担心我?”   汤言页无语的冲他翻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两个人远离火光时,汤言页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咱们先将袁伯伯安葬好,再回去吧,不知步储和四千怎么样了。”她想,只要两人别打起来就好。   梁怀洛一边肩上扛着尸体,问道:“你将他们两人留在了洞房里?”   汤言页点了点头。梁怀洛微微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那是得赶些回去了。”   既然梁颤亲自来过南岸,据梁怀洛了解,梁颤即使不怀疑他是不是清欢渡,都会派人去洞房查看确认一番,要是被人看见房里头是两个大男人……   梁怀洛默默叹了一口气,带着汤言页把袁呈安葬好以后,赶紧回了梁府。   二人打开房门时,屋内只剩下了四千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正冲着瞌睡,一听有人进来,吓得立马睁开眼,待看清这二人终于回来了才松一口气。   汤言页问道:“四千,怎么就你一个人?”   “步储说袁善太碍事,就带回去汤府了,这儿就我一个人镇守着。”四千转头看向梁怀洛,本来想炫耀一番他的伪装事迹,结果被他喜服上的大片血迹给吓的一惊:“二……二仙,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还是……”   “没,好得很。”梁怀洛脱下外衣,扔给四千,“这你等会儿带走,帮忙解决一下血迹。还有一件事,袁呈死了,到时候麻烦你和步储,好好安抚一下那小姑娘吧。事情一完,带她去看看她爹。”   四千愣道:“这怎么……就死了?你们在南岸发生了什么?还有你这一身雪是哪儿来......”   “四千。”梁怀洛突然打断道,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他:“夜深了。”   四千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直到他看见梁怀洛说完后又看了眼汤言页,他才瞬间明白梁怀洛的意思。   哦,夜深了。   他还在人家的洞房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7章 畅怀   57   待四千慌忙离开, 屋里尴尬的气氛开始有了几分微妙,汤言页看哪儿都感觉不对,走也不是留也不想。她往梁怀洛那儿看去, 他脱下喜服后里头便是白色的中衣, 大咧咧坐在床沿边上, 两手撑着两侧, 正耷拉着眼皮望着她。   梁怀洛见她看过来,眼睛微眯, 汤言页又立马看向别处。二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梁怀洛见汤言页还是一动不动,挑起一边眉,眉梢带笑的问道:“页儿一直杵那儿做什么?”他拍了拍身边的床板:“过来说话。”   汤言页手足无措的指了指身后的门, 想干脆找个借口说她回汤府罢,还没来得及说话, 被梁怀洛一眼看穿,抢先道:“你不过来也行,那么替我去打盆凉水来吧。打完了,你想回汤府便回, 我不拦你。”他说完, 伸了个懒腰。   汤言页半惊半喜道:“真……真的?”   “我不是山贼,从不强人所难,便没有限制你自由的道理。”梁怀洛脱了鞋,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往后靠着床头。一切都舒服了, 他才转头看向汤言页,嘴角噙着笑说道:“再说了, 页儿,我何时骗过你?”   你骗的还嫌少吗。   汤言页心里暗骂,咬咬牙:“行,你等着。”   梁怀洛扯了扯嘴角,见人出去了,合眼假寐。   汤言页从后院端了一盆凉水回来时,梁怀洛还是原来模样,合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汤言页进屋时动静不小,她将凉水放在床边,起身也没见梁怀洛睁眼。要是闭目养神,他也该醒了。这么半天还没动静,想必是睡过去了。   汤言页垂首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心里想着要不要叫醒他,可是叫醒了,今晚她还能走的了么,如今二人虽已经夫妻,做些亲密事在正常不过,但她还没做好行房的准备,或者说,还没有准备好,跟他坦诚相待的准备。   眼下汤言页对梁怀洛早已没了之前的厌恶感,知道他或许就是清欢渡之后,更是加深确定了心底的感觉,但心里这种跨度来的又过于大了些,就这么些天,她从讨厌他发现自己喜欢他,而后又发现,他就是她向往的那个人,一时就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知该怎样去面对。   汤言页叹了一口气,今晚若是当真回了汤府,二日要是传了出去,梁怀洛和汤府岂不是都要招人笑话?汤言页咬着下唇纠结,看着他白净无瑕的面容出神。   “页儿,你可是被我迷的不想离开了?”梁怀洛突然睁开眼,**裸的对上她的视线,凤眼微挑,神情散漫还带着些许困意。汤言页吓了一跳,梁怀洛神情恹恹坐起身,弯下腰捞了点凉水洗着手。   汤言页看见他手里的血迹,皱眉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梁怀洛漫不经心的边洗边道:“不小心捏碎了一个瓷瓶。”   汤言页觉得好笑;“你好好的捏瓷瓶玩?”   “嗯。”梁怀洛甩了甩水渍,“再帮我拿块手帕来。”   汤言页“嘿”了一声,这个人还得寸进尺使唤她使唤上瘾了!她环抱双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二公子明明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去?你们梁府太大,我不知道你这儿擦手帕在哪儿。”   梁怀洛指向一旁:“喏,就在案几上摆着。看见没?”   汤言页懒得看,直接转过身子走到案几边拿了块擦手帕,随后她又看见一旁摆放的香炉,白烟从花纹中飘散而出,一旦靠近,这味道便更浓一些,她走回床榻,递帕子时随口问道:“这香有何用?是为了沾染衣物后能好闻些吗?”   梁怀洛不轻不重的淡笑一声,没接过帕子,看向她问:“没什么用,顶多助助眠,页儿突然这么问,莫非喜欢这味道?”   汤言页朝着空气嗅了两下,点点头:“这味道好似清晨的山林,闻着倒是挺舒心。”梁怀洛不以为意,又问:“那页儿闻着,想睡觉吗?”   汤言页想也不想的点头,“想啊,即使不闻这香……喂!”她话还没说完,梁怀洛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连人带帕轻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沉声道:“可我还不想睡,页儿身上的味道明明比这香好闻多了。”   汤言页原先想小小挣扎一下,奈何她想起自己好像从没挣扎成功过,也就放弃了。梁怀洛拇指在她喜服腰处似有似无摩挲着,闹的汤言页有些痒,而她此时的姿势也是相当尴尬,方才为了稳住不让自己蒙头砸过去,手便下意识抓上了一个地方。   她轻轻收了收手掌,梁怀洛身体顿时愣住,触感可观,汤言页心里一惊,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手随便一撑,原来是撑在了男人的大推处,她吓得立马抬起手,可偏偏抬起手的瞬间,梁怀洛刚好松开了她,身子突然失去重心,汤言页又下意识用手去支撑。   手忙脚乱下,汤言页这次只稍微挪动了一点位置,待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这次更加夸张的撑在了男人的两推之间,另一只手抓着他的中衣,样子活似一个女流氓。   汤言页顿时羞红了脸,不敢去看他,正要收手坐起来,谁知梁怀洛却突然交叉起腿来,夹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起来的同时明知故问道:“页儿这是想干什么?”   “我……我手滑。”汤言页看了眼此时自己手的位置,距离男人的要害就两三公分的距离,她红着脸别开视线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你你先松开。”   梁怀洛笑了一下,果真听话的松开了。汤言页一口气还没松完全,他又直起身,拦着她的腰将人压下,替她脱去了鞋,又将人抱上了床后,他在外侧躺下,侧过身继续搂着她的腰,熄灯闭上眼睛说道:“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过了会儿,梁怀洛又道:“明天我再送你回门。”   汤言页一动不动的睁着大眼睛看着床梁,那只手此时正轻轻的搭在她的腰上,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又轻又稳,梁怀洛之后便没再说话了。汤言页不知道发呆了多久,以致后来她想起身时以为梁怀洛睡着了怕吵到他,所以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她没有穿着外衣睡觉的习惯,特别还是这喜服,一堆东西膈应着。好在此时黑灯瞎火,身边的人似乎也睡了,脱外衣时便也没了太多的拘束。   汤言页重新悄悄的躺下后,随手抓了一把被子扯到自己身上盖着,她此时已困得不行,白天因为婚事折腾,晚上又去南岸折腾了一番。谁知下一秒她刚闭上眼,旁边的梁怀洛突然说道:“页儿要是觉得冷,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汤言页又被他吓了一跳,手里攥着被褥,缓缓转过头,梁怀洛一双清亮的眼眸此时正盯着她看,透过黑暗,她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笑着的。汤言页回道:“不冷……就是穿着不太舒服。”   “我挺热的,也不太舒服。”梁怀洛不怀好意的笑道:“好页儿,你知不知道,大晚上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脱衣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汤言页咽了口唾沫,回过头转身背对着他,故作淡定的说道:“二公子多虑了,既然咱们成了婚,那么妻子在夫君面前脱个外衣也没什么吧。明天还得回门,二公子快睡吧,折腾一宿了你不困我都困了。”   梁怀洛轻轻“嗯”了一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汤言页的后脑勺,盯着发起呆来。手里缠着汤言页的发丝,顿时失去了困意。   自从四千离开,梁怀洛就感觉的到汤言页的紧张和不自在,汤言页一定是怕他做什么,才会那么紧张。梁怀洛在心里自嘲了一声,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其实并不是,就像他此刻看着汤言页的后脑,心里都在燃着火。   逍遥散的药效过去了些,身体还是有些难受,他睡不着,起身套了件外衫轻悄悄出了门,他来到南厢庭院的石椅上靠着,今晚的月亮被乌云笼罩着,西北吹来的风微凉,有着要下雨的迹象。   良久后,旁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梁怀洛转头看去,汤言页站在台阶上,她也同他一样失眠了。汤言页走到他身边坐下,梁怀洛将自己的外衫过下来给她披上,说道:“页儿莫非是认床,所以才睡不着。”   汤言页说道:“那二公子睡不着,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   梁怀洛抬头望着被乌云遮蔽的月亮隐隐散发出的月光,说道:“页儿,我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能娶了你,更没有想过,你居然……就反抗了那么几天。”他转过头看着她,笑道,“你要是再多反抗一会儿,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   汤言页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当时反抗时,父亲便说了,你们梁府,你,就是喜洲城最好的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肯定会有!但不是现在TvT   第58章 畅怀   58   “最好的……”   梁怀洛低下头, 脸上晃过一丝苦笑。   自隋昭帝上位,京城内忧外患朝政稳荡不定,临城又尽出些东闯西踱的江湖人在各处闹腾, 唯一一处民安平和的洲城还被他父亲搅的暗潮涌动人心惶惶。   不谈过去, 梁颤这个知府的位置在他看来, 其实也坐不了多久。梁怀洛是打算拉严焯非一把, 这是梁府欠他们严家,但拉不拉梁颤下台就不是他的事了, 得看严焯非自己,所以现在一想,要没了梁府支持的未来,对于汤言页来说,他还能算是个好归宿吗?   梁怀洛给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 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毕竟梁府对他来说从来都没有家的感觉, 母亲已经不在,父亲一心想利用他来控制汤府。   成完婚后,他也算仁至义尽了。况且家这个字眼在他眼里,是没了也没无所谓的存在。   过了今晚,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无畏自己的生死, 无畏自己的未来。除了护好汤言页以外,还得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也给自己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这么多年来,梁怀洛表面看着无所事事, 其实他给自己身上揽过了太多的事, 就像清欢渡的出现在他看来,不过是为了让汤言页开心, 没有压力和负担,自己图个乐罢了。可现在发现,事情不到最后远远没有想象的简单,无论是清欢渡还是梁怀洛,他都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如今严焯非开始对梁府动了心思,梁怀洛怕他同那日一样将汤言页牵扯进来,万一十八年前的事情败露传到了京城,那么梁府必然会踏上同当年严府相同的路。   梁怀洛犹豫了片刻,说道:“老实说,我并不知道梁颤想利用汤府做什么事,所以页儿,你明日先回府,梁颤要是想搞什么事,过几日他定会上汤府一趟。”   汤言页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她没想过梁怀洛真的会帮自己,她问道::“梁怀洛,你让我回汤府,可是认真的?不说我回去后外人怎么看你,就你现在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帮我们,梁颤要是知道了……”   “他知道又如何。”   梁怀洛恢复了往日的语态,身子往后靠,无所谓的说道:“我老子我清楚,而且我胳膊肘只在一处,从来没动过。就怕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不过你父亲并不是什么贪图名利钱财的人,有些事情他心里有分寸。我让你回去,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看,汤府没你想的那么弱。”   “什么意思?”   “也没别的意思,”梁怀洛漫不经心的拿过她一只手,将她手放在自己手里把玩着。   过了会儿,他又说道:“我想让你知道,汤府并不需要你来操心。这喜洲城也不需要页儿来保护。要是哪天洲城真出了事,你只要护好自己便好。”   汤言页问道:“那你呢?”   梁怀洛捏了捏她的手心,淡然一笑:“我知道你一直都希望我做些什么。”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汤言页:“所以我会为梁府所犯下的事买单,到那时候,页儿还会像之前那般讨厌我吗?”   少年一脸认真,汤言页被他看得羞红了脸,转过头看往别处,支支吾吾道:“其实我……我现在也没像之前那般讨厌你了,特别是……特别是……”   “特别是什么?”   梁怀洛突然来了兴趣说道:“特别是成了我夫人之后?还是特别是在我那次亲了你之后?汤言页,你该不会是被我亲一下就喜欢上我了吧?看来我以后得多亲你几次啊,这样说不定能让你早点爱上我。”   越说越离谱,汤言页心跳开始慢慢加速,她咬咬牙,回过头道:“谁要早点爱上你一个骗子?!还有,我没有非要你为谁买单,特别是当我知道你是……”   “是爱你的。”   她话没说完,梁怀洛突然插了这么一句嘴,汤言页愣着哑口无言,梁怀洛扫了她一眼,笑着伸手勾过她的脖颈将人往身前一带,头顺着她侧脸一歪,凑了上去,咬上她粉软的耳垂,“汤言页,我保证这次说的,一定不作假。”   “……”   汤言页脸噌的一下更红了,这一句话实打实的落进了她心里,无论是实话还是骗她……可他为什么还要骗她呢,明明已经成婚了,要是骗她的,他大可以在成婚之后对她置之不理。   汤言页心跳的很快,不由自主的扭着肩往后躲着他,说道:“你你,你先松口。别像这样,我有些痒……”身边传来一声轻笑,热气打在她耳廓,梁怀洛不仅不松口,又故意拿舌尖逗似的故意恬了一下她的耳垂。   当梁怀洛含上去时,汤言页感到身上有一阵酥麻感袭来,她微微闭上眼,攥紧的手紧了紧又无力的松开,梁怀洛见她没反抗,便直接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梁怀洛微微睁开眼看着她红透的耳廓,牵起嘴角。   “页儿,在梁府,别提那三个字好吗?”   梁怀洛问完,手掌顺着脖颈五指没入她的发间,似有似无的摩挲着,他又凑上去,轻轻碰了碰那因他而发红的小软肉,汤言页“嗯?”了一声,缩了缩脖子,喊了一声:“梁怀洛,你别……”   属于他的味道扑面而来,呢喃被人封进了口舌之间,汤言页身子发软,不由自主闭上了眼,不迎合也不反抗。梁怀洛开始只在她唇瓣碰一碰,再沿着唇线恬舐着,主要还是怕吓到她,但当汤言页搂上他时,流淌在他血管里的血液仿佛瞬间沸腾了。   梁怀洛不管汤言页是喝了清酒后劲来了才这样,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都不再浅尝辄止,他咬着她的下唇,反复吸吮,随后狠狠一咬,汤言页疼的哼了一声,贝齿轻启,梁怀洛便乘机溜了进去。   两人周身的氛围开始充满暧昧,连空气都像是蒸发一般,梁怀洛的呼吸也逐渐沉闷下去,汤言页紧紧攥着他的后衣领,被吻的面红耳赤,男人突然停了下来,她微微睁开眼看着他,梁怀洛问道,“页儿,行房吗?”   汤言页只是一脸呆愣的盯着他看,不说话。   梁怀洛看了汤言页一眼,索性一把将姑娘打横抱起,走向了屋内,将她放在床上,梁怀洛两手撑在她的脸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良久,他才问道:“害怕了?”   汤言页摇摇头,换作平时,这时候她都快要起床了,困得眼皮子想打架,声音软软糯糯的回答道:“梁怀洛,我好困。”说完,又发觉嘴唇有些干涩,她恬了恬唇。   再过大概一个时辰天也亮了,有些事梁怀洛并不急于一时,想想这姑娘迟早会是他的人,便勾唇一笑,低下头落了一个吻在她额间,替她盖好了被子后自己也躺下来,将汤言页搂在怀里,温声哄道:“睡吧,明日我叫你。”   汤言页哼了哼,伴着他的香味沉睡了过去。   这不到两个时辰的觉是梁怀洛近年来睡过最安稳的一回,睁开眼便看见了汤言页肤若凝脂的侧脸,梁怀洛赏了一会儿便起身,到隔间洗漱了一遍,包扎完手后回到房内,汤言页已经坐了起来,正木楞的看着床发呆。   梁怀洛走过去,坐在床沿朝她眼前摇摇手,“页儿?”   汤言页倏地抬起头,抓紧了自己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梁怀洛,你昨晚是不是非礼我了?你非礼我哪儿了,为什么我都不疼……子秧明明告诉我全身都会很疼的,可为何我只有头疼……”   梁怀洛被气笑了,说道:“果真是不能再让你乱喝酒了,总是记不住事。好歹我也是堂堂一正人君子,你不愿意,我就不会强迫,至于疼不疼,到时候试试不就知道了?先起来去洗洗。”   汤言页说道:“你在嫌我脏吗?”   昨晚要不是梁怀洛忍住,差点就想压着人在院里石凳上欺负了,他嫌的当然不是她,而是那石凳。梁怀洛懒得跟她废话,扯过她的手将人抱起来,往隔间走去,热水早已让下人换备好,汤言页看了他一眼,就进去了。   待二人洗洗弄弄好了,梁怀洛牵着汤言页来到正屋,梁颤正端坐着喝茶,与一旁的客人聊着事儿。梁怀洛一进屋便发觉梁颤竟然撤下了所有人,正屋此时就只有他和客人两个人,连禄明非都不在。   这客人梁怀洛只见过一面,就在昨日的喜宴上,看人一身打扮,能大抵猜出来是位公公,梁颤随后向二人介绍了几句,汤言页便想起了这位李公公,是之前奉命梁颤来锦华庄为皇上绣制龙袍的那位公公。   汤言页虽不喜,但该做的表面功夫做的并不差,来请安问候一声后又递给了二人茶水,梁颤当着李公公面夸了她两句,便让梁怀洛带着人先退下。   梁怀洛却应道:“父亲,我想今日带页儿回趟汤府,页儿昨日睡得不好,我想是认床的缘故,所以我今日带她回去,让她先回府呆上几日,待我命人复刻一张页儿在汤府一模一样的床来换上,她再回来,不知您可同意?”   “这……”梁颤看了眼李公公。李公公端起茶,神色平静的抿了一口。梁颤回过头笑道:“重造一张太麻烦,而且新木旧木睡起来感觉也不一样。”   梁颤看向汤言页,问道:“页儿昨晚真是睡得不好?还是洛儿欺负你了?真要是这样,我便让他到隔壁睡去!若是认床,我就去和你爹说一说,直接将你房里的床搬过来换一换,刚好今日我也想带李公公去拜访拜访你爹。”   听此言,梁怀洛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59章 畅怀   59   汤言页脸上依旧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好”, 梁怀洛还想再说什么,汤言页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袖,梁怀洛才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李公公, 带着汤言页退了下去。   出了正堂他们回到南厢, 梁怀洛一路沉着张脸, 以往遇到不顺心的情况他习惯走一步看一步这样顺其自然的想法, 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发觉,自己并没有在遇到糟糕事情或者出乎意料时, 那种力挽狂澜的能力。   汤言页走在他身边,瞥了梁怀洛一眼,似乎看出了他在烦什么,也难道逮着次机会见他这幅模样,汤言页笑着调侃道:“你不必担心, 无论发生什么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既然梁大人要去,就让他去吧。反正平时他去我汤府的时日也不少。”   “我不是担心父亲会对你们府做什么。”梁怀洛说道,“我是奇怪,那位李公公好好的京城不待, 皇上不好好伺候, 跑来咱们这儿去拜访汤公爷,页儿不觉得奇怪么?我怀疑,梁颤或许只是在为某件事牵线。”   汤言页耸耸肩:“管他想做什么,咱们到时去了就知道了。难得今日和风晴朗, 这么好的天气, 不去红绣楼喝上两杯,听听曲儿晒晒太阳, 都有些可惜了。”   梁怀洛转头看了她一会儿,随后终于恢复往日神情,扬起嘴角笑了起来,“页儿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话不是都你告诉我的吗?”汤言页往前大步走了两步,忽而回过头看着梁怀洛,学着他昨日的语气,说道:“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看,汤府没你想的那么弱……二公子昨日是不是这么同我说的?”   梁怀洛哼笑一声,迈着大步追上前头的汤言页,一把搂过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五指收拢,直视这前方,戏谑道:“这件事你记得倒是清楚,就不知页儿可有一同将昨晚的事都记清楚了。”   汤言页脸颊顿时红了些许,她当然忘不了昨晚自己和他亲昵的时候,心里那股暖意来的热烈,她知道,自己是喜欢和他亲昵的。正巧,二人此时刚好路过昨晚那处石凳,梁怀洛故意放慢脚步,逗她道:“记不清也没事,不如为夫帮你回忆一下?”   他说着,就要搂着她过去。   汤言页面红耳赤拍开他的手,逃进屋里,两手将门关上露出一条缝隙,说道:“我又没失忆回忆什么呀?二公子在外头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再与你一同回门。”说完便将门合上了。   梁怀洛眉眼带笑摇了摇头,转过身,便看见院外入口处,禄明非一手拿剑另一只手负于身后,站在那儿望着他。梁怀洛回视,笑意未减,朝禄明非微微点了下头,意示问好。禄明非瞧着,也抱拳躬身,什么也没说就迈步离开。   人一离开,梁怀洛便压下嘴角,薄唇抿成一线。从腰际抽出三寸断竹在手里把玩着,他一边靠在门外的雕栏等汤言页,一边沉下心来细想:禄明非或许是发现,他对汤言页表露的喜欢,远远超出了梁颤的预料,毕竟喜欢一个人是真是假,认真观察一下都能看出些许来。   若是梁颤到时候问起来,他该怎样圆过去呢?   又或者,他根本不需要去圆这个谎。   没一会儿,汤言页将门打开走到他面前。见梁怀洛失了神,她伸手在他面前摆摆手,笑着道:“你这两日是怎么了?总是顾虑一堆之前你根本不在乎的事,要么就失神,想什么呢?二公子该不会是成个婚,成傻了?”   梁怀洛听她这么一说,后知后觉发现从昨晚到现在,自己确实担心的太多了,他淡笑了一下,撩起眼皮子看向汤言页,小姑娘将一身素白的衣裳换成了红色祥云纱缎,想必是想喜庆一些回门,这红色将她雪白纤细的脖颈衬的犹如凝脂,好似霞阳里的一朵白云,想让人伸手去抓一把。   “真傻了?”汤言页看他盯着自己一直不说话,笑着微微抬头看他。梁怀洛感觉到她心情似乎是真的很好,他抬起手抚上汤言页的侧脸,拇指摩挲着肌肤,说道:“若是傻了,谁来护你。”   汤言页楞了一下,因为这句话,之前与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在脑海里放大了,儿时无言的陪伴到少时有意无意的戏弄,从毫不在意到看不见就会不适应,好像她的成长里都少不了他的影子。   她握上梁怀洛的手背,咧嘴笑了起来:“我会努力练武,不让你们操心。二公子要是傻了,到时换页儿护你。”   梁怀洛低下头,在汤言页额头吻了一下,反手握上她的手,嘴角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带着她走向了府邸大门。   小厮刚送走梁颤和李公公,回头就见二公子出来,说道:“二公子,梁大人带着客人刚离开,你们早些出来或许还能乘一趟。”   梁怀洛看了梁颤离开的方向一眼,说道:“无妨,再备张马车来就好。”   没多久小厮便牵了一张马车过来,寻来了车夫,梁怀洛带着汤言页坐进去,汤言页问道:“梁颤怎么跑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带着李公公替我们回门呢。”   梁怀洛道:“他知道你要回府,还有可能不回来,就怕汤公爷多想,不利他们办事,所以想赶在我们之前,先看看汤公爷的态度。”他想了想,又问:“页儿近来可有听过汤公爷提起过这个公公?”   汤言页点点头,想了一下,又摇摇头,将之前梁颤来府中代替皇上令锦华庄绣制龙袍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梁怀洛听,还将步储跟去京城所见的事告诉了他,汤言页见梁怀洛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断竹沉思,探头问道:“你……可有发现些猫腻来?”   梁怀洛摇摇头,抬头笑着说道:“没什么猫腻,只是有些奇怪这个李公公罢了,与其在这儿瞎想,不如直接去看看。页儿,待会儿到了府上,你先去找汤珧,要是梁颤真让人将床搬回梁府,汤珧会出来说话。”   汤言页看了他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眼下这位李公公来此地有何目的尚未知晓,他在梁府上我便不放心,你先回汤府再在几日,等他离开我再接你回来,要是公爷问起,你就占拿认床一事为由,再不行,就说是我负你,顾夫人心疼你,会答应下来的。”   汤言页低头,有些失落的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梁怀洛睨了她一眼,心里猜到了她的顾虑,但也没再开口多说其他,在这种对敌方还一无所知,连对方想要做什么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还是想先稳住汤言页的小心思就好。   可汤言页却感觉的到,梁怀洛其实已经发现了端倪,他宁愿损毁自己也不打算告诉她。汤言页心底莫名有些不爽,不明白他到底是怕自己拖后腿,还是就想让她完全置身事外,然后自己去扛,替她挡下这些本该由她去承担的事情。   二人在心里忧着各自的心事,来到汤府后梁怀洛扶着汤言页下了马车,汤珧一个人站在门口迎接,先是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梁怀洛,再看向汤言页,脸上表情又成了一个对比。   汤珧三两步上前将汤言页拉到自己身侧,心里虽然不明白这小姑娘又闹什么脾气,但她此刻看着就是不太开心,汤珧扬起下巴向梁怀洛示意道,“多谢二公子送我妹妹回来,既然她到了,那二公子也可以回去了。”   梁怀洛笑了笑,并没把汤珧放在眼里,走过汤珧时将汤言页一把捞了过来,搂在怀里,学着汤珧那不屑的语气说道:“哥哥莫要忘了,你妹妹如今已是我的人。今日我是来带着你妹妹来回门的,并不是要送她回来的意思。”   汤珧听他这一口一个“你妹妹”,心里顿时不平衡了,往人面前跨了一步,负手挡在梁怀洛的面前,与他平视:“是吗?可是我从没听说过,回门还带老丈人一起回的?”   梁怀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汤珧则是冷笑一声,抬手意味不明的拍了拍梁怀洛的肩,语气似威胁又似警告,他说道:“好妹夫不如先顾好自己的爹,再来顾页儿,不然我怕你们这刚成的婚,就要让你的好爹给搅黄了。”   汤言页问道:“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汤珧看了一眼梁怀洛,直言道:“人家可是带着目的来的,一大单子生意,换作给谁家不好,怎么就偏偏看中我们家?页儿你过来,咱爹现在估计已经在气头上了,你俩现在可不能挨这么紧,会受连累的。过来。”   这话汤珧是故意说给梁怀洛听的,汤沈元原本等着汤言页回门,却没想到先等来了知府大人!汤沈元一开始并不觉得哪里奇怪,是汤珧先发觉了不对劲,他也没等汤沈元发话,就先来堵汤言页,为的就是怕他们两人一块儿进去,正好撞上了枪口。   汤言页被汤珧的话给吓着了,梁颤当真是连一刻都等不得,就算两人成了婚,他好歹也等过段时日再来意图也不会显得那么明显,而且她隐隐已经能猜出,汤珧说的这句“大生意”的意思了。   四周气氛逐渐凝重,梁怀洛叹了一口气,对汤珧有些无语,无语到他直接懒得再同汤珧废一句话,梁怀洛捏了捏汤言页的肩头,安慰道:“别怕,先进去再说。”   说着,他就要搂着汤言页进去。   汤珧气愤感慨,冲梁怀洛背影怒道:“梁怀洛!你早就知道梁颤对这桩婚事图谋不轨,故意利用页儿,助纣为虐,早知今日,我当初真应该先让页儿看清你这假仁假义的嘴脸。”   汤言页喊了一声:“哥哥……”   “假仁假义?”   梁怀洛打断汤言页,好笑道:“哥哥也不是今天第一天认识我了,这时候才发现我假仁假义是不是过于晚了?”他侧首,眉梢带笑,对身后的人耐着性子回答道:“汤珧,遇事儿别先想着逃,这些年从我这儿吃过的亏,还没教会你这个道理么?”   “你!”   汤珧握紧了拳头:“梁怀洛,你此时脚下踩着的是汤府的地盘,说话给我注意着点!莫怪我没提醒你,既然咱们都能猜到梁大人来此是为何,我劝你待会儿认真选好自己的立场,页儿再喜欢你,她到底也是汤府的人。”   梁怀洛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汤珧,你还没娶媳妇儿吧?”   汤珧愣了一下:“什么?”   “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不然我都替页儿担心你再这么啰嗦下去,要娶不到媳妇儿了。”汤珧一时半会没听懂他的意思,等着他把话说完。梁怀洛却冲他拜了拜手,故意吊他胃口:“待我心情好些再告诉你。”   汤珧:“……”   这个贱人!   第60章 畅怀   60   二人走进府后, 汤言页回头望了一眼,见汤珧没有跟上,才回过头来, 声音没任何情绪的问道:“你想告诉我哥哥什么?”   “小道消息, 明日梁颤约了范大人吃饭, 似乎还要带上梁怀阳。”梁怀洛说道:“既然会带上他, 那么肯定不是官场上的事。据我所知,梁怀阳最近春风楼去的少了, 喜欢往范大人暂住的客栈跑。页儿,你哥最近在追的,也是范大人的女儿吧?”   汤言页瞧瞧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嗯,安安姐按理来说是我哥哥先喜欢的吧, 当时若不是成林娇……梁怀阳也不会知道安安姐,虽然我哥哥人不怎么样, 但也比梁怀阳好太多了。安安姐瞧着就比我成熟,想必定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想她能看出来的。”   梁怀洛笑道:“该知道的事藏着也迟早会让人发现,既然页儿说那位姑娘能分辨出他们两人的利弊, 那页儿也不用替他们担心。汤珧好歹是个读书人, 要是连一个花/花公/子都抢不过……干脆让他拜我为师,习武解决得了,抢不过把人打怕了,自然就没人敢跟你抢, 多简单的事儿。”   汤言页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 梁怀阳可是你的哥哥呀。你怎么反倒帮起我哥哥来欺负自己哥哥了,这要是让梁怀阳知道了, 指不定又得去到外头乱说你的坏话。”   梁怀洛哼笑一声,满不在乎道:“坏就坏吧,金银财宝名利什么的,皆乃身外之物。”他捏捏汤言页的肩,“他也从没把我当弟弟看待过,我又何必好好待他。他爱在外头怎样我不管,别来碍我眼就行。”   汤言页能感觉到他们兄弟二人关系并不好,她没嫁来梁府之前,梁怀阳如何如何她都是张口就损,毕竟不用顾虑太多,现在既然嫁来了梁府,有些话说出来,便是以二少夫人的名义说了,那意思就不一样了。   她没再说话,二人很快也来到了汤府的堂屋,还没进门,汤言页看见屋里原本属于汤沈元和顾娟云的位置,此刻却让给了梁颤和李公公。堂屋里里外外都是人,见他们二人来了,纷纷转过头看过来。   “回来啦。”顾娟云站起身,笑着迎上来,正想像往常一样与汤言页说些家常话,汤沈元在一旁咳了一声,意示还有外人在,顾娟云反应过来,对着汤言页淡淡笑道:“你爹正与大人商量事情呢,不如你们先下去歇歇,一会儿事情谈完了,咱们两家再一起吃个饭如何?”   汤言页还没开口,汤沈元在她之前先说道:“让他们留下吧,孩子们都大了,别什么事都想着避开他们,该学的东西都得学,不然等我们这些长辈老了,难道还让他们下去玩乐让我们来商谈不成?”   汤沈元看了汤言页一眼,“过去坐下。”汤言页难得不与他争辩,同梁怀洛在他们对面坐下。梁颤听完此言寻思一番,笑着说道:“汤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页儿一个姑娘家,学咱们经商做什么。要学也是让洛儿学,不如让页儿先回去歇息,一路过来也累了,页儿回去,留下洛儿就好。”   汤沈元脸上淡淡带着笑容,心里却早已心厌难忍。梁颤话里的意思,就是不想让汤言页知道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而且听他这意思,看来梁怀洛定是知晓一二的了。   老狐狸还想着瞒一时是一时。   可汤沈元偏偏不如他的意,“没事,梁兄也说页儿不似平常姑娘,这事儿我还是有分寸的,一点小路程而已,哪儿会累倒她呢。而且我这不是想着页儿多学学,以后就能帮衬着怀洛,男女虽有别,实则又无差,没事的梁兄,放心吧。”   “……”   梁颤嘴角下压,叹了一声气,不说话了。   汤言页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攥紧了拳头,在梁颤和汤沈元说话期间,她一直悄悄关注着李公公的神色,李公公却在梁颤叹完那声气后,像是早知道汤言页在看着他似的,抬眼直接与她对视上,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汤言页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此人一看就不是个善茬,还明着跟她示威,汤言页攥紧的手心生汗,梁怀洛便在这时握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汤言页奇怪的转头去看他。   梁怀洛一副往常的姿态,眉眼带笑的替她回敬了李公公。   “……”   汤沈元回归正题继续说道:“梁兄,不瞒你说,上回我和云儿替皇上绣制那套龙袍,已经是花费了我俩老人家的全部精力,眼下孩子都大了,我们也想着再熬个一两年,待汤珧成家,就把事情都转交给他管,我和云儿就坐享老年生活。”   “京城无数家绸缎庄,无论是人才还是工力都比我们锦华庄好上百倍,说难听点我们就是个卖衣服的,哪儿有资格去承包皇家的绸缎?所以我觉得吧,”汤沈元对李公公笑着道:“李公公还是回去告诉皇上,我们这儿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桩生意,我们是真的不敢接了。”   李公公摇摇头,说道:“汤公爷言重了,你们有没有资格,不是你们说的算,而是皇上说的算。既然皇上看中了你们庄,那么皇上就是看中了你们的实力,他只是单纯想寻一家手工精细的绸缎坊,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顾娟云笑着点头道了两声是,说道:“公公所言极是,可是这桩生意我们当真是接不下来的,即使是上回,我们本也是不打算接下的,要不是……要不是怕皇上生气起来迁怒了我们一家,我们真的也没那本事拒绝您说是不是?”   梁颤嘴角勉强扯起笑来,说道:“汤兄,咱们也不说其他,就一句话,这生意咱们还能不能谈成?李公公亲自为此事来此一趟,你不给我面子,怎么也该给李公公……哦不对,也该给皇上一个面子,是不是?”   汤沈元端起茶杯向二位敬了一杯,语气愧疚道:“梁兄这话说的兄弟我就不爱听了啊,这单子我若是接下,办不好,连累的就是我汤府几十号人,不接,一道圣旨下来,大不了抗旨搭上我一条命,还望梁兄和李公公能理解。”   梁颤点了点头,看似不准备再作为难。没过一会儿,梁颤看向梁怀洛,说道:“对了洛儿,你今晨不是告诉我,页儿在咱们府上睡不惯吗?”   汤沈元端茶的手微微一颤。   明着说不通,梁颤准备开始打算玩暗示了吗?汤沈元内心再次暗骂了一声,妈的,这个老狐狸分明是在提醒他,页儿此时已经嫁去梁府,这是在拿页儿威胁他!   梁怀洛回道:“兴许是认床,还不习惯。”   “没事没事。”梁颤先是唤了个人来,转头对汤沈元说道:“汤兄,原本洛儿是提议让页儿回来住上几日,可是我寻思着,再怎么住到时回了梁府还是不适用,所以我想,不如将页儿的床搬过去。”   顾娟云当真是从没听过汤言页还会认床这回事,不知道汤言页又在搞什么猫腻,她将视线投向汤沈元。   汤沈元笑着说道:“梁兄考虑的是,不过这床是页儿的,当然还得页儿同意了,她若是同意,我们不会阻拦。”   他话说完,众人视线唰唰转移到了汤言页身上。   可是梁怀洛却在这时突然站起身,对梁颤说道:“爹,此事页儿方才在来的路上已经与我商讨过了,她觉着,将我房内原来那张扔了再造一张与页儿房内一模一样的,不用搬来搬去麻烦,这样也方便页儿万一哪日想娘了,还可以回来住上几日。”   梁颤没去看他,视线直接落到汤言页身上,“页儿当真是这样想的?”   汤言页想也没想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按计划,这件事原本该由汤珧出面来说比较合适,毕竟眼下只有汤珧敢明目张胆的敢与他对峙了,可汤珧这时不知道跑到哪儿去,汤言页也走不开,梁怀洛只好随机应变,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损了梁颤的面子,汤言页也必须留在汤府。   所以梁怀洛只好用汤言页的名义来拒绝此事。梁颤没法,没一件事顺他心意,要是再说下去,闹出了矛盾,被传出去就不太好看了,想到这梁颤只好作罢。   几近午时,顾娟云想留下两位客人一同吃饭,被李公公拒绝了,梁颤走时,命了梁怀洛吃完饭就回府找他一趟,梁怀洛应下后便带着汤言页一同去府门送人离开。   回房的路上,汤言页再也忍不住,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看这个李公公,就像藏在梁颤身后等待时机随时准备上前咬我们一口的狗,像方才那般,我爹不听话,我以为梁颤肯定要放狗咬人了,结果没有,真是神奇。”   梁怀洛笑道:“你没听你爹方才说了什么吗?他或许是怕李公公拿圣旨压他,所以在梁颤放狗之前,就先发话了——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及时圣旨来了,大不了抗旨,要命一条,随他拿去。”   “爹爹想的倒是简单,不过我还是有些意外,他这次拒绝的那么果断。”过了一会儿,汤言页说道:“但我爹要真出了事,定要让梁府陪葬!”   梁怀洛看了她一眼。   “嗯,我命一条,也随你拿去。”   第61章 畅怀   61   汤言页笑着道了一句:“贫嘴。”   梁怀洛满面生风勾了勾唇, 没再说什么了。   来到厢房,四人一同吃了饭,其间汤沈元沉默不语顾着吃自己的, 或许是被方才一事所影响看上去心情不是太好, 他不说话, 顾娟云本身没打算说什么, 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说几句。   顾娟云给汤沈元夹了些菜, 柔声道:“这汤珧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妹妹回来一趟,也不说一起过来吃个饭,方才我明明还看见的,一会儿的功夫不知道又上哪儿去了。公爷, 到时候你得说说他。”   汤沈元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顾娟云瞧了他一眼, 看出来他是真的不想说话,也不再继续找话题,转头对梁怀洛笑着道:“洛儿,咱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了, 以后记得多带页儿回来看看。”   梁怀洛笑着答应, 汤言页附和着向顾娟云撒撒娇,由于汤沈元全程板着脸,无论汤言页怎样缓和,只要一没人说话, 四周安静下来, 气氛还是会恢复回原来沉闷到令人不由自主严肃起来的感觉。   一顿饭下来,汤沈元还是像之前那样吃了饭便下桌挥了袖子离开, 这期间没看梁怀洛一眼,梁怀洛猜得出来老岳父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发现了自己被他们梁府摆了一套,照今日的形势,梁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梁怀洛觉得现在任何事情要去解释还尚早,他看了一眼汤言页,其实只要汤言页心里相信他,只要是她一个人,他就能不顾一切的放手一搏了。   吃完饭后梁怀洛命人去汤言页闺房将床一一测量好以后,他又与顾娟云客套解释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顾娟云本想让汤言页去送送,汤言页偏偏在这时正巧看见了步储,似乎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她找了借口跟顾娟云推脱后,小跑回了别院。   一来到别院,她就听见步储冷声对一个还没他半个身子高的姑娘道了一句:“把眼泪给我憋回去,不憋回去我立马把你卖了。”   小姑娘一听,咬着下唇硬生生没让眼泪滑下来。   汤言页轻咳一声,两人听见声音朝她看来,步储愣了一下,他居然没发现小主回来了,真是该死,步储三两步跑到汤言页面前,低下头道:“对不起小主,属下方才带袁善出去了趟,没发现你回来了。”   汤言页绕过他走到小姑娘身前蹲下,她之前有见过袁善几面,但是都没有同她说过话,汤言页看着她双眼哭的红肿,也不知步储有没有告诉她渔夫死了这件事,她温柔笑起来,问道:“你叫袁善是吗?”   袁善眨巴两下眼睛,忍在眼眶里的泪立马滑了下来,她赶忙去擦掉,然后点了点头。步储走到汤言页身侧,如实说道:“昨天带她回来也没见她哭过,今早我醒来不见她,以为是偷偷跑去找四千。但梁府的人说四千也一早出去了,最后我找了一早上在南岸找到她,然后她就一直这样,一路哭着回来的。”   步储在汤言页面前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但是看着袁善时脸上的不耐烦就会毫不掩饰的显现出来,汤言页很早就发现他不喜欢和小孩子接触,更别说现在这个连沟通都有困难的小孩子了。   汤言页问道:“你是去找你爹爹?”   袁善点了点头。   汤言页说道:“可你爹爹死了。”   袁善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惊讶,只是眼泪珠子掉的更多了。