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门第【风之星影】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一曲蛊迷心》 作者:夙夜笙歌 文案: ★自从系统升级后,曲迷心发现整个世界的画风都不对了 [地图]小偷:我把东西藏别人家院子里了,找不到赃物,看你们怎么定我的罪[得意] 大兴皇室声望(疏离):对方不搭理你,要接任务请努力刷声望[加油] 好友列表:萧衍(生死不离) ★安王觉得心好累,心上人路痴又脸盲,每次见面都要问他是谁 为什么娶个媳妇就这么难QAQ ———————入坑提示: 1、1v1,he,又名《大兴朝万人迷进化手册》 2、女主美美美,武力值爆表,有系统一枚 3、逻辑死,架空不考据,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系统 主角:曲迷心,萧衍 ┃ 配角:一堆 ┃ 其它:懒得写 ================ 第1章 近两年来,京城勋贵之间开始流行起养宠物,凶猛者如豺狼虎豹,温顺者如猫鼠兔子,但凡是想得到抓得到容易养带得出门的,就都有人养,渐渐的还发扬出了斗兽的文化。 而引领了这场风潮的安王萧衍,却是其中异类。 宁康八年,六月十六。 奉命远赴安德州退敌的安王得胜归来,一大清早的,临安城南大街上,就站满了得知消息前来迎接的百姓,路边的酒家楼上临窗的位置更是早早被订下了,窗户大大的开着,不断有丫鬟打扮的姑娘探出头来,朝入城的方向张望,又失望的缩回去。 大兴朝新帝继位八年以来,一直勤于朝政关心民生,在他的努力之下,百姓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无不交口称赞新帝贤明。 然而去年临近年关,一贯安分的番邦忽然之间不安分了,屡次来犯大兴边境,掠走牛羊无数,扰得民不聊生。 边境守将数次迎敌,最终落得惨败而归,每次送来战报,皇上都要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原本叫嚣得最凶的大臣们,也纷纷夹起尾巴做人。 而作为天子脚下的子民们,皇上不开心了,他们理所当然也过得不好,就差连喘口气都小心翼翼的了。 可以说,全京城的人都没能过上一个好年,并且这种沉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安王大胜番邦的捷报传回来。 整个临安城的大半的百姓都凑到了南大街上迎接安王凯旋归来。午时方至,便见得一队个个身披坚甲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马从城门而入,一路行来,引得欢呼声无数。 备受瞩目的安王位于队伍的正中间,骑着白蹄乌,一身银甲,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而比他更受瞩目的,是他肩上停留的那只碧蝶。 众人原以为这是个意外,后来有细心者发现,蝴蝶身上竟然拴了一根细如蝉丝的银丝线,线头则在安王手中。 随着这个消息传开,原本震天的欢呼声渐渐消失,南大街的最后一段路上,更是只剩下细碎的交谈声。 那一天之后,京城的勋贵之间,悄无声息的开始流行起养宠物,千奇百怪者皆有之,经过时间的洗礼之后,留下来的都是比较好养活且能带出去的,诸如蜜蜂蚂蚁蟾蜍等,都被淘汰了。 而安王的蝴蝶却始终是一个传说,不仅安然无恙的活过了春夏秋冬,并且又活过了第二个春夏秋冬…… · 自年两前番邦大败之后,这两年来,大兴朝内外基本都是一片繁荣安定的景象,坊间歌舞升平,百姓生活欣欣向荣。 安王自然就不用远赴边境退敌,安安生生的在京城过了两年悠闲而顺心的日子。 这一天,用过早膳之后,安王换了便装,例行出门溜蝴蝶。 细如蝉丝的银丝线一头拴着蝴蝶的身体,另一头则在安王的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打了一个结,蝴蝶飞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整个过程中,他手中的银丝线几乎没有绷紧的时候。 于是临安城的百姓就经常能在各种本来不该是勋贵子弟出没的地方见到安王的身影,久而久之,他们甚至对于安王的蝴蝶都眼熟了,只要看到,就会主动的避开。 要知道那可是安王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宝贝,谁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下场可想而知。 瞧着蝴蝶飞得有些急了,安王便渐渐的放长了手中的银丝线,不紧不慢的跟着,若是前方出现什么障碍物,他则会适当的收紧银丝线,以免被绊住。 蝴蝶越飞越低,安王琢磨着该收线了,谁知下一刻异变突生。 只见转角处忽然蹿出一个浑身火红的物体,一跃而起之后,又迅速的钻回墙后,而原本拴着蝴蝶的银丝线垂落在地,上面空无一物。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安王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大胆小贼”便匆匆追了上去。 那道影子矫捷的穿过无数人烟稀少的巷子之后,终于在北城区的一个偏僻胡同口停下了,竟是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 一口气不停歇的追了这么远,饶是安王也忍不住有些微喘,他心中祈祷着这小畜生别把他的宝贝蝴蝶吞下肚子,正准备扑上去将之捉拿,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曲姐姐,你的小狐狸回来了,不知道这次又给你带个什么东西回来了!” 安王闻言一愣,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英国公家的四小子,虚岁才六岁,平日里最是调皮捣蛋,没少被英国公揍得满地找牙。 他怎么会在这里,并且似乎还知道那只胆敢偷他蝴蝶的小畜生? 然而他的疑惑还未曾揭开,便又听到那边陆续传来几道喊声。 “李小四,你的阿牟都要输了,你还在那边干嘛?” “你可别想着找借口耍赖啊!” “就是,别以为讨好曲姐姐的小狐狸,就能安稳无忧了!” 这些说话的人,或多或少都给他一些熟悉的感觉,不过对于安王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从小狐狸嘴里救回他的宝贝蝴蝶。 他几步上前,便见巷子往里走上十来步,有一片宽敞的空地,七八个身着华服的孩子围成一圈蹲在那里不知做什么,旁边站着各自的仆从。而那只叼走了他蝴蝶的小狐狸顺着空地旁边堆放的杂物,轻松跃上墙头,跑了一小段后,跃上了旁边一间屋顶上。 屋顶上坐了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姑娘,一头青丝以几支银钗挽起,鬓边各自留出一缕青丝,她微微低下头,发丝便顺着脸颊滑下。只见她将手放到膝上摊开,小狐狸顺势便张开嘴,将东西放到了她手中。 果然是他的蝴蝶! 万幸还活着,否则他就是扒了那个小畜生的皮也不足以泄恨。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个紫衣姑娘惊讶道,“咦,这不是我的碧蝶吗,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胡说,那分明是本王的蝴蝶! 安王正想开口反驳,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住。 那只蝴蝶他虽然养了两年,可是一开始的时候,的确不是他的。 · 两年前,安王奉旨前往安德州退敌,大获全胜后,一路紧追番邦残兵逃将,却不想追了一段路途之后,原本溃不成军的番军忽然调转方向,一改逃亡之势,拼尽了性命生生将他与卫兵隔离开来。 安王几次欲突出番军包围与将士会合,却始终未能成功,还落了几处伤势,只得调转马头往不远处的密林中奔去。 只是在进入密林之前,躲避不及,身上中了数箭,其中一支羽箭更是几乎将他的胸膛射了个对穿。 他策马在密林中穿行,俯下‖身紧贴着马背以躲避林中繁茂的枝叶,行至深处时,终于力竭不支摔下马背,顺着一个小斜坡翻滚了几圈之后,被一颗大树拦下,仰面躺倒在地上。 身上的箭支因为这个意外,虽然折断了部分,却是刺入得更深。 失去知觉前,他隐约听到番军将帅的怒吼声。 那时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即便未被番军找到斩杀,他一身的伤势也不是军医能够治好的。 可当他再度醒来时,虽然依旧躺在树下,全身的伤势却不药而愈。他坐起身来,便发现手上停了一只碧蝶,比寻常的蝴蝶要大上一些,手边留有一纸书信,上书:此乃你的救命恩人,切记善待,我不日便会来取回。 字迹娟秀,似女子的笔迹。 他看着那只蝴蝶,沉默了许久,之后便听得卫兵的呼喊声远远传来,他略一犹豫,便解了腰间玉佩的穗子,试着去拴住蝴蝶的身体。出乎他的意料,那只蝴蝶竟然一动不动任他拴住。 在卫兵找来之前,他又在那棵树下找到了一只耳环,很像是西南苗疆女子的饰物。此后的几日,他都会带着蝴蝶以及那只耳环去密林中等待,可是直到他回京,也没见到留信的人找来。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小心的养着那只蝴蝶。原以为这个小东西活不过四季,没想到竟然一直好好的活到了如今。 · 安王看着他养了两年却还是要用银丝线拴着才能带出门溜的蝴蝶,仿佛京中女子饲养的猫儿一般乖巧,翩然飞起落到紫衣女子的指尖,随着女子的手指不厌其烦的转动,最后落在了她的发间,好似一朵造型别致的珠花。 所以,那就是他苦苦追寻两年却始终未有音信的救命恩人吗? 而今忽然得见,与他相距不过数百步,他却是觉得脚下似坠有千斤重物,以至于举步维艰,只能原地驻足遥望。 那女子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般,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她的双眼眼眸黝黑,又仿佛夹杂了一丝紫色。 第2章 曲迷心历经千幸万苦,终于于昨日午时到达大兴都城,前脚刚踏进城门,下一刻系统就提示她——您有一个新任务,请注意查看。 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曲迷心觉得她快就快达到走着也能睡着的境界了,她当时最想做的,就是找家客栈蒙头睡一觉,可是打开系统面板,看到所剩无几的寿命,她决定还是先看看任务再说吧。 ——拯救因追逐宠物误闯荒园被毒蛇咬伤的少年,奖励:寿命x1(天)。 解毒,并且还是蛇毒,这对曲迷心来说就跟玩一样,甚至不必动用巫蛊之术。 于是她拖着疲惫的身体,顺着系统提示的方向一路走过去,遇见分岔路的时候,若是周围没人她就直接一个轻功飞过去,要是有人,就乖乖站着等人走了再用轻功飞过去。 没办法,谁让她是路痴一个。 好在任务对象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一路上很少遇到人,她才能在任务对象挂掉之前找到对方。 那是一个最多不超过六岁的小男孩,蜷缩在荒园的墙角之下,虽然所中的蛇毒并不是很厉害,但因为尚且年幼抵抗力太差,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曲迷心轻松跃过墙头,落到他身边,顺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粒解药硬塞到他嘴里,又解下水壶喂了他一口水,将药送下肚去。 之后她就顺势坐在了旁边,两手手指强撑着不让眼皮合起来,等着这孩子醒来。 她等啊等,等啊等,直到睁着眼睛都快睡着了,旁边的孩子才唔了一声,揉着眼睛醒来。 此刻天已经快黑了,周围又是一片残败萧条的景象,小男孩看清自己的处境后,嘴巴一扁一副随时可能哭起来的样子,不过被曲迷心一句话堵回去了。 “有本事一个人乱跑,你有本事别哭啊。” 小男孩委屈的看向她,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想回家。” 曲迷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小男孩点头。 曲迷心顺手接了送少年回家的后续任务,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对他说,“带路,我送你回家。”要是小孩不认路,她根本不会接后续任务,因为带着人,就意味着她不能用轻功,而临安城的地形,对于一个路痴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在小男孩的带领下,曲迷心顺利的将他送到了家门外,远远的站在巷子口,看着他飞奔而去,惊动了几个看门的小厮。在他踏上大门前的阶梯时,系统提示任务完成,半天的寿命顺利到手,曲迷心转身就走。 原本以为不会再见面了,结果她在客栈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被系统提示声吵醒,迷糊的睁开眼查看新任务,在看清楚任务描述的瞬间就清醒了。 ——【前置任务】获取李为之及其朋友的初步信任。奖励:寿命x1(天)。 曲迷心做了一辈子的任务,总结归纳得出的其中一条定律就是,但凡出现前置任务,至少会有五环,最后能随机开启一个任务。 她总共遇到过两次这样的任务,最后分别开了寻人何寻物两种任务,两者都只有大致的提示,并没有方向指引,各自花了她小半年的时间才完成。不过最后的奖励十分的丰富,两个任务加起来一共奖励了两年多的寿命。 · 曲迷心原本不叫曲迷心,叫方菲,是一个身患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宅女,她没有家人,于是在最后的日子里,每天泡在游戏里醉生梦死,然后在某一天毫无预兆的穿越了。 她穿越到了异时空的古代,成为苗疆五仙教主的亲传弟子,名为曲迷心,绑定了一个只要完成任务就能换取寿命继续活下去的系统,还附赠了一套巫蛊之术的传承。在那个世界待了十年以后,她就变成了曲迷心。 当她从师父手中接过五仙教镇派宝物之一的百蛊引后,第二天就接到了一个送信任务,循着系统提示一路进入茫茫密林中后,再度毫无预兆的穿越了。 这一次穿越,她就来到了大兴朝。 在她交完任务后,系统就提示繁忙,无法使用。于是,没有系统的她就在从林中迷失了方向,整整困了一年多,直到系统恢复正常发布任务后,才得以走出来。 · 两年没接任务,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寿命几乎快要耗光了,于是来到临安城后,才会强撑着眼做任务。 有时候曲迷心会忍不住把她的系统归纳为日行一善系统,每天发布一个任务,基本都是在帮别人的忙,奖励的寿命从一天到三天不等,运气好还会有一个小小的后续,又能赚上半天的时间。 新的日常任务是前置任务,于是她打起精神来,简单研究了一下。 之前送小男孩回家的路上,他说他叫李为之,而他家大门上挂着英国公府的牌匾,由此可见,他的朋友,必然也是勋贵子弟。 很多时候,从前置任务上大致可以猜测出一两分最终任务的内容,目前是叫她刷勋贵子弟的初步好感,后面不出意外就是要循序渐进直到刷到信任,而需要这样的条件才能开启的任务,必然不会简单。 想到这里,曲迷心顿时就失去了兴趣,闭上眼睛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后,又因为不甘而爬了起来。 管他最后任务难不难,先把前置任务的奖励拿了再说,蚊子再小也是肉,指不定关键时刻起到大用途呢! 于是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之后,便离开了客栈,循着系统指示的方向找到了任务目标。 · 李为之也是心大,在这片荒园吃了那么大的亏,第二天居然又来到了这里。不过他这次不再是独身一人,还带了随从跟伙伴,也就是曲迷心需要刷信任感的小朋友们。 “你们在这里干嘛?”曲迷心坐在旁边的屋顶上,从上至下俯视他们。 她突然出声,底下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抬起头来看她,小朋友们眼里基本都是好奇之色,倒是跟随他们而来的随从,十分警惕的看着她。 李为之见到是她,顿时惊喜道,“曲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随着话音落下,余下的人都露出一脸恍然的表情,看来是李为之跟他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 “方才来的。”曲迷心答道,又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为之一脸很恨的表情,“我带人来灭了那条胆敢咬我的蛇!” 曲迷心无语了个,决定不跟他啰嗦直接进入主题,“跟一条蛇计较算什么好汉,我们来玩游戏吧。” 大概是她说话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李为之竟然觉得很有道理,板着小脸严肃的点头。 于是大家玩起了游戏。 曲迷心献出了她对付小孩子的必杀法宝——横行棋谱,其实就是象棋。不过是会动的,那是她在上一个世界花了很长时间才集齐的螃蟹,一共三十二只,分红蓝两种颜色,背上自带名字,恰好凑出一副象棋。 上一个世界十分奇妙,连带宠物都仿佛有灵智一般,能听懂人的话。那些螃蟹只要放出来后,再摆上棋盘,就会自动爬到各自的位置上,等候下棋人的指示移动。因为它们总是横着移动,曲迷心就给它们取了个名字叫横棋谱。 大兴朝虽然并不是华夏历史中的朝代,但也有象棋,而且规则跟后世一样。 曲迷心把棋谱拿出来的时候,小朋友十分的惊讶,然后迅速转化为惊喜,并未争抢,而是用斗兽的方式来决定谁先玩。 而他们的兽,都是一只白白胖胖桑蚕,所谓斗兽,就是把桑蚕放到地上,划两条线,看谁的先爬到对面…… 曲迷心就百无聊赖的坐在屋顶上,看着他们慢慢决出胜负,最快的两个先上手玩,胜出者蝉联,败者退场其他人补上。 这期间,她养的小狐狸终于回来了,并且给她叼回来了一个馒头,曲迷心猜测十有八|九是偷拿的,于是摸了几文钱放在一个特制小钱袋里,让它叼回去付钱。 李为之养的桑蚕阿牟十分不争气,每次都跑在最后,于是他将注意打到了小狐狸身上,就蹲在巷口等它回来。 没想到,小狐狸再一次回来,竟是叼回了她丢失了两年的碧蝶,顺道还带回了一个人。 · 曲迷心看着站在巷口的那个年轻男人,依稀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对了,她不仅路痴还脸盲…… “不知阁下一路追着我的狐狸过来,所为何事?”她其实方才就听到了脚步声,只是偌大临安城,又没规定只能他们往这里来,直到那个男人在巷口停下,一直往这边张望,她才敢确定。 然而,她话音才落下,下面衣一群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朋友也顺便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就仿佛受惊的小兽一般,四散而去躲了起来。 李为之抱着小狐狸也准备跑,刚转身就听得一句轻飘飘的话在身后响起,“李为之,你要是敢跑,本王这就回去遣人告诉英国公,你逃学来此嬉戏。还有你们,张靖远,程戌,许匡定,何文曜……” 他没提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孩子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十分自觉在空地上排排站好,个个垂头丧气的。 所以说,这是来找茬的吗?但凡阻止她完成任务的,一律以敌人视之! 曲迷心看向那个自称本王的男子,眼神不善。 第3章 安王何等敏锐之人,自然察觉到了曲迷心不善的眼神,却始终未曾再看她一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说得几个小朋友几乎哭着求饶,而几个随从更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还不走?”他又补上一句,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小朋友们纷纷拔腿就跑,随从们则是蹲下|身去捡起各家的桑蚕,也跟着离开了。 不过片刻,人便全跑光了。 然后便见安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也转身离开了。 曲迷心怒不可遏,若不是系统方才提醒她任务已完成,她非得悄悄找这人麻烦不可。至于为什么不是正大光明的找麻烦,自然是人家是王爷,而她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还要在临安城里讨生活,当然不能随便得罪上面的人。 看了一眼趴在棋盘上一动不动的小螃蟹们,曲迷心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两丈来高的距离,落地时却仿若鸿羽,未曾惊起半点灰尘。 她俯下|身去将小螃蟹一一捡了起来装回宠物囊中,一边自语道,“今天立了大功,一会儿奖励你们一顿大餐。”话音才落下,还未被捡起的螃蟹,一个个挥舞着钳子来回爬动,好似在庆祝一般。 · 另一边,安王离开后,本想去找那几个小鬼头打听一番,谁知一个个的竟然如此怕他,四散开来跑得完全不见了身影。 他在不远处的巷子口停留了一会儿,又转身返回去,想要亲自找当事人询问情况,谁知那处已空无一人,他心中喟叹,只得作罢,打道回府。 待回到王府,门口的侍卫向他问好,他微微颔首后便进了门。侍卫们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许久之后,其中一人才恍然大悟道,“王爷的爱宠不见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余下的人也纷纷反映过来,的确是如此,今日早膳之后王爷出门时照旧带着蝴蝶出去的,可是如今却未见到蝴蝶的身影,众人凑到一起,议论纷纷。 而不仅是看门的侍卫,王府中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很快传入了老王妃那边。 于是安王在书房里待了没多大一会儿,老王妃便带被贴身大丫鬟扶着过来了。 “祖母,您怎么过来了?”他忙起身去扶着老人家坐在。 老王妃一脸关系的表情,抓着他的手道,“我听下面的人说,你的宝贝丢了,发生了什么事?” 听闻这话,安王愣了一下,而后摇头道,“也不算丢了。” 老王妃却是不信他的说辞,“就你了那宝贝劲儿,没丢怎么会不带回来,说吧,怎么丢的,为何不让人去找?” 安王哭笑不得,“祖母,您老人家别多想,真不是丢了,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老王妃闻言,惊喜道,“你找到那姑娘了?” 蝴蝶的主人是一个姑娘,并且她还救了安王这事儿,老王妃是知道的。这两年来,宝贝孙子一直派人往安德州那边去找人,偶尔还能看到他拿着姑娘家的手饰出神,老王妃一琢磨,就基本知道他的心思了。 安王点头。 老王妃又问,“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啊?既然找到了,为何不把人请回来呢?” 安王听她这番问话,更是哭笑不得,“无亲无故的,人家姑娘怎么会随我一个陌生人回府,且那姑娘似乎已经忘了当初的事。” “也是,姑娘家太随便了,是要不得的。”老王妃赞同道。 安王虽然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也未曾跟老王妃争辩,又与她说了一些话,便将她送出了书房,再回来坐下后,满脑子都是之前的事,略微有些懊恼自己当时为何不上前去询问清楚,以至于错过了,再见面又不知是何时了。 书中的内容再也看不进去,他索性放下了书,出了书房往练武场去,脱了外袍仅着里衣,抓起兵器架上长枪,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起来,直到满身大汗方才停下。 他将长枪放回兵器架上,抬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视线不经意间看向对面,这一看,他就愣住了。 不远处的库房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袭紫衣银钗挽发,肩上歇着一只碧蝶,正是不久之前在荒园处见过的女子。 他虽疑心对方为何会在此,却未出声召来的侍卫,因为她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向来府中侍卫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他拿起一旁的长袍穿上,这才走了过去,在十几步开外停下,出声道,“曲姑娘。”他虽不知她名字,之前却是曾听到英国公家的小四唤她曲姐姐。 只听那姑娘惊讶道,“咦,你认识我?” 安王见她表情不似作假,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来,却还是认真回道,“不久之前才在荒园见过。” 那姑娘闻言一愣,而后一脸恍然,“原来是你啊。”紧接着,表情就变得不怎么友好了。 安王心中诧异,却未追问缘由,只问了另一个问题,“不知姑娘来此所谓何事?” 那姑娘似无意隐瞒,答道,“我要去西城办事,路过此处,稍作休息。” · 曲迷心的确只是路过,之前离开荒园之后没过多久,她就接到了日常任务,让她一次性施舍给城北的小乞丐小五十个馒头。 她的系统每天会发布一次日常任务,与系列任务不冲突,不过比较坑的是,在出现系列任务期间,日常任务的指引功能就会暂时关闭。 她当时向路人问了方向之后,便顺着指引一路往前走,结果走着走着,就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了,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咬牙坚持又走了一会儿依旧如此,她索性轻功跃上最高的屋顶想看看情况,然后就发现院中有一人在练武,虽然穿着里衣但还是能看得出身材不错,一招一式虽然很朴实,但能看得出基础很扎实。 反正天色尚早,曲迷心索性坐在旁边的屋顶上看人习武,看着看着就不期然想起曾远远看过的天策府阅兵仪式,便入了神,连人靠近了都不曾察觉。 · 安王听闻曲迷心的回话,心中古怪的感觉更甚,却始终没表现出来,似不经意问了一遍,“曲姑娘要去北城办事吗?” 曲迷心点头,“嗯。” 安王略一思索,便下了决定,道,“正好本……我也有事要往北城走一遭,曲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同我一道前往。” 曲迷心虽然对于他的话有些狐疑,不过出于有恃无恐的心理,便点头答应了,从房顶上一跃而下,“那走吧。” 安王原本准备换一身衣服再出府,听她这么一说,便干脆作罢,走在前面。 两人一道出了练武场,穿过小花园,往府门外走去。 这一路上,遇上了不少下人,本欲向安王请安,却被他以眼神制止,只得低下头仿佛没看见匆匆而过。 待两人出了王府大门,府中却炸开了锅。因为自家一向独来独往的王爷,身边竟然跟了一个年轻女子,并且,还从王府中将人往门外带,而最重要的却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王府里什么时候有的这么一号人。 王府中众人的诧异,两人并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安王走在前方,领着曲迷心往北城走去。这一路上上,他悄悄试探过两次,每当他放慢步伐,曲迷心也会随之放慢,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跟在他后面。 不仅如此,他还在一处岔道口故意拐向了城南的方向,结果曲迷心却丝毫没发觉,依旧跟着他。 如此一来,他心中便有了答案,便带着人拐回了正道。 “不知曲姑娘到城北所为何事?”他借着说话的机会,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一片镇定,不由得心中好笑。 他曾听人说过,有的人天生方向感极差,地形稍微复杂一些便会走错路,却不想今天竟然真的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由此深入,他不由得怀疑,若真的是这个姑娘救了他,两年前前她之所以没有再回到那片密林,真正的原因,应该是找不到路了吧? 曲迷心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扒了老底,一脸正经的回答道,“送个东西。” 她不肯透露详情,安王也不追问,领着她又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我到了,与姑娘就此别过。” 曲迷心闻言一愣,慢半拍的点了点头,有些茫然的转身走了。 安王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没错后,才放下心来。在他看来,都到了城北地界,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放心得太早了。 当他慢悠悠的往回走到岔道口时,又一次看到了曲迷心,不过他未曾多想,只是问道,“曲姑娘东西送到了?” 听到他的声音,曲迷心回过身来,很自然答道,“没有,正准备去。” 安王:“……” 他沉默了片刻后,道,“正好我的事办完了,如果曲姑娘不介意的话,我陪你一起去吧。” 曲迷心当然不介意,点头道,“好啊。” 虽然有了安王的帮忙,但是她的任务所给提示实在太少,两人足足找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了小乞丐小五。 安王看着她如释重负的将方才买下的馒头尽数给了小乞丐,心中虽然疑惑,却并未多问一句。 完成了任务后,曲迷心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带看安王也顺眼了许多,真心实意的对他道了一声谢。 安王道,“我名萧衍,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权当交个朋友。” “曲迷心,曲目的曲,迷雾的迷,人心的心。” 第4章 安王最后不仅成功问到了救命恩人的名字,还是知道了住所。 曲迷心住在城南最好的客栈清风楼内,本来她是准备自己回去的,结果安王以姑娘家独行不安全为由提出送她一程。曲迷心觉得他说得在理,虽然她并不担心自己安全,还是点头应下了。 于是安王顺势问了她的住所后,便将她送了回去,并且是走路的。 俊男美女的组合,在大街上回头率颇高。一路上还遇到几个熟人,本来想上来打招呼,硬生生被安王的眼神逼退了。 将人送到客栈门口后,安王看着曲迷心进了门,这才离开。 回到王府没过多久,便到了晚膳时间。这些年来,无论早晚,只要不是忙得抽不开身,他都会陪老王妃用膳。 今日也不例外。 只是,等丫鬟婆子上完菜退下去以后,老王妃忽然笑呵呵的问了一句,“今天下午你带出府的那位姑娘,是谁啊?” 安王闻言夹菜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道,“一个朋友。” 老王妃可不信他的说辞,“我让杏儿去问了一下,府里可没这么一个人。” 安王往老王妃碗里夹了菜,笑道,“她并非有心闯进来的,您犯不着担心。” 老王妃又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得,这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他只得老实交代,“她姓曲,叫曲迷心,住在城南清风楼,并非京城人士,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老王妃闻言,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乐乐最乖了。” 听到这话,安王面皮微微抽动,没再说什么,低下头专心吃菜,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耳尖微红。 —— 遵循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原则,曲迷心昨夜早早入睡,今晨天刚刚亮起,她便伴随着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醒来。 洗漱之后,便盘腿坐在桌边打开系统查看任务,不出意料,前置任务已经发布了,让她取得昨天那群小朋友进一步信任,由于这个界定比较模糊,于是在任务描述后面单独列出了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跟了一个数据(0/100),再附以特殊说明,信任度达到50就算任务完成。 曲迷心看着那一排的名字,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显然,这个前置任务的性质变了,从日常变了长期,而且照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以后只会更难。而这则代表着,她需要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方向指引的日常任务,人干事…… 想到这里,曲迷心一脸绝望趴到桌子上,哀叹了小半个时辰自己多舛的命途后,又认命的爬了起来,收拾收拾东西,去找那群小朋友刷信任度。 —— 曲迷心要找的小朋友们,昨日回家基本都被收拾了一顿好的,其中又以李为之为甚,因为他自己嘴快将前天在荒园遇险的事抖了出来,然后就被英国公扒了裤子拿藤条狠狠抽了一顿,当时整个英国公府上空都飘荡着他的哀嚎声。 第二天进社学的时候,李为之走路奏是一瘸一拐的,上课过程中,更是全程站着不敢坐下,因此又被先生罚抄三字经。 于是这一整天,李为之都哭丧着脸。 下学之后,小伙伴们纷纷凑上来安慰他,一群人簇拥着往社学门口走去。方才出了门,便见得熟悉的身影的在门外站着。 “曲姐姐!”李为之惊喜道,一时忘了身上的伤就要奔上前去,刚走一步就疼得直咧嘴,原地停了下来。 其余几人也纷纷跟曲迷心打招呼。 从社会里出来的小朋友们纷纷好奇的看向这边,更准确的说是看向曲迷心。因为李为之等人,乃是大兴朝勋贵子弟里最顶级的存在。他们的小圈子,大多数时候只跟自己人玩,很少搭理别人,如今却见到这群小霸王在一个女子面前表现得如此乖巧,自然免不了好奇。 暗中猜测曲迷心的身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京城又那个权贵之家是姓曲的。 曲迷心眼里只有任务目标,哪里管得了其他人的想法。她从清风楼离开后,足足折腾了快两个时辰才找到这边来,发现他们还在上课,于是就到外面来等。 此刻终于等到他们下学出来,都穿着社学统一发下来的天青色小袍子,头发束在头顶,一个个唇红齿白的,看起来十分的养眼,再加上纷纷乖巧的喊她姐姐,这让曲迷心郁闷的心情有所好转。 她看了一眼落在最后面的李为之,问道,“怎么,受伤了吗?” 听她问起,李为之顿时红了脸,旁边几个孩子也哄笑起来,揭他老底。 “昨晚被英国公揍了一顿狠的。” “我阿娘还让我不要学他呢。” 这么一说,曲迷心顿时想起萧遂宁昨日所说他们逃学的事,不过,他难道真的去告状了吗? 可是明明看起来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啊…… 曲迷心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与此同时,远在安王府的某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很痛吗?”曲迷心笑问。 李为之扭曲着一张脸走上前来,苦哈哈的点头,“一早上没敢坐下去,还因此被先生罚抄书了。”他说这话,只是单纯的吐槽而已,却不想,曲迷心听后,接道,“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帮你一下吧,保管药到病除。” “曲姐姐最好了!”李为之顿时欢呼道。 他倒是没怀疑曲迷心能不能做到,毕竟对方在荒园救了他的命,后来又拿出神奇的横行棋普来。 “谁知道附近哪里没人啊?”曲迷心问道。 几个小朋友争先恐后举手。 “我知道!” “我知道!” 曲迷心随便点了一个人带路,一群人便跟在后面走了,来到社学旁边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四下环顾确定没人后,纷纷聚在了一起。 曲迷心取下腰间的虫笛,对李为之道,“裤子脱了。”后者闻言,再度红了脸,扭扭捏捏的攥紧裤腰带,于是曲迷心凉凉的说了一句,“隔着衣服我怎么给你治,还想不想好了?” 于是李为之被幸灾乐祸的小伙伴押着扒了裤子按在墙上。 “放伤口上去。”曲迷心左手前伸手掌摊开,只见白皙细腻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只孩童拇指大小的桑蚕,说是桑蚕,也只是外形看起来像而已,只见其通体透明,仿若冰雪之色,说不出的可爱。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眼中好奇之色不掩。 “冰蚕。”她只说了名字,并未多作解释。 在场的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很知分寸,也不问,从她手中接过,放到了李为之的屁股上。 曲迷心将虫笛凑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众人听在耳中,只觉得这是一曲陌生而又无法言喻的曲子,莫名给人一种愉悦的感觉。 片刻之后,才有人发现异常。 “快看!” 只见原本趴在李为之屁股上的冰蚕,随着笛声沿着伤口移动起来,仔细看去,竟然是在吐丝,透明纤细的蚕丝将伤口一点点覆盖,如此来来回回,直到将所有的伤口覆盖住才停下。 笛声悄然而至,与此同时,趴在李为之屁股上冰蚕也掉落到地上。旁边的人哎呀一声,准备弯下腰去捡起来,被曲迷心制止了。 “不用捡了,它死了。” 闻言,几个小朋友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失落,直道可惜。 李为之则一边努力扭着头去看自己的伤势,一边问道,“曲姐姐,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啊?” 曲迷心道,“最多一盏茶的时间。” 这个时间可谓是短到神奇的地步,于是众人纷纷表示要留下来见证奇迹,于是纷纷蹲在旁边盯着李为之(的屁股)看,把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曲迷心表示这个画面太美,她有些不忍心看,于是轻轻跃上旁边的墙头坐下。 一盏茶的时间还不到,就见透明的一层蚕丝似冰雪一般缓缓消融,最终消失不见,而被蚕丝覆盖的伤痕,也随之消失不见。 “真的好了!”小伙伴们惊讶不已。 李为之闻言,试着动了两下,果然不疼了,于是赶紧提上裤子拴上腰带,几步上前跟曲迷心道谢。 而在他说出感谢的话后,曲迷心打开任务界面一看,李为之的信任度已经达到了55,而其余几个人的,也都在30上下浮动。 今天可谓是大丰收。 曲迷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再刷一刷,就听到纷杂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隐隐还从对方口中听到了几个小朋友的名字。她一愣,便想起大概是许久不见孩子回去,于是家中派人来寻了。 如此,曲迷心只得作罢,跟几人道别后,跃下墙头往巷子另一边走去。当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侍从们方才出现在另一头,看见小主人们都在,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来劝其回家。 几个小朋友也不久留,各自回家了。 走上一段距离之后,英国公府的侍从忽然发现自家小少爷走路居然不瘸乐,顿时惊讶道,“四少爷,你不疼了?” 李为之得意一笑,“小爷我天纵奇才,区区藤条岂能奈我何!” 天纵奇才的李为之回到家后,很快就被英国公发现异常,揪过去一番审问,倒是没再挨打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曲迷心就收到了英国公府的邀请。 第5章 英国公府上的丫鬟过来的时候,曲迷心正准备出门去继续去刷昨天没刷完的信任度,刚拉开门,便见到清风楼的店小二走了过来,同她道,“曲姑娘,楼下有一位姑娘找您。” 曲迷心闻言一愣,“一位姑娘?找我?”她在临安城,或者说大兴朝所认识的人里,除了被划分到任务对象的几个小朋友以外,就剩下一个萧遂宁,但他是男的。 店小二点头,“是的,就是找您,方才才过来的。” “带路吧。”曲迷心无所谓道。反正也要下楼,顺路见上一见。 店小二带着曲迷心下了楼,转到旁边的雅间里,撩开门帘子弯腰请他进去,“那位姑娘就在里边儿。” 曲迷心走近雅间,越过门前摆着的雅致屏风,便看到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姑娘朝她巧笑嫣然道,“奴是英国公府上的丫鬟莲香,奉夫人之命,请曲姑娘到府上一叙,不知曲姑娘可有空闲?” 曲迷心闻言,想了想,没什么映象,遂问道,“英国公府?” 莲香见她如此反应,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解释道,“曲小姐前日傍晚曾在北城的荒园中救过我家四少爷。” 听莲香这么一说,曲迷心就想起来了,“是李为之啊。”那天送他回去的时候,虽然把人送到门口了,不过当时天色已晚,她也没刻意去注意门上的牌匾。 曲迷心觉得国公府请她过去的原因应该不止莲香说的那个,她昨日替李为之那个小鬼疗伤的事应该也暴露了,所以家长才急匆匆的找上门来了。她想了想,去见一下家长也没什么坏处,并且还能吃顿好的,于是点头答应了。 “有的。” 莲香点点头,走在前面道,“曲姑娘请跟我来。” 曲迷心便随着她离开了清风楼,坐上了停在大街上的马车,往英国公府行去。 当马车行到热闹的集市上时,马车里的曲迷心忽然叫停了。 “曲姑娘,怎么了?”莲香询问道。 曲迷心回道,“我饿了。”说着话的同时,伸手撩开马车帘子,利落的跳下车。莲香与赶车的车夫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于是就这么带着惊讶的看她往街边食肆走去。 曲迷心贪吃,但不挑嘴,而莲香找来的时间正好是她的早餐时间,当时想着能在国公府里吃一顿好的,一时也就忘了,可是走着走着,闻到路边传来的香味,她就饿了。她其实犹豫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到了国公府人家也只会招待她正餐,于是就忍不住了。 街边有包子铺,汤饼店,面馆混沌摊等,曲迷心看着什么都想吃,可一想到要留着肚子去国公府吃大餐,她就咬牙忍了,摸出两文钱让店家包了四个肉包子,便准备回马车。 然而她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处岔路口,愣了一下,看到左侧有辆马车,就准备走过去,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她。 “曲姑娘。” 曲迷心循着声音望去,见是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仔细看了两眼,确定不认识,于是问,“你是?” 经她这么一问,那人愣住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刻意出来巧遇她的安王。他想过很多两人遇上之后曲迷心会说的话,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问他是谁。 “在下萧遂宁,曲姑娘莫不是忘了?”安王回道。 曲迷心闻言,恍然道,“是你啊。没忘,我记得你的名字。” 安王总觉得她这说话方式有些怪异,但未追根究底,又道,“不知曲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话音方才落下,便听得旁边不远处另一人唤了曲迷心。 “曲姑娘,是否可以走了?”莲香见她买好了包子之后,似还想去别处,而后似乎遇上了熟悉,便停在原地交谈,便过来催促道。 说完话,莲香看向与曲迷心交谈的人,顿时十分的惊讶,“王……奴见过萧公子。”作为英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自然认识安王,不过大街上不好道出安王的名讳,忙改称萧公子。之后她又隐晦的看了曲迷心一眼,未曾想到对方竟然认识安王爷。 曲迷心看着莲香走来的方向,惊讶道,“你怎么从这边过来了,马车不是在那……咦,马车呢,怎么走了?”她看向左侧,街道上只剩下行人,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 莲香不明所以,指向右侧,“马车还在那里啊。” 安王知道曲迷心又迷失了方向,心下好笑,面上却不显,道,“曲姑娘这是要上门去做客吗?不知可否带上我。” 安王不知道莲香具体是哪家丫鬟,但是大致知道是勋贵之家的,因为普通人家的丫鬟不可能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曲迷心闻言,看向莲香。 莲香只得点头。 于是英国公府就多接到了一个客人。 在进入英国公府后,曲迷心忽然想到什么,扯了扯安王的袖子,后者会意,微微屈身,她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上门做客,似乎一般都要带礼物的吧?” 安王闻言一愣,回道,“如你这般情况,倒是不必。” 曲迷心这才放下心来,与他一道走进客堂。 · 英国公夫人张氏听闻安王也一道前来之后,亦是有些惊讶,不免多想了些,随后便来了客堂。 见莲香带着安王与曲迷心进来后,张氏便带着笑容请两人入座,一旁伺候的丫鬟随即呈上了几样小点心,又替两人沏了茶。 张氏先与安王寒暄了两句之后,才与曲迷心说话,道明请她过来的原因。 “今日冒昧让下人请曲姑娘过府一叙,是为了感谢姑娘前日施以援手,救得我儿一命,这份恩情,我李家定然会记在心里,若是他日姑娘有什么事需要我李家帮忙,定不推辞。” 曲迷心艰难的将目光从几样小点心上移开,对张氏笑道,“不过顺手为之,夫人不必挂怀。”说完,又悄悄瞟了瞟桌上的小点心,心里直流口水。 明明在路上已经吃了四个肉包子了,可是现在看到这些个磨人的小妖精,瞬间就馋了。 张氏拉着曲迷心说了许久的话,安王则是在一旁安静的坐着,只有当张氏想打听曲迷心的消息时,他才会开口转移话题。如此两次之后,张氏便知道他的意思,遂不再打听曲迷心的任何消息。 整个过程中,曲迷心虽然笑着,心中却是流着泪。 麻麻,她想吃小点心,超级想吃,嘤嘤QAQ 可是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她也没有机会吃上一块。于是,在早饭饭桌上,张氏就见识到了曲迷心的胃口。 她从头到尾都安静吃饭,动作也称得上是优雅,这十分合符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不过她伸筷子的速度却是常人的两倍有余。一顿饭吃下来,一大桌子菜,有一大半进了曲迷心的肚子。 就连镇定如张氏,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完全想不通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一个姑娘,怎么能吃下这么多东西。 吃过饭后不久,系统便提示曲迷心,日常任务刷新了,她抽空看了一眼,得,居然还是给西城小乞丐小五送馒头,如此连续三杀,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原本还想赖在国公府再蹭一顿晚饭的,如今只得作罢,向张氏提出告辞。她一走,安王自然也不会留下,亦提出告辞。 张氏挽留了一番之后,便亲自送了二人出府。 走到门口的时候,曲迷心忽然停下脚步,从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素白小瓷瓶,交到张氏手中,道,“这是我自己制成的解毒丸,于解毒一项上十分有效,特别是蛇毒,保管药到病除,还请夫人收下。” 张氏一愣,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特殊的礼物,随即笑着接过,向曲迷心道了谢。 · 离开国公府后,曲迷心犹豫了一下,对安王道,“萧公子,不知你现如今可有空闲?” 安王点头。 曲迷心便接着道,“能否请你再陪我到西城去一次,就是上次那里。” 安王带她去找过一次小五,如果有他带着的话,肯定能很快完成日常任务。 安王笑着应下,随后带着她去了西城,找到了小五。 这一次,曲迷心将馒头交给小五的时候,他忽然对曲迷心道,“曲姐姐,我听人说最近有大盗入了临安城,还请小心看管财物。” 曲迷心笑着说了谢谢便离开了。 安王又将她送回了清风楼,看着她进了门,这才离开。 然而曲迷心上楼开门后,便察觉有些异常,进门后仔细查看,便发现遭贼了,不仅珠宝银两被偷了,更重要的是,她从曲云手中接过的南疆五仙教圣物百蛊引也不见了。 曲迷心顿时怒了。 哪来的小贼,居然敢偷到她头上来了! 第6章 最初的愤怒过后,曲迷心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在屋内尽可能的寻找线索。 她住的地方是在清风楼的三楼,因为嫌人多吵闹,所以选了远离南大街的一间屋子,窗外就是一条安静的小巷子。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窗户,果然发现了一些被动过的痕迹。想来那毛贼就是通过窗户进到屋里来行窃的。她探出半个身子往窗外看了两眼,不见半个人影,便又缩了回来,顺势关上窗户。 曲迷心平时出门都只带了极少一部分银钱,多数都放在房间里,珠宝首饰更是几乎不戴,与银两放在一起,准备没钱了直接当掉的。至于百蛊引,因为只有她一个人认识,是以也不曾带在身上。 万万没想到,她才到临安城几天,且方才才得了小乞丐的提醒,结果回来就发现自己遭贼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她忽然想起,她只在清风楼提前交了一个月的房钱,至于吃食则是另算。可她如今身上只剩下一些碎银两,即便顿顿啃包子也坚持不了多久,好菜好饭更是想都不要想。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曲迷心哭丧着脸倒在床上,悔得肠子都青了,一遍又一遍控诉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想到留下个一只蛊虫看家呢QAQ · 经此一事,曲迷心也没了去做前置任务的心情,唯一庆幸的就是做完了日常任务,并且还在国公府蹭了一顿好的。 下午店小二上来敲门询问她是否要点菜的时候,她几乎是含泪拒绝了,苦着一张脸出了清风楼,去大街上卖包子充饥。 可是当她买完包子,将还散发着热气的包子咬在嘴里后,回过头发现自己又找不到路了。 这一次,她舍不得直接掏钱请人带路,而是艰难的通过问路,在绕了许久之后,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清风楼。 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后,闻到各种食物的香味,她就开始琢磨起来,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虽然暂时不用担心房费,但是吃饭却是个大问题,并且一个月以后,她还要面对昂贵的房费问题。 所以目前当务之急是赚钱! 并且还是赚足够多的钱! 不然一个月后,她就要变成小五了,睡大街没东西吃! 想想都可怕! 而且有了钱,她就可以雇城中的小乞丐们帮她注意一下情况。银两丢了也就算了,百蛊引却必须找回来。 然而曲迷心想了想,她似乎并不会什么赚钱的本领。 她擅长解毒疗伤,然而不会治病。她擅巫蛊之术轻功了得,可是没有用武之地。最后,她把目光放到了装有小螃蟹的宠物袋子上。 似乎,就只剩下卖艺这一条路了呢…… 于是一大早的,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上,忽然多出了一个奇怪的摊子。摊主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着一身紫衣,银钗挽发,面前放了一张简易的棋盘,上面按照象棋的摆放位置,放上了身上印有字的螃蟹,红蓝之色各占半壁江山,就是一副活生生的蟹棋。 · 曲迷心刚摆完摊,便有好奇的路人上前来询问她这是做什么。她便向路人介绍了一下这是在出租棋谱,一百文钱一局,先付钱后玩。 她话音才落下,周围的人便笑了起来,直言她这蟹棋虽然有些取巧,却无论如何也值不得一百文钱。 要知道馒头两文钱一个,就是肉包子也才三文钱一个,一百文钱也就是五十个馒头三十多个肉包子,够一家人吃上几天了,怎么舍得拿出来玩一局象棋呢。 曲迷心听了有些委屈,“话不是这么说,我也需要付出本钱的啊,要是不喂这些个吃东西,它们就不听话了。而且,我这不叫蟹棋,叫横行棋谱,不用你动手,只要说话,小螃蟹们就会自己走。” 众人听闻,纷纷表示不信。便是猫狗亦难调教,更何况螃蟹呢。 于是曲迷心表示,可以免费试玩一次。 于是围观者中便站出来两位,各站红蓝一方,曲迷心小意的哄了小螃蟹们一番,并许以鱼虾为利后,便告知两位可以开始了。 只见执黑者说了一句“走卒”,身上印有卒字的小螃蟹便动了起来,横行越过一个格子,停在线上。 众人纷纷惊叹不已,两位试验者更是来了兴趣,你一句我一句的,指挥着小螃蟹们在棋盘上横行。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待两人下完一局后,当即掏钱付给曲迷心,表示要再玩一局。后面还有不少人表示想玩,并且自觉的排起了队。手上不宽裕的,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曲迷心的愁眉这才舒展开来,仿佛能看到好吃的正朝自己飞来。 · 南大街的另一头,几个穿着天青色小袍子,银环束发的小少年正缓缓走着。正是曲迷心的任务对象们。 程戌几步走上前,伸手搭上李为之的肩膀,问道,“李小四,曲姐姐真的住在清风楼吗?” 闻言,其余几个小少年也纷纷追问。 “对啊,你确定吗?” “别弄错了咱们就白走这一遭了。” 他们今日下学之后,未曾见到曲迷心,但想起她的横行棋普就心痒痒,于是想约来找她。 李为之撇了他们一眼,“我听阿母身边的莲香姐姐说的,她昨日就是从清风楼将曲姐姐请回去的。” 几个小少年闻言,不再怀疑,专心走路。不过走了走一会儿之后,又忍不住开口说话。 “李小四,你说曲姐姐今日为什么不去社学找我们玩啊?” “会不会是昨日去了你家,玩得不开心了?” “就是,你家有几个丫鬟,不怎么讨人喜欢呢。” 李为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许匡定你闭嘴,你要是上次去我家玩的时候,没把我二姐的小兔子弄死了,她身边的丫鬟也不会不喜欢你!” 如此一路吵吵闹闹的,很快穿过长长的南大街。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很快被路边某处吸引了。 几个小不点听到“象”“卒”“炮”“快爬”等字眼,顿时互相看了一眼,而后使出吃奶的劲儿挤进了人群里,艰难的站到了最前面。然后就看到熟悉的小螃蟹们,以及熟悉的身影。 “曲姐姐!” 小不点们异口同声的喊道。 · 曲迷心闻言抬起头来,看到被人群挤得惨兮兮的几个小不点。因为是任务对象,她可以很轻松的认出他们,毕竟每个人头上都顶着各自的名字。 她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小不点们艰难的挤到她身边,看看旁边正在下棋的人,又看看她,七嘴八舌问道,“曲姐姐,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 “他们(正在下棋的人)是谁啊?” “你怎么不来找我们玩了?” 周围人太多太吵闹,明显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曲迷心便道,“等他们下完这一局,我们回去说。” 小不点们纷纷点头。 围观的人听到曲迷心的话,则询问道,“姑娘,你今儿个要收摊了吗?” 曲迷心点点头。之后便听得不少遗憾的叹息声。 那两人下完一局后,也依依不舍的走了。 小不点们蹲下去,帮曲迷心捡起了小螃蟹,又收好了棋盘,一行人便回了清风楼。 回到客房后,曲迷心便简单与他们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小不点们听完,纷纷气愤不已,而身为大理寺卿许城之子的许匡定则建议她报案。 曲迷心闻言,狐疑的看向他,“报案真的有用吗?” 许匡定沉默了一下,然后保证道,“我会说服阿爹多关注一下曲姐姐你的案子的!”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曲迷心的宠物袋子。 虽然让堂堂大理寺卿来关注这种偷鸡摸狗的案子有点略可怕,但曲迷心沉默了片刻后,果断的点了头,郑重道,“好孩子。”这么小就知道以权谋私,将来必成大器! 然后她表示将横行棋谱借给许匡定小朋友三日,作为谢礼。 之后几个小不点在她房间里玩了一会儿象棋之后,便纷纷告辞了。 转眼就又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曲迷心数了数自己今天赚来的钱,在大吃一顿和将就吃一顿之间徘徊不定。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她暂时停止思考,起身去拉开房门,便见得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门外,对她微微一笑,道,“曲姑娘。” 曲迷心仔细看了对方几眼,问,“请问你是?” 安王:“……” 第7章 再一次听到曲迷心问他是谁,安王终于可以确认,这个姑娘不仅不认路,还不认人。他此刻的心情,哭笑不得完全不足以形容。 “曲姑娘,是我,萧遂宁。”他含笑道。 果然,便见得曲迷心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是你啊。” 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知为何,安王忽然便有些想逗一逗她,遂问道,“曲姑娘是不是不认人?” 听到这个问题,曲迷心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这会儿来找我,是为何事?” 她如今的模样,着实可爱得紧,安王细细看了几眼,这样收回目光,答道,“我听说宁康坊中新开了几家吃食铺子,不知曲姑娘可有兴趣走上一遭?” 听到吃的,曲迷心顿时就把所有的想法抛之脑后,双眼放光猛点头,“有兴趣!有兴趣!我们快走吧!”说罢,返回屋内拿了虫笛斜挂在腰间,之后便走了出来,从外面拉上门,再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完了之后,她仰起头看着安王,脸上仿佛写上了“走吧走吧”的字样。 安王见此,忍俊不禁,抬手遮了唇边的笑意,转身往楼下走去。曲迷心则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清风楼,去往宁康坊。 · 因为特意关注了曲迷心的情况,安王在得知她竟然跑到大街上摆摊时,便察觉有异,遂遣人到清风楼中查探了情况,闻得她周围的客人都丢了钱财,便猜出她怕是也遭了贼。 他原本还担心她摆摊生意不好,特意派了府中下人装作路人去照看她生意,哪知她竟是养了那般有趣的宠物,生意好的不得了,根本无需他操心。反而是他派去的人,竟然真的上了心,回府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曲迷心宁肯到街上摆摊,也不向任何人开口求助,可见她是不求人的性子。如此,他自然不能直接给她送钱财,否则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昨日在英国公府中,看她对吃食的态度,安王便知道她是个好口腹之欲的,如今被盗了钱财,白里日虽赚了一些,十之八|九却是吃不到好东西。是以,他索性以吃食相邀,借此请她吃饭。 两人乘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往目的地走去。曲迷心自是不知道安王心中所想,她现在关心的事是那个宁康坊中的东西贵不贵,她赚的钱到底够不够。 不过一朝变成穷光蛋的事,她到底没向安王开口,担心被误认为是求助。 她是路痴,自然不知道安王正带着她东城方向走去。 安王身份尊贵,吃穿用度无疑不是精品,从未光顾过市井摊贩,自然不可能带她去那些地方。于是便选了宁康坊。 宁康坊位于东城,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集服装美食珠宝等为一体的高端商业街。东西好是好,价钱也不便宜。 未过多久,马车便在街口停下了,赶车的车夫恭敬道,“主子,宁康坊到了。” 其实不用他提醒,曲迷心也知道到了,因为她已经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已经在心里流口水了。 