她抬起手用衣袖用力抹了一下脸,看着汤言页,嘴角下压努力忍着想哭的冲动,点了点头。   步储有些惊讶的看向两人,他原本以为汤言页会拿什么“你爹爹去外面挣钱啦”或者“你爹爹只是离开一下”这种大人最喜欢拿来骗小孩子的话来骗袁善。   而汤言页用这么简单明了又残酷的方式告诉袁善,袁善居然还能忍着不哭,步储有些奇怪,一时想不通,袁善是被自己方才吓的还是这小姑娘其实很坚强,不过在步储看来,他更相信是后者。   汤言页揉了揉袁善的脑袋,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说道:“你爹爹知道你这么坚强,他一定很开心,袁善,你之后,想待在姐姐这儿吗?虽然姐姐已经嫁出去了,还是可以命人照顾你。”   步储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袁善抽涕两下,抬眼看了步储一眼,毫不犹豫的摇摇头。   步储见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心里又有些不爽了。   在内心冷哼着,你不跟我,我还不想带你呢。   汤言页笑着问:“你现在还小,一个人是不行的,外头坏人很多,有人顾着你姐姐才放心啊,或者你告诉姐姐,不想待在这儿,是已经想好去哪儿了是吗?”   袁善想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四千。”   “……”   步储无语的转过头,环抱着双臂看向别处。   没眼光!   四千全身上下哪里比他强?   步储小小声的“啧”了一声。   汤言页了然,牵起袁善的手,说道:“那姐姐后日带你去找四千,先跟着姐姐玩两天好不好?一早就跑出去,肯定还没吃东西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袁善这下终于笑起来,点点头,也握着汤言页的手,乖乖跟着她。汤言页垂眸看着她,心里不知不觉莫名生起一种“女儿”“贴心小棉袄”几个字眼,她待着袁善往厢房走去,嘴角不动声色的扬了起来。   第三天一早,汤言页命人从锦华庄选了几套小姑娘能穿的绸衫来给袁善换上,袁善洗了澡换上崭新的衣裳,汤言页又替她好好梳了个发髻,小姑娘看起来立马精神了许多,袁善的五官还没长开,汤言页发现她骨相却是极好的,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吃了午饭一直折腾到了下午,步储在门口等着两人,汤言页带着袁善出来时,小迎夸了小姑娘几句,他却没看出这姑娘哪儿变得不一样了,不就是脸上干净了些么?想是想不明白了,他叹了口气,无奈跟了上去。   汤言页回到梁府时,她先是在府邸大门前问了守门的巡兵二公子在不在府里,她没打算进去,怕遇见梁颤,也不是怕,就是不太想看见。   巡兵一瞧少夫人回来还愣了下,记得二公子说过这床没打造好,少夫人就占时还回不来,不过他没想太多,照着梁怀洛之前吩咐的话,如实禀报道:“二公子昨儿一早就出去了,现在也没见他回来。”   汤言页疑惑的皱了皱眉。   几秒后她又问:“那四千在府里吗?”   这人在巡兵印象不太深刻,想了想,“这个人……他几个时辰前刚出去,也没回来。少夫人要是急着找他,到时候他人一回来,要不我就派人去汤府通知您一声?”   汤言页摇了摇头,拒绝后吩咐了巡兵不许告诉别人她回来过,便带着着袁善和步储离开了。三人漫无目的的走着,步储跟在她们身后,一只手里拿着柄剑环抱着双臂,观察着周边的人事。   汤言页心不在焉的走了一路,来到城中的市区,发现街上的行人比平日少了许多,一开始还有些奇怪,直到看见街边的白灯笼,才反应过来今晚就是中元节了,百姓们把该买的买完回到各自家中烧完钱,便躲在家里等着过节。   可是这种时候,梁怀洛会去哪儿?   去哪儿,能去到一晚上不回?   汤言页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心里是想着,既然两人都成婚了,作为丈夫的他即使有事出远门,也该告诉她一声,总不能因为自己回了娘家,他就又回到了以往逍遥快活,去过逍遥散仙的日子了吧?   不会的,她早已摸清了,梁怀洛虽然不承认自己是清欢渡,但她能感觉的到,梁怀洛心里其实是有这个洲城和洲城里的百姓的。这些年来,真正逍遥快活的是梁怀阳,并非是他梁怀洛,就像汤珧告诉她的,这么一个心机颇深的人,更不能去看他的表面。   汤言页低头看着地面,边走边想。   梁怀洛在成婚第二天就让她回府,或许并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她表现出自己想回汤府,毕竟她那时候想回汤府只是因为一时不太习惯,也不可能真的回。   她回想起来,那天晚上梁怀洛对她的温柔,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似乎在一步步引导着什么。汤言页现在知道了,原本只是回门而已,梁怀洛却让她很自然的留了下来,而且还是因为一开始很不起眼的一句“认床”……   梁怀洛知道她并不会认床,但是却以此来做牵引,汤言页此时想了想,才发觉其中的神奇所在,回汤府是梁怀洛已经计划好的,汤言页心里不免又对他崇拜了几分,但转念一想,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小主。”   步储在汤言页身后喊了她一声。汤言页下意识抬起头,还没回头就看见前方路边卖糖葫芦的老爷爷跟前,四千嘴里咬着糖葫芦,正往怀里掏着碎银。看着有些急,好像是找不着藏怀里的钱了。   汤言页松开牵着袁善的手,大步流星朝四千走去,一把拍在他的肩上,四千身子一颤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了眼,脸色瞬间乌云转晴,说道:“少夫人!你来的真是时候啊,我这儿正好急着……”他说着,朝汤言页身后看了一眼,笑道:“哟,这还是袁善嘛?打扮一下又漂亮了。”   “……”步储蹙起眉头,下意识看向袁善。怎么连四千都能看出来这姑娘有变化,他为啥就是看不出来?莫非真是他审美有问题?   汤言页抿抿嘴,问道:“四千,你家二公子人呢?”   “二仙?”四千抱起袁善,若无其事的说道;“他不是一直在府里待着么?”   汤言页愣道:“梁府?”   “是啊。”   四千奇怪的“咦”了一声。   “二仙居然没告诉你……”   汤言页心紧了紧:“他本该,告诉我什么?”   四千看了她一眼,严肃道:“他生病了。”   “很严重,床都起不来了。”   第62章 畅怀   62   严重到床都起不来, 那是得有多严重……   汤言页内心不免颤了一下。   “也是,兴许是怕你担心,该瞒着。”四千叹了一口气, 感慨般摇了摇头。   汤言页半信半疑的瞧着四千的神情, 总感觉像是真的, 可是, 这几天前还好好的一人怎么就突然严重的病了?这么一想,方才巡兵或许也是知道此事, 才跟着梁怀洛一同骗她的,她问道:“那他现在可有好些了?”   四千奇怪了一下:“夫人怎么不问他生了什么病?”   “……”   汤言页附和着问道:“他生了什么病?”   四千说道:“其实我也没搞清,昨儿在屋里待了一天也没起来,听下人说是挺严重的,看着像是天花, 我去看了眼,也问了, 他说不是,不过确实不像,哪个人得天花是他那样的啊,还笑嘻嘻的。随后他又说睡不好喊我出来帮他买点香回去助助眠, 我就出来了。”   汤言页:“……”   “这位公子, 您还没给糖葫芦钱呢。”   卖糖葫芦的老头看了眼面前几个人,突然开口提醒。四千立马把目光投向汤言页,“少夫人,我买完香本来还剩下几个碎银, 谁知半途掉了, 你行行好,能不能先帮我垫上?”   汤言页看了眼步储, 步储意会上前给了老头一个碎银,老头捧过银子,点头笑着道谢,四千咬下一个,想将剩下的拿给袁善,汤言页看了二人一眼,又转头去看老头,说道:“大爷,你这最后两串也都卖给我吧。”   老头一听这话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将最后两串递给她,步储付完钱,汤言页将手里的一串给了袁善,另一串给了步储。袁善手里拿着四千那串,便没接过她的,汤言页说道:“这串大哥哥吃过,你吃姐姐买的这串,新的。”   听了这话,袁善似懂非懂的接过,但原来那串也没还给四千,主要是四千抱着她也腾不出手来。倒是步储一脸懵逼的被塞了一串糖葫芦,他抿抿唇说道:“小主,你不吃吗?”   “四……四千!”   汤言页还没说话,袁善突然拿着糖葫芦指着小巷,一边拍打着四千的肩,三人被她这一声给喊愣了一秒,纷纷朝袁善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老黄狗走在巷子中,老黄狗似乎也听见了身后的声音,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   “卧槽我的荷包!”   四千与老黄狗对视一眼,一把将袁善丢给步储,“少夫人,那狗叼的是我的荷包,我去追回来!不用管我了。”   这一举动让老黄狗吓得叼着东西迈开狗蹄子扭头就跑,四千二话不说追了上去,没一会儿这一人一狗就看不见踪影了。   汤言页往巷子里望了两眼,转头对步储说道:“你带着袁善去找四千,让他先照顾着这孩子,我瞧四千是喜欢这孩子的,应该会应下。你先去,我要回一趟梁府。”   步储神情淡然,看了怀里的袁善一眼,点完头飞身便往巷子里跑去,汤言页“哎”了一声,喊道:“步储!带着孩子呢不用跑那么快!”   “……”   汤言页看着他慢下来,摇了摇头便转身往梁府方向去。   回去的一路上她倒是什么也没想,很快就到了梁府门前,之前那巡兵见人又回来了,赶忙上前询问道:“少夫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汤言页看他一眼,直径走进去:“没事,我回府。”   “这……”巡兵支支吾吾了半晌,想起二公子好像没交代过不给夫人回府,便没拦着她,眼瞧着人大步走了进去。   汤言页一路上没瞧见什么不想看见的人,走的倒也轻松,来到南厢门前时,她突然想起来,梁怀洛不是把床搬走了吗?那他卧病不起是睡在哪儿?想着,她敲了敲门,里面过了一会儿也没人回应,她直接开门轻步迈了进去。   走到床沿边,汤言页瞧着床榻上的人,墨绿颜色的床盖上绣着祥云柳凤,梁怀洛骨节明晰的手正抓着床盖上的一朵祥云,力道不是特别紧,汤言页看得出他似乎有些难受。四周的暗色将他整个人都衬的白皙,脸色却显得更为沧白,她侧身轻轻坐下,怕打扰了梁怀洛,瞧了他一会儿,也没去叫醒他。   汤言页觉着应该寻位大夫过来给梁怀洛看看,虽然她此刻占时没看出梁怀洛身上有得了天花的征兆,但就怕万一,毕竟外人这么传着,就总有他们谣传的根据。她没去碰他,怕他警惕习惯了被人碰一下就会醒。   汤言页十分缓慢的站起身,走出去关门时才注意到,床其实还是原来那张,不过她没多想,将门关上后便去招呼了一个丫鬟,让她立刻去将洲城最好的大夫请来。   瞧着丫鬟应下后离开,汤言页又去到伙房,她想给梁怀洛炖点粥暖暖胃,可梁府的伙房似乎和汤府的不太一样,储藏食物的地方并不在伙房里,她找了一圈,只找到一个竹制的烤架,旁边还有个鱼缸。   汤言页走过去看了眼鱼缸,里头还有几头黄鱼摆着鱼尾游荡着,她想起之前在红绣楼里,第一次听梁怀洛讲故事的时候,记得他说清欢渡最喜欢吃烤鱼了。难怪当时她想拿烤鱼气梁怀洛时,他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这鱼缸看着八成就是专门砌起来给梁怀洛养鱼用的了,汤言页两手撑着鱼缸,望着水里倒映出来的自己,顿时觉得当时两人斗嘴的样子十分好笑,她抿嘴笑了起来。既然那么喜欢吃,那么她今儿就勉为其难的烤几只鱼给他尝尝吧。   这么想着,她便转身将一旁的烤架搬到鱼缸边上,挽起两袖扶着鱼缸俯下身掏手往缸里捞鱼,这鱼缸不深,她弯弯腰就能够到缸底,但鱼却没那么好抓了。   ……   丫鬟领着个大夫回来的时候,汤言页正好将她费尽心思捞上来的三条鱼烤完,她认真瞧了一眼鱼的卖相,看着与梁怀洛和四千上回给她的烤鱼卖相差不多,她虽然没控制着火候,好在她心细会时不时翻一翻鱼身,所以烤出来的鱼看着还算有食欲。   汤言页令丫鬟帮忙收拾了伙房,自己端着盘领着大夫来到南厢,这回她是没打算轻手轻脚,便没敲门直接开了门进去,只是这门一打开,她身子立马僵在原地。   梁怀洛已经起来了,他站在窗户边上,中衣却被他褪至肩下,他正回头看着自己的背,见有人突然这么闯进来,他也丝毫不惊,一动不动的只微微撩起眼来,朝二人看去。   汤言页“呀!”了一声,慌忙的抬起盘子挡着自己的眼睛。大夫瞧见了也是微微一愣,随后又对梁怀洛微微作了一躬,垂下眼默默地站在一边。   梁怀洛耸了耸肩将白色中衣穿好,转过身缓步朝他们走过来,视线最先落在了汤言页端着的盘子上,烤鱼的焦香四溢,他闻着倒还真有些饿了。   梁怀洛从汤言页手里端过盘子,看了眼盘里的鱼,抬眼瞧汤言页,说道:“一天没见,页儿倒是变得贤惠了,专门回来烤鱼给我吃,为夫真是受从若惊啊。”   “……”   “我找了个大夫,先给他看看,其他话等……等会儿再说。”汤言页往后退了一步,将一旁的大夫拉到身前,说道:“大夫,你先替我看看我夫君的病是因何而起的。价钱你不用担心,看好就是。”   大夫“哎”了一声,战战兢兢的往前走了一步,他本是不想来的,早就听闻梁府二公子张扬跋扈为所欲为,就怕自己不小心做了什么惹了公子不高兴引来什么祸端,可他又怕来都不来,后果会更严重。   他垂着头说道:“梁二公子,你将手抬起来我替你把把……”   “不要。”   梁怀洛一动不动,手往后负于身后,“我不需要大夫,你可以离开了。”   大夫一听这话心里暗自窃喜,转身就要离开,汤言页横跨一步拦在他面前,“不行!”她瞪着梁怀洛,“病了就得看医生,瞧你那一脸病恹恹的样子,不早日瞧好了万一被人抓了空子怎么办?听话,先给大夫看看。”   梁怀洛扬眉,被她气笑道:“不看,夫人得照顾着病人的心情。看见大夫我更是头疼眼花想要呕吐。你看看他一副我要吃了他的样子,想想也是不想替我瞧的,页儿还是别难为人家了,赶紧放人走吧。”   大夫吓得立马朝人跪下,“二公子冤枉啊,老夫……老夫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也只不出来什么,毕竟他是的真不想替这位公子瞧病。   梁怀洛乐呵的笑了一声,摆摆手赶人道:“行了行了,说不出来就别说了,趁我此刻心情好,赶紧走人吧。”说着,他便端着盘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徒手吃起鱼来。   有了这句话,大夫站起身便立马绕开汤言页跌跌撞撞的跑了。汤言页看了眼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无奈的走到梁怀洛身前,“人家好歹是大夫,好心来替你看病,以后别用这样态度对人家了。”   梁怀洛无所谓的说道:“换作以前,他踏进这间屋子就别再想竖着出去。”   汤言页看着他,怎么看也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心里顿时怀疑是四千骗她的,她一屁股坐下,有些不开心的问道:“你其实没生病吧?”   梁怀洛吐出一根鱼刺,“啧”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她,笑着问道:“我怎么从页儿着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遗憾?我没生病,页儿是很失望?”   汤言页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   梁怀洛看着盘里的鱼,恬了恬嘴唇,看向汤言页时,他注意到汤言页的衣袖有潮湿的痕迹,顿时便明白了什么,即使此刻脑袋晕乎的很,他还是感到一股暖意从心间滑过,特别特别暖。   他拿过汤言页的手,放在脸侧,汤言页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他闭上眼睛,感受这从未感受过的触感,不说话,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汤言页拇指动了动,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吃药。”   汤言页奇怪的问:“吃什么?”   “页儿记不记得我说过一句话,”梁怀洛手附在她的手背上,缓缓睁开眼看向她,声音倦懒,快要睡着似的,“提亲那天,我说,我若是有病了,你就是药。”   “所以我现在在吃药。”   作者有话要说:   啊~_(:зゝ∠)_   第63章 畅怀   63   这话虽不是   第一回听, 但汤言页还是红了脸,手也不知该不该收回来。   梁怀洛得了便宜继续卖乖,拿着她的手蹭了两下后也松开了手, 一言不发继续埋头吃他的烤鱼。她这么坐在一旁, 反倒像盯着儿子乖乖吃完饭的母亲。   汤言页在一旁看着他, 问道:“我说认真的, 你没生病吧?”   “病了。”   梁怀洛眼不抬的道:“小病,不碍事儿。”   “前天不是还好好的, 怎么就突然病了……”汤言页转正身子,不再对着他,嘴里小声嘀咕着。梁怀洛瞥她一眼,实话当然是不会告诉汤言页的,他手里剥下一块鱼肉, 放到汤言页嘴边,“尝尝, 味道还不错。”   汤言页看了鱼肉一眼,撇开头,“你吃吧,我方才吃过了。”   “哦。”梁怀洛收回手, 将那块外酥里嫩的鱼肉送进嘴里, 嚼了两口咽下去。   汤言页回头看他一眼,顿时觉得自己更像个老母亲了,把好吃的食物都留给孩子……倒是梁怀洛难得闭嘴不说话逗她,她居然有些不习惯了。   三条鱼被梁怀洛统统吃掉以后, 汤言页以为他会跟她说什么, 比如告诉她什么时候可以从汤府回来。谁知梁怀洛只是擦了擦手,站起身看了她一眼, 便弯下腰来直接搂上她的腰,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喂!你……”   汤言页吓得立马勾住他的脖子,脚颠了两下,“你又要干嘛!放我下来!”   梁怀洛耷拉着眼皮,没理她,抱着人走向床将人轻轻放了下去,汤言页一沾床立马撑着床板想跳起来,不过她没跳成,因为梁怀洛下秒整个人就压了下来,像没了重心似的,带着她一同扑倒在床上。   耳际传来他的呼吸有些重,男人太重压的她喘不过气,黑发落在了她的脖颈和脸侧,有些痒。   汤言页去推梁怀洛的脑袋,她抚在他额头的手愣了一秒,后知后觉,掌心触碰的灼热感在告诉她,梁怀洛这是发烧了。   梁怀洛嫌她乱动,便抓着她手拿开压在脸侧,头转向外侧,有气无力的说道:“别乱动。”   “梁怀洛,你发烧了。”   汤言页说完,听见梁怀洛轻轻“嗯”了一声,她偏过头去看他的后脑勺,说道:“病了不看医生,总得喝药吧,你先让我起来,我让人去给你抓几副药,喝了药才好得快。”   身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   “你一直这么压着,我快喘不过气了。”她道。   汤言页又推了他一下,梁怀洛才稍稍往旁边挪了一点,他头晕,眼睛也难受,就像几天几夜不睡才会有的充胀感,四肢力气倒是有,但他不太想动。   梁怀洛抬手揉了揉汤言页的脑袋以作安抚,想告诉她,他没事。汤言页咬唇,用她有生以来最温柔的语气,抬手抚着梁怀洛的背,说道:“我不会走的,你乖乖喝完药,我也会陪着你,你放心好了。”   汤言页心想着,发烧了喝完药,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或许明日就能好的快些,她儿时也发过一回烧,也是吃了药就好了。而且梁怀洛是习武之人,身体好的会更快。   过了一会儿,见人还是没反应,汤言页又道,“梁怀洛,你总不能一直这么趴着呀,待你病好了,再这么趴着也不迟啊。”   一听这话,梁怀洛耳根动了一下,随后他又留恋似的在汤言页脑袋揉了一把,便翻身好好躺平了,他恬了恬唇,忍不住想笑:“不许骗人。”   汤言页:“……”   梁怀洛又道:“页儿,先帮我换盏香。”   重物一下去,汤言页呼吸立马顺畅了,她直起身看着闭目养神的男人,知道他难受懒得开口,也不再和他说什么,抿唇下了床。   路过镜子时她看见自己发髻都乱了,也不管,替他重新换上新的淡木香,出门后立马唤来了丫鬟,让人去郎中那儿开几副发烧的药回来。   丫鬟想了想,如实说道:“少夫人,老爷昨日知晓二公子病了,已经让人把药开过来了,但送药的下人说二公子不喝,被赶了出来,这药其实还剩着许多,您看,还需要我去再开几副回来吗?”   汤言页关好门,带着丫鬟走到厢院外。不知为何,只要沾着梁颤的,她都不太放心,虽然知道梁颤不会害梁怀洛,但她还是不放心。   汤言页摇头,说道:“那些药先留着,二公子的药我出去买吧,我知道一家药坊药效好。你待在府里,替我去找些冰来,等我回来就好。”   丫鬟一惊,忙说道:“不可不可,少夫人,近来外头不安全,昨儿清晨还死人了,您还是将那药坊位置和二公子的病症告诉我,我替您出去买吧。”   “死人?”汤言页看着她,皱眉道:“昨日何时发生的事?”   “何时我就不知道了,只听闻是清欢渡所为,昨日清晨一巡兵在东城门发现的尸体,死时满脸红斑,其中路过一名大夫,瞧了一眼便跑了,说那是天花,随后禄前辈就令人拖去埋了。”   汤言页奇怪道:“为何说是清欢渡所为?”   “因为……那人身边有一束花,与两年前清欢渡杀完人后情况一样,所以他们就说是清欢渡……”   汤言页抿嘴,垂下眼想了想,这事若真是清欢渡所为,昨日清早发现尸体,那么人或许就是在夜里死的,而第二天梁怀洛就病了,两件事一定有联系。   若不是梁怀洛,那么就是有人故意学着清欢渡杀完人留花的手法,以他的名义出来害人了。难怪今日她出门,街上人比平日少了许多,想必定是百姓听信了那名大夫说尸体染上天花,都不敢出来了。   “少夫人?”丫鬟看着她说道:“真的,您还是让我去吧,这种事本该我们这些下人去办的,二公子还需要您顾着呢。”   汤言页心想也是,便点头应下了。   丫鬟小跑着离开后,汤言页刚转过身准备回去,就见一个不大眼熟的身子跟在禄明非的身后,两人匆匆从对面的长廊走过。   汤言页躲在树后,定眼一瞧。神色凝重的禄明非身后跟着的人,她看一眼便认出来了,是京城来的李公公。   他与前头的禄明非不同,神色淡定自若,为了赶上禄明非的脚步,他小步小步的走着,速度倒没落下。   汤言页回到屋里时,梁怀洛已经转过身面朝里面微微弓着身,些许是因为热,只在肚子上盖了被子一角,颀长的身子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无助。   汤言页悄悄走近,视线从梁怀洛的后脑往下,落到他的后颈处,星星点点的红色小斑使她的身子立马顿住,“天花”“尸体”“清欢渡”几个字眼充斥着她的脑神经,压的她差点喘不过气。   汤言页在床边蹲下,伸手想要去触碰,随即手被人准确无误的抓住,梁怀洛背对着她,手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白净的手臂。   汤言页认真看了眼,他的手臂上没有小红斑。梁怀洛抓着她的手转过身,撩起眼皮看着她,问:“干什么,想偷吃我豆腐啊?”   男人语气戏谑,汤言页气他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她抽出自己的手,瞪着他说道:“你背上怎么回事?前天夜里你是不是出去了?”   梁怀洛“啧”了一声,又将身子转了回去,“好页儿,为夫好困,好难受,你让为夫好好睡会儿吧。”   汤言页:“……”   汤言页没想到这人生了病原来这么喜欢撒娇,从她回梁府到现在,这是第几回了?一个大男人撒娇就算了,偏偏她还觉得……这种感觉有些一言难尽。   她不能拿一个病人怎么样,毕竟她看得出来梁怀洛确实是不太舒服。想着,她又走了出去。   进进出出几回,汤言页心里一次比一次不踏实,越不踏实,她心里越烦躁,静不下心来,也不知禄明非他们匆匆忙忙为何事,或许是因为清欢渡,又或许是为别的……   汤言页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朝院外走去。   汤言页在梁府里闲逛着,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她不敢走远,怕遇到什么讨厌的人,比如梁颤,所以只在南厢边上无所事事的绕着。   绕着绕着,她突然脚步一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过了一会儿,她便能远远见到那个藏了许多清酒的茅草屋。   隔着距离汤言页也能闻见清酒浓醇的酒香,不禁作了个吞咽的动作。人吧,心烦的时候,怎么能少了酒呢,她居然差点忘记,梁府还有个酒窖了。   汤言页从里头拎了一壶清酒出来后,四处望了两眼,做贼似的关上门,拎着酒先跑开了一段距离。   暂不说这酒她能不能随意拿,光是梁怀洛还病着,她作为人妻也不该这么放肆,但她敢就敢在,郎君是梁怀洛,而梁怀洛此刻还病着,不过他本身也懒得管她这些。借酒消愁,人之常情嘛。   快走到南厢时,南厢院外一群统一身着红衣的身影再次吸引了汤言页的注意,她几乎是下意识后悔,自己就该在酒窖里多待一会儿。   领头的那人在她不想碰见的名单里排行第二……脑袋里给出这个排名时汤言页自己也楞了一下,不过她想了想,这梁府上下除了下人,她好像都不太乐意碰见。   在汤言页想着的时候,那领头的红衣男子正巧转头也看见了她,汤言页随即便听见他“呦”了一声,领着身后一群“红色”朝她走来。   梁怀阳一走到她面前,手里的扇子“唰”的一声展开,梁怀阳拿着扇子替汤言页扇风,笑道:“弟妹这是在我弟那儿受委屈了?哥哥我还没靠近,就能闻见弟妹身上的一种火药味了。”   汤言页抿唇,不耐的瞧他一眼,回答道:“大公子多虑了,这天热,我肝火旺。”   梁怀阳不在意,垂眸看了眼她手里拎的酒,笑的更是开心,“莫非弟妹这是知道哥哥我回来了,要来跟我喝一杯?”   说着,他就走到汤言页身侧,推着她的胳膊,“走走走,我弟弟就是那破德行,他对你不好还有我呢,有什么不开心的跟哥哥说,哥哥陪你喝。”   “……”   汤言页抬手绕开他,学着外头闺秀姿态端庄,嫣然一笑:“哥哥真的多虑了,郎君即使不疼页儿,页儿也是开心的,况且我郎君正在房中等我回去,哥哥想喝酒,还是另寻他人吧。”   第64章 畅怀   64   汤言页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南厢走去, 梁怀阳看着姑娘背影眯起眼,扬手往后招了个随从,随从往前两步来到他身侧, 听他说道:“派两个人, 盯着他们两个。”   随从道了一声“是”便带了一个人离开, 梁怀阳冷哼着, 转身往正房走去。十几年来,这是梁颤头一回主动唤他回府, 梁怀阳记得,以往无论发生何事,梁颤想到的人永远都是梁怀洛,就不知这回,为何会想起他了。   汤言页回到南厢没进屋, 在厢院外坐着,望着石桌上的酒不知为何一时却失去了想喝的欲望, 她就这么盯着酒坛子发呆,一直到那丫鬟拎着三袋药包回来,她才回神。   而后丫鬟端着熬好的药过来,汤言页端着药进屋, 梁怀洛听见声音, 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立马转回头闭上眼当作没看见。   梁怀洛并不是不想喝药,只是他觉得,自己这种情况与病无关, 所以不需要靠喝药来解决这种难受。可是他又不知道引发他头昏脑涨的原因是什么, 目前能确定的是,他闻着淡木香会好受许多, 最起码会比药管用。   汤言页知道梁怀洛没睡,坐在床沿喊他:“起来喝药。”   梁怀洛无声叹了一口气,缓缓支起身子,从她手里接过药碗一口干了下去。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弥漫在两人周围,汤言页瞧他这样似乎好了一些,微微松口气,将药碗放在一侧,说道:“还困不困?困就再睡会儿吧。”   梁怀洛盯着她,戏谑道:“你怎么像在跟小孩儿说话似的?”他看了一眼汤言页的鞋,拍拍自己的身侧,说道:“你脱鞋上来,陪我一起睡。”   “睡觉还要人陪?”   汤言页笑道:“小孩睡觉才要人陪,你说你是不是小孩?”   梁怀洛沉声道:“汤言页,我马上弱冠了。”   “别把我当孩子,我是男人。”他又道。   汤言页忍不住勾唇,道了三声“是是是”,她看了他一眼,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汤言页有时觉得他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少年,同其他那些富家公子无异,无拘无束只知道玩乐,可有时,她又觉得他比一个普通男人都要成熟,他做事有目的有计划,那种谨慎和心思,是有些男人少有的。   还有的时候,她觉得他连个少年都不如,就是个小屁孩子。   比如现在。   梁怀洛看她盯着自己,挑眉道:“所以你到底上不上来?”   “不上。”汤言页摇头说道:“这会儿一沾床就容易犯困,睡了晚上还睡得着吗?要像那天晚上那样,别人指不定以为我半夜偷贼去了。”   梁怀洛懒得逼她,身子懒懒往后靠枕着手臂,哼哼道:“不陪/睡就替为夫再烤几条黄鱼来,三条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不去,那鱼难抓的要死。”汤言页说道,“我抓了半天就抓上来三条,二公子既然生着病,还是委屈委屈,多吃一些清蒸黄鱼吧。”   梁怀洛低啧道:“清蒸的腥气,不好吃。”   “那你就别吃,饿上几天就当清空一下你肚子里那些坏水。”汤言页抿嘴,捏着被褥一角十分敷衍的帮他往上提了提,“病倒了也好,看你这样应该也没精神再去操心梁颤的事了,先好好歇着吧。”   “页儿是心疼我了?”   梁怀洛握住汤言页的手,牵起嘴角笑道:“心疼我还不快上来陪我睡觉。”   汤言页抽回手,瞪道:“睡什么睡!大白天的谁要跟你睡觉。”   “哦。”   梁怀洛继续枕着手臂,意味不明的睨她一眼,过了一会儿,说道:“行,我懂页儿的意思了。”   汤言页:“……?”   梁怀洛笑了下,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汤言页原本想出去,可是一想起方才遇见梁怀阳,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仿佛出了南厢这道门她就难受,也怕遇见梁颤。汤言页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之前行事乖张过于高调,所以全洲城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梁府,梁颤肯定也知道。   何况自那次酒楼后,她好像再也没有同梁颤说过一句话了,这要是在梁府单独遇到,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不过这些只能是脑中随意想想了。   不想出去,这么干坐着又显得更像个守在床边等儿子睡觉的老母亲,汤言页心想,不然她也睡会儿?纠结了半晌,她还是努力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回汤府也不合适,郎君还卧病在床,她不合适离开。   汤言页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梁怀洛,你睡着了?”   “嗯?”   梁怀洛撩起眼皮看向她,“怎么了。”   “你……陪我说说话吧。”   梁怀洛又将眼睛闭上,“可我此时不想说话。”   “哦。”汤言页单手托腮撑着床榻,“那你听我说。”   梁怀洛没出声,汤言页食指在床褥上打转着,说道:“我有个女侠梦……不过这事儿你应该知道,那会儿我哥哥可是将这事当笑话在外头传。爹娘也一直当笑话听着,其实吧,我那时候也只是随口说的,自己都没当真。”   “我就是被他们笑的不服气,就想做给他们看看,后来我爹发现我是认真的,便开始对我严加管教了,那会儿我就是喜欢跟别人对着干,有人说往东我就是想往西,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可能就是因为觉得刺激,好玩。”   “……”   梁怀洛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他好像突然发现生病的好处在哪儿了。   汤言页看着床褥上被自己食指转出来的一个小圈圈,继续说道:“后来爹他发现了这件事,就故意反着跟我说,比如去学堂,爹故意说我字丑,我便将字练的好瞧了,说我功课不好,我就一定要考好了给他看。”   “除了练武。”她愤愤道。   梁怀洛闭眼笑着感叹了一声:“页儿真是执着。”   汤言页叹了一口气,手撑累了,索性趴下,侧着脸贴着手背,“一开始我其实是……其实是想学着你。”汤言页偷偷往他脸上看了一眼,“那时候经常见你在树上,以为树上风景好,我也想到树上看看……后来长大了,便想着练武保护百姓,虽然我是女儿身,但想想能尽自己一份力,那我也算没白活了。”   “……”   梁怀洛眼睛没睁开,汤言页偷看成功后,又将视线移开,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他放在身侧的手上,过了很久,久到梁怀洛以为她睡着了,汤言页有些倦怠的声音传来,“我一直想问问你,那天之后,你为何都不来了?”   梁怀洛睁开眼,视线往下,对上了她的视线,“哪天?”   他明知故问。   汤言页注视着他如深潭一般的瞳仁,“你送我石帘那天。”汤言页楞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爽,“梁怀洛,原来你是直接将这事儿忘记了吧?”   梁怀洛勾了勾唇,别开视线,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那个石帘你喜欢的话,回头我再做一个给你。”他说。   “……”汤言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个人对某些确定的事情,碍于面子或者其他原因,他宁愿不说不回答,也没想要去为这件事找借口,或者试图像她解释而博得原谅。   也可能这些小事情在他心里根本都不值得一提。汤言页这么想着,也不想再同他说以前的事情了,她直起身,淡淡的看了梁怀洛一眼,说道:“对了,方才我出去看见禄前辈领着李公公,看他还挺急。”   “但李公公看着还挺正常。”汤言页补充完,顿了一下,问道:“你说,他们是不是因为昨儿早死人的事?才急着商量对策?”   梁怀洛笑了一下,坐起身起床,倒了杯茶喝下后说道:“外头传那人死是因为天花。天花不控制便能大范围传染,禄明非知道了肯定急。只是他跟梁颤急的不一样,他急的是这天花从而何来,而梁颤现在急的是,全洲城已经知道这件事之后,他该如何让百姓相信他。”   “那他为何要带着李公公?”汤言页听见天花,还是怕的,她怕殃及汤府。这问题让梁怀洛犹疑了片刻,说道:“也许说明李公公能解决,或者,李公公知道这天花因何而起。”   不过梁怀洛只是怀疑,毕竟李公公本身看着就像一只比梁颤还狡猾的老狐狸,而且还有几件事他占时还不能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脑袋此时是乱的。   但他并不急,必须先把这病恹恹的身子恢复了,再找时日去见一见严焯非。汤言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他起身,自己便肆无忌惮的躺了下去,“但愿这天花不会传染人,那尸体死在城门,说不定他就是从外城来的。”   “……”梁怀洛了然她说这话什么意思,瞥了她一眼无奈的笑了笑,汤言页一定是从外头听见了是清欢渡,所以她便拐着弯想要套他的话,人确实是他杀的,但他哪儿能那么容易就上当呢。   见人又不回答,汤言页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感觉,只要他不回答,那么这件事百分之八十就算被她说中了。下秒,她就听梁怀洛说道;“页儿,若你怀疑那人真的是死于我手上,那么我现在一定也有天花了。”   汤言页身子楞了一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后梁怀洛不知何时来到了床边,站着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咱们在一个屋子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不瞒你说,我身后也有了得病迹象。”他忽而笑了起来,“所以,咱们可能都得死了。”   汤言页皱眉道:“死了你好像很开心?”   梁怀洛一只腿搭在床沿,弯下腰对上她的目光不避不让。汤言页从他眼里好像真的看见了一丝雀跃,听他说道:“好歹一起死,还死在你怀里,到了下面,做鬼也是只风流鬼,想想也不错。”   汤言页膝弯一抬,梁怀洛拦下,不明白的看了她一眼。汤言页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有个荒谬的念头,这个念头没藏着,一想完,她便学着他的语气问了出来:“要是没一起死成,那一起去浪迹天涯吗?”   第65章 畅怀   65   浪迹天涯……   梁怀洛好笑的看着她。   这词在梁怀洛心里算是个新鲜事儿了, 他从没想过离开喜洲,或者说,从没想过带着汤言页离开这里, 他以为她不会喜欢这样。梁怀洛没说什么, 将汤言页抬起的脚按下去, 拦腰抱起她转个了方向, 将人放正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汤言页转了个身看着他,“我真的不困。”   她话刚说完, 梁怀洛一手一脚就像藤蔓似的缠了上来,闭着眼恹恹道:“我也不困,你继续说,让我抱着你就行,我听着。”   “……”   或许是新点的香, 周围的淡木香味道很浓郁,是属于梁怀洛的香味, 这样的香味让汤言页很安心。汤言页望着梁怀洛一双眉毛,悄悄观察,他的眉毛不浓,跟其他人比起来反倒显得有些温和。   汤言页心想, 若是睁开眼睛, 那便是眉目如画,而他闭上眼时,微长的睫毛呈现出一个弧度。明明是个生病的人,却不同他人一般憔悴, 反倒因为病了更显慵懒艳丽。   她突然觉得有些幸运。   同时也忘了讨厌梁怀洛时的感觉了。   梁怀洛手在汤言页的背上细细摩挲着, 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可等了一会儿, 汤言页也没动静,便以为她睡着了,睁开眼,却对上姑娘的视线,梁怀洛扬眉一笑,问道:“怎么了?又不想说了?”   “没有。”汤言页别开视线,脸颊泛红。   梁怀洛看着汤言页,心觉自己也没把她怎么着,怎么就脸红了?随后他凑上前去,试探着碰了碰汤言页的嘴唇:“乖,不想说就陪我睡会儿。”   隐隐来了些困意,可她还不想睡,汤言页抿唇,看着他。心里以为梁怀洛是习惯了将许多事置身事外,所以即使他病了,对外面的事也是无动于衷,可是她做不到像他这样,汤言页问道:“那人得的病,真的是天花吗?”   “不知道。”他回答道。   “……”汤言页咬了咬下唇。   他当真是什么都不肯与她说。   汤言页气的拿开在她身上的手,踢开搭在她身上的脚,闷闷不乐的转过身,闭着眼开始催眠自己,不去搭理他,谁知身后那人又贴上来,梁怀洛搂过她的腰,轻声哄道:“不是,你别生气……”   汤言页冷哼一声:“我要气死了。”   梁怀洛:“……”   他叹了一口气。   “页儿,那人得的若是天花,梁颤此刻一定会派大批人马去挨家挨户的搜城。我看此时府里还这么安静,说明他唤去的李公公是知道什么的,不至于传染……可这么一来,咱们就不能一起死了。”梁怀洛试着回到原来的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被子里,他捏了捏她紧实的小肚子。   汤言页不满的拍开他手,说道:“没死成你好像还很可惜。”   “不。”梁怀洛笑道:“挺好的,能同你浪迹天涯了。”   汤言页偷偷笑了一下。   这念头来的确实有些莫名其妙,这会儿想来还觉得有些可笑,身在喜洲这样的境地,这样的念头就显得她是不知足的。   况且梁怀洛答不答应,她都觉得这事只是随口说说,实现不了,就算是之后她也没挂在心上。   可梁怀洛却将这件事记在心上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两个人浪迹天涯多没意思,虽说没什么累赘,但也失去了某种寄托。”   汤言页没问他为什么,梁怀洛便没完没了的又将手放了上去,把姑娘往自己怀里搂,脸埋进她的发间,传来一种淡淡的花香味。   又过了一会儿,见汤言页又没了动静,梁怀洛手摸着摸着,就有了往上的趋势,他问道:“页儿,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他听见汤言页带着倦懒的语气回答:“女孩吧。”   “哦。”   梁怀洛感觉到了什么,问:“你困了?”   汤言页“嗯”了一声,“有点儿。”   这男人的怀里太暖和了。   “……”   梁怀洛揉揉她,靠近了问:“那你回答我个问题,我就让你好好睡。”   汤言页软软的应了声。   梁怀洛问道:“页儿何时愿意替我生个女儿?”   “我们可以带着她去浪迹天涯。”他笑着道。   生孩子?   汤言页在被困意全部侵蚀前,用两秒想了一下生女儿和浪迹天涯这两回事的前提,她伸手拍了拍梁怀洛的手,安慰说道:“……等你,病好了以后吧。”   梁怀洛得逞的笑了一下。   第二天汤言页睡醒时身旁是空的,梁怀洛不知去了哪儿,一直到午后也没见人影。   倒是四千已经带着袁善回来了,汤言页问了四千两句,四千是一问三不知,但他告诉了汤言页一个有趣的事儿。   “你肯定想像不到,那老黄狗居然是个惯犯!它那老窝里头可是藏了多少碎银子,这狗东西要是有点智商,最起码能拿那些碎银换个金窝了!”   汤言页当听故事回应了几句,便将人打发了。   而此时此刻,城中一间客栈里,梁颤正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老巫婆,这老巫婆八旬不到,有些微胖,身体看上去还不错,她看人时目光凌厉,对梁颤打量的目光丝毫不惧,好像洗将他看出个窟窿来。   李公公坐在她身侧,打破僵局道:“大人,这位便是我从临远城请来的杨婆婆,她常年以炼药为生以。这位杨婆婆手上,可是有大人您不知道的,数不尽的奇丹妙药。”   对李公公说的话梁颤是相信的,但对这位巫婆的药他却是半信半疑,但远道而来皆是客,梁颤很快收起打量的目光,笑着道:“杨婆婆能赏脸远道而来,梁某感激不尽,只是梁某好奇,杨婆婆这次炼出的新药是什么?”   杨婆婆说道:“鸳红散。”   “此药无色无味,服食则无用。”   “食则无用?”   梁颤皱眉道:“那怎么用?”   杨婆婆看了他一眼,淡定道:“接触空气,吸入体内。李公公让我炼药只给了我一个条件,杀人于无形。我便想到了这以气体为主入人体,药效是以量入为主,时间为辅,两者中和它就能使人产生一种精神错觉。”   梁颤:“……”   杨婆婆转头对李公公说道:“依照大人们的要求,将这鸳红散涂抹在人的衣物之上,一旦接触了空气,便融为气体,长期下去那人便会产生头晕目眩的效果,随之而来的是长红斑、给人一种伪天花的错觉。”   梁颤愣了下,问道:“杨婆婆可有在人身上试验过了?”   杨婆婆摇摇头,“没有。”   “不过……”她想了一下,“我进城时便被人偷了一瓶试验品。还有个好心的小伙子想替我抢回来,但那瓶只是个试验品,我便没在意,偷就偷了罢。”   一听这话,梁颤立马看了眼李公公。   李公公回了他一个眼神,梁颤顿时明白了城门那具尸体从何而来。兴许是杨婆婆进城门便遭遇了小偷,而这小偷偏偏将鸳红散偷了去,清欢渡路见不平帮了一把。就不知,后来清欢渡是怎么将那瓶药用在了小偷身上……   可为何小偷死了,清欢渡没事?   不对,梁颤心想,是个人都得呼吸空气,这样的药一旦接触空气就是大范围伤害,而他们二人根本不知道这药的药性,死的那人或许只是运气不好,清欢渡武功高强就算没事,但也不会毫发无伤。   这时,杨婆婆看了二人一眼,十分冷静的问道:“既然我按你们要求做出了这东西,你们也该告诉我,我给了你们这东西,你们打算用在何处吧?”   李公公淡淡一笑,“这事儿还真不能告诉婆婆,但一旦事成,我们便能将你送至京城,给你和你的孙子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   杨婆婆也不急着想知道,无所谓的笑了笑:“这得看我孙子愿不愿意去了。”   梁颤又问道:“有件事梁某还是不太理解,这鸳红散只要吸入体内便会产生异样,那么这要是路过随便一人,岂不是吸入体内的人都得遭殃?”   杨婆婆听他这话倒是有些意外,一个让她造出这害人的东西的人,居然还怕会伤及无辜?她一边在心里暗讽着,一边笑着解释道:“吸入一点无碍,反倒有亢奋的作用。但一次性吸入过多,便是能当场毙命的,不过二位大人要求的是神不知鬼不觉,鸳红散长期在体内增加,便能起到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效果。”   李公公笑着,往她面前摊手,说道:“那婆婆这就将东西交给我们吧。你可以放心,事成有你一份功劳,事败便与你毫无干系,我们照样会让你孙子富裕无忧的过完下半生。”   杨婆婆冷冷勾唇笑道:“可是,你们不告诉我你们要将药用于何处,我也不好将这害人东西放心的交给你们,我虽然做的事不太明面儿,但交易就是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道理想必二位大人都懂,万一我这东西一给你们,到时你们拍拍屁股走人,我上哪儿找你们去?”   梁颤看了李公公一眼,清楚他们心里这事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可在梁颤想着找一个借口将这老巫婆忽悠过去时,李公公突然说道:“你不将东西交给我们,事不成,我们何来金银作为报酬?”   杨婆婆若无其事的说道:“李公公莫要再多言,说出来我自有判断。”   下一秒,李公公的回答让梁颤愣在了原地。   他只听李公公回答道:“皇上。”   “那个人是皇上。”   第66章 畅怀   66   “皇上……?!”   杨婆婆蓦地瞪大双眼, 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公公,想了想, 又抬头看向梁颤, 问道:“你……你们, 难道想要弑君不成?”   梁颤看了她一眼, 正准备开口说话,便见杨婆身后的李公公站起身, 像他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听他对李婆婆说道:“还请婆婆稍安勿躁,万不可对外宣扬,与其说弑君,不如说我们想改朝换代, 具体为何,我想婆婆应该也没兴趣听。”   杨婆婆细细一想, 她虽然没兴趣去听朝廷内的纷争,可若是自己参与进来,那便是同他们弑君的帮凶!何况帮助这二人的目的只是想借机打探。想到这,她当即摆摆手说道:“不可不可, 你们这是欺君罔上, 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时,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禄明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 属下方才派人打听, 发现一件事,还请大人出来一下。”   李公公面无表情的与梁颤对视一眼, 试图安抚着杨婆,领着她先坐下。梁颤看了二人一眼,开了门出去,皱着眉问:“什么事?”   禄明非凑近了道:“属下打探到,这巫婆有个妹妹。”   梁颤眉拧成川:“妹妹?”   “是的。”禄明非道:“她这妹妹大人先不久还见过,就是那个神婆。昨日李公公说了此人后属下便派人去临远城调查,村民道这位杨婆婆十八年前就带着一个妹妹离开了临远城,随后不久两人又一同回了临远,回去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十岁的男孩。不久后她与她妹妹闹不和,妹妹就离开了。”   “……”梁颤又问:“能确定那神婆就是她妹妹?”   暂且不说两人长得像不像,光是看外表,梁颤反倒觉得屋里的这位似要年轻一些,虽是年近八旬,但杨婆的皮肤并不像八旬老人那般松弛,看着还要比神婆年轻。   禄明非毫不犹豫的点头道:“确定。这巫婆通药理,她妹妹确是个算命的,想必是二人在这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分歧。属下认为,她或许是来找那位神婆的,此次交易大人还是谨慎思虑为好。”   梁颤想了想,禄明非所言有理,但他总觉得这杨婆若是来找人,找的也不会是离家多年与自己常年有分歧的妹妹,他问:“你说她们当时回城时,还带了一个十岁的男孩?这个男孩此时人在哪里?”   禄明非楞了一下,恍然大悟,躬身道:“属下这就去查。”   回到屋内,梁颤便见李公公沉着张脸,想必是没谈妥,他忽而笑起来,在一侧木椅坐下,宣泄道:“不瞒婆婆说,隋阳帝深明大义,近年来将芸芸众生皆放于心上,这是作为百姓的我们都看得到的事实。”   梁颤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婆婆或许也有所听闻,之前的皇上乃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先帝去世不久他继位后,柳贵妃得宠,皇上穷奢极欲,朝政慌度,敌国三番两次进临远挑衅他也只是派了几支无用小军守城。眼下柳贵妃失宠,他才有了些许心思管理天下大事,可若是哪日又来了第二个柳贵妃呢?话至此,婆婆多少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话让杨婆婆陷入了深思。   当年新任皇帝继位时,以当年的情形,百姓们纷纷以为上来的是一位昏君,后来不知怎么的,隋阳帝突然开始亲自着手当庭朝政。   不仅如此,还派了大批军马前往临远,势必要守住边疆领土,而民泰安康的喜洲城经济也在日益见长,不出两年,隋阳帝顿时就从百姓口中的昏君变为了明君。   她不曾想过,这国家背后的出入,原来是因为一个贵妃而决定的?杨婆婆看向李公公,问道:“能让皇上沉迷至此,这柳贵妃想必是天人姿色吧?”   李公公似是没想到她会问的是这个问题,还是问他,尴尬了一瞬,回答道:“那是自然。柳贵妃乃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美人,但皇上并不珍惜……”   他顿了顿,道:“此事若是被发现,前头会有人替我们垫着,即使败露了,也没人知道这衣服上的东西来自何人之手。”   杨婆婆说道:“所以你们想让谁来继位?”   “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大隋着想,皇上早年体虚,现如今也只有柳贵妃的一个儿子,所以我们打算让皇上下台,辅如今的齐义太子继位。”   说完,梁颤又淡淡笑道:“让杨婆婆见笑了,让您这么大老远过来,却惹您不快,真是惭愧,不如今日就作罢,婆婆你也再此休息几天,咱们都好好考虑考虑。”   即使当今皇上弃了江山,也无她杨婆无关,何况她今日出来,也没将那鸳红散带在身上,防的就是这二人耍阴招,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将计划告诉她,但这无形之中也没了继续考虑的必要,毕竟答应不答应,她此刻都已经失去了自由。   稍稍抬眼,杨婆便见李公公起身先走出房门,梁颤跟在他身后,出门前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杨婆婆笑着回视,二人惺惺作态点头作别,随后门便被人关上了。   二人下了楼回到马车上,梁颤看着对面的人,问道:“公公为何要急着将事情告诉她?公公就不怕她有机会跑出去告诉了别人,让咱们这十几年功亏一篑?”   “此事拖不得。”   李公公说道:“皇上最近又招了许多姑娘进宫,就怕谁人又怀了龙种,按照皇上如今对柳贵妃的厌恶,齐义这个太子的位置只要有人可代,他便坐不稳了。”   梁颤对此不太在意,即使此事办不成,只要他这个知府的位置安稳不动倒也没什么,怕就怕去不了京城,还将自个儿给捣腾了进去。   他奇怪的是,李公公一开始并没有像最近这般迫切想要赶紧拉皇上下台,十八年都等过去了,却等不了这一时。梁颤隐隐觉得李公公好像还瞒着自己什么,但也没再多问其他,他眼下只想先将眼中钉清欢渡揪出来。   李公公见他说话,发觉自己确实表现的过于急了,他笑着问道:“梁大人不用担心,事情一旦成了,宫里的事情便交给我,柳贵妃当上了太后,必定不会亏待你的。只是不知,大人近一步要如何打算?”   梁颤想也没想的说道:“放线钓鱼。”   李公公不解的看他一眼:“钓什么鱼?”   “一头垃圾鱼。”   李公公:“……”   梁怀洛失踪了一天,几近夜半才回来。   梁怀洛记得那日严焯非同自己提起过,说他是被一个巫婆救走的,而自己在城门又替了一个巫婆拦下盗贼,之后身体便感到不适,而且那日严焯非两种声线的转变让他有一种感觉,这两个巫婆或许是同一个人。   事实也如他所料,第二天趁着身体情况有所好转,梁怀洛便换了着装想办法找到了严焯非证实了这一点。严焯非告诉他:“那瓷瓶里的粉末名为鸳红散,平常人少量吸入并无大碍,但我看少侠你这模样,想必是在短时间内吸进了不少吧?”   清欢渡脸一黑,想起当时他抓住那盗贼的场景,心里一阵不爽,那盗贼是知道他是清欢渡的,兴许就是怕他,才吓得立马将那药品里的东西往人身上撒。   他想起什么,问道:“这东西可有何解之处?”   严焯非看了他一眼,“杨婆婆近来都住在山上,炼药时也是处于沉香木房中,不过我看她桌上五颜六色的粉末很多,像这种以气体为主的药,肯定得做点什么措施防着要么是能两两相克,不然她自己都出不来那间木房。”   “沉香木?”   严焯非点点头,“与你身上这味道差不多。”   梁怀洛:“哦……”   帷帽之下,他扬起了嘴角。   随后严焯非又道:“神婆死了,你应该知道吧。”   梁怀洛点了点头,他知道发现神婆死了的时候其实就在她死之后不久,就是在与汤言页成婚的当晚,他从树林穿过时,便从几名巡兵口中得知,他们是跟踪一位老太婆发现的渔夫,通过这事他也发现,梁颤其实已经不相信他了。   而后梁怀洛没再与严焯非多说,他能与严焯非说的事严焯非一定也知道,当初二人的计划不告而终,在严焯非心里清欢渡想抢的人也嫁给了梁怀洛,所以严焯非个人认为,他此时与清欢渡已经结束了合作关系。   好歹合作一场,清欢渡问的有关神婆的问题严焯非将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原来神婆当年同她姐姐救了严焯非后,还一同救了袁呈,也就是渔夫,但那时他没有与三人一同回临远城。   严焯非告诉清欢渡,让两姐妹反目成仇的原因是为了复仇梁府一事,神婆同渔夫心善,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兴许是她算到了多年后的命数,便不支持严焯非带着袁呈复仇。   可杨婆婆却同严焯非想法一致,若是每个人做人都像他们这般如此懦弱,受了欺负不还手,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抢了去还得在后面畏畏缩缩,那活着就十分没意思。所以后来神婆便独自离开了。   清欢渡听完这些,继续跟个没事儿人一样问着他后来该怎么打算,严焯非并不急,只想等杨婆婆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再做打算。随后清欢渡要离开时,他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少侠,你想抢的那姑娘还抢吗?人都已经嫁了……”   清欢渡只是笑了一下,对他拜了拜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严焯非看不明白,无奈的摇了摇头,往他反方向离开。   梁怀洛回到梁府时,第一反应是先去换上一炷新香。而后他才隐隐发现床榻上躺着个人,他轻步走过去,见汤言页微微侧着身安静的睡着了。   她不知梦见了什么,皱着点眉头。梁怀洛脱了外衣在她身侧躺下,手伸进被子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撩开她的亵衣,揉了揉她的肚子。   第67章 畅怀   67   中元节这一天汤言页闲来无事一早出了趟门去集市, 她不是个能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的人,总想要出去走走。梁怀洛想陪着她去,被汤言页以“生病”拒绝了, 梁怀洛只好听话的继续躺在府里装病人。   汤言页来到集市毫无目的走着, 街上行人不多, 没人愿意在鬼节出来溜达。   她路过小巷, 再次看见了之前那位卖荷包的小姑娘,地上摆放着同之前一模一样的荷包, 角落边白色荷包同她成婚日送给梁怀洛的是一样的。   汤言页走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抬头。她蹲下问道:“小妹妹,你是只会绣这几个图案吗?”   小姑娘看见是她,笑着点头:“我只学会绣这些。”她以为这位大姐姐又来找她买荷包,再次拿起之前汤言页买过的白色荷包说道:“姐姐还喜欢这个吗?这次便宜点卖给你。”   “谢谢。”汤言页拿过来, 递上两个荷包价的碎银:“我买两个,但有一个要求, 因为姐姐买荷包想要送人,你这样反复绣,就不特别了,以后别再绣白色这个, 好吗?”   小姑娘犹豫着道:“可是, 姐姐想要特别的,可以自己绣一个呀。我娘说,好看的东西才有人买,我绣这些是为了卖钱。但是娘说, 绣荷包这门手艺谁都能学会, 但每个人绣出来的一针一线都不一样,那才是最特别的。”   “……”   汤言页笑着, 站起身,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成婚那日傧相替她将这白色荷包送出去时,梁怀洛接过是何神情她看不见,日后这些日子梁怀洛也没有带在身上,兴许是不喜欢吧,又或者如她之前所想,梁怀洛是不屑带这些在身上的。   而且她唯一绣完的一个,还弄丢了……   汤言页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再动手绣一个特别的给他?想了一会儿汤言页心里便有了打算,她笑着跟小姑娘道了别,回了趟汤府。   步储自从汤言页成了婚,又忌惮着之前梁怀洛专门为他下得命令,他基本上已经算是汤府里最闲的下人了。一见汤言页回来,跟打鸡血似的跑上前,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小主!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汤言页问道:“我娘亲呢?”   步储回答道:“夫人和公爷在屋里谈事。”   他顿了一下:“小主,我……”   汤言页没等步储说完,迈脚往卧房走去,头也不回的对步储说道:“我先去找娘亲一趟,有事待会儿说。”   她来到卧房,敲了敲房门,顾娟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哪位?”   汤言页:“娘亲,是我。”   顾娟云看了一眼汤沈元,开了门让汤言页进来,先是道:“页儿啊,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这嫁了人的,怎么三天两头往娘家跑是不好的呀!”   “娘……”   汤言页扶着顾娟云坐下,替她捏捏胳膊,笑嘻嘻的说道:“我这不是回来有事儿问您嘛,而且嫁了人为何就不能回来,我不仅要回来,以后还要经常回来看看你们。”   “你能有多大的事!”   汤沈元瞪了母女二人一眼,沉着张脸说道:“你娘就是对你太温柔!若是整天这样跑,外人知道了传出去说的就是你娘和我没教好你!丢不丢脸?以后有事也不能这样频繁的回来,让步储带话就行。”   顾娟云对汤沈元说道:“你少说点话。”   汤沈元:“再不说她!迟早让人嫌!”   顾娟云无奈道:“行了行了,回来一趟也没什么,要嫌也轮不到你这个爹嫌,人家洛儿都没说什么。”她转头看向汤言页:“说吧,又想拜托娘替你做什么事?”   汤言页摇头道:“不是的娘,我……”她看了一眼汤沈元,弯下腰凑近顾娟云的耳朵小声道:“娘亲再教我一遍绣荷包吧。”   顾娟云楞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自然是没问题的,等会儿娘再给你些绸料,你带回梁府去慢慢学。”   汤言页笑着点头。   看着面前说悄悄话的母女二人,汤沈元不爽的假咳一声,转身走进了里间。   顾娟云拉着汤言页在身旁坐下,说道:“你爹就是这样,别与他计较。这老一辈传下来的习俗到你们也这儿没多大约束了,爹娘不是不让你回来,只是要回来,以后都带上洛儿一起,让他陪着你,不然外人见了多少都会传几句不好听的。”   汤言页应下,顾娟云便令人将绣盘绸缎全数拿过来,手把手教汤言页过了一遍,又盯着汤言页穿了几针,满意的点点头称赞道:“果然还是得你自己愿意学,当时娘苦口婆心怎么说你你都穿不好几针,你看,今儿娘一说你就懂了。”   “我也是没事干找点事情做做。”汤言页说道。   顾娟云笑着看了她一眼,“那页儿自己好好学,我和你爹还有事情要探讨,午时留下来吃个饭再回去。”   顾娟云也派人去同汤珧说一声,但小厮告诉她汤珧一早便出去了,顾娟云无奈的往别院方向望了一眼,咂舌道:“这臭小子,多大人了不干点正事整日往外跑,真得让你爹好好说说他了。”   “哥哥忙着追嫂子呢。”汤言页笑道。   顾娟云呆愣的回头:“嫂子?”   她赶忙走过来问道:“汤珧有喜欢的人了?哪家姑娘?”   “姓范,是临城……”   “等等……”顾娟云惊讶的打断道:“页儿指的莫非是,近日来喜洲来访的,临远城范大人的女儿范安安?”   汤言页发觉母亲语气不太对劲,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她,问道:“娘亲……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安姐姐吧?”   顾娟云怎会不喜欢呢!   这姑娘顾娟云是见过一面的,举手投足端的都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在她眼里,是汤珧配不上这位范姑娘。   但这范府与皇上多少有点关系亲戚,虽然不是近亲,但范知府的权利可比梁颤这知府要大得多。汤珧要是真喜欢,那汤府不是又要与皇室有往来?   况且,顾娟云早就听闻这次范大人来访,梁颤还有意与其联姻,梁怀阳在喜洲名声岌岌,没有人愿意嫁给这样一个浪子。按她对梁颤的了解,此次联姻梁颤恐怕不单是为了替梁怀阳找媳妇了。   汤言页观察着母亲的神情,似是明白母亲在担忧什么,她握上顾娟云的手,问道:“娘亲,你和爹爹方才是不是还在商讨上回皇上的事?”   顾娟云摇摇头。   她想了想,决定不打算同汤言页说太多家里的事,汤言页心细,但做事鲁莽,虽说此时汤梁两府之间还没发生什么,在加上汤珧似有要抢人媳妇的想法,两府之间的关系这事还得与汤沈元多商量商量该怎么办了。   顾娟云牵起嘴角,拍了下汤言页的手背,笑着安慰道:“皇上这事你爹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轻易动摇。只是一想你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娘有些不习惯罢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你爹呢,页儿不必担心什么。”   “……”汤言页心里有些失落,神色有些黯淡,她发现所有人好像都把她当成了孩子,所有事情,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想不告诉她。   “娘,汤府会没事吧。”她说道。   顾娟云看着她,笑道:“你啊,只要想着早些替我们生个胖娃娃回来就好了。”   汤言页心里想着其他事情,听的不太认真,只淡淡“嗯”了一声。   随后顾娟云又问了她几句有关范安安的事情,汤言页对范安安不太了解,随意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又告诉顾娟云一会儿就得回去。   顾娟云没过多挽留,叮嘱几句才离开,汤言页看着手里的绣盘,放下东西叹了一口气。   步储在屋外守着,见汤言页出来,从树上跳了下来,汤言页神情恹恹的抬眼看了他一眼,步储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小主,你要回去了吗?”   汤言页说道:“嗯,上街买点吃的。”   “我想和小主一起。”步储道。   汤言页又看了他一眼,步储这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让她有些好笑,她说道:“我何时不让你跟着我了?”   步储撇开头小声道:“是二公子不让。”   汤言页笑了一下,“走吧。”   原路返回到集市时,汤言页本想随意逛几圈,顺路买些平常自己喜欢吃的甜食回去给梁怀洛尝尝,却不想一转头,就在不远处看见了汤珧的身影,而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婀娜的身姿让汤言页一眼就猜到了,那是范安安。   汤珧一开始没看见她,范安安对汤言页笑了一下,才提醒汤珧。   汤言页看见二人时内心五味陈杂,想起方才母亲的神情,勉强扯起嘴角,向他们招了招手。   汤珧看见汤言页并不意外,二人平常都是闲来无事的人,随便出来走走碰见是常事。   汤珧怕的范安安心里会多想,毕竟汤言页眼下已是梁府的人了,梁颤近来经常带着梁怀阳上门,范安安因此也不太开心,虽然他知道汤言页不是那种人。   他睨了眼身旁的范安安,看见她淡淡笑着,汤珧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随后,汤珧才发现汤言页向他们招完手后并没有过来的打算,见汤言页回身付了钱就往梁府方向走了。   汤珧奇怪一瞬,心想页儿兴许是想给他多一点二人空间吧,范安安先走了一步,他买再多想,继续带着范安安往他们反方向走。   汤言页嘴里嚼着蜜糖,前脚刚走出集市,两个男人从西岸方向急匆匆跑来与她擦肩而过,他们有些急,汤言页原本没太在意,可下秒便听见他们嘴里说的话给吓的站定了脚。   有个男人说道:“我看他正被一群府衙巡兵追着,肯定受伤了。”   步储见汤言页停下,很快知会她的意思,转身很快拦下这里两个男人。   被人拦下后其中一个男人喘着气,奇怪的看着步储,“你要干什么?”   另一个男人回头,看见汤言页,戳了戳旁边的同伴,“看,是二少夫人。”   “……”男人也回头看了一眼,楞了一下,心想完了。他们这正准备想找人去讨伐梁府伸张正义呢,还没找到人怎么就碰见梁怀洛的媳妇了。   汤言页走到二人面前,皱眉道:“你们方才说谁被人追?谁受伤了?”   男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清欢渡。”   汤言页眼色一暗,转身往梁府方向走。步储立马跟上,两个男人望着二人背影,相视一眼后才继续往集市跑去。   汤言页不太相信这两人说的话,所以打算先回梁府瞧一眼,她心里莫名有些来气,要是那人没有乖乖在府中养病,还到处乱跑,还受伤…   那么她真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二公子:总有人喜欢冒充我:)   第68章 畅怀   68   汤言页回到梁府时, 梁怀洛正打开门从房里出来。他耷拉着眼皮,先是眼神里没什么情绪的看了一眼步储,再将视线落到汤言页身上。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汤言页已经跑到他面前, 上看下看, 好像在检查什么。   步储见状, 感觉自己不适合待在这儿,同汤言页道了一句便离开, 来到了梁府门外的树上小憩。   梁怀洛一边边配合着汤言页,边问道:“页儿在找什么?”   “方才我在来的路上听有人说……说你受伤了……”汤言页看了一圈,手搭在梁怀洛的肩上,边看边奇怪道:“可是你明明没受伤啊。”她说着,又仔细的瞧了一遍。   梁怀洛盯着她看了两秒, 想起了什么,忽而眉开眼笑起来, 抓过汤言页在他身上乱摸的手,说道:“他们说的是人清欢渡吧?”   汤言页抬眼楞楞的看着他,这男人病初愈,阳光照在他脸上显得脸色红润一些, 没像之前那么苍白了, 汤言页还能看见他白净的脸颊上非常细小的绒毛,似乎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整个人看着懒散,却不减身姿翩彩。   “我说了我不是清欢渡, ”梁怀洛面无表情的领着汤言页回到卧房, 说道:“而且我可是乖乖听你的话在府里养病,哪来的伤?夫人若是想我了, 大可不必特意找这样的借口来吃为夫豆腐。”   “……”良久,汤言页才反驳道:“可是他们一副认真模样,定不是说着好玩的!还有你怎么一直不承认?我……”   梁怀洛忽然顿住了脚。   汤言页止声抬头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人会拿清欢渡开玩笑。   梁怀洛心里想着这句话,沉思片刻。   对喜洲百姓来说,清欢渡是一个神圣的存在,又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侠客,除了当年他年少气盛当场杀了一个狗官僚,再没在多人面前出现过。而且清欢渡只要一出现,府衙的人必然会想尽办法想抓住他,是没几个人会有胆子冒充的。   除了严焯非。   除了严焯非故意暴露自己,梁颤目前一定还没发现严府还有人活着,但他想不明白,严焯非又冒充清欢渡做什么?再像上次一样用清欢渡的名义报复梁府?   “……”   梁怀洛莫名有些无语。   他松开汤言页的手,转身唤了一个小厮过来,问道:“禄前辈此时人在哪?”   小厮躬身回答道:“总管一早就出去了。”   梁怀洛又问:“那大人呢?”   “梁大人带着大公子去寻了范大人,似乎是要傍晚才能回来。二公子若是找他们有急事,我这就去帮您传话。”小厮恭敬道。   “不必了。近日来有无什么来自民家的传言?”梁怀洛顿了一下,说道:“或者说,有无关于大人或者梁府的传言?”   小厮想了想,点头道:“有,梁范两府联姻之事。”   汤言页蹙眉,有些不敢相信:“范大人同意联姻了?”   小厮笑了一下:“少夫人,这属下就不知道了,都是谣传的,外人说起来属下便随意记着了,具体是不是真的,属下也不敢确定。”   梁怀洛问:“还有呢?”   小厮说道:“还有……对了,属下想起来了,还有一个是今早属下听西厢莲莲说的,外头再传梁大人最近在全程搜查,具体搜查什么她也没说清,但好像梁大人确实搜查到一个人,还抓了起来。”   梁怀洛蹙眉,汤言页虽然不明白梁怀洛问这个是何意,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以何理由抓人?”   小厮回答道:“扰乱民心。”   “……”   汤言页不解的看了梁怀洛一眼。   梁怀洛沉思了几秒,说道:“是巫婆吧?”   “对对对,”小厮笑道:“二公子聪明。”   “行了,你下去吧。”   梁怀洛回到屋内换上出门的衣服,汤言页进门便看见他将好久没碰过的三寸断竹放在腰间,汤言页见他要出去,不太明白那巫婆和梁怀洛有何关系,她问:“你要去救巫婆?”   梁怀洛看了她一眼,“不,想去看看清欢渡是哪位。”   “……”汤言页感觉他可能是故意的,抿了抿唇,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出去,到了府邸门口,梁怀洛才停下来,转身看着汤言页,抬手放在汤言页的后脑,将人拖到眼前,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他道。   汤言页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梁怀洛以为她是想要送他到门口。于是她不打算主动提出一同前往,她知道梁怀洛肯定不会答应。   汤言页笑着说道:“好。”   目送梁怀洛离开,汤言页进府没多久很快又跑出来,却不料被步储一把拦住,汤言页皱眉看着他,急着问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步储有些难为情道:“二公子知道小主肯定待不住想追上去,所以他让我拦着你……”   步储觉得梁怀洛肯定是这个意思,原本他在树上睡得好好的,突然一个石子飞过来把他砸了个激灵,垂头便见梁怀洛抬眼向他意示了一眼,话倒是什么也没说,或许梁怀洛觉得他一个眼神自己就能懂,然后他就见梁怀洛消失不见了。   汤言页果不其然问道:“他是你小主还是我是你小主?步储,你怎么胳膊肘老是往外拐?”汤言页绕开步储,望了一眼梁怀洛去的方向,她想自己可能需要找一匹马才能追上梁怀洛的脚步了。   步储想了想心里觉得也是,他好好的听梁怀洛的话干什么,可是他心里知道,梁怀洛一定去的地方或许是有危险所以才想让他看着汤言页。   步储这么想着,听汤言页正好说道:“你们这些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想把我排开,可我是那种在家躺着享福的人吗?他要是担心我会受伤还是什么,这不是还有步储你吗?再说了,我也是有点功夫的好吧。”   “……”步储默默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希望着二公子能猜想到他拦不住汤言页。   而后步储不知从哪儿牵来两匹马,两人二话不说便朝往梁怀洛去的方向驾马寻去,这条路是一条长直径的路,一开始没什么分叉口,但不代表分叉口一直没有,二人很快来到两条分叉口前,一条路是去的东岸是临远的方向,还有一条则是通往南岸。   步储观察地面的迹象发现两条路都没有人的踪迹,不过他很快也能想到,梁怀洛定然走的是房上捷径,可就是这么一想,他便发现他们二人其实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像只寻着光的无头苍蝇。   汤言页没犹豫太久,就当是撞撞运气,选了南岸那条路。   她还是怕,怕像上次那样去晚了。   但事实是汤言页选错了,也去晚了。   他们来到南岸时连江河都是寂静的,反倒是他们听河边几个渔妇随口提了两句东岸那边发生了什么,汤言页与步储对视了一眼,二人十分默契的一同调头,赶到东岸时他们下了马后往一阵闹腾的地方跑了几步,步储看着不远处的两人,顿时楞在原地。   “小主……怎么有两个清欢渡?”步储眨了几下眼睛,睁开几次都是一样。面前二人身着同样的黑绸缎衫,头戴一顶相同的黑色帷帽,认真细看,除了身形微微不同,其他别无二致。   他们一人挡在另一人的前面,有一个“清欢渡”半靠在一棵树下,拿着剑支撑着身体才没摊下去,似乎是受了伤,而另一个正负手而立护在他的身前,禄明非的巡兵将这棵树四周包围的死死的,即使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也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些坦荡。   挡在人前的这位清欢渡好像并不怕禄明非和围着他们的一群巡兵,汤言页目光定在他的身上,她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自己的郎君。   这身形她太了解了。   这些时日同梁怀洛同床共枕时,梁怀洛只有偶尔心情好时才会穿中衣入眠,而他心情不好通常从浴房出来就直接敞着身子进了被窝,汤言页知道,也一直没敢正眼瞧,只是有一回她迷迷糊糊睡醒,看见的便是梁怀洛半敞着白衣朝她走过来时的景色。   这男人身材即使不看不摸,汤言页也多少能将他的身形比例记在脑海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受伤的那人她似乎也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眼下情形也不容她多想。   汤言页更想知道的是,梁怀洛为什么要护着那个假清欢渡?难道这喜洲城一直以来清欢渡都是两个人……种种可能在她脑海里冒出来,让她有些头疼。   东岸有道桥专门通往临远城,此刻这道桥前不仅已经堵满了禄明非的人,周边还围观了许多零零散散的百姓,众人都能猜想到,“清欢渡”之前应该是想逃去临远。步储带着汤言页混迹到人群中,占时没人发现他们。   就在这时,禄明非突然笑了一下:“真是没想到,这次梁大人放的长线,居然能一起钓上两条大鱼。”   树下一坐一站的两个人都没说话,禄明非看了一眼受伤那人,百姓们听不出他到底是在对哪个清欢渡说话,只听他嘲讽似的笑了一声:“只是我没想到,你上了一次当,居然还能上当第二次。”   “是吗?”   下秒众人便听见站着的那位清欢渡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他随意的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在手中,拇指轻轻拂去它表面的灰,说道:“大人不如和我说说,我之前上了哪两次?”   禄明非说道:“神婆一次。”   “再加上这一回,两次。”   梁怀洛不以为意的嗤笑道:“不好意思大人,你们这些骗人的手法太低劣,就算你再拿几个乱七八糟的老婆婆,也不足以骗到我。”   他把玩着手里的石子,忽然抬眼与马上的禄明非对视,“大人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或者太想我了,把每个人都当成是我?”   “你!”   禄明非努力回想,上次神婆被清欢渡救走,武功不行,但轻功了得,这次的清欢渡武功变好了,但轻功不太行。这么一想,禄明非瞳孔蓦地睁大,他顿时明白,清欢渡或许有三个人!   不,不对!有两个一定是冒充。   而此时眼前风轻云淡站着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清欢渡!   第69章 畅怀   69   禄明非张了张嘴, 又突然想起什么,立马回头招来一个巡兵,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巡兵点点头, 很快跑离了这里。   汤言页看着那巡兵离开的方向, 心里有些不解, 很快她没想多回过头,见禄明非盯着面前插翅也难飞的两个人, 冷笑道:“既然你已现身,那么我斗胆估测,你身后被我们重伤的这位,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了。”   禄明非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假冒的清欢渡一定与杨婆婆有关系, 不然怎么他们一放出消息,这个人就立马前来试图营救?他问道:“不过我有几点没明白, 这人跟你清欢渡有什么关系?让你这般极力护他?”   清欢渡笑道:“若说要护,大人可能忘了我护的人可不止他一个,我不过是今日碰巧路经此地见大人欺负模仿我的这位同胞,也是怕他因我受了连累便想帮一把, 至于其他的, 和大人也没什么太大干系,就不劳烦大人费心多想了。”   “……”   望着两边对峙着,汤言页心里丝毫不紧张,这些年禄明非不止一次带人围追堵截清欢渡, 没一次能成功, 所以她相信他会保护好自己的,只是她心里有一个跟禄明非相同的疑问, 梁怀洛只是单纯的想护那个人,还是为了什么?   “真是欺人太甚!”旁边突然一个围观的百姓对他的同伴小声咂舌道:“这梁府竟然连一个假的都要抓!好在清欢渡及时赶到,不然我们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怎么没办法?”另一个人回答道:“我们集中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在适当时帮少侠一把,少侠之前帮了我们这么多,咱们也该为他做点什么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四周的人心里吊着胆子,汤言页目不斜视的看着站在中间的那个人,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了他做点什么?当真一想,她竟是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心里因此升起了一丝挫败。   但这点挫败感在禄明非下达命令时瞬间散尽,那棵树四周围满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最里一圈是巡兵,在巡兵之后是围观的百姓,他们看似都不用商量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奉献一己之力的准备。   禄明非其实并没有像梁颤那样对清欢渡有多厌恶或者憎恨,清欢渡是梁颤变相收服洲城的阻碍,对禄明非而言,只是为了抓住这个人,好像抓住了他,洲城,梁府都能因为他禄明非而改变什么。   虽然他清楚知道这种改变是畸形的。   蓄势待发的巡兵得了令,各个开始举着刀从四面八方往最中间点激进,清欢渡看着这些人,露出的双眸中带着几分冷厉,但看不出任何杀心,这些巡兵卸了盔甲不过也是寻常百姓罢了。   清欢渡脚尖点地飞身往后退,而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被他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地面尘沙四起,清欢渡扬手一挥,这些尘沙仿佛被一阵劲风吹过,纷纷朝四周有力而快速的飞向这些巡兵的脸。   反应慢一些的巡兵被这层突如其来的风沙迷了睁不开眼,而反应快一些的人立马用衣袖遮面挡过,再次举刀而来。严焯非见此情形,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赶忙说道:“少侠!你不必为了我做到……”   “别废话,你还能不能站起来?”清欢渡打断他的途中再一次扬起双手,以横扫之势将手里两指之间的数个石子如箭一般飞射而出。   仅仅两招,原本一拥而上的兵力便已失去了三分之一,尘沙渐渐飘散,外围的人开始可以看清里面一切。禄明非微微眯起眼,看着那面不改色的人,即使他们寡不敌众,清欢渡面对这些人好像也没有任何压力。   但百姓却看不懂这些,不知道谁突然冲着人群喊了一声“咱们去帮助清少侠!”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便使着心里的那一点正义,蜂拥而上。   突然闯入视野的几十个百姓让清欢渡蹙起了眉,禄明非也是楞了一下,但他很快又勾起了嘴角,好像这些百姓是在帮他,而不是帮清欢渡。   汤言页也准备加入,跟着这群人去帮忙,她看见几个人拿着锄头就上了,心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如同以卵击石,根本不是这些巡兵的对手。   步储立马将她拦下,甚至有些强制的带她躲进寻盏桥之下,拦在她面前挡住汤言页的视线,严肃的说道:“小主,你不能去。此时情形太乱,这些百姓不明白,你也不明白吗?你若是去了,就是在给他增加难度。”   “我……”汤言页想反驳,但步储的话也像一把锄头敲醒了她。   汤言页逐渐感到自己手在发抖。   ——禄明非不会伤到他,但这些百姓会。   原本清欢渡可以毫无顾虑的阻止巡兵就好,他不会伤害到任何巡兵,禄明非目标也不是百姓,可百姓突然加入,清欢渡便不能再单纯的阻止巡兵了,他不仅要护着严焯非,还得防止这些百姓为了他而受伤。   他在这一刻,要保护的人太多了!   步储看着汤言页,心里知道她的担心,从两年前清欢渡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人对汤言页是不一样的存在,清欢渡很重要,是替她守护百姓,坚定她不被邪恶打到的人。步储捏紧了手中的剑:“小主,你让我去吧。”   他说道:“我能帮他。你知道的,我也不弱。”   汤言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等她的回应,步储已经转身抽剑,朝一个人影去了,汤言页很快反应过来,步储找的那个人,正是禄明非。   树下,严焯非抬起脚踹开了一个人,那个人立马“哎呦”一声,严焯非定眼一瞧,十分无语:“妈的!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百姓?!”   清欢渡一边侧身躲过一剑,一边冷声说道:“还需严兄看清楚了再下手,不知者无罪,这些百姓都是好心的。”   “我知道!”严焯非一手紧紧捂着腰侧,那里还在躺着血,一手持剑挥手下了狠手割破了朝他挥刀而来的巡兵喉咙。   这一剑下手不清,清欢渡感觉到有什么液体溅到自己脸上,一股血腥味袭来,他揪着眉头回头看去,便见一个巡兵倒地。清欢渡抿唇,他脸上的血是这巡兵的……   严焯非抬眼便瞧见清欢渡蹙眉看着自己,他咧嘴一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少侠,受了伤有些晕乎,见人过来手就不听使唤了。”   “……”   清欢渡看着他半晌,头也不回踹开身后一个想要偷袭的人,沉声道:“护好你自己。”   严焯非冲他笑了一下,清欢渡收回视线,弯腰扶起一个百姓叮嘱了几句,便不再管严焯非,转身去寻禄明非的身影。   步储武功虽然不差,能与禄明非过手十几招不在话下,但时间拖得越久,禄明非越能发现他的弱点和破绽。而禄明非看见步储并不惊讶,毕竟他的小主是个随时关注清欢渡的人,所以禄明非猜想,汤言页一定也在附近。   清欢渡看见步储那一瞬,脑海里立马明白了什么。步储挡不住禄明非的一刀,身子一个冲劲往后退,清欢渡便及时在他身后挡了一下没让步储摔出去。   步储回头看了一眼,张开嘴正想说什么,清欢渡先他之前快速说道:“若是等会我不小心受伤,你立马带人离开。”   步储楞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清欢渡已抢过他的剑,飞身上前与禄明非交打起来。几乎过了好一会儿,步储后知后觉的想才明白,清欢渡指的“带人离开”,或许是指带汤言页离开吧。   没了剑的步储手里空空的有些不太习惯,他只受了一些轻微的外伤,并不碍事,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乱战一团的百姓和巡兵,随地捡起一把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短刃,下秒便见几个百姓相互搀扶着跑出来。   “爹!!!”   突然一个男声叫喊起来。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以斧头抵挡巡兵的男人半回过头通红着眼,他正看着一个文绉绉的老男人忽地跪地,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人,握着嚓进胸口的剑,坚持不到半秒,人倒了下去。   步储看着地上的人楞了一下,又抬眼看向那个假冒的清欢渡——严焯非整个人也是懵的,他双手已经染红,拖着剑有些站不稳的退了一步,看着地上的人。   清欢渡听见声音很快回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看清了那个人是红绣楼的说书先生。清欢渡眼神瞬间冷下几个度,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迷惑了,他不清楚严焯非此时对他而言到底是敌是友。   但他确定的是,这个人是冷血的。   就在于禄明非交手的这段时间里,他能看见严焯非已经伤了很多百姓了,虽然他不知道一直以来都在诋毁他的说书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说书的终究是无辜的。   “清欢渡!注意身后!”   这一声清欢渡让他瞬间回神,女声声线本是有些软,但因为紧张或是急,这声软软的声音便带上了一些勇劲儿。   这是他熟悉到连在梦里都想随时听见的声音。   第70章 畅怀   70   清欢渡下意识去寻汤言页的方向, 就在与汤言页对视的下一秒,禄明非毫不收力挥过来一刀,他躲不过, 背部随即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没站稳往前颤了一下。   “……”   汤言页蓦地瞪大了双眼。   她隐约看见, 清欢渡眉眼一弯, 好似对她笑了一下。   清欢渡收回神,蹙紧眉头身子快速下沉, 不再单以剑相击。许多细小的砂石从他手中快速飞出,肉眼根本看不见砂石的速度有多快,禄明非只感觉到有无数根针刺在身上,不疼,却又有很明显的感觉, 他忽地想起来——这是江礼捷使过的招数!   他的楞神让清欢渡得了空,待他反应过来时, 清欢渡已经闪身至他身后,一套利落的招数使他下盘不稳倒地,禄明非手剑刚出,清欢渡已将剑锋对准了他, “你输了。”   禄明非:“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汤言页突然跑过来,抓着清欢渡的手袖一脸担忧:“你没事吧?”她说完就要去看清欢渡的身后,清欢渡往后退了一步,没让她碰自己, 也没说话, 看了她一眼,又去看禄明非, 声音有些颤,说道:“大人,下令收兵吧。”   汤言页皱眉盯着他,清欢渡将她与自己撇清的很彻底,神情里除了对禄明非的冷厉,还有一丝对她的淡漠。禄明非看了一眼汤言页,提醒道:“少夫人,出门在外,还请你要注意言行。”   “禄明非。”清欢渡再次说道:“下令,收兵。”   而此时,严焯非的那边似乎有人看见了这里的情形,很快所有人包括巡兵都一同停下手里的动作,视线全部集中在了他们三个人这里。   严焯非看着汤言页和清欢渡,眯了眯眼睛。他失血过多,忽地往后身子往后倒,全身无力的靠在了一具尸体身上,一手以剑撑着地,重重的喘着气。   禄明非冷冷哼道:“你可以直接杀了我。”   清欢渡眸色一沉,二话不说将剑锋轻轻一送,抵在禄明非喉结处的剑轻微没入了他的肌肤,血液流了下来,禄明非下意识徒手抓住剑,眼神里晃过几分惊慌。   清欢渡勾唇:“人都是怕死的,大人不必在这里跟我逞强什么,我今日也没有要夺人性命的打算,只要大人乖乖收兵,立马滚出我的视线,我不会为难你。”   这话在别人耳朵里听着,便是清欢渡大发慈悲大人有大量不与禄明非计较,不与梁府计较,但在禄明非耳里,清欢渡就是在**裸的看不起他,因为他知道,清欢渡若是一早便将江礼捷的功夫亮出来,他或许过不了清欢渡三招。   他确实败了。   禄明非自嘲的笑了笑,松开握着剑锋的手,清欢渡也收起剑。禄明非对另一边的巡兵们比了个手势,还活着的巡兵便全数退到了他身后,禄明非撑着地起身,清欢渡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距离,汤言页却一动不动,他又抓着汤言页的胳膊往后一拉,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禄明非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了两眼,对清欢渡说道:“我承认这次是我输了,但有些事情上,我想你最好还是想清楚,别这时候赢了我,之后再输的一败涂地。”   清欢渡说道:“有劳大人关心。”   禄明非临走时又看了一眼汤言页,才调转了马头离开。   清欢渡转身,迈着不太稳落的步子朝百姓们走去,抱着说书先生的男人满脸落泪的抬头看了清欢渡一眼,眼里尽看不出是仇恨还是悔意。清欢渡先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替说书先生合上了眼,说道:“虽然此话不宜问,但还是冒昧问一句,你父亲……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吸了吸鼻子,也没隐瞒,哽咽道:“没事,我爹出现时所有人都奇怪,很正常。