安王本想扶她下马车,却见她动作干脆利落的跳了下来,落地时却十分的轻盈。他微愣,而后释然。 “曲姑娘,跟我来。” 走在宁康坊的大街上,街边店铺林立,傍晚未至,便已挂上了大灯笼,更显得屋内明亮大气,无论是什么店铺,进出大多都穿着精致的行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年轻女子亦有不少。 当然,宁康坊中也不止是豪华的酒家,亦有类似路边摊的存在,不过并非其余地方那样露天,头上都盖了一层琉璃顶,可遮风挡雨躲避烈日。 一路走来,曲迷心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总是走着走着方向就自动偏向小吃摊子。亏得是安王视线余光时刻放在她身上的,不然什么时候把人带丢了还不知道呢。 当她第五次下意识的走到某个小吃摊子面前时,安王终于停了下来,走过来问她,“不如就这家,如何?” 曲迷心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难以取舍。若是往日她早就从头吃到尾了,奈何今日荷包空空。 安王轻易便猜出她心中所想,于是道,“正好我想吃这个,委屈曲姑娘陪我了。”他的话说得很诚恳,其实根本不知这家摊子买的究竟是什么。 听他如此说,曲迷心便点了头。两人遂走了进去,找了无人的桌子坐下。方才坐下,边有人过来询问。 “来两碗葫芦头,一碗不放糖。”曲迷心说完,看向一旁的安王,问他,“你有什么作料是不吃的吗?” 安王十分自然的道,“并无。” 曲迷心点点头,对小二道,“另一碗佐料都要。” 小二点点头便过去了。 曲迷心就摆出手肘撑在桌上以双手托腮的姿势,眼睛始终盯着灶台那边,直到小二端着两碗还冒着热气的葫芦头过来。 “这是不放糖的,这是都要的。”小二将东西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后,便退了下去。 大碗中盛着掰碎了的膜,上面盖了猪肚肠,鸡肉等,还飘了几片青菜,汤是骨头原汤,撒了蒜末和辣酱,香味扑鼻而来。 曲迷心闻着碗里散发的香味,忙拿了筷子吃起来,眼睛微微弯起,露出满足的笑意来。 安王也拿了筷子,浅尝一口便放下了,始终安静的看着她吃。而在她快要吃完的时候,他抬手召来小二,直接给了一块不小的碎银子,直言不用找了。 曲迷心闻言,茫然抬起头来,“哎,你怎么把钱付了?” 安王笑道,“曲姑娘非临安城人氏,难得到此,我自是要做东道主,还望曲姑娘不要拂了我一番心意。若是以后有机会去到曲姑娘家乡,到时候还得要曲姑娘你做一回东道主。” 曲迷心听到他这番话,却是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上神情亦变得有些伤神。 说起来她有两个家乡,一个是现代,另一个就是大唐江湖。可是无论哪一个,都是再也回不去的存在。 安王见她如此表情,便知道自己说错话,提及了她的伤心事,心中不免懊悔,正待说什么,便见曲迷心很快收敛了情绪,复又低下头去继续吃东西。三两下吃完了碗中的东西后,对他道,“走吧,下一家。” 安王本到了嘴边的话,便又都咽了回去,笑着点了头,起身带着她离开。 从葫芦头开始,曲迷心一家接一家的吃了下去,大有化悲愤为食欲的意思。安王也都会要上一份,却都只是浅尝一口便放下了筷子。偶尔曲迷心吃得不过瘾了,还会顺手从他碗中捞走一些。 宁康坊中食铺何其多,虽免不了有重样的,细算下来依旧不少。曲迷心一贯能吃,但也有限,最终只走了五分之一的距离,便吃饱了。 将手中的最后一块糕点吃下后,她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依旧还很漫长的街道,最后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安王笑道,“若是喜欢,明日亦可再来。” 曲迷心摇摇头,别人好心请客,吃一顿就好了,哪里还有来二次的道理。与此同时,更加坚定了她要努力赚钱的信念,等她攒够了钱,一家尝一口,一次性从街头吃到街尾! 安王不知她心中雄心壮志,又道,“这坊中还有些有趣的小玩意,不妨去看看。” 曲迷心点点头,刚吃饱了,走动走动,就当是消食了。 只是两人正准备走,忽然见前方有一人埋头匆匆而行,险些撞倒一位年轻女子,只是回过头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后,便又埋头继续走。 见他迎面而来,似没注意到前方的曲迷心一般,眼看着就要撞上来了。安王本欲将曲迷心拉开,却见她身子巧妙的避开了那男子,而后伸出脚将那人绊倒在地。 那人抬起头来,恶狠狠瞪过来。 曲迷心冷笑一声,“东西留下,不然姑奶奶剁了你的爪子!” 第8章 大多数时候,曲迷心都是个软萌妹,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安静的玩游戏安静的做任务,安静的当她的路痴脸盲外加吃货。 可是今天她今日却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这个被她绊倒的男人,是个小偷,装作无意间撞上路人,在靠近对方的瞬间偷走对方腰间的钱袋子。因为彼此相接触的时间太过短暂,对方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非本身十分敏锐,被窃者一般都难以发现异常,等到要用银钱时才会发现钱袋子不翼而飞。 曲迷心就亲眼目睹了这个小偷偷了那位被他撞到的年轻姑娘腰间的玉佩。此人行事动作老练娴熟,一看便知是惯犯。 若是在以前,曲迷心遇见这样的事,最多就是默默抓了贼,收缴了赃物后还给失主,实在没人认领的就自己留下,或收藏或送到当铺变卖了救济穷人。 可这小偷出现的时机太不凑巧了。她刚丢了银钱与珠宝,最重要的是枫木晚晴也丢了,以至于她不仅吃不好落魄到大街上卖艺,每天还为武器的事忧心不已,别说前置任务,就连日常任务也没心思做。 可以说她现在最恨的人,就是小偷了。 而此刻这个小偷迎面而来且还准备偷她腰间虫笛,简直不能忍。 曲迷心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不过宁康坊大街上尚且算是热闹,见发生了事情,顿时便有人停下脚步驻足围观,不过片刻便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热爱八卦的,比如那位失窃的年轻姑娘,就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未曾停下来,眼看着就要走出人群了。 “前面那位穿绿衣的姑娘,请等等,你的玉佩丢了。”曲迷心赶紧出声叫人。 虽说那边穿绿衣的姑娘也就一位,不过其他人闻言,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财物,见一切安好,这才松了口气。 而被曲迷心叫到的正主,则惊叫道,“哎呀,我的玉佩呢?”说罢,便回过头来看向这边。 被曲迷心绊倒的男子见事情败露,翻身爬起来便要跑,然而刚跑出几步,便毫无预兆的停下了。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隐约摸到了一根极细的丝线,他用力去扯,却没想到丝线没扯断,手指反而被割破了,一丝痛意从指间迅速蔓延至脑中。 曲迷心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我说过了,东西留下,不然剁了你的爪子。你若是再反抗,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 其余人站得稍有些远,不明所以,只好奇这人为何忽然不跑了。可只有小偷自己清楚,他的脖子上缠了一圈极细的丝线,而那姑娘口中所说的意外,则是真正吓到他了。毕竟这丝线能轻易割破手指,那么脖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心中却是明白,今日点子背,遇上硬茬了。 曲迷心又道,“自己回来。” 小偷闻言,便乖乖退了回来。 “东西拿出来。记得,是全部。” 曲迷心话音方才落下,便见得小偷果真开始从身上往外掏东西。玉佩,首饰,银钱袋子等,共计数十样东西。 围观众人纷纷惊叹,看看曲迷心,又看看小偷,不可置信者有之,怀疑者亦不少。因为不知道丝线的存在,他们看到的就是一个小偷莫名其妙对一个看起来娇弱的姑娘言听计从,难免会怀疑。 不过若仔细去看的话,便能发现,曲迷心手中攥着一根极细且透明的丝线,另一头拴在小偷的脖子上,有一部分甚至划破了脖颈上的肌肤,显出一道红痕来。如此一来,小偷岂还敢跑。 不过片刻,便有细心着发现这个问题,与旁人说道。其余人闻言,皆用心去看,此刻虽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刻,但大街两侧灯火通明,偶尔能看到一丝亮光一闪而逝,那便是丝线了。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丝线的存在,惊叹声不绝于耳。 曲迷心自然知道围观者为什么惊叹,毕竟这是个没有武功的世界,她的武力值难免让人惊讶。若非如此,她初入城时,也不会躲着人使出轻功了。 众人惊叹完了,便回到了正事上。 曲迷心指了指地上的赃物,说道,“谁丢了东西自己来认领。请注意素养,不要冒领别人东西。” 她说完之后,最先上来的便是那位穿绿衣的姑娘,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玉佩,而后与曲迷心道了谢,便离开了。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来认领东西,因为不曾亲眼所见小偷偷窃,曲迷心会先拿起东西看一下,而后让来领的人说一些细节,对上了之后,还会问一旁被抓的小偷,确定的确是失主以后,才归还东西。 因为小偷偷窃时并非连续不断作案,有些失窃者可能已经离开了,于是曲迷心在坊间等了半个多时辰,也还有两三样东西没人来领。两个钱袋子,一个绣了并蒂莲,一个绣了傲雪寒梅,还有几两纹银。 问小偷,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走光了。 曲迷心懒得再等,捡起地上的东西,准备按照老方法处理。 小偷见她动作,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姑奶奶,我可以走了吗?” 曲迷心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看向一旁的安王,问道,“按大兴律,犯偷窃者,该如何处置?” 安王回道,“初犯者,仗三十。若再犯,仗五十。三犯者,仗五十,充军。” 曲迷心点点头,“等我问完话后,再把他送官府。” 安王点点头,走在前方,“随我来。” 曲迷心便跟在他后面。 小偷本想求饶,但曲迷心微微一动,他便感觉到脖子一紧,遂不敢再多说话,也乖乖跟着走了。 安王带着曲迷心走出了大街,转向了附近一条僻静的巷子,往里走上了一段后,便停了下来。 此刻已经入夜,小巷中并无灯火,唯有天空月亮洒下的光芒,勉强能照亮道路,再多的就看不清了。 曲迷心确定四下无人后,便询问道,“你是一个人,还是有帮手?”问完又威胁道,“你最好老实点,别想着用假话骗我,我自有办法让你吐露真言,别逼我动手。” 银丝线仿佛悬在颈间的利刃,小偷如何敢撒谎,忙老实回道,“回姑奶奶的话,小的就一个人,没帮手,教小的手艺的老头已经死了。” 曲迷心又问,“你平日里都在哪片区域活动?昨天去过南大街清风楼一带吗?” 小偷回道,“小的一般到处溜达。昨日也在这边。” “那你知道南大街那边都有哪些人经常活动吗?” “不,不知道。” 曲迷心紧了紧手中的银丝线,“你撒谎。” 小偷便求饶道,“姑奶奶您就大发慈悲饶了小的一次吧,南大街那边的人小的惹不起啊,求求您了!” 曲迷心闻言,冷声道,“我在那边丢了极为重要的东西,你若是不说实话,就别怪我心狠了。” 小偷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道,“那边是刘老七他们的地盘,一般小贼不敢捞过去的。” 曲迷心手腕微动,原本缠绕在小偷脖颈上的银丝线便收了回来。她取出一方绣帕绣帕,细细将丝线擦拭干净后,这才慢悠悠的缠回腕间。 “我这便放了你,让你回去好生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自己去府衙领了罚,完了到清风楼找我,带我去找刘老七,知道了吗?” 小偷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满口答应下来,“知道了知道了!” 曲迷心自是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却不点破,只是警告道,“你若不照做,后果自负。” 小偷再次满口应下,而后试探着离开,见曲迷心真不拦着,便拼了命的往黝黑的巷子中跑去,不过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王方才一直在旁边看着,并未多言,此刻才问道,“曲姑娘如何敢保证,他明日定会照你吩咐去做?” 曲迷心也不隐瞒,“丝上有毒,过了明日傍晚,便会发作,唯我可解。” 安王闻言,颇有些意外,直言道,“未曾想曲姑娘竟擅此道。” 曲迷心自豪道,“我会的还有很多!” 安王笑笑,不再追问,“天色已晚,也该回去休息了。” 曲迷心点点头。 两人便出了巷子,坐上了停在街头的马车,一路向着城南驶去。 安王照例将曲迷心送回了清风楼,这才返回王府。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今日所发生的事,都有些入神了,到了王府也不知,还是车夫提醒后,他方才回过神来,下了马车入了王府。 第9章 安王回了王府便去了老王妃的屋子。方才走到屋外,便听得内里传出老人开怀的笑声,亦有丫鬟们的笑声相伴。 他闻声微愣。老王妃这些年来修身养性,心境很是平和,很少有大悲大喜的情绪。他难免有些好奇,老人为何如此高兴。 门口当值的丫鬟行过礼后,便伸手撩起了门帘子。 安王进得屋内,越过百寿图的绣屏,便看到老王妃坐在软榻上,旁边趴了一只毛色火红亮丽的小狐狸,颇有些眼熟。 “祖母。”安王出声唤道。 老王妃闻言,这才发现他回来了,招了手让他过去,“乐乐过来瞧瞧,这可是京中谁家养的小东西?我今日用晚膳时,这小东西忽然蹿进屋内,旁若无人的跳上桌边的凳子,就那么好好的坐哪儿,也不怕人,反倒是屋内的人,都被它吓了一跳。” 安王依言走近了去看,这才发现这只小狐狸正趴在软榻上睡觉,原本是闭着眼的,待他靠近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之后,又闭上了。狐狸睡觉时一般都是蜷缩着身体的,可是这小东西大概吃太多了,肚子都鼓起来了,身体蜷缩不起来,索性便躺下四肢伸展开来。 他仔细看了几眼,这才确定,这就是当初叼走了他蝴蝶的,曲迷心养的那只小狐狸。 看这小东西如今的样子,他不由得想起了曲迷心。那姑娘也是个贪吃的。 思及此,安王便微微笑了起来。 老王妃见他这番表现,遂问道,“乐乐可是想起什么了?” 安王回道,“这小东西虽不是京中勋贵驯养的,它的主人我倒是认识,恰好是我……一个朋友。” 老王妃闻言,颇有些可惜道,“之前用晚膳时,我见着它乖巧伶俐,便想着若是无主便留下来养着。你从前养的那只蝴蝶我虽不喜欢,这个小东西倒是愿意收养的。” 安王想了想,回道,“您若是喜欢,养个几日也无妨,它的主人近日恐怕也顾不上它。我明日会去告知于她。” 她既然能将蟹棋用于租借,他便也向她借这个小东西几日,既能让祖母开怀,也算是有了正当的理由给她一切钱财。如此,可谓一举两得。 老王妃不时逗一逗小狐狸,后者便会用蓬松的尾巴卷着她的手指,转悠两圈便又垂了下去。 过了片刻,老王妃似想起了什么,问道,“早前慧珠听门外的小厮提起,有人在宁康坊中见到一人与你身形相似,身边还跟着一个着紫衣的姑娘,可是你啊?” 安王没想到竟是会这么巧,有些微愣,也不隐瞒便点了头。 老王妃便接着问道,“可是那个姑娘?” 安王复又点头,道,“是她。她初到京城有些不熟,我便带她去走走。不瞒您说,这小狐狸就是她养的。” 老王妃不曾想竟是这么巧,顿时便笑了起来,“有善心,又能养出这么乖巧的小东西,想必是个好姑娘。” 安王点点头,不再接着说下去,转移了话题,与老王妃谈起了别的事。 · 第二日一早,旭日初升。 城西,串儿胡同最深处,一间有些破败的屋子里。 小偷王小二被四周的鸡鸣狗叫声吵得睡不着了,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窗外一片亮堂,微微眯起眼来,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昨夜那个女子所说的话。 “……明日一早自己去府衙领了罚,完了到清风楼找我……” 他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容。 傻子才会自己送上门去领罚,那些个官差个个心狠手辣,若是给的油水不足,三十大板能要了半条小命。他初学手艺时,可是吃过这个亏的。 他伸直了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穿上鞋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门走到院子里的水缸旁边,拿起缸里的水瓢打了一大瓢水倒进旁边的木盆里,弯下腰整张脸都浸在水里,十几息之后才抬起头来。 凉水冲刷了未曾散去的睡意,他伸手往脸上抹了两把,再抬袖子擦了擦,就算是洗过脸了。 小小的院子,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便走到了头,拉开院门后随意合上便出了门。本就家徒四壁,再加上他自己就是个贼偷,自是不惧有小偷上门。 胡同口便有卖早点的人,包子馒头混沌大饼,应有尽有。 王小二虽然是个偷儿,又没什么文化,却是被师父教导过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理儿,从不对周围的人下手,甚至还会跟邻里打好关系。 是以,见到他走过来,周围卖早点的人纷纷同他打招呼,亦有称赞他勤劳的。周围的人都以为王小二是个老实勤快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还会有好心人想给他介绍媳妇,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他在熟人处买了早点,一边吃着,便走出了胡同,心中合计着今日该去哪里“上工”。 宁康坊是暂时不能去了,最好是整个东城都不去。城南那边是刘老七一行人的地盘,那帮人凶得很,他可惹不起,再说了,那个可怕的女魔头还住在清风楼呢。 最后他决定去北城碰碰运气。 不过他今日运气实在太差,好不容易遇上两个目标,也找到了机会下手,其中一个竟然失手了,若不是他跑得快,少不得挨一顿打。 王小二躲在巷子里,反复看着自己的手,回忆之前的事,他总觉得自己的动作似乎变得有些迟钝了,不然根本不会出现那种失误。 他干这一行已经多年了,这快手练了也不是一朝一夕,若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啊? 他有些想不通了。 可是想着想着,他不期然的又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那个姑娘仿佛漫不经心的警告。 “你若不照做,后果自负。”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后果? 对一个像他这样的偷儿来说,这双快手,的确是吃饭的本钱。 可是随即王小二就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什么报应,无非就是想吓唬他而已,他岂是会被轻易吓到的?想必是昨日遇见了那事,有些心绪不宁才会导致如此。 这么一想,他便觉得有理,遂收工回了串儿胡同,进到屋内便倒头大睡。这一睡,便睡到了申时。却不是他自己醒的,而是被痒醒的, 脖子上不知为何,忽然开始发痒,手上亦如此。初时并不严重,他只挠了挠,便翻身继续睡。可是渐渐的,越来越痒,怎么挠都无济于事,发痒的地方都快挠破皮了,火辣辣的疼。 · 临近傍晚的时候,曲迷心终于等来了昨日那个小偷。当时她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逗弄蛊虫,便听得店小二敲响了房门。 “何事?”她问道。 小二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曲姑娘,门口有一个男子跪着求饶了好一会热了,似乎是找您的,您看?” 曲迷心收起蛊虫,出得门外,顺手锁了门,对小二道,“走吧。” 还未走到大门边,远远便听到那男子求饶的声音。 “姑奶奶,小的错了!您就大发慈悲绕了我吧!姑奶奶,求求您了!” 曲迷心走出大门,便见那偷儿跪在一角,一边可着劲儿的挠着脖子跟手,一边声泪俱下求饶道。旁边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见着曲迷心走了过来,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到她旁边,似想抱住她的腿求饶,被她轻易躲开了。 曲迷心凉凉的看了他一眼,“瞧你这样子,是将我昨日说的话当耳边风了吧,既没去府衙自首,也没到清风楼来。我说过了,若不照做,后果自负。” 王小二闻言,哭得更惨了,跟死了爹一般,“姑奶奶,小的真的错了,您就发发慈悲放过小的吧,小的保证马上就去府衙自首,求求您了!” 曲迷心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微微蹙眉,道,“走吧,先带我去找刘老七。” 王小二也是个会看脸色,见她微微不渝,便不敢再继续嚎了,从地上站了起来,带着她转向旁边的小巷子里去。 走着走着实在忍不住了,便小心翼翼的求道,“姑奶奶,您看这?” 正说着话,便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进了嘴里,卡在嗓子那儿。他下意识的一吞咽,便咽了下去。 “这只是小小的惩戒,你若是再动歪心思,可就不止这样了。” “是是!小的不敢,不敢!” 王小二自小长在临安城中,幼时以要饭为生,后来得遇教他手艺的师父,才改行做了偷儿,这些年来,京中除了去不得的地方,可谓是大街小巷,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路。 他带着曲迷心在僻静的小巷子中来回绕行了许久之后,终于来到了一个老旧的胡同里,周围的房屋都显得有些斑驳了。他指着其中一个院子,道,“姑奶奶,就是那儿了。”说完之后,瑟缩了一下身体,小声祈求道,“姑奶奶您看,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我怕……” 话未说完,便听曲迷心道,“走什么,旁边躲着去。”她怎么可能让他走,待会儿还要人带路回去呢。 王小二闻言,跑得跟兔子似的,一下子溜到旁边不起眼的角落藏了起来。 之后,他便躲在这个角落里,看到足以改变他一生的事。 第10章 曲迷心透过不高的院墙以及半敞开的木门,看了一眼不远处显得有些破败的屋子,隐隐能听到从屋内传出交谈声,似在争执,又仿佛只是声音比较大。她微微蹙眉,而后纵身跃上院墙,朝屋内道,“刘老七,出来。” 屋内,一群人正在喝酒。刘老七听到有女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便不理会,端起刚满上的大海碗,仰头喝了个干净,洒出的酒水顺着脖颈流下。 “来来,满上满上!”他将碗伸了过去,便有小弟捧着酒坛子替他倒酒。 这时,方才的声音再度响起。 “刘老七,出来!”这一次,声音隐隐有些不耐烦。 不仅是他,其余人也听到了。其中一个壮汉问道,“七哥,外边是不是有人在叫你?” “是啊,我也听到了,听声音,似乎是个小娘们呢,哈哈哈哈。” “我说七哥,该不会是你烟柳巷里的小情人找上门来了吧?” 刘老七一瞪眼,“那个水性杨花的小娘们可不知道老子在这儿呢,走,出去看看,老子倒要看看外边是谁!” 说着话,一群人放下酒碗酒坛子,起身往门边走去,一拉开门,便见得低矮的院墙上,站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袭紫衣,银钗挽发,手中拿着一只银笛。 众人见此,微微有些发愣,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抵是想确定是谁的相好,最后发现都不是。 刘老七毫不收敛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手摸着下巴,眼光淫邪,“哪来的小娘子,莫不是看上你七哥了?” 他的话音才落下,旁边的人便哄笑起来。 曲迷心闻言,也不恼怒,只是微微蹙眉,手中银笛指向站在最前面的刘老七,确认道,“你是刘老七?” 刘老七道,“怎么,小娘子竟是慕名而来吗?哈哈!” 曲迷心便接着道,“问你个事。前日午后到傍晚的那段时间里,你或者你手下的人,是否去偷过清风楼天字七号房里的东西?” 刘老七闻言,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不过因为对方是个女子,倒是不怎么戒备,“怎么,小娘子丢了东西吗?” 曲迷心点头,“是丢了东西,且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却见刘老七摇头道,“小娘子,清风楼那边,我们从来只做街上的生意,屋里从来不碰,你可找错人了。” 清风楼是南城最大的酒楼,位于南大街上人流最多的地方,这么多年来屹立不倒,后面自然有靠山,不是他们这些人惹得起的。 曲迷心问道,“此话当真?” 刘老七瞪眼,“我骗你个小娘子干嘛!” 虽然来之前曲迷心就没对此报多大的希望,但是当真正听到否定的消息的,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她蹙眉思索着,手中银笛翻飞,几乎只能看见残影。 片刻之后,她又问道,“那日你们在清风楼附近活动的人,可曾见过有什么可以的人吗?” 这一次,刘老七就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了,而是道,“我说小娘子,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就算仁至义尽了,想要知道别的,总得拿出点什么报酬来才行啊。” 曲迷心下意识道,“你要钱?多少?” 刘老七摇头,大笑道,“不不不,我不要钱,只要你进屋里陪我们兄弟喝几杯,如何?” 曲迷心摇头,“我不喜欢喝酒。换一个。” “这可由不得你!”刘老七说罢,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几人往院子里跑几人出了门,很快就将曲迷心团团围住。 “小娘子,你是自己下来,还是兄弟们请你下来?” 却见曲迷心只是皱眉,面上并无半点害怕的表情,刘老七便抓起了手边的一根竹竿,往墙头挥去。眼看着就要打中了,下一刻便见曲迷心身体微微一动,轻易躲开了他的袭击,整个人站在了他所挥舞的竹竿之上,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重量。 真是见了鬼了! 刘老七瞪着眼,使劲儿挥舞竹竿,企图将人弄下来,却见她又回到了墙头,如履平地一般的平稳。 刘老七不信邪,吼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人抓起来!” 院墙不过与成年男子头顶持平左右的高度。其余人闻言,纷纷扑了上去。七八个人彼此相撞后倒回两边,躺了一地,要抓的人却又平稳的落到了墙头。仿佛似在戏耍他们一般。 “都是些废物!”刘老七一边骂道,丢下手中竹竿,自己跑上去动手,可是他用尽全身力气挥出去的拳头,却被一支小巧精致的银笛轻易挡住距离目标半尺的距离,再前进不了分毫。 “闹够了吗?”曲迷心淡淡道,手中银笛微动,便见刘老七倒着飞了出去,而后重重砸在院子里。 其余人身体一僵,而后翻身爬起来,不管不顾的四处乱跑。 曲迷心冷笑一声,掷出腕间银丝,将逃跑的人一个个的拖了回来。是真的拖,银丝缠住脚后用力一拉,奔跑的人就会扑倒在地,她便如此一一将人拖了回来。 她此刻以跃下墙头,站在院门口。 众人见跑不掉,一狠心朝着她扑上去,企图制住她。 “真是不长记性。”曲迷心一个纵身跃上墙头,从袖中掷出一物至方才所站的地方,手中银笛放至唇边,吹出一曲奇异的低声。 随着笛声的响起,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院门前,一只土黄色的蟾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长越大,直长至有成年男子腰间的高度方才停下,瞪着宛若铜铃般的大眼立在原地,如此庞然大物,十分骇人。 在它旁边的几人都几乎吓傻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转身就想跑,可是未曾跑出几步,便被蟾蜍伸出舌头卷了回来。 看着其中一人被那条还带着粘液的的舌头卷了回来,其他人整个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为什么总喜欢逼我动粗。”曲迷心站在墙头,看着院中身体僵硬神色恐惧的刘老七,“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刘老七颤声道,“能能能……姑奶奶,您请说您请说!” 第11章 在动过手之后,大家总算能平和的坐下来说话。地点就是刘老七等人的老巢,将院门与大门都关上,桌上的酒坛酒碗通通收走,四条长凳挨个放好之后,曲迷心被请上主位,一个人占了一方,其余人努力的挤剩下的三长凳子。 屋内,众人纷纷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出来,几乎不曾有任何隐瞒。 而屋外,王小二在角落里躲了半天,在一行人进到屋里以后,就钻了出来。他原本是怕刘老七等人报复他才躲了起来,可是如今看他带来的这个姑奶奶一个人打了一群人,他忽然就觉得,若是能攀上这条大腿,以后可能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院门外,那两条小蛇还盘踞在原地,一动不动。起初见到的时候,他难免有些害怕,可是看久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爱。 王小二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无聊之余,便想着去逗一逗小蛇。小心翼翼的慢慢靠近后,见它并未攻击,他便围着它转悠起来。 转着转着便有些头晕目眩,身体不稳一屁股做了下去,然后…… 曲迷心跟刘老七一行人刚谈完心,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刘老七等人下意识看向她,她点点头道,“出去看看吧。” 一行人出了屋子打开院门,见见到王小二趴在地上手捂着屁股,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姑奶奶救命啊!” 王小二倒下去的时候,被蛇咬了一口,他当时就吓得惊叫起来,见得曲迷心出来,更是忍不住求饶。 他只是个小贼,刘老七不认识他,可是手下却有人认识他。此刻见到他,顿时知道这煞星是谁引来的了,凶狠的眼神便落到了他身上。 与对方视线对上之后,王小二身体一僵。 完了,被发现了! · 曲迷心最后给了王小二一颗解毒丸,因为她还需要这小贼带她回清风楼。而有了曲迷心做后盾,王小二也得以在刘老七一行人眼皮子地下安然离开。 回去的一路上,王小二可谓是嘴皮子就不曾停下过,企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曲迷心答应收下他这个狗腿子,然而前者始终不为所动,甚至在到达清风楼后,好心的提醒他,记得去府衙自首领罚,否则后果自负。 其实之前千丝的毒已经解了,不过曲迷心相信,这小贼肯定没胆子去赌一次。果不其然,胆小的王小二哭丧着脸点头应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回到房里以后,曲迷心便躺在床上回想之前王老七他们给她说的事。其实也不是明摆着的线索,只是几人各自回忆了一下前天案发的那段时间内,都有哪些手下在清风楼这附近活动过。 人们很容易从人群中找到同类人,小偷亦是如此。 刘老七一行人表示会尽快盘问过手下的人,将线索告知与她。 曲迷心也不强求,只说有消息后,派人到清风楼来告诉她即可。 只是没想到,刘老七的人第二天一早就过来了,带来的却不是线索,反而是坏消息。 刘老七等人将手下召集在一起,经过一番仔细盘问后,找出了案发当天在清风楼附近活动的人,只是那人却恰好缺席了,问其他人,也说快两天没见到他了。派人去到他常住的巷子里去找,院门虚掩着,推开门后,就在院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是被人杀死的。 人死了,线索也就中断了。 曲迷心闻言,顿时皱起眉头,“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吗?” 来报信的小弟点点头。 曲迷心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决定亲自去看看,“带我去看看尸体吧。” 报信小弟便带着她去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 太阳照不亮世上所有的黑暗,所以即便是天子脚下的临安城中,也同样遍布三教九流。 偷儿是个见不得光的活计,临安城中治安又比较严,是以小贼们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多是偏僻无人之处,很少有人能像王小二那样不被人察觉。 曲迷心跟着报信小弟走过迷宫一般的巷道,来到一间破落的小院前,隐隐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弟推开了院门走了进去,曲迷心跟随其后。 简陋的屋子正中|央,两张长凳上搭了一块木板,上面停了一具尸体。旁边有一个人低头烧着纸钱,嘴里念念有词,许久之后才抬起头看过来。 “她是……”那人问道。 报信小弟闻言,回头看向曲迷心,却见她站在门口,看着屋内某处,似在发呆。 “曲姑娘?”他试探着唤道。 听到这个声音,曲迷心回过神来,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没事。你不用管我。” 她之所以会发呆,是因为她在尸体的上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标——一卷合着黄色卷轴,与游戏里的任务卷轴一模一样。 在上一个世界,她虽然做了无数任务,但都是系统发布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她走近屋内,来到尸体旁边,刚一靠近,便见合着的卷轴缓缓展开,白底黑字一一浮现。 任务名称:小贼的遗愿 任务奖励:寿命x5(天) 是否查看详情? 曲迷心微愣,见卷轴内并无可供选择的选项,正思考着要如何选择,就见原本的字迹消失,新的内容浮现出来。 这段文字大致描述了这个名为二牛的小贼的生平。 二牛父亲早死,刚一出生家乡就又遭了灾,母亲辛辛苦苦将他抚养至八岁时,身子终于熬不住去了。他家没有什么亲戚,他一个孩子根本无法独自生活,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后来又跟着人学会了偷东西。 二牛一直都是得过且过,可是前几天他在清风楼附近转悠的时候,恰巧发现一个人从客房内爬出来,手中拿了一个包袱,那人离开的时候,无意间向他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他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一件事,没有放在心上,找准机会偷了一件首饰之后,便拿着去找心爱的姑娘献宝了。之后他就回了巷子里,可是刚进门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刀子送进了胸膛。 临死前他看到了凶手的样子,正是不久之前见到的贼,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无意间撞上事了。他的遗愿,就是希望心爱的姑娘不要被他连累,安然无恙。 看完任务描述后,卷轴上再次浮现新的内容,询问是否接取任务。 曲迷心心中默念是,就见原本明黄色的卷轴瞬间褪去了鲜艳的颜色,变得毫不起眼。与此同时,她的系统面板上,除去前置任务与日常任务以外,多出了一个任务。 曲迷心只知道二牛的遗愿是希望心上人安好,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在哪儿,于是只能再次找上刘老七,找出与与二牛相熟的人,通过对方找到了那个姑娘。 之后曲迷心就开始随时跟在那个姑娘身边,守株待兔。 于是忙了两天刚闲下来的安王就听到手下禀报,曲姑娘看上了一个姑娘,白天寸步不离的跟着,就连晚上睡觉都守着。 安王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2章 二牛的心上人姓王名叫桂香,家住城北一个临街的小院子里,家中原本有四口人,统共三口人,只是早年父亲外出干活时不幸去了,如今便只剩下寡母带着姐弟俩,靠每日出摊贩卖吃食为生。 曲迷心随着随着刘老七的手下一道来到北城这边王家的摊子前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时了,过了早点与早饭的时辰,天上太阳又烈,街上都没几个人走动,自然也就没了生意。 桂香母亲李氏身子不大好,被她劝着去了屋里歇息,如今就剩桂香一人守着摊子。见到人来了,便笑着问候道,“两位可是要吃点什么?” 刘老七的手下只是带路来的,把人带到了,自然也就该走了。他回绝了桂香后,向曲迷心告辞。 “拿着。”曲迷心拿出一角碎银子扔了过去,那人接下后,连连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笑着离开了。 曲迷心这才对桂香道,“给我拿两个肉包子,一碗混沌。”刘老七的手下今早来报信时,她正吃早点,得到消息后,暂时也就顾不上了,又从南城一路走来,这会儿正好又有些饿了。 桂香闻言,爽快的应下,请她到里面坐下后,便去准备吃食。先将混沌煮好了之后,才从蒸笼里拿了两个包子,一起端了上来。 曲迷心吃完之后,就留在了摊子上,并未离开。 桂香虽然好奇,却也没过问。她时不时的走到街上,往城南那边张望,似乎是在等人。 曲迷心猜测,她大概是在等二牛。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午时。随着太阳渐渐西沉,热度降了下来,街上的行人也开始慢慢多了起来,桂香家的摊子上也有了客人。 大兴朝民风十分开放,街上年轻女子亦是不少,于是曲迷心的脸盲症又犯了。若不是桂香始一直在为客人准备吃食以及收钱,曲迷心根本就无从将她与穿着打扮都很相似的女子们区分开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桂香家的摊子上人越来越多了,原本去休息的李氏也出来帮忙了。看着来来往往长得都差不多人,为了防止认错人的情况发生,便趁着对方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往她身上下了追踪香,以便区别。 之后曲迷心就在桂香家的摊子上一直待到人家收摊才离开,期间顺便吃了晚饭。不得不说,她家卖的吃食虽然普通,味道却是不错,分量也足,正适合处于贫穷期的曲迷心。 桂香家收摊后,曲迷心就便绕到了她家屋子侧面,纵身一跃上了房顶,顺势躺在了屋顶上,这一躺就从傍晚躺到了第二天清晨。等桂香家摊子开张时,她又要了一份早点,就坐着不走了。 刷小朋友们好感度的前置任务,因为有横行棋棋谱的存在,每天都以缓慢的速度增长着,至于日常任务,没有方向指引会十分的麻烦,她此刻也暂时没心思去做,便索性在此守株待兔。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毛贼,竟敢偷到她头上。 曲迷心在摊子上坐了一个早上,正准备再叫一份吃食当早饭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曲姑娘。” 她循着声音看去,便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俊逸男子走了进来。不等她开口询问,对方便自报家门道,“是我,萧遂宁。” “是你啊。”曲姑娘的确没认出人来,看着安王走了进来,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便问道,“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安王将手中东西放到桌上,对她道,“闲暇之余,便过来这边拜访友人,未曾想会在此处偶遇曲姑娘。” 曲迷心隐隐闻到食物的香味,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桌上,到底忍住了没问。 安王见她如此反应,心中不由得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这是托友人从外地带来的特产,本想让人给曲姑娘送一些过去,既然在此巧遇了,依旧省了麻烦,还望曲姑娘不嫌弃。”说着话,便把东西推到了她面前。 曲迷心闻言一愣,有些狐疑的看了安王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又被美食勾了魂,便不再怀疑,说了谢谢后,想了想,便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个素白的小瓷瓶,递到他面前,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之前请过我吃饭,如今又送我东西,我不能白占你便宜,这个送给你。虽说不能解百毒,于大多数□□却是有用的。” 安王前些日子才陪她去了英国公府,自然还记得这个东西,也不推辞,笑着收下了,而后似不经意问道,“曲姑娘怎么在此?” 曲迷心回道,“来此办事。”至于什么事,她却是没具体说。 安王也不问,只道,“若有什么难出,尽管与我说。” 曲迷心点点头。 两人便转而聊了别的事,过了一会儿之后,安王便起身告辞了。 待他走后,曲迷心便迫不及待的拆开吃食的包装,里面是几样十分精致的小点心,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她有些饿了,便一嘴一个,速度虽快,动作看起来却并不粗鲁。 吃完所有点心,早饭倒是可以省了。曲迷心依旧在摊子上坐着,解决了晚饭后,照常躺在桂香家屋顶上。 晚上的时候,夜空高挂着一轮明月。 夜渐深了,巡逻的官兵刚才走过去没多久,曲迷心正准备闭上眼睡觉,忽然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睡意瞬间消失无踪,她起身从侧面跃下屋顶,在脚步声靠近之前,藏在了院中的大树上。 借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见一道黑身影翻过院墙,进了王家的院子,而后直奔桂香的房间,从怀中摸出什么东西,用手指捅破了窗纸,准备伸向屋内。 曲迷心顾及是迷香一类的东西,但也不敢赌,当即动了手。 银色的暗器携着细如蚕丝的丝线朝着黑影袭去,缠住了对方拿着东西的那只手,与此同时,她也从树上跃下,落地时悄然无声。 黑衣人反应极快,遭到袭击后,当即便转过身来,看到清院中那道曼妙的身影后,便反抓住丝线欲借力将对手拉过来,只是他用尽了力气,不仅没撼动分毫,反而被丝线割破了掌心,鲜血顺着伤口涌出。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个女子,力气肯定是比不过他的,没想到判断失误,吃了个暗亏。不过他却没有因此而退却,反而袭了过来。 曲迷心取下腰间银笛,轻易拦下对方的攻势,笛身在月光下,散发着冷冷的光芒。 黑衣人看清她手中的武器后,身体微不可查的一僵,而后转身便想跑。 曲迷心怎会如他的愿,千丝舞动,瞬间便将那人整个绑了起来。她顺势上前去将人打晕了带走。只是才走出没多远,对方就已经没了呼吸。 她将人放下来查看情况,月光下,那张脸变得十分的可怕,七窍流血,显然是中毒而亡。 曲迷心思索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应该就是在她出手打晕他之前服了毒,她一时未察,便错过了救人的时机。 只是,曲迷心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原本应该是想跟她交手的,可是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注意要逃跑?见跑不掉便毫不犹豫的服毒自尽,被她抓住又这么可怕吗? 第13章 曲迷心坐在尸体旁边,想了许久也未曾得出有用的结论。之前从这边过去的巡城官兵又绕了回来,远远的便能听到马蹄踩在石板铺就的路上发出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随着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曲迷心就知道她该走了。想不通的事可以慢慢的想,可若是被巡城官兵发现,她就有理都说不清了。 临安城中宵禁之严,除花街柳巷外,若在其他地方发现无故外出者,官兵甚至可以直接杀人而不被问责。 她虽然自负没人能奈何得了她,可是因为这一具尸体,必然会引起上面的重视,层层叠叠查下来,最后十之八|九能查到她身上。 曲迷心收起心思,拖着尸体往巷子深处走去。她不认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避开巡城官兵再说。 沿着巷子往里走上一小段,便出现了三岔口,曲迷心一律往右拐,如此不知道做出多少次选择后,她终于走到了一处荒废的宅子前。周围静悄悄的,月光找不见的地方黑黝黝一片,看起来十分吓人。 曲迷心却是不怕,寻了个地方将尸体藏起来后,大致记下了周围显著的特征,便纵身跃上房顶,枕着晚风与夜光入睡了。 第二天清早她便醒了,又看了一遍四周的环境后,便踩着屋檐离开了此处,待看到有人影后,便小心的跃下屋顶,跟上去询问此处是何地,顺便花钱请人为她带路。 等回到清风楼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她洗漱过后,换了一身衣服,叫小二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早餐跟早饭合在一起吃了,完了就躺在床上思考昨天没想通的问题。可是直到下午李为之一行人下了学过来找她时,她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 之前许匡定说帮她时,她答应将横行棋谱借给他三天。许匡定是个诚实的小朋友,虽然依旧爱不释手,却还是把东西送了回来。 他们之前来过,这一次就自己找了过来。因为个个生得唇红齿白又穿着社学发下来的小袍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店小二也就没拦着。 他们一行人来到曲迷心房门外,有礼貌的敲响了门。李为之问道,“曲姐姐,你在吗?” 屋内,曲迷心闻言回过神来,从床上坐起身来,回道,“门没关,自己进来吧。”说着话,便往外间走。 只见几个小朋友依次进到屋里来,走在最后的人则顺手关了房门,而后一排站在她面前。 “坐下吧。”曲迷心指了指桌边的凳子,等他们都坐下后,才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而后就见许匡定小朋友一脸不舍的将手中抱着的盒子放到桌上,再推到她面前,道,“曲姐姐,还你的小螃蟹,三天的时间到了。”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的案子我跟阿爹提过了,他答应会特别关照。今天我去社学的时候,阿爹告诉我,这两日在城南抓了好几个贼,拿回了不少贼赃,你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有没有你丢的东西。” 因为曲迷心之前只说丢了东西,却没具体说是什么,许匡定能帮到这一步,已经是很不错了。 若是在昨晚之前得到这样的答案,曲迷心指不定会抱希望,可发生了那件事后,她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不过谁也说不定,万一真的就找到了呢。她说过谢谢之后,又麻烦许匡定带她走一趟,作为报酬,棋谱可以再借他两天。 反正她暂时没时间拿这些小东西去赚钱,还要倒贴钱养着,不如借出去,不仅省了伙食费,还能刷信任度。 不过几天的时间,这几个孩子对她的信任度就已经升到了60以上,算得上是普通朋友的程度了。前置任务也完成了三个,现在正在进行第四环。可是到了这一步,信任度已经很难刷了,很久才会涨一点,或者一整天都不涨。 曲迷心跟着许匡定去了衙门。官差显然事先得了吩咐,见许匡定带了人来,也不过问什么,便带着他们去认东西。 这几日找到的贼赃虽然算不上顶好的,但也值不少钱,曲迷心大致扫了一眼,视线便停在了其中某样上面,伸手去拨开挡在上面的东西,一支银质的簪子便露了出来。 曲迷心伸手将之拿起,送到眼前细看。看似样式简单的簪子上,刻有繁复的纹路,别人大概只以为是普通的花纹,她却是知道,那是她南疆五仙教的标志。 “这个,是哪儿找到的?”她问道。眼神看似毫无波澜,其中心中一点也不平静。 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跟笛子一起丢失的首饰,这是不是就代表了,她很快就能找到百蛊引?而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其实只是个意外? 官差带着她去了大牢里,找到了偷东西的小贼。 曲迷心拿着簪子问小贼,“跟这支簪子放在一起的那个乌木盒子呢?你藏到哪里了?” 却见小贼一脸茫然的表情,“什么盒子?小的不知道啊!” 曲迷心闻言,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这支簪子,原本是不是在你手中的?” 小贼凑近了来看,仔细分辨许久后点头,“是的。” 曲迷心便接着道,“这支簪子本是我的,前几日在清风楼被人偷走了,跟簪子放在一起的,还有其余几样首饰和纹银,还有一个盒子。” 失主找上门来,一般人难免会担心,可是小贼却不害怕,他摇头道,“小的的确见过其余几样的首饰以及纹银,却不是偷的,而是我在清风楼后面的巷子里捡的,不知道是谁落下的。” 如果小贼说的是实话,那么线索到此又断了,她又要陷入之前那个谜题里。曲迷心有些不甘,拜托了许匡定说服官差,将这个小贼带到没人的地方,让她单独问几句话。 许匡定点头应下后,很快就办好了。 官差再三嘱咐她,他们就在外面,若小贼有什么不轨,大叫一声他便会冲进来。曲迷心道谢之后,关上了门。 “乖乖站着别动,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她说着话,抬起手对着小贼屈指一弹,便见有什么东西从她指尖飞出,落到了小贼头上。 与此同时,小贼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往自己的脑子里钻,他被吓了个半死,伸手想要去抓。下一刻,便听得一阵奇异的低声响起,他只觉得脑中一瞬间变得空白,什么都无法想。 幻蛊,能控人心智,让人吐露真言。 “几日前,你可曾去过城南清风楼天字七号房?” “没有。” …… 门外,许匡定原本很是担心曲迷心,紧张的看着里面。随行的官差便安慰他不会有什么事。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屋内传出一阵奇异的笛声,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之后,视线便死死盯着门那边。 没过多久,笛声便停下了,紧接着门就被拉开了。曲迷心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只是神情有些失落,再次与两人道谢后,便自己离开了大牢。 官差走近门内去查看情况,只见小贼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喊都没有回应。如此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才渐渐恢复正常。 当天下午,大牢中发生的事便完完整整的传到了大理寺卿许成的耳中。 第14章 离开大牢出了府衙,曲迷心就随便找了个路人,给了钱让对方带她到北城王家的吃食摊子。百蛊引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可是就这么中断了,她也只能再去盯着王桂香碰运气了。 不过走到一半,就遇到了小半个熟人。至于为什么说是小半个,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两日偷东西被她逮个正着的王小二。 曲迷心原本认不出人的,结果双方一打照面,王小二开口就喊起了姑奶奶,声音那叫一个响亮,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你是?”她习惯性的问。 王小二也没多想就自报了家门。不是有句话叫做贵人多忘事吗,人家不记得他一个小贼也是正常的。 知道是他后,曲迷心就顺口问了一句,“去过衙门了吗?” 王小二闻言,脸上表情一僵,苦哈哈的点头,“去过了去过了,这不,伤还没好呢。” 话音才落下,便见曲迷心一脸怀疑的表情,“伤没好就出来大街上乱逛,你这是又准备干活吗?” 王小二闻言,顿时吓得一哆嗦,正准备辩解,便听一旁的人道,“这位姑娘,你还去不去北城了?”这是替曲迷心带路的大叔,原本在路上好好的走着,忽然就被拦了下来,而后听闻给钱让带路,想着反正没事便答应了。可是这会儿雇主忽然跟人在路上聊了起来,而且对方似乎不是什么好人,大叔便有些不乐意了。 王小二脑子灵活,一听这话,就觉得游戏,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登时就给换了,“姑奶奶,您要去哪儿,我给您带路!这整个临安城里,除了皇宫跟东城,其余大街小巷的路,我都知道!” 曲迷心原本准备跟带路大叔走了,可是听到这话,就停下了不走了。“此话当真?” 她不识路,每次要去哪儿总得找人带着,有时候走偏了一时还遇不上人。而这个小贼成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经事儿,若真认识所有的路,留下来做个领路的也不是不可以,每月付他一些银钱即可。 王小二闻言,猛点头。 一旁的领路大叔见这个发展,忙道,“这位姑娘,这路都走一半了,甭管你去不去,钱我可是不退的。” 曲迷心自然是不在意这点小钱的,点头应下,又与大叔道了谢。大叔见她乖巧有礼,忍不住劝了一句,“姑娘家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王小二怒目瞪去,被大叔反瞪一眼,看着人家壮士的身板,顿时萎了。 曲迷心又说了句谢谢的话,大叔这才走了。 “走吧,去北城,桂香家的吃食摊子,知道在哪儿吧?”曲迷心看向王小二。 王小二说认路,那可不是吹的。他从小在临安城中长大,幼时以乞讨为生,后来学了偷东西的手艺,走街串巷的四处扒活,再加上脑子灵光记性好,十几年下来,还真就记得差不多了。 王小二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姑奶奶您跟我走,我知道一条近路过去。” 曲迷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过去的路上,曲迷心顺便跟他说了想要长期雇佣他做领路的,一月三旬每旬可休一日,其余时间必须随传随到。当然,有正当的事可以请假,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 听到这个条件,王小二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虽然这个收入比不得他做贼来得多,但是做贼担着很高的风险啊,进府衙三次就等着充军吧。而且他之前因为带路的事得罪了刘老七,对方本来要收拾他的,还是借了曲迷心的名头,这才躲过了。 但是编谎话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哪天被拆穿了,只会死得更惨。所以如今有机会把话坐实了,他哪里会拒绝。 于是曲迷心就多了一个小弟。 因为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安王很快就知道了这事,让人查了王小二的家世背景,当结果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简直有些心塞。 · 王小二带着曲迷心到北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大街两侧的商家纷纷点上了灯笼,迎来客往,好不热闹。 而这个时候,桂香家的摊子却已经收摊了。 “姑奶奶,您看这……”王小二指着紧闭的大门,等她拿主意。 曲迷心想了一路,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以后别叫我姑奶奶了,我姓曲,叫我曲姑娘。” 王小二连连点头。 而后曲迷心随意看了摊子,不在意道,“没事,我只是过来等人的。方才忘了与你说,今夜怕是要在这边过夜了,你可有事要办?” 王小二表示没事。曲迷心便接着道,“我不知道那人何时来,所以要委屈你跟我一起等了。” 王小二原本以为她是约了人,可是结果却并非如他所想。 只见曲迷心几步转进了王家院子旁的巷子里,对他道,“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安静的躲在屋子后面,无论听到不许发出一点声音,直到我过来找你。”等他点了头,曲迷心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 王小二当时便吓得几乎尖叫出声,被曲迷心一瞪,硬生生忍了下来。曲迷心将他放到了王家屋子后面的角落里,又有夜色做掩护,若非走近了,根本无从察觉。 再三嘱咐他之后,曲迷心便直接跃上了屋顶,继续躺着晒月亮。 角落里的王小二看着她的动作,心里忍不住咋舌,又庆幸他果然没跟错人。要知道这院墙可是一丈来高呢,而屋顶更高。 · 另一边,大理寺卿许成得知曲迷心的在大牢之中的作为后,当即便派了人往清风楼去,想要跟踪她。然而不仅扑了个空,还没人拦下了,正是安王府的人。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然而在天色刚暗下来没多久的时候,京兆尹府衙接到北城百姓报案,说家中孩子外出玩耍时,在一座废弃的园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身着夜行衣,死相恐怖。 衙役们带着仵作很快赶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封锁了现场后,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便带回了府衙。 可是在进一步对尸体进行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消息紧急送到了许家,正在与家人用晚膳的许成得知消息后,当即搁下饭碗带着衙役匆匆离开。 · 对于王小二来说,这一夜格外的漫长。 从开始的时候,打更人的声音抖能吓得他大气不敢喘一下,后来渐渐习惯了,到半夜的时候就连巡城官兵的马蹄声从旁边走过,他也依旧昏昏沉沉的。 而房顶上,曲迷心一直在闭目养神。 当巡城官兵又一次从街上走过之后,她再一次听到有脚步声从巷子深处传来。等确定那人的目标是王家之后,在对方准备翻进院子之前,她便动手了。 千丝缠人,而后直接以轻功近身将人打晕,紧接着直接卸了下巴,以免再次出现上次那样咬毒自尽的情况。 整场战斗不过持续了几息的时间便已结束。王家人依旧睡得安稳,角落里的王小二也脑袋一点一点的钓着鱼。曲迷心走过去将他踹醒,他虽吓了一跳,却忍着没叫出声来。 “曲姑娘,你等的人等到了?”王小二小声询问。 曲迷心点点头,“等到了。现在回清风楼。” 王小二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道,“万一遇上巡城的官兵……” “有我在,没事。” 虽然她这么保证了,但是在回去的时候,王小二还是忍不住担心,而这种担心在看到她肩上扛着的黑衣人时,上升到了最大值。不过在顺利躲开巡城官兵几次以后,他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走到西城的岔路口时,王小二忽然提议,把人带到他住的地方去,一来路程近,二则是那边比较偏僻,不像清风楼人多眼杂。 曲迷心想了想便同意了,并且承诺会他一点补偿作为感谢。 第15章 王小二带着曲迷心在迷宫一般的胡同里走来蹿去,不知绕了多久之后,停在了一个小破院子面前,对她道,“曲姑娘,就是这里了,门没……” 他其实想说院门没关,可是话还没说完,便见曲迷心扛着人轻松越过院墙进了院子。 他呆了一下,便任命的推开虚掩的门进了院子,走了几步之后,又返过身来将门锁上,这才摸着黑进了屋,找出火折子点燃了灯。 油灯昏黄的光芒驱散了屋内的黑暗,视线所及是简陋到了极致的空间,靠墙的地方放了一张木床,一只脚还瘸了,导致床身有些倾斜。床边放着一个柜子,屋子中间一张方桌,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除此之外,屋内再没多余的东西了。 曲迷心随手将人扔到地上,蹲下|身去掰开对方的嘴,两指伸进去探索,片刻之后夹出一粒小小的蜡丸,看了一眼之后便扔到桌上去了。 王小二十分好奇的想要去摸一摸,被曲迷心瞪了一眼,警告道,“有毒,别乱动。” 他登时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后腿了好几步。 曲迷心站起身来走到床边,透过窗棂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鸡鸣之声隐隐传来。 在来的路上,她问过王小二,得知附近几家人在天亮之后都会外出去忙活。她就等着天亮以后,从这个俘虏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曲迷心就坐在窗边,靠着墙壁闭上眼睛休息,片刻之后又睁眼去看王小二,只见他依旧站在桌边,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你去睡吧,今晚麻烦你了。”曲迷心道。 王小二的确很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是她不发言他不敢睡,这会儿得了话,点点头基本奔到床边,刚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曲迷心又重新闭上了眼。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便至黎明。附近人家早起收拾东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曲迷心便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困倦。 她就这么静静的靠坐在窗下,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等到附近几乎人家都外出之后,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一个手刀将王小二打晕后,折回来桌边,将昏迷的黑衣人弄醒。 黑衣人很是警惕,醒来后眼神只有片刻的迷茫便恢复清明。开始的时候看向曲迷心的眼神平静如水,可是当视线无意间落到她腰间后,一瞬间变了,下意识便想咬破嘴中蜡丸,随即便发现自己下巴被卸了。眼中惊慌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镇定。 曲迷心大致知道他心中所想,不在意的笑了笑,“但凡我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让人开口。”她说着话,便在对方毫无波澜的眼神注视下,屈指弹出幻蛊,而后取下腰间虫笛,放至嘴边吹奏起来。 黑衣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噬咬着自己的头皮,不疼,却让他打心底恐惧。而下一刻,随着奇异的笛声想起,他便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思绪不由自己控制,即便他极力抵抗,防线也不断瓦解,最终沦陷。 “你是谁?” “黎越三皇子摩多手下。” “为何要在半夜灭口?” “因为她有可能知道圣物之事。” “圣物是什么?” “一把拥有神奇力量的笛子。” …… 王小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一束束的光柱中,浮尘飞扬。 他揉了揉眼睛做起身来,迷迷糊糊间看到屋中的两个人,愣了愣,又很快想起昨夜发生的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抱歉曲姑娘,我睡得太死了,没想到都这么晚了,你要回清风楼吗,我这就带你回去?” 曲迷心闻言回过头来看他,眼神似有些迷茫,待他揉了揉眼再看时,已是一片清明。 “这人就放在这里,没问题吧?”曲迷心问道。 王小二回道,“只要他不乱跑不乱叫就没问题。” 曲迷心点点头,站起身来来,“走吧,回去。” 王小二爽快应下,脸也不洗了,就这么带着曲迷心离开。为避免遇上熟悉的邻里,他带着她绕了绕路。 到达清风楼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傍晚了。 曲迷心取了二两银子给王小二,就当提前付了工钱,简单交代两句让他记得准时上工别再偷鸡摸狗,便告诉他今天可以不用过来了。 回到房间以后,曲迷心便直接躺倒在床上,看着轻纱的帷幔,回想起之前问出的话。 从那个黑衣人口中,她问到了很多消息。 百蛊引的确是他们所偷的,而且是有目的的偷盗。他们一路跟着她,其实已经很长时间了。她从密林中出来的时候,在来临安的路上,曾经好心救过一个受伤的猎户,用的正是百蛊引来炼蛊。那一幕恰好被黎越三皇子的手下看到,那时候他们就起了歹意。 他们原本派了人准备连她带蛊引一并拿下,奈何始终跟不上她,更别说找机会下手,这一跟就跟到了临安城。 这里是大兴朝的地盘,又是天子脚下,自然容不得他们肆意妄为。没机会掳人,便让人先偷了百蛊引,有擅炼蛊者试验了,却不得其效,他们便又把注意打到了她头上。 小贼二牛因为看到了他们偷东西,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被除掉了。本来他们是不准备动桂香的,在注意到她找上刘老七等人后,才起的心思。 与其说是她保护了桂香,不如说没有她,对方根本不会有这出无妄之灾,也不会失去心上人。二牛虽然老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却罪不至死。 曲迷心不由得开始反思起自己的行为来。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一直宅着不出门,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到了游戏世界,生活了十多年,身边人个个都会这种超出科学范围的招式,渐渐的她也就习惯了。一朝穿到这个世界,虽然大致知道常识,却还没有习惯,不自觉的就会在别人面前显露身手。 她不认路也不认人,根本无从知道自己究竟招了多少不怀好意的人。她艺高人胆大,倒是不用惧任何人,却不免会有像二牛桂香这样的人无意间被连累。 如果可以的话,闲下来在大兴朝继续做一个宅女,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是不做任务的话,她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所以,任务还是要继续做,至于被连累人,尽可能的补偿吧。 第16章 在北城废宅中发现的尸体乃中毒而亡又一身夜行衣,本就引人怀疑,府衙的仵作又从尸体上发现了外族人的特征。临安乃天子脚下,哪怕不起眼的小事也要当成大事来办,更何况这种特殊事件。于是身为京兆尹的许成得到消息后,饭都顾不上吃就去了衙门,连夜安排人手调查。 而那具尸体是曲迷心藏下的,她当晚感觉自己走了很远,实际上最后又绕回了附近,那座废宅其实离王家摊子并不是很远。 京兆尹的人办事很效率,很快就查到了她头上,但是顾及安王曾阻拦许成派人跟踪她一事,许成并未直接找上她,而是先去了王府。 · 王府书房内,许成将所查到的事简单与安王说了一番,又特意点出相关线索,而后才问道,“不知王爷可否知道此事?” 安王闻言,心中虽然惊讶,面上却丝毫未显。不过,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此事徐大人不必再过问,本王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既然这么说了,许成也不会拂了他面子,便点头应下。 “即使如此,那下官便告辞了。” 安王点头,道,“王平,送客。” 待许成离开书房后,安王便微微皱起眉头,脑中梳理着方才得到的消息。 他虽派了人注意曲迷心的情况,却不是时时刻刻监视着她,是以很多情况都不知道,这其中就包括了许成方才说的一些事。不过她去了北城在一个普通的吃食摊子上待着不走的事,他倒是知道的。 发现尸体的地方离那户人家并没有多远,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是她做的,可那两日她不仅没回清风楼,还有附近的百姓表明曾见过她。如此一来,她的嫌疑就加重了。 死的是外族人,又是服毒自尽,真要论起来倒是不会追究罪责,但是官府真正在意的是隐藏在背后的原因。那人半夜行动所为何事,杀人者又为何会与对方产生冲突。 安王思考了许久,最终决定去找曲迷心问问。 · 曲迷心回到清风楼的时候,发现她的房门外站了一个人,一袭墨色长袍,衣襟处绣了镂空的木槿花图案,腰间系了一枚羊脂白玉的玉佩。他静静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气质斐然。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而后微微一笑,“曲姑娘。是我,萧遂宁。” 这一次,曲迷心依旧没认出人,不过猜到了,听到他的话,心道果然。 “你来了多久了?”曲迷心问道,一边拿出钥匙开了门,请他进去。 “不过片刻。”萧遂宁随着她进了门。他其实已经等了许久了,不过没必要让她直到。 店小二随后送来了一壶刚沏好的茶,曲迷心替他倒了一杯,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萧遂宁点头,“的确有事想要过问曲姑娘。”他便将许成过问之事简单与她说了,整个过程中语气一直温和有礼,没有半点质问的意思。 曲迷心听闻,只是有些惊讶,却没有害怕的意思。反正人又不是她杀的,她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 不过萧遂宁拦下了京兆尹的人,又特意来通知她,这份人情怎么也得领下。与他道谢后,曲迷心也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透露了一些,但并非全部,与百蛊引相关的事,她都是选择说的。 安王原本只知道她丢了东西,以为只是银钱一类的,却不想其中还有重要的东西,此时听她说起,便问道,“不知东西可否找回来了?” 曲迷心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东西。 她之前就是去拿回百蛊引了,从那个黑衣人的嘴里问出的消息里,就包含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以这个世界的人为标准的话,那群人的武力值还挺高的,可是对于她来说,却不值一提,轻松撂翻了一群人,不仅拿回百蛊引,还包括那些银两首饰。 至于后续处理,她不想动手杀人,便用幻蛊与迷心蛊消除了他们相关的记忆,此事就此结束了。 曲迷心之所以像安王坦言,还存了另外的心思,她希望他能帮忙将这件事压下,毕竟只是她的私事。 安王并未推辞,笑着应下了。 而他这么爽快,曲迷心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虽说两人名义上是朋友,可是她连人家的长相都记不得,不仅没帮过他什么忙,反而处处受他照顾,如今又提了这样的要求。 她想了想,说道,“总不好让你白帮忙,这次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将来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至于衙门那边,我也可以许一个承诺,有什么棘手的事,也可以找我。” 安王依旧笑着应下,并未提起救命之恩一事。 问完了事,安王就准备走了。曲迷心起身送他出门,走到门边时,忽然想起查看了一下任务面板,发现前置任务居然已经完成了,她便顺手交了。而后便见系统任务面板忽然消失,变成了一行字——条件达成,系统自动升级中。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安王才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响声,回头便见曲迷心摔倒在门边。他忙回来扶起她,探过呼吸之后,连唤了她几声也没得到回应,他便将人打横抱起,出了清风楼。 赶车的车夫看到自家王爷抱着一个姑娘出来,惊讶得不行,紧接着便听得安王冷声道,“去最近的医馆。” 车夫忙不迭点头,挥鞭赶着马车离开了清风楼。 · 傍晚的时候,车夫将车赶到了王府。安王抱着曲迷心下了马车,吩咐了一句“去请周御医”,便抱着人进了王府。 一路上,他始终冷着脸,吓得伺候的下人一个个提心吊胆的。 周御医很快赶了过来,被直接引到了安王居住的世安苑。他原以为是安王身体不适,却不想床上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姑娘,安王则沉着脸站在旁边。 御医向安王拱了拱手,便上前去替那个姑娘诊脉,这一诊,就是许久许久,心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周御医,她的情况如何了?”安王开口问道。 御医这才收了手,微微摇头,“这位姑娘的脉象十分虚弱,几近于无,不出意外,怕是……活不了两年了。” 安王闻言,藏在袖中的手倏然紧握,手背上青筋浮现,他沉声道,“可有什么法子救治?” 御医闻言,摇头道,沉默不语。 安王沉默了许久,才道,“本王知道了。” 御医微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下了,而今只剩下安王与曲迷心。他坐在床沿,看着她红润的面色,始终无法接受,她时日无多的事实。 之前她昏迷后,他带着她去了最近的医馆,坐诊的大夫便给出了这样的答案。他不信,便带着她回了王府,又请了周御医过来,得到的依旧是这样的答案。 事实如此,他却难以接受。 第17章 自家宝贝孙子带了一个人回来,而且还是个姑娘,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老王妃中中,连带请了御医的消息一起。 当年安王远赴安德州退敌的时候发生的事是与老王妃说过的,是以她知道自家宝贝孙子心里有个人。这些年来,不断有人明里暗里的暗示安王也该成家立业了,老王妃却从来置之不理。 萧家这一脉,如今就剩下安王这么一个孩子了,他从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又怎么忍心再去逼迫他。她唯一的孙子,只求他一生平安快乐,就足够了。 老王妃知道当初救下安王的姑娘是何等的不凡,如今虽然请了御医,也没往坏的地方去想,甚至不曾派人去询问。她不会刻意打探安王的心思,因为能说的,他从不会隐瞒。 很快到了晚膳的时间,老王妃愿以为会是两人一起过来,没想到只有安王一个人。她笑眯眯道,“乐乐,那位姑娘情况如何了?” 安王神色已恢复如常,温声道,“御医说不碍事,很快就会好的。”他说着话,低下头去给老王妃夹了一筷子的菜,仿佛不经意的,错开了视线。 老王妃没有多想,也就没察觉他的异常之处。 祖孙两人有说有笑的吃完了一顿饭。期间老王妃问安王知不知道那个姑娘喜欢吃什么,说让厨房先备着,等人醒了可以直接送过去,免了等待。安王只说她不挑嘴,准备一些清淡的吃食就可以了。 · 第二日一早,安王方才出门没多久,曲迷心便醒了。 醒来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而是查看系统。整个界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并且附赠了一栏新版本特性介绍。 她仔细将特性介绍看了一遍。 日常任务跟以前没什么区别,都是随机生成的,不过连续完成五天之后,能获得一次抽奖机会,奖品五花八门从金钱到寿命不等,全看脸。 开放地图任务,不限区域无规则生成,能不能接到也看脸。 开启声望系统,每达到一个等级,就能获得一定的便利。目前开启的声望有:大理寺(中立),黎越族(仇视),英国公府(友好),等等。 开启好友列表,能看到好感度。 开放商城,里面出售的东西五花八门的,大部分是以寿命为货币单位,只有少数东西可以用银两购买,并且还是限时的。 曲迷心把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然而她最想要的地图却没开放,这让她有些失落。愣了许久之后,才关闭系统界面。 她这才有心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只简单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里不是清风楼。想到昏迷之前的情况,萧遂宁那时候尚未走远,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他帮了她。 这里,想必应该是他的府邸,因为入眼的东西,都不是凡品,没有哪家医馆能如此大手笔。她可还记得,初见时,他自称本王。 过了片刻,忽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便有一个身着鹅黄裙装的女孩走上前来,看到她醒来,对方稍稍愣了片刻,而后欣喜道,“曲姑娘,你醒了!” 曲迷心点点头。 小丫头便接着道,“曲姑娘稍待片刻,奴婢这便伺候您梳洗。吃食厨房也已备好,很快便会送过来。” 曲迷心不习惯别人伺候,最后还是坚持自己来,小丫头坳不过,也只能随她了。洗漱完之后,吃的东西便已在桌上摆好。 之前昏迷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看到一桌子的美食,曲迷心几乎双眼放光,视线黏在上面无论如何也移不开。小丫头原本还想替她布菜,后来发现自己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优雅而迅速的扫完了大半桌的东西,这才满意的放下筷子。 小丫头隐晦的看了曲迷心肚子几眼,完全想不明白,这么多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 吃完东西以后,小丫头担心她克化不了,问她要不要去花园里走走。曲迷心闲极无聊,便点头应下。 王府之中的景致,处处精妙绝伦。假山湖泊,相映成景。时值盛夏,湖中大片的莲花盛开,荷叶之下,锦鲤成群游弋。 来到湖心亭中后,小丫头拿了鱼饵过来递给曲迷心,她接过之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投喂着,看着争相跃出水面抢食的锦鲤,仿佛看到了无数美食。 她正想得入迷,忽然听得旁边小丫头道,“曲姑娘,你看那边,老王妃的小狐狸又来湖边偷鱼了。” 曲迷心循着小丫头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她们的左手边一边,一只浑身火红的狐狸趴在岸边上,伸出一只爪子,连同着半张脸一起探进了水里。似乎听到了声音,小狐狸看向这边。 小丫头正想感叹狐狸通人性,便见那道火红色的身影倏的一下立起来,转身就跑。 “哎呀,不是还没抓到鱼吗,怎么就跑了呢?”她一边说着话,想要回过头去同曲迷心交谈,却见到狐狸消失的方向,一道熟悉的身影追了上去。 小丫头愣了愣,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不就是她伺候着的人吗?为何一转眼就跑出那么远了,简直难以置信! “曲姑娘,等等啊!”她忙追上去。 · 曲迷心一边追着狐狸,一遍腹诽,什么叫老王妃的小狐狸,明明是她的小狐狸好吗!想当年她抓这玩意可是抓了小半年,在巴陵桃丘一带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她的足迹。 抓到后又好吃好喝伺候大爷一样驯养了小半年,也没能彻底把这小东西训好,三天两头跑得不见影,唯一庆幸的就是它回去时还知道给她带东西。 她这几日因为百蛊引的事,一时没顾得上这小东西,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遇见。她原本没准备把它怎么样的,可是这小东西居然见她就跑! 曲迷心气得牙痒痒,决定抓到它后要狠狠收拾它一顿。 狐狸身形娇小又灵活,可曲迷心也不是吃素的,不然当年也抓不到它。一路跟下来,不仅没跟丢,还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抓到了,前方一个转弯后,她忽然听到老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今日怎么没抓到鱼就回来了啊?” 曲迷心追了上去,便见到不远处一棵树下,面目慈祥的老人坐在软榻上,怀中抱着狐狸,轻轻抚摸着。旁边站了两个丫鬟,看着狐狸抿嘴浅笑。 似乎察觉到这边有人,看了过来。 第18章 曲迷心没想到会遇到人,愣了愣。对面亦是如此,不过能在老王妃身边伺候的,都是机灵人,看到这张陌生的脸,很快反应过来,其中一人询问道,“那边可是曲姑娘?” 王府中伺候的人都知道这边住的是老王妃,她老人家平日里甚是喜净,若无要事轻易不敢来扰。如今忽然见到一个陌生人闯来,很快便联想到昨日安王抱回来的人。 曲迷心闻言,点点称是。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对面的人,便是之前那个小丫头口中的老王妃了。 她想了想,走了过去,“小女见过王妃。”应该是这样说没错吧?她不太确定,之前过得比较洒脱,还没跟这类人打过交道呢。 那边,老王妃闻言,温和笑道,“无需多礼。” 曲迷心总觉得对方打量她的目光和蔼的有些过头了,却又不知为何。这时,听得一旁伺候的侍女道,“曲姑娘怎么想起到这边来了?怎么不见伺候的丫鬟跟着?” 曲迷心闻言闻言,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想起被她丢下的小丫头,略微有尴尬道,“她大概还在后面吧,我是追着小狐狸过来的。” 老王妃便问道,“曲姑娘也喜欢这个小东西吗?” 曲迷心看了一眼蜷缩在老王妃膝上装死的小狐狸,似乎察觉到她不善的眼神,后者团得更紧了。 “没抓到的时候挺喜欢的,抓到手后开始驯养了就不怎么喜欢了,总是养不乖,成天半日乱跑。说起来我已经好些时日没见到它了,没想到跑这儿来了。” 其余几人闻言,没想到她竟然就是狐狸的主人,皆有些惊讶,不过没怀疑她的话,毕竟没谁会为了一只可有可无的动物在王府撒谎。 老王妃便道,“我见这小东西乖巧伶俐,便起了喂养的心思。既然曲姑娘正好在此,便物归原主了。”说罢,想要抱起狐狸,哪知这小东西竟是四肢扒着赖着不肯走。 曲迷心见此,颇有些哭笑不得,“您若是不嫌弃就继续养着吧,它性子刁钻,不想走的时候,真是赶都赶不走。”话是这么说,但是曲迷心很清楚,小狐狸肯定是看上王府的好东西了,这一点从它微微发胖的身体就能看出来。 老王妃与曲迷心聊了许久的家常,偶尔还会提及安王小时候的趣事。曲迷心听着觉得好笑,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之后是老王妃身边伺候的侍女将曲迷心送回的。那个被安排伺候她的小丫头见到她的时候,都快哭了。曲迷心用哄小孩的招数摸摸头把人安抚下了,并且保证下次不再乱跑。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唯一值得表扬的就是,她留下了一张纸条,表示有要事要办先走一步。小丫头拿着那张纸条,风中凌乱。 · 曲迷心的确是有要事要办。 她在跟老王妃聊家常的时候,她就毫无预兆的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我好恨,我好恨呐……” 曲迷心当时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的人,神色不见丝毫变化,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她略一思索便想起了系统,打开界面一看,便看到了刚才那段话浮现其上。 [密聊]李张氏:我好恨,我好恨呐…… 曲迷心顿时沉默了。在此之前她只见到过系统地图与近聊两个聊天频道,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密聊,并且是有声的! 聊天过程中,她又听到过一次。 等离开老王妃的院子后,她再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密聊]李张氏:李俊,你不是人,你畜生不如…… 曲迷心看着系统界面新多出来的一行字,这规律似乎半个时辰刷新一次说话内容。但是为什么会直接传入她耳中呢?是有特殊任务发布的意思吗? 她实在忍不下好奇,于是留了字条匆匆离开王府,到了大街上找了个人带她回清风楼。到门口后,就看见蹲在旁边的王小二。 前·小贼王小二从良以后,对于新工作十分的爱岗敬业,每天早起到清风楼外候着,不管有事没事,天不黑决不下班。 曲迷心见到他,便直接道,“带路去南北大街交汇处。” 王小二点头,走在前面。 在回来的路上,曲迷心再一次听到那个声音,而且系统界面显示频道由[密聊]变成了[近聊],这就代表着,说话之人就在那附近了。她当时便问了带路的人那是哪里,得到的回答就是南北大街交汇处。 两人花了一些时间才赶到那附近,这让曲迷心是时候弄匹马或者马车了。 到了南北大街交汇处后,曲迷心原本还想自己去打听附近的媳妇姓张的李姓人家,结果远远就看见巷子口卖杂货的老板娘头顶的对话框。 [听说李家小子与巷尾的寡妇勾搭上了,他媳妇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唉……] 曲迷心走了过去,随意买了两样东西,便于老板娘打听起来。老板娘见她瞧着陌生,忽然上来打听消息,自然不肯说。然而曲迷心却看到她头顶的对话框不断更新。 [那李俊可真不是个东西,早年家中潦倒,与寡母艰难度日,娶了张屠夫的女儿后,日子这才好过些……] [去年张屠夫得了疾病死后不久,姓李的整个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老实本分的一个人,开始三天两头不归家,动不动就拿张梅出气……] [张梅每次来我这儿买东西,总是带着伤的,可是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我也没再见她出门一步,也不知怎么了……] 曲迷心全程就这么盯着老板娘(的头顶)看,把对方看得有些心里发毛,最后实在受不了,转过身去背对她。 然而这并不会对曲迷心造成影响,她又站了一会儿,把对话看完了,得到了李家的具体位置,这才离开。 十分繁杂的一个地址,曲迷心看得头都疼了,好在有王小二,听她念了一遍就记下了,带着她东弯西拐一番后,指着某扇紧闭的大门,“就是这里了。” 这是个僻静的巷子,都没什么人,曲迷心轻松跃上墙头,看了一下李家的小院子,一眼可以望尽,完全不用担心迷路。 于是扭头吩咐王小二门口等着,便纵身跃下了墙头。 王小二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欲哭无泪。 第19章 李家的院子很小,几乎一眼就能看尽,是以曲迷心根本不用担心走错。她贴着墙根走到屋后,便隐隐听到了咒骂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最终停在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前面。 几块不规则的木板钉成的门虚掩着,连风都挡不住。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李俊……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系统界面近聊频道也浮现了相同的文字。 如此,曲迷心便能确定,这里面说话的人,便是那个李张氏。 她上前几步推开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屋外的光线争先恐后照进屋内,驱逐了昏暗。 进门的左手边,一张瘸了腿的木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形容枯槁的女子,一双眼茫然的看着头顶上方,嘴中念念有词。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看也不转头看一眼,讽刺道,“我还没死呢……你每天都要过来看上几次,为什么不直接掐死我呢?我不死,她是不会进门的……” 大概是许久没有听到恢复,她这才缓缓转过头来。逆着光,看不清门口站着的人样貌,却能分辨得出纤细的身段。李家没有年轻的女子,那个寡妇身形也没有这么窈窕。 “你是谁?”张梅略微有些吃惊。 对方头上并没有任务卷轴,这让曲迷心有些愣。不过很快她就想起来,这可能是个隐藏任务,需要跟对方对话才能触发。 对方问她是谁,她想了想,回道,“能帮你的人。” “帮我?”张梅一愣,心里却不信,“能帮我什么呢?孩子没有,身子坏了,就连爹都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能报仇。”曲迷心回道。 她做过任务无数,几乎可以说是什么情况都遇见过。现如今这样的事,最后的走向,都是复仇。 “报仇……报仇……”张梅呢喃道,“就算报了仇,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有什么用呢?” 曲迷心听到这样的回答,就有些弄不懂了,“既然觉得报仇没有意思,那你为什么还要浪费口舌去骂他呢?”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想,我都能实现。比如,让他不得好死。” “只要我想,你都能实现,是真的吗?” “是。”曲迷心点头。 随即,她就看到张梅头上出现了任务卷轴,而后缓缓展开,任务描述一一浮现出来。 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得虐渣任务。张梅想要报仇,两个对象一个是李俊,一个是跟他勾搭的寡妇,但是对两者的要求不一样。对于李俊,她虽恨,却没有完全死心,只是想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错,而后回心转意。而对那个寡妇,就真的是恨不得对方死了。 任务奖励那一项,只有一个问号,没有具体数值。这一点跟有别于别的任务。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奖励未知的任务,曲迷心有心好奇,有心想要研究一下。同时她又想知道,如果她放弃不接的话,会不会一直听到张梅的声音?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以后遇到类似的任务,要是不想接,还不得被烦死。半个时辰一次,就算离得远也仿佛就在耳边。 曲迷心决定试一试,于是对张梅道,“我明天还会再来。”说罢,顺手拉上门后,纵身跃上屋顶,张望一圈看到对面巷子里的王小二,踩着轻功跳了过去。 期间看到隔壁院子里,一个小毛孩一脸惊讶的看着她,下意识喊道,“娘,你快来看,有人在房子上飞!”然后便听到妇人的骂声,“二狗子,先生怎么跟你说的,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 “我没有撒谎!” …… 离开了李家之后,曲迷心就让王小二带路去西城,先把日常任务给做了。今天的日常任务是帮巷子里的小孩捡飞到树上的风筝,奖励半天寿命。到了地方后,她看周围没有大人,一个纵身跃到树上,取下风筝交给其中一个小孩后,在几个小不点崇拜的眼神下,带着王小二潇洒离开。 再次回到清风楼的时候,天都快黑了。王小二已经可以正常下班,不过临走前,曲迷心交代他,明天可以晚点来,来的时候记得去雇一辆马车。她受够了带着人只能老老实实的走路的日子,速度太慢了! 于是王小二带着二两银子离开了。 进到清风楼里的时候,曲迷心顺便了吩咐店小二送上一桌饭菜,之后就窝在屋里不动了。 从李家离开后回到清风楼,中间隔了两个多时辰,期间她没有再听到张梅的声音。她原本以为任务只要她触发了放着不接就会被忽略,可是在屋里待了没多久,耳边又响起张梅虚弱的声音。 曲迷心十分怀疑,之前那段时间,张梅是不是昏迷了,所以才没说话。 之后的一整晚时间,每个半个时辰,张梅的声音就会准时响起,让曲迷心觉得有些烦。一直持续到凌晨的时候,终于没再继续。 因为睡得不好,第二天曲迷心没有一大早就起,而是赖了一会儿床,直到太阳光照上窗户的时候,这才慢悠悠的爬起来,洗漱之后出了清风楼。 门口停了一辆马车,王小二就蹲在旁边。见曲迷心出来后,忙迎了上来,将一个小钱袋递给她,道,“曲姑娘,这是剩下的钱。” 曲迷心摆摆手,“赏你了。”追回丢失的钱财后,她又变回了富婆,清风楼自带的菜饭吃起来都一点不心疼,根本不在意这么点小钱。 王小二闻言,连声道谢后,询问她今儿个要去哪里。 曲迷心上了马车,说道,“昨天去过的李家。”系统升级后的这个变化简直一点不人性化,以前她遇到不合心意的任务直接忽略就好,可如今变成这样,分明就是逼着她做啊。 有了马车代步,在路上花费的时间生生缩短了三分之二。到了巷子口后,王小二就带着曲迷心拐了进去,很快来到李家门外。 曲迷心越过墙头,贴着墙角找到昨天的柴房,推开门,张梅依旧躺在上面。 这一次,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扭过头来,“真的是你。”她原本以为昨天的一切都是臆想。 再一次看到任务卷轴,描述的内容依旧未变,曲迷心想了想,试着劝道,“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随便教训一下哪里肯定没效果,不如一次来狠点儿,让他以后想都不敢想,怎么样?” 听完她的话,张梅沉默了许久才回道,“我只要他回心转意,对我死心塌地……” 既没同意也没否定,曲迷心就当她是默认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哪能只让一个人不好过! 接下任务出了李家,打发王小二离开后,她就直接朝着任务指引的方向寻去。 第20章 跟李俊勾搭上的寡妇叫王巧,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人生得珠圆玉润,桃花眼银盘脸,正是常说的好生养的典范。 说起来张梅其实要比王巧要年轻个几岁,只是前几年有了身孕后没保住,不仅孩子没了,身子也毁了。她几乎万念俱灰,再加上婆婆苛刻明里暗里嘲讽她,撑不住染了病,这一病就是几年。 早些时候李俊还会安慰她几句,渐渐开始躲着她,任由婆婆将她赶到柴房。去年跟王寡妇勾搭上后,更是对她不闻不问,偶尔过来一次,也是看一眼就走。 按张梅的想法,李俊这是来看她死没死的。没死就继续拖着,死了就能娶了王寡妇进门了。 曲迷心顺着系统指引踩着别人家的房顶直线前进了很长一段距离以后,找到了李俊跟王寡妇幽会的地方。其实就是王寡妇的家里。 她跃上院墙,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屋内腻歪在桌前相互喂饭的两人,一个珠圆玉润一个瘦成竹竿,放在一起简直闪瞎了眼。 曲迷心站院墙上深吸一口气后,纵身从窗户跃了进去。 王寡妇刚夹了一块鱼肉喂给李俊,而李俊坐的方位正对着窗户,之前没看见外面有人,是因为被王寡妇健壮的身躯给挡住了。曲迷心跳进来的时候,他刚好看了窗户一眼,忽然见到有人如此轻易的从墙头约了进来,顿时把他给吓住了,嘴一张,鱼肉滑了下去,卡脖子了。 看着李俊瞪大眼张大嘴一手摸着脖子啊啊乱叫的样子,曲迷心直接就给笑了出来。 忽然听到陌生人的笑声,王寡妇也给吓了一跳,一时忘了李俊,忙转过身来看情况,健壮的身体无意间撞了李俊一下,后者没坐稳,直接就给倒地上了。 曲迷心笑得更欢了。 王寡妇看了曲迷心一眼,质问一句“你是谁”又忙回过身去扶李俊,好不容易扶起了李俊,想去那醋,又怕曲迷心捣乱,一时犹豫不决。 等曲迷心笑够了,李俊已经是脸红脖子粗的了。曲迷心只想收拾他而不是要他的命,于是对王寡妇道,“还不去拿醋来,你想他死啊。” 王寡妇闻言,犹豫了一下,才咬牙出了屋子去厨房,很快抱回一个小坛子。 曲迷心简直忍不住又想笑了,这王寡妇简直就是神助攻。她原本没多想什么,结果看到那个坛子,顿时就冒出了直接给李俊全灌下去想法。 然后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王寡妇原本想自己帮李俊的,被曲迷心手执银笛直接打趴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曲迷心一脚将李俊踹倒在地,而后踩在他心口上,一手拿了一双筷子撑开他的嘴,一手拿着醋坛子,流水一般倒进李俊嘴里,并且还一直控制着没洒出来一滴。 曲迷心给李俊灌完了醋后,就松开了脚。后者几乎是瞬间翻过身,伸手去挖嗓子眼,想把醋都给吐出来。 曲迷心看着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王寡妇看着李俊的惨样,尖叫出声,“你到底想干嘛!” 曲迷心笑着回过头去看她,几步走到她身边蹲下,手中银笛伸过去挑起她下巴,“我没想干嘛啊,就是顺便教训一下你们这对狗男女而已。怎么,你心疼他?” 王寡妇伸手想要去撕曲迷心的脸,手才抬起就被银笛打落。 “别白费力气了,像你这样的人,再来是个也伤不了我分毫。” 曲迷心说完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拉住李俊袍子一角,拖死狗一样把吐得昏天黑地的人拖到王寡妇旁边,手中银笛指着李俊的头,说道,“没钱没脸没身材,要什么没什么,还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货,就这样的男人你到底是怎么看上的?” “倒贴着钱养这么一个挫货,你图的是什么?如果只是寂寞的话,还不如去包个小倌,脸好嘴甜花样多,只要给钱就是大爷。像李俊这种,估计你想玩个观音坐莲还得小心把他腰给坐断了!” 曲迷心一番话说下来,王寡妇一脸目瞪口呆,而李俊也不吐了,努力抬起头死死盯着曲迷心,脸色铁青。 “你闭嘴!”他吼道,又对王寡妇说,“巧儿,你别听这个贱人胡说。”越是像他这样的男人,越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们半句不好,因为那些都是事实,无异于在戳脊梁骨。 他话音才落下,脸上就结实的挨了曲迷心一脚,顿时就掉了两颗牙,一嘴血沫子。 曲迷心眼神淡淡扫了他一眼,“先生没教过你对人要文明礼貌吗?” 李俊顿时不敢再说话。 而沉默了许久的王寡妇,忽然抬起头看着曲迷心,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曲迷心一愣,“哈?” 王寡妇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的,包小倌,那个事是真的吗?” 然后曲迷心就看到她头上冒出一个任务卷轴,看完了展开后的任务描述,曲迷心就沉默了。 · 王寡妇王巧生在一户穷苦农家,娘是包子爹是烂赌鬼,每次输了钱就拿她们娘俩出气。住在她家对面的人家也姓王,但是情况跟她家完全相反。丈夫生得瘦弱妻子五大三粗,因此那家男人不但不敢打女人,还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以免被打。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王巧两者都不是,她在这样的畸形的环境里,成功的蜕变成了一个审美扭曲的人。她希望自己能有对面邻居家女主人的身材,将来再嫁一个对面邻居家男人那样的的人,欺负不了她,只能任她欺负。 不过她没能长到出嫁的年纪就被她爹卖了,卖给一个年纪比她爹还大不少的老头。 老头是个商人,追逐利益四海为家,辗转数年后机缘巧合下赚下了不匪的身价,同时把豆芽菜一样的王巧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可惜到底没能留下一男半女就去了。 老头刚死,新寡的王巧就被李俊就盯上了,死缠烂打花言巧语全用上了,最后误打误撞的入了她的眼。 · 王巧头上顶着的任务,就是她的心愿,嫁(qu)一个身材瘦小乖巧听话嘴巴甜最好还能长得好看一点的丈夫,快快乐乐的生活。 而曲迷心刚才那一番话,正好完全说到了她心坎上,于是就触发了任务。 不同于张梅的任务未知的奖励,王巧的任务奖励能够看得到,整整二十天的寿命!就冲这个奖励,曲迷心当即就接下了任务,并且心里打算着,纵使翻遍秦楼楚馆,也得给她找出这么一个人来。 不过还是先解决了李俊再说。张梅的任务让她有些膈应,不想留着过夜。 “当然是真的,等我收拾完了他,就带你去见识见识。”曲迷心说完,就先把王巧赶到一边去,掐准了位置往死里揍了李俊一顿,既能让他痛不欲生,又不会真落下什么残疾。 她倒是不介意让李俊缺胳膊少腿,就怕到时候张梅那边过不了关。 收拾完人之后,她就在王巧家里坐着等天黑下来,之后趁着夜色拖着李俊回了李家,去了张梅所在的柴房。 曲迷心指着地上死狗一样蜷缩着的李俊,最后问了一遍张梅,是不是仍旧想要他回心转意。 张梅点头。 曲迷心便不再多言,取出情蛊给两人种下。 情蛊分母蛊跟子蛊,蛰伏于人的心口,当母蛊的携带者难过时,子蛊便会受到感染,让种蛊者心痛难耐。 再辅以幻蛊跟迷心蛊,催眠一个人原本的记忆灌输一段虚假的过往,就能造就爱情的假象。 情蛊种下之后,张梅头顶的任务就显示完成。隐藏的奖励也显示出来,三十天的寿命。但是因为她放过了王巧,被扣了完成度,最后到手的,就只有二十天的寿命。 这让曲迷心觉得没意思。 第21章 曲迷心曾在歌舞升平的盛世大唐生活过十几年。曾几何时,她也一度是秦楼楚馆常客。 那个时候,她的系统还没升级,只会每天定时发布一个日常任务,都是些助人为乐的小事。可是在做那些任务的时候,偶尔总会碰见一些不开心的事。人世浮华,人心难测。 每当心中不快时,就会流连于长安平康坊间,夜夜笙歌。 文人墨客挥笔落下诗词歌赋,极尽风流,歌女弹拨琵琶彻夜唱响。莺莺燕燕,穿梭其间,看花人眼。 曲迷心最喜欢的就是那里的酒,初尝时滋味淡淡的,喝久了却能醉人。独占下一个雅间,喝着酒枕着曲声入眠,醒来时身上总披着歌女送来的薄被。 来到大兴朝后,她在淮水县上待了小一年。坐落在群山之间的小县城,完全谈不上半点繁华,却胜在民风淳朴,若不是后来出了意外,她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 大兴民风开放,与她曾待过盛世大唐颇有几分相似。她初到临安城,暂未去过此地的秦楼楚馆,与王巧说那些话的时候,也就是顺口一说。不过既然接下任务了,自然是要去做完的。 解决了张梅的事后,她准备再回去找王巧,然后发现自己找不到地方了。她站在李家旁边的院子里心塞了一会儿之后,循着人声传来的地方找到大街,花了钱雇人送她回了清风楼。 可怜的王巧在家里望眼欲穿也没等到人去接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 第二日一早,王小二乘着雇佣的马车去了清风楼等候。才等了片刻,便见有一个身着白衣青衫的少年郎从大门出来。 王小二只随便扫了一眼,见不是他要等的人,便又继续盯着大门那边。 谁知少年却径直走了过来,在马车旁停下,问道,“知道临安的秦楼楚馆在哪儿吗?” 王小二一听这声音,感觉再熟悉不过了,顿时瞪大眼去看旁边的少年,这一看更惊讶了。 这个少年,正是他的雇主曲迷心。没听到声音的时候,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听了声音,再去仔细去看少年的样貌,眉目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不知为何,不过换了一身衣裳,便仿佛真的换了一个人似的。 惊讶完了,王小二才想起,曲迷心方才似乎问了一个问题,问他知不知道秦楼楚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询问道,“曲姑娘你是说秦楼楚馆?” 曲迷心点头。 王小二咽了下口水,“知道啊,临安城中此类地方不少,不知曲姑娘想去哪里?” “最大最好最热闹。”曲迷心的回答简单粗暴。 王小二再咽口水,“那就是临近东城那边的风月坊。” 曲迷心点头,上了马车,吩咐道,“先去李家。” 车夫挥动鞭子,驱着马车离开清风楼,驶过南大街,来到与北大街的交汇处。曲迷心让王小二去打听王巧的住处,后者爽快应下,跳下车去,很快就又回来了,带着她在迷宫一般的巷子里穿行,一会儿就到了王巧家。 曲迷心让王小二外面等着,自己越过墙头进了院子,远远的便瞧见王巧伏在窗边。 王巧一直在等曲迷心来,时时注意着外面的情况,有人进了院子,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待看清是个俊朗的少年郎时,眼中顿时泛出精光。 “走吧,带你去秦楼楚馆走一遭。”曲迷心走近道。 王巧听到她的声音一愣,“你是,昨夜那个姑娘?”语气有些不敢置信。 曲迷心点点头。 系统商城里有易容跟裹胸这两个选项,分分钟变少年毫无压力。以前在大唐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去平康坊中倒不用这么麻烦。而今身在大兴朝,她对这里的了解有限,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麻烦,索性易了容。 至于王巧,连跟有妇之夫勾搭的事都做了,追求也跟大多数女子不同,基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三人出了巷子上了马车,往风月坊驶去,于正午的时候到达。 风月坊位于东城边上,仔细说起来,算不得是在东城,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它的人气。风月坊中没有宵禁,仿佛临安城的一个不夜城,每年新出的才子佳人话本故事,大半出自于这里。 到了地方,看着清清冷冷的街道,曲迷心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秦楼楚馆,那做的晚上的生意啊,白天能有几个人。当然,你若是硬要白天去,也没人会拦你,但总是太显眼了。 曲迷心沉默了片刻,转头问王巧:“我准备先去吃了东西,等晚点再来。你是要现在进去,还是跟我一道?” 王巧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跟曲迷心一起。 于是车夫调转车头,去了宁康坊。曲迷心还记得临安美食一条街上的东西,上次才吃了一部分,这次一定要接着吃过去! 到了宁康坊,曲迷心十分大方的表示请大家吃饭,车夫也包括在其中。马车停在坊外,请了人看着,几人便踏入了美食街。 被食物香味勾引的曲迷心没能忍住,走了没多远就钻进了旁边的摊子上,其余三人也不挑,跟着她进去。 然后他们就看着曲迷心吃完一家换一家,生生吃下了数量夸张的食物,看起来却完全没什么变化。 一路跟到最后,简直叹为观止。 等曲迷心再也吃不下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了。乘着马车慢悠悠的往风月坊行去,夜幕降临时放至。 原本清清冷冷的街道上,一排排的灯笼亮了起来,将周围的景色都染成了暧昧的红色。楼上楼下,无数穿着大胆的女子巧笑嫣然,手中丝巾挥舞,哄得一个又一个客人进了门。 歌女弹唱着不知名的词曲,靡靡之音远远传来。 车夫赶着车离去,明日一早还会再来。没见过世面的王小二死活赖着不肯走,曲迷心便留他下来。 而长在偏远村子里后又被老男人养在后院的王巧,也是土包子一个,轻易折服在浮华之下。 曲迷心顶着一张经过系统调整后,俊秀中带着丝丝邪魅的脸,随手勾来一个花娘,给了一锭银子后,问出了养了小倌的花楼。然后在对方依依不舍的眼神注目下,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土包子翩然离去。 · 寻芳楼中,不仅有花娘,还有小倌。这便是方才花娘告诉曲迷心的地方。 远远望去,门外站着的女子,姿色都不差。楼中灯火辉煌,调笑声不绝于耳。 曲迷心走过去的时候,无数女子纷纷围了过来,香风阵阵,混杂在一起,反而变成了刺鼻的味道。她蹙眉,冷声道,“带我去见管事的妈妈。”同时拿了一锭分量足够的银子。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虽然她已经说了这话,花娘们依旧凑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撩拨几句后,才不甘心的离开。只余下一人引着曲迷心去楼里。当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时,稍稍愣了一下。 逛风月坊的,带小厮的不少,带丫鬟也有,可是两样都带的,这还是第一次见。 曲迷心知道她疑惑什么,却不必理会,面无表情道,“还不带路。” 花娘回过神来,忙专心引路。 过了前厅去到后堂,很快便见到了负责的妈妈。 曲迷心也不啰嗦,将银子放到桌上后,开门见山的让妈妈将楼中小倌都叫来。 妈妈收下银子,带着他们去了另一个院子,很快便将人都聚过来。她原以为是曲迷心要人,谁知等人都到齐了,却听她说道,“自己去挑。” 妈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的便是王巧,面上露出些许惊讶,很快便又收敛了。 曲迷心才懒得管这些细节,漫不经心的坐在上首,经系统调整之后的眉眼,在灯火辉映下,显露出几分妖艳的气息,生生把一屋子的少年比了下去。 王小二坐在旁边,面色有些怪异。 王巧则像挑白菜似的,对着一屋子的少年挑来选去。 曲迷心摸不准她的喜好,不知道这屋子里最后有没有能让她满意的,于是寻思着,下一个要去哪家。 沉思了片刻,忽然听得一曲若有似无的琴声从远处传来,委婉连绵,仿佛自青山幽谷中蜿蜒而来。 她顿时来了兴趣,问妈妈,“这琴声出自何人之手?” 妈妈闻言笑道,“是子谕,他最善瑶琴,公子若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她说去看看而非招人过来,曲迷心便大致知道,弹琴之人十之八|九是楼中红牌,若想要见到人,也不知是要花钱还是另有规矩。 王巧仍旧兴致勃勃的挑选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做不了决定,曲迷心便决定去看看,吩咐道,“带路。” 第22章 琴声从一座无名小楼中传出。 妈妈让一个护院给曲迷心引路,来到另一个院子,进门左右两侧是倒房,走过中间的院子穿过游廊,又是一个小院子。琴声便是从这小院中的小楼里传出来的。 曲迷心到的时候,正遇到两人从院中出来。 走在前方的男子一袭月白色收身剪裁的袍子,手中折扇轻摇,眉目虽然算不得订好的,却别有几分英气。见到有人过来,随意瞧了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兴味,开口道,“这位兄台可是来见子谕的?” 曲迷心闻言点头,“嗯。” 那人便道,“子谕身边的童子方才告知他身子不适,今日不便接待客人。” 曲迷心听罢,便转头去看护院,“怎么回事?” 护院亦是一愣,而后解释道,“还望公子见谅,此前的确未曾有人来禀子谕身子不适,妈妈并不知晓此事。” “我只是去看看,听他弹一弹曲子也不行吗?” 护院摇头,“子谕有自己的规矩。” 大兴朝对于才子佳人,总是格外的宽容。子谕入寻芳楼已有三年,甫一进来就是楼中头牌,风姿无双才情过人,又弹得一手好琴。他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引得临安城中无数人追捧。 但凡头牌,总有些与众不同的规矩。这一点,曲迷心理解。也正因为如此,让她有些好奇,所谓的风姿无双,究竟是怎样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我就在此处听他弹琴,不进去便是。” 她都这么说了,护院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下。反正在他看来,院门处有两个身形高大健壮的大汉把守,院中亦有人守着,曲迷心不可能有机会去打扰到子谕。 护院留下了写有寻芳二字的灯笼便退下了。而从院中出来的青年却还留在此处,见护院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后,才摇着手中折扇,说道,“琴声有什么好听的,寻芳楼中擅琴者无数,兄台何必执着与此。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做东,请兄台喝酒,如何?” 曲迷心闻言,看了他一眼,回绝道,“在此谢过兄台好意,我今日只是为琴声而来。” 听她如此说,青年面上露出几分可惜,“既如此,在下告辞了。”说罢,便带着小厮离开了。 曲迷心就在原地听完一曲琴声后,才绕到旁边,纵身跃上院墙,走近小楼后,再度跃上二楼走廊,落地无声。 琴声再度响起。 她背靠着柱子坐在走廊上,随意曲起一条腿。 · 子谕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拨动着琴弦,丝毫不知一门之隔的走廊上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弹罢一曲后,他便停了下来,视线落在案前的琴弦上,目光却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入了迷。 门外,许久不曾听到琴声再度响起,曲迷心便出声询问道,“怎么不继续弹了?” 毫无预兆的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子谕难免受了惊吓,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身影从敞开的窗子处跳了进来,动作干脆利落,不曾发出半点声音。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察觉。 那是一个身量略显单薄的少年,缓缓而来,玉冠束发,一袭紫衣,眉目之间仿佛带有一丝邪气。 少年以审视的眼神打量他,目光落在他脸上片刻,便又收了回去,将屋内打量了一番,最后落到不远处的软榻上,径直走了过去。他神色淡淡,丝毫不见紧张。 这个小院中有多少护卫子谕是知道的。曾有多少人不请自来想要硬闯,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五花大绑了扔到寻芳楼外的大街上,颜面尽失。 久而久之,就再没有这样的无礼之徒了。 可是从少年方才的话中,可以知道他应当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却完全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若不是他主动说话,子谕根本无从察觉屋外有人。 这人,究竟是从何进来的? 子谕正思考着,忽然听得少年又道,“有酒吗?” 子谕略一思索后,回道,“酒在楼下,我这便唤人送上来。”他说这话,其实是存着试探的心思的,想看看这少年的反应。话音落下,便听得少年云淡风轻的应了一声,而后躺到了软榻上,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 子谕便站起身来,往门边走了几步,伸手拉响银铃,清脆的响铃声传出,片刻便有一人从楼下上来,轻叩门扉,询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将楼下的几坛桃花酿拿上来。”子谕道。 门外之人有些犹豫,“公子,您的身子……” “无事。” 那人听后,应了一声,便转身下了楼。不多时,便带着两个壮汉搬了几坛子酒推门而入。 “就放在那边。”子谕指着门边,吩咐道。 两名壮汉依言将酒放下,便随着青衣小童掩上门扉退下了。 曲迷心坐起身来,走到门边,分了两次将四坛就搬到软榻边上,随手抓起一只酒坛开封后,仰头喝下,洒出的酒水顺着脖颈划入衣襟也不管。 喝下一口之后,以衣袖拭去下巴上的残酒,她才道,“我想听你弹琴。” 子谕闻言,复又坐回案前,伸手拨动琴弦,幽幽的曲调从他指尖流出。 一首接一首的弹奏,直到手指麻木了,这才停下。视线落到软榻那边,只见单薄的少年怀中抱着酒坛,歪着头沉沉睡去。 他微愣之后,起身走了过去,一边脱下自己的袍子想要给少年披上,却在几步开外停下。因为他看到,少年纤细的手腕上,缠绕着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吞吐着信子。 子谕站在旁边看了片刻,只得作罢,走到床边,合衣躺下。原以为今夜又将无法入眠,可是合上眼未过多久,竟然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清晨。 他躺在床上,看着帐顶,愣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翻身想要坐起来,便见昨夜睡在软榻上的少年,此刻正坐在他的床头处。 他微愣后,从容起身整理衣衫,即便被人盯着,面上也不见丝毫局促。却听得少年忽然说道,“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 只因这一句,他面上的从容不再,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而后又听少年继续道,“听你弹了一夜曲,又喝了你的酒,得一夜安眠。作为回报,我便替你解了这毒。”说着话的同时,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个素白的瓷瓶交到他手中。 “我走了。”言罢,转身往窗边走去,伸手推开窗后,纵身一跃便消失在窗外。 子谕起身追到窗边,便见那道单薄的身影依然出了小院,正穿过后花园,片刻之后消失在游廊尽头。 他这才收回视线,落到手中的瓷瓶上,看了许久之后,伸手揭开瓶塞,从瓶中倾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凑到鼻下轻嗅,一股无从分辨的淡香传入鼻腔。 他沉思许久,复又将药丸放回瓷瓶中,塞上瓶塞后,将瓷瓶贴身藏起。 第23章 曲迷心跳窗离开后,在院落中乱走,难得这一次运气好,原本想碰上个人把她带回去的,结果误打误撞回到了之前的院子。 看到双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坐在楼梯口的王小二,她便上前问道,“你是过来找我的?” 王小二:“……没有啊,我在这儿坐了一夜了。” 曲迷心用了好一会儿才敢相信自己独自走了回来,一时之间得意得简直要上天。 王小二不明白他的雇主为什么忽然那么高兴,反正他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作为一个生活在食物链低端的小屁民,他的愿望一直很简单,吃饱穿暖,如果可以的话,再娶一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 知道雇主要在风月坊中过夜,没见过世面的王小二当然想蹭着见识一下临安城中最大的销金窟里的风光。 事实却是,他虽然成功留了下来,却被带到了养了小倌的院子里,还看着王巧满脸兴奋的在一堆性格长相各有特色的少年中挑来选去,最后挑出了两个人来,犹豫了许久也没能作出决定,最后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个带上楼。 曲迷心随护院离开了,被挑剩下的少年们纷纷将视线落到王小二身上,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撩拨他,最终的结果是把他吓得连滚带爬的出了门,藏在院子的角落里。 王小二当时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少年们哄笑着离开之后,他又藏了许久才敢出来,有了方才的教训,完全不敢随意乱走。屋内的香风还未散去,他便坐到了门前的阶梯上,这一坐就是一夜。 曲迷心不知狗腿子王小二内心苦楚,也不讲究,陪着他坐在阶梯上,只是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落下。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王巧才出来,那叫一个春风满面。 曲迷心看到她头顶变回了黄色的卷轴,便知道任务已经完成。果不其然,王巧笑着与她说,找到了想要的人。 本着负责的心理,曲迷心特意去看了她选择的人,那是一个看起来老实乖巧的男子,身高与王巧相差不大,身形是做一个行的男子惯有的纤细,不说会被吃得死死的,至少欺负不了王巧。 “她与你说过了吧,要为你赎身,带你离开这里。她性子有些特别,只要你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好好哄着,不说后半生幸福美满,至少比呆在这里强。” “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听你承诺什么。我会你身上种下了生死蛊,你需要记住,你的命是跟她绑在一起的。她若出了什么事,你也活不了。” “当然,若是哪一天你能说服她心甘情愿的放你走,那时候你可以来临安寻我,我会为你引蛊。” 提前做完了全套售后服务,曲迷心才交了王巧的任务,得了二十天的寿命。让护院去叫来负责的妈妈,商议赎人一事。 寻芳楼中的人,随便一个身价都不低,王巧付钱时却没有一丝犹豫,当即答应下来。