但是他讨厌你是有理由的,两年前,我原本性格开朗的妹妹就是因为你才郁郁寡欢,好似失了神志,我爹便将这事怪罪于你,此次我来他是知道的,但他说自己想通了,便要一起过来,谁知……”   男人猛的转过头瞪着严焯非:“谁知这个人就一刀将我爹杀了!他好心来帮你!”他转过头抱着说书的尸体,几乎跪在清欢渡面前,恳求道:“少侠!我爹平日总是对外人抹黑你,这事你不怪罪他还对他如此宽容,我万分感激,但我求求你,你替我爹报仇好不好?好不好?”   “……”   清欢渡抿唇,看向了严焯非。   严焯非皱眉辩解道:“你爹当时举着菜刀向我砍来,他说的话我记得十分清楚,他说:‘清欢渡你还我女儿,拿你狗命来’,一字不差!我看就是你爹故意借此机会想取清欢渡性命!”   男人怒道:“不可能!”   他又哭了起来,嘴里反复着“不可能”,声音越说越小。   这下连围观的百姓都能看出,这个男人是相信严焯非说的话的。因为他自己心里也不相信,说书先生会在这分秒之间突然想通,还要同他一道过来,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清欢渡看了一眼四周一眼,说道:“大伙儿将我清欢渡看得如此之重,我没有什么能回报各位的,只能在此以命感谢,感谢各位今日之恩,清欢渡定会铭记于心。”   他向各位抱拳作了一躬,又道:“还请各位再帮我一个忙,与这位兄弟一同将老先生好好安葬,清欢渡改日定亲自哀悼。”   待百姓们零零散散的离开后,清欢渡才转头去看严焯非,只是他这一转,身子便再也承受不住伤痛,双脚一软,汤言页立马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但男人的身子到底要重上许多,汤言页不仅托不住他,反倒差点被他带着摔到地上。   但二人最终都没摔下去,汤言页抬头,这个假清欢渡已经将他头上的帷帽拿下,露出一张十分稳重却面带苍老的面孔,看似二十有几,他此时也帮忙着汤言页,他将清欢渡的胳膊搭着自己的肩,缓缓将他托起来,说道:“他失血比我严重的多,不宜再拖下去,还是赶紧先带他去医馆包扎一下。”   汤言页先是“嗯”了一声,严焯非便想要去揭开清欢渡的帷帽,汤言页很快反应过来不对,赶忙推开人,说道:“有劳前辈了,但是我见前辈身上的伤并不比他轻,对了,跟我来的还有一个随从,我还是让他来搀扶你一下,以免前辈手不稳没抓好地方,摔了就不好了。”   严焯非:“……”   汤言页说完,她便听见自己勉强托着的人嗤笑了一声,“汤姑娘真是能说会道。”汤言页立马转头看向他,眼神中透露的都是担心,“很疼吧?”   清欢渡抬手架在她的肩上,摇了摇头。他并不是一点力也没有,只是方才双腿猝不及防的软了一下,也算是个意外,不过令他更意外的是,汤言页居然怕他在被人面前暴露,他要是没记错,自己可是多次强调过,梁怀洛不是清欢渡了,但这姑娘就是不信,他不知道为什么。   汤言页紧紧抓着他搭在她肩上垂下的手,这双手即使在方才经历过一场交战,也没沾染任何血渍,十分白净,汤言页捏了捏他的四指,心里泛着酸感,她回头看了一眼,步储搀扶着严焯非紧跟在他们身后。   汤言页回过头,掐了一下他的手心,清欢渡尽量让她托的不那么费力,但为了胳膊更舒适的搭着,他弯着身子,汤言页一转头便能看清他的侧脸,她小声对着他耳朵说道:“你就承认吧,别想再骗我了。”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见。   “……”   清欢渡沉默不言,被她带着往前走了几步,他挣开汤言页的手,抬起来抚上她的脸颊,汤言页楞了一下,奇怪的转头看向他,不料这个人也转过了头,一双凤眸正深情款款的看着她,然后,他毫不掩饰的隔着面纱在她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嗯。”   汤言页笑了一下,顿时浑身充满了力气,搂在他腰侧的手将更紧了一些,转头正视着前方,心里泛着花儿。而在两人身后,步储和严焯非见了这一幕,两人十分默契的同时顿住了脚,但二人心中想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感慨。   步储有些慌,他赶忙将视线移开,挠了挠鼻尖,他好像……亲眼看见自家小主负了二少爷的一幕,汤言页在他心里暂不说与梁二少爷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逢场作戏,最起码步储能肯定,汤言页可是长期对清欢渡抱有倾慕之心的。   而严焯非心中则是十分佩服这位少侠,当时清欢渡提出与他合作时,他便只有抢夺梁怀洛这未婚妻一个目的,但严焯非又觉得,他这抢的未免也太轻松了一些……   “少侠。”严焯非喊了他一声。   清欢渡站定回头看向他。   严焯非走向清欢渡,看了一眼汤言页,清欢渡便知他是何意,他松开搂着汤言页的肩,对她说道:“我与这位仁兄说几句。”   汤言页对这个人印象不是太好,甚至总感觉这个人的身形好像在哪儿见过,而且还不止见过一次,只是每次都是要在想起来的时候,又很快被其他事情打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鸭七十章了!好不容易!真是太感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宝宝们啦,第一本真的有很多很多不足的地方,后期会努力更正。因为你们!我才可以坚持下来!只要有一个人看我也会写下去!(づ ̄3 ̄)   然后就,这章评论的宝宝们都送小红包啦~!   感谢支持!mua!   第71章 畅怀   71   男人与清欢渡并肩而行, 汤言页见他走路时离清欢渡很近,几乎是要跟清欢渡胳膊贴胳膊了。汤言页有些奇怪,但好歹是个男人, 她没好意思再多想其他, 他们说着什么话她也听不清, 便转头对步储说道:“四千呢?”   “带小孩吧。”   步储奇怪的问:“小主怎么突然问这个?”   汤言页摇摇头, “没,就是在府上很少看见他了。”   “……”   步储其实想问的是, 她为什么要问他四千在哪。在他心里,他和四千关系并没有好到知道四千随时在哪的程度……   不知不觉,四人走到一个分叉口,这是汤言页和步储之前选错的那个路口,前面的两个人突然停了下来。汤言页一时没刹住脚, 离他们很近,她能听见严焯非去抱别清欢渡时, 说的话。   他说:“那还请公子,往后请多指教。”   没人看出这样一个拥抱有什么不对劲,就像是两位好友临别时的拥抱,只有步储眸光一闪, 发现这个人好像在刻意用身体挡住什么。   很快他便发现, 这个男人手里早已暗藏着一把断刃!就在他与清欢渡作别抱上去的那一刻,步储这不太晚的反应也都晚了……   严焯非一手揉着清欢渡的肩,贴近清欢渡的耳侧,“不过二公子的往后余生, 恐怕还是要在我手里葬送了。”   “……”   清欢渡原先只感到背部火辣辣的疼, 腰侧这一记却是将他把背部的疼全都转移到了一个点,很快他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喉道翻滚而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汤言页, 汤言页并没有发现,她用淡淡勾起唇角回应他的目光。   步储顿时沉下脸,没给他们再相视下去的机会,二话不说立马冲上前一脚踹开了严焯非的这一瞬间,清欢渡嘴角溢出了暗红色的血,血滑过他的下颌,流至脖颈,直至染红了他的中衣。   汤言页勾起的唇角还没来得急压下,看见这一幕心里好似被针戳了一样,傻傻的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上去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步储替她接住了。   严焯非本就受重伤,被人一脚开摔在地上,他撑起半边身子,没了力气起身,他看着清欢渡有些涣散的瞳孔,冷笑道:“开始我就怀疑,怎么这喜洲来去无踪的清欢渡会突然想与我合作?严府与梁府的恩怨同你有和干系?你本事那么大,想要一个女人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又何须要我呢。”   他怒目圆瞪的看着清欢渡,微微喘着气说道:“我那日一与你说完杨婆婆的事,禄明非便立马便将她抓走,我真是后悔,当时真该一刀砍了你母亲!”他语无伦次道:“对,酒楼那天我就早该在想到梁怀洛与清欢渡是同一个人。”   步储搀扶人的手一僵,愣在原地。   他轻轻将人放下,让清欢渡……不,让梁怀洛靠着墙。   严焯非又将视线看向汤言页,“汤姑娘真是演的好大一出戏,梁颤那个狗贼眼睛不好,你们可别想试图瞒过我……”   “闭嘴!!”汤言页怒道。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梁怀洛已经失血过多,不能再拖下去,必须赶紧止血,步储死死的替他捂着伤口。   汤言页想也没想的将外衫脱了下来,准备把外衫撕开替他包扎一下,很快又听严焯非说道:“别挣扎了,就算我没伤他要害,一个人流了那么多血,也活不成。”   可是没人理他,汤言页两手“撕拉”一扯撕下一块衣料,系在梁怀洛的腰间,但血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淌。   汤言页索性直接将自己外衫裹成一团去压着他的伤口,梁怀洛嘶疼一声,握上她的手,对她笑了一下,“没事儿的。”   汤言页咬牙切齿的说:“你也给我闭嘴。”   她虽嘴上这么说着,鼻子却是一酸。眼角的泪毫无预兆的随着侧脸落下,捂着他伤口的手颤抖着,她想赶紧找一个大夫来,可是又怕梁怀洛再折腾一路,失血会更加严重。手足无措的她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一刻有多无力。   梁怀洛没什么力气的拿开汤言页的手,自己捂着伤口,微微喘着点虚气。他抬起另一只手替她拂去脸上的泪,笑了一下,说道:“放心吧页儿,不过就是失了点血,真的没事。”   汤言页当然不相信,平常人失了点血哪儿会想他这样?她不说话,只死死地看着他。   好像少看一秒都亏了似的。   此时严焯非又说道:“要死的人了还嘴硬。”   步储转头瞪他,恨不得挥一剑过去。步储不知他是因为知道自己伤了二公子定是落不了好下场的,还是确定自己也是将死之人,步储觉得他一直说话,是在给自己找存在感。   这时,突然传来一道满是不屑的笑声,在汤言页他们都以为声音出自梁怀洛时,梁怀洛却转过头,望向了其中一道分叉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小兄弟,若是失血过多这么容易死,那你方才在那树下,早已一命呜呼了。”   “我……”   严焯非愣了一下,寻声望去。   那道分叉口,一个人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过来,来人六十有余却神采奕奕,丝毫不像是个老人家。他走到梁怀洛面前,手朝他梁怀洛的伤口伸去。   汤言页下意识拦了一下。   江礼捷很快停下动作,转头看向这位姑娘,笑了笑,“姑娘不必担心,他早已偷偷自己止了血,但因伤口过大,才会有些止不住罢了,除了人虚几天,没什么大碍。”   “止血?”汤言页皱着眉,缓缓收回手,看向梁怀洛,眼神中满是不解,他怎么就自己止血了?   既然止了血,他还不告诉她!装的,汤言页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故意装给她看的!   梁怀洛也很快证实了这点,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又去问江礼捷:“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江礼捷扬起手就想抽他,顿时想起他还有伤在身,又收回手,咂舌道:“臭小子!多久没见就这么没大没小!见我也不喊声师父。”   汤言页对江湖武林的时没有太多关注,倒是步储听见这“师父”二字立马反应过来,清欢渡的师父,不正是当年崇礼阁阁主江礼捷么!   严焯非也很快想到这点,坐起身,他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了,说话也不再遮遮掩掩,“不可能,我虽没伤他要害,但这一刀是实实捅进去的!”   汤言页攥紧拳头,若不是有前辈在场,她真想也去像他说的那般捅他几刀来来换她此刻的心疼。   江礼捷手放在梁怀洛腰侧的伤口处伸手上下不知在对比着什么,随后他又将手挪至梁怀洛的胸腔,两指定在了某一处,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若不是我这默不作声的徒儿之前为你点穴止血,你觉得你还能拿得起刀?可笑至极。”   “若要学成掷石技,必须先清楚了解人体十二经脉和七百二十个穴位分别所在。”江礼捷一边替梁怀洛稳定伤处,一边替这三人科普道:“我发明这掷石技原本是想专为医学做点贡献,也怪当时我年轻气盛,没将这穴位经脉用到对的地方上。”   听此言,汤言页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了地,她知道梁怀洛不会有事了,或者说,梁怀洛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让自己有事。   江礼捷短暂的封住了梁怀洛的经脉,彻底将他血流不止的血止住,站了起来,负手看了一眼严焯非,眯了眯眼说道:“小兄弟,我虽不知我这徒弟何时得罪了你,但既然他救你一命,你就不该恩将仇报。你身上的伤只要在两个时辰内处理好,很快就能康愈。”   “所以你赶紧走吧。”   严焯非:“……”   “时候不早,姑娘也早些回去罢。”江礼捷转头对汤言页说完,便弯下腰将梁怀洛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拖着他站起来,嘴里念叨了一句:“臭小子,这么重了!老夫都快要拖不动你了!”说着,就准备将人带走。   “前辈!”汤言页立马在江礼捷身后喊了一声,“您要带……带他去哪儿?”   江礼捷道:“这便无法与姑娘明说了。”说完,他就像来时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中,期间梁怀洛没说过一句话,但更像是被人封了口。   汤言页回神时,严焯非不知何时也趁人不注意悄然离开了,步储走上前道:“小主,我们回去吧。”   汤言页抿唇沉思片刻,转身说道:“你同我回梁府。”   步储:“是。”   江礼捷将梁怀洛带回了崇礼阁,时隔几年再回来,他发现这里与他离开时还是丝毫未变,连桌面都是一层不染。他替梁怀洛解穴后一把将人丢在了地上。   梁怀洛当即撑着地猛咳了几声,哑声道:“师父,我还受着伤呢,您好歹轻点儿丢。”   “受伤?”江礼捷咂舌道:“受伤也是你自愿的,我还没像从前那般直接拎着你回来。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一刀你若是没提早发现,以后也别说是我江礼捷的徒弟。”   梁怀洛缓缓起身,从一处柜格里拿出纱布和药水,哼哼道:“那是我欠他的。不过现在不欠了。”   “你啊……哎。”   江礼捷叹了一声,道:“当时我就让你与梁府断绝关系同我一道出去游历山水,不听也罢,你看看你现在。我这老人家一回来就让我见你这一身伤,真是……”   “对不起,师父。”   梁怀洛笑道:“让您操心了。”   “自己处理好伤口再来房里找我,替你解身上的毒。”江礼捷说完,起身负手往里屋走去。   梁怀洛楞了一下,有些奇怪,莫非是鸳红散的毒?可他不是已经好了么……   很快江礼捷的声音又传来道:“不仅一身伤,还落了病,你身子好了立马跟我离开!”   “我不。”   梁怀洛朝里头说道:“我是不会跟师父离开的。”   他还有媳妇儿呢。   他才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注:架空文架空文!   文中点穴止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作者瞎编的!   切勿当真模仿啊啊!!   第72章 畅怀   72   汤言页睁开眼时, 袁善正两手托着下巴蹲在床边盯着她,见人醒了,袁善朝着她咧嘴一笑, 汤言页半撑起身子, 呆滞了半晌, 清醒一些后她身子突然一愣——袁善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忽地将袁善拉起来, 两手搭在袁善肩上,蹙着眉语速有些快的问道, “你是如何进来的?四千呢?你进来时可有让人看见了?”   袁善奇怪的摇头,呆呆的看着她。   汤言页垂下手,一紧张竟忘记袁善不会说话了。   梁怀洛消失了两天。   那日她从东岸回府,进门就见禄明非带着三两人在南厢院前询问小厮,问二公子为何不在房内。好在汤言页及时赶到, 以梁怀洛出门看病为由将禄明非占时打发了。   不料吃完晚饭,将信将疑的禄明非再次前来查看, 汤言页又以入睡为由将人拒之门外,禄明非不好擅自闯入只好离开。   汤言页那一宿没睡,整宿都在害怕,怕禄明非突然半夜悄悄进屋里,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清欢渡的真实身份了, 但他们没有证据,所以她只能在这几天竟可能的替梁怀洛找许多借口,即使这些借口破绽百出。   可就在昨日清晨,禄明非竟带着梁颤一同前来, 在他们即将破门而入时, 汤言页慌乱之下只好用四千想的馊点子,骗他们梁怀洛被确诊天花。世人都怕死, 更何况是梁颤这种惜命如财的人,他们定不会再想靠近这里。   在这前一天四千便告诉她,无论他们相不相信,他们都不可能再试图闯进房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天花传染性极高,梁颤就怕万一汤言页说的是真的,那他的冒然便是大不值。而汤言页作为梁怀洛的夫人舍身险境照顾,梁颤应该是不会怀疑什么的。   所以四千觉得,无论用什么理由,能拖一天是一天。   只要拖到梁怀洛回来就好。   但要是有人看见袁善可以随意进出此地,让梁颤知道了,以梁颤疑神疑鬼的性格,那便是彻底暴露了。环顾四周,此时房内除了袁善,汤言页再看不到其他人,而四千从昨日下午便不见人影,今日却连步储都不见了。   汤言页看向袁善,耐心道:“你今日跟着姐姐玩好吗?就在这间屋子里。等送你过来的人来接你了,你才能离开,但你要告诉姐姐,是谁送你过来的?是四千,还是四千旁边的那位大哥哥?”   袁善听懂后,先是小声的说了一声“四千”,而后又摇摇头。她除了“四千”和“欢”这三个字,好像什么也不会说了,但汤言页看得懂,袁善在告诉她不是四千,是步储带她过来后,他才离开的。   到了午时,汤言页命人熬了高汤和些许小菜,两人吃饱后汤言页才哄着袁善睡下去。汤言页走到窗边,微风抓着夏末的尾巴还带着些许温热,但她记得昨夜的晚风已是微凉。   过了中元节之后很快便是喜洲城独有的花灯节,到时各式各样的河灯会随着江河流放,漫天的孔明灯照亮天际……汤言页心想,若是梁怀洛此时回来,她定要让梁怀洛陪自己上街去挑好看的花灯。但她此刻更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就好。   汤言页望着窗外,她竟然有些想他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之前从没有感受过如此渴望见一个人,但她此时的渴望里夹含着更多担心。   前两日汤言页无事,就听步储和四千如何如何的夸江礼捷,今日确是一个都不在,她有些无聊。她便想起那两个人说的话,但她没想一会儿,便发现自己对江礼捷的前尘往事并不是太感兴趣,步储和四千时不时争辩两句,她听听就过了。   汤言页希望江礼捷能尽早治好梁怀洛身上的伤,这样梁怀洛回来面对梁颤时,也不容易让人怀疑什么。即使他的行迹实在太可疑了。   又或者,希望他能快些回来。   步储到了很晚上才回府,汤言页两晚没睡好,差点困得靠在床上就睡着了,她听见动静整个人又很快清醒,步储喊了她一声,便将袁善抱起来,汤言页问他今日去了哪儿,步储对汤言页说道:“昨日四千被困在崇礼山上了。”   汤言页:“……”   她问:“他怎么去那儿了?”   “兴许是知道了江阁主回来了。”步储回答道:“山上机关重重,他没注意掉进了陷阱里,不过现在没事了,我方才将他救回来,只受了点皮外伤。”他说完,看了一眼袁善,“……她没让小主为难吧?”   汤言页半靠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道:“这屋子里也没什么事,她便睡了一天,现在可能有些精神。四千伤的不重,就将她带去给四千吧,此刻只有他有心思带这孩子了。”   步储应下,为了不让别人看见,他带着袁善往窗外走,虽是从高处跳下,步储也不怕袁善会乱喊,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受伤。   人一走,汤言页身子往床上滑下,梁怀洛在时她都是睡在里侧,虽然两人一共也就同床共枕睡过三两晚,但她还是能忆起梁怀洛将她护在里面的感觉。   今日一天竟没有人再来打探,汤言页觉得有些奇怪,一个不知真假的天花难道真这样轻易将那二人吓退了?汤言页知道自己今晚一定会睡的比前两晚深,为了防止半夜有人进来确认,她将另一床被子裹成长状,再将它往下移了一些,做成类似她自己身高的一个人型。   汤言页眼皮打架很快睡了过去,不过多时便是夜半。不远处的窗子微微开了一些,透着微微凉风,窗外的虫鸣时高时低,突然,一只手从窗外伸出,将窗子往上开了些,黑色的身影很快从窗外翻进来。   汤言页虽然困得很,但她潜意识里确实时刻提高警惕精神的很,感觉到有人正迈步靠近,她心跳逐渐加快,禄明非果然是不会轻易相信她的只言片语的,可她现在要怎么办?她闭着眼,故作睡着一般转过身,半睁开眼,模糊的看向那黑色的身影。   很快,一双手伸向她,似要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就在这一刹那,男人的手停在了距离被角上放的位置,他看向汤言页,一双杏眸带着困倦,却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亮——汤言页正在看着他。   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汤言页忍无可忍的睁开眼,抓住了禄明非的手腕。汤言页心知自己的武功不如禄明非的十分之一,所以她几乎是用尽了所以的力气来阻止禄明非,但她下一步动作却让禄明非有些奇怪。   汤言页甩开他的手,缓缓坐起身,掀开了被子下床,走到案几边点燃了一根火烛,漆黑的房间顿时亮堂起来,她转身,就像熟睡的人被人打扰一般,困倦又带着些许不耐烦,她问道:“禄前辈,这么晚了,偷偷进来有何事?”   禄明非看了一眼被她掀开的被子,被子之下又是一团被子。禄明非犹疑片刻,眉头紧蹙的看向汤言页,问:“少夫人大晚上抱着团被子睡觉?二公子呢?”   汤言页笑了一下:“禄前辈大晚上过来,莫不是来关心我是不是抱着人睡?”   “并不是。”   禄明非回答道:“只是我没想到二公子竟然如此狠心,竟让少夫人抱着被子睡,自己却不知去了何处,少夫人难道不知道二公子去了哪儿么?”   汤言页走回床榻,禄明非便很有意识的后退了两步,以让两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汤言页看了他一眼,眼里那几分倦懒在此刻的烛光呼应下,配上她举手投足间的缓意,嘴角微微牵起的笑,让禄明非立马想起风情万种这个词。   他不禁作了个吞咽的动作。   过了很久,汤言页都没有回答他。   禄明非回神,重复道:“我也不跟少夫人拐弯抹角了。大人有好些时日没见到二公子,这两日过来也一直让少夫人拒之门外,大人很担心公子的病情是否好转,所以特派属下过来看一眼,因为知道少夫人睡下了,所以只好以此方式,还请少夫人恕罪。”   汤言页笑道:“前辈无需多礼,这府里还是您说的算的多,哪轮得到我来降你罪呢?”她裹紧身上的外衫,语气有些抱怨:“他或许是偷偷溜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你若不来,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跟团被子过夜呢。”   “……”   这样的回答禄明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他转头看了屋内一眼,视线落在一处衣架上,脸色很快沉下来,手指向衣架上一袭云龙纹白衫,问:“少夫人,我若没记错,那日我回来时二公子这件衣服就挂在此,这么些天,他都没穿过吗?”   汤言页抬眼奇怪道:“怎么了?”   她停顿了一会儿,“二公子还缺这一件衣服穿吗?”   梁怀洛当然不缺,但禄明非发现,汤言页总是在跟他绕圈子,这样下去对两个人都没有意义,只是在浪费时间。禄明非敞明说道:“少夫人,咱们别相互兜圈子了,我就明说吧,府衙怀疑一个在逃犯,与二公子十分相似,他有很大的嫌疑……”   “是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前辈觉得我有何嫌疑?”   汤言页身子一愣。   禄明非蹙眉,立马转身朝声音来处寻去。   门被人从外踹开,梁怀洛负手走进来,转身将门关上时,汤言页看见他拎着一袋包裹精致的布袋子。禄明非看着来人,眉头揪的更紧了,他呼吸都加重了几分,“二公子,这只是府衙的猜测,但容许属下斗胆问一句,您这些天都去了哪儿?”   梁怀洛回身看了他一眼,走过桌边将布袋顺手放在上面,神态闲情逸致,丝毫不像得了病的人。梁怀洛走到禄明非的面前,双臂与他对视,声音有些不耐:“我一直在屋里。”   禄明非突然笑了一声,似是嘲讽,眼神里透露出“我不相信”意味。梁怀洛挑眉,也笑道:“你看,我说什么前辈都不相信,反复问又有何意思?”   禄明非:“我必须回去答复。”   梁怀洛轻哼了一声,“那你可以回去答复了。”   禄明非没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动。梁怀洛这才转头看向汤言页,神情没什么变,这一眼是想让她放心,很快禄明非又道:“二公子,恳请你脱下衣服,让我看一眼。”   梁怀洛回眸,一脸不解的看向他,似是在问为什么,但很快他便无所谓的点点头,毫不犹豫的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汤言页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她不相信他身后那两刀疤能在三天之内就好的一点伤疤也没有,可眼前的人却十分淡然。   很快,梁怀洛当着二人的面将上衣/扒了个精光,美好的身形暴露在空气中,此时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微宽的长白色裹裤,上身被暖黄色的烛光照亮,颀长的背没有一点伤疤。   梁怀洛第一反应先是去看了一眼汤言页,果不其然这姑娘已经挪开眼了。他笑着转身,抱着手问禄明非:“前辈可看够了?我的背能够让我的嫌疑定罪吗?”   禄明非黑着一张脸,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忽地低头,躬身道:“对不起公子,今晚多有得罪,二位好好休息。打扰了。”   “滚吧。”   “……”   人一离开,汤言页便转头去看梁怀洛,但她发现这个人还是光/着身子,立马又将眼移开,淡淡道:“那个……你身上的伤当真好了吗?”   “……嗯?”   梁怀洛将先前脱下的衣服拾起,在汤言页以为他要好好将衣服穿/上时,梁怀洛挥手把手里的衣服丢往一旁的木椅上,他没有回答汤言页,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汤言页与他对视,他的眼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你还记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么?”他问。   汤言页微微抬着头,看他道:“什么?”   “被子。”   他重复,“你似乎不想与一团被子过夜。”   汤言页指尖一颤,他到底是何时回来的?连她说被子这件事都被他听了去,一定是很早了,或许在禄明非之前……   想到自己方才想方设法与禄明非兜圈子,汤言页有些生气。她抓起旁边被裹成长状的被子,掀开盖在自己身上躺下,背对着梁怀洛,冷声道:“我要睡觉了。”   话是这么说,此刻她却一点也不困。   身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汤言页觉得有些奇怪,又忍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想要看一眼,头刚转过一半,便对上了男人的视线。她可以很明显的看见梁怀洛眉毛微微一扬,对她说道:“夫人想看为何不正大光明的看?”   说着,他便掀开了床边的被子。汤言页又立马回头,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裹紧了自己的被子,往里头缩了缩,但很快被一只伸过来的手拉了回去。   随后她便感觉到……梁怀洛竟然想抢走她的被子!他将汤言页压在身下的被子抽了出来,盖在自己身上的同时朝她挤了过去,一只手缓缓揉过她的腰,温热的气息从耳后传来,这一切都如之前那般,汤言页渐渐放松下来。   “页儿,你真好。”抱着她的人突然说道。   汤言页有些开心,不去问他为何有此感慨,只笑着道:“你才发现?”   梁怀洛脸埋进她的后颈,“早发现了。”   他亲了亲她的后颈,“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了。”   “不要脸。”   汤言页知道他在故意逗自己,便伸手往后拍打了他一下,不轻不重,但却听见身后的人闷闷哼了一声,她吓的转过身,以为自己打到了严焯非伤他的地方,“你不是好了吗?怎么还哼哼?”   梁怀洛本就离汤言页很近,她这一转身,刚好让两人面对面凑在了一起,一股属于梁怀洛的味道袭来,她对上眼前的凤眸,眨了眨眼睛,“梁怀洛,你哑巴了?”   “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你怎么了?”   梁怀洛道:“没怎么。”   汤言页:“……”   又是这样。   她脸色故意拉下来,问:“你说不说?”   梁怀洛笑道:“真的没什么。”   汤言页感到腰上他的手似乎收拢了一些,以往他不说,她是不会去追问的,此刻她却想问清楚,毕竟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在她心里维持有些时日了。硬的不吃,那软的呢?她学着梁怀洛将自己手搭在他腰上。   “你同说我说说吧,你的伤到底好没好?这些天发生了什么,或者你背上的伤怎么消失的那么快?我娘总是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我不想你和她一样把我当孩子,我也不小了……”   汤言页有些委屈的说完,手指还轻轻贴着他皮肤往下压了压。梁怀洛愣了一秒便觉得好笑,她这是在跟他撒娇啊……   梁怀洛将她的身子搂过来贴着自己,轻声问道:“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再三斟酌才能说,不然页儿会害怕,但这事儿,……与其说出来,倒不如实践行动。”   汤言页撩起眼皮对上他的视线:“我现在就想知道。”   暖黄色的烛光微微闪动,光打在姑娘的眼睫上,留下纤长的影子,梁怀洛望着汤言页的眼眸,看着她眼里的自己,心里那股燥热感像火花一般炸开,从他看见汤言页坐在禄明非面前时,他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梁怀洛缓缓抬起她的下巴,笑道:“还是先实践行动吧。”   第73章 畅怀   73   当梁怀洛咬上汤言页嘴唇时, 汤言页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梁怀洛渐渐往下的手上,冰冷的手撩开衣摆,抚上她的背。   汤言页被这冰冷的温度冷颤了一下, 她突然又有些奇怪, 不明白他的手为何总是冰凉的。   很快梁怀洛发现了她在分心, 慢咬斯磨转而变得不再怜惜, 捏着汤言页下巴的两指加重了力,强制让她张嘴, 汤言页被这突然闯进嘴里的软物给吓的回神,被动着仰头与人呼吸交错,男人的不温柔让她不由自主要去推开他。   梁怀洛却也让她推开了。   汤言页轻轻喘着气,心跳的十分快,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亲, 但她总感觉这次不一样。   梁怀洛眯了眯眼看着汤言页被他吻得有些红的唇,得意的牵起嘴角, 一个翻身,两人便换了个姿势,他两手撑在汤言页的脸侧俯视的盯着她,乌发从肩上滑落, 弄得汤言页脸上痒痒的。   “……页儿。”   “愿意同我圆房吗?”他问。   “嗯?”她撩开梁怀洛的长发, 没待她看清,桌上的烛光突然燃尽,屋内顿时变暗。随即她便听见上头的人轻笑一声,像是回应什么, 而她想说的话再次被男人埋没在口齿之间。   身体一种怪异的感觉让汤言页有些新奇, 但她又觉得这是很美好的,此时抱着自己的人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人, 她就不想再去拒绝。   在她搂上梁怀洛的脖子同时,梁怀洛也撩解了她的内衫,揽起纤腿,汤言页在这时突然抱紧了他,问了句:“清欢渡是你,还是梁怀洛是你?”   汤言页很想知道,那个正义凛然的清欢渡,和目中无人的梁怀洛,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梁怀洛吻着她的眼睛,“他们都是为了页儿存在的。所以都不是我,只有此刻的才是……”   他啄了一下她的嘴角,话语中带着调笑,“不过还是该问一句,页儿希望此刻同你干这事儿的是谁?好让我了解一下夫人在这方面的喜好……”   汤言页耳根红透了:“……你闭嘴!!”   她才不是这么个意思!   梁怀洛:“那页儿都试试好了。”   …………   接下来一连几天,汤言页都没肯让梁怀洛再在自己身上做什么,原因是那天被这人来来回回折腾惨了,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汤言页发现他的伤并没有好,一点都没。   身上的伤口只是江礼捷用着同人/皮面/具相同的道理帮他占时遮蔽了而已,因为梁怀洛发现禄明非在这方面是个眼盲。   这东西不能一直覆盖在梁怀洛的伤口上,不易于恢复,所以骗过了禄明非后他便让汤言页替他全部撕了下来,汤言页俯在他身后,这一撕身体的伤痕便全都暴露出来,汤言页顿时急的坐在他腰上,咬着下唇没让自己立马哭出来。   为了让汤言页分散心思,梁怀洛便把书生其实就是严焯非的事情告诉她。   汤言页一开始十分惊讶,回想之前梁怀洛提亲那天同她在树下说的话,那时候他就看出了书生脸上的奇怪之处,所以他之后才会有意无意的留心。   梁怀洛自从回来后不是抱着她当咸鱼,就是同以往一般牵着她上街闲逛着。   至于汤言页之前为了骗梁颤而说他得了天花这件事,被梁怀洛很轻松的忽悠过去了——梁怀洛把江礼捷骗到了府里,江礼捷无奈只好配合他演了一出戏。梁颤忙着范府的事,也就一笑而过了,梁怀洛便不再管他。   回了崇礼阁,江礼捷罚梁怀洛面壁思过。   汤言页站在他旁边笑得前仰后翻,嘲笑他居然也有今天。但很快她就想起儿时她被罚,都是梁怀洛在一旁陪她度过那些无趣的时间,她也笑不出来了,只在一边杵着脑袋静静的看着他。   她不知道是不是作为晚辈都喜欢以面壁罚站来惩罚孩子,但汤沈元一定是最喜欢这样,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阁主也是。   所以汤言页在心里觉得,江礼捷更像梁怀洛的父亲……不,或许在江礼捷眼里,他只是在管教崇礼阁的弟子,他只是在管教清欢渡罢了。   但她看得出,梁怀洛心里同她想法一样,是把江礼捷当成他的父亲来敬重的。   又过了几日,汤言页终于盼来了期盼已久的花灯节。这天汤言页心情好,一早起床去伙房学着做了两样糕点,味道中规中矩,备好糕点,汤言页回南厢的途中偶然瞧见梁怀阳急匆匆的朝正屋去,他手里不知攥着个什么东西,汤言页瞥见是红色的。   回到屋内,梁怀洛已经起床换好衣服弄好一切,就等汤言页回来,他接过汤言页手里的栏盒打开瞧了一眼,汤言页立马又将栏盒盖上,警告道:“这是咱们晚上的点心,你现在还不能吃。”   梁怀洛笑着答应,汤言页便没再去看他,选了件大红色的绸衫到隔屋去换,梁怀洛百无聊赖的坐在桌边,指尖时不时点两下,见人走了,他视线又回到那栏盒上,盯了三秒,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块雪花状的白色糕点出来,分两口咽了下去。   汤言页昨天睡前便与他商量好,今日花灯节他要陪她去放河灯,梁怀洛当然十分愿意,巴不得她开心一些,他说不定就能从中讨到些好处。   放河灯是在晚上,白天他们先要去挑买一些好看的灯。   二人下了马车,人潮汹涌的街道仿佛像是过年,汤言页感慨道,“不亏是花灯节,城中街道上的人怕是比中元节翻了好些倍,但这可怎么挑……”   梁怀洛负手站在她身侧,朝四周看了眼,若无其事的牵起汤言页的手,拉着她往人潮中走去,边走边问道:“页儿喜欢什么模样的花灯?”   汤言页:“蓝色的。带花。”   梁怀洛:“嗯。”   四周人来人往,有些地方甚至被堵的水泄不通,但他们走的并不艰难,多数百姓看见梁怀洛会自动往旁边推一步,梁怀洛便拉着她往百姓让出来的路走。看着此情此景,汤言页似乎能想像到晚上河边会是怎样的拥挤。   梁怀洛带着她绕来绕去,汤言页根本不能好好观赏街边的花灯,她更没想到,梁怀洛竟然又牵着她走进一家茶楼,刚进茶楼汤言页便开口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茶楼又不卖花灯。   梁怀洛领着她上了二楼,选了一处窗边的位置坐下,说道:“页儿坐这休息一会儿。”   没等汤言页反应,梁怀洛已经不在这层茶楼了。   她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的人,等了不过十分钟,梁怀洛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素未谋面的人,手里拿着工具。就听梁怀洛说道:“找了几个洲城里手工好的,页儿喜欢什么,让他们在这儿做几个吧。”   汤言页:“……”   汤言页莫名有些无语,十分怀疑梁怀洛在拿三个手艺人敷衍她。梁怀洛见她不说话,便自己把之前汤言页说的蓝色和花告诉他们,很快他们便当场做起了花灯。   汤言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自己下去逛着看,那样才能融入进同百姓一起过花灯节的热闹氛围,梁怀洛却让人在这早已被清场的茶楼,给她做花灯……   花灯很快就做好了,蓝色的带着几朵花,汤言页瞧着是好看,梁怀洛却不太满意,让人又重新做了一次,汤言页这下又怀疑他在拖时间……   “可以了。”   梁怀洛瞥了一眼那三个做花灯的手艺人,“别做了。”   汤言页听出了他语气里微妙的不爽,奇怪的看向他。梁怀洛喝了口茶,站起身就开始挽袖,说道:“这些工具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三个手艺人领了钱开心的下了楼,汤言页便看见梁怀洛蹲下身,拿起了那些工具,比划了一会儿,竟然开始自己动手做花灯。看见此景,汤言页之前还有些郁闷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了,她好像总是下意识把他往坏处想,其实他不过就是想给她一个独一无二的蓝色花灯而已。   梁怀洛之前看了两遍,记下了大概的步骤,但还是生疏,做的十分慢,汤言页帮他打下手,等花灯有了点样子时,时间已到午时了,两人坐在窗边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   待花灯做好以后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悬挂在天际,漫天的红霞洒在依旧人来人往的街道,汤言页拿起梁怀洛为她做的花灯,虽然不太精致,但真的要比之前那三人做的好看许多,花灯上不仅有花月,还有几只雁儿。   梁怀洛看着她问:“喜欢吗?”   “嗯。”汤言页将花灯护在怀里,“特别喜欢。”   “谢谢。”   梁怀洛笑道:“奖励呢?”   汤言页指向桌上的栏盒,“为你做了糕点,也算奖励吧。”   梁怀洛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搂着汤言页下了楼,两人寻了一处酒楼吃了饭,便往城北走,那是一个离城中不远的地方,城北的江河有许多直流,要比南岸的江窄许多,更适合放孔明灯。但放孔明灯的人不多,所以往城北走的人要比往城南走的人少很多。   去城北梁怀洛没有提前告诉汤言页,但她去哪儿都行,只是人少一些罢了。两人并肩走着,离开了闹区汤言页觉着四周有些安静,她主动找话说道:“梁怀洛,你之前放过河灯吗?”   “放过。”他回道。   汤言页转头看他,“什么时候?”   “三年前吧。”梁怀洛垂眸,“在你放完河灯之后,我也放了一个。”   汤言页身子一愣,三年前,她记得那天自己是一个人来这城北放河灯,而那天她许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成为守护这个洲城的人。   “……”   清欢渡便是在下一年初出现。   她咬了咬下唇,问:“你许了什么愿?”   梁怀洛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前方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半收拢,五指缝间的细石一触即发,他握紧汤言页的手,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没许愿,就学你放了一盏河灯。”   “那你等会儿想许什么愿?”   有阵阴风呼啸而过,梁怀洛耳根动了动,语气不变声音却冷上许多,“眼下就有一个……”汤言页想问是什么,但她很快也发觉了不对劲,下秒便听身后传来两声“嗖”,这是箭离弦而有的劲风声。   梁怀洛反应很快的抱着汤言页,将她往下压护在怀里往一侧滚了两圈,他抬头朝身后那人看去,来人只身一人,半遮面,手里拿着一把红颜色的猎艳弓及时在黑夜中也十分惹眼,梁怀洛视线在那把弓上停留一秒,不耐的“啧”了一声。   竟有人雇了京城尘旸阁的人来杀他。   第74章 畅怀   74   梁怀洛拉着汤言页起身, 同时,来人抽箭再次抬起猎艳弓对准他们,梁怀洛护在汤言页身前, 说道:“城北河边我租了一艘船, 你过去找到后立马开船。”   “我很快就过去。”他又道。   汤言页犹豫了一秒, 便转身往城北跑。   身后传来了两种利器击打之声, 汤言页没敢回头看,她相信梁怀洛会及时赶来。很快, 汤言页来到城北,她看了眼人群的去向,回想梁怀洛的话,他应该不会把船租在人多的地方,最后她在一处视野很好但十分安静的桥旁看见了那艘船。   汤言页看了一眼四周, 问了船夫确认后才上船。   船很快开了起来。   此时河上已经有几盏河灯漂浮在上面,船缓缓从它们侧边划过, 四周星星点点的灯在河边纷纷亮起,它们好似萤火,被人捧在手里,再轻手轻脚的放在河面上。再抬头, 似乎有人放了孔明灯, 但那是更远的地方了。   汤言页站在船头呆呆的看了三秒,随后她便隐约感觉到船微微下沉了一点,她还没回头,就听梁怀洛来到她身边, 把那盏蓝色的花灯递到汤言页面前, 温声道:“咱们也将它放了吧。”   汤言页看着眼前的花灯,楞了一下, 方才她忙着跑,竟然把花灯给忘记了,她接过来,捧在手里,转头问他道:“方才那人是谁?你怎这快就过来了?”   听他的语气,汤言页其实知道他解决的很轻松。   “一个京城来的杂碎罢了,不足挂齿。”   梁怀洛说的也很轻松,汤言页还是好奇的多说了一句:“我看他还挺厉害的。”在她心里,玩箭弓的少,很少看见这样的人。   梁怀洛哼笑道:“他们很适合暗杀,之前有个人花了大量银两雇尘旸阁的人暗杀皇宫里一个大臣,据说那人当时站在宫外,一箭便将宫里正回程那位大臣。”   “那方才那人……”   梁怀洛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方才那人定是个新来的,或者其他原因,只要他现身,那么他便输了,没有弓的他们不过就是个活跃的平常人罢了。”   其实他一开始也奇怪为何,但事情往简单的想,他更愿意相信是花钱雇佣杀手的人在这方面不了解,所以随便选了个人来,殊不知那人竟也是个新手,或许只是刚练会了耍弓的,看了有钱赚就接下了。   汤言页淡淡“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只要人没事就行。船渐渐驶向河心,四周的河面上已经放满了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花灯,河面像铺上一层暖黄色的光,犹如仙境,河岸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汤言页看了梁怀洛一眼,说道:“我们把它放在这儿吧。”   梁怀洛:“嗯。”   汤言页蹲下身,扶着船沿将手里的蓝色花灯点亮后放在河面上,缓缓将它推了出去后她闭上眼,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去牵梁怀洛的手,看着他笑道:“你赶紧许愿。”   梁怀洛握紧她的手,“页儿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他垂眸,问道:“页儿方才许了什么?”   