不过她并未随身带着那么多钱,需要回去取。 曲迷心让王小二陪她回去,自己留在寻芳楼中。 等人都走了,曲迷心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妈妈,劝她不要太心黑。 妈妈自然不惧她这么一个陌生的面孔,却在看到自她袖中游出的一青一白两条交缠在一起互相亲吻的小蛇之后,面色一变,沉默了许久,才咬牙点头。 于是等王巧拿了钱回来的时候,妈妈只收了原本定下的数目的一半。王巧不明就里,直叹妈妈是好人,听得后者一脸菜色。 王巧的事就此告一段落,出了寻芳楼后,将她送回了家后,曲迷心便与她道别。 曲迷心不认人,基本上只要任务一结束,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跟对方有什么交集。 乘着马车回到清风楼的时候,方才在门前停下,便听得有人询问道,“你可知曲姑娘去了哪里?” 被问的人是王小二,他正想回答,便见曲迷心撩开帘子出来,看向那人,道,“不知阁下寻我何事?” 安王闻言,仔细看了两眼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两眼,沉默片刻后,有些不确定的道,“曲姑娘?” 曲迷心老神在在的点头,“嗯。”她昨夜把子谕院子里的几坛桃花酿全喝完了,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其实还有些醉意。她不知她此刻的模样,一袭紫衣一身酒气,飞扬的眉目,掺杂了一丝邪气,分明就是话本故事里的风流邪肆的少年。 她此刻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听起来分外醉人,让人忍不住心底发痒。 “我是萧遂宁。”安王惯例自报家门后,又道,“我昨日过来寻曲姑娘,却被点小二告知你不在,今日又走了一遭,结果依旧,本想着离开,却见你雇的小厮,便上前来询问一番。” 其实并不是这样。他安排在清风楼中照顾曲迷心饮食起居的人禀报说她昨天一整天没出门,也没叫人送饭到房中,今日也如此。安王想起御医说过的话,便担心起她来,忙从王府赶过来,敲了许久的门没人开,便强行破了门进去,见房中无人,松了一口气之后,又开始担心起来。 曲迷心闻言点点头,往清风楼里走,“去里面说吧。” 回屋的时候,曲迷心顺便吩咐店小二沏了茶送过去,再准备一桌饭菜。进到屋内坐下,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喂到嘴里,顺带问道,“找我何事?” 安王从容道,“我听祖母说起狐狸的事,此前本想知会曲姑娘的,只因一时繁忙以至于忘了。祖母她老人家甚是喜欢那只小狐狸,我来此是想与曲姑娘商议,多留它在府上几日。” 曲迷心挥手表示不在意,“此事我亦有责任,我没看好它,以至于跑到你府上,说起来还得谢谢老夫人收留它。你们若是不怕它继续祸害府上的锦鲤,养着便是。” “多谢曲姑娘。”安王说完转了话题,似不经意问道,“不知曲姑娘这两日去了哪里?” 曲迷心顺口道,“去寻芳楼里办了件事。” 正直如安王不知寻芳楼大名,只点点头不再说话。过了没一会儿,店小二送上了热茶,又呈上了饭菜。曲迷心留他下来吃饭,他谢绝后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王府后,安王招来身边伺候的小厮,询问道,“寻芳楼是什么地方?” 小厮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奇怪,筹促片刻才委婉道,“寻芳楼在风月坊中……” 安王闻言,手上的杯子一时没拿稳,摔了。 · 吃饱喝足后,休息了一会儿,曲迷心便决定出门走走。因为早上的事,她莫名生出一股自信来,也不带王小二,自己在临安城中转悠起来。 这一次,她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走着走着就把自己走丢了。从人声鼎沸处处繁华的大街上,走到了人迹罕至建筑老旧残败的小巷子里。 纵身跃至一栋废弃的三层楼顶,准备找个人带路回家,便看见不远处的房屋废址上,断壁残垣后面,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双手抱膝头埋在臂弯里。 曲迷心从屋顶跳下来,走过去问路。 “小姑娘,你知道怎么去城南清风楼吗?”她的话音才落下,便见得小女孩头上冒出一个对话框。 [这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女。她很伤心,不想搭理你。] 第24章 曲迷心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很好,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顿时觉得很囧。完了她就开始思考眼前的情况的是怎么一回事。 小女孩头顶只有对话框却没有任务,同时还拒绝交谈,这样的情况在她玩过的游戏里,就代表这人只是一个摆设。可问题是这不是游戏,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摆设呢。 小女孩因为伤心,所以不想搭理她。所以,是不是只要她能让小女孩开心起来就可以交谈了? 曲迷心这么想着,便坐在了小女孩旁边,单手托腮思考起来。 说实话,哄小孩开心她不怎么擅长。卖萌利器小狐狸不在身边,周围连个人影都不见,有钱也买不到哄小孩的小玩意。 思考的时候,曲迷心的视线一直落在小女孩头上,过了一会儿,她就发现对话框里的内容变了。 [因为有了人陪伴,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心情好了一点,但是依旧不想搭理你。] 曲迷心:“……”所以她其实根本不用哄,只要安静的继续陪坐就可以了吗? 随后,事实证明就这样并不可以。小女孩头顶对话框又变了。 [无家可归的小女孩觉得你讨厌,打扰了她。她生气了,更不想搭理你了。] 曲迷心:“……”简直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之后曲迷心就不再管小女孩跟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的心情,努力思考要怎么逗这个熊孩子开心。虽然她完全可以去寻找其他人给她带路,可是她今天还真就跟这杠上了。 最后曲迷心把注意打到了发间的碧蝶身上。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但凡是小女孩,一般都喜欢漂亮的东西。希望这个熊孩子在一般这个范围内。 取下腰间银笛凑到唇边,吹出一曲碧蝶引。 停驻于发间的碧蝶闻声振翅,围绕着小女孩翩然起舞。仿佛有细碎的星光从蝴蝶飞行的轨迹处点点撒下,美得仿佛一幅画卷。 曲迷心吹过了碧蝶引后,小女孩头顶的对话框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听到笛声,悄悄打量你,看到飞舞的蝴蝶后,暂时忘记了难过的事情。你可以跟她说话了。] 终于! 这是曲迷心现在最想说的一个词。 她收起银笛召回碧蝶栖与发间,而后柔声询问小女孩,“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带路的事先放一边,她倒要看看这个熊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反复无常。 小女孩终于愿意抬起头来,眼眶红得堪比兔子,脸上是一道道风干的泪痕,她抽噎着说道,“爹爹没了,娘把我赶出了门。” 随着小女孩的话音响起,她头顶的对话框里的内容又变了。 [小女孩的名字叫赵丁香,家住西城鹧鸪胡同里,父亲赵铁柱以经营早点铺子为生。丁香的亲娘在她三岁那年得病死了,赵铁柱另娶了附近杂货铺子老板的女儿王英为妻。] [一个月前,赵铁柱病死后,丁香跟继母王英成日争吵,终于无法忍受,昨日午后跑出了家门。] 看完这段话,曲迷心觉得这个熊孩子应该叫离家出走的小女孩,而不是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不过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注意到小女孩是昨日午后离家的,如果出了家门她就跑来这里的话,估计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又独自在这个废墟里待了一夜,也是不容易。 她伸手摸了丁香的头,安慰道,“别哭了,你在这儿坐了多久了?”这个问题虽然已经知道了,却还是要问。 丁香回道,“坐了一天了。” 曲迷心便接话道,“那不是一天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坏了吧。来,我带你去吃东西。”说罢,站起身来,向丁香伸出手。 丁香似乎并不害怕她是坏人,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跟着她走出了废墟。看着她信任的眼神,曲迷心一时忘了自己不认路的事。 于是,走了一会儿之后……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里?” “城南清风楼。” “可是这边是往东城的方向啊。” “啊,不小心走错了,来,走这边。” “这边是城西的方向。” “那走这边吧。” “姐姐,怎么又往回走了?你是不是不认识路?” “……嗯。” 在连续几次走错路之后,丁香终于发现曲迷心不认路,于是换成她带路,两人顺利的走出了偏僻的巷子,来到热闹的大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吃过饭后,才慢悠悠的回了清风楼。 于是,刚从心上人竟然换了男装去风月坊里喝花酒,并且还被一个小倌的琴声迷住了在花园里苦守了一夜的噩耗中醒来的安王,又听到下属禀报,曲姑娘出门半天后,不知从哪里抱回了一个小姑娘。 安王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心上人的了解反而越来越少…… · 曲迷心把丁香带回了清风楼,让店小二烧了热水送到屋里,让小姑娘洗了个澡,然后把人抱到床上,哄着睡下了。 说是哄,其实就是说了一句“睡吧”。她哄小孩的技能完全没点亮,好在丁香是真的困了,抓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天色已晚。 曲迷心不习惯与人同床,出了房间拉上门,转身去找店小二另要了一间房,就在旁边。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她便醒了,洗漱之后去了隔壁屋子里,见丁香睡得正香,她便转身出了门。召来店小二吩咐他多注意天字七号房的客人,等人醒了,无论有什么要求都满足她,但是别让人独自离开。 店小二点头应下之后,她便出了清风楼。王小二雇了车夫等在外面,她走过去上了马车,吩咐道,“去西城鹧鸪胡同。” 曲迷心准备先去丁香家里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 鹧鸪胡同里都是些寻常人家,温饱不成问题,却也算不上富贵。 马车停在了胡同口,曲迷心与王小二下了车。胡同口的古树下,几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正追逐玩闹。 王小二走上去询问最近的那个小女孩,“小姑娘,你知道丁香家住哪儿吗?” 听到她的话,小女孩指着左手边的巷子,“最里面就是那个讨厌鬼家。”说完,便又继续跟别的孩子玩耍。 曲迷心站在旁边,听到小女孩对丁香的称呼,也没怎么在意,小孩子的喜恶,大多当不得真。她跟着王小二,走进狭窄的巷子,一直往里走到了尽头。 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院子,斑驳的木门虚掩着,依稀能看见院中的景象。 曲迷心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回应。等了一会儿后,她准备再敲一次,就听隔壁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响,一个中年妇人挎着篮子出来,见到他们,询问道,“你们找谁?” 曲迷心回道,“我找王英。敲了门没人回应,大姐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妇人闻言也有些惊讶,“怎么丁香没在吗?” 曲迷心点头。 妇人走了过来,看到虚掩的院门,便皱起了眉头,“丁香那丫头估计又跑出去玩了。铁家的怀着身子,怕是没听到,你们等着,我去看看。”说着推开门进了院子。 没过多大一会儿,那妇人从铁家院子里出来,摇头道,“铁家的也没在,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下午或者明天再来吧。”她将虚掩的院门拉上,挎着篮子走了。 从清风楼过来这边路程并不近,曲迷心不想多走这段路,便与王小二走出了巷子,坐在胡同口的古树下等。 几个小孩大概是玩累了,也纷纷坐下来,之前被问到的那个小女孩盯着曲迷心发间的碧蝶看了许久,一脸羡慕的问,“姐姐你的蝴蝶头花是哪里买的啊,真好看,跟真的一样!” 曲迷心笑道,“就是真的啊。” 小女孩惊讶的啊了一声,又盯着看了许久,似乎想伸手去摸一摸,最终还是作罢。她坐到曲迷心身边,问她,“姐姐你是来找丁香那个讨厌鬼的吗?” 曲迷心不答,问道,“你很讨厌她吗?” 小女孩点点头,“是啊,不只是我,大家都不喜欢她。”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她还特意回过头去看其余几个孩子,“你们也都不喜欢那个讨厌鬼,是吧?” 其余几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对啊,我不喜欢那个讨厌鬼。” “怪里怪气的。” “我娘让我不要跟她玩,说她心思可坏了。” 曲迷心原本因为小女孩不喜欢丁香只是小孩之间的小矛盾,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她便问道,“丁香做了什么事,让你们这么讨厌她?”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丁香的事。 第25章 严格说起来,丁香算是几个月以前才回到鹧鸪胡同生活的,那之前,她基本都住在靖水门姥姥家。 她的娘亲死了后,赵铁柱娶了续弦,没过多久,她就被姥姥接到了靖水门。在那边一住就是几年,也就逢年过节偶尔会回待上几天,过了就又回去了。 赵铁柱一门心思扑在新妇身上,也没怎么管丁香。差不多在七个月以前,王英怀上了身子。 不过才一个多月而已,邻里的妇人们就你一言我一句的,认定这一胎肯定是个带把的。 赵铁柱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盼着生个儿子,听了这些话,高兴得不得了,成天乐呵呵的。 王英虽然头胎,孩子却是个乖巧的,也不折腾她,头三个月就这么安稳的过去了。可是之后就闹腾起来,吃什么吐什么,没过多久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圈。 王英的娘前几年身子不好撒手去了,赵铁柱更是父母双亡,他要顾着吃食铺子,毕竟那是一家的生计。如此一来就照顾不了王英,邻居虽然热心,却不能事事都照顾得了。 赵铁柱急得焦头烂额,恨不得变成两个人。有一天,邻居忽然向他提起发妻的女儿,说起来也快十岁了,照顾人是没问题的。 于是他就想起了这个被遗忘到脑后的女儿,并且将人从靖水门接了回来。 若是平时,丁香肯定不会这么轻易随赵铁柱回来,可是那段时间里,她恰好跟舅舅生了矛盾,一气之下就回来了。 回来之后,她才知道王英怀有身子的事,心里膈应得不行,又拉不下脸回到姥姥家,于是就将就着住下了。 之后一家人之间的矛盾就一点点累积,而后爆发。 丁香跟王英第一次争吵,是因为一顿饭。她辛辛苦苦做好了饭菜端上桌,王英只吃了几口,就全给吐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丁香当时便气得摔了碗筷,指着王英骂道,“你不喜欢吃我做的饭菜就直说,何必这么糟践人!” 王英正想解释什么,赵铁柱便直接站起来动手打了丁香一耳光,“你这个小畜生,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她还怀着弟弟呢!” 丁香捂着脸吼了一句,“我娘早死了!”说完就跑出门去。 从那之后,赵家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危险一次是丁香跟王英发生冲突,她无意推了王英一把,后者当时脚下不稳,摔了一跤,还好没出最后什么事。 但也因此,两人之间的梁子是结下了。 直到后来赵铁柱病死了,操办丧事时,也依旧不给对方好脸色。 丁香原本就不是开朗的孩子,因为在赵家的遭遇,变得更孤僻,胡同里的孩子找玩耍时,她从来不回应。这就是那些孩子不喜欢的原因。 至于大人说丁香心思坏,则是因为她跟王英之间的矛盾。大抵在那些人眼里,怀着孩子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做什么都是对的。 · 听完几个孩子的话,曲迷心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可是仔细看的话,却根本无从分辨喜怒。她吩咐了王小二去买了糖葫芦过来,一人一串,让他们自己去玩。 鹧鸪胡同是穷人的聚居地,地方又偏僻,很少会有富人会到这边来。 而曲迷心无论容貌气质身段,无一不是顶好的,再加上精致的穿着打扮,腰间还携了一支银笛,怎么看都不像是穷人。 她这么在古树下坐了一个下午,路过的人难免忍不住打量几眼。偶尔还有好事的妇人会上前来询问她的情况。 她在鹧鸪胡同一直等到了傍晚,也不见王英回来。只好乘着马车离开,等明日再来。 她回到清风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回屋的时候,顺便问了店小二丁香的情况。 店小二告诉她,丁香睡至午时方醒,问了她的情况后,就乖乖待在屋里,就连吃食都是店小二主动送去的。 曲迷心推开门进到屋内,丁香正坐在窗边发呆,直到她走近了,也没发现。 “在看什么?”曲迷心问道。 丁香惊了一下,猛的回过头来,见到是她才放下心来,“曲姐姐,你回来了。” 曲迷心点头。 丁香接道,“曲姐姐你去哪儿了?” 曲迷心含糊道,“去办了点事。”她说着话,在丁香身边坐下,问她,“愿意跟我说说你的事吗?” 虽然之前在鹧鸪胡同听那几个小孩零零散散的说了一些,能拼凑出大概的情况,但凡事不能只听一个人的说法。 她想听听丁香的说法,自己打算。毕竟她能收留丁香一时,却不能收留一世。 听到她问起,丁香犹豫了很久,才点了头。 · 从记事的时候起,丁香的父亲赵铁柱就不怎么喜欢她。后来她从别人口中听说,她娘亲怀着身子的时候,大家都说是个男孩,他父亲因此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得知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后,当时赵铁柱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更是连抱都不愿意抱她一下。 在给丁香起名字的时候,赵铁柱图省事随口取了个大丫,还是她的娘亲坚持不让,才有了丁香这个名字。 丁香娘亲死后没多久赵铁柱就娶了王英,之后整天忙着生计想着儿子,对于丁香这个女儿,几乎不管不问。 王英初为人妇,对待丈夫前妻的女儿,不说多坏,也不见得多好,除了一天两顿饭外,别的都不管。 丁香在这样的放养状态下,变得越来越沉默。姥姥来看她的时候,她生病了躺在床上,没人照顾。因此老人劈头盖脸的把赵铁柱跟王英骂了一顿以后,把丁香带回了靖水门。 姥姥跟长子住,家里算不上多富贵,也就能保证温饱。多了一个丁香似乎只是多了一张嘴的问题,但是一养就是几年,后来难免有了意见。 靖水门是片鱼龙混杂的地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丁香家的事无意间被外人知道后,她就被人背地里叫做没人要的野孩子。 外人这样叫也就算了,后来家里的孩子也这么叫,丁香姥姥知道了,气得大发雷霆,教训了几个孩子一顿。舅母气不过,跟丁香姥姥大吵了一顿,老人气得病倒了。 自那以后,丁香在这个家中,基本不再开口,除了偶尔跟姥姥说上两句。 也因此,赵铁柱来接她回去的时候,才会那么容易。 回到鹧鸪胡同待了几个月,她因为王英的事,没少被赵铁柱打骂。王英开始的时候还会劝一下,后来也就冷眼旁观。 后来赵铁柱突然撒手去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始终僵着。 “她骂我是丧门星,克死了父亲,还想害死她的孩子,她问我怎么不去死,让我滚……” 丁香说到这里,红着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曲迷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别哭了。她不会哄人,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后来索性取下腰间银笛,又吹了一曲碧蝶引。 丁香哭着哭着便睡着了,脸上泪痕未干。 曲迷心把她抱到床上躺下,替她掖好被子便出门去了隔壁的屋子。 第二天一早,她又去了鹧鸪胡同,敲了赵家的院门,依旧没人应答。她随后又敲了几次,门竟然开了一条缝。 曲迷心当即愣了一下,不知是王英今日出门又忘记锁了院门,还是她其实昨天就没有回来? 曲迷心觉得情况似乎不太正常,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进了院子里,连唤了几声也没听到回应。 房门敞开着,她正想进去查看一下,忽然听到若有似无的声音,好似在求救。 第26章 那个声音若有似无,曲迷心只隐约听到了一次,就没有下文了。别人可能以为是听错了,曲迷心却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在赵家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没见到任何人影,复又回到院子里,走到角落里的时候,瞧见发现地上落了一支簪子。 曲迷心弯腰将簪子捡了起来,便见簪子上方冒出一个对话框。 [这是一支女子的簪子,本应该簪在头上,或是收在首饰盒里,却落于此处,恐有内情。] 见到这一幕,曲迷心身子一僵,无法抑制的又想起了曾经的噩耗。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小院里仔细寻找起来。 片刻之后,便在不远处发现了异常。一个装满水的巨大木盆突兀的放在院角,离水缸很远,水很干净,不像是使用过得。 曲迷心走过去把木盆挪开,便见盆底压了一扇小门,拉开门便见一条斜斜向下的阶梯,一股奇怪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 曲迷心从赵家找了一盏油灯,托着走了下去。走完了阶梯进了里面,便见转角处躺了一个人,头上顶着一个对话框。 [这是一个昏迷的妇人,她的状态很差,快要死了,你可以选择要不要救她。] 曲迷心的视线下移,落到妇人凸起的大肚子上,心里明白这人应该就是丁香的继母王英了,只是不知是谁把她困在这个地窖里的,还用东西压住了出口,显然是想要她的命。 按理说赵家这种普通人家,不会招惹到什么凶恶之人才是。 曲迷心只想了一下,便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弯下腰去讲油灯放在地上,打横讲王英抱起来,往地窖外面走。 王小二坐在村口的大树下逗几个小孩玩,视线余光见小巷里有人走出来,便侧头看去,见到是曲迷心并且还抱着一个人,顿时惊讶不已,忙迎上去。 “曲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去最近的医馆。”曲迷心没空跟他解释。 “哦哦。”王小二点头应下,转身走在前面吩咐车夫,曲迷心随后抱着人上了马车,往最近的医馆赶去。 在去医馆的路上,曲迷心才有心思想之前看到的对话框。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任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把救不救人的选择权明确的交到她手上的情况。从前给她的选择就是救或者无法救。 曲迷心有些不懂,系统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选项。 她跟王英无冤无仇甚至素不相识,不过本着与人为善的理念,在能力范围之内又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的情况下,顺手救一下人,一般人都不介意伸出援手。 而她正在这个一般人的范围内,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可是她忍不住想,若是她选择了不救呢?会有怎样的后续? 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有些事没办法倒带重来,自然就无法知道对应的结局。 王英的丈夫赵铁柱死了,继女丁香离家出走,她母亲已不在人世,父亲也不怎么关心她,再加上平时邻里关系可能不是很好,才导致她出了事却没人知道。 马车载着他们到达最近的医馆时,王英仍旧昏迷着,脸色十分难看。 曲迷心将人抱进医馆的时候,引得不少人侧目。因为没见过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能轻松抱起一个大肚子孕妇,气都不喘一下的。 此时医馆内并无看诊的病人,坐诊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见曲迷心抱着的人进来,愣了一下后便起身来让她将人放到里间,诊过脉后,一脸庆幸的表情。 “幸亏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上一会儿,结果就是一尸两命了。”大夫说完后,又谴责的看向曲迷心,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这都八个月的身孕了,竟然把人折腾成这样……” 曲迷心这顿骂挨得冤,不过也懒得辩解,招来王小二,让他去鹧鸪胡同里问一问赵家的邻居,王英的娘家在哪儿。 她虽然救了人,却没义务守着人。若是任务对象那就另当别论,可是她跟王英素不相识,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王小二得了吩咐,正准备走,又被曲迷心叫住,“等等,找完王英的家人后,顺便回清风楼与丁香说一声这边的情况,看她愿不愿意过来。” 王小二这才离开。 一旁的老大夫听完这些话,约莫知道自己方才骂错了人,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姑娘心善,将来必有好报,嫁得一个好人家。” 这样的话,大概是这个地方大多数姑娘一生的最高的追求,但对曲迷心来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她每天都在为活命而奔波,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也从没想过要嫁人,因为在这个地方,嫁人就基本等于跟自由说再见。虽然只要她想,就没人能拦得住她,却会因此引发无数问题。 嫁人一个词,于她百害而无一利。 曲迷心在医馆里一直等到了傍晚,就在旁边看着老大夫救人,稳定下王英的情况后,长舒了一口气。 曲迷心师从五毒教教主曲云,擅解毒疗伤及巫蛊之术,于治病救人一道上,却是不怎么精通,寻常小病倒是无妨,余下的便不敢接手。 偶尔做任务的时候会遇到需要求医的情况,她当时会生出想要学习的想法,过了就又忘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的时候,曲迷心才见到王英的父亲过来,见到人后,二话不问,劈头盖脸的把曲迷心骂了一顿,手指几乎戳到她的头上。 曲迷心顾念他老人的身份,没动手,只是以银笛推开对方的手,冷声道,“当时若非是我,你女儿现在已经死了。” 听了她的话,老人更是暴跳如雷,“你这个杀人凶手,跟那个贱丫头合谋意图谋害我女儿,我要去官府告你!” 曲迷心难得与他啰嗦,“随你便。”说罢,直接转身出了医馆。 老人原本不准备放过她,医馆的大夫看不下去了,呵斥了几句,对方才不甘心的罢休。 曲迷心在医馆外等了一会儿,王小二便回来了,告诉她丁香不想来。 她不来,曲迷心还觉得是明智的选择,不然那个老头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曲迷心上了马车,回了清风楼。 第27章 曲迷心回了清风楼,走到房间外的时候,发现屋内没有点灯。她顿时便觉得不对,推开门进去点亮了灯,找遍整间屋子也找不到丁香的身影。 她出了门招来店小二询问情况,后者也一脸茫然,显然是不知道丁香行踪,只说傍晚那会儿王小二过来的时候人还在呢。 如今天色已晚,王小二已经回去了,曲迷心有心想问问他当时的情况也找不到人。她自己不认路,也不能去找人,于是一整夜都在担忧中度过,根本睡不着。 也因此,让她觉得有必要找一个固定的居所,同时在旁边给王小二弄个住所,省得下次再遇上这样的情况。 艰难的熬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曲迷心便在清风楼外等着王小二了。后者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来晚了。 曲迷心二话不说便问他,“你昨日过来的时候,同丁香说了些什么?” “啊?”王小二闻言,愣了愣,而后摸着头回忆昨日的情况。 “我没说什么啊,就是按曲姑娘你说的,问她要不要去医馆那边,说她继母出事了。”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过了一会儿才问王氏具体怎么样,我就说幸亏发现得及时,没事了,就是没醒过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不去。不过我记得她当时脸色有点不好看,大概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吧,到底血浓于水,只是拉不下脸过去。” 在鹧鸪胡同的时候的时候,王小二也听到那几个小孩的话,大致知道赵家的事。 他刚感叹完,就见曲迷心神色冰冷的看着他,“闭上你的嘴,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什么血浓于水的话,不然别怪我揍你!” “师傅麻烦你去医馆那边看看,有没有一个叫丁香的小姑娘,有的话帮忙照顾一下她。”曲迷心对赶车的车夫说道,同时从钱袋里拿了一角碎银子递过去。 拿钱办事,车夫还是很上道的,点点头,赶着车离开了。 而后曲迷心便带着王小二去了鹧鸪胡同,在赵家找了一遍,没看见丁香的身影,问了隔壁的邻居后,得知了丁香姥姥家住哪儿,又带着王小二赶了过去。 靖水门那好王小二不太熟,不过多问一问也就解决了,顺利找到了丁香姥姥家,却也没有找到丁香的人。 姥姥卧病在床,几乎起不了身,舅舅舅妈听到是来找丁香的,当即没给好脸色,说了一句没见就关上了门。 · 曲迷心最后还是找到了丁香,是在河边。 她原本准备回临安城内继续找,回程的路上听到有人议论靖水河那边的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不知是失足落水还是怎么回事。 王小二没想那么多,听到了也没当回事,回头问曲迷心是不是该走了,说了后发现曲迷心神情有些呆滞,于是奇怪道,“曲姑娘,怎么了?” 许久之后曲迷心才回道,“你追上去问问刚才说话的人,他们说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快去!” 王小二依言追上去问了,得知情况后,便回来答复,又带着曲迷心去找了地方。 曲迷心到了地方还未靠近,远远的便看见河岸边围了一圈人,还有穿着衙役服饰的人在那里。从人群的间隙里,勉强能看到一具小小的身体,穿着十分的眼熟,那具身体的上方,明黄色的卷轴依稀可见。 曲迷心在远处站了许久,才走近了去,人们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这好像是姜文家的那个侄女吧,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了吧,忽然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 “不是说前不久被她亲爹接回家去了吗,怎么会跑到这边来?” “这么小一个孩子,唉……” 曲迷心拨开人群,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抑制不住的又想起了那个叫做小荷的小姑娘,也是这么毫无预兆的就没了。 官差见围着的人太多了,吵吵嚷嚷的,准备赶人只留下一两个人下来询问情况,看到一旁的曲迷心愣了一下。 “曲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曲迷心闻言,看了那人一眼,不认识。当然,她不认识很正常,毕竟脸盲晚期。 说话这人是许匡定带她去府衙认领失物的时候见过得,她早忘了,人家却还记得,因为那间封闭的小屋里传出的笛声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意外遇见了“熟人”,曲迷心便心思便转了过来,“丁香的情况我清楚,不用问别人了。” “唉?”那个衙役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如此也好,麻烦曲姑娘跟我们走一遭了。” 曲迷心点头,见两个衙役准备抬人,便道,“我来吧。”说罢,也不等他们同意,便弯下腰去将丁香抱了起来。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愣住了。两个衙役亦是,许久才回过神来,带着曲迷心走了。 · 心上人抱着一个人跟着衙役进了府衙,这事很快传到安王耳中,他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事,赶往府衙。 安王到的时候,曲迷心正在跟一个老人僵持着。 因为一行人从靖水门回到府衙的时候,正遇上王英的父亲来报案,女儿大难不死,醒过来哭诉说继女谋杀她。 大兴朝自古以来就十分重视孝道,新帝执政以来更是紧抓这一块,子女杀亲乃是十恶不赦之大罪,自然十分受重视。 可是弄清情况后,大家都沉默了。因为那个继女名字就叫丁香,并且就是躺在府衙停尸间里的丁香。 老人听说情况后,根本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坚持要去看个明白,然后就看到了曲迷心。接下来又把昨夜在医馆的那些话搬了出来。 曲迷心面无表情的守在丁香尸体旁,任老人如何污蔑谩骂,眼中波澜不兴。 谁都不信老人口中那些谋财害命的话,毕竟曲迷心与他女儿素不相识,再者她身上的东西,都比赵家所有的家产还要多,根本看不上那点破家当。 可是老人始终坚持,又拿曲迷心前两日无故出现在赵家门口做文章。 曲迷心解释从丁香口中听到的消息,才回过去。如此一来,又被打成与丁香勾结谋财害命。 曲迷心便懒得再说。老人见她沉默了,反而把这当默认,更是不饶人,任谁也劝不住。 安王进来后,听到那些恶毒的揣测与谩骂,当时便冷了脸,随行的人见状便上前去押下老人捂了嘴。 恰逢京兆尹匆匆赶来见礼,一声王爷喊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忙不迭行礼。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曲迷心。不过也因此,不用安王自报家门,她也知道他是谁了。 安王让京兆尹将其余人带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与曲迷心两人,他这才向她询问情况。 曲迷心并未隐瞒,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未加任何修饰的说了一番。 曲迷心知道在古代杀亲是不能饶恕的大罪,而这也是丁香为什么要投河自尽的原因,因为她知道王英没事后,醒来后就肯定不会饶了她。 “这件事,你想要怎样的结果?”等她说完,安王便问道。 “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只想带走丁香走。” 丁香杀人未遂,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之前曲迷心在她头顶看到的的任务卷轴,也是她的遗愿,她想同她母亲葬在一起。 那段简单的任务描述,让人看了心酸,她说她记忆之中,最幸福的日子,就是有母亲的时候,虽然能记得的事不多,那种感觉却始终清晰。 其实若不是出了王英父亲的意外,她的想法几乎已经达成了。毕竟有许家的关系在,虽然不见得有多亲密,但要带走个平民百姓的尸体还是没问题的。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带她走吧。”安王道。 他这么说,就代表剩下的事,他会解决。 曲迷心郑重的向他道谢后,抱着丁香的尸体离开了。 安王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初见时,淮水县上发生的事,不由得心疼她。 第28章 有了安王善后,曲迷心带着丁香的尸体出了府衙,坐上马车出了临安城。 一开始的时候,车夫死活不愿意载一个死人,嫌晦气。曲迷心便掏了钱买下他的马车,他这才点头答应。 马车出了临安城,行到城外的一座荒山脚下停下。 丁香的母亲就葬在这座荒山上,只有一个坟包一块墓碑,墓碑还是用木板雕刻的,多年风吹日晒下来,已经褪去了不少颜色,略微腐朽而苍白。 而类似的坟墓,周围还有很多。这片荒山,就是临安城穷苦百姓们的墓地。 曲迷心抱着丁香的尸体顺着系统指示的方向来到墓碑前,后面跟着扛着锄头铲子的王小二。 她带着王小二过来,作用除了带路,还有就是当苦力。 王小二也有自觉,确定地方没错后,就挥舞着锄头铲子,开始挖坑。曲迷心将丁香放在墓前,取下腰间银笛,吹奏安魂曲。 一遍又一遍。 等王小二将坑挖好后,她才停下,将丁香放入坑中。这时丁香头顶的任务卷轴变回了黄色,表示任务完成。 而原本任务描述那里,又简单的一句话,变成了长长的一段话。将这段话看完后,曲迷心便沉默了。 她原以为,她救了王英,丁香会恨她,可是事实却正好相反,丁香甚至还是感激她的。 丁香将王英关在地窖里的行为是一时冲动,当时在做完那件事以后,她就开始害怕了,最后跑出了家门。 如果她真的那么想王英死,只需要在再回到赵家院子里,打开地窖的门,直接把人杀死就可以了。而她没有。同时又不敢去将人放出来。 曲迷心救了王英,对丁香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丁香不知道大兴律,却隐隐明一命还一命的道理,再加上她本身就存了死意,最后趁夜跑出了临安城,投河自尽。 她很感激曲迷心收留她,让她最后住上了那么好的屋子,吃了那么丰盛的菜饭。 任务的奖励,是两个月的寿命。 完全超出了曲迷心的预料。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 黄土一点点覆盖住小小的身体,最后完全淹没,垒成一个小小的坟包,立上一块墓碑。这就算完了。 王小二抱着铲子看了许久,神色有些悲伤,回过神来后,转头看向曲迷心,问道,“曲姑娘,要回去了吗?” 却见曲迷心摇头,“我不想回临安了。” “啊?”王小二呆住了。 “你自己回去吧,这里有一些银两,还有马车,也归你了。日后有缘再见吧。”曲迷心说罢,便转身往山下走。 王小二愣了愣,然后哀嚎一声,追上去就要抱她大腿。 “曲姑娘,我可是你的人,你怎么能抛弃我啊!” 曲迷心闻言,脚下一顿,而后轻巧把人踹开,转身皱眉道,“好好说话!” 王小二坐在地上,小媳妇状,特委屈,“曲姑娘,我可是为了你从良了,你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我抛弃了!” 曲迷心强调,“我说了我不回临安城了。” 王小二点头,“我知道啊。” 曲迷心便问,“你的意思是,哪怕我不回临安了,你依然想跟着我吗?” 王小二继续点头。 然后就被曲迷心会心一击,“你应该没出过临安城吧,其他地方的路你又不认识,我带着你做什么?” 王小二闻言如遭雷劈,整个人都不好了。然而曲迷心准备要走的时候,他又下意识的扑了上去。 “姑奶奶,求求你带我走,离开你我活不下去啊!我很勤快的,睡得晚起得早吃得少干得多,不会的我都可以学,真的!” 被他这么一哀嚎,曲迷心忍不住黑了脸,“起来,带你走就是了。” 王小二闻言,立马歇声,翻轱辘爬了起来,笑道,“曲姑娘,我们要去哪儿?” 变脸如此之快,以至于曲迷心沉默了一下,才道,“随意吧,走到哪儿算哪儿。走吧。” “好勒!” 两人下了荒山,来到马车停放的地方,又给车夫补了一点银钱做辛苦费,让他自己步行回城,马车就留这儿了。 车夫接下钱后,便直接离开了。王小二现在马车旁边傻了眼,“他他他他就这么走了?” 曲迷心撇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说走就走啊。” “可是……没人驾车了啊……” “我不是人吗?” “啊?!” “你刚才自己说的,不会的都可以学,你现在要学的就是驾车,我教你。你要是学不会,工钱就别想了,知道了吗?” “没问题!” · 安王应下会处理好丁香的事,让曲迷心先走了,之后他便也离开了,只吩咐了随从知会京兆尹一声。 这件事对普通百姓来说比较麻烦,对权贵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安王放下了手中的事匆匆赶来,如今解决了,又得赶回去继续忙。 在回去的路上,他还想着等忙完了手中的事,便带曲迷心去散散心,借来各家厨娘,替她做各式吃食。 回到王府后便埋头处理公务,一直忙到了深夜里,困及了躺到床上便睡下了。 第二日醒来就听下属禀报,曲姑娘一夜未归。 安王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让人去查了王小二跟雇佣的车夫,很快便得知她留下马车让车夫自己回来的事。 安王沉默了许久,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心中滋味却是难以言喻。 心上人独自不辞而别也就算了,可她却又偏偏捎带上了一个小贼,简直让他意难平。 晚上陪老王妃用晚膳的时候,胆肥的小狐狸企图从他碗里抢食,却被他的眼神吓到,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回到了老王妃身边,蹭啊蹭的求安慰。 离临安城已经很远了的某条官道上,曲迷心一边教导着王小二驾车,心里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 第29章 大兴地域辽阔,有数百万里之广,西及澜沧,东临宏海,北括全州,南至十六岛。看似宽广,实则其中荒山野地无数,丛林密布,人们只围绕着开垦出来的耕地居住。 举国上下,但凡是荒郊野岭,大多都有强盗土匪出没。官府几乎每年都要剿上那么几次匪,却收效甚微。是以,百姓们出远门时,很少有独行上路的,多是随着过路的商人一路而行。 大兴的镖局随处可见,规模也大小不一。那些在一方地界上叫得响名号的镖局,镖师个个都是身材健壮肌肉虬结,力量之大,寻常人等只需一只手就能轻易拿下。 曲迷心带着王小二离开临安后,在路上就曾遇到过一个打着振远旗号的镖局,护送着一队商号前行,大大小小的马车有几十辆之多,一辆接一辆的,占了长长一条路,远远看去十分壮观。 车队的大后方,跟了几辆样式装饰各异的马车,便是那些出远门的普通百姓。给镖局交了一些钱,被允许跟随车队而行,若是出了什么事,镖局的人也会视情况帮他们。 一般的强盗土匪,是没胆子抢这种大型商队的。但因为这样的商队里金银钱财最是丰厚,难免有人愿意为此铤而走险,蓄意谋之。不过这样的几率很小,很多人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 这也是百姓愿意交钱给镖局以求跟随其后的原因。 曲迷心他们遇上振远镖局一行人时,是在徊州境内一处名为黑熊岭的山岭中。 黑熊岭隔断了英州与梧州,树木繁茂有遮天蔽日之势,林中多猛兽,又有当地百姓数次见过黑熊出没,遂得名黑熊岭。 商队浩浩荡荡,在开辟出来的道路上行进着,过了一个急弯,前方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线中,后方紧随其后,只剩下一条尾巴。 曲迷心坐在车板儿上,背靠着车厢门,视线落在道路两侧的灌木草丛上,懒洋洋的。 王小二坐在左边,右手挥着鞭子赶车,眼睛盯着前方一眨不眨,生怕出什么差错。 一路而来,说起来是曲迷心是在教他赶车,其实基本全靠他自由发挥自学成才,曲迷心的作用就是坐在旁边让他安心,以及在出状况时挽救一下。 彼时已是薄暮,天色渐渐开始暗了下来。有了连续几次露宿荒野山林的经验,王小二已经习惯得差不多了,一心只顾着赶路,完全不想歇脚的事。 马车过了急弯,忽然见得前方的道路被各式马车给堵了,王小二猝不及防,不由得有些慌张,本想听下马车,手中鞭子却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叫一声,扬蹄奔跑。 这时,原本坐在一旁似发呆态度漫不经心的曲迷心忽然跃至马背上,捉住缰绳,赶在撞上前方的车氏将奔马制住,而后回头看了王小二一眼,“心理反应还得提高啊。” 王小二长舒一口气,而后摸头笑道,“是是。” 曲迷心从马背上回身跃上车顶,视线越过前方长长的车队,依稀见得一大片 空地,便知道这队伍的打算了。山中本就不太平,豺狼虎豹出没,再加上强盗土匪的威胁,若不是万分紧急,一般人是不会彻夜赶路的。 曲迷心倒是无所畏惧,不过她同时也不急,索性也停下来在此歇脚。 王小二得知她的打算后,便默默进了车厢里,摸出一包干粮,就着水吃了起来,才吃了两口,便听曲迷心道,“你怎么还吃这玩意?” 王小二嘴里叼着半个饼,茫然抬头。这两天他们吃的都是这个东西啊,有什么不对吗? 曲迷心指了指前方的车队,“他们这么多人留下过夜,不可能都吃干粮,肯定要生火做饭,我们去蹭一顿。今晚我不想再看到这玩意。”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的就是曲迷心。作为一枚吃货,在吃过了临安城中的美食之后,忽然又掉回只能啃冷硬无味的干粮的地步,这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折磨。 当然,期间她不是没试过打野味改善伙食,虽然因为怕迷路没敢深入林中,但是附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也不少,她轻易就能抓到。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她头顶黑暗料理光环,做出来的东西必有副作用,而小贼出身的王小二,也是没进过厨房的人。几次试验失败后,两人决定不造杀孽,默默啃干粮。 也因此,这个庞大的车队,在曲迷心眼中,直接跟食物挂上了等号。 她准备掐着时间过去,然而在等待的过程中,就见一个身穿印有振远镖局字样衣服的镖师慢慢走来,似乎是在清点人数,看到他们的马车时,皱眉想了想,而后过来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王小二回道,“就是方才。” 镖师点点头,“你们可要跟着我们的车队一同前行,若是跟着,需得按路程缴纳安置费。” 王小二扭过头去看曲迷心,后者十分认真的问道,“管饭么?”她完全没有需要别人保护的意识。 镖师闻言神色一僵,正准备说什么,便又听到,“我也可以自己付饭钱。” 每次说起吃的,曲迷心总是格外的认真,一双美目满含期望,让人不忍拒绝。 镖师被她看得脸上发烫,稀里糊涂的就点头应下了。 于是曲迷心就带着王小二跟在镖师身后,穿过长长的车队,去到前方的空地上,篝火燃起炊烟袅袅,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 镖局的人都聚在一处,常年相伴走南闯北彼此都十分熟悉,忽然见到两个陌生人,不由得有些意外。细问之后,得知了原有,众人便笑了开来,直言多两张嘴吃饭而已,不必客气。也就是不收钱的意思。 曲迷心虽然不缺钱,却还是心中感激。 吃过饭后,镖局的人似乎忘了还有两个外人,相互交谈起来,而说得最多的,就是前方的情况。 原来翻过了这个山头后再穿过一个大峡谷,之后差不多再走上个半天的功夫,就出了黑熊岭,到达梧州地界。 振远镖局这一次接的生意,便是护送商队到达梧州。仅剩下这最后一段路程,却也是最危险的路程,只因前方地势特殊,容易藏人,每年都有不少商队栽在这里。 曲迷心听到他们的谈话,冒出的第一想法是,这附近的土匪估计都富得流油了吧,找上门去反抢一波,然后最少一两年的时间内不用愁钱的问题。 想着想着,她脸上便露出了迷之微笑。 第30章 曲迷心一心想着靠剿匪发家致富,然而跟着振远镖局翻过山头行过峡谷,直到进入梧州地界,别说有备而来的土匪强盗了,就是连个多余的人影都没看到。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曲迷心躺在马车厢里,完全打不起一点精神来。 车队的目的是就是梧州,出了黑熊岭又走了大半天便到地方了。商队离开了,随着车队一路同行的百姓也都纷纷告辞,转眼就只剩下印有振远镖局字样的马车与曲迷心那辆小破车。 镖局的人正准备就地修整,顺便等待下一桩生意,见曲迷心还没走,便上前来询问缘由。 曲迷心这会儿正失落着,不想搭理人,便由王小二回了话,说他们只是再次稍作休息便会离开。事实也是如此,过了没多久,曲迷心忽然探头出来问王小二,“可还记得回去的路?”王小二点头,然后就听她吩咐,“走,回去!” 于是两人就乘着小破马车往回走,顺带装上了满满一车吃食,整个车厢都被塞满了。曲迷心为了给吃的东西腾地方,白天跟着王小二坐到了车板儿上,晚上就睡车顶上。 王小二原本以为她是想回临安,后来发现他真是太天真了。曲迷心所谓的回去,指的不是临安,而是黑熊岭。 至始至终,她都没放弃发家致富的想法。 以前手头紧张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干的。如今暂时不缺钱,又偶然听到镖局的人提起,她才想起这一茬,一时忘了别人不送上门来,她完全自己去找。 · 黑熊岭的土匪这两天觉得很不爽。 他们已经有很久没开张了。最近路过的黑熊岭的人,都是大队的人马,参与护送的也都是有名的镖局。货物看起来很值钱,可是镖局的镖师们看起来更可怕,一个个人高马大身材健壮,横过来一眼就能吓退不少人。 如果是黑熊岭以前的那帮人马,估计会精心布局等待商队自投罗网,凭着此处天然的地理优势,就算最后不成功,能全身而退的几率也很大。 是的,前提是以前的那帮人。而现在混迹在黑熊岭中的土匪,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之前的那帮人在黑熊岭中扎根已有多年,两州官府一年数次出兵围剿,也没能奈何他们。然而这些黑熊岭土霸王一年前抢了不该抢的人,伤了不该伤的人,对方不惜撒下重金,支持两州官府出兵剿匪的同时,也放出话来,但凡能提供消息着赏,提着土匪人头来见者重赏,若是领头之人,赏金更多。 在金钱的诱惑下,无数人奔入黑熊岭中寻找土匪的踪迹。虽然最后活着出去的人十不存一,可是其得到的奖赏却又引得人们前赴后继。 黑熊岭中的土匪在此攻势下坚持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期间没有任何进项,又在损失了不少人手,人心离散,最终只得认输败走。只是他们虽然走了,所带来的阴影短时间内挥之不去。 过路的商队不仅没有放下心来,甚至防备更严,就怕他们打了回马枪,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这可就苦了新来的土匪。人手不够规模太小以及智商一般,就连拿小商队开刀都要再三思量,大商队远远看到就要躲开。而这一躲就是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存粮眼看着就要吃完了,本身就愁得不行,又遇上了更加烦心的事。 他们每天都要巡视的地界上,有一辆不起眼的小破车成天来来回回的转悠,仿佛挑衅一样。他们有心想要去教训一下人,最后却都作罢,一来是想到了前任地主的惨烈教训,二来是对方看起来真的太穷了,完全没什么油水,抢他们简直是浪费力气。 因此,曲迷心在黑熊岭中转悠数天,也不见半个拦路打劫的人。一车厢的东西吃完了,去梧州再带一车回来,她还就真跟这儿杠上了。 两方人马僵持到最后,还是曲迷心赢了。 原因在于,土匪们的粮食快要吃完了,他们决定在山中开垦土地种下粮食,以便长期抗战,而开荒需要苦力,他们看不上小破车,却看上了赶车的劳力。 于是在某天,王小二从梧州备好存粮,照例赶着马车到黑熊岭一日游,途径大峡谷的时候,路上忽然跳出几个人来,穿黑衣蒙着脸大声喊打劫。 那一刻,王小二最想说的话是——终于等到你。 · 土匪们原本以为这一趟就只是抓了两个劳动力,结果打开车厢门一看,顿时被满车厢的吃食给震惊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们最缺的是什么?粮食! 然后便见其中一人欢欣鼓舞的跑回山寨中,叫来人搬粮食。 一心想着发家致富的曲迷心觉得土匪们的反应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就坐在旁边,看着对方搬完了她的口粮,而后将她的马车遗弃在路边,带着她跟王小二回了山寨。 大约是没想过被抓的人还能逃走,土匪们并没有蒙上两人的眼睛。虽然对于曲迷心来说结果都一样,但架不住王小二记性好又勤恳敬业,一路上就顾着记下上山的道路。 一行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山路,扒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便远远得林中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坐落了一个以木头做围墙圈起来的山寨。 看起来占地宽广,实际上也很宽广,然而进门之后,曲迷心就懵了。 门前那些个扛着锄头挖地的是什么鬼?居然还跟这些土匪笑着打招呼! 曲迷心忽然就生出不好的预感来。而她的这种预感很快就变为了现实。 土匪们带着她跟王小二穿过寨中的大路,所过之处房屋虽多,却基本都空着,窗上都生了蜘蛛网。 在见到土匪头子以后,对方先是过问了粮食的问题,视线这才落到二人身上,扫了王小二一眼,大手一挥吩咐道,“送去挖地,记得把门关了别让人跑了。”然后看向曲迷心,顿时露出惊艳的神色来。 而听到土匪头子的话后,曲迷心跟王小二对视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挖地是个什么鬼?! 他们真的是被抓到土匪窝了吗? 曲迷心觉得她受到了欺骗,说好的富得流油的土匪呢,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而在听到土匪头子要留下她做压寨夫人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大荒笛法实力撩翻整个土匪窝,不过半天的时间,这间屋子里就躺满了哀嚎不止的土匪们,一边嚎着还要求饶,姑奶奶几个字此起彼伏,几乎不曾停歇。 反正对土匪不需要怜香惜玉。 暴力镇压之后,曲迷心好整以暇的坐在上首,听狗腿子王小二询问情况。 得出的消息,正是她不想听到的。 这是一群穷土匪。如果一定要给土匪分个等级,那么他们就食物链底端的存在,有可能还连食物链都进不去。 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土匪,只是附近一个偏远小村子里的农户,恰逢村子遭了灾,一夕之间被洪水吞没,他们没了营生,一来二去便想到人们常说黑熊岭的的土匪又抢了多少钱多少物,觉得土匪是个有钱途的职业,于是活下来一起商议之后,最后凑到一起决定转行。 他们带着仅剩的粮食入了黑熊岭,凭着多年靠山吃山的经验再加上一点运气,幸运的找到了前任土匪们留下的山寨,安顿下来之后就准备大干一场。 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赶上了特殊时期,一桩生意都没做成,每天只能趴在大峡谷上方看着过路的商队流口水,没人的时候就看风景。 存粮告罄,他们骨子里的农民意识又冒了出来,看到寨子中大片的空地,便又打上了注意。原本以为抓了两个苦力,谁知却是带回来了两尊菩萨。 业余土匪们心里苦啊。 · 得知真相后的曲迷心心情不好脸色很差,王小二为了让她欢心,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出了办法。 他告诉曲迷心,走掉的那些土匪也许只是暂时离开,等风头过去了很快又会回来。再加上他们多年劫掠积攒下来的财物,数量肯定十分可观,一时恐怕无法尽数带走,很有可能就埋在这寨子中,也可能在寨子周围。 这些话其实是文盲王小二编造出来的。 作为有丰富剿匪发家致富经验的曲迷心并不相信这些说辞,不过闲着无聊,再加上想报复一下欺骗了她感情的土匪们,于是默许了王小二的说法,由他监督着土匪们扛着锄头,开始了挖穿山寨的旅程。 第31章 小人物王小二从来没想过他也有指点江山的一天。当然,他其实并不知道有指点江山这一个词,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很牛,一声令下,便有十数人听从号令。其实就是扛着锄头往他指定的地方挖。 他对曲迷心说的那番话都是胡编乱造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刚开始的时候,他就是抱着玩耍的心情,让土匪们随处乱挖,可是很快他就被这种发号施令的感觉所征服,完全停不下来了。 并且从瞎指挥进化成了一本正经的样子,什么掐指一算夜观天象都弄出来了。 曲迷心看得好笑,也懒得阻止他。 就是苦了土匪们,一边任劳任怨的挥舞着锄头,心里把某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转眼就挖了三天了。山寨中原本平整的土地上,东一个坑西一个洞,某间屋子的房顶被掀了一块,另一间屋子前面的台阶又被拆了一半,诸如此类情况数不胜数。 而王小二又把主意打到了山寨大门进门的地方,也就是两人刚被带进来那天看到有人挖地的那儿。 王小二指着那片被挖了一小块的平地,信誓旦旦言辞切切,“昨夜财神爷入我梦中,告知我财运临头,并且告知了就在这个地方。此处必定藏有财宝,你们挖的时候可要小心一些。好了,开始挖吧。” 于是土匪们一言不发扛着锄头挖下去,心里却不住骂娘。 很快就挖过了三分之一。按照往日的惯例,这个时候,王小二差不多就该叫停,然后选出新的地方来挖了。 事实上,王小二的确已经在思考着下一个目标了。 这时,离他不远的地方,土匪漫不经心的一锄头接一锄头挖下去,挖在同一个地方,忽然就听到一声轻响,仿佛什么东西碎了。 “什么啊。”土匪不耐烦小声嘀咕,拿锄头拨开那处的土,扒拉出几块碎片,像是瓷罐子的。他继续扒拉着,冷不防带出了一块东西落在脚边,低头去看,整个人便愣住了。 他的脚边,正躺着一锭白银。 过了片刻,土匪忽然大喊起来,“有了!有了!我有了!” 王小二冷不防被这声音一震,回过神来张口便骂,“喊什么喊!闭嘴!什么东西,值得……”说着说着,就没声了。视线落在土匪脚边的银子上,一眨不眨。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喊叫声响起。 “有了有了!财神爷显灵了!我挖到银子了,曲姑娘你快来看啊!” 王小二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寨上方,不仅是躺在屋顶上晒太阳的曲迷心听到了,离山寨不远的地方,也有人听到了 · 人的一生中,总能猜中那么一两件事,小到不值一提,大到惊破众人。这与智慧跟阅历没有任何关系,纯粹就是运气两个字。 王小二有幸经历了这么一回。他为了讨曲迷心欢心编造的谎话,无意中猜中了事实。 原本扎根在黑熊岭中的那一波土匪,之所以会离开,的确存了避风头的心思,并且为了逼真,他们带着装了石头泥土的大包小包外加箱子等东西离开,并且刻意留下足迹,让人相信他们是真的带着财宝离开了。而真正劫掠二来的积蓄,被他们藏在了山寨中以及山寨附近,其中又以大门边上藏得最多。 他们离开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装作普通百姓在一个小县城中生活着,期间甚至没有派出一个人回来打探。 土匪们都有地盘意识,基本只在自己的地方活动,一是为了避免惹到同行窝里反,二是因为熟悉的地方成功与逃跑的可能性都很大。除非实在混不下去了,否则绝不挪窝。至于占据别人的地盘,除非对方金盆洗手或者死绝了,否则绝不动手。 因此黑熊岭的土匪们并不担心有人会占了他们的地盘。就算真的有人不长眼,等他们回去再抢回来就行了。那些财宝则沉眠地下,在最出乎意料的地方,若非事先知道实情后有意寻找,单靠运气就能发现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 离开了将近半年的土匪们在确定当初不小心招惹到的人离开梧州地界后,一番欢呼庆祝彻夜狂欢之后,分批有序的回到了黑熊岭中。 今天,第一批人便到达了山寨外面。 