汤言页转头看向河岸边的人,说道:“许他们事事如愿。”   “页儿当真是很喜欢他们了。”梁怀洛说道。   “有时候我在想,上辈子我一定是干了什么事得罪了他们,所以这辈子才会时时刻刻将他们挂念在心上,喜洲是生我的地方,他们都是这个地方不可缺少的一份子,我想守护好这里。”汤言页说道。   梁怀洛看着姑娘一脸认真的模样,突然好笑起来,还起了点坏心思,“页儿可不能守护他们一辈子,你既不是当州知府,也不是权臣,既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本事。”   汤言页转头瞪他,“这我当然知道!”   她着实被他这话给气到了,不是她不知自身轻重,只是梁怀洛这么明白的说出这话,便是将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打开想要她看清,也是她一直埋怨自己不足的地方,有时她总是为自己不能成为这样的人而感到失落。   梁怀洛将汤言页身子转过来面朝自己,盯着她的双眸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还有我。”   汤言页皱了皱眉,一时没听明白。   “我会替你守护好这片洲城。”   梁怀洛眉梢带着笑,看着她道:“那些事情就让我来吧,好玩的事好喝的酒,世上所有让页儿开心的事情,你只用想好怎么开心便好。”说完,他在她额上轻轻落了一吻,“都有我呢。”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梁怀洛怕外头风大,便带着汤言页进了船内歇着,河边的人散去许多,船开始渐渐驶向河岸,汤言页露出半个头远远望去,隐约看见那河岸边竟要比之前的灯火更亮了。   梁怀洛似是今晨同她起早了,坐在这摇摇晃晃的船上就来了困意,在她身侧杵着脑袋合眼假寐,汤言页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的栏盒呢?!”   梁怀洛缓缓睁开眼,也想起了这件事,似乎在被人袭击时撒了,他说道:“不如页儿回去再做一份,为夫还没来得及尝过……”他语气中带着些许期许。   虽然他今晨已经偷偷尝过了,但他还是想让汤言页再做一份,早知会这样,当时他就该再偷吃几块。   汤言页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那我回去再做一份。”   梁怀洛勾了勾唇,正准备继续合眼休息,船外的人声很快让他打消了困意,船外的人喊道:“逆子!还不快出来束手就擒!”   这样的称呼让汤言页没太在意,船即将到岸,她站起身,看着梁怀洛,正想说什么,便见他望着那道帘,脸色沉了几分,就听外头的人再次喊道:“再躲里面,我便不再对你客气了!”   汤言页这回认真听了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便见梁怀洛站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她跟在后面,抬眼便看见梁怀阳带着一群人,将这块江河都围了起来。   梁怀阳见人出来,立马指着梁怀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梁怀洛负手下了船,来到他面前,神情恹恹的问道:“哥哥是以何人名义,敢再此喊我逆子?”   梁怀阳:“自然是父亲!”   “哦。”梁怀洛又问道:“那哥哥还真是把自己当人了。”   “你!”梁怀阳懒得跟他兜圈子,怒道:“你可别演了,我们在东岸发现了一个荷包,是从清欢渡身上落下的,好弟弟可否解释一下,为何咱们府里又有人看见这东西曾在你身上出现过?”   作者有话要说:   TvT太困了今天,先这样叭~   第75章 畅怀   75   “荷包”两字让汤言页瞬间提起了兴趣, 别说是梁怀阳了,就连她都不曾在梁怀洛身上看见一点荷包的影子,她站在梁怀洛身后, 抬眼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很快便见他朝梁怀阳伸手, 说道:“荷包, 还我。”   汤言页看不见梁怀洛此时的表情,但她又可以从梁怀阳有些害怕的表情上看出, 他一定没给啥好脸色。梁怀阳虽然怕,还是哼笑了一声,说道:“东西当然会还,不过要你现在随我回府,爹他老人家会亲自还你!”   梁怀阳露出一副得意的嘴脸, 就像梁怀洛已经被他降服了似的。汤言页知道梁怀洛一定不会答应,乖乖听话回去了, 相当于他不仅当着梁颤的面承认荷包是他的,还承认了清欢渡也是他。   “算了。”   梁怀洛放下手,转身牵起汤言页的手绕过梁怀阳,似乎并不打算搭理这个人, 而梁怀阳带来的人也是怕梁怀洛的, 见人要离开,他们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汤言页被他牵着的时候发现,自己跟他出去,好像去哪儿都很方便。   梁怀阳气急, 瞪着这些人吼道:“不是让你们来看戏的!给我拦着他们啊!”   可是没人敢动。他们相互对望一眼, 沉默的低下头。梁怀阳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别说带来的几十个巡兵, 他一个不会武功的也就敢在嘴皮上逞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梁怀洛牵着姑娘离开。   “一群没用的废物!”梁怀阳骂完,甩袖独自离开。他在心里咂舌,恨自己不早治治这个弟弟,怪就怪他儿时没把梁怀洛放在眼里,所以梁怀洛现在才敢如此嚣张。   还有汤府……梁怀阳想起此事更是气的连路都不想走,这几日他每天陪着梁颤往范大人那里跑,在范安安面前基本是把他这二十多年的笑脸都陪足了,结果昨日被他看见汤珧这臭小子居然想抢这门亲。   昨日梁怀阳跟了两人一路,亲眼看见范安安为汤珧擦去汤珧嘴角的糖渍,十分亲密,梁怀阳立马回府让梁颤下聘礼提亲,谁来了范大人当言拒了这门亲事。   梁怀阳心知自己没什么本事,但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一事未报又一事起,母亲的死他也一直将此恨记在心里,梁颤派他调查有关清欢渡的事他也比之前积极了,谁知机缘巧合下又让他偶然听见府里的下人探讨几日前梁怀洛失踪一事。   老天也是眷顾他的,让他在东岸荒凉之地发现了一个纹绣奇丑的荷包,原本他没在意,可跟来的人随口提了句眼熟,他便开始怀疑,将荷包带回了府里。   其实他在没确定是梁怀洛的情况下,便将这东西交给了梁颤,岂料今晚一来堵人,梁怀洛竟当真承认了他丢了一个荷包。   梁怀阳一边走,在手里拍着叠扇,一边想着该如何再在梁颤面前挑拨离间,该怎样彻底把这个人解决了以绝后患。梁怀阳却没发现,从他离开巡兵那刻起有一个人悄然跟上了他,而这个人,此时脑子里想的竟同他一样。   只是这个人想的是,该如何将梁府赶尽杀绝。   汤言页在回府的路上犹豫着开口让梁怀洛先同她回汤府避一避,万一梁颤当真怀疑了,此时梁怀洛再回梁府就是羊入虎口。   而且她发现,自他们成婚以后,清欢渡这个身份总是暴露在众人视野中,若不是这样,清欢渡还会是原来那个神秘的侠客,梁怀洛照样是梁府闲散不羁的二公子,不会有人会将这两个人往一处想,就像之前的她一样。   但换作此时的她认真想了想,其实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和相似点还是很多,梁怀洛说过清欢渡爱吃鱼,嗯,汤言页知道他确实爱吃,回想之前总总,其实他在她面前还是透露过很多的。   “页儿其实不用太过担心。”   梁怀洛走着,突然开口道:“梁颤也不是一两次怀疑我了,但他们就是找不到证据。这次仅仅一个荷包,算不上什么证据。”   “你不怕吗?”汤言页问。   梁怀洛笑了一下,“怕什么?怕他将我赶出府还是降我罪?其实只要我亲口承认,他都不会拿我怎样,他需要有个人继承他的一切。而这个人不会是梁怀阳。”   汤言页道:“其实梁怀阳罪不至死。”   梁怀洛垂眸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这世上很多人都是罪不至死,可若是他们不死,活着残害更多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   汤言页有些为难的扯了扯嘴角,这话他说的并无道理,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有那么些不爽快。两人走了很久,汤言页才开口说道:“你能别再乱杀人了吗?”   这时,梁怀洛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十分认真的说道:“页儿,我若告诉你,其实我没有有意去杀过任何一个人,你信我吗?”   汤言页抬眼望着他一双沉静的眼眸,犹疑了半晌,她说道:“我信,可是有好多个人都是因为你……”   “我知道。”他又转过身,继续牵着汤言页的手慢步边走边解释道:“不瞒你说,两年前姜刘三的死算是个意外。我那时闲来无事,便躺在红绣梁房上晒太阳……也是年少手无轻重,本想丢个石头逗逗姜刘三,一失手就……”   汤言页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竟有些想笑,姜刘三虽然是个人人喊打盼着早死的人,但笑一个死去的人总归不妥,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死法,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梁怀洛又道;“之后的事我也挺无辜的,页儿,你还记得当时我在酒楼讲的故事吗?当时死的那个盗匪,其实是他太害怕了,急着逃跑掉河里淹死的。”   汤言页:“……太可惜了。”   他笑道:“其他情况都差不多,不过因为那说书的女儿被扣上一个采花贼的名头,我一直都挺抗拒,总怕你会因为这事儿更加讨厌我。”他转头看着汤言页,“还好我及时抓住你了。”   汤言页目视着前方没看他,但嘴角带着笑,她手指在梁怀洛的手背上似有似无的划了两下,当作回应了。   梁怀洛最后还是随汤言页回了汤府,他主要是怕回梁府后将要发生的一切不确定性会殃及到汤言页身上。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因为这次回来没过几天,他们竟提前知道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汤珧要与范安安成婚了。   汤言页怎么也想不到汤珧竟然这么快就把范安安追到了手,而范大人居然还应下了这门婚事。随后顾娟云偷偷告诉汤言页,这件事他们还没有与外人说过,所以梁颤和梁怀阳并不知道。   汤言页回到屋里,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哭的是若要让梁颤知道了,梁怀阳马上到手的媳妇儿被她哥给抢了,那汤梁两府之间的关系可能真要如汤珧开始想的那般撕裂关系了。   梁怀洛此时刚洗完澡,正从隔屋出来,一进门看见汤言页这副神情顿时笑了起来,“怎么页儿有了嫂子,反而还愁上了?”   汤言页先是叹了一口气,很快想起什么,又瞪着梁怀洛,“不对,你要是突然叛变了偷偷跑去告诉你爹怎么办?到时你爹一定会将我们汤府赶出喜洲……”   梁怀洛被她一番话给气笑了,他走过来弯下身一手搂上汤言页的腰便将人扛在了肩上,汤言页惊呼了一下,就听梁怀洛说道:“嗯,我还要特意强调一下,是你**我的。”   汤言页很快被人丢在了床榻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重黑影便覆盖下来,汤言页想也没想的往后躲,却被梁怀洛逮着脚踝托了回去,男人边说,边将她的脚弯起,“躲什么?”   “明天!明天吧夫君,页儿累了!”汤言页试图撒个娇,但她怎么都挣脱不了眼前人的手。   梁怀洛倾身上来,凤眸中带着几分情意难掩的情绪,声音沙哑道:“页儿只有这种时候愿唤我一声夫君了。”他说完,便瞥见汤言页红透的耳根,这是她一紧张就会有的反应。   “我以后也会这么唤你的。”汤言页偏了偏头,对此时两个人的姿势感到无比害羞,“你……你把我,先放下。”   梁怀洛扬了扬眉,垂眸看着眼前的人,心里那深藏已久的某种坏心思瞬间丢盔弃甲的冒了出来,他问道:“页儿不是喜欢女儿吗?若是让我憋坏了,可生不出女儿了。”   汤言页气笑道:“你骗谁呢!?”   “骗你。”梁怀洛俯身亲了亲她的眼角,慢慢转移到了脸上,嘴角,最后才在她的唇上逗留许久,梁怀洛想了想,怕汤言页又想多,特意解释道:“为了骗你,睡觉。”   虽然他也没打算等人答应,就已经肆无忌惮的开始由浅尝辄止到循序渐进,汤言页渐渐感觉自己身子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任男人摆布的同时,这个男人还特得寸进尺。   她之后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个人逼着让她将成婚以来欠他的“夫君”两字都还了回去的这天晚上。   第76章 畅怀   76   汤珧和范安安的的婚期定在秋末, 相较之前汤梁两府的联姻,此次两城联姻在洲城反响更大,人们纷纷探讨着汤府这刚嫁出女儿没多久, 这么快又娶进了一位贤惠儿媳。   世人都在私底下称, 今年是汤府的承喜之年。   而另一边的梁府里头, 梁颤因为此事则是整日愁着脸, 他想方设法的让汤府与梁府联姻,为的就是终有一日将汤府归为己用, 只是他前想万想,没能想到中途杀出个范安安。   要是再换一种位置想,梁颤更是恼怒不堪,他发现,联姻已不是梁府与汤府联姻势力扩大, 而是汤府与两大知府联姻,这势力扩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何况范府乃皇亲,这事一成,他可不得一辈子被汤府踩脚底下?   “大人莫慌。”   李公公抬着茶杯抿了一口茶,神闲气定的说道:“让他们联不成姻的办法很多, 秋末距今还有将近一月。只要大人说服了汤沈元应下之前那桩生意, 联姻这事便包在我身上。”   梁颤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笑着问道:“原来公公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就不知……公公有何妙计?”   李公公摇摇头,一边不打算告诉他,一边笑的更深了:“这事不用大人操心, 我自有办法, 只是大人别忘了,我若要帮你, 那么前提便是你得先帮我把事情办妥了。”   梁颤大笑一声,忍不住调侃了句,“公公真是重情之人呐,我定会好好说服汤沈元,助太子早日登上皇位。”   那日之后,梁颤几乎每日都会去汤府拜访一次,其实谁都能看出梁颤的提亲被范大人拒绝一事感到不甘心,何况他还在全城面前丢了脸,但谁也没想到,梁颤居然更在意的会是皇上的龙袍一事。   只是梁颤越纠缠,汤沈元越觉得此时有猫腻,对梁颤的来访表示欢迎,但只要梁颤一说到此事,他便借事离开,梁颤也不是个没眼识的,定然知道汤沈元什么意思。   梁颤屡屡受挫回府,却没对李公公坦言,刚开始还会找些借口,到后面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时,他也懒得找借口来搪塞李公公了,连嘴上都不屑说什么。   李公公对此感到不太满意,但也没说什么,两人一直都是长久的合作关系,要是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不快,到时候遇事翻脸不认人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周,汤沈元亲自开口让梁怀洛和汤言页二人在府上帮忙一些时日,梁颤一时找不到关于梁怀洛是清欢渡的任何证据,也不好拒绝,便一边每日往汤府跑,一边也是在观察着梁怀洛。   那日梁怀阳突然拿着个奇异纹路的荷包来告诉他这是梁怀洛的,梁颤只当梁怀阳为了赌气而胡乱说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口说了几句,这孩子就跑没影了。   梁颤坐在汤府中堂低头抿茶时突然反应起来,梁怀阳自那日离府后,好像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他放下茶杯偏头在禄明非耳边小声嘱咐了两句,禄明非得了令便快速离开了汤府。   汤沈元看了二人一眼,笑道:“梁兄,最近咱们洲城的情况还好吧?可又有发生什么让梁兄头疼的事?”   梁颤心里暗讽,脸上却皱起老脸堆笑起来,“只是好久没看见怀阳,让人去看看他最近又去干了什么。这人老了啊,就想身边多个人,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又爱往外头跑,人跑了,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家咯。”   梁怀洛帮汤言页拎着两娄竹篮从中堂门前路过时正巧听见梁颤这句话,可这句话进他耳里就像失了味儿,除了有意而为,他并没有听出梁颤这句话里有何更深层的意思。   汤言页听汤珧提起过范安安喜欢养花,便命人买了许多好看的竹篮,她闲着没事,就自己铲了土填进竹篮里,将花种埋进去,说不定等哪日回来,它们便花开了。   梁怀洛将竹篮放下后,便环抱双臂一直靠在一旁的石柱上,表面上他是在看着汤言页忙前忙后的种花,其实他心里却在想着这几日梁颤看他的神情,好像并不像那日梁怀阳说的那般。   不过也是,梁怀洛发觉自己或许是成婚后懈怠了,他竟然会将梁怀阳说的话放在心上,真是有够浪费精神的。   汤言页随意撩起眼看他心不在焉,抬手扔了个花种过去,梁怀洛抬手将这粒花种接住,又低头看着这粒种子,在三指中细细磨搓着,便听汤言页说道:“你说安姐姐成婚那日,皇上会过来吗?”   “不一定。”   梁怀洛想了一下,又道:“若是那日刚好是皇上微服私访的日子,那他很有可能会悄悄来一趟,不过还是得看范大人到时怎么处理。”他睨了汤言页一眼,“怎么?页儿想见皇上?”   汤言页努努嘴,手里的动作没停下,“天子何人不想面见一次。”   梁怀洛不屑的哼了哼,没再说话。   接近傍晚时分,顾娟云过来看了一眼,点头称赞了几句汤言页的手工,才去了伙房给大伙儿准备晚饭。好好的花园逐渐因为汤言页增添了许多色彩,梁怀洛瞧着觉得好看,但还是不免被这花花绿绿的地方给唤醒了困意。   就在他正想拖着汤言页让她陪着一同回去歇息时,梁颤三不作两步的往他们这边走来,梁怀洛扶着汤言页站稳后,他看了过去,禄明非不知何时回来了,此时正跟在梁颤的身后,两人神情都十分严肃,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梁怀洛恭敬道:“父亲。”   梁颤蹙眉问道:“我问你,花灯节那日,你人在何处?你哥哥可有来找过你?”   “怎么了?”梁怀洛问。   梁颤突然怒道:“回答我的问题!”   “见过,”梁怀洛道:“怎么了?”   “他死了。”   梁颤瞪着一双因情绪激动而红通的眼看着梁怀洛,抬手指着他,声音颤抖道:“逆子!你给我如实招来,那日你到底对你哥哥做了什么!”   “……”   梁怀洛愣了一瞬,很快又跟个没事人似的,回答道:“父亲为何上来便指认是我做了什么?您该去问问那日的巡兵,明明是哥哥想对我做什么,不过确实可惜了……”   “这是什么话!他是你哥哥!”梁颤怒道,“无论怀阳想对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如你这般痛下杀手!你说,你究竟居心何为?”   “大人。”汤言页走过梁怀洛身侧,上前一步说道:“这些时日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同他在一起,我能证明梁怀阳不是他杀的,而且大人为何不想想,他杀了梁怀阳,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这洲城谁人不知这梁府未来是二公子的?”   梁怀洛抿唇,把汤言页拉回身后,“父亲,有些话我觉得没必要重复太多遍,我没有杀梁怀阳的理由,若是父亲觉得我是因为他诬陷我是清欢渡而下了杀手,那父亲或许也太高估我了。”   “……”   梁颤定定的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最好是这样!”说完他便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汤言页看着人渐渐走远了,她才转头去问梁怀洛:“不是你,还会有其他人吗?”她心里知道不可能是他,除非梁怀洛有分身术,但看梁怀洛的神情,他似乎已经猜到是谁了。   梁怀洛:“回房再说吧。”   回了房,梁怀洛将十八年前的事和严焯非的事统统告诉了汤言页,甚至连两年前清欢渡的那位替罪羔羊的同伴是严焯非,他都如实告诉了她。   “原来严焯非两年前就回来了。”汤言页惊叹道:“那时候或许才是他真正憎恨梁府决心报仇的开始。”   梁怀洛说道:“所以杀梁怀阳的人,只会是他。”   但梁颤却以为是清欢渡所为。   在他眼里,只有清欢渡会做出如此报复性的事情。梁怀阳的尸体被人在树林里找到,梁颤已经命人安排好下葬,临走时他想起了梁怀阳拿给他的荷包,他将荷包认真瞧了几眼,又紧紧的攥在手心里。   汤珧的婚期临近,汤府在时隔两个月之后又陷入了忙里忙外的日子。梁颤却在这些日子里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在他手里,这天梁颤命人将巫婆接往梁府,并在此将此消息散发出去。   可是这次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搭救这个巫婆,就连上一次假冒的清欢渡都没来,禄明非一开始有些奇怪,后来渐渐想明白,这个巫婆很多事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怎样的情形。   但巫婆还是无意间说漏话告诉了他们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十八年前自己来喜洲城时在东南岸的附近捡走过一个男孩。   梁颤对此耿耿于怀,心里对这个男孩的身份有了更深的怀疑,心里多少有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很快梁颤让禄明非继续排查下去,只是这一查,汤珧的婚期便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我夜观天象……   第77章 畅怀   77   汤言页这天起的早, 跟着府里一起忙前忙后。今日又是汤珧大喜的日子,汤珧自然起的比汤言页更早,他换上喜服在镜子面前嘚瑟了一会儿便从房屋里出来, 就看见了跟着人群忙碌的小身影。   汤珧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从后面偷偷拍了下汤言页的肩, 说道:“页儿忙什么呢?呦, 分喜糖呢,好妹妹真是为哥哥费心费力。”   汤言页吓一跳, 转身正准备数落汤珧几句,谁料一转头,一个大红色的荷包出现在她眼前晃了晃,汤珧拎着荷包的线带,笑着道:“喏, 哥哥赏你的。”   汤言页身子一愣,接过这一荷包银两, 将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吞进了肚里,不可思议道:“太阳西边出来了,我那似抠的哥哥居然一夜间变得这么大方……安姐姐果然厉害。”   汤珧啧一声,今儿他开心, 也懒得与她计较, 垂眸看着她说道:“待会儿我便要去接亲了,到时若是来了我京城的同生好友,你一定替我好生招待着。”   汤言页得了荷包,答应的快, 汤珧随后又叮嘱了两三句, 就被顾娟云给唤走了,汤言页瞧他那风声水火的样, 不免也替他开心起来。   忙完了事。汤言页踱步走回了房,门一开一阵冷风拂面吹来,有些冷气,她寻望了两眼,梁怀洛不知何时起床了,不在屋里,汤言页又在院子里寻了寻,也没见他人影,便想他或许是出去了。   午时,汤府请的贵客纷纷前来道贺,还有一位听说地位十分显贵,汤沈元和顾娟云光是招待这位都费了许多功夫在里面,汤言页却越来越闲,只带着汤珧的好友进了屋,相互攀谈几句,她才离开,闲暇时她回别院又看了一眼,梁怀洛还是没回来。   汤珧这次的婚事办的浩大,基本将两城的名门望族能请的都请了来,汤言页看见温子秧来时,心里一阵欢喜,其实陈府在喜洲算不上什么大户,但温子秧能来,汤言页也在心里悄悄感谢了一下汤珧,陈傻子不同梁怀洛的放任,温子秧并不能像她一样能出入自由。   兴许是汤珧正好想到了二人许久未见,便借此机会让他们见一面。温子秧一看见汤言页,便丢下她那郎君过来,眉开眼笑的牵起汤言页的手,说道:“页儿!我可算是见着你了。”   汤言页也笑道:“子秧近日可好?”   “无趣!”温子秧小声道:“我要在府里憋坏了,这不是怀了身孕,都不准我出来走动吗,近日难得出来一趟,可得让你好好陪我说说话。”   汤言页点头笑了笑,视线落在温子秧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温子秧轻轻抚着,想起了什么,坏笑起来,对她说道:“对了页儿,你与二公子婚后生活怎么样?你俩可有打起来?”   “打起来?”汤言页好笑道:“我哪有那么暴力。”   温子秧想着道:“平时看你当然没有,可在二公子面前就说不准了,不过页儿,真的,我一直觉得二公子没你想的那么坏,你俩成了婚,以后就好好过吧。”   听了这话,汤言页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自己其实没那么讨厌他了,甚至还很喜欢,但她没有跟温子秧细说什么,毕竟感情的事儿,与别人说再多也就那样听了就过了。   两人坐在院里唠嗑了一会儿,温子秧就让她郎君唤走,说是该一起去给汤公爷敬茶。温子秧他们一走,汤言页便见梁颤抬脚进来了。   此时已接近傍晚,梁颤却在这时候才来,跟以往相比,他这次来的不太积极。还有一处让汤言页觉得奇怪,这次梁颤竟然独自过来,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厮,不见禄明非和李公公。   汤珧这次接亲的距离有些远,从临远城到喜洲,顾娟云将时间算的准准的,他接亲回来正好到了时间。二人在众人祝福之下走进来,离拜堂还有一些过程,汤言页站在顾娟云身后看着他们,身边却空落落的。   但没一会儿,汤言页就发现有人悄然无声的突然出现在她身侧,随后飘之而来的淡木香让她不抬头也知晓了来人是谁。   汤言页偷偷看了汤沈元一眼,二话不说悄悄的把梁怀洛拉到角落,梁怀洛就这么被她揪着袖子拉着走,迈着懒散的步调,汤言页抬着头问他,“你这一天跑哪儿去了?”   梁怀洛扬眉:“页儿竟然开始查我岗了。”   汤言页轻轻拍打了他一下,“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找严焯非去了。”他顿了一下,又说,“今晨醒来眼皮直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人最近在故意躲着我,我怕他今天来闹事,但找一天也没找着。不过我干了另一件好事,说出来页儿可得先想好要奖我些什么。”   汤言页气急:“幼不幼稚,多大人了还想着讨奖励?”   梁怀洛嘴角轻轻勾了勾,他环抱着双臂,跟没骨头似的往一边木廊上靠,眼里满是笑意,“这不是页儿最近太冷落我,我要给自己找些存在感么?啧,是挺幼稚的,那我还是不邀功了,太幼稚。”   “……”   汤言页看他这样,顿时气笑了。   她刚想说什么,便见梁颤突然往他们这儿过来。他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汤言页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她下意识扯了一下梁怀洛的衣摆,梁怀洛朝她视线看去,神色如常的看着来人,笑意不减道:“又见面了,父亲。”   梁颤下压着嘴角,负手站在二人面前,问道:“你准备在亲家躲多长时间?”   “若不是父亲最近将我怀疑的紧,孩儿何必躲呢?”梁怀洛说着,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又对上梁颤的目光,“父亲已经打算将东西带来当面与我对峙了吗?”   汤言页听的一头雾水,便见梁颤伸出手摊开手掌,一个因被他长时间紧攥在手里而产生许多折纹的荷包映入她眼中,汤言页身子登时愣在原地:“这……”   这荷包上鸟不像鸟,鸡不像鸡的东西……   不正是她丢的那个荷包吗!   梁颤见汤言页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笑道:“怎么?页儿认识这个荷包?”说着他瞥了一眼梁怀洛,若是这荷包跟汤言页有关系,他很好奇,梁怀洛该如何开脱。   汤言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先不说荷包为何会在梁颤手里,她更不明白的是,梁颤为何要拿着这东西来与梁怀洛对峙?此时她还不能去看梁怀洛的神情,只要她一说错话,或许就暴露了。   可下一秒她就听梁怀洛轻轻笑了一声,从梁颤手里拿过这不太入眼的荷包,抚平了上面的折纹,满不在意道:“我说这小东西怎么不见了,原来被父亲捡了去。”他边说,边当着二人的面系在了腰侧,然后撩起眼看向汤言页,“夫人觉得可还行?”   “还……还行。”汤言页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但此时只好附和着他,梁怀洛笑了笑,又看向梁颤,躬身道:“页儿前些日子为我学绣了这东西,就是样子不太好,我便不常戴在身上,一直放在房中,可一转眼就不见了,一直没敢告诉她,怕她急了数落我。不过现在父亲替我寻回,洛儿先在此谢过父亲。”   梁颤眯了眯眼,心里琢磨这话的真假,毕竟当时梁怀阳将这东西交给他时,只说是梁怀洛的,现在他也亲口承认了,这让梁颤心里的猜忌顿时没了方向。   梁怀洛道:“父亲要是没事,那我先带页儿过去了。”   梁颤与他对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才转身往来的地方去。梁怀洛没打算带汤言页去哪儿,汤言页不想与梁颤多待,他只好随便找个借口,倒是汤言页真以为他要带自己上哪儿,问了他一句,“咱们要去哪儿?”   梁怀洛看了眼四周,此时汤珧和范安安正跪在四老面前敬茶。手里的荷包丝滑的触感随之让他反应过来什么,他带着汤言页出了房,房里聚满了许多人,一出来清凉的空气袭来,汤言页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   梁怀洛带着她来到房侧,从袖里掏出那荷包,垂眸盯着她,“这东西……”   “这是我的。”   汤言页抬手就要去抢,“你还我。”   梁怀洛笑着将手抬高,不让她摸着,顺着她倾身过来,一把揽上她的腰,挑眉道:“为什么还?这是页儿送我的,送了哪有还的道理?”   “我何时送你了?”汤言页鼓着腮帮子道:“这明明是我之前丢了的那个荷包,不是,你这人怎这样奇怪,之前送你的那个你不要,偏要跟我抢这个不好看的。”   “是页儿在一天夜里亲手送给我的。”梁怀洛说着,往前倾身靠近她,汤言页蹙眉,想起了她丢荷包的那晚,可是她却什么也记不得,梁怀洛看着她这模样,觉得可爱的很,好心提醒道,“哦不对,页儿也不是送给我的。”   他这么说,汤言页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她又何时送过清欢渡荷包?虽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但那时汤言页并不知道,而且还有婚事在身,荷包乃夫妻之间相赠之物,哪能送给其他男人的道理?   但换个角度想,汤言页心知这事儿换作当时她还真干的出来。既然他这么说了,看来她真是在喝多了酒的那晚,迷迷糊糊将这荷包送给了清欢渡,也算是送给了他。   梁怀洛笑着问道:“页儿可想好了如何辩解?”   汤言页知道自己理亏,偏头不好意思看他,支支吾吾道:“我记不得那晚发生什么了,既然那晚送你了,那你就拿着吧。”   “可是我亏啊。”梁怀洛故意学着那些怨妇抱怨道:“页儿竟然瞒着我送其他男人荷包,这说的过去吗?还有,那日在从崇礼山上,页儿竟抱着其他男人哭……啧,为夫这是娶了个花心媳妇儿啊。”   汤言页抿唇,他这一口一个“其他男人”,说来说去不也是他自己,也是因为这样,她此时才会被人堵着墙上有口却无法辩解,心知梁怀洛故意逗弄她,还只能憋着。   梁怀洛将荷包收起,看着她道:“我也不想为难页儿,但我这心里一想到媳妇儿抱着自己想的确实别人,就难受。”   “哪里是别人!不也是你么!”汤言页憋不下去了,开口反驳了一句,谁料梁怀洛收拢了手臂,让她紧紧贴着他,语气不太友好,“不管怎样,你得还给我。”   汤言页一听,这多简单,她二话不说环上他的肩,回抱了上去,脑海里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这个场景自己似乎梦见过,她侧脸贴着梁怀洛前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笑了起来,好像很多事情,都不受她的控制,却又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屋里头欢闹一片,屋外两人紧紧相拥着,梁怀洛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他透过窗,隐隐能看见里面走动的人影,过了许久,他才低下头,对汤言页说道:“页儿,五湖四海的美酒佳肴,你可都想去尝尝?”   “想。”汤言页应了一声。   梁怀洛笑了笑,“那等你哥完婚,我便带你去。”   “好。”   第78章 畅怀   78   汤言页先前没明白, 为什么梁怀洛会说怕严焯非今日来闹事,汤珧与严焯非又没有过节,但后来汤言页才知道, 梁怀洛会有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他和他们曾经属于一路人, 不, 是假装成为他们,在某种事情上, 以他们的角度去思考来解决问题,所以换作是梁怀洛,汤言页想或许他也会这样做。   在汤珧和范安安准备拜堂成亲时,汤言页和梁怀洛及时进了屋里,她像其他人一样, 在汤珧最幸福的一刻给他祝福,但总有人不希望他们这样。   两城联姻, 最大的受益者除了两府,还有两地的居民百姓,一旦有人来阻挠,说明他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汤珧他们拜完了天地, 正准备入洞房时, 一道尖细又响彻全场的男声顿时打断了屋里的鼎沸的人声:   “圣旨到——”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来人皆是一愣。   汤言页蹙眉,立马去寻梁颤人在何处,若是在这时有人出来闹场,那她觉得除了梁颤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眼下情形只有他不希望两府联姻。   一转头, 却见梁颤见了此景也是楞在原地,就听一旁梁怀洛说:“他应该不知道这事。”   汤言页看着他, “为何?”   梁怀洛不像是在替梁颤开脱,他也很快告诉了汤言页原因:“这位公公进来一直住在梁府中,为的就是让你们汤府接下这桩生意,所以我父亲那几日一直往汤府跑,但这李公公在前天突然离开,想必是见我父亲拿不下你们家,离开去想其他办法了。”   他哼笑了一声,抬手搭在汤言页肩上,一副接下来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看来他是决定借用圣旨这事,来逼汤府就招,而做这件事的目的,对我父亲有好处,但不多,所以他尽力而为也不强求,李公公发现这点才离开,他不会告诉我父亲。”   “不过这法子,够蠢。”   汤言页听得似懂非懂,她分明记得之前梁颤带着李公公来到汤府时,二人还拿圣旨威胁过汤沈元,梁怀洛这时又说梁颤不知情......   汤言页转头看向来人,奇怪道:“可皇上为何非得指明要锦华庄的绸缎?皇室难道还却这类人才吗?”   梁怀洛四处扫了眼,在一处寻见步储和四千,四千手里抱着袁善,不知又在吵什么,他很快瞥开视线,随口道:“页儿这问题,得亲自问问皇上。”   汤言页无语的白他一眼,亲自问皇上,也就从他口中能那么轻易且无所谓的说出这句话了,她没去多想,转头看着汤沈元,脸上露出担心之色。   李公公带着一行人,双手稳稳抬着一道圣旨走进来,汤沈元沉下脸,下意识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一同站起来的还有梁颤,但李公公并没有去看他一眼。   很快众人就见这位公公来到中央,高高在上的说道:“喜洲城锦华庄庄主,汤沈元接旨。”   顾娟云刚想上前说什么,汤沈元突然抬手制止,周围一片寂静,他当着众人面在李公公面前跪了下来。   李公公看了他一眼,摊开圣旨照着圣旨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锦华庄绸缎质高,色彩独特,手艺巧夺天工,甚得朕心。朕命,即日起锦华庄为皇室所有,不为民商,绸缎布料均为皇室提供,故赐黄金万两,京地数亩,钦赐。”   汤沈元:“庶民……”   “等等!”   汤珧皱着眉走出来,挡在汤沈元面前,汤珧质问道:“在我父亲接旨前,我想先问一句李公公,皇上为何执意要我们庄的绸缎?”   “大名鼎鼎的京城白宁庄他不选,再不济临城的玉河庄,也是大隋数一数二的上等绸缎,为何偏偏是我们?”   梁怀洛一听汤珧这话,若有所思轻笑了一声,不亏是兄妹,遇事问的问题都是如出一辙,但他也没想到的是,李公公的回答也同他之前回答汤言页的话一模一样。   李公公细眯着眼,好似在看一个不知好歹的人,道:“奴只是个替皇上传话的人,汤公子若是想知道,还是亲自面圣皇上问吧。”   “呵。”汤珧不屑笑了笑。   汤言页微微一愣,汤珧脾气再不好,也不是个敢在圣旨面前放肆的人,她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很快,她便见一直坐在正中的范大人站起身,走到汤沈元身边,将他扶了起来。不止是汤言页,在座的贵客看得都一头雾水,难道这两府联姻后,竟胆大到无视天子不成。   汤言页偏头随意看了一眼梁怀洛,只见这人一如往常嘴边挂着徐徐笑意,她扯了扯梁怀洛的衣摆,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话被皇上听见,怕不止是杀头那么简单了。”梁怀洛低下头,也小声道:“皇上来了,页儿找找看?”   汤言页:“找……什么?”   她该不是产生幻听了。   梁怀洛笑了下,环抱着双臂,直起身,目不斜视的看着正中的四个人,语气闲散道:“记得那日我同你说的吗,若是碰上皇上微服私访的日子,他或许就会来一趟。范大人是皇亲国戚,又是一方重臣,既然离了宫,皇上便会给了他这面子,也顺道来喜洲看一看。”   汤言页立马在人群中寻找,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她并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意思皇上其实并没有御用锦华庄的意思?我哥哥和范大人他们其实也一直知道皇上在场,所以才敢无视这圣旨?”   “嗯。”梁怀洛在这时看了一眼梁颤,看梁颤的神情,他是不知道此事的,当然,他此时一定也在怀疑,李公公为何如此急忙的想要进购大批的锦华庄绸缎。   想了想,梁怀洛又皱起眉来,其实很多事情他都能想明白,但唯独一点,就是李公公急是急了些,为何他要选择在汤珧和范安安成婚之日?他要真是如此急切,那当真是急的没有一点脑子了。   李公公见范大人将汤沈元扶起来,心里顿时不安起来,总感觉何处有一道锋利的目光注视着他,可人来都来了,他也不管其他,危言耸听道:“见旨如见圣上,范大人和汤公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想抗旨不成?”   汤珧:“我……”   汤沈元打断道:“珧儿!闭嘴!”   汤珧无奈,只好退下回到范安安身侧乖乖呆着,范安安隔着红盖头隐隐看见他一脸有话憋着不能说的模样,心里头是觉得好笑,但她没显露出来。   今日本是他们成婚大喜之日,照此时情形看来,今晚必定是个不安夜了。   范大人气势如虹的负手走上前一步,看着李公公道:“公公此言差矣,并不是我们无视圣上,只是我怀疑你手里拿的这圣旨的真实性。若要说我们想抗旨,倒不如我先多言问一句,假传圣旨的罪责是否更大一些?”   此话一出,四周便发出小声的议论声来,李公公双手猛地一顿,心里咯噔一声,像漏了半拍,后背很快冒出冷汗来,过了几秒,他故作镇定道:“范大人说笑了,即使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假传圣旨。”   汤言页见李公公说着这话,朝不远处的梁颤看去,梁颤此时两手紧攥在身侧,李公公这时候才想要像他求助,似是晚了些,梁颤心里好像在想什么。   梁颤一定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毕竟李公公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可是汤言页觉得,他的神情是如果不帮李公公,就会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这一眼,梁怀洛便顿时明白了前后所有事情,他视线立马在人群之中快速扫过,不漏过任何一张人脸,只要有一个他不熟悉的面孔,他都会问汤言页来人是谁。   ——使用人/皮面/具伪装是严焯非惯用的伎俩,他怀疑严焯非藏在这群人里。   汤言页转头看着梁怀洛,想问他怎么了,梁怀洛先是让她去看站在梁颤身后一处很隐蔽的角落里一个眼生的人,这次贵客来了很多,可地方就这么大,很多小厮随从都只可能带一个在身侧,梁怀洛却见那人孤身一人,正低头挑着瓜子儿。   汤言页随着望去看了一眼,摇摇头,“没见过,但身着还挺像姜府的人。”汤言页说完自己也想了一秒,“可我们并没有请姜府的人来啊。”   那人正好在这时抬眼,与两人目光对上,先是一愣,很快他垂下眼眸,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挑拣三颗瓜子儿放手里,转身走进了人群中。   梁怀洛冷下脸来,心想白费了他一天功夫,难怪他找这人一天也没找见,原来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他犹豫了片刻,便跟汤言页说了离开一下,就闪身消失了。   而这边,李公公还在和范大人对峙着,梁颤依旧无动于衷的观察着情况,突然,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这位公公我面熟,当时严府犯了欺君之罪,也是他拿着圣旨来的。”   “那不十八年前的事了,这你也能面熟?”旁边的人说完,那人又啧道:“十八年前怎么了,我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那时候你才多大,记得什么。”   “怎么不记得,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着圣旨,当然印象深一点。”   第79章 畅怀   79   一经这道声音提醒, 在他周围的人纷纷回忆起了十八年前严府的那件事——当年,一位公公奉旨带着一批人马闯入严府扣押了当时的喜洲知府大人严博,严府一朝败落, 这件事当时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但谁都没有想过这其中有何不妥之处, 虽然他们都心知严博为人实诚。   先前说话那人的身后有一人戴着顶小官帽, 一听有人提起,他单手摩挲着下巴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片刻, 越想内心越寒颤,也不顾身边站着是何人,就自顾自的将脑海里犹疑的说了出来:   “确实如此,听闻当时皇上一道圣旨便将严府满门抄斩,如今一想, 这位公公要是私下与严府有仇,又敢假传圣旨, 那么当年严府这件事,更应当引人深思了。不过依我看来,我更偏向范大人之言,毕竟他是外城人, 不至于偏向哪处。可是这样, 当年的皇上岂不就是被蒙在鼓里?”说着,他叹息般摇摇头,“这世道看来还是没有表面上的安宁呐。”   谁知他身旁那人沉默一会儿,竟也回道:“喜洲城距离京城数万里, 回想严博当年第一次酿出的美酒, 至今也令人留恋,可是, 朕若不知当年之事,李公公又何来的兵力将严府上下近百号人口杀尽?但经你一说,朕确实感觉当年的事处理的冲动了。”   小官帽听完此言,点了点头心觉此话也是有点道理,可两秒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旁这人竟以“朕”为自称,他蹙眉,转头看了旁人一眼,只是这一眼还没看清,就听此人又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若不是朕亲自过来,倒真看不见这样的场面了。”   “……”小官帽呆呆的看了他一眼,背脊不知为何一阵发凉,其实也是知道的,但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此人可是皇上?若真是,自己方才岂不是在皇上面前道了不该道的话?   他的思绪很快被皇上身后护卫兵的一声轻咳拉了回来,那护卫兵心知此次皇上微服私访不可大肆声张,只小声厉声提醒道:“此乃当今圣上,再这么看下去不怕掉脑袋吗?”   小官帽吓得立马跪下,大声道了一句:“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小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皇上在此,小民先前之言乃无心之过,还请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不必多礼,平身吧。”