他们正商议着回去后如何分工修整房屋打扫落叶,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声响,此起彼伏,仿佛在挖着什么。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当初埋藏的财宝。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是大写的懵圈。说好的几乎不可能被人察觉呢?也有人不信邪,只以为是意外,然后很快就被打脸了。寨子里传出喊声,明明白白说着找到了银子。 原黑熊岭土匪们觉得他们受到了挑衅,但是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他们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反而花了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小声商议过对策之后,决定前去查看一下情况。 一行人悄悄摸摸靠近山寨,而后贴着木头围成的墙壁,探听里面的情况。透过木头之间的间隙,视线穿过齐腰高的杂草掩映,依稀能看到一群人凑在一起,挥舞着锄头铲子奋力挖掘。 随着挖出的银子越来越多,一声又一声的欢呼传出来,声音一次比一次高。 对于外面这群土匪而言,仿佛是在挖他们的肉,要知道那可是他们这些年来把头栓在裤腰带上攒下来的血汗钱! 为了看得更加真切,他们贴着墙绕到前方,原本还担心被瞭望台上的人发现,结果小心翼翼去查探,却发现上面空无一人,那滋味,啧啧。 绕到大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这一次没了遮挡物,终于看清了。 门前的空地上,站着十来个人,瞧着都有些瘦弱,挥舞锄头的动作之娴熟,简直会让人误以为他们就是普通的庄稼人。 其中最显眼的,当属那个穿着一袭紫色衣裙的女子,身形曼妙姿容妍丽,银钗挽发腰间挂着一支银笛。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只是视线却始终停留在挖出来的银子上。 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仿佛是惧怕。 门外的土匪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呢? 然后他们就听到女子的声音传来,仿佛漫不经心,又夹杂了几丝慵懒。 “既然都来了,不如直接进来,何必在外偷偷摸摸。” 土匪们的第一反应是不信,毕竟他们从门外往里看的时候,从头到尾,那个紫衣姑娘的视线就没往门边看过一眼,怎么可能知道外面有人?但事实又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门外就只有他们几人,并且那姑娘说完之后,还转过头来了。 淡淡一笑,却莫名渗人。 · 两天后,前黑熊岭土匪第二批人马到达山寨外。山寨大门敞开,隐隐传出挖掘的声音,又见自家兄弟站在瞭望台上,看起来一切正常。 打头阵走在前面的人远远的便向先来的兄弟打招呼,“刚来就忙着挖东西,院子打扫好了吗,当心老大来了收拾你们!”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复,甚至懒得扭头看他们一眼。这群人并未多想,走进了仰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瞭望台上的人只是穿了他们兄弟的衣裳,却是一个陌生的人,顶着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对他们露出善意的微笑。 很快第三批人也来了,同样迅速扑街。 · 最后一批来的,是黑熊岭土匪中的核心人物,包括老大及其左右助手,外加小头目几个。 尽管一路上的指示印记都很正常,这些人却始终小心翼翼不曾有半点松懈,来到山寨外面后,远远便停下了,其中一人向瞭望台上的人对暗号,一字不差,样貌对得上,声音也没问题。 大部分人都放下心来,准备靠近,却被老大给拦下了。 “怎么了老大?”有人问。 被成为老大的男人,一脸络腮胡子,一副高大健壮的身体,他视线盯着远处的山寨,眉头紧皱,“之前过来的人,都没有出现。”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才察觉不妥。他们对了暗号对了脸对了声音,却忘了最基本的常识。明明之前来了那么多人,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这简直太不合常理了。 然后很快他们就见识到了更不合常理的事。 尽管他们已经很小心了,甚至并没有靠近山寨就准备撤退,最后还是栽了。并且是尽数栽在一个身着紫衣手持银笛的女子手里,被碾压的节奏。整个过程中几乎连对方身体都没能碰到一下,就全被揍趴在地上。 紧接着,就见到一群长得老实巴交的人从门里跑出来,拖死狗一样把他们拖进山寨里,关进了最大的一间屋子里。而那间屋子里,全是熟悉的面孔。 第32章 山寨内挖出的银两其实已经很多了,足够曲迷心大手大脚的花上个两三年都完全没问题。 但是别忘了,她这次离开临安并不是出来赚钱的,而是出来散心的。剿匪发家致富只是突然生出的想法,所以很容易就会被新生出来的想法替代。 在抓到第一批回归的土匪后,她就对挖财宝失去了兴趣,改为决定要集齐这一窝土匪。等把人抓完了,她又开始想方法拿这群人开刷。 还是那句话,对土匪是不需要怜香惜玉的,更何况是这群作恶多端的土匪。 曲迷心让人搬来一张凳子,懒洋洋的坐在关押土匪的大门前,狗腿子王小二在一旁举着大张的树叶子一个劲儿的给她扇风。 曲迷心随意指了个数字,让人进去从左往右从前到后数起,数到了就把人带出来。 她的声音不算小,屋内相当一部分都听到了。 土匪们看起来是一个分工与等级严明的群体,可是他们最初聚在一起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吃饱穿暖活下去。作恶久了手上沾染的鲜血多了,心也会变得麻木。所以从始至终牵绊着这个群体,都只是利益两个字,其余的东西或许有过,最后都消失不见。 因为不知道曲迷心将人带出去是想做什么,而屋里的人也不愿意大公无私的去为别人验证什么,于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顿时推挤着想要往后退。后面总比前面安全,这是大多数人潜意识里的认知。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躲,终究还是有人被点到被带出去。 有人忐忑有人庆幸,最后却都变成哭笑不得。因为门外那个姑娘她是个奇葩,将人带出去,既不打也不骂甚至不逼问任何事情,只是会吩咐人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 比如在地上打个滚。完了她还会指出滚得不够圆润,姿态不够优美,表情不够虔诚等等,让人一遍又一遍继续滚,最后让她满意了才能停下。虽然并没有危及生命,但是能让人几欲崩溃啊! 又比如唱个小曲。完了嫌弃人声音难听曲子走调不含感情,却还忍受着这样的魔音让人重复唱直到嗓子沙哑。姑奶奶你要搞清楚这里是土匪窝子,基本都是没文化的糙老爷们,嗓子粗哑,如何能比得风月坊花柳巷中的娇娘子! 如此种种,让恶贯满盈的土匪们都觉得有些吃不消。更让人崩溃的事,是那个负责点数的人他傻啊不识数啊!一到十没问题,十到二十也还凑活,可是一旦过了二十他就数不清了啊! 每次曲迷心点了二十以后的数字,那人便闭着眼睛一指,落谁头上就是谁了。 土匪们觉得是十分的憋屈,被一个超出他们认知的姑娘揍趴下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被一个傻子欺负,又没有天理了还!他们不满的反抗,然后就发现,声音最大的那几个,不管外面叫的是数字几,都挨着被抓了出去。于是所有不满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一群土匪中,待遇最好的,要属平日里负责做饭的厨子。虽然做出的饭菜并不是什么人间美味,但是总是能胜过干粮的,而曲迷心早已吃腻了干粮。如果要说这个世上曲迷心最珍惜什么人才的话,其中以厨子跟带路的名列前茅。 曲迷心花了几天的时间,几乎将所有的土匪都折腾了个遍。就在众人以为该告一段落的时候,她忽然生出了新的想法。 她想要建一个客栈,体验一下当老板感觉! · 想到做到,曲迷心心中已有备选地址,正是不久前遇上振远镖局后停留的那块空地。地点选好后,就可以开工了。 建房子需要什么呢? 地基,木材,砖瓦,匠人等等。 黑熊岭中的山寨看起来就建得不错,甚至整体空间规划也值得小小称赞一下,但这并不是这群土匪的功劳,而是他们去掳来匠人设计监造的。当工程完成后,那个匠人便被埋在了山寨外面,陷入长眠。 尽管曲迷心的要求并不高,能住人能遮风避雨就行了。这群没文化的土匪还是恨不得给她跪下求放过。 曾经淬血的锋刀沦落到砍伐树木剔剐树皮的地步,曾经扛过无数战利品的肩膀上横着木材,曾几何时他们挥汗如雨是为了丰盛的战利品,如今却是为了建造房屋。 他们没有砖瓦也不挖地基,数根粗壮的木材被打入地下,在大约与膝盖齐平的地方挖出洞来,拼接横木,如此反复而为,很快便建出了房子的雏形。 仿佛一个不太规整的长方形笼子,就是前面没封死,留出了一道门的距离来。先用木板铺在横木上充作地板,紧接着又铺在竖起来木头上当做墙,外面再围一层茅草,然后给头上也盖上茅草,再扯来繁茂的藤蔓编成网状就是门帘了。 能住人,能遮风避雨。每一项要求都达到了。 曲迷心验收的时候,深深被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给折服了。然后她就让人搬来山寨中的一个大水缸放在屋前的空地上,将蛊引放入其中,而后取下腰间银笛吹了数曲。在水缸前守了许久之后,盖上盖子,便靠着水缸睡去。 醒来时,蛊已炼成,被她当做礼物种到土匪们体内,而后驾着车吹响虫笛,仿佛放羊一般,引着土匪们出了黑熊岭,过了大峡谷,到达梧州地界后,自己去衙门投案自首。 作恶多端的人,不配得到宽恕。 至于另外一拨土匪,因为不曾真正动手抢过一个人,曲迷心便好心放了他们,一个个扛着锄头铲子离开了黑熊岭。 · 曲迷心的客栈正式开始对外营业。 一块宽大的木板树立在屋子前方,以内劲篆刻下字迹,又用一种多汁的植物作为染料上色,远远便能看到原木上的字迹——自然堂。 这是曲迷心想了很久的做出的决定,因为她觉得这三个字简直完美的体现了客栈的风格——原始,自然。 客栈内有房共六间,没有床只能打地铺,没有家具请将就,暂时不提供吃食,住店不收钱,只收好吃的,老板吃的高兴了,将会机会获得免费赠送的平安保险,只需提供每日三餐,便可保两州境内安全无忧。另外,本店无限招收厨子,待遇从优,有意者可到柜台报名。 这些奇葩的规矩,白纸黑字的写在纸上,就放在柜台上,保准每个前来住店的客人都能看到。 然而客栈开业了好几天的时间,不仅没接待一个客人,甚至连进来询问的人都没有。 不过曲迷心一点都不急,每天就坐在空地旁边的树上,听虫鸣鸟叫享清风吹拂,偶尔吹一曲笛声引碧蝶灵蛇起舞,日子悠闲的不得了。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客栈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正是之前在此处遇见的振远镖局的人。这段时间里,他们接了另一个地方的镖,又从那里接了生意返回英州。途径此处稍作休整,便发现多出了一座房子。说是房子其实都是抬举,说棚子还确切一点。 当初交谈过的那个镖师认出了王小二,遂进到屋里来询问情况。他不识字,看到柜台上放着的纸张,只扫了一眼就略过了。 其实王小二也不识字,只是他早将这段话背的滚瓜烂熟,听镖师问起,便原封不动背了出来。 听完之后,镖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活了三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简陋又霸道任性的客栈,真可谓是长见识了。恍恍惚惚被王小二哄着要了一间房,又被领到了房间之后,才回过神来。 看着只有一张地铺四处漏光的客房,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安慰自己,没事,起码没花钱,还不用跟别人挤了四肢也能伸展开来,不用以天为被地为席……才怪QAQ 第二天他离开的时候,收到一块造型精致篆刻了繁复图纹的银牌,王小二给他解释这叫生死笺,如若有朝一日持有这块牌子的人有难处,而客栈老板又恰好在附近的时候,便会尽力帮忙。因为他是第一个客人所以赠送的,以后就要看运气了。 镖师并未将此话当真,却也收下了,因为银牌无论是造型还是价值都不低,送给家中孩子当做礼物也好。 · 两个月后的一个中午。 一队人马途径客栈前方,原本都走过去了,片刻之后却又倒了回来。 王小二百无聊赖抬头去看,见对方穿着不凡,便站起身来,正待询问便听对方道,“曲姑娘刻在?” 王小二惊讶,“啊?” 来人正是安王萧衍。匆匆路过,无意间扫见坐在门前发呆的王小二,很快想起他是谁,便倒了回来。 曲迷心正躺在屋后看天,听到声音饶过来,不等她问,对方就自报家门道,“曲姑娘,是我,萧遂宁。” “哦,是你啊。” 因为是朋友,曲迷心的所谓不收钱的规矩也就不算数,六间客房都给了安王一行人。一夜安眠之后,安王拿了柜台上放着的纸张,指着其中一条问道,“我此去的地方,有一个手艺极佳的厨子,但凡吃过他做的菜的人,无不交口称赞,不知曲姑娘愿不愿意提前考虑一下,能否兑现这一条。” 他指着的,正是保两州境内安全无忧的平安保险。 曲迷心再三跟他确定厨子的消息后,便爽快的应下了,带着王小二,跟着安王的队伍潇洒的离开。 你说为何不留人看守客栈?别闹,反正这玩意谁也看不上。 第33章 安王要去的地方是北地韶州,远远超出了曲迷心所谓平安保险范围。不过她也不是真那么在意,反正只要有吃的就可以了。 韶州是安王的封地,韶州地界里建有安王府,早些年的时候,安王以及老王爷跟老王妃都住在这边。后来老王爷去了,安王为免老王妃触景伤情,便带着老人家去了临安定居。 安王所说的那个厨子,以前便在王府中做事,因为上了年纪舍不得离开故地,便与老王妃求了情,留了下来。说起来,安王也算得上是吃着他做的饭长大的。 安王这次回韶州,是因为老王爷的忌日快到了。这几年来,老王妃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经不起长途奔波,是以只有他一人回来。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曲迷心都不知道安王此行的目的。到达韶州后,一行人便径直去了安王府。 王府占地极广,建筑都带有北地特色,虽闲置多年无人居住,却始终有人看管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干净整洁,庭前不见枯叶园中鲜花盛开,九曲回廊之下水流汩汩流淌,锦鲤成群游过。 安王一行人方才到达府外,远远的便看见门前站了一群人恭迎。领头的梁管家已经上了年纪了,须发皆白,身形亦有些佝偻,见到安王回来,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王爷回来了啊。几年不见,王爷长大了,老奴都快认不出来了。” 安王笑道,“这些年来,府上全靠福伯一人照料,辛苦了。”顿了顿,又道,“前几日让人先一步传信过来,将暖烟阁收拾出来,可曾办好了?” 梁管家笑眯眯的点头,视线越过安王,落到后方的曲迷心身上,笑意更浓了,“这位便是王爷信中提到的朋友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安王点头介绍道,“她姓曲,福伯唤她曲姑娘便是。”又转头向曲迷心道,“这是府上的管家福伯,曲姑娘有什么可以找他老人家说。” 曲迷心闻言,拱手势力。她这是江湖中人的礼节,而非大家闺秀的做派。福伯看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却并未表现出来,随后将两认迎入府中。 曲迷心在王府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眼巴巴的去问安王他说的厨子在哪儿。 安王闻言哭笑不得,只道已经派人去请人过来了,让她稍待片刻。曲迷心点了头,耐心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午时初。 厨子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瞧着颇有几分傲气的感觉。事实上人家也有资本傲气,原本是王府的掌厨,离开王府后开了一间酒楼,每日只做几个菜,想吃就得提前预约,多年经营下来,不仅是韶州,乃至整个北地都有美名,一般人根本请不动。 老人原以为安王请他来是为了自己,谁知到了地方却被告知是给一个姑娘做吃食,顿时有些气愤。给安王做吃的他没意见,不仅是因为前东家的原因,安王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是拿他来讨好一个姑娘算个什么事! 因此,曲迷心看到老人是,对方就摆了一张臭脸,问她想吃什么。 “您擅长做什么?”曲迷心反问道。 老人轻哼一声,“都擅长!” 曲迷心闻言,脑中掠过无数菜名,最终又一一被她否定,“那就烤鱼吧。” “也不知府上有没有备着……”老人话未说完,就听曲迷心道,“我想吃九曲回廊那边的鱼。”今早路过九曲回廊的时候,她的视线就被水中游过的肥美锦鲤给吸引了,依依不舍的看了许久才离开。 老人闻言,惊讶的看了曲迷心一眼。好歹也是在王府中待过多年的人,他自然知道九曲回廊那边的情况,那处活水里的鱼,可都是值大价钱的。 不过最后他也没说什么,便与曲迷心去了九曲回廊那边。 老人带了徒弟过来,杂事自然都交到了徒弟手里,比如烧火比如杀鱼等等,但是杀鱼还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抓到鱼。老人的徒弟看着水中游来游去的锦鲤直咽口水,看了许久才准备去找个渔网过来。而后就见曲迷心的手动了动,有什么东西从她手中弹出去落入水中,下一刻手一收,就拉回来了一条肥胖的鱼儿,身上完整无损,只有尾鳍上破了一小个洞。 曲迷心露了这么一手,师徒两人不由得对她高看了一眼,而后专心准备烤鱼。 梁管家原本忙着别的事,听到下面的人来报说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却未见到曲姑娘,他便说安王特意请了刘掌厨回来负责曲姑娘的膳食,不用厨房那边担心。又听下人说,刘掌厨并未在厨房中。 梁管家便命人在府中寻找,听负责洒扫的下人说看到他们往九曲回廊那边去了,找了过去,最后在水边花草掩映的空地处找到了三人。 还未熄灭的火堆,用一根木棍串起来架在旁边的鱼,以及一地的鱼骨头。 梁管家只觉得眉心突突的跳。 随性的小厮还傻傻问,“那鱼儿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呢?” 梁管家看他一眼,能不眼熟吗,那就是当初花了大价钱买来养在水中,被人当大爷一样伺候着的锦鲤吗! 彼时曲迷心正蹲在地上啃着一条鱼,见梁管家来了,还友好的打招呼,并且询问他要不要来一点。表情十分的诚恳。 梁管家笑着拒绝了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道该用午膳了。曲迷心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站起身就准备跟着离开。旁边刘掌厨师徒两人难掩惊讶的看向她,小徒弟下意识问,“曲姑娘你还吃得下吗?”他们总共烤了六条鱼,个顶个的肥美,其中大半进了曲迷心的肚子。 曲迷心十分诚实的回答,“对啊,我还饿着呢。” 刘掌厨师徒俩:“……” 傍晚安王回来的时候,梁管家便将府中发生的说与他听,他听后忍俊不禁,笑道,“福伯,不用管她,随她开心便好。”他对曲迷心的了解有限,让人去查也没能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这是他唯一知道的她的爱好。 不过说来也好笑,她的狐狸在临安祸害王府的锦鲤,到了北地,她也在祸害王府的锦鲤。 梁管家闻言,又笑得眯起了眼,摸着胡子道,“王爷这是上了心啊。老王妃这些年来心心念念盼着您成家立业,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免不得要高兴一场。” 安王也不否认,“祖母她老人家知道,也见过她了。” 梁管家不由得有些感叹,“我瞧着曲姑娘性子洒脱不拘小节,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若是老王爷还在,想来也会喜欢,只可惜,他看不到了啊……” 梁管家是随着老王爷一起长大的,后来接下了府中管事一职,尽心尽力不曾有半句怨言。这些年来,他也算是看着安王父子俩长大的,称半个长辈也不为过。 安王听得这话,亦有些伤感,“将来我会带着她去看祖父他老人家的。” · 第二天曲迷心跟刘掌厨说还想吃烤鱼,后者白了她一眼,道,“哪有人天天吃烤鱼的,不会腻吗。” 曲迷心其实想说不会,不过看刘掌厨骄傲的抬着下巴,估摸着对方怕是嫌弃烤鱼没技术含量侮辱他大厨的身份,想想便作罢,让刘掌厨做几个拿手的菜就好了。 刘掌厨听罢,轻哼一声去了厨房。 然后午饭的时候,曲迷心看着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惊呆了。说好的几个拿手菜就好呢,刘掌厨这是在证明他当初说过的都擅长三个字吗? 惊讶完了,曲迷心就只剩下开心,筷子在桌子上方飞舞,速度之快让人眼花缭乱,最后一大桌子菜大半进了她肚子,剩下的实在吃不下了,她才不舍的放下筷子。 而又一次见证了她食量的刘掌厨在惊讶之余,又十分的开心,觉得找到了知音。他擅长的菜很多很多,变着花样的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重复,但是一般人食量小,每样菜吃两口就饱了,这样他十分的没成就感。 · 吃饱喝足之后,曲迷心觉得她有必要出去逛逛消消食。 被冷落了两天的王小二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死活要跟着一起出去,然而到了外面他就懵了。这里是韶州,是北地,与临安大不相同,他也成了不识路中的一员。当然,不是曲迷心那种不识路。 然后他就焉了吧唧的跟在曲迷心旁边,一副颇受打击的样子。 王府建在韶州州府所在地的韶州城中。韶州城中虽然比不得都城临安繁华,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一路逛下来,见到好几个头顶对话框或者任务卷轴的人,曲迷心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不再关心。人嘛,偶尔任性一下是很正常的,她之前在临安城中的三个任务加起来得了三个多月的寿命,这会儿暂时不想做任务。 她就这么满目目的在韶州城内闲逛着,眼见着天色晚了,准备回王府了,却无意间看到远处冒出黑烟,依稀能听到人们的尖叫呼喊声。 “这是,着火了?”曲迷心蹙眉。 装了一路死鱼的王小二闻言,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点点头,“好像是。曲姑娘要过去看看吗?” 第34章 王小二话音才落下,便听得带路的侍卫道,“曲姑娘,万万不可,那边此刻必然人多混乱,极易出事。” 侍卫的职责并只是带路而已,还有保护她的安全。曲迷心能理解他的担心,不过出事的地点就在不远处,她要是没看见就算了,既然看到了,总不好置之不理。她有一身本事,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能救下一两个人,总不是坏事。 “无事,我只是去看看。”与侍卫说过之后,便扭头去看王小二,“带路。” “好勒!”王小二应下,便走在了前面。曲迷心紧随其后。 侍卫见此,只得也跟了上去,心中愈加谨慎。 · 着火的街边一家名为福清楼的酒楼,毫无预兆的,火势便从厨房那边蔓延过来,不过片刻便笼罩了整栋酒楼,且有向旁边蔓延的趋势。 虽说北地一向干燥,一点星火或许就能引起一场火灾,但福清楼这火势蔓延得也着实太过迅速了,甚至没等到救火兵丁赶来,火焰便封锁整栋楼的大门。 楼中还有没能跑出来的人,且数量不少。里面的哭喊着求救,外面的亲人亦是嘶喊着想要冲进去,却被人拦下。周围一片嘈杂而混乱一片。 救火兵丁姗姗迟来,推着水车提着木桶,将门口的火势暂时压制下去,无数裹着湿棉被的兵丁冲了进去,却大多对近在咫尺的人视而不见,一个接一个的往酒楼深处冲进去。 曲迷心还未靠近,便隐隐听到人群中议论着,有一个名字经常被提起,或者说是称呼更为合适——宋公子。 怕是有当地权贵家的公子恰好被困在了楼中吧。 曲迷心扒开人群走到最前面,恰好看见一人艰难挪到门边后,似乎用尽了力气,就要倾倒在熊熊火焰里,她几步靠近酒楼,手中暗器掷出去卷住那人的腰间,手上用力,将人拽了出来,而后抢过救火兵丁手中的水桶泼灭了那人着火的衣衫。 紧接着便见一个妇人扑上来将人抱住,声泪俱下哭喊着。曲迷心好意提醒一句,“先送他去医馆吧。”妇人这才如梦初醒,挣扎着想要将人扶起来,奈何力气不足,方才站了起来又跌倒下去。旁边的人仿佛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帮着妇人扶着伤者往医馆而去。 一行人离开前,曲迷心依稀听到一声细微的道谢声。 此处人多眼杂,曲迷心不好表现得太过,只敢站在酒楼前救几个靠近门边的人,更多的时间,只看到一个又一个裹着湿棉被的救火兵丁以及衙役冲进酒楼里去,出来一批又换一批人进去。 夜色降临的时候,福清楼的主楼轰然坍塌,火星四处飞散,烟尘飞舞。周围连着许多房屋都被福清楼的火势所波及,熊熊燃烧,火光照亮了上方的天空。 周围已经看不到百姓的身影了,只剩下衙役以及救火兵丁,他们的神色仿佛带了绝望。 曲迷心知道,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是没能救出来,也没有可能活着救出来了,大火燃烧了这么久,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烟活活呛死。 这些人,如今大概是想尽力寻找那人的尸体。 “走吧,回去了。”曲迷心收回视线,低声道。 侍卫点头应下,走在前方带路。 · 第二天一早,曲迷心只随意吃了几样早点,便让侍卫带着她去了昨天发生火灾的地方。 大火烧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才勉强扑灭。福清楼周围那一片,原本是整条街最为繁华的地段,而今尽数变为废墟。 曲迷心坐在街尾的茶摊上,听到来往的行人说起相关的事。 据说救火兵丁跟衙役死伤二十多人。 据说宋公子的尸体也没能找到。 据说昨天半夜里,有一个人投身进了火海之中,呼喊哀嚎,那是酒楼的东家王大老爷。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又死了那么多人,他知道自己即便活着也会无比艰难,索性跳入火海之中一了百了,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儿…… 曲迷心在茶摊上坐了许久之后,才起身准备离开。忽然见得一个头上顶着任务卷轴的妇人走上前来,一脸感激之色,对她道,“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曲迷心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请问你是?” 妇人激动道,“昨日姑娘出手救了我儿,又提醒我送他去医馆,后来大夫说若是再送得晚些,只会更严重。我心中万分感激姑娘大恩大德,只是昨日太过忧心,忘了过问姑娘姓名,今日在这街上找了许久,终于见到姑娘了。” 听妇人这么一说,曲迷心便想了起来,“举手之劳,无需挂齿。”昨天她救人的时候,的确抱着这样的心思。 却见妇人摇头,“对于姑娘来说,只是小事,于我儿而言,却是活命之恩。” 曲迷心便道,“人没事就好。我瞧着夫人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烦恼之事?”这话她虽然问了,心里却是知道原因的,因为她查看了妇人头顶的任务卷轴。 说来好笑,妇人头上的任务,是儿子的请求。简单来说就是被她救下的少年十分感激她,想要当面感谢她,但是又因为身体不适不能走动。 妇人闻言踌躇片刻,到底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说完后又补充道,“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可始终是我儿的请求,我答应了他会找到姑娘并提出来,却并未保证一定能行。姑娘不必为此而苦恼,还望姑娘能告知姓名,他日报答姑娘恩情。” 妇人这个任务十分简单奖励却很多,只需要去见一见那个孩子,听他亲口说一句谢谢,就能得到三十天的寿命。曲迷心原本是不打算做任务的,此刻却决定接下。 “无妨,我便与夫人走一遭。” 妇人再三感谢之后,才转身出了茶摊走在前面引路,曲迷心带着侍卫随行。走过大街穿过小巷,进到一个胡同里,右手边往里数的第三家,便是了。 一个简单干净的小院,院中喂了几只鸡鸭。 房前屋檐下,小小少年捧着书卷静坐,额上缠了一圈纱布,隐隐透出血色,身上亦有几处伤。听到开门的声音,少年抬头看过来,而后扬起笑容来。 “姐姐。”少年喊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脸上带伤的缘故,曲迷心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怪怪的。她走上前去,指着他头上的伤口问,“还疼吗?” 少年笑着摇头,“不疼了。”顿了顿,又道,“昨日多谢姐姐救命之恩,若不是姐姐,我怕是已经葬身与火海之中了。” 听他说完话,曲迷心视线余光看向一旁的妇人,果然见其头顶的任务已经完成。顺手交了任务后,她才对少年道,“你的感谢我已经收到了,就此别过了。”她说罢转身要走,便听少年追问,“姐姐,能告诉你的名字吗?” “我姓曲,曲目的曲。” “姐姐,我会记得你,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 出了小院又走出了胡同,曲迷心偶然看见侍卫微微皱眉,便问,“怎么了?” 侍卫回头看着方才那所院子,回道,“属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片地方算得上是韶州城内最为贫穷的地方,这家人家的院子也不大,母子两人穿着也很朴素,但是福清楼却是韶州城最大的酒楼,按理说,不是这样的人家能去得起的地方。” 听侍卫这么一说,曲迷心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多想,因为别人如何与她无关。 第35章 此后曲迷心在安王府上又过了几天吃吃吃的日子,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带她到这边来的人。 “萧遂宁呢?”她随手招来伺候的丫鬟问道。 丫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安王,遂道,“王爷在忙老王爷祭奠之事。” 曲迷心闻言,有些惊讶。在来的这一路上,安王与她说得最多的就是北地风光,还有韶州城中的吃食,关于此行的目的却丝毫未曾提及。原本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既然听丫鬟提起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她是不是该去上个香什么的? 于是原本每天除了吃吃吃就是吃吃吃,脑子暂时不用想别的事的少女就有了需要纠结的问题。 最后她决定去问一问安王。 · 自从迁到临安定居以后,安王就很少回韶州这边了。两地相距数千里之遥,再加上手中政务繁忙,每年的清明时节扫墓,都是由梁管家负责的。今年他之所以会赶回来,是因为这是老王爷过世十年的忌日。 老王妃原本是要跟着回来的,最后被他给劝下了。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了,容不得半点闪失。 回到韶州之后,安王便忙碌了起来,这些年堆积下来的事,有些必须要他亲自处理,又要顾全老王爷的祭典一事,每天忙到深夜,晨起又继续。而前两日又出了福清楼的失火案,波及甚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闻不问。 这天午后,曲迷心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正以手撑着额头因困倦闭目而憩,眼底青黑一片。 他事先吩咐过门外的侍从,若是曲姑娘有事要见他,可以不必通报,直接让人进来。于是曲迷心过来找他的时候,直接推了门就进来了。 习武之人步伐轻盈,一路走来未发出半点声音。曲迷心走到了他面前他也没醒来,曲迷心便索性趴在书案前,细细打量他。 好歹也是看过无数网文的人,对于形容男人相貌的词知道的也不少,什么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微抿,看起来很有感觉,然而事实上她不仅想象不出来,甚至放到她面前来,她也分辨不出来。 因为她是重度脸盲症患者,她对于别人的脸型分辨能力几乎为零,只能靠细节是记住,一旦那些细节发生了变化,她就懵了。 世界那么大,人脸那么多,哪里有那么多特别的细节来供她记忆,再者,她每天都忙于做任务吊着命,根本没精力去记那些细节,最后索性自暴自弃放任不管。 而路痴的情况也跟着这样处理。反正不必为安全问题担忧,丢了也没关系,只要随便遇上个人就能回去了。 原本安王在她心中,跟普通路人甲也没什么区别。虽然说了交个朋友,但是多年独行造就的性格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改得过来的。也就是后来觉得两人遇上的频率实在太高了一点,曲迷心才稍微上了心。 这次的北地韶州之行,可谓是关键的转折。她是万万没想到安王真心把她当朋友了,还记得她的喜好,半途遇上也能顺路把她稍了过来。 看在美食的份上,曲迷心觉得她有必要记一下他的脸。 然而她这么趴着盯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什么特别的细节来,唯一的发现就是安王睫毛很长。 看着看着,冷不防那双闭着的眼忽然之间睁开了。 · 睁开眼忽然看到心心念念之人出现在眼前,并且深情的凝望着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安王心里很清楚这并非做梦,却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曲迷心的脸上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热心,但是多数时候都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笑意不达眼底。唯一例外的就是她在与人道谢或者看到吃食的时候,表情来才算真实。 安王牵起嘴角露出微笑,正准备收了手坐直身体,忽然被曲迷心一把抓住手腕,紧接着她的身体也凑近了过来。 她的手指微凉,身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淡香,缭绕充斥着鼻腔。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间缩短,靠得那么近,给人一种呼吸交缠的错觉。 “曲姑娘……”安王难得呼吸有些不稳。 “别动!”曲迷心忽然出声道,空闲的那只手手指抚上他的左眼角,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似感叹一般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泪痣吧……可惜不太明显,要靠得很久才能看见,我总不能每次见面都扒过来确认吧……” 曲迷心说完之后,很自然的松开手直起身,问起了她来此的目的,“我早前才听丫鬟说起你这几日在忙老王爷祭日的事,于是过来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见她如此一本正经的表情,毫无预兆被撩拨的安王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若你愿意,到时候同我去给祖父上柱香敬一杯酒就行了。” 曲迷心点点头,视线无意间落到书案上看到福清楼三个字,觉得有些熟悉,略微想了一下便记起来在哪里听过了,“是失火的那个福清楼吗?” 安王点头,“嗯。” 曲迷心疑惑,“这个事也要你管吗?” 安王解释道,“韶州是我的封地,这事原本不必我过问,只是其中牵扯了韶州城中权贵,几方人马争执不休,知府有些难以处理,正好遇上我回来了,便报了上来。” 曲迷心点点头,那场大火死了一个身份特殊的人的事,她是听说了的。原本这事她没放在心上,不过如今又在安王这里看到了,她便又想起那晚的所见所闻,依稀从烟火中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些像汽油。 古代的建筑虽然大多以木材为主,但是福清楼的火势蔓延得也太快了,估计跟那个味道脱不了关系。 曲迷心不知道大兴朝有没有人知道石油的用途,便没与安王说起,同他告辞后,出了书房回到所住的院子里,叫来王小二带上侍卫,又出了王府。 ·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几天了,福清楼周围那块,仍旧是一片焦黑的废墟。有几个衙役在旁边守着不让人靠近。百姓们路过的时候,大多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而后露出可惜的表情来。 曲迷心走过去的时候,衙役本来准备拦下她的,结果看到她后面跟着的侍卫后,略一犹豫便不做声了。 不过曲迷心也没真正踏进去,只在周围转了一圈。她纯粹就是看一眼而已,根本没想过能找到什么线索。 看完之后她便带着人走了,转而在附近的街道转悠。那场火烧得那么大,附近的人必然也能看到,那么多户人家,也许就有人恰好看到什么特殊情况呢。 系统升级之后,她还没能彻底摸清楚,比如他人头顶的对话框出现的条件是什么,是一定要有任务才行,还是只是随机的?如今闲来无事,她正好测试一下。 一行三人刚才转到隔壁的大街上,忽然听得有人喊曲姐姐,听着声音竟是朝着她这边来的。曲迷心循着生意看去,便见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少年正朝这边招手。 因为那圈纱布以及一句曲姐姐,她便知道那是她之前救下的少年,于是便朝他走了过去。 然而她刚迈出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接一声的惊叫大喊。她回过头去,便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趴着一个人影,身下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第36章 曲迷心愣了一瞬,而后反身几步奔至那人身旁,伸手去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已经没有气息了。他的脖子呈一种扭曲的角度,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不巧扭断了,因此而毙命。 靠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子酒味,又夹杂着血腥的气息。 曲迷心站起身来,抬起头视线看向上方。那是一座足足有六层的高楼,最顶层的楼上,不少人正朝下面张望着,与旁人交头接耳。死者正对着的那个上方,最顶层的走廊上,有一道缺口。死者应该就是从那儿摔下来的。 目前看来,似乎是喝醉了酒,又恰逢栏杆处了问题,不慎失足落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便见高楼内匆匆跑出几人,领头那人穿着有别于其他人,应当是楼中的管事之类的。出了大门过来,见到地上趴着的死者,神色更加冷凝,一撩衣袍准备蹲下|身去。 “人已经死了,摔下来时当场折断了脖子。”曲迷心淡淡道。 那人闻言放弃了原先的动作,看了过来,拱手道,“在下凌烟楼管事奉贤,敢问姑娘方才可曾亲眼见到店中贵客坠楼?” 所谓贵客不过说说而已,奉贤倒是记得这人的名姓,不过是韶州城内一家绸缎庄子的老板而已,有几个钱却不至于让凌烟楼的人另眼相看。 只是凌烟楼开门做生意的,如今又客人从高楼上坠下,难免生了晦气,影响了生意。若是人没死还好,如今人死了,只能尽量想办法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小,最后是不连累连累凌烟楼一丝一毫。 曲迷心闻言摇头,“我方才正准备去到对面,听到声音才回过头来,过来探查时,他已经没了气息。” 听他如此说,奉贤又拱手说了句叨扰,便转头去处理事情了。 曲迷心最后看了一眼死者,便转身走到街对面。那个之前被她救下的少年,此刻正瞪大了眼睛,一手捂着嘴,神情有些惊恐的看着出事的地方。 曲迷心走过去挡住了他的视线,“别看了,当心晚上做噩梦。” 少年这才长舒了口气,只是脸上惊恐之色未曾完全退去,“曲、曲姐姐,你、你都不怕吗?” 曲迷心只是笑了笑,并未回答,转了话题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抬起右手,手中提了一个小小的酒瓶,“我来替先生买酒。刚才出了酒楼,就看到了你。” “那快回去吧。”曲迷心道。 少年点点头,提着酒走了,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过头来,认真道,“曲姐姐,我叫陆尧,尧舜尧。” 曲迷心闻言一愣,而后笑道,“我知道了。”但也仅仅只是知道,她能记住这个名字,却记不住人。再说了,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陆尧离开后没多久,韶州府的衙役便赶了过来,一块白布掩盖了尸体抬走,而后一一询问旁边围观的百姓情况,再来是周围的商家。另一拨人去了凌烟楼中,将顶层封锁了。 管事奉贤正与官差说着话,忽然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与官差说了什么,那官差便走了过来,与曲迷心道,“姑娘可是与死者相熟?” 曲迷心摇头,“从未见过。” 官差又问,“那姑娘怎么上前去探了死者的鼻息?” 北地民风颇为彪悍,但也很少有女子在遇见这种事的时候,能如此镇定自若的查探情况。若是熟悉还能理解,素不相识的的话,难免让人多心。 “我会一些简单的医术,若是人没死的,倒是可以帮扶一下。” 官差点点头,“姑娘倒是心善,还请姑娘留下名姓与住址,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好找姑娘询问。” 听到这话,在一旁当做背景墙的侍卫终于开口了,“曲姑娘只是路过此处恰好遇见此事,并无任何关系,若是府尹大人不信,大可到安王府上找人。” 官差这才注意曲迷心身后的侍卫,听了对方的话,又见对方穿着王府亲兵的服饰,当即连称不敢,紧接着便走开了。 短时间内又遇见一桩命案,曲迷心觉得她的运气有点背,于是歇了继续逛的心思,打道回了王府。 · 王府书房内。 梁管家正同安王商对细节,视线不经意间看过去,见到安王又一次抚着右手手腕,似有些入神了。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见到好几次这样的情况了,不由得担心道,“王爷可是手上不适?要不要召大夫来看一看?” 安王闻言回过神来,摇头道,“无事,福伯不必担心,继续说吧。” 他虽如此说,梁管家却未能真的放心,不过到底点了头,继续说起各项细节来。 安王听着听着,又入了神。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实在不对劲,总是不自觉的便会想起昨日午后发生的事。那道靠近的身影,指尖细腻的肌肤留下的触感,以及那股无名的淡香,在他脑中缭绕不去。 仿佛着了魔。 梁管家说完了事便离开了。没过多久,便又有侍卫求见。 安王让人进来。 正是跟在曲迷心身边负责带路以及保护她安全的那个侍卫。 “怎么了?”安王问道。 侍卫一五一十的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全说了一遍,而后请罪道,“属下当时未能拦下曲姑娘,唯恐她受其影响,还请王爷责罚!” 在侍卫看来,曲迷心就是娇娇软软的一个女子,遇见了这样的事,当时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过了指不定就会被那一幕所纠缠,心中不得安宁。 安王闻言,便笑道,“无事,她不是那种轻易便会被吓到的人。”在临安的时候,她甚至徒手抱着尸体离开了府衙,又怎么会被一个陌生人的死状所吓倒呢。 不过这倒是让安王又想起了不悦之事。 曲迷心本来在临安城待得好好的,却因为那个名为丁香的小女孩一事,一声不响的就离开了临安,此后两个月的时间里不见人影,若非他恰巧路过黑熊岭见到了王小二,还不知道什么才能再找到她。 “下去吧。”安王吩咐道。 侍卫领命退了下去。 安王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离开了书房。 他还是准备去跟曲迷心谈一谈此事。 喜欢上一个全身是谜的女子,难免坎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她真因为此事又悄悄离开了的话,他还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第37章 安王来找曲迷心谈话的时候,她还有些纳闷,等听他说完,不由得有些好笑。 因为她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虽然她有一个系统,升级以后更是能看到别人头顶的对话框,但是并非每个人头上都有,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她的任务对象。那个死了的人头顶一没有对话框二没有任务,跟她是完完全全的没有一丝关系,她又怎么可能为了这样一个人生出想法。 她之前会因为丁香的事离开临安,仅仅只是因为伤感,大多数时候,女孩总是要活得更艰难。 她向安王明确表示这一次不会再不辞而别,要知道她还没吃够刘掌厨做的菜呢。再者,偌大一个韶州城中,特色美食必然也不少,难得来一次,她不吃个够怎么对得起自己长途奔波。 听完她的回答,安王难得沉默了一下,而后道,“九曲回廊那边的锦鲤,你若是喜欢,尽管让人去抓就是。府上的人自然会补上。至于韶州城中的吃食,给你带路的侍卫怕是不太清楚,我会让福伯给你安排一个熟知此事的丫鬟,银钱从府上支取便是了。” 住他的地方用他的人,曲迷心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可能再用他的钱。于是摇头拒绝道,“我在黑熊岭中赚了不少钱,真的!”她是真的有钱,毕竟剿了一窝肥的流油的土匪,从土里挖出那么多金银财宝,她只带走了一部分,剩下的又埋了回去,等以后没钱再去挖。 安王不知内里详情,只以为她说的那个风格奇异的客栈,不由得又沉默了,最后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安王又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丫鬟,便是之前答应给她找的,名叫小竹。然后安王顺理成章的留下来一起吃饭。 嘴上说着好多年没吃到刘掌厨做的菜了,然而从头到尾也没见吃多少,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看着曲迷心吃,发现她筷子多往某样菜碗里多伸一次,下一次他便会直接替她夹菜。 曲迷心吃东西的,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专注,基本所有事都会被暂时抛到脑后,于是十分自然的接受安王的投喂。然而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们就受到惊吓了,同时还有艳羡。 虽然知道安王在这种时候把人带回府,必然就是上了心,可如今这做派,分明就是把人宠到了骨子里,而被宠着的人甚至并未察觉。能让堂堂王爷单相思,这姑娘也不知道是祖上积了几辈子的德! 投喂完了,安王面带微笑离开了。曲迷心则兴致勃勃把刚才来的小竹叫过来,开始问起韶州城的特色美食。 小竹:“……” · 第二天一早曲迷心就带着小竹出了王府,王小二跟侍卫都被留下了。有好吃好喝的还有美景美人,王小二完全不介意,侍卫就不同了,他的任务是保护曲迷心的安全,怎么可能让她只带着一个丫鬟独自出门。 双方僵持片刻后,就见曲迷心取下腰间银笛,笑道,“动手吧。” 侍卫一脸茫然,“唉?” 王小二啃着水果解释道,“曲姑娘的意识是让你跟她比一比,唔,大概是让你先动手吧。” 听了这话,侍卫觉得他受到了侮辱。能被挑选为王府的亲卫兵,他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无疑都是优秀的,可是曲迷心却堂而皇之的说出让他先手的话。北地的汉子都是直肠子,自尊心还特别强,当即板起脸道,“既如此,便多有得罪了!” 侍卫原本想着手下留情,只要不伤到人,到时候去王爷那里请罪,最多就是被罚一顿而已。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论身体健壮程度,他自问可以顶曲迷心这样的两个还多,力气更是要甩几条街,制服一个娇小柔弱的姑娘,不过眨眼的事。 动手之后,他也发现的确就是眨眼的事,不过不是他制服了人家,而是被制服了。那只看起来精致美观的笛子,轻轻巧巧的拦下了他的攻势,即便将全身力气倾注于手臂之上,也无法往前移动半分,鞭腿踢过去,最后都会落空。 而当人家手中笛子转个方向向他袭来的时候,他却连动作都没能看清就被打中了,一整条手臂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变得麻木,银笛看似轻轻碰到他胸前,却逼得他连退几步。 之后,便见人家好整以暇的收回笛子插在腰间,笑问道,“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侍卫沉默片刻,点点头。 曲迷心便带着小竹出了王府,一路走着,都能听到小竹惊讶与崇拜的语气。北地的女子,有别于南方,她们更为崇拜力量,但凡家中富有的姑娘家,基本都会骑术,还耍得两样兵器。 等曲迷心她们出了门,王小二叼着果子上前来拍了拍侍卫的肩膀,“看开点,我还见过比你这更惨的呢,曲姑娘她啊,可不是一般人。” 侍卫回头看他,点点头认同道,“的确不是一般人,也不知道王爷以后惹她生气该怎么办。” 北地的女子彪悍大老爷们也不差,大多数时候都能占据上风,再不济也能持平,可是安王跟曲迷心之间就差得有点大了。重心的侍卫不由得为自家王爷往后的生活而担忧。 · 安王给曲迷心找的小丫头可谓是对韶州城的美食了若指掌,不仅是大酒楼的招牌菜,那种藏在小巷深处的小摊子,她也知道。估计平日里出府的时候,没少光顾。 连续吃了好几家的特色糕点之后,小竹把曲迷心带到了一处巷子里,弯弯绕绕的走了许久之后,来到一户人家门前。附近不见摊位,曲迷心有些疑惑。 小竹敲响了门,片刻之后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的声音响起,“谁啊?” 小竹回道,“方姐姐,是我,小竹。” 紧接着门便开了,只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站在门里,面带笑容道,“小竹你怎么来了?不是前几日才休息过了吗?”说着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曲迷心,“这位是?” 小竹笑道,“这是府上贵客曲姑娘,我今日过来是想找方姐姐做几样吃食的。” 妇人姓方名红,早前一直在街上摆摊做生意,后来怀了身子,就很少再出去了。小竹也是个贪吃的,一来二去就跟方红熟悉了,偶尔馋了就趁着休息的时候出来找她混吃的。 方红闻言,笑着请了二人进屋去。曲迷心站在门口落后几步,小竹回过头来解释道,“曲姑娘,方姐姐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的。” 曲迷心点点头。吃货之间本来就比较谈得来,她又是不挑嘴的,小竹之前带她吃的东西,她都很喜欢,如今自然不怀疑,而真正让她愣了片刻以至于落后几步的愿意是方红头顶的任务卷轴。 没想到这么巧,随意吃个东西也能遇到任务。 趁着进屋的时候,她便看了一下任务描述。任务名称是方红的担忧,大致讲述的是她这段时间里一直担忧的事。 方红总觉得从两个月前开始,她的夫君就变得有些奇怪。最初表现为整天愁眉不展,似乎在为什么事困扰,不久之后就变得脾气暴躁,随便一点事都会惹他生气。 最后他又变得很高兴,成天笑呵呵的,一贯十分节省的人,开始隔三差五的买了小酒小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吃着,莫名其妙的放声大笑起来。为此,惹得隔壁邻居破口大骂。他却一点不在乎。最近这几天更是经常不见人。 方红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了,心中却因此惴惴不安。她想知道夫君变得如此奇怪的原因,并且让他恢复以前的样子。 任务奖励一个月的寿命。还真是大手笔。 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大多数就是那么两种,要么受了刺激要么外面有人,而方红的夫君看起来更像前者。 曲迷心原本是懒得这个任务的,因为这里是韶州城,她又住在别人府上,再加上王小二对这边地形不熟悉。可是吃了方红做的东西后,曲迷心就改变主意了。 任务的奖励这么丰厚,做一做也无妨,正好可以跟方红交流感情。 于是她就接下了任务。 吃完东西后,天色已经不早了。跟方红告辞后,曲迷心跟着小竹往外走,绕过了一段路之后,忽然听得有人喊道曲姐姐,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小少年站在门边,一脸惊喜的看向这边。 “陆尧,你怎么会在这里?”曲迷心还记得他的名字跟他头顶的纱布,走过去问。 陆尧笑着指了指身后的门,“曲姐姐你忘了吗,这里就是我家啊。” 曲迷心:“……” 寒暄了两句之后,曲迷心便带着小竹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小竹以一种十分好奇的眼神看着她,欲言又止。 曲迷心看她,“想问什么?” 小竹好奇道,“曲姑娘你怎么会认识陆尧啊?” 曲迷心疑惑道,“你认识他?” 小竹点点头,“去岁渊阁先生破例收他为关门弟子,称其有大才,假以时日必能金榜题名状元及第。韶州城中,不少有适龄女子的人家,可都打着他的主意呢。” 第38章 曲迷心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只是随手救一个人,居然也这么厉害。而后对小竹解释道,“前几日福清楼大火的时候,顺手救了他。” 然后她就又收到了小竹崇拜的目光。 两人回到王府后,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安王再度不请自来,位置还往曲迷心旁边挪动了一点,十分自然的做着投喂的工作。 虽然王府伺候的丫鬟们不知道在遥远的现代有一个词叫做虐狗,但是她们依旧自觉的退出了屋子,等这边吃完了人走了再进来收拾残局。 第二天曲迷心照例早起出门觅食,没想到又被侍卫拦下了。问其原因,对方表示昨天他是一时失手,今天肯定不会了。 既然人家诚心找虐,曲迷心怎么好意思拒绝。于是原本信誓旦旦肯定不会再输(得那么惨)的侍卫小哥,倒是真的比昨天多天稍微多坚持了那么一会儿,然而并没有什么软用,他依然迅速的扑街了。 不过曲迷心总觉得他看起来不仅没受到打击,似乎还有些斗志昂扬的感觉。跟着小竹出了王府到了大街上,别的事就被她全忘到脑后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吃完东家吃西家,吃完地摊进酒楼,最后辗转又去了方红家。 小竹以为曲迷心只是纯粹被方红的美食所征服,于是一路上都在努力的跟她交流着吃货心得,到了大门口了,都还说个不停。一边说着,一边去敲门。不过手还没碰到门,就见大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门里。 看到门口有人,男人愣了一下,打招呼道,“小竹啊,今儿个休息呢?”他说着话,一股子酒气扑面而来。 小竹微微蹙眉,侧了侧身子,“嗯,我来找方姐姐。” 男人回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她在里面呢,进去吧。”说着松开手侧身让开了门。 曲迷心跟着小竹进了门,对门边的男人微微点了下头,视线余光瞧见他头上忽然冒出一个对话框。 [小贱人,不就是王府的一个丫鬟吗,还在老子面前摆谱,等将来我儿子考取了功名当上了状元,哼哼……] 曲迷心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顶着对话框出了门而后走远。 小竹回过头见曲迷心还站在门口,又走了回来,顺手关上门,对她道,“刚才那个就是方姐姐的夫君,平日里基本都不怎么在家,没想到今天来却碰上了,真是晦气!” 曲迷心闻言,似不经意问起,“小竹你似乎很讨厌他,是闹过什么不愉快吗?” 小竹摇头,“只是替方姐姐抱不平罢了……”话未说完,就见挺着大肚子的方红从屋里走了出来,眼眶有些微红,看到小竹愣了一下,而后扬起笑容来,“小竹你来了啊。” 小竹见此,顿时愤愤道,“方姐姐,那个混蛋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方红摇头,“我肚子里怀着他杨家的种呢,孩子还没生下来,他怎么敢惹我生气。” 小竹一听,想了想,似乎觉得在理,“也对,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出了什么闪失他也讨不得好。” 小竹就这么轻易的被说服了,曲迷心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她看到了方红头上的对话框。 [夫君他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对我恶言相向,就连我肚中的胎儿也不放在心上了,甚至还说这个孩子不要也罢,他是不是外面有了人……] 曲迷心昨天接任务的时候,就有了两个猜测,一个是受刺激一个是外面有人,不过最后她更偏向于前者。谁知不过一夜的时间,就来了个翻转,姓杨的男人刚才的态度,再加上方红自己也这么怀疑,后者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了。 曲迷心想着,该找个时间跟着那个男人,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在方红家吃过午饭之后,曲迷心便随着小竹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在路过陆尧家那边的时候,小竹本来是想瞅一眼陆尧在不在的,却无意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会在哪儿?”小竹皱眉道。 曲迷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一个穿着布衣的男人蹲在陆家门口,“是……姓杨的?”虽然不久之前才见过,但曲迷心根本记不住别人的脸,再加上今日所见过穿着布衣短褐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能猜这么一个答案,还是因为小竹厌恶的神情。 话音落下,便见小竹点了头。 两人只在那边站了片刻便离开了。 因为有小竹在,曲迷心也不好去跟踪人,心中想着等明日把王小二一并叫出来,再把小竹撇方红家,等傍晚要回去的时候过来跟她会合就可以了。 心里有了打算,曲迷心便不再想这件事。痛痛快快的吃了一个下午就回了王府。 第二天一早她就带着王小二出来了,按照原本的决定,把小竹撇在方红家里。只是等到了地点,却出了一点意外。 姓杨的昨天出去后,就一直没归家。 曲迷心跟王小二对韶州城一点不熟悉,不可能满到处去找这么一个普通人,于是只得留在方红家里等着姓杨的回来,然后再等着他出去,才能跟踪。 简直麻烦得要死。 等到中午的时候,还没见到姓杨的,曲迷心就放弃了。 她曾经也是有过无数个熬夜经验的人,一般情况下,熬了夜回来之后基本都是倒头大睡。这都中午了姓杨的还没回来,即便之后人会回来了咋么也得睡到天黑才起,那时候她早回王府了。没办法,住在别人家,夜不归宿总归不太好。 然后,就因为这个,曲迷心忽然就想,要不要从王府里搬出来随便找家客栈住下,这样一来做什么都方便了。不过转念一想又给否定了,她是跟着安王过来的,撇去所谓的平安保险业务不谈,人家把她当朋友当客人招待,她要是忽然来这么一下,也太过了点。 于是曲迷心决定第二天再来。可是第二天也没见到姓杨。第三天早上的时候依旧没见到。 曲迷心琢磨着,这情况不太对啊。若是有钱人也就算了,寻花问柳夜夜笙歌,三两天很正常的,可是姓杨的一个穷货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而朋友家又不至于待得乐而忘返。 这么看来,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然后很快她的想法就应验了。 