皇上面目疏淡道。   小官帽站起来,松了口气。   可他这一声,将在场之人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此处,原本的小声议论也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下来,汤沈元与范大人对视一眼,两人面目并无任何表情,只有李公公心头一颤,快速转头看去,便见那穿着素色祥云华衫之人矗立在人群中,行装简便,要不是小官帽这一喊,恐怕没人看得出这是当今圣上。   不过眼下这已然不是重点,李公公与皇上相视一眼,原本他还奇怪为何范大人怎会看出他假传圣旨,原来是皇上本人就在此处,又何必再下圣旨多此一举呢?李公公不敢再细想下去,也吓得圣旨离手掉落到了地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的道了一声:“……皇上。”   汤言页随着众人视线看去,光是这一眼,是看不出皇上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或许皇上着装简便的目的就是不让旁人看出来自己的尊贵,可是再仔细一瞧,汤言页还是能从他那慈容中看出一些与旁人不同的神态来。   她又朝四处寻了两眼,没找到想找的人,又走到了顾娟云身边,她看着母亲的神情,似乎对此时发生的事并不太在意,或者说,连至高无上的皇上都在这儿为他们撑腰,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可顾娟云到底还是担心的,毕竟今日是汤珧成婚之日,若是没发生这等子事,他们这会儿也该入洞房了。   皇上负手从人群中走出来,在众人以为皇上会大发雷霆下令将这位公公拖出去斩了时,皇上却来到李公公面前,紧蹙着没但看不出任何情绪,甚是失望到连一点怒意都没有了,不过多时,才听皇上说道:“何人给你如此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旨?”   李公公额上冒出一丝冷汗,颤巍巍说道:“臣……臣是听皇上那日夸赞了锦华庄几句,便想以此讨皇上欢心,才……才出此下策。”   “荒唐!”皇上这才有了怒意,这借口拿去忽悠三岁孩童倒还靠谱,竟来用此忽悠他来了:“你好大的胆子!单单几句随口之言,岂能容你这般儿戏?圣旨是你随便下的吗?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连你一个公公都能如此随意胆大,那这大隋岂不是早晚得乱了套?”   “不是的皇上!”   李公公立马磕了个响头道:“臣一心只为皇上着想,臣知皇上喜好绒绸,京城数十家绸缎庄都没有锦华庄的好,而且锦华庄的绸缎乃是上上等,您自己也是知道的,臣本是想私下为皇上寻来这些讨皇上开心,但汤府的人并不知为皇上效力是天降恩赐,不将皇上看在眼里,臣这才……”   “够了!”   皇上指着李公公,怒喝道:“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自身之错,竟还想让汤府替你背罪?你真以为你在朕身边二十年有多了解朕,当朕不忍心拿你怎么样吗?”   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当真不敢相信,为他效力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出让他失望至极的事。皇上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道:“来人!将李公公带回京城,问斩!”   李公公却在此时抬头,一双细眉鼠眼定定看着皇上,汤言页从他那眼神中看出一丝错觉,他看得并不是皇上,更像在看一个他恨入骨髓的人。   很快李公公也应证了汤言页的错觉,只见李公公犹豫半晌,懒得再做最后的挣扎,既然命已到此,何不将心中十几年的怨声说出来,他声音都没了之前那般颤了,收了胆怯之色,面无表情道:“皇上,臣本今日不会出现在此,臣……是被人指使的。”   李公公突然明白,几日前那人为何非要让自己在汤府与范府联姻之日前来捣乱,什么汤府在这日答应不仅长了汤府的脸面同时也给了范府面子,是不可能拒绝的,他那时心急,竟没想到,他要假传的是圣旨,是无论在何时,都不可能抗拒的,何必专挑此日呢?   那人一定知道,今日皇上会在此。   李公公目光一顿,他中计了。   皇上回身,看着他问:“何人?”   “臣不知……”李公公咬咬牙,道:“臣一心为皇上,犯了大错,心知罪该万死,可那人定不容小视,他知道皇上您今日会来此,才将臣骗了过来。皇上您想,您此次微服私访,本是臣民不知道的事,为何有人就知道了?”   皇上脸色严肃起来。   他似乎猜到了李公公在怀疑什么。   汤言页同样也反应很快,挽着顾娟云的手微微一颤。不知为何,她再一次下意识去看向梁颤,可是奇怪的是,梁颤却在他的位置上同其他人一样看着此情此景,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罢了。汤言页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梁怀洛之前不知在寻谁,然后什么也不告诉她就闪身离开,又是这样,又是什么事都不告诉她……   汤言页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李公公口中的此人定然与梁颤脱不了干系,梁怀洛突然离开很有可能也跟此人有关,她想了几秒,很快就猜到了这个人是严焯非,他一定是想乘当年害死他们全家的人都在的情况下,将人一网打尽。   汤言页脑海里闪现出方才被她误以为是姜府人的那个人,可是不容她再多想,汤府之外便想起了繁杂的脚步声,听声音似有几十人,有人跨出去看了一眼,又立马退了回来,震惊道:“我们……我们被人包围了!”   皇上对护卫兵道:“你去看看。”   可护卫兵刚上前两步,此屋外便红光倏起,一股热感袭来,随即原本一直跪在地上的李公公自个儿站了起来,笑着道:“我也不管那人为何会知道皇上怎么会在这里,但他的目的终是同我一样——皇上,你的死期到了。”   护卫兵不再上前,退回皇上身边拔剑将皇上护在身后,虽然皇上此次出京身边带了不止他一人,可此次受范大人所邀来此,又是想要设身处地感受民情,皇上便只带了一人在身边,要是皇上因为这个公公和一个不知何人的设计而受伤,那他也是护驾不当,罪该万死了。   皇上却不以为惧:“外面是何人?”   李公公嘴角一勾,道:“我不过是在为他拖延时间罢了。”   皇上突然反应过来,他没有一丝认错悔改,反而为了将他困于此才故意说那些话,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束手无策只能乖乖回京城问斩,而他口中说的那人,他一直都知道那人在哪并且在做什么,皇上怒道:“李德候!朕平日待你不薄!”   “皇上,您还记得当年的柳贵妃吗?”   李公公哼笑道:“当年我与她一道进宫,你明知我于她有情,却将她收了去,我知道,你是天子,谁敢跟你抢女人,我忍着,忍着等你厌倦她了,我或许就可以带她走了……我是忍到那天了,可是我的好皇上,你却仅仅因为需要一个公公就把我幻想好的未来全都抹灭了,京城皇宫男人那么多,你为何偏偏选了我?”   皇上看着他片刻,才缓缓开口:“你错了,我并不知道你说的这件事。”他顿了一下,想解释,但他为何要与一个罪人解释那么多?而且那宫墙之内,又有多少事情是解释不清的呢。他垂眸直视着李公公,再次问道:“与你同谋的人,到底是谁?”   汤言页看着被火把照亮从屋外透进来的光,光束打在每个人的身上和脸上,她却找不到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这个屋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似乎与她并没有关系,与她的家人,与今日的喜事,都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们眼下却要在此,听着宫里的事,像是要分担什么。   好像有个身影从她余光中一晃而过,她立马看过去,那是梁颤原本在的地方,可此刻他已经消失不见了,也就在梁颤消失的这瞬间,皇上得不到回应,终于动了怒,一把将护在他身前的护卫兵推开并夺过他手里的剑,剑锋指向李公公,道:“你何时收买了这些人?谁给你的权利?”   “梁颤……”   “梁颤人呢?!”   皇上急着左右寻找梁颤,却没找到他的人影,皇上视线落回李公公身上,肯定道:“是梁颤给你的权利?那朕前两日出城那巫婆给朕算的时间……”   皇上顿时恍然大悟,好像一切都能想通了,为何李公公说的那人会知道他此次微服私访的时日?作为皇上,只要出了皇宫必然都是要请人算一算的,而当日为他算出城日的人,不正是两个多月前,在李公公与梁颤的推荐下带进宫里替他祈福消灾的那个巫婆吗?!   皇上拿剑的手发颤,他道:“原来你们从那时就开始算计朕了。”   “并非如此。”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汤言页忽地朝门外看去,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拖着一个同他一样身形的人从门外走进来,梁怀洛将手里揪着的人朝前一扔,那人便被丢在地上,倒在李公公的脚侧。   梁怀洛向皇上作了一躬,收起了往日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边的笑,神色中带了几分严肃,“皇上莫要高看了人,此次的计划,全是这位为李公公出谋划策想出来的。”   皇上看向地上那人,却怎么也记不起这人是谁,一点印象也没有,他问:“你是何人?你与朕又有何冤仇,让你费尽心思也想置朕于死地?”   “严府……”   严焯非声音恢复了他原有的沙哑,他的身体虚弱的摊在地上,似乎没了任何力气,在来之前,或许他就将自身力气全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梁怀洛抱着双臂看了他一眼,好心替他回道:“皇上可还记得,当年严博的冤案?”   “冤案?”皇上微微蹙眉。   梁怀洛道:“当年的圣旨不同今时今日,判严博欺君之罪的那道圣旨,就是皇上您亲自让李公公下达的,那时候你身边有佳人在侧,似是不太关心此事,但我想皇上之后一定也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只是您想的要过于晚了一些。”   第80章 畅怀   80   皇上身形一颤, 他在之后确实想过处决严博这件事是否决定的太过草率,毕竟没了严博的美酒,这大隋还有其他的酒供他豪饮, 就算是欺骗也罪不至死, 当时他怎就这般随意做出决定下了诏令?   皇上抬眼看向梁怀洛, 见眼前的男子一双清澈见地的眉眼, 仿佛他的眼眸中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认真想着梁怀洛说的话, 若不是佳人在侧……   佳人……   皇上忽地垂下拿剑的手,紧紧的握着剑柄,当年他为何会只听了李公公的片面之言就随意下诏,因为当年,就是他身侧的佳人, 十分受他宠爱的柳贵妃在他身侧挑拨,若不是她, 只是欺瞒之罪他也不至于将严府最后逼到如此境地。   严焯非趴在地上,攒足了力气,苦笑道:“我父亲对皇上忠心耿耿,年年将最好的酒供奉给您, 他不图名不图利, 只为让皇上您喝个开心尽兴,您倒好,只是听了几个小人之言,就将我父亲瞬间下了死令, 不给我们任何翻供的机会, 无人证无证就罢了,您连派人过来查看一番也没有。”   皇上:“……”   “就算是这样也罢, 毕竟您是一国之君,是天子,我们不过就是为您效力的人,我不能将您怎么着也不敢。”严焯非怒道:“可是您让这些小人顶替我父亲的职位!我就是大不服!凭什么当年我父亲认真酿制的美酒还要被你以此治罪?拼什么梁颤那般小人能坐享天年?”   皇上蹙眉道:“这关梁颤何事?”   严焯非气的突然喘不上气,待歇了一会儿后他才道:“若不是我父亲将他留在身边,他有这个机会陷害我父亲吗?还有这位李公公!若不是梁颤与他里应外合,皇上或许还不知道,今日汤府之事其实就是严府的参照!若我猜的没错,李公公在十八年前就于心不甘,便与梁颤想出这借刀杀人一记。”   皇上早就沉下的脸色瞬间又黑了下去,他问护卫兵道:“去,将梁颤给朕找来。”   就听李公公嗤笑道:“我的事一败露,他恐怕早就跑了。”他心里清楚,自己必然活不过今日,便当着众人的面抱怨道:“梁颤这个贪生怕死的,要不是他没用,皇上,看不到明年太阳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我了。”   可是皇上并不打算听他再说这些,俯视着严焯非,道:“你是……严博的儿子?”   梁怀洛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终是没忍住插了句嘴,“皇上,严大人已经不在,无论这位与严大人有何关系,他其实今日来这,就是想让您趁这些在座的喜洲城大户人面,亲口承认,严府一案是您错判的冤案,但您若是现在要再想查清,已经晚了。”   汤言页看着不远处站在距离门不远处的人,在众人都吊着一颗心紧张时,他好像永远都是处在旁观者的位置去看待任何事,他的眼仿佛明镜,什么都能看透看清,可就是因为这样,让汤言页心里再次生出一种错觉,这样的错觉让她觉得梁怀洛在这一刻似乎离她很远,她想走过去将梁怀洛带到自己身边,好像现在不去抓住他,他很快就会离开似的。   梁怀洛在这时也抬眼看了她一眼,两人隔着距离相望,汤言页希望他能看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尽管她在努力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梁怀洛也如往日一般,淡淡牵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不知为何,汤言页本就不安的心更乱了。   梁怀洛不过来,那她就过去,可是正当她想松开挽着顾娟云的手走过去,顾娟云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一把制止住,难得对汤言页冷下脸,以示她不准乱跑。   皇上看了梁怀洛一眼,视线落回严焯非身上,说道:“即使晚了,朕也该知道当年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起码也得给朕一个理由,好让朕知道自己当年又是怎么被这些人给蒙骗了!”   李公公无所谓的笑了笑,反正皇上知不知道,他今晚都是一死,不过他死了还能为柳贵妃扫清了心中的怨恨,一并带走这个狗皇帝,对他而言已是值得了。   当年他不过就是想借梁颤之手,让梁颤在严博供奉的酒中调配了比例,将酒水的浓度降低,这样的好处是他在宫中不仅能借此捞一笔横财,还能趁皇上喝醉时找机会在酒水里下料,到时一旦发现了问题,他便将这件事推给严博,可是当年他刚进宫没多久,对宫里的一切尚未熟悉,酒在检查时就出了错,不过好在他没暴露。   当年这事只有梁颤渔翁得利,严博死后梁颤顶替了他知府的位置。但李公公没有因此善罢甘休,柳贵妃乃他这一生挚爱,进宫不过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谁知皇上就偏偏瞧中了她,还令他做了公公,羞耻之心常年埋藏在心里,他便再次找机会与梁颤谈话,两人就计划了这长达十几年的计谋。   这个计谋还是在一个机缘巧合下梁颤突发奇想而来,那时候梁颤不知从何处听来一个神奇的事,传闻这世间奇招艺术颇多,除了掷石之术,还有一个便是常人最少见的巫术。   只是他们当时并不知道,在梁颤派人找到这个巫婆的同时,巫婆也将严焯非救了回去,在他们想借巫婆和汤府之手设计如何陷害皇上的时候,严焯非选择将计就计,先看他们想要做什么,其实严焯非一开始并没有太大的报复心,反倒是巫婆咽不下这口气,还因此与自己妹妹持相反意见而闹翻。   严焯非故意让巫婆选了汤珧成婚之日,因为他知道只有今日是这个洲城所以大官大户都在的,但他不能独自擅闯进汤珧的婚礼上,这样谁都不会相信他说的话,包括皇上。   只有让皇上先亲眼看见深受他当年信任的人,当着他的面假传圣旨。严焯非想皇上在这一刻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他当年或许是错的。这时候他再现身,将一切的事实道明,皇上还他们严府一个清白,他也能善罢甘休了。   可这只是严焯非一开始的计划。   因为梁怀洛的原因,他发觉自己再一次遭受了欺骗,这世间没有人不是自私的,他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人。而且在这短短时间里,梁颤接二连三将抚养他多年一个又一个人全都杀了,这时候皇上还了他严府清白又能如何呢?   严焯非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不知巫婆是生是死,在他潜伏在汤府的这一日中,一切都如他所料发展下去,只是没想到梁怀洛又中途冒出来打断了他,不过严焯非已经无所谓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将夺走他所有的人一同拉下地狱与他陪葬。   “皇上!”   护卫兵穿过人群走到皇上身侧,皇上转头看着他问:“人呢?”   护卫兵犹豫了两秒,说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为了您的安全,我们还是趁早离开较好。这里已经……已经被巡兵包围了。”   皇上说道:“包围?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们还不知朕在这里吗?”   护卫兵抿唇,道:“不,即使撤下他们也……”   “皇上,”护卫兵深吸一口气,道:“梁大人此刻正在楼顶,他手里拎着一坛酒和一根火把……皇上,臣怀疑他想一把火烧了这里,您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两人的话说的并不大声,除了离他们最近的三人外,其余人对眼下情形有多危险并没有任何感觉,严焯非一听此言,先是一愣,他以为梁颤会如李公公所想,一定早就跑了,毕竟性命要紧,可是他却留下来,甚至比他更疯狂……   只听李公公哈哈大笑三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奇怪的问了一句:“何来的水声?”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香之气,但谁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因为今晚本是大婚之宴,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酒气,可是这水声就来的十分奇怪了。   护卫兵一听,顿时起了一身起皮疙瘩,他不敢大声喊出让所有人赶紧逃的话,一方面怕的是他这么一喊惊动此时站在楼顶的梁颤,怕他一急就一把火将这屋子点燃了,另一方面是他在等皇上的回答,可后来他发现,无论皇上回答什么,他都必须保证天子的安全。   不过总有那么几个另类不习惯做事前考虑太多,护卫兵正内心着急的时候,便听站在门口的那人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带皇上走!”   随即皇上便像被人突然抽了力气似的整个人都往前倒,护卫兵快速将他扶正,看了一眼皇上没事后把他一把扛在肩上,什么也不说的就往方才他来的那道后门跑去。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这场面奇怪的相互对视,内心不解。很快就听李公公又大笑着,提醒他们道:“你们再不走,待梁大人一把烧了这里,可就想走都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真的好没时间,最近写的都很赶。   有空会好好精修一下TvT   第81章 畅怀   81   屋子内的人乱成一团, 凌乱的脚步声和急切的呼唤声在每个人的耳畔来来回回。   汤言页不明白梁颤这么做居心何在,可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汤言页在被汤沈元和顾娟云的推搡下随着他们走往后门, 那是为了以防万一发生什么好离开, 是贵客不知道的后门。   汤言页回头看向梁怀洛的时候, 他正在同李公公说话, 那一袭长白落衣将他身形显得格外颀长,背着从外透进来的红光。   当所有人下一秒都在为自己的性命担忧逃离时, 他眉目疏淡,并没有任何神色显露在脸上,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让汤言页有些害怕。   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汤言页在离开后门的瞬间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身后的人,即使知道梁怀洛对所有事情都能把控的很好, 他不会让自己受伤。   但汤言页怕他这对自己毫无在意的姿态,每当梁怀洛让她有这种感觉时, 汤言页都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在乎她——好像他随时可能以各种方式离开。   汤言页并没有一股傻劲儿往回跑,在身后几人的叫唤中,她从汤府的后门绕到前门,在不至于让自己身入险境的同时, 她需要将那个总是习惯轻视一切的人拉回来。   她不允许有梁怀洛有任何意外, 因为这个人在不久前还承诺要带她离开这里去看尽世间繁华。   可当她快到那扇门时,她从外侧看见了楼顶上方,那漆黑的夜里,在微弱的月光之下, 梁颤手举着火把, 被他倒尽的两缸酒坛一正一倒在一边。   下一秒,屋内又传来了一声哀嚎, 听声音像是李公公发出来的。梁颤内心一颤,目视着下方从屋里窜逃出来的人,迟迟未将火把扔下。   梁颤在这群窜逃的人群中找着某个人的身影,很快,他看见了站在下方一侧的汤言页。   他看着她的眼神中比以往多了份漠然感,好像现在发生什么事对他来说都是正常的。   汤言页也从他的神色中看见了一丝悲凉感,人一旦对某件事绝望,他就会让自己显得很无望,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梁颤有这样的念头,还是以这样无脑的方式。   汤言页不敢再上前一步,她怕那一把火能瞬间将房子吞噬。同时内心焦急的她也在赌,从方才的情形中她赌梁颤想找的人不是皇上,梁颤至始至终对皇上的生死都看得很平淡。所以她在赌梁颤想找的人是梁怀洛,只要不见人,他便不会丢下手中的火把。   可是她又不能一直这样站着。   在汤言页犹豫时,严焯非一瘸一拐从里头走了出来,后面没有梁怀洛和李公公的身影。梁颤恍惚一瞬,视线从严焯非的身上转移到汤言页那儿,又看向严焯非,握着火把的手不禁紧了紧,胜红的火光在黑夜中摇曳。   这两个完好的站在外面的人在梁颤眼里,如同他手中的火把,他能一把火将汤府烧了,这两人也能在短时间将他十几年经营的一切都剥夺。过了今晚,他仿佛什么都没了......   不,他还有一个儿子。   还有梁怀洛。   严焯非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汤言页,揪紧的眉又凑近几分,很快严焯非也看见了在楼阁顶上的梁颤,一滴酒从倾斜的屋檐滴下,夜风将酒香吹散融入了空气中,这其中还加含了一股奇怪的气味。   一坛酒根本没能力将这间屋子瞬间燃烧吞噬,严焯非在暗嘲这些窜逃的人无知的同时往屋里瞥了一眼。   梁怀洛正巧也在这时抬头看了一眼门外,似乎是看见他异样的眼神,面无表情的挑起半边眉——意示他,还不快滚?   严焯非却朝他扬起了嘴角,他一直看不明白这个人,就像在方才那样的情形下,在他不久前还想杀梁怀洛的前提下,梁怀洛还能替他挡下李公公突袭的一刀。   他不明白梁怀洛在想什么,但他早就寒透的心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在此刻,他满脑子想的仍然是复仇。   所以,他抬头看向了楼阁上的梁颤,指着自己,说道:“梁怀阳是我杀的。”   “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要想为梁怀阳报仇,就下来,左右不过都是一个死,我能让你死的更快,好歹没有被火灼烧的痛。”   “......”梁颤往沿廊外走了两步,来到最外侧,梁怀阳虽然是他的儿子,但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这个儿子可有可无,死了不过就是心里难过一阵。   他闻言道:“我儿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赶尽杀绝?若是严博看见你此时的模样,定觉得你与我也没有任何差别,更何况,我也是受害者。”   严焯非好笑道:“受害者?”   “我不光要杀他,还要杀尽你梁府上下所有人!”   梁颤却无动于衷的看着他。   严焯非又道:“我已被你的好儿子废了一半,也算是让你一步,或者你还想继续玩你这自焚的戏码……到时就别怪我没给过你们梁府机会了。”   梁颤一听见“自焚”二字,心跳不自觉也加快了几分,他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一点也不为过。   而且他只是方才有一瞬间怕了,行尸走肉般逃开,李公公在皇上面前坦白了所有目的,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都在被李公公利用,李公公根本不是为了辅太子上位,而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他却还那么天真的以为只要换了新帝,他就是辅佐新帝的人,到时候必然前途无法估量。所以那瞬间他就怕了,只要李公公一招,皇上必然不会放过他。   搬酒坛上楼时他都还在回顾当年的一切,其间脑海中也有与这些人同归于尽的荒谬想法。   若是他当年没有爱上杜欢若,一切都如寻常百姓一般生活,自是也没有梁怀洛的存在了……   梁颤拿着火把的手情不自禁颤抖起来,是的,他的一切私心都来自梁怀洛,梁怀洛小时候无论何事做的都能极近完美,儿子如此出乎他意料,将来一定是个能满足他所有的妄想。   前提是他得替梁怀洛铺好前路。   所以李公公找上他的时候,他就应下了。   可是这仿佛一直都村在他掌控中的人,从与汤言页成婚那日起就不在如前了。黑夜中,梁颤看向那一抹娇小的身影,梁颤不相信梁怀洛会因为一个姑娘,放弃自己的家自己的父亲,放弃他为他即将铺好的一切。   虽然此时这一切好像都没了。   梁颤的手脚开始发软,生怕没拿稳手中的火把,他不敢轻易放弃,或者他也怕死,他看着严焯非问道:“梁怀洛呢!他去哪里了?!”   汤言页看见严焯非冷冷一笑,心里顿时生起不好的预感,就听严焯非说道:“梁怀洛?大人难道从没怀疑过,他和清欢渡的关系吗?”   严焯非改主意了,相比手刃仇人,让他们自相残杀似乎更有趣,他看着梁颤震惊的瞳眸,“没想到吧,自己信任的人,原来一直都在背地里同你作对。要不是他间接的帮助,皇上今日也不会出现在此......所以我还得感谢他当时救我那一命。”   “大人,你手中那把火,可要随时拿稳了。”   虽然梁颤早就怀疑过梁怀洛,但怀疑和亲耳听见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能感觉到自己气的手开始颤抖,手心都是汗,他想努力克制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怎样都冷静不了。   汤言页见梁颤转身进了屋里,她立马拔腿也往那跑去。过了这么长时间,梁怀洛不应该还没出来,但步储及时将她拦下来了,她在挣扎中回头看去,汤沈元和顾娟云都在不远处站着,身边还有两个身着喜服的哥哥嫂子。   “步储!你放手!”她喊道。   步储紧蹙着眉,说道:“公爷和夫人看着这里,小主有想过他们吗?”   汤言页有些急了:“我会没事的,梁颤已经下去了,而且这间屋子燃不起来的,你放手……或者我就站在门外,让我看看他在哪里,他还在里面还没出来。”   步储当然不会放手,他看了眼屋内隐隐透出的红光,视线又瞥见一个蹒跚着步子的身影正往外走,他无瑕其他,弯下腰,索性将汤言页扛起来在肩上,“二公子武功高强,他不会有事的,夫人命我将小主带回去,冒犯了。”   可就在汤言页被扛起头晕目眩,步储转身这一瞬,四下突然亮了起来,光将整个汤府院子照亮成橙红色,连它的上方原本漆黑的天,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光。   汤言页垂着上半身,只感觉前方传来一股热源,她抬起头,屋内的火舌已经吞噬了整间屋子,火舌同蛇信子一般从门内冒出来,沿着木柱往上爬。火光映照在汤言页瞪大的杏眸中,眸色变成了淡褐色。   单单一缸酒,如何能造成这样大的火势。汤言页不知道为何,她甚至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上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块很重的石头突然压在了她的心上,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甚至感觉不到步储加快的步伐和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步储还没来得及思考空气中泛着酒香的同时还夹杂的另外一种味道是什么,但他回过头的下一刻就明白了,那是油水的味道。   步储转回头,浓烟已经四散开了,他继续加快了步伐。   “对不起。”汤言页听见步储小声的说道。   “不会的。”汤言页呆愣之中攥紧了拳头。   “他不会有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他当然不会:)   第82章 畅怀   82   一声一声脚步声从后方逼近, 梁怀洛回不了头去看,在替严焯非挡刀再向李公公出刀时,严焯非似乎心有忌惮, 也是怕了, 学着他当时打落严焯非下树的那套点穴借此乘机将他定在了原地。   梁怀洛不得不想起严焯非当时的表情, 得意忘形的看着他, 笑着道:“你这一招可真是好用。”   梁怀洛;“......”   梁怀洛看着自己刀下的人,李公公奄奄一息的跪在地上, 刀已没入他的腰侧,正睁着双怒目又无神的眼,已没了气。而此时能从楼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的人,不用回头他也能猜到是谁。   梁颤手举着火把来到梁怀洛跟前,看着他这幅一动不动的模样, 紧蹙的眉反倒松开了一些,他不屑多看李公公一眼, 这个害他至此算计至深的人,死了才好。   梁颤看着梁怀洛,低沉的喊了他一声:“洛儿。”   梁怀洛平淡的目光在这一声之后瞳眸颤了颤,亦或者说是惊奇, 梁怀洛以为梁颤在知道自己是常年同他作对的清欢渡后, 会大发雷霆。   他幻想过梁颤知道真相时的任何场面,唯独没有像这样,两人这般平静如水的对视着,像极了父亲等待孩子承认错误时的情形。   就在下楼的这一段短短的路途中, 梁颤在这段时间想了从前从没想过的, 他想了许多,当看见梁怀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时, 他开始正视自己了,说道:“这么多年来,爹从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何错。抢了人妻,抢了官位,抢了百姓的种种,爹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但直到清欢渡出现,他便在时刻提醒着爹,让爹以为自己错的,包括爹这五十几年的人生,都是错的。但无论清欢渡他……初心何在,既然到了这种时候,爹还是希望能想成,他是在替爹弥补这些往日的过错。”梁颤看着他,问道:“所以,你是在替爹弥补吗?”   不是。   梁怀洛淡淡在心里答了一句。   确实不是这样,他的初心,从见了那小姑娘开始,就没变过,那时候他觉得这世上所有人好像都带着某种目的的目光在看着他,梁颤是,杜欢若亦是。   并且梁怀洛多次觉得,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存在与谁帮谁的关系,关乎利益并无亲情,即使到了现在,梁颤仍然试图在想着用这种关系维持他们的亲情。   虽然今日的梁颤总是让梁怀洛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从交还他荷包那一刻,他就发现梁颤今晚有些不一样,可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今晚会发生这一切。   或许只是在那一瞬,他不是喜洲的知府大人,不是与李公公狼狈为奸的官臣,也不是对范府势力虎视眈眈的人,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   梁怀洛看着他的神情虽是淡然,但他内心清楚,梁颤突然想开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但话中的意思还是没正确认识到自己到底有没有错。   就听梁颤说道:“你是对的。”   他等了几秒,没见梁怀洛应答,缓缓上前一步,“洛儿,你不回答,是不肯原谅爹吗?爹一直以来眼里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你身上,说白了一切也都是为了你……”   梁怀洛眨了眨眼睛,他不能再这样被封穴站在这里,对他而言,梁颤手里握着的火把是眼下最为致命的东西。   严焯非在点了他穴后没有杀他或许就是为了想让梁颤亲自动手,可是严焯非却没有想到梁颤再如何憎恨清欢渡,他也不能否认清欢渡就是他儿子的事实,他怎么会对儿子下得了手呢?   就在犹豫的这瞬间,梁颤好像得到了什么答案,看着梁怀洛的眼神不再有温度,他缓缓后退了两步,梁怀洛看见梁颤眼角流下了两行泪,好似决定了什么,便听梁颤开口道:“也是,爹不是个好父亲,或许你觉得爹一直把你当做是辅佐爹的工具,可是再爹的心里,你一直都是爹的好儿子。”   梁怀洛:“......”   梁颤说着,原本发颤的手颤的更加厉害了,不是经不起打击,是经不起这些年来梁怀洛表面上对自己无尽顺从,实则一直都在反抗,他好像能想明白一切,又好像想不明白,就像他从来没看懂过梁怀洛一样。   梁怀洛视线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火把,生怕梁颤一个激动,将火把落到了地上,或者只要他情绪一不稳定,火把落下一点火舌,这里都能瞬间被燃起来——严焯非为了以防万一,在走时将这间屋子撒上了星星点点的油水。   他没有放弃可以复仇的任何一个机会。虽然这个机会是梁怀洛给他的。   空气中一直都存在一股淡淡的油腥味,可是梁颤却没察觉到,或者说他早已对任何事产生了抗拒,就像梁怀洛此刻也在抗拒他的认错一样。   但梁颤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小跑的脚步声,梁颤倏地抬头去看向门外,似是害怕又像是惊慌,他看见严焯非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上带着诡异又嘲讽的笑。   脚步声也在门口停了下来。   梁怀洛眨了下眼睛,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   严焯非得意的神情在梁颤眼里是一种冲击,梁颤认为,无论什么事,他可以允许自己儿子的背叛,可以允许多年喜欢的人心里从来没有他,可以允许没了一切,但他不能允许这个人此时看着他们像在看笑话一般,等待他们闹僵闹翻,期待的是他们自相残杀。   严焯非勾唇,抬起手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个“死”的动作,随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地下,正想要提醒梁颤,不要激动,注意地下,就见梁颤瞪着这边。   梁颤沉重的喘了一口气,气急之下竟是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一根火棍,刚举起这只手,火焰就好似被风隔断,一点星火在梁怀洛眼中坠落。   严焯非哼了一下,在他步履蹒跚转身离开的那瞬,梁怀洛心下一狠,自行打断了那一处死穴,一股难以抑制的感觉从喉呛涌出,血顺着他嘴角流下。他没时间多想,在那一点火苗落地之时快速揽了一把梁颤,谁知梁颤竟还死死握着这根火把。   梁颤还来不及低头去看,只觉手上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火把飞了出去,落地不到一秒便火光四起,随着地面像无数条蛇一般快速像他们窜来。   梁怀洛二话不说,顾不上任何,拽上他的手臂就将他往一处扔去,这仅仅发生在很短的瞬间。   梁颤也在这时看清了地面上的几摊油渍,火舌一碰见油渍又随着它们迅速逃窜开来,不过数秒便蔓延上了屋顶,他非常清楚,那会是个更可怕的地方。   在一个房梁柱有些颤巍巍的“咔”了一声时,就听见已经到后门的梁怀洛回头冲他喊了一声:“臭老头子!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梁颤回过头看去,他此时站在汤沈元平日喝茶一张案几上,质量居然还很好,而他需要跳过绵延在它边缘的火,才有机会出去。梁怀洛看见他依旧这么傻站着,犹豫了那么一瞬间,骂了一声“妈的”,又跑回了去。   李公公已经没救了,梁怀洛费尽心思将梁颤拖出来时,梁颤也已经晕了过去,他的身子向后拽着梁怀洛,大腿原是受了伤,被人这么一拽,便也没支撑住,梁怀洛便随着梁颤一同往后倒了下去。灰黑的浓烟还在不停的从屋子里窜出,经过他的头顶,额头沁出了汗,他一边看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不知是因为吸了大量的烟还是怎么回事,梁怀洛这时心里闷的可怕,就好像方才犹豫的那一瞬间,竟然是在想他该不该救人,虽然在他心里自己从来算不上好人,可是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需要好好的认清自己的内心了。   他确实……确实在那一瞬是想放弃的。   要是他放弃了,那么他就是那个见死不救的人,而那个人还是他的父亲。可是他最终回去并不是因为梁颤是他的父亲,他们直接从来没存在过父子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梁怀洛在这一刻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了。   梁怀洛转头看向昏死过去的梁颤,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又松了一口气,撑着地缓缓站起来的同时朝前踉跄了两步,大腿传来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他将梁颤往后拖了几米,让烟不再能靠近,随后梁怀洛走进了那件房屋,脱掉了自己的外衣。   有一个触感柔软的东西从他的衣服里掉了出来,梁怀洛捡起汤言页亲手绣的荷包,上面绣的“四不像”此时正定定的看着他,梁怀洛忆起那晚,答应汤言页的事,她醉了一心便想除尽他们梁府,他那时也应下了。   梁怀洛淡笑了一下,将这“四不像”裹进他的衣服里,没片刻犹豫,将这两样东西丢进了这间早已烧成片红的屋子中,才一步一步离开。   皇上醒来后,第一时间命人熄了这场大火,浓烟渐渐熄灭,很快也有人发现了梁颤,他朝外头大喊了一声,护卫兵跟随在皇上身后匆匆而来,跟在后面的还有汤府一家。   汤言页情不自禁往前迈开了步子,想上前去看看,却再次被人拦了下来,汤言页原以为是步储,可她一回头,汤沈元紧紧拽着她的手臂力道加重,紧皱着眉道:“皇上在那,你给我安分待在这儿!不许再乱跑。”   “爹!”汤言页忍着哭腔回头看向那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却什么也说不出,火势已消,她不过想去看一眼而已,汤沈元明知她在担心什么,只要确认了梁怀洛安好,她又怎么会乱跑呢?可是汤沈元此刻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同当初苦口婆心劝她嫁给梁怀洛时简直是两个模样。   “页儿!”   汤沈元本就是个不善沟通的,顾娟云看不下去,便主动说道:“既是有人,那说明洛儿没事的,他在里面那么久,或许早就比我们先一步出来了,页儿在这儿看着也是看着,只是眼下情况不同,那是大今圣上,不可无礼。”   汤言页还是不解,怒着眉眼,她从没有过规矩,此时自然也是忘了的,便有生有一次反驳了顾娟云:“圣上又如何?!我去看看我的夫君,又有何无礼之处?你们当然……”   “啪!”   汤沈元向汤言页脸侧挥过一掌,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汤言页捂着脸不甘示弱的看着他们,顾娟云没生气,也急道:“公爷!这是干什么!”在如何,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孩子。   汤珧赶忙上前,将汤言页拉开一段距离,一时也不知到底该劝哪边。这一晚发生的事让汤珧本就烦躁,他抬眼向步储示意了一眼,步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公子是让自己去看看。   步储走了过去,站在那群军官的身后,黑夜中两者的衣服都看不出太大的差别,没人发现有人混了进去,虽然步储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何他能来而汤言页不能,但他还是认真看着,耳边也响起了护卫兵的声音,“回禀皇上,梁大人还有气。”   皇上:“再没发现其他人了吗?”   护卫兵隔了一秒,才道:“此地只有梁大人一人。”他说着,也轻轻往身后挪了几公分,生是怕有人发现了旁边暗红发干的血迹,道:“应该是梁大人逃出来了。”   皇上“嗯”了一声,“人暂且先带回去。”   “报——”   “皇上,屋里搜出两件颜色不同的衣服残渣。”一个护卫兵将那黑色掺着灰,和白色已经焦黑的布料呈了上来。步储视线定在那白色的料子上,握紧了拳头,那白色布料是二公子今日穿的,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四千还在他耳侧抱怨着,二公子很适合白色,那时他便认真看了两眼。   步储没想太多,也没继续听下去,便转过身向汤言页他们走去。   汤珧见他回来,问道:“什么情况?”   “只有梁大人逃了出来。”步储低垂着眼皮道。   汤言页身子一颤,死死的盯着那处,好像没听见步储说的话。之后汤珧和步储说了什么她也一句都没听进去,目光仍旧盯着那处,仿佛不把人盯出个窟窿就不罢休。   很快一个人朝他们这处走来。   汤言页这才定了神,是皇上身边的护卫兵。   “少夫人不必担心。”他躬身道:“梁二公子应该并无大碍,虽不知他去了何处,但属下能肯定,梁二公子并没有丧身与火海之中。”   汤言页不问为什么,先是问了声:“为什么帮他?”   护卫兵只是低笑了起来,并没有解释什么,“虽然与梁二公子接触不多,但属下一路上随着皇上走过来,知道清欢渡是个好人,所以属下便也想做趟好人。皇上不会放过梁府,但属下认为,世人会替皇上宽恕他的。”   汤言页感到眼角的泪啪嗒啪嗒的流下,竟连汤沈元打过之处也未感丝毫疼痛,她忽然蹲了下来,再没忍着抱着双膝,脸埋在腿间,沉闷的哭了出来。   第83章 畅怀   83   崇礼阁。   一个个整齐的正方形木盒子成排镶嵌进木柜中, 高至房梁,江礼捷负一手在身后,拖出中下方的一格, 里头放着少许早已干瘪成黑色的草根, 他拿出一根放鼻侧闻了闻, 又丢了回去。   江礼捷继而打开另一格, 继续找着他需要的药材,随口对身后人说道:“你当真舍得把自己父亲丢那儿, 不再管了?”   梁怀洛坐在一侧红椅上,前首放着一张更小的四方椅,他腿搭在上面,正在为自己受伤的大腿裹上一圈一圈的纱布。他一边专心致志的为自己包扎着,一边回答道:“是他该受的, 谁也没办法。”   江礼捷道:“那你救他出来又是为何?换作是我,倒不如身葬火海来的痛快, 被你这么一救,可能要面对严刑拷打,还要拉出去示众,到头来也不过一个死字。你这样反而让梁颤多受几分罪。”   一听这话, 梁怀洛手下一顿, 当时救梁颤,是本着他内心去救的,而且身为儿子,他也不可能对着父亲见死不救, 经江礼捷这么一说, 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之后梁怀洛便心里一阵心烦,这纱布好像存心跟他作对一般, 怎么裹也裹不好,不用点力它就松散,用力他又疼,于是直接将这一卷往旁边一丢,架着腿身子往后靠,大咧咧的喝起江礼捷给他放一边的茶来。   江礼捷见梁怀洛迟迟不回答,回身瞧了梁怀洛一眼,看着他那副说臭不臭,又强装冷静的脸,又笑着摇摇头转回身,无奈道:“你啊,都成家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般,做事之前都不好好想想后果呢。”   梁怀洛当即啧了一声,回道:“我不能见死不救。”   江礼捷找到了他想要的药材,往手里抓了一把,转过身看着梁怀洛说道:“救,当然是要救,可也不是你这么个救完就将人丢在一边的救法,人好歹是你生父。有你这么对待父亲的吗?是不是将来老身死了,你也是随手一丢?”   “……”   梁怀洛扒拉了一下脑袋,认错道:“知道错了。”   可是错了也无法挽回,江礼捷摇了摇头叹气道:“好在是死在皇宫里,尸骨尚在也能让他死后有个安身之处,也不至于葬身火海连个尸骨都没有。罢了罢了,这人啊,活的时候作了多少孽,死的时候也该受多少罪。”   梁怀洛放下茶杯,转头看着门外乌云密布的天空,沉默不语。不久后江礼捷又道:“想好要在我这躲多久,弑君之罪可是要满门抄斩的,这大隋就这么大,能躲一辈子么。”   “能。”   梁怀洛回过头看着江礼捷,眼神中比往日多了几分沉稳,那无所畏惧一切的眼神也不复存在,他道:“从梁颤被捕的那一刻起,梁怀洛就已经随着那场火消失了。”   “这世间再没有这个人。”   江礼捷笑着,顺带脸上的褶子也皱起来了,“臭小子,原来你心里盘算的是这件事。你就那么肯定,皇上会信你死在那场大火了吗?万一找到了证据……”   “无妨,那时我已经离开了。”梁怀洛难得皱着眉,轻轻松了一口气,作为一个儿子,把父亲交上去实为不孝,可他也不会因为梁颤是他的父亲,就包庇他或是同他逃生,除了生命,梁颤从没给过他人世间父亲该给孩子的东西。   而自从与汤言页成婚那日起,梁怀洛想清了,能保护汤言页的只有他,只有他在汤言页身边是最安全的,所以他没打算再藏着什么,即使在梁颤面前,他也不会刻意去隐瞒。   江礼捷蹙眉看了他一眼:“离开?”   “那位小姑娘你也要丢下了?”   “不。”梁怀洛好笑了一下,又将视线移到屋外的天上,“我带她一起离开,答应过的,也是时候出去看一眼了。”   江礼捷一听,不开心道:“不是,怎么当时让你跟老身去游山玩水看美景,你死活不愿,老身现在回来了,正打算好好让你这臭小子孝顺我一阵,你就要跑了?”   “不行不行。”江礼捷摇头道:“教了你那么些年功夫,还没享清福呢,这人老了身边就想有个人说说话。你要么带上老身一块儿走,要么留下来将老身伺候舒服了,才能走。”   梁怀洛“嗯”了一声,笑了笑继续弯腰包扎起自己腿来,“我在您这儿把伤养好了就回去,到时候来接您老人家。”   江礼捷捣鼓着手里的药材,没再说什么,崇礼阁只有他们师徒二人,没有什么下人帮衬着,梁怀洛又受了伤,煎药的事就只能他这个师傅亲力亲为了。   自从梁颤被带回了京城,梁府门前就被贴上了两张大大的封条,谁都不允许进入,京城那边也下了旨意——喜洲城原知府梁颤于三日后在京城行刑,其余一人在逃,见其诛之。   汤言页此时站在梁府的大门前,望着那两条白的晃眼的封条,心里想着,这道门她到底都没进过几次,以后也在没机会进了,虽然她对梁府没有任何情感,但心里还是不免惋惜一瞬。   “小主觉得,二公子会去哪儿?”步储站在汤言页身边,同样望着这道暗红色的大门,“三日过去了,二公子若是无事,他该回来看看您了。”   汤言页不为所动道:“他活着就好。”   步储很不理解的看了汤言页一眼,汤言页自那晚大哭了一顿后,整个人像是长大了一般,变得不再执着,反而更冷静。   步储没有对某个女子产生过感情,或许不能感同身受她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此时,他也不能理解汤言页明明十分想念二公子,表面却平静的可怕。   “四千呢?”汤言页突然冒出一句。   “今日似乎带袁善出门去了……”步储露出更奇怪的表情,怎么想怎么道:“小主为何总是问我四千?”   汤言页道:“我只是见你俩最近关系好像缓和了一些,见面不至于像之前那般见面就吵,”她转头看着步储笑了一声,“是袁善的原因吗?”   步储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自己是十分不喜孩子的,觉得他们太吵太烦,但由于袁善刚好是个不会说话的,就哭起来特别讨厌,至于其他……这孩子是挺可爱的。   “是有一点。”   步储想了想,小声道。他总是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寻找自己的欠缺不足,就比如在孩子这方面,袁善不知为何就喜欢四千不喜欢他,所以在观察四千如何带孩子的同时,不知不觉两个就走进了一些,没之前那般吵的凶了。   汤言页又说道:“按理说,对梁府满门抄斩这样的惩罚,四千是逃不了的,无论他之前从何处来,跟着梁怀洛,就算是梁府中人。”   步储疑惑道:“那皇上那道旨……”   “禄明非。”   汤言页说道:“从那晚起禄明非便没再出现过,皇上或许是将心思都放在了与梁颤往来最密切的那几人身上,所以那道旨意中的在逃一人,我想指的就是禄明非。但好在四千存在感不高没引人注意,皇上就将他漏下了。”   不知道会有一种想法,若是那晚禄明非在场,或许情况会同现在完全不一样。到现在,禄明非都没出现过,步储有些担心的问道:“会不会是梁颤还有其他的计谋?”   汤言页摇了摇头,“不知道。即使有,他现在也无计可施了,禄明非或许此时就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但他一直都很聪明,并没有出来乱窜,应该是躲起来了吧。”   “……”   步储没再说话了,二人站在门前看了片刻,便离开回了汤府,当然,此时的汤府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偌大的庭院了,经历了一场大火,汤沈元便命人占时将完好的东西搬往锦华庄。   汤言页自上了学堂后便再没来过锦华庄,在她印象里锦华庄只是个还没她闺房大的屋子,而那时候也并不叫锦华庄,还没有名字,后来汤沈元生意做大了后,才逐渐扩建成现在这般有了小亭小院,虽然没有之前的汤府大,也没那么安静,但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她觉得也够了。   二人回到府里已是傍晚,范安安一见二人回来,张罗他们一同坐下来吃晚饭。范安安适应性很强,很快融入了汤府的一切,顾娟云时不时就会忍不住数落着汤珧顺带夸她两句,听的汤珧是面红耳赤。   今日范大人也在,他先站起身,向汤沈元举杯道:“我来了也有些时日了,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回去处理,所以承蒙这几日照顾,虽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但好在孩子们的婚事是顺利办了下来,他们幸福我们这些做爹娘的也只有祝福了。”   汤沈元也站起身与他一同举杯,回道:“是是是,还望范大人往后多来走动走动,您要想念安安,我立马让汤珧带安安回去看望您,汤某不善酒,在这便以茶代酒先敬大人一杯,祝大人明日一路顺风!”   两家人一同吃完了晚饭,汤言页陪同顾娟云他们送走了范大人后,汤珧便带着范安安回了房内,范安安路过她时不忘叮嘱了一句,“页儿记得早些休息。”   汤言页笑着应下后,没什么心情的走回了自己的房中,锦华庄地盘不太大所以房间没有之前那般多,而顾娟云觉得多一人不过就是多双筷子罢了,便将袁善留了下来,顺便也留了四千。   步储见汤言页回了屋内,他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是顾娟云占时收留四千的房,他心里清楚,这间房本是汤言页的,因为这间房算是大的了,中间有屏风隔开,还有一处较大的椅榻,袁善便睡在那儿,而他也不至于和四千同挤一张床。   汤言页推开门,里面黑漆漆一片,她转身将门关上,去一处取了跟蜡烛,点上后刚一转身,这蜡烛便自己又灭了,汤言页还没来得及奇怪,便隐隐发觉不对。   只是下秒她便在空气中闻见一道十分熟悉的味道,是那人身上独有的香,她不禁握紧了拳,装作没事人一般,转身再去将这蜡烛点燃,意料之中这蜡烛下一秒又灭了。   汤言页看出来了额,来人故意在逗她玩呢。   “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她失去了同梁怀洛玩小把戏的耐心,凭着感觉一步一步走向床榻,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肯定梁怀洛会在床上。   不过她到底还是猜对了,在汤言页即将走到床沿时,她便感到一双手朝她伸了过来,先是揽上她的腰,下一秒她便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你……”   梁怀洛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二话不说将唇覆了上去,一开始还是带着夺取不完的啃咬,之后的吻慢慢变成慢磨又眷恋。   汤言页两手抵着他,属于一种被迫的姿势,随是带着欲拒还迎的感觉,但她此时更想问清楚他这几日到底去了哪儿。   要不是梁怀洛死死扣着她的后脑,或许二人现在已经往床榻倒去了。她感到自己脸在发烫,就听梁怀洛在那一点点空闲之际,用好听的声音诱惑着她,低喃道:“别拒绝我。”   汤言页借机喘了一口气,“先等一下……”   “不等。”梁怀洛抬手捏上她的下颌,稍微一用力,汤言页微微张口,他却不动,按着汤言页的脑袋送往自己这边,撕咬软磨的蹭着她的舌尖。   汤言页好像在黑暗中看见他笑了,梁怀洛也睁开了眼,两人在黑夜中对视,梁怀洛倒也嘴不停的扬起唇,“页儿……”   “嗯?”汤言页哼了一声。   “我好想你。”他道。   汤言页竟也笑了起来:“嗯。”   我也是。   第84章 尾章   84   第二日清晨, 汤言页在半睡半醒中翻了个身,手臂一落,并没有抱到意想中的身子, 她猛地睁开眼瞬间清醒, 身边确实是空的, 连一点余温也没有。   汤言页蹙眉半撑起身子, 揉了揉眼睛便在房内找梁怀洛,生怕他突然不见似的。汤言页下床给自己披了件外衫, 正准备往门走去,便见梁怀洛轻轻踹开门,两手端着暗红色托盘,风清云淡的走了进来。   梁怀洛看见她醒了,低声唤道:“页儿。”   汤言页还没走过去看托盘里的东西, 便先闻见了一股焦香。想也知道是梁怀洛又去烤黄鱼了,汤言页在他身边坐下, 问道:“你这几日去哪儿了?”   “去我师父那儿。”梁怀洛挑拣鱼刺,将一块鲜嫩的鱼肉送进她口中,“页儿,不出差错, 皇上那儿不过多时就会来圣旨, 而汤珧的婚事也办完了,大概来冬之时,我便带你离开这儿,可好?快想想, 你最想去哪儿?”   汤言页笑了笑, 问道:“为何还会来圣旨?”   “就像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父亲之事想必喜洲城都知晓了, 但总要有人来接手他的官职,师父说,喜洲新知府会是汤……咱爹。没了这些牵肠挂肚的事情,页儿同我走,或许也轻松。”   “你当真想好了吗?”汤言页问:“外头此时正在巡捕梁府余孽,这时候你还带我去外头,不是送人头?而且梁府的事才刚刚……”   “页儿。”梁怀洛打断道,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撩起眼皮去看汤言页的眼,又从她清澈如镜的瞳眸中看见自己,他道:“在外人眼中,梁怀洛已经死了,随着那场大火。即使皇上不相信那烧残的衣服是我的,他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眼下的重心不是在梁府上,而是在他的后宫,柳贵妃身上。”   汤言页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她觉得梁怀洛已经想好了一切可能,就算到时候发生什么,他们再一起面对又何妨,小时候每当被汤沈元惩罚,她抬头看天上的飞燕,当时就很想像它们一般自由自在的飞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但她到底是与汤珧不同,汤珧去趟京城只需提前说一声,而她需要学完一堆不喜欢的手艺才有让汤沈元考虑一下的机会,男身与女身的不同汤沈元一直都在用行动告诉她,可是梁怀洛却与汤沈元完全相反,梁怀洛看得见她到底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方才页儿睡觉时,禄明非来过。”梁怀洛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鱼肉。汤言页愣了一下,才开始嚼起来,“他怎么来了?要是皇上想逮捕的人不是你,那只有他了。”   梁怀洛说道:“到底是梁府人,这种时候也只能找我了。页儿还记不记得,有回你让我救清欢渡?其实当时禄明非抓的人是四千,我救他出来后,便找了个替罪羊杀了,本是埋在山上,”说到这时,梁怀洛瞥了一眼汤言页。   她或许早就不记得当时他们二人还不巧碰见过,梁怀洛见汤言页点了点头,又继续道:“其实梁颤在汤珧成婚那日彻底怀疑我的身份了,或者可以说几乎能肯定,我不是清欢渡也跟清欢渡脱不了干系,只是还没有证据。姜刘一直对姜刘二的死觉得蹊跷,在汤珧成婚之前找了梁颤,所以禄明非那晚便是去寻姜刘二尸体去了。”   只是最后谁也没想到,事情远远比他们意料中来的出乎意料。   汤言页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当时你找的那替罪羊,其实是姜刘二?!你怎么……姜刘二原来是在那时候就死了……”   梁怀洛舔了舔自己指尖,笑了一下:“其实我当时已经很暴露了,是他们自己没发现,也怪不得我,原本我都想好被发现下一步该怎么做,倒是替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汤言页问:“那今晨禄明非是来找你问罪来了?”   梁怀洛摇摇头,“事已至此,除了下半辈子做个亡命徒,也没有其他选择,原本我想让他去京城自检,想想还是算了,”他伸手将汤言页搂过来,抱着姑娘,又将下巴支在她的肩上,好像很累的样子,“这类事儿我已经擅自做主一次,他的自由,还是看他怎么选吧。”   梁怀洛心里清楚,禄明非就算知道了他是清欢渡,本着长久以来对梁府的忠心,他让禄明非做什么禄明非也不会抗从,之前十几年禄明非习惯了奉命行事,没了上头这等人的存在,禄明非反倒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今早禄明非来见他,就是为了这件事。   汤言页没再想太多,也顺着搂上梁怀洛的腰,手掌感受着他背传递来的点点温热。随后她又感觉到梁怀洛身子很小弧度下沉了一些,他在她怀里,更放松了将上半身的重力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汤言页抚了抚他的背,知道他最近是真的累了,发生那么多不尽人意的事,梁怀洛却一直一个人撑着,表面上跟个没事人一样,其实汤言页感觉的出来,他是真的累了。汤言页不自觉将他搂的更紧,心里万分心疼。   梁怀洛不像寻常人那般拥有属于他的童年,也不像梁怀阳一样可以随心自如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要不是在当年遇见江礼捷,他的良人,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梁怀洛懒得回忆过去,但真真去想的时候,他又怯了。   “页儿,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   汤言页搂着他不知过了多久,甚至她无聊到都快打瞌睡了,就听耳畔突然响起他的声音来,汤言页打了个哈欠,愣愣应了一声。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我的?”   汤言页好笑道:“在我记忆里,你总是出现在我视线中,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哪儿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梁怀洛:“不,不是这个。”   汤言页:“那是什么?”   梁怀洛支着下巴酸了,转了个方向,缓缓睁开眼看着汤言页皙白的颈侧,过了几秒他才说道:“在树上,你何时发现我在树上的?”   “真的记不住了。”他的呼吸打在她的颈侧,汤言页觉得有些痒,她便将身子侧挪了一点,发现还是痒痒,无奈只好推开他。梁怀洛坐直了身子,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自嘲起来:“页儿那会儿总是会看向那棵槐树,看来是我想多了吗?”   汤言页抬眼看向他,收着力一巴掌拍在他的侧脸上:“你这么说,我想也该认认真真同你说一次,梁怀洛,你当年答应的事情是你先食言了,你还好意思主动提起槐树?你可能早忘记答应过我这回事了吧?不过我可没你那么大度,我必须让你想起来,让你记着,因为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都很难受。”   “所以你别再食言了,好吗?”   她希望从今往后,他都能始终如一待她。   梁怀洛难得一回说不出话来,心里有无数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叫嚣,他感觉自己从没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一切,偏偏在这一刻,他只想告诉自己,所有一切不过就是汤言页,自己一直想要的一直以来都是眼前人。   他眼里从来就只有她,在父母世人从来不将他放眼里的时候,这个姑娘其实一直都在等他。梁怀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笑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在那之后过了三天,果真如梁怀洛所言,锦华庄迎来了一个公公,命汤沈元为下一任知府,即刻实行。顾娟云为了这事儿又是大操大办了三天,将原本汤府的邻里都请了来,其间汤言页还见到了温子秧。   当时她正准备让梁怀洛陪着一同去市场抓点药,即将入冬,袁善近日似乎收了风寒有些病了,梁怀洛不想动,还嫌冷,想着派下人去买,但汤言页硬是将他拖出了门。   门还没出,梁怀洛就见温子秧就携着温夫人进来,这药最后还是让下人去买了,梁怀洛重获新生般回了房间,他的腿伤还没痊愈,虽不是太疼,但他也懒得动。   汤言页无奈之下也不管他,挽着温子秧来到一处空亭,为她倒了杯茶水,坐下来说道:“子秧,今儿怎么不见陈公子随你一同前来?”   温子秧抿了口茶回道:“前日是母亲生辰,我便回了温府,这不正巧你娘邀了我母亲过来坐坐,母亲便待我一道过来与你叙叙旧。页儿,你哥哥婚礼上发生的那件事,我听父亲说了一二,你和梁二公子……你们没事吧?”   汤言页摇了摇头,有些话她不方便多跟温子秧一句一句说清楚,只道了一句无事,便说其他的去了,“或许不久后,我会离开喜洲一趟,到时候我带外头好玩的东西回来给你瞧瞧。”   温子秧有些惊讶:“你要离开?!”   “嗯。”汤言页笑了起来:“我早就想出去看看了,你也知道,我一直是个闲不住的,再加上他家突然发生这么多事,一同出去走走也好。”   温子秧抿了抿唇,抬手握上汤言页的手背,她心里是为汤言页开心的,但开心之余也有些担心,两个人孤身在外,哪有那么容易呢,何况外面世界那么乱。她犹豫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汤言页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梁怀洛也没同她说过,但不知为何,汤言页此刻心里突然就有了答案,她说道:“看了该看的,尝了该尝的,或许就回来了。”   温子秧忍不住握紧她的手,不说这大千世界,山河万里,单单这么小又简单的喜洲城温子秧都没想过看完它,她看着汤言页坚定的眼神,好像有一瞬间,她觉得页儿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温子秧问:“公爷他们,知道了吗?”   汤言页又摇头道:“还没说呢。”   她其实是有些怕的,怕他们不同意。   温子秧想了想,便轻轻叹了口气,“页儿,我从小到大都打心里佩服你的勇气,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真的,也就你我能相信了,要换作隔街那儿李秀儿说这话,我都觉得她在白日做梦。”   她顿了一下,说道:“虽然这都是后话,但我还是希望今日之后,还能再见到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好,我在这儿就替你感到开心……我一定能感觉得到的。”   汤言页反手握着温子秧的手,上前抱着她,“放心吧,子秧,我是谁啊,就算去了外头儿,也没人能欺负得了我的。一切都在变好了,我爹一定会对你们好,他一定会的。”   温子秧回抱着她,擦下眼角泛着的眼泪,用力的点了点头,“幸好,我陪母亲过来了。”不然她或许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再见到汤言页了。   汤言页笑着安抚她,这时一片雁儿从天空上方排着整齐方队飞过,她看着它们,心里不禁欢喜,被温子秧传染一般,鼻子莫名也酸了起来。   她不再羡慕这些鸟儿了,虽然她从没有被关在笼子里,虽然她知道自己还会再回来。但那种感觉,梁怀洛时刻伴随自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快啊TvT,下章要完结了。   第85章 尾章   85   梁怀洛这两天不知道躲在屋里捣腾什么, 神神秘秘的,前两天天晴,汤言页心想好久没出去了, 就想让他陪着出门一道走走逛逛, 可梁怀洛只撑着脑袋, 倔强的靠在床榻上懒懒摇头, “我这是抓紧时间休息,以后有的是机会走。”   这天吃完午饭, 汤言页一边撩起袖子一边往别院走,一脸讨债的模样,回想起方才一家人吃饭,这人玩起了罢食不说,还装病来罢食, 汤言页觉得这个人是越发过分了,昨晚上还撩的她心痒痒, 怎今早就病了?   “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   梁怀洛如常靠在床上,听见响动掀起眼皮看去,瞧着自家夫人怒气冲天的走到自己面前, 也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病了, 没等汤言页开口,就立马去牵她的手,温柔地差点让汤言页起鸡皮疙瘩。   “页儿吃饱了?”他捏了捏汤言页的手心。   汤言页咬咬牙,任他捏着手, “你病哪儿了?”   梁怀洛偏开视线, 看向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没事,可能是有点虚了。”   汤言页被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那我,让娘给你炖点东西补补?”她打心底是不太愿意相信的,但这怎么说,也不好去验他的话是真是假……   梁怀洛说完立马就后悔了,他摇摇头,笑了一下:“放心,很快就能好。”说着掀开被子套上鞋下床,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杯刚到嘴边,他又停了下来,转头问:“这壶里怎会是清酒?”   一说到这件事,汤言页就有些怂了,她在床边坐下,眼睛四处瞟着,在心里组织完语言后才老实交代道:“那日你不是不陪我出去……我也不想干呆着,觉着没事就,就去了趟梁府……拿了两壶酒来。”   梁怀洛一愣,他倒是真忘记府里还有一窖子酒这回事儿了,得亏娶了个爱喝酒的媳妇儿,不然这一窖子的好酒不知会被他忘到哪年去。   他看着茶杯里的酒,突然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仰头将酒倒进口中,一股辛辣感充斥口腔,但很快喉咙便有一种甘甜回转而来,说难喝确实难喝,但也有独属它的一番风味在里头。梁怀洛舔了舔唇,终是没再倒一杯。   一连几天,汤言页觉着梁怀洛就像只倔牛,任她怎么诱惑怎么拉扯,他都毫不动摇的把自己关在房内,直到又过了两天,汤言页进房间时突然发现有一处不太一样后,才知道梁怀洛在搞什么名堂。   窗边上,一条条细线上穿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小石块,这样数十条连起来就成了卷石帘,是汤言页很眼熟,又不太熟悉的东西。她走近撩起几帘,之前她从没有认真看过这东西,因为是梁怀洛送的,现在她却看得十分认真。   一颗石子不说有多难穿孔,但要做到像这样穿出针细的,正常人要是没有十分耐心,也要得掌握八分技巧,再将那么软的线穿进石孔,汤言页想象不到梁怀洛究竟花了多少心思来做这个玩意儿,她只感到自己心头一暖。   ——这是他随口答应过,会补给她的礼物。   正巧门被人轻启,有人缓步走了进来,汤言页立马用袖子往眼角随便扒拉了一下,吸吸鼻子转过身去看来人,梁怀洛一见她双眼湿润,便加快了脚步到她身前,抬手掐了掐她的脸颊,“页儿近来是越来越爱哭了。”   汤言页笑着不否认,问道:“你这几日就是在做这东西?”她抓过他的手来看,白皙修长的手如往昔依旧好看,正奇怪着,就听梁怀洛笑道:“怎的页儿还怕我手伤了不成?这又不是针线活,无事的。”   “我还以为你真病了!”   汤言页小声抱怨着,不一会儿,还是上前一步环上梁怀洛的腰,埋在他胸前,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不过得换种方式谢。”说着,梁怀洛便往后撤了一点,俯身去吻她,温柔地犹如蜻蜓点水,汤言页睁着眼,盯着他闭上的眼睫毛微微颤抖,没回应也没拒绝,就这样一直盯着他的眼,想着这辈子都不愿移开。   这样悠闲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汤言页几乎每天都要拉着梁怀洛上街走走看看,虽然打算离开是他们两个心**同的秘密,但这个秘密也只是占时的,梁怀洛心里明白汤言页舍不得开口将这件事说出来,虽然她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在街上的时候,梁怀洛看见了那位一直以来都在小街口卖糖葫芦的大爷,即使是出来的早,梁怀洛还是将大爷那木棍上的糖葫芦全买了下来,好让他早早回去,而且还付了碎银,虽然是汤言页给的。   梁怀洛薄唇抿笑地接过这八根糖葫芦,身子刚一转,汤言页就已经把这东西分配的好好的:“爹娘两根,汤珧安安两根,步储四千袁善三根,我俩……”   汤言页突然停顿了一下。   就听梁怀洛说道:“我不吃,很刚好。”   汤言页努努嘴,知道他不喜甜食,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了到锦华庄,汤言页就将这些糖葫芦分了精光,步储盯着手中的东西,又看汤言页分给他以后就没了,他便打算将自己的让给主子,不想被人一个侧身挡了下来。   梁怀洛微微低头看着汤言页的嘴角,说道:“页儿怎将糖浆吃的嘴边都是?为夫替你擦擦。”说着就上手去蹭汤言页的嘴,步储很识相的收回手,转过身去看向其他地方。   之后又过了几天,步储最近一直暗地里观察着梁怀洛,终于找到一个梁怀洛出门的机会,他才敢主动敲起汤言页的房门。   汤言页开门一见是他,先是一愣,随后立马开心的笑了起来:“步储?怎么今日突然来找我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步储见她惊讶的神情,不自然的回笑道:“没事,就是想跟小主聊聊。”   汤言页道:“进来说吧。”   “不用不用,”步储摆手道:“咱们还是在外面说吧。”   汤言页一开始有些奇怪,但很快发现了他在犹豫什么,便也没强求,她从房里走出来后关上门,说道:“陪我去走走吧。”   两人走在羊肠小道上,汤言页主动问道:“说吧,你要同我说什么?”   步储犹豫片刻,答道:“我……我有点想回临远去看看。”   汤言页脚步一顿,转身抬眼看着他,“为何突然想回去?”   这个问题其实步储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若说回去看望亲人,他早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若说想家,那更是白日里说瞎话,他只好道:“那毕竟是生我的地方,我想回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汤言页下意识差点说出口一句“那我就不需要你了吗”,这话被她及时咽回了肚子里。最近要说没发现步储对她故意的疏远,那肯定是假的,只是她装作没看见而已。梁怀洛总是有意无意的在步储面前宣誓主权让步储感到了压力,但她却不知道,步储居然想要离开。   步储不敢与汤言页对视,很快就偏过头去看路边的花花草草,这些在他眼里不过就是颜色不同的装饰物,看似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可是少了哪一样,都算不上一道风景,它们需要相互衬托。   而他和梁怀洛却不一样,当汤言页有了比他更能保护她的人在身边,那他存在的意义也就没了,反而会成为那人的碍眼之物,从很早,步储就感觉到了这一点——梁怀洛并不喜欢他,或者说,不喜欢他待在汤言页身边,即使他很忠诚。   过了很久,汤言页还是问了他,“是因为梁怀洛吗?”   步储低下头,他不习惯对汤言页说谎,然后点了点头,“但是这并不是二公子的问题,我能理解,小主现在是有夫之妇,身边确实不适合再多一个男人时刻相伴着。而且……二公子比我厉害,也比我聪明,他会替我照顾好您的。”   汤言页心里有些难过,她之前想过,要是跟梁怀洛离开了喜洲,步储怎么办,要带上他吗?她是愿意的,可是她也知道,梁怀洛不愿意,当时她只觉得为难。而现在的难过,确实因为步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说要离开,这个小她两岁的男孩,好像总能照顾到她的一切顾虑。   所以汤言页不打算告诉步储,其实她也要离开这件事了。她转身继续走着,步储就如往日一般静悄悄跟随在她身后,两人走了很久,步储才听汤言页说道:“至你来汤府的第一天,就是我汤府的人,临远是生你的地方,但是步储,你要时刻记得,汤府,一直都是你的家。无论发生什么,它都会替你顶着,即使娶将来娶了妻子,它也会为你做主。”她抿了抿唇,语气中十分不舍,但还是说道:“你记得,一定要多回来看看。”   “……”   步储跟在她的身后,手紧紧握着剑柄,他死死顶着地,不,他死死盯着的是汤言页的白靴,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也不会忘记自己跟着这双白靴的主人,走过多少路,这么多年来在他心里,外人都知道他是汤言页的随从护卫,可是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么多年,都是汤言页再护他,是汤府在护他。   他声音有些颤,忍着那股劲儿,道:“属下……遵命。”   汤言页咬了咬下唇,便没再回话了。   步储与他们道别是在中秋节过后的那一周,他似乎早就计划好了时间,在中秋夜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向汤沈元说起了这件事,汤珧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人,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这个戾气很重的男孩,但他也早就算在了汤府一份子里,哪有想走就走的理儿?   顾娟云也在劝着,说家里不缺这双筷子。四千一听,脸上也不知是笑还是装不屑,反倒一直不敢与步储亲近的袁善连连喊着“四千”表示不同意,四千只好勉为其难的劝说了几句,他向来是一开口就受不住,这一劝,硬是劝到汤沈元出声。   直到最后,步储也只是笑着,“公爷,夫人,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的。”   听这话时,梁怀洛瞥了一眼身旁的汤言页,她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这臭小子已经跟你说过了?”   汤言页从他这话里听出了几分醋意,而且这人思考的方向永远与普通人不在一个点上,梁怀洛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问,步储是不是乘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找过她。   汤言页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恼怒,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哼了哼:“我是他主子,他当然第一个告诉的人必须是我。”说着梁怀洛就见她夹了一块醋肉放进他碗里,不忘提醒着:“二公子快尝尝,这醋肉可酸了呢。”   “……”   梁怀洛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好的坐了回去,将醋肉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品尝起来。晚上两人回到房内,汤言页就憋不住心里那股无名火,指着床上的人警告道:“步储一直对我忠心耿耿,你能不能别乱吃飞醋,他去了临远,可就无依无靠了。”   “放心吧。”梁怀洛道:“他很聪明,不会让自己吃亏。要是一直待在这里,只会折了他的翼,相对汤府,临远那种缺兵少粮的地方会更需要他。”   汤言页愣道:“意思……你早就知道他要离开?”   这话让梁怀洛好笑起来,“页儿真当我无所不能?他离不离开其实都不妨碍我什么,这小子其实心里想的很多,我不过稍微换了一种方式罢了。而且他主动离开,肯定要比你告诉他那件事后,让他逼自己离开来的好。”   汤言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怀洛放下手中的断竹,看向她的神情春光暗涌,人生难得一次邀功道:“我替页儿做了这个坏人,页儿是不是该给点奖励?”   汤言页抓起一个茶杯就往他那儿扔,“能不能别总是正经不过三秒?!步储要真如你所说,能在临远城闯出一片天来,那再好不过。但他要是哪日回来了,你可别在故意这些气人的事儿了,行不行?”   “行。”梁怀洛答应后,继续玩起他的三寸断竹来。   步储一走,不知为何四千突然也坐不住了,似乎是被步储刺激了一下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便来孩子也不带,成日跑来找梁怀洛,让梁怀洛再带他去南岸的江边,教他很早之前梁怀洛使过的那招掷石水上漂。   但是梁怀洛一次也没答应,说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不会教,也教不会。四千烦了他近半个月,一直到十月初,四千放弃了求梁怀洛,打算自学成才,之后三天两头日出出门日落归来。即使这样,汤言页也没见梁怀洛有一丝想要收徒的想法。   这件事的转机在两周之后,那天汤言页见汤沈元难得在饭桌上主动说起在府衙里发生的趣事,她便借此机会,将自己要离开喜洲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   梁怀洛一开始想的是他去同汤沈元说,可是按照汤沈元的心思或许还会以为是他对汤府还有图谋,所以他在当时选择了乖乖闭嘴。   好在汤言页聪明,她特意在汤沈元面前强调了离开,是去游山玩水逍遥一阵,只是具体何时回来是个不定数,顾娟云一直都是个相当宠女儿的母亲,从来不妨碍汤言页出去过,更何况梁怀洛会在她身边跟着,她都能放心许多。   汤沈元脸部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看着梁怀洛,拿出了长辈质问晚辈的神情,问道:“你们何时开始打算这件事的?现在才说出来,莫不是近期就急着走?”   梁怀洛没打算瞒着,老实交代道:“四个月以前。”   四个月以前……   汤沈元脸上显出些怒意,四个月以前,汤言页明明还在同他闹着退婚!怎么可能就计划好了这件事?除非四个月以前,这个女婿就能猜到后来会发生的事,他问道:“若是当时页儿没嫁你,你以为现在在这里做主的人是谁?”   “自然是我父亲。”梁怀洛与汤沈元对视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是他始终最擅长的笑,那双总是让人寒颤的一双凤眸此刻看不出一丝戒备和敌意,除了真诚,还有他的无所畏惧。   汤沈元之后不知在心里想什么,不再说话了。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汤言页差点有一种他们在用眼神交流的错觉,她赶忙在扯了一下梁怀洛的衣袖,顾娟云也开口缓和:“来来来,先吃菜,有什么话咱边吃边说,俩孩子出去玩一趟,又不是什么大事。”   四千也在一旁瞎凑合了一句:“走吧走吧,反正你们家少一双筷子还是多一双筷子都没差别,一个个都要走,就留我这个孤家寡人。”   梁怀洛却在这时冷不丁哼了一声,谁也没发现。   又过了一周,梁怀洛这天清晨突然主动邀四千去南岸走一走,四千立马就从床上跳了起来,本以为这位爷终于舍得可怜可怜他了,谁能想这位爷不过是同夫人出去散心,顺道儿带上他的,而且一路上剥瓜子和捶腿捶,令他十分后悔。   来到南岸,梁怀洛想看看他自学到了哪种境地,四千也没藏着,连续扔了三次石子,最远的一次也只刚刚过了江河的一半便沉没了,四千以为他会嘲讽自己几句,也不想梁怀洛望着那江面上的微波,几秒后,从他手里选了一块最小的石子,前脚一步不移,后脚向后,身子微侧,下秒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那颗小石子便不见了踪影。   汤言页在一旁看的有些懵,这人学的武功同正常人不一样她是知道的,再清楚一点,知道他是专业丢石头的,但是怎么看,这么小的石子就算是她扔,不出几米也看不见它去了哪儿。   四千却张着嘴惊叹,“二仙果然厉害。”   梁怀洛却回头看向汤言页:“我厉害么?”   汤言页点点头,又道,“可我看不见它了。”   “当然看不见,它已经在对面的岸上了!”四千激动道,“传闻中的掷石术果然是个杀人的好功夫,只是出门得揣一袋石头放兜里,着实不太方便。”   汤言页:“……”   梁怀洛看着平静的江面继续说道:“掷石术并不是用来杀人,学会它的前提,才是它由来的目的,”随后他又转头看着四千哼笑道:“还有,谁跟你说出门要揣一袋石头的?你若是学会它,只要脚下有路,这片土地就是你的武器。”   这句话是当年江礼捷告诉他的。   梁怀洛现在也如实告诉了四千。   江礼捷看着眼前的少年,摸着下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四千也同样往着眼前这位老伯伯,他知道这是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江大侠,紧张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自昨日回来,梁怀洛就让他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今日一早就跟着他上山,四千没想到,梁怀洛竟带他上的是崇礼山。   梁怀洛从药房出来时,见二人居然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你看我我偷看你,他挑了一堆药材出来,放在桌上一边理着,一边打破沉寂,“我已经提前替你观摩过了,他可是有底子的,但跟我是肯定没法比,他轻功不错,用来跑跑腿也可以。你不是嫌没人陪,没人照顾吗。这小子就是大老远过来专程照顾你的。”   “嘿!”江礼捷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过身瞪着这没良心的,“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敢擅自做主替我收徒弟了?合着你真以为我是没人陪的老头?”   梁怀洛当然不承认这个事实,只是他现在是有家有媳妇儿的人了,总要先找个合适的人代替他,“师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可是一切都为你着想,你想啊,我一个话不多的,你成日也嫌我无聊,再者我也出师了,你闲着也是闲着。”   江礼捷:“……”   这时四千突然说道:“前辈,你要是还觉着无聊,我可以把袁善带来,别看她不会说话像个傻子,其实她还是很听话的。”   江礼捷看不明白怎么这小子就觉得自己是答应他留下了,江礼捷看着梁怀洛片刻,面对这个十分成器的徒弟,硬生生连个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梁怀洛冷冷哼了一声,也不理四千,甩手就往房间走去。   四千正奇怪着,就见梁怀洛朝他扬了扬下巴。   他道:“去,将行李放好再把袁善带上来。”   “!”四千立马将行李丢给他,“我这就去!”   梁怀洛回到锦华庄时已是深夜,汤言页已经睡了,他把从崇礼阁收集的草药分别装进一个个小小的木盒子里,摆放好后,看了眼烤炉,才脱了衣鞋躲进被窝里。   初冬的夜晚十分寒冷,即便是烤炉在一旁,梁怀洛还是伸手把汤言页搂进怀里,这是他这几月来养成的一个习惯。   而还有一个习惯,是汤言页只要起身,他都能很快的醒过来,就比如这天夜里,装睡的梁怀洛先是感觉到汤言页悄悄的起身,屋内安静了一阵,然后他又听见汤言页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东西。   他在听到汤言页换衣服声音时睁开了眼,屋内点了一根昏暗的小蜡烛,发出小小的烛光,足够他清除看见汤言页大半夜偷偷起来在做什么——她在收拾行李。   两大包行李,连带着他的,汤言页居然在大半夜收拾起了行李,随即他看见桌面上有一封信。   汤言页见他醒了,便走到床边蹲下来,小声说道:“梁怀洛,我们走吧。”   梁怀洛有些不解,提醒道:“现在是三更。”   “对,就是现在,三更。”汤言页满怀期待道:“我们夜里偷偷走,信我写好了,要是白日咱们走,我娘肯定会不舍,到时候我怕我哭的稀里哗啦的,不如咱们现在走,她们看到信,心里总比亲眼送人要好过一些。”   “页儿,你可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汤言页道:“但是走之前,我们必须去看看你母亲。”   梁怀洛突然笑了起来,从暖呼呼的被子里伸出手,掐了一把她脸上的肉。   “那就走吧。”   初冬的夜,没了烤炉的加持果然比汤言页想像中还要冷上几倍,特别是山林间,妖风仿佛要把这些树吹成一个恭敬的弯度它才肯罢休。   两人坐在一匹马上,梁怀洛在后面护着他,他们走的很小心,马儿走的也小心,就算来到这空无一人的山脚下,马儿的马蹄声还是没有耳边的风声来的大。在出城的那一段路,梁怀洛能感觉到有道视线望着他们,但没有任何敌意,更像是目送。   梁怀洛大概猜到来人是谁,没有去看那个人。   两人在寂静空巷中,离开了城,往南岸走去。   “你说爹要是知道咱们偷跑,会不会更生气了?”   梁怀洛道:“会。”   “那我娘呢,她总不会哭了吧。”   梁怀洛道:“也会。”   “汤珧指不定会在安安姐面前骂我白眼狼儿呢。”   梁怀洛笑了笑:“一定会。”   “你娘,也一定会为我们感到开心的。”   梁怀洛刚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汤言页偏头想去看他,“她不会吗?”   “嘘。”梁怀洛眼神冷下来。   他答道:“有人在那儿。”   四周本就漆黑一片,寒风还在耳边“呼呼”的刮着,汤言页不禁有些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她身子往后靠,跟梁怀洛贴在一起,“是……会是谁啊?”   不论是谁,梁怀洛都不在怕的,只是他有些奇怪,这大半夜,居然还有人同他们一样来故亡人?那人听见马蹄声回过头,在黑夜中与梁怀洛对视了三秒,看了眼他们二人的行装,讥笑了一声回过头,看向墓碑,“二公子果真是命大。”   马儿在不远处停下,梁怀洛从马上翻身而下,走到严焯非面前,蹙眉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若是没记错,印象里严焯非并不是第一次来他母亲的坟前。   “二公子别误会了,我来这里什么也不做。”严焯非转头看了一眼梁怀洛身后,还坐在马上的汤言页,“我听别人说,梁二公子死在了那场火中。但眼下一看二公子这身行头,看来真打算改名换姓,带上媳妇儿跑了?”   “你就不怕我到皇上那儿告发你么?”   梁怀洛勾唇,嗤笑道:“你若想我死,那天你便可以一把火把我杀了,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活不成。话说回来,我还得谢你一命。”   严焯非不屑地笑了一下,确实,他在当时放完油水的那一刻犹豫了,与其说想看梁颤亲手毁了自己最爱的儿子,不如说想给梁怀洛一次机会,毕竟这个人在他心里,也不算坏到要死的地步,他也是在那一刻再次看见了自己,好像还存在那么一点人性。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看你母亲吗?”严焯非问。   梁怀洛看着他,没有回答。   严焯非先是往后退,便退便道:“你母亲死前,我给了她一封信,我原本以为那封信是清飞尧写的,最近我才发现它并不是,那封信来自杨婆之手,你想知道她为什么想杀你母亲吗?”   梁怀洛看着他,道:“因为我是清飞尧的孩子。”   “……”   严焯非楞了一下,笑起来:“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梁怀洛冷淡道:“清飞尧死的那天。”   