中午的时候,忽然有人将门敲得震天响,王小二去开的门,门口站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还喘着气,看到王小二愣了愣,问道,“方姐姐呢?” “在屋里呢。” 少年闻言,跑进屋里,“方姐姐,你家夫君出事了!” 姓杨的真的出意外了,不是折胳膊断腿那种意外,而是死了。其实尸体前天早上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就在城外的粪坑里,只是当时没有人认识。报了官,官府的人看过以后,确定是他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便将尸体安置在原地,弄了告示让家人去认领。 今天午时之前的那会儿,附近的邻里路过那边瞧见了,认出死的人是姓杨的,便匆匆回来通知方红。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曲迷心整个沉默了。 自从系统升级以后,她的运气似乎开始往越来越差的方向发展,先是遇上了李张氏那个死脑筋,继而发现了王巧那个奇葩,然后就是丁香。特别是来到北地韶州以后,更是不得了,闲逛遇上大火,查探情况一个人砸落背后变尸体,然后才接了方红的任务没两天,姓杨的直接死了,还是死在粪坑里的…… 所以,她这是被柯南附体了吗? 方红孤苦无依,不然也不会选择嫁给姓杨的。如今人死了尸体在城外,总过要弄回来。她挺着个大肚子多有不便,而一般邻居又不愿沾染这份晦气,最后还是曲迷心表示会将她把尸体给带回来。 当然,曲迷心会这么做,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因为好心,之后又多了另外一个原因——方红之前的那个任务失效而后消失了,头顶上出现了新的任务,名为归家,任务要求便是将姓杨的尸体带回来。 奖励是一天的寿命,但是下面多了一个心形的物品,名为方红的感激,为一次性消耗物品,使用可使任务奖励翻倍。 这还是曲迷心第一次遇到除了奖励寿命之外还带物品的任务,而且属性还这么强大。小任务用了没什么区别,若是遇上那种奖励一两年寿命的大型任务,简直赚翻了。 这个任务,无论如何也要拿下。 曲迷心留下小竹在屋里陪方红,她带着王小二,让来通知消息的少年带路,先去找了一辆板车连带车夫一起雇了,又去找了几个小乞儿,一并带着去了城外。 去到姓杨的尸体停放的地方后,并未将人直接拉回城里,而是先去了最近的河边,让小乞儿门拿水瓢打水将尸体清洗之后,才运回了城。 要知道姓杨的是掉粪坑里死的,又脏又臭又恶心,即便曲迷心忍着恶心将尸体送回去,方红也不可能让他就这么下葬,反正最后还是要经过这一道程序的,她索性好人做到底。 车夫拉着板车进城后,曲迷心便让王小二将酬劳交给了几个小乞儿,比原先说好的多给了许多。 “能藏就多藏一些吧,记得藏好了别被人发现。”在雇佣这几个小乞儿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他们受人控制。而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第39章 做完了方红的任务,又帮着她处理了不少事之后,眼见着天色已经晚了,曲迷心便提出告辞,带着王小二跟小竹离开了。 走过陆尧家门前的巷子时,少年头上依旧缠着纱布,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门前,手中拿了一卷书,却仅仅只是拿着,并未翻看。仿佛早就等着一般,曲迷心三人走来的时候,他便笑着朝这边打招呼,“曲姐姐。” 曲迷心顺道与他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小竹一直哀叹个不停,曲迷心问她为何,就听她说,“姓杨的死了,我也不知道是该替方姐姐高兴还是难过。若是他早些死,方姐姐未曾怀有身孕,也许会更好一些吧,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方姐姐挺着一个大肚子,既要操心孩子,又要操办他的身后事,唉……” “曲姑娘你不知道离开的那段时间,方姐姐一边哭着,一边与我道谢,多谢我带着你去了她家,你出手大方,给的银钱省着点花恰好能让她度过这些时日,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曲迷心听到这话,忽然就想到了任务奖励的那个方红的感激,莫非就是因此得来的?联系起系统升级后在临安做的那些任务,相关的任务描述,李张氏任务里的满意度,王巧任务触发的偶然性,以及丁香的感谢…… 把这些综合起来,曲迷心觉得她似乎摸到什么规律。从系统升级以后开始,任务不仅变得多了起来,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奖励似乎跟任务对象的感激与满意度挂钩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如果成真,那么她也许就不可不用去满世界的找任务,而是等着任务找上她了。 如今她需要做的,就是去证实这个猜想。 · 晚上安王照例过来蹭饭的时候,曲迷心就跟他说了最近遇到的事,着重强调了已经三次碰上死人了,这运气未免太好了点了,是不是该去寺庙里烧个香了。 安王听完后,与她说道,“这些事是注定要发生的,而你只是刚好遇见而已。运气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有好也有坏,根本捉摸不透。大多数人一生基本都处于不好不坏的程度,偶尔会走一下极端,极好或者极坏。你的情况也不外乎如此,所以不必介怀。” “若是你真想去庙里上香,尽管去便是了。” 曲迷心点点头,“反正我不缺那点香油钱,而且听小竹说,韶州城外万佛寺里的素斋也是一绝,正好去尝一尝。” 安王听她这么一说,眼中顿时染上了笑意。 他以为,所谓运气估计不过随口一说,她真正的目的还是万佛寺里的素斋,说到底还是为了吃的。 万佛寺乃是韶州地界内香火最为旺盛的寺庙,方丈慧空大师更是被人称赞,寺中素斋也是一绝,引得无数人前去拜佛上香。也正因为人太多了招待不过来,寺里索性定下了每日招待人数,一半的名额随机分发给普通百姓,余下的自然就被权贵们承包了。 小竹跟曲迷心说起的时候,一脸向往的表情,很快又变得沮丧。因为名额实在太少了太抢手了,即便是权贵之家,也要提前订下。 然后小竹又想起了一个事。韶州作为安王的封地,而万佛寺又在韶州地界内,自然要给安王府面子,对于本地大多数权贵之家而言需要提前预定的素斋,安王府的主子什么时候想去,直接过去就行了。当年老王妃还在韶州的时候,就是每月定时去一次万佛寺。 小竹这么说,也就是给曲迷心出了主意,若是想去,就要从安王身上下手。 曲迷心本来觉得特意去寺庙里找吃的说出来有些羞耻,于是委婉的跟安王提起,结果说着说着,顺口就给说了出来。 安王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尽力让声音听起来与平时没什么差别,“明日我会让福伯准备好名帖跟马车,送你去万佛寺。若是慧空大师出关了,你不妨见他一见,将心中困惑与他说道,或可得解。” 曲迷心点头应下,心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她感兴趣的,从头到尾都只是吃的,作为一个在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尽管碰上了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以及系统这种不科学的存在,她不敢说始终坚定的信奉科学,起码是不信我佛慈悲这套鬼话的,自然也就不会信什么得道高僧。 吃了晚饭到花园里游走了一圈消食之后,她便回了屋里睡下。第二天早早起了,梳洗完了之后出门,照例碰到了拦路的。 起初的时候是安王给她安排的侍卫小哥,交手几次之后就换了别人。曲迷心就知道,这群人是把她当练手对象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每天收拾一两个人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这事传到安王耳朵里的时候,他也只是笑了笑。说到底不过一句话,随她开心就好。 王府的豪华马车早已候在门口,侍卫丫鬟站了不少。曲迷心原本不想带这么多人,但是这是王府马车出行的基本配置,她也就不挑了。带着王小二跟小竹上了马车,出发前往万佛寺。 自从多年前安王带着老王妃迁到临安定居以后,韶州城的百姓再未见过王府的马车出行。是以今日穿过大街上时,引得无数人围观,你一言我一句谈论不休。 曲迷心不想被人围观,于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马车里,就连车窗帘子都没撩一下,一心啃着车上准备的各式小点心。 刘掌厨当真是全能,几乎什么都会做而且还做得非常好吃,曲迷心表示真想把人带回家去。 · 万佛寺建在半山腰上,无数阶梯蜿蜒而上。普通人到了山脚下便要下了马车步行而上,权贵们则捐资修建了一条通往寺中的山道。 王府的马车沿着山道上去,一路上遇见的马车,纷纷停下来给他们让道。两辆马车擦身而过的瞬间,曲迷心还听到隔壁传来女子的讨论声,猜测马车里坐的是不是安王。 曲迷心闲极无聊,出声道,“安王没来哦。”然后就听到隔壁传来抽气声。她跟小竹两人笑个不停。 到了寺里下了马车,曲迷心便收起了笑容,一派正经的神色。没办法,虽然心里压根不信这套,但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别试着去挑战。 寺里派了专人过来负责接待王府的人,厢房早已安排好了,男女分开住,由小和尚领着女眷过去。 万佛寺里仿佛随处缭绕着檀香的气息,环境十分的安静,没有吵闹没有喧嚣,只有木鱼敲响与虔诚的念经声。撇开信仰问题不谈,的确是个适合修养的地方。 曲迷心在厢房里待了没多久,素斋便送来了。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简直回味无穷。并不只有肉食才能烹调出人间美味,有的时候,素食也能让人念念不忘。 将所有的菜都解决掉后,曲迷心还有些意犹未尽,若是在酒楼的话,她早就大喊再来一份了。如今只能憋着,等晚上的那一餐。 然而等待的时间是无聊而漫长的,特别是当环境换成寺庙之后,无聊的感觉会被无限放大。 曲迷心毫无形象的躺在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之后,终于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她让小竹找来负责的僧侣,询问慧空大师的情况。 别人想见慧空大师估计有些难,但曲迷心是拿着王府名帖乘着王府马车来的,自然有优待。僧侣直接带着她去了一处地处偏僻的院落,到了门口后,说道,“方丈就在里面,女施主请。” 曲迷心与之道谢之后,抬脚迈进了院子里。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院,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看起来都与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的。 院子正中间种了一棵菩提树,一个剃了光头留着白须的老和尚手持一串念珠,静坐在树下,面前的石桌上放了一张棋盘,黑白交错。 曲迷心走过去,在老和尚对面坐上。他这才睁开眼,眼中一片平静清明,“不知女施主找老衲欲问何事?” 曲迷心回道,“听朋友说起大师佛法高深,特来讨教几个问题。” “女施主请说。” 曲迷心便简单说了一下最近遇上的事。得到的回答是,“冥冥之中,生死早有定数,因果轮回不休,女施主不必耿耿于怀。” 她便问,“若是因果早已注定,一个人本该活到自然死去,我却偏偏要早死,何解?” “女施主又岂知,那人的因果原本就不是长寿而是早亡呢。” “若是一个人,可以杀掉任何想杀之人,也可以救下任何想救之人。如此一来,为何要说因果天注定,而非由人主宰?毕竟比起虚无缥缈的天道,人的存在才是真实的,不是吗?” “世间一切,皆有规则。女施主口中所提及的人,乃是超脱于世间规则之外的存在,是为异数。每逢异术降临,世间规则便会被打破,毁灭而后新生,届时天下必生大乱,亦将有王者应运而生。” …… 差不多该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曲迷心便起身告辞了。走出院子之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感叹,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要不是曾经是长红旗下的好孩子,她差点就信了。 第40章 曲迷心在万佛寺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吃了一顿午饭之后才走的。 王府的马车缓缓驶向山下。 年老的方丈站在小院中的菩提树下,闭目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 回到王府之后,没过多久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曲迷心一边接受安王的投喂,闲暇之余,跟他说道,“昨天我在等着吃晚饭的时候,去找了你说的慧空大师,跟他交谈了一会儿,这个人还真是厉害,我差点儿就信了他的话。” 安王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大师都说了些什么,让你这么耿耿于怀?” 曲迷心一边吃一边说,“说什么因果轮回,异数生则天下必有祸乱。科学告诉我们,纵观历史轨迹,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是常态,跟所谓的异数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历史发展所正常经历的阶段,却总有人喜欢往里面添油加醋。” “那些野史话本故事里,但凡有大才之人,出生时多数伴有异象。我跟你说,多数都是编的,那些个人脑洞大得可以跑火车,活在这片地界上真是委屈了他们。” “你说慧空大师有大智慧,是为什么,你曾经问过他什么吗?” 安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笑道,“我出生的时候,祖母曾带着母亲去万佛寺里求过平安签,是慧空大师亲自解的签。” 曲迷心好奇道,“你们家求的签,肯定是好的吧?”万佛寺建在韶州地界里,也算是在安王府手下混饭吃,怎么也得给主人几分面子吧。就算没做出特意换了签文筒的事,在解签的时候应该也会往好的方向说。 却见安王摇头,“慧空大师曾言,我安王府这一脉命途多舛,香火在我这一代就会断绝。” 曲迷心闻言,整个惊呆了,“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怕你家踏平了他的寺院!” 安王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语气却始终平静无波,“祖母那时的确气愤不已,带着母亲离开了万佛寺,之后再也没去过。之后过了没几年,我的父王就战死沙场,母亲终于郁郁寡欢,不久后便随着父王去了。” “祖母后来又去了万佛寺见了慧空大师,寻求化解之法。慧空大师只说命数如此,谁也无力更改。却不知为何,又在几日后遣人上门告知祖母,星象突生异变,繁衍出一线生机,能不能抓住全看天意。” 曲迷心被震惊得久久不能言,心里直感叹老和尚胆子也是肥,只是不知道类似的话他只对安王府说过,还是对别人也这么耿直,坟头草没长两丈高,简直堪称奇迹。 感叹完了,她才想起问,“你就真信老和尚说的话?在没有重婚罪没有计划生育的社会环境下,像你这样有权有钱有颜脾气还特好的钻石王老五,想要孩子还不跟玩儿一样,想要几个就几个,一点不夸张。”嗯,前提是别身没得治的那种患不孕不育症。 安王没能全部听懂这番话,不过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那部分听懂了就行。他强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似不经意道,“在曲姑娘看来,我竟是那么好的人吗?只是我却至今尚未婚配,连个愿意给我做媒的人都没有。” 曲迷心闻言,十分惊叹,“这不科学啊,难道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你太好了高攀不起,以至于你就这么被剩下了?” 安王补充道,“也许是因为我天煞孤星的命盘让人畏惧也不一定。便是曲姑娘你自己,怕是也不会选择这样的人吧。” 曲迷心不在意的摇头,“我如今又没有喜欢的人,这样的假设没什么意思。不过真要说起来,我觉得无所谓,反正我不信这些,天煞孤星算什么,指不定将来我也许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也说不定,那在你们看来,可就是有违天地伦常了。” 安王听完她这一番话,心里可谓是百般滋味交结,难以言明。于是离开此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忙完了手中之事本该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他却失眠了,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那句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话语更是不断不断回响。 · 曲迷心完全不知道她的一番话给安王造成多大的影响,依旧简单散漫。早起跟王府侍卫练手之后出门,满韶州城乱逛找吃的,偶尔也会买下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玩过之后顺手送给路边玩耍的孩童。 连续几天风平浪静,再没遇见什么杀人案,甚至连小偷小摸也没遇见,这让她更加坚信,那几天只是走了霉运,而如今霉运已经过去了。 听小竹说再过两天就是老王爷的祭日了,过了之后安王就要启程回临安了。曲迷心自然是要跟着他回去的,尽管韶州这边的东西她还没吃遍,可是她两世都是长在南方的,北方的气候对她来说有些难以适应,短时间待着没什么,时间长了就不行了。 因此,她正抓紧了时间,努力吃吃吃。 方红家中出事之后,小竹便再没带曲迷心去那边了。换了一个方向,去了城西。她跟曲迷心说,西市那边有一个老婆婆卖的甜豆花可好吃了,她每次出府都要过来吃上一碗。 然后曲迷心就沉默了。小竹问她怎么了,她过了许久才说,“我只吃过咸豆花。” 小竹顿时惊讶不已,“豆花怎么还有咸的,那能吃吗?” 曲迷心想起上上辈子见过的甜咸豆花世纪大战,拒绝跟小竹讨论这个问题。 两人到了西市的豆花摊子上,小竹要了两碗豆花,其中一碗特意要多加糖。豆花送上来之后,曲迷心几乎是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毅然决然的舀了一勺子送嘴里,许久以后惊讶道,“甜豆花居然真的能吃!” 小竹接话道,“豆花本来就是甜的啊,咸的怎么能吃呢。” 曲迷心依然拒绝跟她讨论这个问题。 两人吃完了豆花又在西市转悠了一会儿,路过一间首饰铺子的时候,曲迷心忽然带着小竹往里走去。店中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询问她们想看些什么。 曲迷心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手中银笛翻飞只见残影,“去挑一对镯子吧。”她对小竹道。 小竹以为是她要买,于是认真的挑了半天,最后挑出了一对绿玉镯子。 “喜欢吗?”曲迷心问。 小竹下意识点头。 “那就这对吧,也不用包起来了,你直接戴着就行了。”曲迷心说完,看向旁边的伙计,“多少钱?” 伙计说了个数,曲迷心也没还价,直接付了帐。完了见小竹还愣在原地,便问她,“想什么呢?” 小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曲姑娘,这是给我的?” 曲迷心点点头,“对啊,我可没有带首饰的习惯,这就当是你这段时间带我四处吃好吃的东西的谢礼吧。走了,该回去了。” 小竹看着她走远了,忙把手中的镯子往腕上一套,而后追了出去,“曲姑娘,走反了啊……”一边追着一边心里嘀咕,曲姑娘肯定不知道,她曾无意间看见她手腕上的绿玉镯子。 两人出了西市,路过一处巷子时,只见巷子口的古树下围了一圈人,细碎的交谈声不断传出。 小竹好奇的看了一眼,“这边巷子一向没什么人,就算白天也没几个人路过,怎么忽然就围了这么多年,这是要干嘛呢?” 曲迷心把玩着银笛,不在意的道,“管他呢。” 小竹点点头,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得有人喊曲姐姐。循着声音看去,便见穿着书生袍子头上缠着纱布的少年正走了过来。 “是陆尧啊。”小竹小声道。 曲迷心看了看少年,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尧回道,“我去西市接母亲回家,路过此处,见人群围挤争执,便上前去询问,不曾想又遇见曲姐姐了。” 小竹顺口问道,“陆公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啊?” 说起这事,陆尧颇有些气愤,“是一个人赌钱赌输了,把妻子抵给别人,他妻子不肯,孩子也抓着母亲不放,与要债的人僵持着,哭喊声把周围的住户跟过路的路人引了过来。” 小竹听罢也十分气愤,“怎么有这样的人啊!” 曲迷心对此没说什么,因为类似的事她曾经见过不少,也管过几次,最后结果也不怎么样。她只跟小竹道,“所以你以后嫁人的时候,记得擦亮眼睛。走了回去了,刘掌厨的菜估计快做好了。” 曲迷心与陆尧道别,而后带着小竹离开了。 回到王府后,安王过来蹭晚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小竹提起曲迷心今日送她一对镯子的事,脸上表情顿时一僵,之后吃饭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曲迷心只顾着吃,倒是没察觉他的异常之处。 吃过饭散完步消了食,又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曲迷心脱了衣服躺到床上正准备睡觉,毫无预兆的,系统界面忽然跳了出来,浮现一条提示消息。 [最后一名知情人已死亡,线索彻底中断,任务‘当年噩梦’已失效,相应支线剧情已关闭。请知晓。] 曲迷心睡意瞬间消散,翻身坐起来,“卧了个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41章 什么叫做因为知情人死了所以任务失效了支线任务也关闭了?那个什么坑爹的当年噩梦任务她根本就连见都没见过好吗! 曲迷心这下才是真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这条系统提示消息,她一晚上都没能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件事,最后暂时将可能的原因归纳到最近遇到的几件命案上。 系统说最后一个知情人死了,就代表所谓知情人不止一个,再加上当年噩梦的任务名字,大概就是一场陈年旧恨,也许两方当事人都忘了,只是最近被什么事情给刺激了,被害者想起了当年的事,于是计划了一系列报复。 曲迷心猜想,如果这个任务真的跟她所遇见的命案有关的话,因为她对那几件案子并不上心,所以错过了细查真相的机会。而这期间,方红家的案子又是一个意外,因为跟死者家属有所接触,所以她接到了任务,也因为没怎么上心,任务失效了。 曲迷心觉得系统这事做得太不人道了。她就是为了生活苦苦挣扎的小平民一个,正义感使命感都处于正常水平,遇到人命案子被害者又是不相识的人,一般人谁也不会巴巴的去追查吧。 因为一个任务失效而导致整个支线剧情关闭,让曲迷心忍不住觉得好奇,那个当年噩梦任务人的相关人,究竟是怎样厉害的一个人,竟然能撑起一整条支线剧情? 当然,曲迷心也只是想想而已,不会钻牛角尖。即便她能从支线剧情里获取天大的好处,也没有什么软用,因为这个任务已经失效了。不过第二天一早,她还是去找了安王,让他派个人送她去韶州府衙走一趟。 韶州城那么大,她不可能四处去问昨晚哪里死人了,那样会被别人当神经病的。但是她可以去府衙问,因为发现了死者,百姓都会报案的。 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王府这层关系,她就可以轻松问到想要的情况,而不必自己动手玩暴力审问的游戏。 安王听了她的请求,也没问为什么,直接找来梁管家将此事交给他处理。梁管家给曲迷心安排了王府中一个经常外出办事与各家权贵相熟的管事,连请帖都不用,直接刷脸。 管事陪着曲迷心到了府衙,是知府大人亲自来迎接的。曲迷心说想看一下最近发生的命案卷宗,知府大人便派人去拿了过来。她简单扫过一遍,发现她所遇见的那几个案子,除了福清楼失火一案,都被定义为意外,只做了记录并未立案。 看完了之后,曲迷心问,“只有这些吗?”她说要看之前那些不过是铺垫,真正的目的还是知道昨晚死的人是谁。 她话音才落下,便见之前拿来卷宗的那人又回来了,手里单独拿着一份卷宗,“报告大人,这里还漏了一份,是今日早晨才发现的。” 知府大人便让那人将东西给了曲迷心,她展开来看,而后便皱起眉头。 这份卷宗上记载的,死者是今天一大早被人发现的,死亡的地点是西市旁边的巷子口,就吊死在巷子口的那棵大树上,上吊用的绳子就是他自己的腰带。死者身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死前喝了酒,跟周围邻居打听的结果是,那人这几天赌钱欠下了巨额债务,输了个倾家荡产准备卖妻子还债。 这分明就是她昨天傍晚归家时路遇的那桩事! 这下子曲迷心表示对系统十分的服气了。这几桩案子下来,系统前前后后给过她多次机会,怪只怪她自己不上心,最后错过了。 曲迷心稍微感叹了一下,便合上了卷宗交换给知府,道谢之后,便跟着王府管事离开了。 · 这一天是安王祖父的祭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王府里的人开始忙碌起来,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而曲迷心能做的,暂时只有吃完早点乖乖待着别乱跑这一条。 等一切忙完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安王一改往日春风和煦的笑容,面容变得平静。他穿了一袭银丝滚边的墨黑色长袍过来见曲迷心。 “曲姑娘,陪我去看看祖父他老人家吧。”他说道。 曲迷心点头应下。既是朋友,给对方长辈上柱香敬杯酒是应该的。 梁管家让人准备了两匹好马,带了两坛子好酒,又带了香之类的东西,挂在马背上。见安王跟曲迷心出了门来,与他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站到旁边,看着两人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手抓着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梁管家心中感概万千。 昨天晚上安王让他准备两匹马的时候,他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问为何要多准备一匹,因为之前的时候安王都是独自一人去看望老王爷的,连个侍卫都不带。而后安王告诉他,是要带曲迷心前去。 梁管家当时便震惊不已,“王爷已经认定曲姑娘了吗,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在没有见到她之前,我一直在想她是一个怎样的姑娘,样貌如何性格好坏,可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她了。大约便是所谓的姻缘天定吧。” 安王说起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神情全所未有的柔和,眼中仿佛盛满了柔情。 梁管家便不再说什么,与安王商定细节。他原本还担心曲迷心不会骑马,毕竟是生长在南方的女子,比不得北地的女子擅骑术。却被安王告知不必担心。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也罢,毕竟是王爷自己选的人,只要不是差得离谱,老王爷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的。更何况,这个姑娘目前看来,正是是老王爷欣赏的类型。 · 老王爷故去后,应他生前立下遗愿,尸身葬在韶州地界内最高的一座山中,向着边境的方向。 当初太祖推翻前朝统治建立大兴朝时,萧家凭借从龙之功封了异姓王,代代传承下来。大兴朝从一开始的风雨飘摇到渐渐稳定再呈现盛世繁荣景象,十年前继位的新帝,已经是大兴朝的第十任帝王了。 几百年的时间过去了,时至今日,当初的开国功臣或是彻底消失或是逐渐没落,大多已经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权贵代代交替,依旧辉煌如往昔的,唯剩下一个安王府。 安王一脉几代人始终戍守着大兴北境,版图从来只有往外扩张延伸,再不济也保持着原样,从未退后半分。萧家祖辈,大多以战死沙场为一生终结。安王的父亲便是如此。像老王爷这样自然离世的,少之又少。 萧家以韶州为封地,世代居住于此。到了萧衍这一代,才因意外去了临安。 安王带着曲迷心策马飞奔,一路出了韶州城,行过城郊,又走了很远的一段路,这才在一座高山前停下。 这座山名为天刃山,高耸入云。背靠大片山岭,山中草木旺盛异常,常有凶猛野兽出没,蛇虫之流,更是多不胜数。寻常人等,多不愿意深入其中。当初老王爷下葬时,特意在山中开辟了一条山道,多年来王府始终有人定期维护,才不至于被新生草木所淹没。 安王带着曲迷心一路往上,途中沉默寡言。 行了许久之后,安王已经开始喘息了,看着仍旧一眼望不到尽头道路,曲迷心做正准备问他是不是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便见他忽然一个转身拐进了旁边的密林中。 “哎,等等我!”曲迷心忙喊道,生怕把人跟丢了,要是在这里迷了路,她可就真惨了。 走在前面的安王听到她的声音,身体一僵,而后立在原地回身看她,“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跟曲迷心相差不过三步的距离,直到走到老王爷墓前。 那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向外伸展出去的平台,视线开阔。一座孤坟一块墓碑,便是连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都比不过,葬下的却是一个为王朝立下赫赫战功的王爷。 安王先是清理了坟上新长出的野草,之后一一摆下酒水贡品,而后燃香虔诚跪拜,“祖父,孙儿来看您老人家了。” 曲迷心上前去上了一炷香,“晚辈曲迷心,是遂宁的朋友,今日与他一道来看望您老人家。” 安王坐在老王爷的墓碑旁说了许多话,而后拿起酒坛子喝起酒来,后来渐渐开始于曲迷心说起老王爷生平。 说老王爷戎马一生,老年得子最后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说他生前守护者北地一方平安,死后亦不能放心,特意让人将他葬在此处,向着边境的方向,就这样远远看着那方土地。 他说了许多许多,渐渐有了醉意,最后抱着酒坛子沉沉睡去。 曲迷心就坐在断崖旁的树上,对着天上一弯冷月,将虫笛凑至唇边,吹起了安魂曲。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下了天刃山,策马回程。安王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回到王府后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启程回临安。一行人离开王府出了韶州城,却在城门外停下,曲迷心坐在马车里,听到安王与人交谈。 “遂宁啊,阿尧这个孩子就拜托你多加照顾了。” “先生大可放心,我会好生照顾陆师弟的。” 曲迷心撩起车窗帘子看去,便见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少年,站在马车前与安王交谈。 第42章 即便认不出脸,只看那圈眼熟的纱布,曲迷心也知道那个少年就是陆尧。但是吧,这厮不是住在贫民窟里充当着穷人奋发向上最佳典范吗,为什么能跟安王扯上关系了?而且还叫他陆师弟? 等两方人寒暄完了,队伍继续启程。走了一段路离开韶州城地界之后,曲迷心撩开马车帘子,让王小二赶着马车追上前面安王的车,在两辆马车持平的时候,直接跳上了安王的车。 听到靠近的车轮滚动发出的声响时,安王便问了外面是何情况,得知曲迷心的车追上来了,车夫询问是否要停下等待,安王略一思索便否定了。在他看来,曲迷心既然选择追上来,估计就是不想拖下队伍的行程。 安王也知道她身手了得,但是看到她从快速行驶的马车上跳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替她担心。见她安然无恙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曲姑娘,这是有何事?”他问道。 曲迷心钻进马车车厢里,在他对面盘腿坐下,顺手抓了旁边放着的点心喂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问道,“你怎么会认识陆尧啊?” 安王听她这么问,不由得有些疑惑,“曲姑娘也认识陆师弟?如何能认出他来?”他确定方才谈话时,并未提起陆尧的名字,而他也记得,曲迷心不认人的事。 曲迷心回道,“之前福清楼那场大火顺手救了他一次,之后偶遇了几次,也不算认识。我刚才看到他头上那圈纱布,才认出人来的。” 安王听了,不由得有些好笑,“原来如此。” 曲迷心又问,“说说呗,你怎么会认识陆尧?怎么看他家跟王府也扯不上关系啊。” 安王解释道,“渊阁先生乃当世大儒,才学渊博,我幼时拜入先生名下,为其弟子。陆尧是先生新收的关门弟子,也就是我的师弟。乡试已过,师弟取得解元,明年开春便要参加礼部的会试,而先生年事已高,不便千里奔波劳累,恰逢我要回临安城,便将师弟托付于我。” 曲迷心以前没怎么关心过古代的科举制度,再者大兴又是架空的王朝,也不知道有没有区别,路途无聊,于是向安王了解一下。 安王也不嫌烦,耐心的给她科普了一遍。 听完以后,曲迷心不由得感叹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缺天才,而陆尧就是这么一个人。出生贫苦之家,幼时家乡遭了灾,父亲在那场灾祸中亡故,由寡母将他抚养长大。他自幼聪明伶俐,天赋过人,从院试到乡试全都是一次通关,并且名列第一。而这也是渊阁先生愿意破例收其为关门弟子的原因。 马车在不平整的路面上行驶着,颠簸摇晃。曲迷心啃完了碟子里的点心,这才起身出了车厢,跳回自己的马车上,让王小二放慢速度,回到队伍中间。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赶往临安。 第一次停下来修整的时候,陆尧见到曲迷心十分的惊讶,而后又变成惊喜,整个过程中,喊了无数声曲姐姐。 曲迷心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下陆学霸许久,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除了头上的纱布,看起来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嘛。然而陆尧却像是认定了她一般,一路上只要有机会,就会拉着她说话,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风土人情,仿佛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于是曲迷心表示服气了,学霸果然是跟旁人不同的。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就觉得是一种折磨了,因为陆尧不敢在安王面前放肆,于是曲迷心果断搬到了安王的马车上,除了吃饭睡觉坚决不离开。 陆尧每天都以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队伍前方的马车,另一边,安王心中高兴不已,却还跟曲迷心解释,“陆师弟尚且年幼性子不够沉稳,曲姑娘别放在心上。” 曲迷心摆摆手,“没事。”话虽这么说,但是却死活不愿意离开安王的马车。 队伍经过长途跋涉,行至黑熊岭的时候,曲迷心还特意趴在窗边看了几眼自己的自然堂,颇有些舍不得。 安王见状,随口问了一句这屋子是如何建造的。别看房子丑,但是工程可一点都不小,再加上地处特殊地区,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然后就听曲迷心得意的说起屋子的建造过程,完了顺便鄙视一下那帮没文化的土匪审美奇葩。 听完之后,安王沉默了许久。 · 安王将曲迷心跟陆尧带回了王府。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老王妃特意让人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肴,其中不少是曲迷心特别喜欢的。吃饭之余,看到一旁独自占据了了一张小凳子几盘荤菜的小狐狸,曲迷心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当初离开临安时,被她忘记了的东西。 吃完饭后陪老王妃说了一会儿话,曲迷心便去了花园里散步消食。陆尧也跟着一起。 走着走着,陆尧忽然问起,“不知曲姐姐家住临安城何处?” 曲迷心回道,“我并非临安人士。” 陆尧便问,“那曲姐姐是在何处落脚?我初到临安,离明年春闱还有一段时日,总不好一直待在王府,便想寻一个落脚之处。” 对于这一点,曲迷心表示理解。三两天是做客,时间长了可就不好了。 “我之前一直住在城南清风楼里。” 这一听就是酒楼客栈之类的名字,陆尧先是惊叹了一番之后,开始滔滔不绝的跟曲迷心说起住客栈的各种不便,一席话说完,成功的说服了曲迷心放弃住客栈改为租个房子,并且答应捎带他这个邻居。 之后陆尧满意的离开了,曲迷心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小子简直有毒,那张嘴厉害得不得了,死的都能给他说成活的! 第二天见面时陆尧再度说起此事,又是一番长篇大论,成功把曲迷心刚生出来的反悔之心给压下去了。并且还趁机揽下了找房子的任务,彻底断绝了曲迷心反悔的机会。 另一边,安王还不知道他的心上人马上就要被小师弟给拐跑了,他正琢磨着该找什么理由,让周御医再给曲迷心诊一下脉。他倒不是怀疑周御医的医术,只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与相处,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曲迷心也不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第43章 周御医最近过得不太好。 原本还算风和日丽的后宫里最近变天了,老出幺蛾子。今天林婕妤身体不适,明天张宝林就卧床不起,更可怕的是王昭仪小产了,还有皇子公主不舒服。然后皇上也开始头疼心口闷了。 不仅是周御医,整个太医院最近都过得不好。之前的几年这样的事基本是偶尔一次,今天却全凑在一起了。眼看着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这分明就是不让人过好年的节奏。 周御医好不容易安全下班了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热呢,安王府的人又来了。他上次被请过去给一个姑娘诊了脉,结果那叫一个不好,当时看安王那个紧张样,原本还担心安王不死心,可是后来再没见过安王府的人上门来,渐渐的周御医就把那事给忘了。 今日再度听到安王府三个字,被抛到脑后的事又记了起来,心里猜测着当初那姑娘是不是病情加重了要死了,周御医简直想仰天长嚎。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乘着马车到了安王府,被下人引到一座小院中,见到的病人却不是当初那个姑娘,而是眉目清秀的一个少年人。 没错,这人正是陆尧。他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病了。他原本身体挺好的,不过在来临安之前不久受了伤,本来就没好全,又因为一时没能适应南北气候差异,两者相叠加,就这么病倒了。 对此,曲迷心在为他默哀的同时,松了一口气。暂时不用被提醒租房子的问题了。 不过她开心,周御医却一点不开心。想他堂堂御医,每天奋斗在危险第一线,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本来就够心酸了,结果安王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水土不服症状把他请过来,简直就是牛刀杀鸡! 周御医不开心了,连带着看陆尧也不顺眼了,诊过脉之后,在不影响药效又不会把人吃出问题的前提下,往在药方里添了几味药,让原本味道就十分销|魂的药变得更加一言难尽。 以至于即便生病了也保持着天真单纯表情的陆尧,在喝下药之后,一张脸顿时变得扭曲。 当年,周御医没闲到去守着陆尧喝药,但是作为开药方的人,他十分清楚效果如何,开了药方之后就带着愉悦的心情准备离开,不过才出门就被下人带往另一个院子。 周御医看着不是出府的路,便问了带路的下人。下人给他的回答是府上还有别的病人。然后周御医就被带到了安王面前,听他吩咐了一番之后,被安王带着去了曲迷心住的院子。 于是周御医再一次见到活不过两年姑娘。他顿时觉得悲愤,果然这些权贵们都一个样,面对生老病死的问题永远不能释怀。 · 安王带着周御医过来的时候,曲迷心正在院子里逗狐狸,更准确的说,是在训练狐狸减肥。 原本跟着她的时候身形十分苗条可爱的小狐狸,在王府待了几个月后,体型直往宽处涨,整个都快变成猪了,简直不忍直视。小狐狸胖就算了,可是它还敢来曲迷心面前蹦跶,简直就是找收拾。 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正好曲迷心等晚饭等得无聊,小狐狸就遭了秧。 在王府里的这段时间,它所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卖萌讨老王妃关心,然后其他的都不用管,想吃什么有什么,还都是最好的,专门给它配了一个丫鬟,每天给它梳毛喂它吃饭逗它玩耍累了还要包着走,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可是如今到了曲迷心手里,好日子就暂时到头了。 她自己懒洋洋的侧躺在安放在树下的美人榻上,旁边放了一张小圆桌,桌子上摆了几个碟子,装着各种点心坚果。让下人找来几张长凳歪歪扭扭的叠在一起,就是训练狐狸的道具了,看起来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塌,却要求狐狸来回从空隙里跳过去,不能碰倒凳子。 刚开始的时候它还想跑,每次都被随手扔出的瓜子逼得退了回来,后来只得死心,按要求训练。可是狐狸都胖成球了,跳起来都困难,更何况是定点定向的跳跃。 每跳一次凳子倒一次。连续几次以后曲迷心就叫停了。狐狸以为曲迷心会就此放过它,事实证明它太天真了。 “你不喜欢钻洞是吧,那好,我们换个训练方法。” 于是凳子被撤走,曲迷心让丫鬟找来一个香囊,对狐狸说道,“接好了,再给我叼回来。要是落到地上你就给我罚站。” 接东西这一点本事狐狸还行,毕竟骗吃骗喝骗宠爱用得上。刚开始的时候,曲迷心扔出去的香囊它都能接住再叼回来,还能摇着尾巴卖萌。可是后来曲迷心扔的方向越来越刁钻,距离也越来越远,狐狸就跟不上了。 香囊落地了,它自然就要受罚。而安王跟周御医过来的时候,它正在受罚。 拥有着一身光滑艳丽的火红毛色的小狐狸用后肢站立着站在院子中间,前肢捧着一个碗顶在头上,身体摇摇晃晃的,碗里的水时不时撒出来,它却始终站着。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排排坐在屋檐下,盯着狐狸看,偶尔交头接耳几句,脸上笑容灿烂。 · 周御医站在院门口,表情可以称得上是目瞪口呆。随行的安王也有些惊讶,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询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曲迷心闻言,放下手中的瓜子,坐起身来,“没事,在给狐狸灌输没有吃不胖的体质就要管住自己的嘴再迈开腿的真理,顺便帮它减个肥,整个一个披着皮毛的猪。” “你怎么过来了?”曲迷心问完,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御医,“这位是?” 安王听完,眼中盛满笑意,回道,“陆师弟身体不适,我让人请了周御医过来给他看看,说是因为水土不服导致的。我想着你方从北地回来,便让周御医顺道过来看看。”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曲迷心不在意。 安王劝道,“还是看一看的好。” 人都过来了,曲迷心也就没拒绝,将人请到屋里,踏进去之前还对屋檐下的小丫鬟道,“看好它,我出来之前不许放下碗。”丫鬟们笑着应下。 到屋里坐下后,曲迷心将手搁在脉枕上,周御医伸手去替她诊脉。之后只见周御医渐渐皱起眉头,神色越来越迷惑,不见舒展之势。 曲迷心不怎么在意,倒是安王心中越来越担忧。 最后结束了诊脉后,周御医摸着胡子,一脸纠结的表情,念念有词,“不应该啊,这脉象怎么会这样,明明上次看的时候,就呈现活不了两年的表现,如今过了几个月了,怎么还是这副表现,不应……” 明明在过来之前,安王还特意交代诊脉的结果万万不可提及,周御医也应下了,没想到如今毫无预兆的说出了口,安王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僵住了,紧张的看向曲迷心,生怕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而周御医在话出口之后,也察觉到了不妥,余下的话就卡住了,看了看安王,似乎想解释什么,又看向曲迷心,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两人都在等待曲迷心的反应。曲迷心则是看两人不自然的表情,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周御医话中的不妥之处,于是问道,“周御医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是我昏迷的那次吗?” 安王有些僵硬的点了头。 “哦。”曲迷心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可以出去了吧?狐狸罚站有一会儿了,我要是再不出去,它估计要溜了。” 听得她这番完全没抓住重点的话以及平静的表情跟语气,周御医就憋不住了,“姑娘,你刚才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听到周御医这么说,安王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如果是活在后世,那他肯定会忍不住送给周御医一句词——神级猪队友。 曲迷心颇有些奇怪的看了周御医一眼,不解道,“听到了啊。” 然后就听周御医激动道,“你快要死了你知道吗?你为何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却有心思去关心一只畜生?!” 曲迷心闻言,撇了他一眼,“谁告诉我就要死了?” 周御医指着自己,“老夫刚才给你给你诊了脉,是你的脉象告诉老夫的!” 曲迷心撇嘴,“那是你诊错了。” 周御医怒目而视她,“老夫不可能诊错!你这分明就是不久于人世的脉象!” 曲迷心摆摆手,一脸不在意的表情,“相信我,真的是您诊错了,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最后他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我这是一种特殊的脉象,摸起来像是不久于人世,事实上比任何人都健康。” 周御医闻言,怒而站起身来吼道,“我周家世代行医,老夫更是自幼开始熟读医术,不敢说比肩医圣,却不至于诊错脉象,更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脉象,小姑娘莫不是把我当成那些没学识的乡野村夫来哄骗!” 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古代版的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对此,曲迷心的态度是,不管你读书多少,我还就骗定你了。只见她点点头,认真的说道,“周御医,我没骗您,真的是您诊错了!” 第44章 曲迷心死咬牙不承认,周御医无可奈何,最后背着药箱子气呼呼的离开了,连带给他带路的下人也没给好脸色,回到家以后心情也没转好。 家中上至老妻下至幼孙街担心不已,纷纷询问他为何生气。周御医憋了许久,才不甘愿的说了原因,完了还义愤填膺的说下次一定要带上医术去让人家翻给他看看。活生生一个老小孩。一家人都沉默了,最后各做各的,仿佛没问过这件事。 周御医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过要去找曲迷心理论,第二天就带着小厮带着厚厚的几大本医书去了安王府。 王府的下人很知礼数,将周御医请到府里坐下后,去告知了曲迷心这件事。下人过去的时候,曲迷心正被陆尧烦得不行,听到周御医来了的消息,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以此赶走陆尧。 最后陆尧不甘心的走了。曲迷心才松了一口气,没多久就迎来了周御医,进到屋里就让小厮将几大本医书放到桌子上,十分高傲的抬起下巴,对曲迷心道,“老夫把家中珍藏的医书都带来了,麻烦曲姑娘给我翻找指出那种记载了那种神奇脉象的书页。” 曲迷心一手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看着医书,态度十分漫不经心。她翻了许久也没什么结果,周御医便得意道,“找不出来了吧!” 曲迷心松开手,不紧不慢道,“您带来的医书上没有记载,也不能代表这种脉象就不存在吧。纵观此前几百年的历史,这些个医书的厚度怕是要打个对折再对折吧,上面记载的症状药理,不也是经过一代一代的人记录补全的吗。您敢说,你带来的这些书,真的就囊括天底下所有的病症与药材了吗?” 周御医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张口想要反驳,却发现根本该从何说起,因为她说的话句句在理。最后他愤怒道,“强词夺理!哼!” 曲迷心闻言,撇他一眼,“自欺欺人。” 周御医瞪她,“你!” “我好着呢。说句不礼貌的话,就算将来您已作古了,我也依然还活得好好的。您别不信。” “牙尖嘴利的丫头片子!老夫还就不信了!老夫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你最多活不过两年!” “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哼!” 最后周御医愤怒的带着小厮走了,医书却还落在桌上。曲迷心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后来才反应过来,本来还想让人给送到周家的,想想又作罢了。反正最迟明天周御医应该就会想起,然后过来拿,到时候她又可以借机打发陆尧了。 对于曲迷心来说,陆尧就是个阴魂不散的存在。偶尔被他烦得不行的时候,曲迷心就会忍不住阴暗的想,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手贱救他! 第二天,周御医过来拿落下的医书了。彼时,曲迷心正在对陆尧吼道,“陆尧,你不是到临安来参加春闱的吗?就算你很聪明,但是大兴朝能人又何止你一个,你还每天这样无所事事婆婆妈妈的,还抓紧去复习,当心到时候名落孙山,哭都没地方哭去!” 陆尧顺手从她旁边的碟子里拿了一块点心喂嘴里,“孙山是谁?” “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你知道吗!重点是你该去复习了!” “没事,春闱会考到的内容,我早已铭记于心。” “滚吧你!” “曲姐姐,注意礼仪。” 就在曲迷心黑暗的想着晚上要不要让小蛇去送他一个爱的亲吻时,周御医来了。曲迷心甩了一个“算你命大”的眼神过去,陆尧就自觉的走了,临走时还顺走了她一碟子点心。 周御医进到屋里的时候,曲迷心仍旧一脸不爽的表情,于是他也不高兴了,“老夫不过来拿回遗落的东西罢了,曲姑娘这番表情,可是不愿意归还?曲姑娘要是喜欢留下亦可,虽然你可能根本看不懂,留下来陶冶一下情操也是好的。” 曲迷心顿时被气笑了,“什么叫根本看不懂?我好歹也是会一点医术的人,大病不敢说,寻常症状可都难不倒我!” “就你?怕是药方都不知道怎么写吧。”然后就见周御医撇她一眼,高傲的哼了一声,摆明了不信。与此同时,他头上还冒出了一个对话框。 [小丫头片子,说谎话也不打草稿,医术可不只是看几本书就能会的,想当年老夫可是……] 长长长的一段话,看得曲迷心脸上的表情一僵。 周御医以为她这是被戳到了痛处无话可说,更加得意了。 曲迷心就不乐意,说不过陆尧那个小王八蛋也就算了,怎么能连周御医也拿不下! “您老人家可别不信,我也是有过几年行医经验的人。”虽然只是做任务的时候,偶尔帮一下遇见的人看一看常见的小病。 “老夫还就真不信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走,我就证明给您老人家看一看!” “走就走!” 于是没过多大一会儿,安王就听下人禀告,曲姑娘跟着周御医出府去了。安王正在写字的手一顿,片刻后搁下笔,吩咐下去让人套了马车,出府后跟上了周御医的马车。 · 出了王府上了周家的马车后,曲迷心便对周御医说,“咱们这也算是打赌了,既然是赌,怎么能没有赌注呢。这样吧,咱们就去西水门那边,免费给那些穷人看病,若是我诊脉以及开的药方没错的话,您就要免费给人送一副药,如何?” 周御医想也没想便点头应下了。周家虽然算不上临安城中顶顶富贵的一拨人,却也不差几副药钱。不过他又反问道,“若是你诊错了呢?” “那就当我欠您老人家一个人情,将来您若是有什么事是我帮得上忙的,决不推辞半句。” 周御医哼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人情有什么用。”话虽如此说,却还是认下了这个赌注。 马车穿过人流挤挤的长街,一路驶向西水门。 · 西水门这边,已经算得上是临安城的外围地区了,住着三教九流的人,大多都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一年到头汲汲营营,也仅仅够让全家人吃饱穿暖,逢年过节的时候桌子上多加上几个荤菜。再多就没有了。 有道是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对于这些穷苦百姓而言,生病两个字,是最不愿意提及的字眼。 今日的西水门街市上,与往日没什么区别。行人往来,挑选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路边,一个小贩正准备收拾框子走人,便见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摊子前。“这位小哥,您来得不巧,我这东西刚卖完了。”小贩笑着说道。话音方才落下,便见马车帘子被撩了起来,一个身着紫衣披着上好狐裘大衣的姑娘动作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他说道,“没事,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我瞧着你这是准备收摊走人了吧?” 姑娘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小贩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而后就听紫衣姑娘继续道,“我想借你这摊位一用,不知可要付钱?”小贩忙摇头,“这是公家的地方,不收钱的。” 紫衣姑娘笑笑,便不再说话。 小贩收摊的动作加快了些,很快收拾好了,与姑娘说了一句请,得到一句谢谢之后,慌忙离开了。 小贩离开之后,那紫衣姑娘便占据了他的摊位,从马车上搬下来一张雕花小桌一个圆形的绣花垫子,放到地上后,也不讲究直接坐了下去。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好奇的看向这边,旁边摊子上的人也侧目看过来,还有人围了过来。 不大一会儿,周围便聚了一圈人,围在旁边指指点点的。 姑娘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行善积德做好事,仅只一天,免费看诊开方子抓药,太医院周御医作保,童叟无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她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人纷纷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大半条街都安静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周御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掀开车门帘子指着她怒吼道,“小丫头片子,谁准许你打着老夫的名号坐诊的!” 曲迷心耸肩,“反正最后还不是要经过你老人家复诊才行,我这么说也没错啊。” 周御医哼了一声,踩着马凳子下了马车,将就坐在曲迷心旁边。而后一言不发,一脸高傲的表情。 旁边围过来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倒是没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西水门虽然贫穷,但依旧是天子脚下,只有不要命的人才敢冒充官员,并且,曲迷心还说了不要钱,断绝了是骗子的可能性。而且吧,这些大户人家,逢年节或是大喜大悲之事,总喜欢做几件善事。 之后曲迷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喊一嗓子,还会跟旁边看热闹的人说让他们帮忙宣传一下,无论是家中亲朋还是邻里,若有身体不适者,都可以过来看诊,绝不收取分文钱财。 在喊了几次以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病患。一个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的妇人,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过来,再三确认是真的不收钱后,才伸出手让曲迷心诊脉。 第45章 妇人的病症只是寻常风寒。临安地处南方,一年四季里春夏秋的气候差别不大,不过到了秋冬之际,便会渐渐开始冷起来。那种阴冷,仿佛附到骨子里一般。在这个时节里,稍有疏忽便可能染上风寒。 曲迷心已经裹上狐裘了,妇人却还穿着单衣,唯有怀中的孩子裹得厚实。 “嫂子不必担心,不过是寻常风寒罢了,我给你开副药,用水煎了服下,再注意保暖,不日便可痊愈。你到这边来,让周御医再给你诊一诊,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便能免费领了药。” 妇人抱着孩子,连连说了数句感激的话语,经由周御医复诊无误后,便让小厮去附近的药房捡了药过来,交代了几句后,便将药交到她手中。 万事开头难。妇人离开之后,曲迷心很快又接待了几个病人,且都是常见的症状,什么感染风寒小孩吃坏肚子之类的。曲迷心诊脉从未出错,开的方子也都贴合,期间周御医还板着脸夸了她一句字写得不错。 曲迷心只是笑了笑。有接诊了几个病人之后,曲迷心便准备收摊走了。无论是她跟周御医的赌约,还是她借机验证的事,都有了结果,并且还是好结果。 曲迷心转过头去,正想跟周御医说话,便听得远处一阵吵闹声夹杂着哭喊声传来,由远及近,而后经过这个不起眼的小摊子,去了不远处的药铺。 曲迷心抬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穿着布衣短褐的壮汉背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匆匆而过,少年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条腿随着壮汉的行动而摆动,脚腕处两个细小的伤口,附近的肌肤肿胀发黑。 “被蛇咬了啊。”曲迷心随口说了一句。 周御医接道,“临安城外多蛇虫,如今虽然已是秋冬之交,气候却还不算寒冷,还有一部分没进入冬眠,时常有人畜被咬伤,运气不好的就会碰上剧毒的蛇类。” “我看到了刚才过去的那个孩子脚上的伤口,是被毒蛇咬伤的。”曲迷心看着药房的方向说道。 “你观察得倒是仔细。”周御医赞她一句,而后感叹道,“也不知是被哪种毒蛇咬伤的,若是发现时间早许还有救,若是晚了……”余下的话不用说,曲迷心也明白。“我去看看。”她说完,起身向药房走去。 药房就在斜对面,距离不过十几米,这一点她还不至于走错。周御医在后面喊道,“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你那点半吊子的医术,也就能只能治治小病,蛇毒哪里是那么容易治的,唉,小丫头片子你听到我说话没,你等等老夫啊……” 药房名为回春堂,曲迷心还未进去,就听得哀求声从里面传出,她走了进去,便见刚才那个壮汉跪在地上哀求坐诊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儿吧,我家就只得这么一根独苗,求求您了!” 伙计迎上来询问是看病还是抓药,曲迷心摇摇头,转身进了隔间,那个被毒蛇咬伤的孩子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曲迷心走了过去在榻边坐下,从腰间的锦囊里取出一粒解毒丸喂进孩子嘴里,又取了旁边的水壶用水将药丸送下,而后取下发间银钗,按住孩子的脚,对准被毒蛇咬伤的地方,划出十字切口,将毒血排出。 店中伙计被她的行为给惊倒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边喊叫着想过来抓住她,“唉,你这人怎么回事,来捣乱的是吧,治死了人想诬赖我们回春堂吗?”只是他的手还未触碰到人,就被一只银笛挡下而后拨开,身体不由得退后几步。 伙计站稳之后,便大喊了起来,“掌柜的,有人来捣乱了!” 不过片刻,便有几个壮汉围了过来,神色不善。外面坐诊的大夫也跟着进来了,见到是曲迷心,不由得摇头道,“姑娘,这孩子是中了圆斑蝰的毒,送医时间又耽搁了,老夫知你一片善心想救人,如今的情况却是不允许的,便是周御医他过来,也无力回天,唉……” “没事,你们都下去吧。”老大夫对几名壮汉道。几人闻言,转身去了里间。伙计见状,哎哎大喊,“王大夫,这人是来找茬的啊,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王大夫撇他一眼,“枉费你方才捡了那么多药,这位姑娘就是在对面随周御医免费坐诊的人。”伙计闻言,一脸惊讶。 曲迷心替孩子处理好了伤口,这才起身对王大夫施礼道,“方才情况紧急,是以未得允许便擅自动手,多谢王大夫谅解。我虽不精于医术,于解毒一道却还算擅长,这个孩子的毒,我恰好能解。” 王大夫闻言,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几步走上前来,摸上孩子的脉象,许久之后才道,“居然真的有所好转了!” 之前那个跪地哀求的壮汉扑到榻边,一脸紧张的看着王大夫,“大夫,我家孩子可是有救了?”王大夫点点头,便见壮汉扑通跪到地上,不住的磕头,“多谢王大夫救命之恩,多谢王大夫救命之恩!” 王大夫可不受他这礼,“这并非老夫之功劳,你要谢的人,是旁边这位姑娘。”壮汉闻言,又转向曲迷心磕头。曲迷心忙拦住他,“举手之劳而已,孩子已经无大碍了,以后记得叮嘱他别乱往蛇虫经常出没的地方去就可以了。” 壮汉嘴上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曲迷心便起身离开了。出了隔间才发现周御医也在,并且一脸别有深意的表情看着她。“怎么了?”她问。 周御医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小丫头片子不地道,有那什么解毒丸也不告诉我。” 曲迷心哭笑不得,“您不是也没问嘛。” “如今我可是说了,你怎么也得给我几颗让我研究一下吧。” “再说吧。” 一老一少说着话离开了回春堂,上了马车,往王府驶去。 另一边,安王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巷子里,透过围观的人群,全程看着曲迷心的所作所为,如今见人走了,这才让车夫驱车回王府。回去的路上,车夫感叹道,“没想到曲姑娘竟然还会医术。”安王只笑笑不说话。 · 回到王府后,周御医就一直催着曲迷心把解毒丸给他。 曲迷心笑着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个素白的小瓷瓶,交到周御医手里。后者接过后,当即打开瓶塞,将药丸倾倒于手心,先是仔细看了许久,又凑到鼻子边去闻。最后也没得出个什么结论。 周御医将药丸装回瓷瓶中收好,问曲迷心,“你这要究竟如何制成,老夫竟然分辨不出什么名堂来?” 曲迷心摇头,“这是我师门不传之秘,不能告知您老人家。” 周御医闻言便不再追问,只是有些不解,“之前在回春堂里,我听你说擅解毒之道可是真的?”曲迷心点头。便听周御医继续道,“按理说医毒不分家,你既然擅于解毒,为何医术却如此,如此……” 曲迷心面无表情看周御医,“如此之烂,我知道你想这么说。我师门就只擅……解毒之道,怪我咯?” 周御医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侍女说话声传来,“陆公子,曲姑娘现在有事,不方便见您,还请您稍后再过来。” “曲姐姐怎么老有事啊……” 听到这个声音,曲迷心顿时就头大了,脸上表情扭曲,“这个小王八蛋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 周御医闻言,略一思索,问道,“可是水土不服染了病的那个小子?”曲迷心点点头。周御医又问,“你就这么怕他?” 曲迷心哀叹,“我只是不想听他说话。”然后便见周御医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来,“这还不简单,他不是染了病吗,只要再严重一点躺床上起不来,不久解决了。” 曲迷心闻言,沉默片刻,十分诚实的说道,“我昨天就准备给他下毒了,结果您来了,算是救了他一回。” 这回轮到周御医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道,“毒药伤人,慎用啊。正好那小子的病是我看的药方是我开的,这样吧,你再给我几粒解毒丸,我帮你让那小子舒舒服服的躺几天,如何?” 曲迷心点头,“成交。” 一老一少愉快的达成共识。于是晚上的时候,陆尧的药方就被换了,不过还是那个难以言语的味道,他扭曲着脸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而后躺床上睡下了,临睡前还想着这病什么时候能好,结果第二天就加重了,头重脚轻浑身无力。 第46章 陆尧病得暂时起不来床,曲迷心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周御医得了解毒药丸,也不来找曲迷心,估计窝哪个角落里正研究着呢。 曲迷心让人关了小院的院门,把伺候的人都叫到屋子外面,这才有心思研究她的系统。在北地韶州城里的时候,对于系统系统升级之后的变化,她心里就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回到临安之后,正好借着跟周御医打赌的事验证了一下。 昨天从安王府出去的时候,系统面板上显示她的剩余寿命为一年零九个月又三天半,每接诊一个病患,原本的数字都会发生变化增长着,少则半天多则两日,一连十几个病患都是如此,让她的剩余寿命统共增加了二十一天。 而最后遇上的那个中毒的小孩,在其父向曲迷心道谢之后,她的剩余寿命更是又增加了一个月。 这让曲迷心想起了系统升级之前每天一个吊着命的日常任务,归纳起来都是都在做好事,奖励也是差不多是这样的。这样看来,她所获得的寿命,似乎来源于别人的感谢?可是,之后随机出现的任务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关于后面这个问题,曲迷心从丁香的案子上得到了一个猜测。如果她没有在废墟里遇见丁香,没有收留她,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她继母的事,如此一来,王英肯定会死在地窖里。 王英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而在那之前,丁香是不会有事的。这个过程或许会很短,也可能持续很久。这个时间也可以说是丁香还能活着的时间。 曲迷心最后从丁香的任务上获得了两个月的寿命,这让她忍不住猜测,这两个月或许就是丁香自己的生命。如果事实真如她所想的那样,那么系统升级后,随机出现的任务所给的奖励,很可能就是从发布任务的人身上扣除的。 有求于人,必然有所付出。这才符合交易的原则。 至于普通接受帮助的人,因为并非自己发布的任务,只需要付出感激,而这种感情被系统提取后,化为奖励给她的寿命。就仿佛把含有杂质的某种东西提纯,最后得出的产物,数量必然锐减。所以她以前做的日常任务得到的奖励,只够让她吊着命。 这个猜测看起来似乎很合理,但也只是猜测,没有足够充分的证据去证明。不过有了一个好的开头,总归是好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一点一点去验证。再一个,她找到了一个获取寿命的方法,不是吗。 出门半天赚了五十一天的寿命,还验证了部分猜想,再一个就是讨人厌陆尧躺着起不来了,简直就是好事一箩筐的节奏。曲迷心那叫一个高兴,晚上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两碗,加上她原本就吓人的饭量,搞得伺候的丫鬟一直担心她吃多了不克化,死活要带着她去花园里散步,一散就是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回院子里歇下。 第二天一早,曲迷心正吃着早点,就见下人来报王小二求见。之前从韶州回到临安之后,听说曲迷心要到王府,王小二犹豫再三决定下车回他自己的狗窝去。虽然作为小平民百姓,他也想见识一下王府的阔气,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发毛,最后只能作罢。 作为一个称职的狗腿子,在曲迷心进了王府之后,王小二也没闲着。在离开临安的那段时间,他曾问过曲迷心还会不会回临安,得到的答案是会,然后他又问回来后还继续住在清风楼吗,曲迷心回答说客栈人多嘴杂,顺嘴给他说了一句等回临安以后,让他去找中人问一下房子,买下租下都可以,只提了几个要求。 王小二这几天就在忙这个事。他可是在临安城里长大的,在熟知各大街小巷的同时,自然也知道哪些地方符合曲迷心的要求。不过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虽然知道,但要买房租房,还是要找中人。他选定了几个地方,价钱也问得差不多了,就等曲迷心拍板定下。 于是今日一大早他就滚王府这边来了。按理说他这样的小平民是别说进王府大门,就是靠近都难,不过看门的人刚好知道他是曲迷心的狗腿子,而曲迷心如今在王府众人眼中,那就是将来的女主人,她的狗腿子来见,怎么也要上报的。 很快王小二就被带到了曲迷心的院子里。曲迷心顺便问了他吃早点没,然后分了他一份还没动过的早点。 吃完以后曲迷心才问他过来有什么事。王小二一五一十的说了。曲迷心这两天只要一听到租房买房几个字,就脑袋疼,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都找好了而且符合我的要求只要付了钱就可以马上搬进去?” 王小二点头。 曲迷心顿时笑了起来,夸道,“好样的,回去给你加工资。走,看房去。”她要趁着陆尧那个小王八蛋不好的时候把房子定下立马搬家,远离那个话唠祸害。 · 王小二统共看了六处房子,曲迷心一一看过之后,最后定下了内城长乐坊中临街的一座二进的宅院。虽说是在街边可能有些吵闹,对她而言却没什么,临安有宵禁,不用担心深更半夜吵闹,她历来起得早,也不用担心被吵醒。最重要的一个是,长乐坊不远的地方就是东市,衣食住行的商铺样样俱全。 从黑熊岭剿匪得来的银子,她都让王小二保管着,付钱的时候自然也是他给。反正不缺钱,曲迷心也不租直接买下了,办完了一系列手续之后,她在临安城中就有了一处房产。 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她便让王小二送回了王府。 吃过晚饭之后,她便让丫鬟带她去找了安王,跟他说了买了房子准备搬过去的事。安王微愣之后,问了她地方,得知在长乐坊中,便松了口气,比起南大街上的清风楼来说,距离要近不少。 曲迷心完全遵循现代搬家的规矩,临走时跟安王说道,“等我把房子收拾好了,再请你上门做客。对了,别带陆尧过去,我不想见到他。” 安王笑着应下。 第二天一早,曲迷心就离开王府搬到新家去了。 而另一个院子里,陆尧将伺候的丫鬟赶走以后,将一整碗褐色的汤药泼到了窗外的花园中,整个过程中面无表情。 第47章 对于自己住的地方,曲迷心还是挺上心的。而且一座三进的院子,能折腾的地方挺多的。 后罩房定下来做马厩,尽管她现在还没有马。东西厢房也没空着,一边当宠物房,一边用来炼蛊,院子里种些药草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厨房空着等招到厨子再说。倒座房就是所谓的职工宿舍,虽然目前只有王小二一个雇工。 曲迷心在院子走来走去规划着新居,王小二跟旁边记下她的要求,方便攒着一起去东市把需要的东西买回来。 两天的时间就这么迅速的过去了。而安王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 周御医开的药,丫鬟们比照着一日三餐,煎熬好后准时准点的送到陆尧的院子里。这天午后,再一次倒掉丫鬟送来的汤药后,陆尧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能下床且行动自如了,只是偶尔还会咳嗽几声。 他穿好衣衫出了门,想去另一个院子找曲迷心,却被伺候的丫鬟告知曲姑娘已经离开安王府了。陆尧当时便愣住了,眼睛盯着说话的丫鬟,重复问道,“你说她离开安王府了?” 丫鬟点头。陆尧又问,“什么时候离开的?”丫鬟答道,“已经有两天了。” 陆尧闻言沉默了许久,便转身回了屋子里,关上了门。他走后,丫鬟抚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明明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不知为何,被他看着仿佛被野兽盯着一般,让人心里直发毛。 屋外气候甚好,屋内陆尧的脸色却阴沉沉的。 “是察觉到什么,所以一声不响的走了吗?”他坐在桌边,微微眯着眼。随后又笑了起来,“无妨,终归还是在临安,皇城虽广,终究比不得天地之广。” · 陆尧出生的杨柳村位于韶州辖下一个普通的小县城内,说得好听是依山傍水,实际上就是偏远穷苦,土地大多贫瘠,一年忙活到头,收成减去赋税之后,一家人得省吃俭用的将就着,才能挨到来年,如此周而复始。 陆尧的母亲姓沈,叫做沈秀娘。沈秀娘的父亲是一个猎户,母亲早亡。沈秀娘跟着父亲沈大富住在山脚下,贫苦度日,因容貌秀丽为人勤劳,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家上门提亲。 沈秀娘最终同村口陆家订了亲,看好了日子来年开春之后嫁过去,谁知不久之后就出了变故。秋冬之交,沈大富寻思着再往山里去一次,猎一点东西回来屯这好过冬,顺便给女儿添点嫁妆。他如往常一般进了山,几日后回来,却是拖着一条断腿,无数伤痕。 陆家原本看好这门婚事,在沈大富出事之后,就退了婚。沈秀娘虽然难过,却很快放下了,一心照顾沈大富,可惜沈大富伤得太重,到底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沈家无田无地,沈大富死后,沈秀娘靠着接绣活以及偶尔进山采些野菜野果维持生计。可是好景不长,在第二年的仲夏时节出了意外。沈秀娘进山时,遇到几个结伴进山打猎浪荡子,一时起了恶意扣下了她。 不久之后沈秀娘便怀了身孕,来年四月产下一子。 这个孩子就是陆尧。 当然,刚出生的时候,他还不叫陆尧,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乳名叫毛球。 沈秀娘带着他顶着杨柳春中众人嫌弃的眼神与恶毒的语言中,过了两年。如果陆尧跟普通孩子一样,那么沈秀娘的一生注定悲苦,可是陆尧不是普通孩子。无论学走路说话,他都要比普通孩子聪明太多太多。 村里的孩子大多还在地上乱爬说话口齿不清的时候,陆尧已经能走得很稳,能说出很长一句话并且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沈秀娘忙碌没有多少时间教导他的基础上的。 陆尧两岁那年的夏天,大雨倾盆连续十几日的下着,导致山洪暴发山体倾塌,将旁边的杨柳村整个淹没。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最终只有陆尧母子两人活下来。 那一年丰谷县内多处遭了灾,陆尧母子俩离开杨柳村去县城里避难,同他们一样想法的还有许多人。灾祸之后,县衙将难民聚在一起安置于县城外,重新编写户籍,陆尧说服沈秀娘造了假,以寡妇的身份自居,称夫家姓陆,而他的名字叫陆尧。 那个时候陆尧还不识字,只是偶然之间听人说起尧舜二字,便定下了自己的名字。 母子两人在丰谷县外安家之后,沈秀娘原本还想靠着接绣活维持生计,在攒下几个钱之后,便被陆尧撺掇着开始做起了生意。沈秀娘半信半疑的做起了生意,很快攒下了一点钱,之后便咬着牙将陆尧送进了学堂。 从那以后,几乎沈秀娘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件事,都有陆尧的影子在里面,并且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与其说是沈秀娘在带着他过日子,不如说他在给沈秀娘规划新的生活。 母子俩的日子可谓是越过越好,而陆尧的学业,永远是先生夸赞的对象,将同堂的所有的学子远远甩在了后面。院试之后,母子两人搬到了韶州州府,另择了一所学院。而陆尧再一次复制了之前的学业之路,刷满了先生的好感度,三年后院试一举夺魁,入了渊阁先生的眼,正式拜入其门下,成为关门弟子。 一切都在陆尧的掌控之中,却没想到意外出在了沈秀娘身上。 对于沈秀娘来说,陆尧是她的心头宝,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可是怀上陆尧的原因,却是她一生不醒的噩梦。母子两人搬到韶州城后,她就那么巧合的碰见了当年欺负了她的那几个人之中的一个,之后夜夜从噩梦中惊醒。 陆尧察觉到情况不对,从沈秀娘口中套出了当年发生的事,顺着她遇见的那个人,找到了当初的那几个人。之后,就开始制定报复计划。 第一个人就是福清楼的老板。陆尧花了很久的时间布局,用无意之间发现的火油,烧了整座福清楼,为了让那个人更绝望,他还设计弄了几个身份贵重的人在里面。一生积蓄付之一炬,还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福清楼老板最后跳入火海之中自尽。 第二个是绸缎庄子的老板,嗜酒如命,最喜在凌烟楼高处俯视韶州城。陆尧便设计让人从高处坠下,当场丧命。 之后是那个姓杨的男人。陆尧眉目之间若是细看,与其有两份相似,再加上沈秀娘容貌未变,竟然那人找上了母子两人,更是放话想纳沈秀娘为妾。陆尧寻了机会让他死在粪坑里,那时,陆尧就在旁边看着。 最后是那个赌徒,被陆尧哄得吊死在巷子口。 陆尧不仅聪明,还有另一个异于常人之处——他说的话,很容易蛊惑人心。 他做下这些事,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不想却冒出了曲迷心这个意外。第一次,第二次……每一次都能恰好遇到她,这让陆尧如何不起疑,猜测到底是偶遇还是刻意为之。 他已经为自己画下了大好蓝图,容不得半点意外。而在跟踪曲迷心之后,发现她与安王府关系不一盘,自然而然的便起了利用她的心思。 第48章 曲迷心花了几天的时间把新家装修好,基本上她最初的设想都达成了,院子里种下的药草都是从系统商城里购买的。系统商城大几十页的商品,统共只有三页是能用钱买的,药材类就包含在其中,其余全是要命的。 曲迷心先来无事会翻看一下那些要命的商品,仔细阅读商品介绍,设想能用于何处。想完了就换下一个。没办法,她穷,没命来花。 在曲迷心的认知里,搬了新家应该叫朋友们来玩热闹一下什么的,然后她一想,她所认识的统共就那么几个,死的死走的走忘的忘,如今只剩下安王,王小二,周御医,以及几个熊孩子。再细分下来,王小二是职工,周御医属性不明,几个熊孩子是任务对象,称得上朋友的,似乎只剩下安王一个人。 这样看来,她能叫来的就只是朋友,要把们字去掉。而且安王总是那么一本正经安静到沉闷,要怎么热闹? 曲迷心陷入了沉思。下巴搁桌子上,一趴就是一早上。中午的时候王小二进来问她午饭吃什么,出门吃还是叫外卖。 折腾屋子的这几天,曲迷心一头扎进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饭都是王小二去订了让人送上门的,因为她习惯喊了一句叫外卖,土鳖王小二觉得老板说的话都是高大上的,于是就用上了这个词。顺便还同化了东市口那家酒楼,人家原本不送货上门的,但是架不住给钱啊,几次以后,见到王小二就问要什么菜。 曲迷心依旧趴桌子上,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盯啊盯的,许久之后才把她纠结的事跟王小二说了。反正为老板分忧解难是职工的义务。 然后王小二就自己的认知,跟她巴拉巴拉的分析了一大堆,总而言之就是想要热闹必须要有小孩子! 曲迷心听了觉得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于是大手一挥,让王小二去叫外卖,然后自己站起来找来纸笔,洋洋洒洒给安王写了一封信,等王小二回来吃了饭,让他送去了王府。 · 傍晚的时候,安王回到府中,伺候的小厮告诉他,不久之前曲姑娘让身边的仆从送来了一封信,就放在书房的书桌上。安王有些好奇曲迷心怎么想起给他写信了,于是便去了书房。 坐到书桌后,拆开信封展开信件。安王怀着好奇的心思开始看,看到最后她就沉默了。因为她的心上人说话遣词十分的诚实,一不小心就把某些想法给写了出来。 过了许久之后,他叫来伺候的小厮,将府中两个已经成家立业的幕僚叫了过来。小厮得了话,一头雾水的去找来幕僚,而被找到幕僚则是心中担忧,莫不是王爷遇上什么棘手之事了。因为一般这个时间段,安王都准备陪老王妃吃饭了。 两个幕僚怀着沉重的心思的来到书房,进到屋里便见安王手中拿着一纸书信坐在书桌后,神色沉沉。 “见过王爷!”幕僚行礼道。 安王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们,“坐下吧。本王召你们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两人依言坐下。其中一人开口道,“王爷请说。” 安王问道,“在你们看来,本来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种问题,但凡是做幕僚的,基本都可以做到想都不想张嘴就来洋洋洒洒说个半天不带重样的。不过安王向来是个务实的人,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于是两个幕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嘴正准备说,又听安王补充道,“本王要听的不是那一番歌功颂德的虚假之言,而是想问你们,本王是怎样一个人。” 两个幕僚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傻了。 安王等了一会儿没得到答案,微微蹙眉,反思了一下似乎自己的问题有些不太明白,于是又问道,“那你们告诉本王,本王可是那种沉闷无趣之人?” 其中一人忙道,“王爷怎会是沉闷无趣之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对安王而言,简直比什么都没说更糟心。于是他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铺了纸提笔开始写回信。 可怜两个幕僚一头雾水的出了书房,回去的路上与交谈想法,却死活没弄清自家王爷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为何有此一问,回到家中后饭也吃不下了夜里也没睡好。他们总觉得安王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万万想不到,人家其实只是因为心上人的一句话耿耿于怀。 · 当天晚上曲迷心就收到安王的回信了,跟他平日里说话一样简练明了。大意就是让曲迷心放心,李为之等几个孩子他会让人去请,周御医也会请,但凡她还算熟识的人,他都会请过来,连带时间也会替她看好,宴席她也不用操心,等等。 总的来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一切有他安排。简直太贴心太周到了,以至于曲迷心看完愣了很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仔细一想完全找不出任何坏处,于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安王办事那叫一个效率,第二天所有曲迷心认识的人就全都收到了请柬,包括曾经在府衙里见过一次面后来丁香案子里给了她一点方便的衙役小哥!请客的日子也定下了,就在第三天,标准的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宜嫁娶出行等等等等。 · 第三天一早,李为之早早便起了床,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穿衣之后,早点也没用,一路小跑着出了府门,坐上了门口的马车往长乐坊去。 张氏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一旁伺候的莲心亦是捂嘴笑道,“瞧四少爷这高兴劲儿,今儿个都没用人喊,便自己起身了。” 张氏笑道,“他开心就好。” 其余几家里,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情况。 之前几个小不点原本还想去找曲迷心玩的,可是到了清风楼却被店小二告知人已经几天没回来了,之后几天他们过来,情况依旧如此。几人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许匡定还想着利用自家老爹的职务之便,然后就被安王府的下人告知,曲迷心有事暂时离开临安了,不知几时才会回来。 小螃蟹在几人手中轮流保管着,可是让这几个小不点好好扬眉吐气了一番。所谓吃水不忘打井人,小不点自然也就一直记着曲迷心。 昨日收到安王府派人送来的帖子时,正巧又碰上休沐日,高兴了好一阵,期待着第二天赶快来。 辰时刚过,长乐坊某条大街上陆陆续续出现好几辆豪华的马车,最后停在了某座不起眼的宅院门前。能住在内城都不是普通人家,自然瞧出了这些马车上的门道,心里直惊叹,这可全都是大兴最顶级的那一拨权贵啊,简直亮瞎了眼。 而亮瞎了周围人眼的少年们,陆陆续续进到曲迷心家的院子里后,也纷纷被亮瞎了眼。 进了大门穿过垂花门,站在抄手游廊上,就看到一个画风完全不对的世界。诡异的色调,奇葩的装饰,被挖得乱七八糟后填了土栽上奇怪植物的庭院,却还有蝴蝶翩翩飞舞……一众小朋友呆呆的站在抄手游廊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49章 曲迷心从正房走出来,看到站在廊下几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伸手点了一下数,“一个,两个,三个……很好,都到齐了。”她虽然不认人吧,但是还记得这几个熊孩子的总数。 她也不叫名字,直接道,“都进来吧。”于是熊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穿过庭院进了正房。 曲迷心规划出来的客厅位于正房右手边,占据了半间屋子,装饰整体呈紫色调,没有寻常人家里常见的桌凳,靠墙两边及对面摆了连着放了几张软榻,上面整齐放着几个造型精致的抱枕,地上铺了上好的毛毯,中间摆了一张长桌,放满了时令水果与点心。 “坐,想吃什么自己拿。”曲迷心弯腰抓了块点心喂嘴里,随后说道。 几个小朋友依言找了个位置坐下,颇有些好奇的打量了整间屋子一遍,其中一人开口道,“曲姐姐,你家里为什么这么奇怪?” 曲迷心扫了几人一眼,问道,“很怪吗?”小朋友们纷纷点头,然后听她说道,“那是因为你们不懂欣赏。” 小朋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不信的表情。曲迷心也没要他们信,反正是她的屋子她爱怎么布置怎么布置。“先说好了,在这座院子里,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但是西厢房不能去,院子种的东西也都不能碰。其他随意。” “为什么啊?”异口同声。小朋友嘛,好奇总是免不了的。 “有毒有毒有毒。不能去不能碰的,都是有毒的,懂了吗?”曲迷心严肃道。 小朋友们被吓一跳,忙不迭点头。 “好了,你们玩吧。”曲迷心挥挥手出了客厅。 剩下几个小朋友在里面,乖巧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之后,纷纷站起身来在屋里四处溜达。然后就发现无数小玩意,都是曲迷心从东市淘来的。 等曲迷心出去一趟回来,迎接她的就是扑面而来的抱枕一个。眼看着就要砸到她了,几个熊孩子纷纷惊叫起来,下一刻就见她稳稳当当的接下抱枕,“怎么,想偷袭?” “误会!”李为之摆手。 “手滑!”程戌摇头。 “哎呀,不小心的!”张靖远举双手。 “就你们几个小不点,偷袭也没用。”曲迷心顺手将抱枕扔回榻上,走到桌边正准备伸手去拿点心,忽然从斜后方飞来一个抱枕,她顺手接下,回过头去救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帘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咦!”曲迷心惊讶看他,“李为之?”在她看来这么熊的熊孩子,当属李为之。 然后就听到回应声从后方传来,“曲姐姐,叫我做什么?”话音响起的同时,伴随着一个抱枕飞过来。 曲迷心接了抱枕又回过头去,得,几个熊孩子坐一块儿,分不出谁是谁,“胆肥了,是吧。”认不出人没事,照堆砸过去总没事。见她举起手,几个熊孩子察觉不妙,一哄而散,不过速度实在太慢了,五个人中招三个。 最中间的人抱着抱枕喊冤,“曲姐姐,明明是李为之砸你的,为什么挨打的却是我,这不公平!” 旁边两人也附和道,“就是就是,不公平!” 曲迷心撇他们一眼,“我就是公平,不服憋着。” 她话音落下,屋内沉默了片刻,她满意道,“这才乖,我去厨房看看。”说罢转身往外走。只是才走出几步,就听背后一声叫喊,“上啊,兄弟们,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轻易屈服!” 然后一个接一个抱枕飞了过来。 曲迷心这回也不一一接住了,控制了力道一个个打回去,打一个中一个,没一个落空。李为之等人连连战败却越战越勇。一时之间,客厅内只见抱枕飞舞,伴随着不甘的口号声。 · 安王过来的时候,看到院子的第一眼,也沉默了片刻,而后就被正房那边传来的喊声吸引了注意力。他穿过两旁栽满了奇怪花草的十字甬道进了正房,脚方才踏进门里,便有一抹紫色的身人影撞进怀里,他下意识的搂住,紧接着一个抱枕迎面砸来,然后又一个,再一个,最后一个被踢了回去。 “啊!” “嘶!” “噫!” 倒抽气的声音连连响起。 安王抬头看去,便见几个狼狈的小身影站在软榻上,一个个惊讶的捂着嘴看向这边。屋内一片混乱狼藉。低下头去看,曲迷心正仰着头看向他,表情有两份尴尬,“你来了。”说着话的同时,脱离了他的怀抱。 安王沉默片刻,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算是……饭前活动吧……”曲迷心蹲下身默默捡起地上的抱枕。对面站在软榻上的小少年们也纷纷坐了下来,穿上鞋,顺便整理被弄乱的地方。所谓欢声笑语一瞬间不见,个个变得老实巴交的。 安王眼色沉沉的看了对面几个孩子一眼,弯下腰去帮曲迷心捡抱枕。两人的手同时伸向最后一个,意外碰到了一起。曲迷心侧头看他一眼。“我来吧。”安王笑道。 曲迷心点点头,松开了手,抱着几个抱枕走到软榻旁边,一个个放回原位,旁边一个孩子接着她身体挡住视线一个劲的给她做鬼脸。曲迷心动作一顿,而后毫无预兆的侧身让开,倒霉孩子措不及防,正对着安王挖眉挤眼。 然后又是几声倒抽气的声音。 那个倒霉孩子僵硬的扭过头看曲迷心,一脸求救的表情。曲迷心正准备说什么,背后忽然飞来一个抱枕,她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准过头看过去。只见安王一脸正色的站在门边,手中空无一物。 曲迷心看看自己手中的抱枕又看看安王,蹙起眉头,总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旁边的熊孩子的们也愣了片刻,而后刚才做鬼脸的那个熊孩子忽然喊了一声,“曲姐姐,就是王爷砸你的!我看到了!” 仿佛被这个声音点醒了一般,你一句我一句。 “我也看到了!” “就是王爷砸的!” “他手上拿着的抱枕都不见了!” “偷袭算什么好汉!曲姐姐砸他!让她他见识一下你的厉害!” 曲迷心看向安王,“你这是……要跟我们玩的意思吗?” 安王点头,“我并非沉闷无趣之人。” “那你要跟李为之他们一边,还是……”曲迷心话未说完,便听安王接道,“我一人足矣。” 屋内安静片刻,几个熊孩子忽然爆发出嚣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曲姐姐跟我们一边!” “曲姐姐上,教他做人!让他之前吓唬我们!” 盛情难却,曲迷心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一场混战就这么开始了。 安王独守门边,几个熊孩子扔过去的抱枕他基本都能轻松接下或者打回去,命中率都很高。然而曲迷心砸过去的抱枕,方向以及时机都把握得很准,十次最少有五次能砸中他,而且砸的是头,几次之后,安王就学会了用头把抱枕顶回去。 曲迷心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应对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笑。 不久之后,周御医跟衙役小哥也来了,进了正房,看到平日里如高岭之花一般高不可攀的安王狼狈的样子,整个惊呆了。 第50章 这场抱枕大战很快结束了。曲迷心瞧着安王狼狈的样子,忍着笑让他去屋里整理一下。由于曲迷心忘了客房这东西,最后安王进了她的房间。素来从容的人进到屋里后,一言一行都显得有些拘谨,简单而迅速的整理好仪容之后,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一行人在客厅里坐了片刻后,周御医便揪着曲迷心去了庭院里。对于她种下的那些个稀奇古怪的花草,周御医表示很感兴趣。 而两人出去不到片刻,屋里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出去了。没办法,谁让曲迷心一走,安王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无踪,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给众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于是最后就演变成了一群人围在庭院里,听曲迷心给周御医讲解花草。 “这个是什么?” “那个是月见草……哎您老人家别乱碰啊,有毒的。” “这个呢?” “花烛,有毒的。红莲露,有毒的。夹竹桃,有毒的……” “都是有毒的?” “嗯。” “你种的都是些什么!怎么全是有毒的?小心伤了人!” “好看。有用。我喜欢。听话别乱碰不就没事了,而且又不是一下子就能毒死人的,怕什么。” “哼!” 参观完了庭院就该吃午饭了。厨子是王府里过来的,手艺没得说,食材也是王府匀过来的,新鲜不用怀疑。摆了满满一桌子,一群人围着坐下刚刚好。一桌人除了曲迷心跟安王,刚开始的时候都有些拘谨,后来渐渐放开了。嗯,这个后来特制见识到曲迷心快速而优雅的吃饭动作以后。 曲迷心还准备了酒,是从东市最好的酒肆中买来的梨花白。几个小不点闻言眼睛直愣愣的看过去,被曲迷心一个个盯回来,扁着嘴努力吃菜。安王等人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杯,回头就见曲迷心一杯接一杯。 周御医好心提醒,“曲丫头,身为医者,你应该知道醉酒伤身。” 曲迷心撇他一眼,“我可是千杯不醉,想当年长安平康坊中花……哪家我没喝个遍。” 她话说到一半停顿片刻,其余人不知内情,并未觉得有什么,几个熊孩子好奇的问,“曲姐姐,长安是哪里啊?”“曲姐姐,平康坊是什么地方?”曲迷心随口糊弄,“等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的地方。”说完发现安王正看着她,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曲迷心摸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扭头不看他,不过默默放下了就被,专心吃饭。 安王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不提还好,这句说到花字便停顿的话语,顿时让他想起此前在清风楼前看到她扮作男装一身酒气的样子,后来让人去查了情况,得知她在寻芳楼中喝了一夜花酒,当真让他心塞了几天。 一顿饭吃完之后,就在客厅里坐着聊了一会儿,大家便要告辞了曲迷心一一将人送走之后,只剩下一个安王,用堪称端庄的坐姿坐在客厅里,笑着打量她。 “怎么了”曲迷心问。 安王看着她飞扬的眉目,明亮的眼眸,笑道,“曲姑娘,你喝醉了吧。”他记得清楚,一坛子酒,几乎都进了她嘴里。 曲迷心摆手,“怎么可能。”说话吐字清楚,走路步伐稳当,眼神也很清醒,瞧着的确不像醉酒的样子。可是安王总觉得,此时她与平日里有区别。 “曲姑娘在此处落脚之后,今后有何打算?” 安王的直觉很准。曲迷心此刻虽然没喝醉,而且也正如她所说酒量极好,但是在喝酒之后,她就处于一种很特别的状态,简单说来就是比较诚实,但也不至于该说的不该说分不清。 她听到安王的问题,想也没想便回道,“等我攒够了想要的东西,就去把寻芳楼里那个弹琴的人赎出来,再买几个歌女赎身出来,让人搜罗了话本故事来,每天唱给我听。没有网算什么,我照样宅得住!” 安王听完整个沉默了。 之后曲迷心又抓着他说了好些话,听得他越来越心塞,默默回了王府。曲迷心站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耸肩,返身关上了门。 “王小二,记得给我的紫藤浇水,照顾好它,明年开春就能看到一片紫藤花海了!” “知道了,曲姑娘。” · 搬家请客之后,曲迷心又在屋里折腾了几天,总算把能想到的基本都弄好了。之后她又开始带着王小二在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中漫无目的穿行起来。 想要继续过上上辈子的宅女生活,努力做任务才是王道,这就跟普通人努力赚钱是一个道理。光靠上次那样做好事是行不通的,哪有人天天给人免费诊病的。再一个,她还想试验另一个猜想。 如果所谓任务真如她所猜想是一场交易,那就是你来我往的事。而她之前做的任务,虽然她有权选择做不做任务,可都是处于被动接受任务奖励的事。这其中,可是大有操作空间。 曲迷心跟王小二现在东市里转悠了一圈,主要是为了吃。吃饱喝足后,便开始沿着大街行走。路过南北大街交汇处的时候,便见路边杂货铺里,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夫人捧着一个罐子走了出来,转身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老人头上,顶着一个对话框。 [天杀的贱妇,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哄得我那乖巧的儿子对她言听计从,成天把她当菩萨供着,还要我这把老骨头端茶送水的伺候着,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看着像是一出家庭伦理剧,忘恩负义的儿子兴安黑透的媳妇,联起手来欺负一个孤寡老人。当然,这只是曲迷心猜测的。她穿过长街,追上前面的老妇人,温声道,“大娘,这罐子不轻,我来帮您吧。” 那就是一个普通的瓦罐,口子封住了。对普通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来说,的确有一些重量。 老妇人闻言,下意识的将瓦罐抱紧了,这才回过头来看曲迷心,从头至尾将她打量了好几遍,确认了她瞧着不像是骗子,这才松了口气,将瓦罐交到她手中。 作为一个称职的狗腿子,王小二本来想替曲迷心拿着的,只见她摇头,便作罢了。而后便见老妇人视线落在他身上,满脸不认同的神情,“这些杂事本来就该是女人家做的,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她,省得将来把人惯坏了,有的你受的!我家里那个贱妇就是,以前就是我儿对她太好……” 老妇人一边说着,往巷子里走去。走了几步见两人没跟上来,便皱眉道,“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跟上!”然后看向王小二,“你看我,这才刚说完呢就这样了,我就说吧,女人是惯不得的!” 王小二站在巷子口处,浑身僵硬,恍惚察觉到旁边仿佛有杀气袭来,下意识颤声道,“姑、姑奶奶,我是无、无辜的……”他这会儿简直恨死前面那个老妇人了,不由得心怀恶意的想这人是不是眼瘸了,不然怎么会误会他跟曲姑奶奶的关系呢! 曲迷心斜睨他一眼,“闭嘴。跟上。”说罢跟上了老妇人。 本来是好心帮忙顺便看看是到底是什么任务再决定接不接,结果分分钟被糊了狗屎,这种感觉简直让人膈应。她今天倒要看看这个奇葩老太婆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1章 一路上,老妇人不仅话特别多还很难听,而且总是能挑毛病。走慢了骂没吃饭吗走快了又骂赶投胎呢,就连跟她走一块儿,也得斜着眼挑剔几句。 曲迷心简直给气笑了,好心当做驴肝肺这词都不足以形容这个老妇人。曲迷心忍不住黑心的想,幸好这人就是个穷苦人家的老太太,要是那些深宅大院里的主子,那些个儿孙媳妇以及丫鬟婆子之类的,估计要被她给折磨成神经病。 不过仔细一想,这样的人估计也成不了那些个地方的主子。这不是说深宅大院里的人就一定有良好的涵养,而是那些人会完美的把自己伪装起来,哪怕内里再黑暗再腐朽再不堪,外表也一定是光鲜亮丽的,一句话九转十八弯,笑里藏刀。 曲迷心就这么跟忍者神龟似的面无表情的跟着,准备去看看能让这老妇人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的媳妇是怎么样的,好好膜拜一下!而王小二全程就跟个孙子似的,头低得恨不得整个钻进地里去。 虽然跟在曲迷心身边当了一段时间的狗腿子了,但是王小二对她的了解其实十分有限。本事了得,养着可怕的玩意,不认路不认人,好口腹之欲。这些特点里,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前两个,也就是说,曲迷心留给她的印象,更多的是可怕跟不好惹。 短短一段路,对王小二来说简直就是走刀刃上一样。虽然错不在他,可他也知道那些个大人物最喜欢一个词叫迁怒,以至于他简直不敢去看曲迷心,心里边儿就祈祷着老妇人少说两句,这条路赶紧走完。 他就一路祈祷着,都没心思注意着周围的环境。曲迷心更是两眼一抹黑,就跟着老妇人走,完全不知道在哪儿。 · 转了一个弯后又走了片刻,便见老妇人停在一座小院门口,用一种跟她佝偻苍老的身躯不相符的方式跟力度把木门拍得震天响,“姓张的,你给老娘开门!快开门!” 王小二被这个声音吓一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而后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总觉得有些眼熟,不过这会儿脑子有些混乱,以至于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曲迷心抱着瓦罐子站旁边冷眼看着,片刻之后听到院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男人的声音,“来了来了!”紧接着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一个穿着粗布长衫身形瘦弱的男人站在门里,关切道,“娘,你回来了……唉,米呢?” 让曲迷心意外的是,男子头上竟然跟老妇人一样,也顶着一个对话框。 [不知为何,自前些日子以来,我总觉得我变得很奇怪。我心中十二分爱慕着阿梅,可是母亲骂她的时候,我却很矛盾,心中觉得母亲说得没错,却会因为她伤心而感同身受,里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莫非真如母亲所说的那样,我是中了邪?] 信息量很大的一段话,而且总让曲迷心觉得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她微微眯起眼,陷入了沉思。 老妇人随手指了旁边,“有人非要帮我拿,我就让她拿着了。”然后没好气对曲迷心道,“我家到了,你们可以走了。记得回去对你家男人好点儿,我这是为你好知道吗,不然人家不要你了可没处哭去。你看这吧,我家里那个贱妇烂心肝的成天好吃懒做,迟早要让我儿休了她!” 门里的男人听到这话,忙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阿梅,咱们家可都靠她撑着呢,要不是她……”话没说完,就被老妇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什么叫都靠她撑着!那些都是她该做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我李家,就是我李家的人,她的就都是我们李家的!” 男人又道,“娘,这话你可别再说了,阿梅听了又该难过了。她一难过,我这心里也跟着难受。” 老妇人更气了,“也不知道那个贱妇使了什么邪门手段害了你,等着吧,我一定要把她送寺庙里去烧死!” 大概是这边吵得大声了些,院里又传来一个脚步声,给人一种不紧不慢的感觉,走得近了,便听到声音,“娘不是去买米了吗,我怎么瞧着连米罐子也不见了?家里虽然还有那么一点米,可不够三个人吃,相公心疼我自然会都给我,娘就是再看我不顺眼,也不能饿着相公是吧。” 男子听到这话,又忙转过去安抚道,“娘子消消气,消消气,娘她不是有心的,你别放在心上,气坏了我不得心疼死了。” 女子冷笑一声,“相公放心,我怎么会生娘的气,你看我以前多傻,听了她的话被气个半死,如今啊,她的话,我就当是放屁!” “怎么还不进门,娘你老人家是喜欢站门口吗?” 老妇人听完这番话,气得一张脸都扭曲了,伴着深深的皱纹,看起来颇有些吓人。她一手指着,你你你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话来,于是狠狠扭转头来瞪旁边的曲迷心,“看什么看,拿了罐子就想让我留你吃饭吗?做梦!快滚!” “怎么还有人吗?”女子从门里探出头来,待看清门口的曲迷心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你……你……” 曲迷心看向那个女子,“好歹也算帮了点忙,虽然可能不招这位大娘喜欢,请我进去坐坐怎么样?” 女子沉默片刻后,点头应下,出门来请人,“请进。” 老妇人张嘴刚骂了两句,女子转身斜睨了男子一眼,后者忙忙去安抚老妇人。 曲迷心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家子人凑一起也真是配得很,谁也不亏谁。 女子领着曲迷心跟王小二穿过小院进了屋里,外边那母子两人还在门口僵持着。“两位请坐,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人,还请将就喝一口粗茶。” 曲迷心接过瓷碗说了句谢谢,并未动口。王小二倒是不讲究,接过说了谢谢便直接喝了。也没什么表示,因为真就是普通的粗茶,没什么味道,不好也不坏。 女子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之后转过头看向曲迷心,神情似有些紧张,“你,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曲迷心回望女子,心中一个大写的问号。什么叫她这次来为了什么?居然还用了个又字!难道她以前来过吗? 曲迷心狐疑的把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根本没什么印象。于是看向王小二,“我来过这里?” 王小二摸着头,“刚才在外面就觉得有点眼熟,应该来过吧,不过想不起来了。” 曲迷心闻言,又转回头去看女子,“你见过我?”对方脸上也浮现了疑惑,语气有些不确定,“我看你的穿着打扮很像之前帮过我的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叫张梅,你有印象吗?” 听到张梅两个字,曲迷心立马就想起来了。系统升级以后她做的那个糟心的任务的委托人,所以外面那个男人就是李俊,那个老妇人就是李俊的母亲?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真是应了那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之前的郁闷与愤怒一瞬间消失无踪,曲迷心简直想仰天大笑! 第52章 当初曲迷心接了张梅的任务,拆了李俊跟王巧那对狗男女,把李俊拖了回来,种下情蛊,又伪造了一段记忆,之后张梅的人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就是李俊对她的态度。 从她爹张屠夫死后,李俊一改往日的深情体贴,成日里对她恶语相向,在明知她怀有身孕的时候还对她拳脚相加,导致她小产伤了身子。李家没什么营生,张梅嫁过来以前靠吃老头子留下来的老本,张梅嫁过来以后,就靠着她过日子。 小产最是伤身子,之后本该静养着,张梅却还需要为这个家操劳,身子不仅没养好,反而更糟了。而这个时候,李俊就盯上了巷尾新寡的王巧,起了歪心思。 张梅终于病重得下不来床,李俊母子两人不仅没有半分怜惜她,甚至将她扔到了屋后的柴房里,一日两餐,稀粥里根本看不到几粒米。若不是曲迷心系统升级了听到张梅的密聊,她怕是早死了。 所谓因果循环。被种下情蛊的李俊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怀揣着曲迷心编造出来的虚假记忆,对张梅情深蜜意,仿佛捧在手心里的宝。老太太一开始就察觉到儿子不对劲,以为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咬着牙请了所谓的道士来家里做法,却没什么用。 张梅在李俊的悉心照料下,身子一点点好转,算得上是终于得以扬眉吐气一报还一报,变着法儿的折腾李俊母子俩,特别是老太太。弄得老太太仿佛被人拿针戳了心窝子一样,一阵一阵揪心的疼。 张梅却是不知道,李俊骨子里就是个对老娘唯命是从,就算老娘让他去杀人估计最多犹豫一下就义无反顾冲过去的那种人。在她折腾老太太一段时间之后,李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曲迷心虽然有着神奇的系统跟一身巫蛊之术,却始终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匆促编织的记忆别说算不上完美,甚至不必破绽百出强多少。同样是普通人一个的李俊本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察觉到异常的,可是张梅折腾老太太却刺激了他,加速了这个过程。 若不是有情蛊这个最重要的保险在,李俊即便记忆中恋慕着她,也一点不妨碍对她动手,唯一的区别就是,打完之后他还会人模狗样的哄一哄。 人心莫测,人们心底的欲望何其强大。就像张梅当初临死之际能引来曲迷心,李俊母子两人同样能靠执念滋生任务。虽然如今两人头上只有对话框而没有任务,但是曲迷心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她抓住话头跟两人对话,就能引出任务。至于任务做不做…… · “你还记得张梅这个名字吗?”见曲迷心不答,她又问了一遍。 之前曲迷心接下她任务的时候,时间都是傍晚或者晚上,天色暗了下来,柴房里既没有灯光门开了还是逆着光的,是以张梅根本没怎么看清曲迷心的容貌,只依稀记得一袭紫衣,发间插着几支银钗,以及她从腰间取下笛子吹奏的动作。 张梅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说是曲迷心给她的,而有些看起来死脑筋缺心眼的人,实际上脑子却比大多数人要转得快。虽然她不知道当初曲迷心为什么要帮她,但这不妨碍她去猜想,曲迷心会不会去帮那母子两人。 这,就是她看到曲迷心会觉得紧张的原因。 曲迷心认认真真看了张梅许久,才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希望一直保持这样吗?如果这一切发生了改变,你会怎么样?” 几乎是在曲迷心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张梅脸上原本还算镇定的神情一瞬间崩塌,慌乱浮上脸,“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她死死盯着曲迷心,质问道,“你是来帮他们的,是不是?是不是啊?!”最后这句忘了压低嗓音,可以称得上尖叫出声了。 院门处,李俊母子两人原本还争执着,听到这个声音,李俊再管不得那么多,不再理会老太太的胡搅蛮缠,绕开她奔往屋里,一边喊道,“阿梅,你怎么了阿梅?”他其实并不是多担心张梅,只是怕她伤心,因为她一伤心,他的心就会跟着难过。 张梅听到李俊的声音,下意识的又看了曲迷心一眼,眼中慌乱更甚,仿佛怕她乱说什么。可是直到李俊进来,将她挡在身后,神色不善的看向曲迷心,曲迷心也没说什么,脸上反而带着有些意味不明的笑。 李俊怒目而视,“你们走!我家不欢迎欺负阿梅的人!” 老太太也随后而到,就站门口,叉腰开骂,“你这个贱妇狐狸精!还有你,你……”话未说完,只见曲迷心忽然转过头来看她,微微眯起的眼,却让人无端感到心悸,老太太的话就这么卡住了。 李俊却还接道,“娘,您就别添乱了,就算您再不喜欢阿梅那也是咱们的家的事,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欺负了她去!” 曲迷心轻笑一声,来回打量两人几眼,“真是郎情妾意让人羡慕啊……” 她的话让张梅一瞬间心紧,咬牙思量片刻后,对李俊道,“夫君,你,你先出去,带着这位小兄弟跟娘到外边去一下,我有事跟这位姑娘说。拜托你了,夫君!”她说话,顿时便红了眼眶。 李俊原本还想说什么,她这一心痛,什么话都咽回独自里,狠狠瞪了曲迷心一眼,想去拽王小二。后者得了曲迷心一个眼神,不用他拽,自己跟着出去了。到了门边,李俊又是连拖带拉的将老太太一并叫走了,去到院角那边,离屋子远远的。 张梅起身去掩了门返身回来,定定的看着曲迷心,求道,“我不知道姑娘之前为什么要帮我,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日子,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开,就算是我求求姑娘你了,别帮他们,千万别帮他们,可好?” 之前那次,颇有一种曲迷心是在求着要帮她的忙一样,如今情况却彻底翻转过来,曲迷心还没说什么呢,张梅便求上了。 曲迷心倒回去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张梅,似笑非笑道,“你应该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天下掉馅饼的好事,既然是求人,总得拿出个什么东西做回报,哪里有只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解决的事,你说对吧?” 张梅闻言,下意识道,“可是我家中并不富裕,所剩钱财只够艰难度日……”说到回报,大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钱财。张梅也不例外。 却见曲迷心摇头,“不,我不要钱。” 张梅追问道,“那你要什么?”随着话音落下,她头上便忽然冒出一个任务卷轴出来。 曲迷心打开来看。任务名称是张梅的请求,任务要求是答应张梅的请求,别帮李俊母子两人的忙,让她的生活维持不变。任务奖励是二十天的寿命。 曲迷心几乎要笑出来了。 不同于李俊母子俩以及之前所有的任务,张梅的这个任务原本是没有任何一点提示的,曲迷心不知道系统以后会不会放出这个任务,最起码如果她刚才什么也不做,这个任务是不会自己钻出来的。可以说是,这个任务完全靠她自己努力引出来的。而踏出了这关键一步,她对接下来发展更期待了。 第53章 我想要什么?自然是…… “我想要你的命。”曲迷心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个条件,张梅的脸色一瞬间吓得苍白。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句话,张梅或许只会当做戏言,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不同的,对方的本事,她是亲眼见过的,能在一夕之间,让李俊完全变了个人,从对她拳打脚踢不管顾问到体贴入微恨不得捧在手心,这不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是什么?而有着这样本事的人,想要一个人的命,又有何难? “你、你……”张梅指着她,下意识的退后几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曲迷心只是抱着些许开玩笑的心思,没想到张梅竟然反应这么大,不由得愣了一下,才解释道,“别误会,我的意思不是要你死。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这个过程,长可达百年,短也许只有一瞬,每个人的寿命都是不尽相同的。我想要的,就是你所拥有的,其中一部分寿命。动了吗?” 却见张梅惊讶的瞪大了眼,直摇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得到!”在她看来,曲迷心只是本事很厉害的一个人,可是能夺人寿命的,却不是厉害就可以,那已经是鬼神之流了。而鬼神在人们的心中,其实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一个暗示一句话,就已经极限了,哪里能这么清清楚楚的出现在人前。 对于张梅如今的反应,曲迷心倒是不怎么惊讶。“其实对你来说,我能不能做到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真正应该关心的事是,我能不能完成你的要求。如果我达成了,无论能不能取走你的寿命,对你来说,都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关乎生死二字,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事,也许要慎之又慎的才能作出决定。 张梅沉默着,脑中掠过无数念头,又被她一一否定,许久之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我要先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才能决定答不答应你的要求!” 听到这个问题,曲迷心有些意外。这样看起来,张梅也算得上是一个聪明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心吊死在李俊那颗歪脖子树上。而且在曲迷心看来,李俊甚至连歪脖子树都算不上,最多就是路边低矮的灌木。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合理,可惜我不能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无论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不知道。话我就说到这儿了,愿不愿意做交易,全看你自己选择。” 又是许久的沉默。 “你要拿走我多少寿命,才愿意帮我?”张梅咬牙问道。 曲迷心反问,“不如你先说说,你愿意拿多少寿命,换取现在的生活保持不变?” 张梅也算得上是个生意人,自然明白这种时候,难的不是讨价还价,而是对方根本没有开出价格来,这会让自己处于一种被动的处境。 