那天,在汤言页还没来的时候,他抱起清飞尧的尸体时,火光照应着清飞尧的侧脸,而在他右耳耳廓的最上方,梁怀洛看见了一个很小小的凹陷,那是类似一个月牙,像是用小拇指甲狠狠掐过而下陷的月牙。他将清飞尧放下,再次认真看了一遍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那凹陷的地方和形状,竟与清飞尧如出一辙。   梁怀洛很快想起杜欢若生前,反复问他的一个问题——你身上有没有胎记?这句话在当时也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和提醒他,而他身上确实有胎记,他一直以来都知道,只是当时杜欢若指的胎记,是黑色的痣或者斑。   所以他当时觉得,或许连杜欢若自己也不知道,其实清飞尧也有个胎记,在耳骨最上方,一个很难观察到的地方——就是确定他们之间一个关系的纽带。   严焯非似笑非笑的思考这中间的关系有多混乱,在他手中暗藏着暗器的同时,梁怀洛也不动声色的在两指之间准备好了属于他的武器。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梁怀洛身后便传来了轻快的马蹄声,严焯非往梁怀洛身后看去,手里的暗器也下意识飞向了驾着马朝他奔来的汤言页,夜空中一声尖锐的碰撞声响起,梁怀洛用石子挡下那飞刀改变了它的飞行轨迹,严焯非想也没想的转身就跑。   就听汤言页怒道:“我想起来了!上回就是你!差点儿在这要了我的命!”   可严焯非哪管她说什么,轻功到底是跑不过马儿,好在他轻功很好,也没让汤言页的马儿追上。被落下的梁怀洛看着越来越远的一人一马,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负手飞身往前追去。   汤言页追了不过几十秒,突然感觉到身后微微一沉,下秒便有一手揽上她的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的同时另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的马绳。前面便是两条汤言页十分熟悉,她当初走错的分叉口,她看见严焯非往右边逃了去。   就见梁怀洛手拉着马绳往左一扯,马儿便十分听话的朝左边那条岔路跑去。而在汤言页的震惊中,她听见梁怀洛在寒风中有些沙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页儿,这才是我们要走的路。”   前方,天地连成一线,晨光将将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暗蓝色的天空放眼望去又多出了几缕艳丽的色彩,两道相互依偎的人影策马奔腾地向那里飞奔而去,他们的前路不知有多长,而在他们的身后,是初升的朝阳。   对汤言页来说,这会是真正崭新的一天。   梁怀洛却觉得不然……   因为属于他的朝阳,始终都在。   《一念四季是清欢》   ——正文完,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本文笔拙劣,十分感谢一路追来的大家。   下一本《一朝重生竟折舟》双重生甜宠文,会努力写。   预收文案:   前世,在昭王府王爷病逝那天,徐今歌逃了当朝太子的婚,只为见那薄情寡义的王爷最后一眼——也是那一天,长安城最美歌姬殉情了。   她选择死在了他的墓碑前。   一朝重生回到逃婚之日,白丧与红囍乱了世人眼,悲喜交织的人群中,没人发现,那本该躺在棺材中的王爷牵着头戴凤冠的今歌,一同溜进了深巷里。   太子大婚这天,花轿是空的,没有新娘。   “可是怎么棺材,棺材也是空的?”   “喔,因为王爷他——抢亲去了。”   ———————————   来世这一朝,哪怕负了这座长安城。   他也要护她一世长安。   【痴情歌姬X冷血王爷】   第86章 番外   汤言页自来到了京城, 便喜欢上了这里。   那会儿她和梁怀洛刚冲岭南一带离开,脚下的马儿已经不再是当年同他们一道出来的马儿,万里路让它累地趴下后再也没起来。初来乍到, 汤言页先是被京城郊外的一个小庄园吸引, 这里有很多高山, 还有一条小溪, 山水一色。   庄园主要靠农作自给自足,沿着一条小石道走不到两个时辰便可看到京城沿边的小集市, 驾马要快上许多,但庄园里的平民是世代生活在这里,习惯了这种享受慢生活的日子,知道有这么个地方的人也有很多,但多数是路过留宿一晚就走。   二人来的当时, 庄园里有间空屋子没人住,据说是屋子原本的主人得罪了京城的县令, 自从被抓进去后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听庄里的人说,屋子主人是个常年单身老汉,几十年也没娶老婆,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几乎都在外头瞎混。   汤言页刚住进来时这屋子里的摆设十分少,就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连基本生活起居的用品也没有,收拾起来倒是方便很多。   她一开始还想没经过人家同意便擅自住进来会不会不妥, 梁怀洛只点了点头, 很快又道:“几两银子就解决的事儿,页儿不必担心。”   在这之后不久, 汤言页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梁怀洛便让她好好先在这儿安胎,他们每个一段时间都会寄信回喜洲,在两边一切都安好的情况下,汤沈元竟没催他们早日回家。这里空气清新,四季气候适宜,所以梁怀洛建议汤言页在这儿将孩子生下来。   梁怀洛也带着一点点私心,他喜欢与汤言页独处,也很珍惜在外头的这些日子。十月之后,清湳衣便在这间小屋子里头出生了,名为清湳衣,梁怀洛给孩子取的,至于为何不姓梁,汤言页没问,梁怀洛也没主动说,二人心里都清楚。   而从出生到现在,一晃四年过去,清湳衣还没有家的概念。这里对清湳衣来说就是她的家。   “家”这个问题汤言页也反复告诉清湳衣好多次,这不是他们真正的家,可清湳衣却从来没听进去,摇头晃脑的答应,再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随着清湳衣的长大,汤言页渐渐发觉到,这个女儿生的像梁怀洛,其实性格同她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彻底确定这件事时,汤言页感到很头疼。   几天前汤言页写了封信回喜洲,她在信里便同汤沈元诉苦了这件事,并且通过清湳衣的不受管教,她真是深刻体会到汤沈元的不容易。   她在信里提到,再不过多久要把清湳衣带喜洲去,给他们看一眼,顺便压压清湳衣这个小小年纪就嚣张到想上天入地的丫头。奇怪的是,清湳衣在梁怀洛那儿根本算不上个事儿,这也算是汤言页另一个很苦恼的地方,清湳衣不怕爹,但她却十分听梁怀洛的话。   就像昨儿清湳衣嚷着想吃牛肉,汤言页心想正好家里的鱼肉快吃完了,也该要去集市买买点屯粮的时间,她便让梁怀洛和她在家呆着,她出去买,但梁怀洛不让她一个人去,执意要跟上,可家里不能只留孩子一人,汤言页最后留下带孩子,梁怀洛替她去集市。   清湳衣一瞧爹爹要走,回想昨天爹爹答应她要陪自己玩,现在又食言,立马就鼓着腮帮子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得梁怀洛忍不住笑地往她头上揉了一把,什么也没说,上了马就走。   汤言页站在清湳衣身边,手拍了一下清湳衣的肩,说道:“衣衣,同爹爹说再见。”   清湳衣看着梁怀洛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我才不要跟骗子爹说再见!”   清湳衣一脸憋屈努努嘴,转过身往房间里跑了去。汤言页看了一眼梁怀洛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放了下来,也转身随着清湳衣进了屋里去。   前不久,从皇宫里传来一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听闻皇上除了皇后,将后宫的妃子全数都发配到了宫外,对之前受宠的妃子来说这简直就是煎熬,但对不受宠的妃子来说,这就是解放。   大隋的后宫犹如一个空躯壳,而当年迷倒众生的柳贵妃,在一夜被皇后赐了毒酒也去了,但太子,还是原来那个太子。谁都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如此憎恨这位柳贵妃,也不知道为什么柳贵妃死了,她的儿子依然能坐稳太子的位置。   但这些都是那红色宫墙里头儿的事了。   宫外头,汤言页在前几次去集市中,看见了许多张贴有“重金悬赏”字样的通缉令,一模一样的通缉令汤言页其实在其他地方也看见过,但最近京城遍地都是,赏金还翻了个倍,那逃犯来自喜洲城,汤言页每回看见这些通缉令,都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从它面前走过了。   作为喜洲人,汤言页想过他们一家生活在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不安全,四面环山的地段并不能保护他们什么。每每梁怀洛看见这些通缉令,他都是牵着她视若无睹的走开,然后小声告诉她:“你夫君可以以一敌众,别怕。”   她不希望事情发生至这样难堪的地步。   只是汤言页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梁怀洛刚走没多久,在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后,汤言页听见外头有人吵闹了起来,很快越来越多的声音混杂进去,男男女女,不时还有孩童的哭声。   动静引起了清湳衣的注意,她竖起耳朵转过身朝紧闭的木门看去,正要跑过去一看究竟时,汤言页眼疾手快把她拦腰抱起来,皱起眉道:“外头吵架呢,衣衣不要去凑热闹。”   清湳衣很不情愿的问:“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吵架?”   “这娘怎会知晓?”   清湳衣:“所以要去看看。”   汤言页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那你乖乖呆在屋里,娘替你出去看看,再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清湳衣勉强点了点头。   汤言页将她放下来后,走向门,只是这门刚一打开,门口聚集的人纷纷都止了声,都朝她这里看来,汤言页看见经常送给他们家青菜的张爷担忧的看着自己。   她立马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将身后的门关起来,自己站在门前,看着面前二十多个身披铠甲的官兵,眉开眼笑道:“大人找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还想问你呢!”   “偷偷把我家抢了,是想做什么?!”   一道粗野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汤言页寻声看去,这才发现一位官兵的身后站着个膘肥体壮的中年男人,听他话里的意思,看来这个人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了。   男人或许是回来突然发现自己家被霸占了,便想着不打草惊蛇先去报了官,这会儿怕就是向他们讨好处来了。   顾及屋里的孩子,汤言页努力压下自己的脾气,尽量同他们好好说话,道:“你就是屋子的主人吧?是这样,前些日子我们一家经过这里,一时没地方歇脚,便在你这儿暂留了一宿,只是这一留就忘了分寸,实在不好意思。”   男人立马“呸”了一声,食指指着汤言页,转头就对旁边的官兵道:“大人您听听,这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留宿竟一留就是几年,这个女人还有个丈夫,他肯定,肯定就是那个在逃犯!”   为首的官兵将汤言页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眼,忽地勾唇坏笑起来,问道:“你丈夫此刻人在哪?”   汤言页如实回答道:“郎君他今日去了集市,为家里添补一些食材。大人,我们真的只是寻游到此地,累了停下来歇歇脚罢了,若我郎君真是逃犯,他怎敢再去集市那样人多的地方呢?这不是往大人刀下送嘛?”   “不对!你们就是喜洲来的,我明明看见你送出去的信了,就是送往喜洲的,证据确凿!你们还想抗罪不成?”   那男人毫无道理的言辞令周围围观的平民也有点看不下去,张爷第一个站出来为她们说话道:“除了你一个人人证,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汤姑娘和清公子都是正派之人,这些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反倒是你,我看你是为了图那高额的悬赏金,特地来找茬的吧?”   男人二话不说上前就将老张爷踹倒在地上,周围的人气不过便去推他,一群人你推一下我拉一把,为首的官兵在这时大喊了一声,“够了!要打到其他地方去打!别妨碍我办事!”   待人都安静下来,官兵便像汤言页扬了扬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道:“屋里还有什么人?”   汤言页微微低头回道:“还有一个孩子。”   没等官兵说话,男人又急忙开口道:“大人,我一点都没骗你,他们真是从喜洲来的,喜洲那地儿虽不比咱京城,但怎么说也是富商遍地之地,要不是心虚,何必到这山野间过着这种不见人的日子?他们就是不敢见人!”   汤言页抬起眼,眼神有些愠怒,“我同郎君不过是游山玩水到此,何来不敢见人?难道每天与我们生活的相邻就不是人了?”   官兵懒得再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直接抬手指示道:“有没有嫌疑,先带回去再说。”   说着就有两位官兵上前欲要牵制住汤言页,汤言页心想不秒,原本她以为,自己能在梁怀洛回来之前将这些人占时赶发走,谁知这官兵警惕高,愣是谁的话都不信。   汤言页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是将她带走,她也是不怕的,怕就怕梁怀洛回来,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将官府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就在这时,一直悄悄躲在门后,趴在门缝隙上偷看的清湳衣看见汤言页要被人带走,立马打开门跑出来,“娘!”   汤言页倏地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为首官兵又道:“将这个也带走,到时候让她父亲亲自到官府一趟。”   清湳衣立马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扛在了肩上,她爬在那人肩上,扭得像只脱离了水的小鱼,“放我下来!娘!!爹!”   一见此景,原本没想反抗的汤言页立马挣脱开旁边的两个人,随手从一人腰侧抽出剑,剑锋指着为首的人,汤言页怒瞪的威胁道:“别动她!”   “看看,看看,我就说这女人不简单吧!”   “娘!娘!你放我下来,救我啊娘!”清湳衣在那官兵的肩上十分拼命挥舞着小胳膊乱打着,忍着哭声喊着汤言页,语气中又带着一丝倔。   汤言页听着心里都是疼的慌,她一边感到自己的无力,一边又十分希望梁怀洛能在身边,但下一秒只要冷静下来,知道事情其实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她又不太希望梁怀洛在,因为那样事情只会变得更糟。   没了梁怀洛,她照样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官兵似是没想到汤言页会功夫,愣了一秒后很快笑了出来,“夫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子,看着也不像是一般人。你们只要乖乖跟我回去交代了,我们不会为难孩子,但你若是执意反抗,那我也不能保证你们孩子的安危。”   “狗官!”   “我们本就无罪!”   “又何来交代!”   汤言页一刻也没犹豫,转手快速出剑朝前挥出,一步步逼着这位官兵远离自家门口。官兵有些奇怪,她竟一点也不担心身后清湳衣,下一秒,他便看见清湳衣将头上的发簪取下,狠狠地朝人肩上扎了下去,顺着官兵想要将她摔出去的姿势翻了个身,像个小球似的在空中翻了个身,十分漂亮的落了地。   为首官兵抵挡着汤言页的进攻,心里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小的姑娘,竟然就有这般身手,这要是等一家之主来了,岂不是要上天?   他决定速战速决,很快,他化被动为主动,这女人看着虽然有底子但哪儿敌的过整日练武之人?官兵见她一开始还能躲过几招,然后慢慢有些吃力,再加上她分心,制服这个女人只再需要不过三招。   官兵以力量将汤言页压制的死死的,最后不带一丝怜香惜玉,一个横踹,汤言页飞了数远后身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汤言页感到自己浑身上下从没有过的疼痛,嘴角渐渐参出一丝血迹,她拿手背抹过,撑着地想起身时,官兵的剑已经横在了她的脖颈之处。   而另一边,清湳衣很聪明,一自由她便往老张爷那儿跑,自己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知道要往大人身后躲,挑事儿的男人想将这女娃拖出来,奈何十几个平民都护着她,男人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了,这一家平日里与这些邻居关系有多好。   为了拿到赏金,男人开口威胁道:“你们这群废物!可要想清楚了!这是包庇!要是她们罪名成立,你们是要跟着受罚的!”   老张爷护着清湳衣道:“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即便大人有错,孩子也没错。你要是觉得有冤,到了官爷那儿,他自会评判!”   男人:“你……!”   “那孩子不带回去也可以。”   官兵打断了他们,“把这女人带回去就行。”   清湳衣惊呼一声,汤言页两手被人反扣在后背压在地上,样子很狼狈,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   “娘!”   清湳衣心下一惊,她转过头,恶狠狠的,露出她这个年纪本该没有的神情,看着为首的官兵说道:“狗官!你胆敢欺负我娘,待爹爹回来,你们都别想瞧见明天的太阳!”   “呦呵!”   官兵笑道:“这小娃子生得可爱,脾气倒是差得很,那行,你爹回来,你一定记得告诉他,让他来京城西镇府衙救你娘,我倒要看看,他有何本事,能在府衙让我见不到太阳?你记住,我们要找的人是你爹,可是你娘不听话,所以你要乖一点,知道不?”   清湳衣气的牙痒痒,然后突然朝他身后一看,神色故作一惊:“爹爹!快救娘!”   官兵楞了一下回头,却是连个人影都不见,他回头正想教训一下这女娃,清湳衣便在这瞬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他脑门上扔去。官兵脑门上立马呈现出一道红色印子,他瞪了一眼这女娃,懒得与这孩子计较,时间也拖不得,便命人带上汤言页,回府衙交差。   挑事儿的男人看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眉开眼笑的跟在这一群官兵身后,他心里,觉着悬赏金离自己已经不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会儿还有一章~   第87章 番外   汤言页双手被捆在身后, 一左一右跟随着两个官兵,为首的走在前头带路。她心里暗暗算着梁怀洛回来的时间,平常她去小集市, 来回不过一个时辰, 换作梁怀洛, 半个时辰就够了。   就在她以为要在出山时才能碰见的人, 不想在他们刚出了庄园,一道清凌凌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汤言页又惊又喜,差点喊出声来,很快看见了梁怀洛身后那一麻袋,又止住了声奇怪的皱起眉。   为首的官兵看见来人,微微一愣。那来人正散漫着往他们这儿走, 他肩上挑着根单架子,后头挂着一麻袋, 微微侧着脑袋,正在往袖兜里掏着什么,并没有在意前头他们这一群人。   是的,他是走路回来的, 马儿不在了。汤言页不知他原本骑去的马儿怎么没了, 但瞧他这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反倒让她想起了之前他们还没成婚时,他那副散淡不羁的感觉来。她不禁在脑海里忆起之前的一些画面。   或许再过多少年,对待任何事他都能毫不顾忌, 都能随心所欲无所谓世人如何看他, 这是已经透进他骨子里的了,这些年过来, 汤言页也不再担心他会离开,至于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爱和相信吧。   “喂,前面的,你站住。”官兵拿剑指了指他。   梁怀洛抬起头看向官兵,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随后他移了移视线,看见了一群人身后,那个娇小的身影,他与姑娘对上了视线,紧接着眉头一簇。   他站定了脚,眯了眯眼,在确定了汤言页脸上的伤后,他看向带头的人,神情冷淡,明明还是秋季,看着他的人背脊却莫名发寒。官兵微微后退一步,嘴上叫嚣着:“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你们活着不好吗?”官兵听他开口道。   官兵楞了一下:“废话!当然好。”   很快,官兵反应到了什么,立马拔刀对着这人,“你就是这女人的夫君吧?我们来此是为了通缉令一事,听闻你们来自喜洲,我们也是秉公办事,请你们配合与我们回府问话,所以乖乖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定会将贵夫人完好还给你。”   这会儿官兵语气比方才好上许多,但他身后的一群小弟一见老大拔了刀,便立马跟随头儿纷纷拔刀,汤言页身边的两个官兵反应也很快的拔刀抵在她的脖颈处,将她压制的死死的。   这一幕无疑在梁怀洛眼里是个死穴,他只不过是出来了一小会儿时间,汤言页就受伤了,好在没看见清湳衣,不然他感觉自己可能会疯。不过几年没玩石头,他这好久没活动筋骨的手,发觉确实有些痒痒了。   官兵见人不回答,吼了一声:“问你话呢!不管你们在喜洲有何地位,这是京城,通缉令是皇上下得,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那你们就没为难我们吗?”梁怀洛再次迈开步,一步步朝他们走过去,眼里没有任何畏惧,除了愠怒,他们还看见了杀意,“不过是路经此地,我夫人怀了身孕暂且在此安身养胎,怎么,是不是所有来京城的喜洲人,都要被你们扣上逃犯的嫌疑?”   “你们擅自占用我的家,也算是盗取了吧?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有罪之人,那屋子就是我的,你们就算要养胎,孩子都那么大了还会打人,怎么还舍不得走?”突然那个男人站出来说道。   听了此话,梁怀洛瞧着地面似是笑了一下,随即抬起眼,挑着扁担往上抬,身后的麻袋便从扁担上滑了下去重重的一声落地声,激起了一小层细白的灰。他手里的扁担又宽又长,与这些官兵的剑对比起来,可要大的多了。   “不用去府衙了,我就说我是,你们能奈我何?”梁怀洛边往他们走去,边道:“既然是在逃多年的罪犯,你以为劫了我夫人,就能抓得到我了吗?”   官兵感到一种不由而来的害怕,他立马将刀刃对准汤言页,紧张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可不能保证你夫人的生命安全!”   梁怀洛轻呵了一声,瞧着汤言页一副“来吧快来救我”的神情,又忍不住笑着道:“是了,若不是劫了不该劫的人,我还能饶你一命。”   他说完,便不再废话额以闪电之势传过为首的官兵,来到汤言页和另外两位官兵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将汤言页从两人手中捞了出来。   当所有人还恍惚在一秒之前时,汤言页有些狼狈的开口道:“马儿呢?”   “身上银两不够,给我抵那儿了。”梁怀洛带着她离开这群人几米远后,将绑她手的绳子解开后,轻轻替她揉了一下,仿佛将后面一群人当成了空气。   氛围逐渐诡异,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包括那位带头的官兵,偏偏那个好死不死的男人又在这时候开口了,他看着官兵们一个个胆怯的样子,心想似乎府衙是去不成了,便指着梁怀洛说道:“喂!你们占用了我屋子这么多年,是不是也该滚出来了?再不行,将这些年欠的房租交了,我也不是不能让你们继续住下。”   梁怀洛正要转过身,汤言页立马覆上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衣衣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梁怀洛淡淡看了她一眼,声音没任何情绪,说道:“没事,一分钟。”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官兵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几十个人为何要怕他一个?这么想着顿时来了士气,挥着刀指挥道:“给我将他们拿下!”   梁怀洛面对这一大群人,心神不慌的来到汤言页身前,将她挡在自己身后,看着冲过来的一群人,梁怀洛突然回过头,汤言页见他嘴角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听他问道:“页儿,想亲眼见见传说中的三仰醉吗?”   汤言页愣在原地,没等她回答,就见梁怀洛弯下了腰,在地上抓了两把不知是灰还是沙的东西,将他的白皙的手都弄脏了,很快她能感受到前方有个一股很强大的力量袭来,若不是梁怀洛此时挡在她身前,或许她能被这股看不见的气场给震飞出去。   梁怀洛动用了内力,将手中的沙朝这群无脑冲过来的官兵挥去,“细可小似针尖看不见”即使是灰尘,那边也是由无数个细小的颗粒组成,这些大大小小的沙粒在空中,收了一种波动,枪林弹雨一般直直朝这群人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去。   随后汤言页便看见这群人竟是连叫喊都喊不出来,这些沙粒纷纷穿透了这群人的衣裳打进了他们的体内,她见有人脸上顿时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痕迹,像是长了红斑一样,可是只有他们知道,那是血。   梁怀洛解决完这些碍事的人,不过数秒的功夫,汤言页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年江礼捷能仅仅以一招击退临远的那些敌人了。梁怀洛越过这些人,用扁担将麻袋再次抗在肩上,无瑕再管那些早已奄奄一息的人,走过汤言页身边牵起她的手,道:“如何?”   “什么?”汤言页任他牵着走,问道。   梁怀洛漫不经心的:“为夫方才那一招,帅吗?”   汤言页登时笑了起来,没回答,过了一会儿问道:“你买了什么?”   “该买的都买了。”   过了一秒,他突然笑道:“不该买的也买了。”   汤言页边走边想,愣是想不到不该买的是什么。   梁怀洛也不再说话,拉着她的手,往家里走。   庄园里的平民们还没散去,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就见刚被带走没多久的人又回来了,众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身边有个小身影窜了出来,往那两人飞奔过去。   “爹!娘!”   梁怀洛弯下身单手把清湳衣抱了起来,故作生气道:“知道喊爹了?爹方才可是听你娘说了啊,之前爹爹走的时候,没跟爹爹说再见是不是?”   他没有去特地提方才发生的事,就好像那件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清湳衣看了眼梁怀洛身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没有多问,见娘好好的回来了,才说道:“哼,娘太小气了。”竟然还告状!   汤言页只是笑了笑,便让梁怀洛将东西放进去,她忙活了一会儿将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收拾好,又拿了些送老张爷他们作为感谢,回到屋内,她就在那麻袋最下面发现了一个很精致的盒子。   她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是做工精致的丝绸面料,看着像是衣服,但又很小,在汤言页疑惑了一秒,就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了——竟是女子穿的亵衣!   “喜欢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汤言页吓得立马将这亵衣胡乱塞了进去,转过头看见梁怀洛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她顿时红了脸,说道:“你该不是把马儿抵押换来了这个?”   梁怀洛轻轻嗯了一声,来到她身侧,从她手里接过亵衣,说道:“那马儿也该换一匹了,我那日瞧页儿的衣服有个地方抽丝,正巧路过,瞧着好看就买下了。”   汤言页羞愤道:“那可都是女子进出的店!哪有男人进去的道理!你这不是……不是……”汤言页气的说不话来,就他这副脸,进去那种地方,她都能想像当时的场景……   她想着这事儿,梁怀洛却想着其他事儿,他揉了揉汤言页的脸,一回来,她还没去将脸好好洗一把,之前打斗灰迹还在脸上,他看着不是一般的心疼:“以后遇到这种事,等我回来就好。”   汤言页转过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随口道:“万一你哪天不回来了呢?那店里可都是大美人呢。”   “……”   梁怀洛被气笑了起来:“不论是进去前,还是出来后,我脑袋里想的,一直都是页儿穿上它在我身下的画面。”   “不如页儿现在就穿给我看看?”   汤言页:“……”   “好想看一眼啊……”梁怀洛无赖道。   “你……”汤言页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清湳衣没进来后,说道:“你注意点儿!你女儿进来要是看见你这模样,心里对你这爹的伟大形象可全毁了啊。”   梁怀洛不以为然:“页儿说的有理,是时候让这丫头认清一下她好爹的原貌了。”说着,他又从汤言页身后搂上她,“所以页儿今晚穿给我看看?”   汤言页只是哼了哼,对这个男人的死皮赖脸已经是习以为常了。直到了晚上,她才发现梁怀洛是真期待这件事,但她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从了呢?   事实证明,她确实很轻易就从了。   梁怀洛侧身撑着脑袋看着昏昏欲睡的汤言页,轻轻抚摸着她的腰,那里他看见了,青紫了一片,方才他很小心的躲过汤言页的腰,但她还是含泪唤着疼。   心里在此刻只有后悔怎么白日不将那些人全数杀了,他竟然还手下留情留了人命,若不是汤言页在,除去所谓的房东,那些人当真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了。   梁怀洛看着汤言页的睡眼,轻轻道:“页儿,我们将食物全送了吧,我们……回家去吧。”   汤言页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梁怀洛不再说话了,只静静的看着她。   他发现自己并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她们母女两身边,要是再发生类似今天这样的事,万一他再来晚一点呢?万一他保护不了她呢?   万一……再让她受伤了,梁怀洛心里很是愧疚,回了喜洲,这些就不存在了,有更多的人在她身侧,他不能自私,虽然他只有她了,但汤言页还有家人等着她回去。   这时,汤言页突然转过身抱住了他,抱的还有些紧,她似乎很怕他会突然离开,随后,他便听汤言页迷迷糊糊说道:“只要你在,那儿就是家。”   梁怀洛愣了一下,就像有一回清湳衣刚被汤言页教育完,清湳衣立马偷偷跑来告诉他的来说,只要爹娘在,哪儿才是她的家。   他轻轻起身,走到隔间的床边上,看着早已睡熟的清湳衣,小姑娘虽生的像他,但有许多时刻,那眉眼中总是透露着汤言页的感觉。   梁怀洛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谁知原本熟睡的小人儿竟就醒了过来,梁怀洛看着她笑了起来:“爹还想来偷偷亲一下衣衣,没想到竟让衣衣发现了。”   “爹爹还是去亲我娘吧,衣衣困了。”清湳衣揉了揉眼睛,语气里满满的不相信,她爹什么人她会不清楚吗?这个爹,成天将她告诉他的秘密都告诉她娘……清湳衣鼓起了圆圆的腮帮子,翻了个身背朝梁怀洛,但又想起他爹有时候还会将娘的秘密告诉她,清湳衣心里瞬间就平衡了。她声音软软的,抬起肉手对梁怀洛摆了摆手。   “晚安爹爹。”   梁怀洛满眼宠溺的看着她:“晚安。”   第88章 番外   范安安在及笄那年生了一场大病, 一开始落了水险些丧命,好不容易被救了上来,不料发了高烧在床上卧病了个把月, 当时太医便让范夫人做好准备, 有可能抢救不回来, 好在老天眷顾, 范安安病好了以后,这场病也成了她人生一个很大转折点。   身为边疆之地土生土长的人, 临远城孩子打从有记忆起素来都是练就一身功夫的,在这样乱战的地方,为了守好国城,前提必须得是不让自己受伤,所以范安安的情况正好与汤言页相反, 外表之下,她的身家本领可是一点也不差。   但那场病把范安安病怕了, 她学武本是应该,但她心里却是有些排斥这些东西,很小时候她会羡慕喜洲城的姑娘们,亦或是远在京城的闺秀, 她们不需要像她这样学些明明是男人才需要会的东西。   一场病下来, 范大人也是怕了,便不再以任何借口让她苦练这个那个。范安安犹如重获新生,开始学起了琴棋书画,所以临远城也难得的出了一位才女, 范夫人发现, 之前确实把范安安的喜好给抛之脑后,忘得干净了。   当然, 若不是因为这场病,范安安便成不了现在的她,更没有机会随同父亲来一趟喜洲,若不来,便是遇不到今后与她相伴余生的汤珧了。   汤珧是十分爱她的,她亦是如此。   只是在汤珧有一日突然发现,她不仅一身功夫,耍起剑来竟比他还溜耍,汤珧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这要是以后出去受了欺负,莫非他还得让夫人保护不成?在汤珧世界里万不能存在这样的事。   但这件事只有汤珧知道,虽然汤沈元和顾娟云不会因此对范安安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可范安安既然是喜欢自己现在这样,那汤珧觉得不必再在别人眼中施加除她现在以外的其他的风格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又是一年上元节,这日汤珧陪着范安安同城中回来,身后跟去的小厮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布袋,顾娟云碰巧从抱着小汤黎从屋里出来瞧见,迎着上去翻看几眼:“这买的都是什么?怎么买了这么多黄鱼回来?”   汤黎在顾娟云怀里十分乖,由于屋里有些热,穿的还多,白白嫩嫩的脸颊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红色,他见了范安安,伸出手讨抱抱:“娘——”   范安安宠溺的把儿子抱了过来。汤珧看了一眼妻儿,拍了拍衣袖,呼了一口气,“这不是页儿特地在信里千叮万嘱让我提前准备的吗?啧,这臭丫头可算知道回来了,可得好好训一顿,再不回来我都得去把她逮回来巡一顿!”   范安安抱着汤黎在一旁,垂眼轻笑道:“那可不行,这要被你训又跑了,爹娘返过来可就要训你了,别到时候又来我这儿哭啼,我可不收留你啊。”   “收留?”   汤珧挑眉道:“怎会是收留?为夫委屈了来夫人这儿哭诉几声,夫人难不成还得把我打发了去其他房睡?对了,安安,页儿回来了你可千万别在梁怀洛面前提这茬,要是让梁怀洛知道,那才是头疼的事。”   范安安:“……”   前些日子,府里收到一封来信,瞧着封面都知道是汤言页寄来的,信里说他们会在上元节这天到,汤珧算着日子,便挑着这天出去买了几斤黄鱼回来,好给他们接风。   “他们还没到吗?”汤珧又问。   顾娟云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你还怕被人笑话呢?安安我告诉你啊,汤珧小时候最讨厌的人就是洛儿了,可是从来没打赢过人家,当时让他找个师傅去学学,死活不肯,一回头又往梁府栽跟头,你说洛儿能不笑他吗?我这做娘的想想都想笑。”   “不是,你们能不能别在这小子面前说我小时候的事?”汤珧愤愤道。   范安安看着汤珧,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汤珧觉着自己被这两人欺负了,连汤黎看他的懵懵懂懂的眼神中都透着一丝奇怪的感觉来,自己夫人都不肯帮自己说话,说又说不过,便哼了哼,正准备朝屋里走去,就听见门口隐约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汤黎竖起了耳朵,随着大人们的视线往大门看去。三个人先是见一个小女娃从一边的门框上露出个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见这三个人,又立马缩了回去。   就听汤言页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衣衣竟还会害羞呢?”   清湳衣抬手去牵梁怀洛的手,反驳道:“胡说,我只是想等爹娘先进去……”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汤言页一来到门前脚步便停了一瞬,然后飞快的跑了过去,抱住其中一个女人,笑着喊“娘”。   梁怀洛带着清湳衣走过去,其间说道:“衣衣,记得唤姥姥。”清湳衣点了下头,随着梁怀洛一起走到三人面前,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比娘要老很多岁的人,轻轻的唤了一声:“……姥姥。”   顾娟云“欸”了一声,把她给抱了起来,颠了颠:“衣衣比汤黎还重呀?看看你娘把你养的,怎么跟个男孩儿似的?”清湳衣冷冷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梁怀洛走到汤言页身边,顾娟云便看向二人,说道:“洛儿,你们可算回来了,来来来,把东西都放下,咱们到里屋说去。”   汤珧瞥了一眼梁怀洛和汤言页,站在一边嗤道:“娘,他们一路回来肯定累得很,先让他们去歇歇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得,急什么。”   “是是是。”顾娟云命了下人把东西一一放回去,抱着清湳衣道,“衣衣累了吗?姥姥给你做了很多好吃的,跟不跟姥姥走?”   清湳衣揉着肚子点了点头。   顾娟云笑着把她放了下来,又问还在范安安怀里的汤黎,“黎儿一起来吧?有你最喜欢吃的凤梨糕呦。”   汤黎先是看了一眼汤珧,又看向范安安,眼咕噜一动不动的,像是在寻求同意,范安安当然不会为难他,把他放下后,汤黎揪着奶奶的衣袖一言不发的走着,反倒是清湳衣有些僵硬的落后半步,又加快脚步跟上。   梁怀洛回到屋里坐了没一会儿便去了崇礼山,汤言页知道他要去看一眼江礼捷,只说了声早去早回,便跟着范安安一起忙着晚上的团圆饭。   这些年下来汤言页的手艺见长,范安安尝过都赞不绝口,一定要让汤言页教教她,汤言页笑着应下后,两人又开始忙活自己手里的事情来。   到了晚上,府里来了一个人,顾娟云立马命人去把伙房里的汤言页喊出来,汤言页一头雾水的出来,看见来人便立马笑了起来,也不管自己身上的水渍,就跑过去抱了抱来人,道:“步储!你竟又长高了。”   步储此刻一身军甲,长发高高束在头顶,与先前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小少年完全不一样,整个人气场都变了,眼里多了几分坚定。步储先是愣了一下,回抱了汤言页,“小主,别来无恙。”   汤言页笑着与人松开,拍了拍他的肩,开起了玩笑来,“行啊你,这一身够派头的,是不是在临远当上将军了?”   步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将军当不上,就是跟在大人身边的小护卫。”过去几年,因为范大人的暗中帮助,他混的不算差,但他也并不想在汤言页面前将自己抬高的太多,毕竟在他心里,汤言页永远都是他的小主,是与将军不一样的位置。   顾娟云在这时说道:“人家步储可是时时刻刻惦记着我们,哪像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梁怀洛到了晚上快吃晚饭时才回来,他告诉汤言页崇礼山上没人,江礼捷给他留了一封信,很早之前留的了,信里说他带着四千和袁善,又去看山看水玩去了,这人一老了,就是待不住,即使有人陪了他也待不住。   饭桌上,汤沈元除了白了半头,其余还是跟汤言页走之前一样,吃饭时默不吭声的吃着自己的,只有顾娟云看得出来,他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聊天呢。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都聚集在了中堂,汤沈元抱着清湳衣,给了她一颗糖,清湳衣接过后便吃了起来,汤言页便看出了这小姑娘已经彻底放松了,不再那么警惕。   汤沈元淡淡笑了一下,才同抬头汤言页时不时搭上几句话,还问了梁怀洛在外的一些事,然后梁怀洛又告诉汤沈元,他们不走了。汤沈元看着梁怀洛,梁颤的事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就想清楚了,只要这个男人一心对页儿好,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清湳衣不喜欢在这样热闹的地方呆着,便自己出去玩,汤黎看见小姐姐出去玩,他又看着范安安,得了同意才跟着出去。   汤珧吃了饭后便回了屋里,范安安随他们在中堂坐了一会儿,才与顾娟云打了个招呼,回了屋里想看看汤珧在做什么。   谁知这前脚一踏进屋里,门刚关上,汤珧立马出现在范安安身后将她一把横抱了起来,因为儿时的缘故,范安安警觉意识很强,即使同汤珧在一起这么多年,在有人突然靠近自己时还是会下意识的出手抵挡。   汤珧虽然早已习惯,但还是有些不开心的皱起眉,抱着她的力道大了几分,埋怨道:“你这身体怎么还没把我熟悉起来?”   范安安笑道:“谁让你总是这样突然,好好走过来不行吗?”   “不行,我就是要让你把我熟悉起来,即使我在你身后,你都能知道是我,你闭上眼时,也能感受到我的气息。”汤珧抱着她在床上坐下,看着她的眼里总是带着一点不满足,“安安,你之前到底……有多厉害?”   “我不厉害的。”范安安环上汤珧的腰,声音一如既往的娇柔,“我一点都不厉害的,汤珧,我已经把你熟悉透了,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能感受的到。你别急好吗?我……我会克制不再这样的。”   汤珧抿了抿唇,看着她这样,心里顿时感觉自己就是个畜生,这种事情是强迫不来的,心里明明清楚,可每当突然想抱她时,他都能感觉到范安安身子愣了半秒,这是她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性,他当然不能逼着她去改。   汤珧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声音沉闷道:“这不是你的问题。”   范安安不忍看着他这样,便跳着话题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啊,要是哪儿日我自己出门,也不会让你担心是不是?还有还有,梁二公子不是回来了吗?等哪日找个时机,我帮你把小时候的仇报回来。”   “噗嗤。”汤珧靠在她肩上,笑得自己肩膀一抖一抖的,也将她搂紧了些,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报仇?觉得我很弱是吗?”   “打架是弱了点,但是……”范安安红着脸偏开头,小声道:“其他地方还是很强的。”   汤珧得意的哼了一下,“既然这样,安安,我还想要个情人。”   范安安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女儿。”汤珧抬头看着她,“我的前世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感谢。   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