大兴朝没有统计人口平均寿命的说法,但是身边见得最多的人,也就是活到五十多六十岁,再往上就很少了。张梅如今虚岁二十八,若是将来不出什么意外,人生也算是过去一半了。她扪心自问,为了保持现在的生活不变,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最后得出的结果是—— “三年。”这是她能承受的最大代价了。她虽然小产伤了身子,却并非完全不可能再受孕。如若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总要为孩子打算的。 随着张梅说出这句话,她头顶上显示的任务奖励,也从二十天变成了一年外加七百二十点贡献点。 曲迷心一愣,便反应过来,系统这是在限制她从一个任务对象身上获取的寿命数量,目前看来上限便是一年。这个时空的计数,一年等于三百六十天,一天可以兑换一个贡献点,两年的寿命,折合七百二十个贡献点。而贡献点就是商城出售的大多数商品的货币单位。 张梅见曲迷心不说话,以为她这是嫌少,不由得重复道,“三年,最多三年,再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却听曲迷心说道,“我不要你的三年,一年就好,不过关于你提出的条件,我想改一改。你放心,对你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过程有一点点曲折。” “好……我答应。” · 曲迷心带着王小二在老太太恶毒的咒骂声与李俊无力的劝阻声中,悠然离去。 出了李家的院子,王小二就自觉走在前面带路,每走一步都堪称小心翼翼。 曲迷心撇他一眼,“怕什么,我像是那种会迁怒你的人吗?” 王小二其实想说像,然而他不敢,于是只能僵硬着摇头。曲迷心嗤笑一声,“走吧,回去,明天再过来。你也该去买几身像样点的衣服了。别心疼你的荷包,这钱我出。我要求不高,至少别让姓李的一眼就认出你来。” 她刚才在李家跟张梅商定好了任务细节,这才接了任务。而她还想要把李俊的任务也一并接了,可是李俊已经见过她的模样,若是提起交易,少不得会起疑心,所以只能换个样子再来。 一般来说,她出门办事总是离不了带路的人,王小二也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可是近日按她都换了模样,总不能王小二还是这幅德行吧,那可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两人在回去以前,先去了东市一趟,给王小二换了一身行头。曲迷心要跟着,倒不是心疼钱,就是不相信土鳖王小二的审美,在东市的成衣铺子里折腾了一圈出来,王小二不敢说变了个人,起码脱离了贫苦小百姓的范畴,一身绣苍竹图案的黑色丝质长衫,再配上一把绘山水图案的折扇,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人模狗样的。 而后两人便从东市回了长乐坊。第二天傍晚,曲迷心起床洗漱之后,打开系统界面花钱易了容,换上男装,带着王小二去了李家那边,就等在必经之路上。昨日从张梅口中得知,李俊今日会去参加一个诗会,到傍晚才会回来。 曲迷心到了没多久,便等来了李俊。相比张梅,李俊更容易搞定。至少在关于用寿命做交易这一点上,他比张梅更容易接受,不过期间出了一点小差错。在得知曲迷心的本事之后,他竟然放弃了之前的想法,一心想要功成名就金榜题名。 李俊勉强算个读书人,只是考了这么多年,也依旧只是个童生,而且这个童生也是当年撞了大运才考上的。这样一个人却想要状元及第。 曲迷心明确的告诉他,这一点她办不到,她能做到的,就是解决他之前的疑惑。交易自愿,若是他不愿意,她也不强求。 李俊犹豫了很久,才咬牙答应用半年的寿命换取一个真相。而在让他知道真相之前,曲迷心还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无论真相如何,只要张梅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都不能伤害张梅。 李俊满口应下。曲迷心便替他驱了情蛊恢复了记忆。而在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他便红了眼按捺不住心中恨意,叫嚣着要将张梅跟那个妖女烧死,冲回了家中。 这是曲迷心早就料到的结果,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她一路跟着李俊回了家,在他对张梅动手之后,将人打晕了。 “现在,该达成你的请求了。”曲迷心对张梅说道。后者点点头。 做完了张梅的任务,奖励到手之后,曲迷心带着王小二又往风月坊去了。第二天一早,李俊便在张梅的劝说下,答应搬家。李家三口带着一笔钱财,离开了临安。 第54章 有钱有闲且暂时性命无忧,曲迷心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享受享受再享受。之前那种为了活命每天努力做任务心累身累成狗的日子,差不多可以彻底说拜拜了。 自几月前一别,她不时还会想起寻芳楼中子谕的琴与酒,如今得了闲,自然哟再去光顾一回。是以完成了张梅的委托后,便趁着夜色带着王小二去了风月坊寻芳楼。 过了几月的时间,风月坊中风光依旧,区别只是花娘们轻薄的纱衣外多罩了一件斗篷,可即便如此,依旧露出其中温软风光,巧笑嫣然娇声软玉,照样听得人身子骨发酥。 曲迷心往楼里去的时候,依旧有不少花娘簇拥过来,熏了香料的手帕丝巾挥动间,香风弥漫。曲迷心抽了抽鼻子,暂时憋住了呼吸。没办法,嗅觉敏锐,受不住这种混合香料的味道。 同之前一样,摸了一锭银子出来,指明要见楼中妈妈,片刻之后,便被人引到了后堂。妈妈记性何其好,更何况她易容之后的样貌颇为惹眼,一见她便想起了当初所受威胁,心中顿时暗骂几句,却还以笑脸相迎道,“公子,几月不见,越发俊逸不凡了。” 曲迷心也不废话,直接把钱拍桌子上,“带我去见子谕。”她出手大方,妈妈看着那些钱虽然眼热,却是摇头道,“子谕今日身子不适,不便招待客人。” 曲迷心闻言,不在意的笑笑,抬起手衣袖滑下露出腕间一抹碧绿之色,“妈妈无需担心,我只是想听听他的琴而已,并未别的爱好。你只需带我过去小院那边,这钱便是你的了,若他当真连琴也不弹了,我自己走便是了。” 上次她过来的时候,一夜不见踪影,妈妈自然派人查了她的行踪,最后只得出她当真在子谕的小院外待了一宿。如今听得她这么说,自然也就信了,略一犹豫,便点头应下,让人带她前去。 等人离了后堂,妈妈这才拍着心口松了口气,也不知这人是何底细,将那等毒物玩弄于股掌之间,之前派人去查其底细,不过半途便受尽阻碍,只得作罢。好在后来此人再未来过,也就忘了,可如今却又见着了,唉…… · 还未靠近小院,远远便听到一阵琴声随风而来,只是同上次听到的相比,似乎夹杂了几丝凄楚之意。曲迷心就这特点,记人记路记不住,可但凡感兴趣的东西,记忆力堪称不凡。 慢慢靠近小院,转过一道弯,便见不远处凉亭之内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孤盏饮酒。 曲迷心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子酒香味儿,于是对带路的护院道,“你下去吧。”护院闻言,带着灯笼离开了。曲迷心走过青石铺就的小道,往凉亭里去。 亭前挂了两盏带有寻芳楼字样的灯笼,曲迷心放走到等下,便听执盏之人惊讶道,“一别数月,兄台别来无恙。” 这下轮到曲迷心惊讶了,来回将人打量半天,没印象,扭头回去看王小二,“这谁?”上次她是独自前来,王小二还给王巧守门呢,自然不知道,于是摇头,“不认识。” 曲迷心又看那人,“你是谁?” “兄台忘了也属正常,毕竟只见过一面,却不想今日又在此处遇见,当真是缘分,还望兄台不嫌弃,陪我喝上几杯,如何?”这人正是曲迷心此前在这附近遇见的年轻公子。一别几月,又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若非曲迷心样貌惹眼,穿着打扮并未有多大改变,这人也认不出她来。 听他这么一说,曲迷心还真就及其曾在此处遇见过一个人了,这也的确称得上是有缘了,于是她撩了衣摆坐到那人对面,直接开了桌上一个酒坛,“用被子喝酒多没意思,来,敬你!” 那人瞧她这架势,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点点头,放下手中酒杯,抓了旁边的酒坛子跟她碰过,仰头喝下。 王小二在旁边默默看了一眼,坐到亭子前面的阶梯上去了,跟那人带来的仆从,一人一边,跟守大门似的。 青年带来的酒是好酒,曲迷心与他一人一坛的喝着,到最后青年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曲迷心还眸色清亮不见半点醉意。桌上酒坛皆已见底,她却未过瘾,不远处小楼中琴声依旧,她便打上了主意。 “还不带你家公子去写着,当心着了凉。”曲迷心对亭前的仆从道。被叫到的仆从似乎睡着了,闻言一个激灵醒来,忙起身搀扶着醉酒的年轻公子离开,一路上,醉语不断。 那主仆二人走人,曲迷心便对王小二道,“自己一边玩去吧,今夜的花销算我头上,明日过来此处接我便可。”曲迷心没那么多讲究,是以王小二身上带着不少钱,此时不必她给。 王小二闻言愣了愣,而后点头走了。所谓有贼心没贼胆,虽然一心想见识风月坊中花天酒地,最后也不过要了一间房,把这花楼当客栈宿了一宿。 而曲迷心则循着琴声,踩着轻功避开了四周的护院,轻身落到小楼的二楼廊上。 子谕仍在抚琴,琴声愈发悲切。一曲终了,曲迷心乘着这空闲推门而入。屋中,子谕被这番突发状况吓了一跳,接着屋中跳跃的烛光看清来人后,便有些愣然。 “是你啊……”他低声道,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若是你想喝酒,恰逢他此前留了几坛在这屋里,再多就没有了。”说罢,指了指左边。 曲迷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圆桌旁的确放了几坛子酒。她点点头,走过去将酒搬到软榻前,撩了衣摆正想躺上去,忽然顿了一下,迈步走向子谕。 “何事……”子谕话未说完,便见她已在他身前蹲下,伸手捉了他的手,两指搭上他的脉,手指细长圆润白皙如玉,瞧着更像是女子的手,“毒仍未解。看来我给你的药,你并非服下……也对,毕竟来源不明,由不得你起疑心。”她松开手,仔细端详他片刻,又道,“我若是没看错,这半面妆的毒,也差不多到了发作的时间了吧?” 子谕闻言,瞬间瞪大了眼,“你如何得知半面妆之名?” 曲迷心笑道,“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毒,同样也没有我解不开的毒。”此刻两人离得有些近,她一张口,便有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清冽幽香。“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东西我已经给了你了。上次是我思虑不周,这次,我会连上次的酒钱一并付了。我来时听妈妈说你身子不适,却点灯燃香,一曲接一曲,我便图个巧,借你琴声伴酒。” 子谕着看她躺到榻上,抓了酒坛子肆意饮下,沉默许久之后,再度拨动琴弦,琴声幽幽。 曲迷心喝着喝着就睡着了,半夜里,她被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惊醒。屋中烛火并未燃尽,她起身往里间走去,便见床上一道身影正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正是子谕。曲迷心走过去,将他的身子翻过来,便见他脸色苍白如纸,死死咬着唇,唇瓣被血色所染红。 这是半面妆的毒发作了。 “啧啧。”曲迷心摇头,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粒解毒丹,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将丹药喂进他嘴里,再合上他的下巴。丹药被吞入腹中,药效很快便发挥作用,子谕的呼吸渐渐平缓,面色稍有恢复,身体也不再颤抖。 等人情况稳定了,曲迷心才拍拍他的脸,得意道,“看吧,管用着呢,也没毒死你。” 子谕牵起嘴角,露出虚弱的笑意,“多谢……公子……” 曲迷心摆摆手,“好了,安心睡吧。”说罢起身出了里间,又喝了几口酒,窝在榻上就睡了。 夜渐深了,灯火燃尽之后,屋内陷入黑暗之中,唯有清冷的月光照在窗上,映出一道道模糊的剪影。 黑暗中,子谕毫无睡意,睁眼望着模糊的帐顶,嘴角完成奇异的弧度。 “李晟,我自由了……” · 李醒之大清早从风月坊回到国公府,才走到大门口,正好遇见李为之出门,顺口问了一句,“小四,你这是去哪儿?” 李为之闻到他一身酒气,皱眉道,“二哥,你又去风月坊里鬼混了,当心爹揍你。” 李醒之挥手赶他,“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叫鬼混,我那是去广交朋友,你问问阿寿,我昨夜在寻芳楼里是不是交了一个朋友,叫什么来着?”旁边的仆从道,“姓曲名迷心。”李醒之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字,酒量可真好啊!” 李为之哼了一声,“胡说八道,曲姐姐才不会跟你一样去那种地方鬼混!”说罢,直接带着人走了。 李醒之嗤之以鼻,“小屁孩懂什么,什么曲姐姐,真是的!阿寿,扶爷回府!” · 李为之来到长乐坊的时候,曲迷心刚好回来,她下了车,看见门前一个小不点,马车上一个李字,于是试着道,“李为之?”只见小不点一脸不解看她,“你是谁?”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见到门前的两人,目光停顿片刻,而后落到曲迷心身上,问道,“曲姑娘这又是去哪儿了?” 曲迷心看向他,“萧遂宁?” 安王点头。这一次他没自报家门,理应觉得安慰的,然而并没有。因为他差不多可以猜到曲迷心接下来会给出的答案。 “从寻芳楼回来。” 果然是那里! 旁边的李为之感觉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你是曲、曲姐姐?”若是安王不喊出那一声,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少年人竟然就是曲迷心。然后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出门前遇到二哥时,二哥说的话。于是他小手指着曲迷心,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方才出门时遇到二哥了,他说、说昨晚在寻芳楼交到了一个朋友,姓曲名迷心……曲姐姐,你怎么能跟二哥一样去那种地方鬼混!” 曲迷心闻言就不乐意了,“你二哥谁啊?还有,什么叫那种地方,什么叫鬼混,小小年纪你知道个什么!” 这时,安王忽然补刀,“听曲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在曲姑娘眼里,寻芳楼是个怎样的地方?” 第55章 在曲迷心看来,寻芳楼是设施设备不齐全的ktv,是酒水品种十分稀少的酒吧,等等。当然,这话是不可能跟在场的两人说的,因为他们不懂。于是最后曲迷心的答案是,“自然是弹琴对饮的风雅之地。” 安王听完沉默了。 小不点李为之觉得他受到了打击,兴冲冲而来,满心难过而归。 不过这对曲迷心来说,没多大影响。李为之走了,安王也只在府上稍坐片刻便告辞了,曲迷心倒床上补了觉,睡到午后醒来。 人在过上吃喝不愁的安稳日子后,就会开始想要更好的。吃完王小二叫来的外卖,曲迷心便双手托腮坐在饭桌旁,开始思考下一餐吃哪家。 按照封建社会的惯性,皇宫里的东西即便不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也能挺进之一的范围。大唐盛世,皇宫那个地方曲迷心去过无数次,好吃好喝没少。来到大兴朝后,之前她一直在忙着攒小命,如今没有了这个后顾之忧,她觉得是时候善待自己的胃了。 想到做到,她直接打开系统商城界面换了张脸,带上一套夜行衣一支竹笛,让王小二赶着马车去了皇城大街,停在离皇城最近的巷子里,在马车里换上了夜行衣,等到夜幕降临时分下了马车,让王小二独自赶着马车回了长乐坊,顺便嘱咐他看好家,记得给院里的花草浇水,没事别靠近东西厢房。 王小二不知道他的雇主这次是准备做什么大事,在庆幸没有被纳入同伙范围的同时,又担心他雇主迷路。后者表示没关系,皇城辣么壮阔,大范围是一定不会错的,至于小范围,多走几次总是能碰对的。当然,这些话只是心声,并未说出口。 · 昭和公主李馨最近很不开心,因为她被禁足了。 李馨的皇后嫡出的公主,年满周岁便得今上赐号昭和,可谓盛宠。李馨自幼开始,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乎没有一件事让她不顺心过。而这样的好日子,却在半个月前终止了。 事情的起因是她跟小她三岁的妹妹李婧为了在国子监的骑射一门课业夺得头筹,明面上姐妹情深私下里你争我夺互不相让。李馨最是得宠,府上有一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起点就比别人高一筹,而李婧于骑射一项上却颇有天赋,弥补了两者之间的差距。 国子监的骑射课上,两人未能分出胜负,于是约了私下比斗。而这一场比斗,却是李馨赢得了胜利。事后,李婧出言讽刺,她能赢全靠一匹好马。李馨为人耿直,虽然明知对方这是在激她,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放言就算换了马也照样能赢。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的换马再比一场。这一次却没能分出个胜负,因为李婧出了意外,那匹汗血宝马不知为何发了狂,将她甩下马去,而李馨却一切顺利。万幸的是李婧只是扭伤了脚并无大碍。这事却传到了今上耳朵里,今上怒而命人彻查,最后得出的结果是马儿的身上被人动了手脚。 李馨姐妹两人两场比试之间有一段时间的间隔,之前李馨骑马的时候都没问题,到了李婧却发了狂,意外必然发生在这段时间里。可是这其中意外,却是没能查出来,疑点便落在了李馨的身上。 李婧虽然比不得李馨得宠,其生母贤妃却也不可小觑,在今上面前一番哭诉之后,今上没办法,只能象征性的罚了李馨禁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李馨哪里也不能去,别说国子监了,就连宫门都不能踏出一步。她素日里就是坐不住的性子,禁足一个月简直堪称折磨。开始的几天里忍不住,寝宫里被摔坏的东西比比皆是,伺候的人也没少被迁怒。 过了几日之后,李馨学会了以习字看书打发时间,情况才稍有好转。可是每日到了用膳时间,对于伺候的下人来说,依旧是一场硬仗。没办法,宫里这些个得宠的主子,就算是平日里也颇多挑剔,更勿论如今心中不畅快。 御膳房里送过来的吃食,要么原封不动被抬出来,要么就是吃了几口被扫了一地。正儿八经吃下去的,几乎没有。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小公主的脸上便瞧着消瘦了一圈,可把伺候的人给急坏了。要知道这可是帝后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就是掉跟头发丝都不得了,更何况整个人都瘦了。 伺候的人变着法儿的劝小公主吃东西,御膳房的人也变着法儿的做吃食。如此持续了两天之后,情况似乎有所好转。就昨儿个傍晚,御膳房的人送来膳食,端到屋里以后,小公主也不让人伺候着,直接赶人关门。等晚上下人进去收拾的时候,便见点心菜式都动过了,分量还不少。 小公主依然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下人们只顾着开心,也没注意分量的问题,每日送了吃的到屋里,过后又去收拾,心里头千恩万谢主子终于肯动口了。如此过了两天,才有人察觉到不对,小公主如今不过虚岁十岁,这么个半大孩子,前两日那是饿极了多吃了几口,可也不能日日都吃上那么多啊。 下人们担心小公主的身子不适,委婉的进行劝说,而这一劝,就发现事情大发了。因为小公主根本就没怎么动过那些吃食,最多就像往日一般,随意吃上两口。 这事儿一出,整个暖玉阁都沸腾了。小公主更是气得不行,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不过是被禁足一月而已,下面的奴才竟然狗胆包天的欺负到她头上来,做出偷吃这等子事儿,简直不可原谅! 小公主发誓,一定要找出亲自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好生教训一番,方可解心头之恨。 而后整个暖玉阁里的人就忙碌了起来,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眼睛都不眨一下,生出一双火眼金睛,找出犯事之人。然而一连两天过去了,御膳房送来的饭菜倒是没少了,可是殿内的点心水果却又没了,却没能查出半点线索,以至于大家伙儿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带了怀疑,可谓看谁都可疑。 · 而引发了这件事的曲迷心,则蹲在梁上翻白眼。她来这儿的第一天就看到小公主头上顶着一个任务卷轴,想着吃了人家的,顺手帮个忙也没啥,可是在她接取任务的时候,卷轴上始终浮现一行字。 大兴皇室声望(疏离):对方不搭理你,要接任务请努力刷声望[加油] 简直不能愉快的玩耍了好吗摔! 本来按照她一贯的准则,打一qiang换一个地方,偷吃哪有只盯着一个地方的道理,在没被察觉之前就改换地方了。但就是因为这句坑爹的提醒,她硬是跟这暖玉阁给杠上了,天天蹲梁上研究要怎么接任务。 系统升级之后,只给出了一个大概的功能介绍,列出了新增加的功能,具体而详细介绍却是没有的。所以她之前虽然看到过开放声望系统,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有什么用,如今遇到了才会一筹莫展。 所谓要接任务努力刷声望,怎么刷?好歹也是玩过游戏的人,知道想要刷声望首先得做任务或者刷增加声望的道具,而如今的情况是连任务都不让接刷毛线啊? 再一个,目前显示声望疏离于是不让接任务,那么要刷到哪一个等级才让接?而且,具体有什么等级也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曲迷心只能默默鄙视系统不厚道。 于是为了弄清这个所谓的声望系统,曲迷心就顿暖玉阁不走了。当然也不是说死活都不走,如果事情闹大发了,还是要避一避风头的。 她就在这么以房梁及房顶为活动单位,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蹲梁上看着小公主发呆,顺便趁着下人们不注意的时候,顺走屋内摆放的吃食。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她就是为了吃的才摸进皇宫来的,而不是为了接任务。 又过了两天,曲迷心终于等来了机遇。 · 暖玉阁占地颇为得天独厚,恰逢底下有热泉喷涌,在工匠的设计下,挖开来形成小桥流水的景致,便是寒冷的冬日里,依然能看见莲花盛开的美景,伴随着烟雾缥缈,仿若仙境。 楼阁依水而建,其中又凿出一个浴池,以汉白玉铺就,无论冬夏,皆能泡上热汤。 自今上登基以后,这暖玉阁可就一直被后妃们盯上了,只是最后却落到了小公主李馨手里,可是让不少佳丽银牙咬碎。 这天夜里,小公主李馨赶走了伺候的人,独自泡在温泉浴池里,昏昏欲睡。 伺候的人都退到屋外面去了,小公主闭着眼趴在池边,没发现几条蛇顺着温泉的进水口赚了进来,一点点靠近她。 曲迷心正蹲帘子后面端着盘子吃点心,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水中游曳的几条蛇,还都是毒蛇,她咬着点心愣了一下,而后便飞速思考着要怎么办。 是做好事不留名悄悄解决了几条蛇呢,还是借机刷一下存在感?当然,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想看小姑娘洗澡这种变态理由。 因为偷吃一事被发现之前,曲迷心就没怎么吃饱,被发现之后就更惨了,每天都在跟暖玉阁的下人们斗智斗勇,想吃个饭简直太不容易了。今儿个小公主要泡温泉,下人们便准备了水果点心之类的放到屋里,曲迷心就盯上这些东西,钻进了这屋里。 就在曲迷心思考着的时间里,几条蛇离小公主更近了。曲迷心一咬牙决定赌一把。大冬天又是在皇宫这种地方也能在浴池里碰见毒蛇,这样巧合的事,要说不是系统为了让她刷声望她都不信。 曲迷心放下手中的点心盘子,随手扯下旁边的纱帘子拿在手里,几步跃至小公主身边将人拦腰抱住,顺手拿帘子裹了起来。 · 小公主泡澡泡得好好的,忽然遭遇这么一出,下意识便想张口叫人,却被人先一步捂住了嘴,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呜声。 “嘘,别说话,看水里。”那人就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微微的气息,刺激得耳朵有些发痒。压抑了语调,使得这个声音低沉黯哑难辨男女。小公主惊恐的同时,又有些愣然,片刻之后才按照对方的提示看向水里。 汉白玉铺就的浴池里,几条可怕的长蛇游曳着,正停留在她刚才所待的地方,大有靠近池边爬上来的趋势。 小公主最怕这些个东西了,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想要尖叫出声却被捂着嘴,见长蛇渐渐靠近,她的眼睛因惊恐而瞪得大大的。 这时,只听挟持她的人再度在耳边说道,“别怕,它们伤不到你。”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轻纱遮住了她的眼,只听到细微的破水声响起,片刻之后,那人又道,“好了,没事了。” 轻纱落下,小公主看向浴池中,方才游曳的长蛇一动不动浮在水中,旁边点点嫣红之色。她松了口气,却又瞬间紧张起来。无他,这里是她的寝宫,到处都是伺候她的人,一个大活人潜了进来却无一人察觉,更何况她的身子被贼人看光了,她却不知贼人是男是女,若是女子还好,若是男子…… 她心中猜测着贼人的身份,又听那人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无意伤害你,否则刚才就不会出手了,完全可以放任毒蛇咬伤你,不是吗?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出声,如何?”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在意,小公主犹豫片刻后点点头。 身后那人当真缓缓松开了手。 小公主张嘴便想叫人,结果还没发出声音,嘴又给捂上了。 “真是不乖。”身后那人轻笑一声。 两人就这么站在浴池边上。寒冬的天气里,气温本就低,小公主从温泉里起来,只有轻纱裹着,之前是因为被毒蛇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如今便觉得有些冷了,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是被人抱在怀中的,身后那人自然察觉到她的状况,便低声道,“抱歉,是我疏忽了。”说罢,抱着她沿着浴池边走到一旁屏风后的软榻前,抓起榻上的锦被将她裹了起来。如此一来,总算不冷了。 “你乖乖的听话,别乱喊人,我就放开你,如何?别再像刚才那样,不然我会生气的。” 小公主再度点头。 好歹是皇后一手养大的孩子,识时务分得清形势,方才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并未完全冷静下来,如今仔细一想,此人所说的确是事实。先不说毒蛇的问题,如果她方才当真喊来了人,可她如今这副模样叫人看见了,又该如何是好?虽说大兴民风开放,可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注重这些。 这一次,当那人松开手后,小公主没有再试图喊人。过了片刻,那人整个松开了抱住她的手,伴随着低低的声音,“真是个乖孩子。” 小公主将身上的被子努力卷了卷,咬着唇低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有何目的?” 那人回道,“只是路过此处,寻一些吃的罢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小公主先是下意识的轻哼了一声,摆明不信。这里是皇宫大内,又是戒备森严的后宫,如何能让人路过。不过她很快又想起暖玉阁中近日发生的事,“这几日本宫屋里的吃食经常莫名不见,可是你做的?” “嗯。不愧是皇宫大内,御厨的手艺就是好。” 小公主闻言,心中愤愤不已,难怪她如何查也查不到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做的,原来根本就不是她暖玉阁中伺候的人。她因气氛,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愤而转身怒视那人,在看到对方的身影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身夜行衣,身量瞧着有些纤细,头发束起,脸上罩了一块黑色布巾,遮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眉眼,斜飞入鬓的剑眉,眸色如墨玉般黑亮,透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来。 生在后宫之中,哪怕她生性耿直纯良,有些事却是心里通透明白的,比如杀人灭口之类的…… 她呆呆的看着对方,眼中染上惊惧。 · 随便一猜曲迷心便知道小公主心里此刻想的是什么,不由得有些好笑,“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嗯,就冲着那几顿饭的恩情。” 小公主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气恼。她可是陛下亲封的昭和公主,颇得盛宠,可是在这贼人眼里,却跟几顿饭划了等号,简直实在侮辱她!小公主怒瞪对方一眼,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忙收敛情绪。 小公主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肌肤白皙细腻,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都美极了。曲迷心虽然分辨不出人脸,审美却是正常的,能区别美丑,不由得称赞道,“真可爱。” 然后就见小公主一张脸上,各种表情飞快变换,愤怒,担忧,害怕等等,最后尽数化为委屈,扁着嘴红了眼眶,“你这个登徒子!” 曲迷心听了这话,一瞬间愣住了。 卧槽小公主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啊!登徒子这个词似乎特指男浪子?唉等等,她之前从系统商城里换的是什么脸来着? 误会大了! 第56章 曲迷心后知后觉的想起,她来之前换的脸似乎有点偏男性……吧?这下子误会大了,该怎么解释? 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曲迷心站那儿看着小公主卷着被子眼眶红得跟小兔子似的,眼中渐渐有水光泛滥的趋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哄孩子不是她的专长啊,可是就这么放任下去也不行,说到底也是她惹出来的事,要知道古人最终名节了,况且又是个金枝玉叶的。一时忍不住感叹早知道就做个无名英雄好了,就不会有这事了。不过现在首要的任务还是要解决这事。 曲迷心想了想,打开系统商城取消了裹胸这一功能,然后走进小公主,拉出过对方的手搁自己的胸口,“乖,别哭了,我不是登徒子,我跟你一样性别为女。” 小公主被她这一行为弄得一时忘了难过,感受到手下的绵软,视线盯过去看了一眼夜行衣下起伏的某处,脸色忽青忽白最后通红一片,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她的手,羞怒道,“流氓!” 然后曲迷心就傻了,“宝贝儿别闹,虽然我的脸长得比较像男的,可我真是女的啊,你刚才不是亲手验证了吗?难道还没人教你如何分辨男女之别?这不科学啊!” 小公主闻言,又瞪她一眼,“你闭嘴!不许再说了!” 曲迷心见对方羞怒的表情,张了张嘴,算了。 小公主方才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一些,让屋外廊下候着的人听见了,不由得担心道,“公主,可是发生了何事?”一边问询着,便急急推了门进来。 听到下人开门进来的声音,小公主吓得身子一僵,而后猛地扭头看向门那边,吼道,“别进来!”可是已经晚了,侍女已经走了进来,被她这么一吼,顿时僵立在原地。 冷风一下子从打开的门扉里灌了进来,小公主哆嗦了一下裹紧了被子,看了看侍女,见对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并未露出其余表情来,心中不由得有些怀疑,怎么见到屋内多出一个人却没什么反应呢?她这么想着便看向方才黑衣人站的位置,只见那处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她下意识的往屋里看了一圈,也没找见刚才那道人影,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她的错觉?可是视线落到汉白玉铺就的浴池中,看到几条长蛇的尸体时,又清楚的知道,都是真的,并非幻觉。 冲进来的侍女见小公主反应有些奇怪,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自然也就看到了池水中的毒蛇,眼睛猛地瞪大,尖利的叫声冲出口—— “蛇,蛇啊——” 听到这个声音,小公主顿时也就顾不上找那个人了,心中只剩下恼怒,“还不快去关上门,伺候本宫更衣!”这个小丫鬟也不过比她大个一两岁,原本是没资格在她身边伺候的,当初还是她自己要求留下的,因为这小丫头好玩。 本来皇后特意派了身边一个得力的女官来照顾她,被她否决了。如今看来,当真是她自己的错。一个擅闯宫廷的贼人都知道担心她受凉,也知道女子名节重要,特意向她解释,可是这小丫鬟却不管不顾的冲进来又大喊大叫,当真得好好调教一番了! 被小公主吼过之后,丫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转身准备去关门。这时,在附近伺候的侍女闻声已经过来了,留了两人守在门外应付着,其余人掩了门便拿起屋内放置的衣物替小公主更衣。 · 公主的寝宫内出现了毒蛇,并且还是在冬日里,这事任谁也不会觉得是巧合。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入帝后耳朵里,皇上原本去了王昭仪处,得知消息后,匆匆摆驾暖玉阁,而准备歇下皇后,也赶了过来。 原本因为主子被禁足一月而略微显得有些冷清的暖玉阁,一时之间热闹非凡。可谓是各方人马来了大半,个个脸上挂着关切之情,可心中到底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一直折腾了许久,直到宫人们上上下下将暖玉阁附近搜了个底朝天,再没找到多余的毒蛇后,这才暂且告一段落。 皇后原本想要将小公主带到自己寝宫中歇下的,却被她摇头拒绝了,理由是她如今还被禁足着,况且周围都被检查过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父皇金口玉言怎可轻易违背。 皇后听了心疼不已,到底没再强求,带着人走了。当时皇上也在场,听了这话,顿时连连夸赞小公主懂事,并且许诺等她禁足期满了,便会赏她一份大礼。 各处的人都走了,暖玉阁中又恢复了安静。 小公主将值夜的人都赶到屋外去了,独自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帐顶,怎么也睡不着。脑中总是忍不住去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想到那个黑衣人,想着若不是对方,或许那几条蛇就咬上她了。她方才可是听被召来的御医说了,那几条蛇可是有剧毒,若是被咬了没能及时救治,可是会要人命的。 小公主在床上躺了许久,还是睡不着,视线不由得在屋里乱瞄,而后试探着轻声道,“喂,黑衣人,你在吗?喂?”她一连喊了好几声,也没什么回应,心想对方大概是走了,因为刚才那么大阵仗,整座暖玉阁差不多被翻了个底朝天,哪里还能藏得住人。 小公主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闭上眼睛准备努力睡觉,忽然间一道黑影从上方落下立在她的床前。她心中一惊,尖叫声几乎要喊出口,很快又被压下,她看向床前那道黑影,果然是刚才那个黑衣人。 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是,她手中抱着一个点心碟子,面巾也摘了能窥得真容,剑眉星目,脸部轮廓颇为精致,眼角眉梢藏三分英气,单单看脸,一时有些难辨男女。 小公主卷着被子坐起身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小声道,“你怎么还没走啊?” 曲迷心顺势坐在床沿上,一手抓了一块点心喂嘴里,不答反问,“小公主,你怎么还不睡?小孩子熬夜将来可是长不高的。” 小公主闻言,狠狠瞪她一眼,“你这个骗子!” 曲迷心有些无奈,就这么半天不到的时间,小公主就送了她三个外号了——登徒子,流氓,骗子。啧啧。“好孩子是不会随便给人取外号的,知道吗?好了好了,别瞪眼了,我不逗你了。不过你刚才怎么不跟你父皇母后说我的事呢?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小公主摇摇头,“你之前也说了,不会伤害我的,不然也不会费力救我了。” 曲迷心笑道,“小公主你怎么能这么天真呢,哪能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万一那几条蛇就是我放的呢?” 小公主继续摇头,“不会。如果是你放的,你又怎么会救我呢。” 两人就此事讨论了片刻,曲迷心盘子里的点心吃完了,准备去换一盘。“你要走了吗?”小公主以为她要走了,追问道。 曲迷心敷衍道,“差不多吧。” 小公主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想要那些蛇就害怕,你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曲迷心犹豫片刻点头,抱着空盘子坐在她床边,“睡吧。” 小公主听话的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第57章 曲迷心是个说话算数的好姑娘,说等到小公主睡着才离开,就真的一直在床边坐着一动不动,只是手指一直在空盘子里打着转儿,视线是不是的瞄向摆放点心的地方。 大概是真的受了惊吓,小公主今夜很难入睡,时不时就会睁眼偷偷瞄曲迷心一眼,见她仍在床边,才又放心的闭上眼努力入睡。如此反复折腾许久之后,才因困倦疲乏而睡去。 察觉到小公主气息渐渐平稳,知道她这是睡着了,曲迷心才起身去到外间的桌子上挑挑拣拣了几样点心装了满满一盘子抱在手中,纵身跃上了房梁,背靠着梁柱,曲着一条腿,默默啃着点心。 一盘子点心听起来多,实则盘子小二点心做得又精致,于是三两下就被解决了。吃饱喝足就该睡觉,她挪了挪身子准备躺梁上睡了,忽然就听到下方响起小公主的呢喃声。 “不要……别过来……别咬我……走开走开……” 得,小公主这是又梦见之前的情景了。 曲迷心犹豫了片刻,决定去安抚一下。因为即便她懒得动,等小公主被惊醒了,要么可怜巴巴的又喊她,或者就是伺候的人进来陪着,少不得一番折腾。索性她自觉点儿。这么想着,曲迷心纵身跳了下去。 大床上,小公主蜷缩着身体,眉头紧蹙额间冒着冷汗,嘴里呢喃不断。看起来略有些可怜。曲迷心就着袖子替她擦了额头上的冷汗,而后握着她的手,发现她手心也满是冷汗,又认命的替她擦了手,完了才低声安慰了一句,“别怕。” 曲迷心不知道小公主能不能听到,这是在她关于童年的有限的记忆里,不知听谁说过的办法,握手能给予勇气。不过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也不需要。 · 李馨知道自己在做梦。梦中的场景正是今日入夜时分的浴池里。她泡在温热的水中,忽然察觉到什么,转身看向后面,就看到几条毒蛇向她游过来。她与毒蛇只见还有一段距离,而她又在池边,只要一起身就可以上岸,叫来屋外伺候的人呢。 可是她做不到,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嗓子也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无法发生,内心恐惧不断滋生壮大。 李馨之所以那么害怕蛇,是源于她四岁那年发生的事。当时,她在跟宫女内侍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时,为了不被抓到,一路躲进了御花园里偏僻的角落,之后她就在那个角落里,亲眼看到一个宫女被蛇咬了,呼叫了一声之后,才走上没几步,忽然倒在了地上,之后一动不动。 那个时候,她吓得浑身发冷无法动弹,心里十分恐惧就怕那条蛇会来咬她。即便后来蛇游走了,她依然藏在角落里,身体不住的颤抖,过了许久之后,她才慢慢找回流失的力气,离开了那个角落。 回去的时候,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伺候的宫女内侍被吓个半死,不敢隐瞒将事情上报给了皇后。那段时间里,皇后因为二皇子的事忙得心力交瘁,李馨为了不让她操心,隐瞒了毒蛇跟死人的事,只说身体不舒服。因为她年纪小,皇后也没怀疑她的话,让御医给她诊脉之后,那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李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毒蛇一点点靠近她,在来到她面前之后忽然停住,下一刻便见几条蛇身体忽然合在一起而后不断变大,最后几乎占满了整个浴池,冰冷苍白的蛇腹贴着她的手臂滑动,巨大的蛇头从上方垂下,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灯笼一般大的竖瞳死死盯着她,而后便见巨大的蛇口张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明明知道这只是梦,李馨却无法从这个恐怖的场景里脱身。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这条可怕的大蛇吞吃入腹了,那一瞬间,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闭上眼。 就在眼睛彻底闭合之前,她忽然看到斜里飞来一道黑影,险险将她从蛇口下救出,离开浴池落到岸上。 “别怕。”低声的安慰,不辨男女的声音。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浴池中的大蛇身体一点点化为碎片,最后消失不见。 噩梦结束,她终于能安稳睡去。 · 第二天,李馨在侍女的呼唤声中醒来。彼时,太阳从山边升起,阳光穿透层叠厚重的云层,照射到大地上。 李馨下意识看了一眼床边,空无一人。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微微又有些失落。今日来伺候她的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丫鬟,而是皇后昨夜留下的人,名唤绿绮,心思细密擅于察言观色,见她的反应,便笑着问道,“公主,可是在找什么?” 李馨摇摇头,由绿绮伺候着梳洗更衣,然后后知后觉的问,“绿绮姐姐,怎么是你,红豆呢?”红豆就是她自己挑的那个小丫鬟。 绿绮回道,“皇后娘娘让人将她带走了,说是等学好了规矩再给您送回来。这段时间里,就先由奴婢伺候着您。” 李馨点头表示知道了,不再追问。她心里明白,红豆这一去,看在她的面子上,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是少不得要受苦,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等绿绮给李馨梳好头后,御膳房那边也送来了早膳。她没什么胃口,原本想让人撤下去的,忽然想到什么,又留了下来,将包括绿绮在内的一干人都赶了出去后,李馨仰起头看向头顶,仔细又仔细的看过每一根梁柱,想要找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从外间在里间,她仰得脖子都疼了,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忽然见床顶上方的那根横梁上伸出一个脑袋来,“你在找我吗?” 李馨弯起唇角露出灿烂的笑容来,点点头,向上方招手,“你下来好不好?” 曲迷心点了点头,纵身跃下房梁,落到李馨身旁,“找我做什么?” 李馨伸手去拽她的袖子,拉着她往桌边走去,“你还没吃早点吧,来,这是御膳房方才送来的,还热着。”就是因为想到她或许还没吃,李馨才让人将早点留下的。 曲迷心闻言,脸上一个大写的感动,直感叹小公主不仅长得可爱心地也善良,昨天没白救她。来皇宫里几天了,曲迷心这才算得上是第一次吃上了新鲜热乎的,味道又超级赞,一时间幸福感爆棚。 李馨就坐在旁边看她吃完了,这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虽然小公主挺上道的,但是有些事是原则不能透露,“我姓曲,曲目的曲,至于名字不能告诉你。” 李馨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能理解她,点点头,“那我以后叫你阿曲吧。”其实她原本想叫她曲姐姐的,但是如今曲迷心顶着一张比较中性化的脸,眼角眉梢藏着英气,再加上身手那叫一个利落,若不是之前有摸胸那一出,李馨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性别为女。看着这样一样堪称英俊的脸,李馨觉得叫不出曲姐姐,于是折中换成了阿曲。 对于称呼,曲迷心也不在乎,点点头,“好的,小公主。” 不知为何,李馨觉得公主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代表的仿佛不是她公主的身份而是别的。李馨双手托腮看着她,问道,“阿曲,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暖玉阁啊?我能知道你是哪个宫的人吗?”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曲迷心老实道,“我原本打算是去御膳房的,路过你这里,见到有吃的,就留下来了。至于另一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皇宫里的人,来这里只是因为想尝尝御厨的手艺。”说白了就是找吃的。 李馨原本想反驳她的话,觉得哪里会有人为了吃的就擅闯皇宫,不过仔细一想似乎又真是这么一回事,因为这几天来,,宫中并未听到刺客的传言,而暖玉阁里也并无财物失窃,只是少了吃食。这么想着,她眨巴着大眼睛,问道,“那如果我每天给你提供吃的,阿曲你能留下来陪我玩吗?” 李馨不知道她无意间抓住了重点中的重点,曲迷心听到她的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啊,不过你要保证别告诉别人我的存在。” 李馨郑重的点头,“不会的,我不会让别人知道阿曲你在这里的。” 曲迷心夸赞了一句,“好孩子。” 第58章 因为被美貌与智慧兼具的小公主李馨无意间抓住了弱点,于是曲迷心留在了暖玉阁。此时,距离小公主的一月禁足期结束还有整整十天的时间。同时,小公主身边傻白甜智商经常掉线的小丫鬟红豆被皇后带走调教,新上任的绿绮是皇后身边得力的人,勉强算得上是看着小公主长大的。 小公主在许诺给曲迷心的时候,完全没考虑到这个不稳定因素,于是在两人达成交易之后的当天下午,就险些被发现然后拆伙。 事情是这样的。 早上的时候,小公主体贴的给曲迷心留了早点,让她吃上了一顿好的,并且两人随后达成协议。后来绿绮让人进来收拾桌子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皇室有钱任性,衣食住行无一不精致奢华,就算普通富贵人家一日三餐也不会卡着饭量来做,皇室更加不会。 小公主是皇后嫡出,又得皇上宠爱,哪怕被禁足了,也没人敢在吃的上面克扣。哪怕只是一顿早点,也是丰富异常,各式点心粥类小菜,摆了小半张桌子。小公主没胃口完全没动筷子,全是曲迷心一个人在吃。先不说孩子跟成年人饭量的差距,作为习武之人,曲迷心的饭量也是妥妥甩普通人一大截。 然后问题就出来了。绿绮刚来暖玉阁,暂时还不知道前两日小公主怒而抓偷吃下人一事,可那会儿一进来,看着桌上几乎每样都被动过的早点,她就察觉不妥了。不过只是担心小公主会不会吃撑了,而不是怀疑另有其人。 当时绿绮只是脸上掠过一丝忧虑,并未提出来,等到午膳的时候,她观察得更仔细了,发现被动过的饭菜不减反增,心中渐升疑窦,却依旧未张扬出来,而是悄悄寻了暖玉阁中伺候的下人询问情况,这一问,心中怀疑更是加深了。 那会儿曲迷心本来是跟小公主在屋里玩的,到了中午的时候,小公主困了要睡午觉,等她睡了之后,曲迷心便决定往屋外看看,刚好遇见绿绮在询问情况,她不傻,顿时就觉得不好了。于是从那之后,曲迷心便一直盯着绿绮。 而绿绮在询问过情况之后,等到小公主醒来,便去试探了一番。李馨虽然也算得上乖巧聪明,但是根本不是绿绮的对手,三两下便露出破绽来。绿绮适可而止不再追问,李馨松了一口气,却不知对方已经准备去找皇后说明情况。 绿绮出去以后,小公主召唤曲迷心准备感叹一番然后商量对策,曲迷心摸摸她的头,道,“小公主乖,这事你不用管,我会去善后的。”说罢,悄然离开。 · 暖玉阁的主子被禁了足,但是于下人们并无多大妨碍,而绿绮又是皇后身边的人,再加上事出有因,更是没什么影响。 绿绮出了小公主的寝宫之后,吩咐宫人们仔细伺候着,便一路出了暖玉阁。暖玉阁是个好地方,不仅自带温泉,便是花园景致也离得近,从暖玉阁到皇后的寝宫,要穿过一个大大的花园。 冬日里,花园中几乎没什么人。绿绮一边走着,一边思索小公主的事儿,越想越觉得心中发寒。方才转过一道弯,只觉得颈后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 曲迷心一个手刀打晕绿绮后,顺手将人拦腰抱起,踩着轻功带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别误会她不是要杀人灭口,她可不傻,皇后派过来的人可不能随便动,而且随意夺取无辜之人的性命有违她的原则。她打晕绿绮,只是想改一改她的记忆,以方便自己在暖玉阁待下去。 奇异的笛声在偏僻的角落里响起,片刻便消失,无人察觉。 在绿绮醒来之前,曲迷心回了暖玉阁抓了一个小太监故技重施,篡改了对方的记忆骗来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再去把绿绮弄醒。 而后她就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从皇后宫中过来的内侍,由绿绮领着回来,暖玉阁的人也没怀疑。当然这个身份经不起推敲,不过她只是相当于来皇宫旅游的,又不是来当细作的,待一段时间就走了。 · 小公主在屋里坐立难安,脑子里想着曲迷心说善后的话,担心不已。她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忽然听到绿绮的声音,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才让人进来。谁知绿绮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太监,她疑惑道,“这是?” 绿绮答道,“这是娘娘让奴婢带回来伺候公主的小太监曲贵。” 小公主听到曲这个字,下意识的想到了曲迷心,视线看向对方,恰逢后者抬起头来与她对视。剑眉星目,眼角眉梢藏英气三分,还向他眨了眨眼,不是曲迷心是谁! 小公主心中惊讶万分,怕藏不住表情,于是低下头来,淡淡道,“既然是母后送来的,便留在本宫身边伺候着吧,正好本宫有事吩咐她,绿绮姐姐你先下去吧。” 绿绮应下,行礼后退下了。 等绿绮出去之后,小公主这才站起身来围着曲迷心打转,满眼惊讶的表情,“阿曲,是你吗?” 曲迷心点头,“不是我是谁。” 小公主不解,“可是你怎么、怎么……” 曲迷心知道她想问什么,不过这事没必要仔细解释,于是顺手摸摸头,“小公主乖,这事儿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这个身份应该能瞒一段时间。” 她都这么说了,小公主也就不追问了。片刻之后,忽然想起一个事,“这么说来,阿曲你以后可以正大光明的陪着我玩了?” “对啊,吃东西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就说你赏赐下来的就可以了。”这才是曲迷心要给自己弄一个身份的主要原因,在进宫以前,她其实想去御膳房里骗个身份的,结果找不见路。 · 在绿绮领来了一个内侍之后,暖玉阁的下人们发现,原本闷闷不乐的小公主忽然变得开心起来,常有笑声从屋里传出来。也不知那个本事究竟有什么本事,轻易就能逗得小公主开心,并且还能哄得她离开屋里到庭院里游玩。 禁足的期限眼见着就要过去了。 某天,曲迷心在吃饱喝足以后跟小公主蹲温泉景观旁边赏花的时候,想起打开系统界面看一看声望,咦,大兴皇室声望从疏离变成了中立。曲迷心正琢磨着这能不能接任务了,暖玉阁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59章 不速之客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七八岁的年纪,带着几个伺候的宫人往暖玉阁来。看门的宫女内侍拦着说要禀告,没能拦住,宫女前脚刚走,后者便直接越过门禁跟着进来了,一路直奔李馨而来,到了跟前,柔柔弱弱道,“五姐姐这是还在生我的气吗?我都到门口了,却叫你的下人拦下了。” 小姑娘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再一联系她说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说李馨肚量小。 曲迷心在旁边看了,简直连吐槽都懒得。先不说她一向对这种小白花人设不感兴趣,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小姑娘你这是当别人瞎呢,都说了拦着不让进,现在站这儿的难道是你的魂吗?没见旁边站着的暖玉阁看内侍女正一脸愤愤的表情呢! 不过碍于她目前皇宫黑户的身份,还是老实的在旁边待着吧。 “李柔,你又来我暖玉阁做什么?”小公主瞪眼。 这个不速之客小姑娘名叫李柔,排行六,人称六公主。正是害得小公主李馨被禁足一个月的那个妹纸。在李馨刚被禁足的第二天,她就曾哭哭啼啼的来暖玉阁闹过,一副“姐姐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会这样你一定要原谅我你不原谅我我就活不下去”的架势,把李馨气得不行,怒而赶人。 那次之后,李柔又来了两次,每次都是同一种表情,得到的结局也是同一种。这也导致了李馨被气得吃不下东西,心情直线下降。如今眼看着禁足期就要过来,这小丫头片子又来找存在感了。 李柔听到李馨的话,表情更难过了,伸手要来拉李馨的,“五姐姐,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 李馨皱眉,退后几步躲开她的手,“那事都快过去一个月了你能不能别提了?” 李柔委委屈屈的点头,而后表情变得有些迟疑,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道,“五姐姐,我这次是想告知你一件事的……” “有话快说!” “就是二哥他、他不好了……” “什么叫不好了!李柔我警告你别乱说话!我二哥好着呢!” “五姐姐,我、我没乱说话,你被禁足了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我方才从母妃那里听到的消息,说二哥在围场狩猎时不慎坠马,受了很重的伤。” 李柔话才说完,便听得绿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六公主,我家公主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还请您改日再来。”这话说得一点不客气,摆明了赶人。 而将“好消息”送到了的李柔,似乎也不介意绿绮的态度了,点点头,竟然就带着人走了。李柔走后,绿绮便忙着安抚李馨,“公主,六公主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她就是寸心想让您不快。” 话虽如此说,李馨却是知道,李柔说的话是真的,因为这种事没人敢造谣。况且原本应该待在暖玉阁的绿绮今早被皇后派来的人叫走了,当时脸色就不怎么好了,如今迟迟而归,也能从侧面证明一些事。 李馨求助似的看着绿绮,“绿绮姐姐,哥哥他到底怎么了?” 绿绮只道,“二殿下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您不用担心,娘娘特意叫奴婢过去便是吩咐了这事,原本是暂时不让您知道的,却不想六公主横插一脚擅自透露了消息。” 李馨追问道,“绿绮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二哥他真的没事吗?我想去看看二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可是绿绮却摇头拒绝了,“公主,您如今还在禁足期内,不便过去,以免招人话柄。等再过几日,再去不迟。”她拿了禁足当理由,听起来很合理,实则更让人怀疑。二皇子跟李馨都是皇后所出,两人从小感情就要好,如今他出了意外,李馨担心乃是人之常情,即便因此暂时将禁足撇到一边,也没人能拿这事做文章。 李馨也懂这些道理,心中更是怀疑与担忧,又哀求了绿绮好几遍,依旧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之后她试图自己离开,却被暖玉阁中的下人拦下。曲迷心见她哭得可怜兮兮的,于是将她抱回了屋内,顺手关上了门。 进了屋内,李馨依旧哭着挣扎,“阿曲,你放开我,我要去见哥哥,你放开我!” 曲迷心把她抱到内间放到床上,摸摸她的头,“小公主乖乖,别哭了,你这样根本没什么用,绿绮摆明了就是不让人你出去,下人们拦着,就你这小身板能闯得出去才怪。” 李馨哭得更伤心了,“我要去见哥哥,绿绮姐姐这么拦着我,哥哥他肯定是不好了,我要去见哥哥!” 曲迷心替她擦眼泪,“好了,别哭了,我带你去。” 李馨一听这话,立马瞪着堪比兔子的红眼睛看向曲迷心,小手紧紧抓着她的手,紧张道,“真的吗阿曲?你别骗我!” 曲迷心点头,“真的,比珍珠还真!你乖乖的别哭了,等晚上的时候,我就带你去。不过有个事得先说话,你得先知道你哥哥人在哪儿,还得认识路,宫里的路我不熟。” 李馨抽噎着点头,忽然站起来双手搂住曲迷心的脖子,“阿曲你最好了!”曲迷心略微有些不习惯,身体僵硬了一下,而后回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之后李馨努力收起难过的情绪,叫来绿绮向她打听哥哥的事,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再加上绿绮断定她出不去,也就没刻意瞒她,说了二皇子目前被送到了皇后的寝宫中照料着。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李馨便将绿绮打发出去了,关上门,跟曲迷心在屋里筹备晚上的出行计划。然而在第一步规划路线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可行,就算她能出暖玉阁,可是皇宫之中戒备森严,皇后的寝宫更是,彻夜都有人值守。 她有些无措的向曲迷心说明这个问题,后者表示这是个小问题,既然敢进宫来她自然准备齐全,居家旅行该备的不该备的都准备了一些,当初可是背着个不小的包袱进了宫,如今正藏在房梁上呢。 之后曲迷心特别跃上房梁将自己的行礼拿了下来,重点拿出某种香对李馨道,“看,只要有了这个,保准让给你二哥值夜的下人们睡个好觉。”李馨曾听哥哥给她讲过民间的传奇故事,其中就有迷香的大名,她顿时好奇的抓着那玩意研究了好久。 于是这个问题暂时解决了,换另一个。寒冬腊月的天气,夜里气温骤降,曲迷心表示她需要穿得厚厚的,再带上一件披风,免得看完哥哥回来自己病了。李馨点头觉得在理,于是跑去翻衣柜把衣服跟披风抱过来放床上。 在讨论完这一点之后,两人发现似乎没什么好讨论的了,于是安静的顿屋里等吃完饭,吃完晚饭等众人睡下就可以出发了。 · 夜深了。 李馨的房门外,值夜的侍女打了个哈欠,而后缩了缩脖子,继续望着檐下的灯笼出神。 午后,雕花的窗悄无声息的打开,曲迷心背着李馨从屋里跳出去,悄声关上了窗户后,从午后的方向穿过空庭,轻松跃出了暖玉阁的院墙。 整个过程中,李馨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如果不是曲迷心事先往她嘴里塞满了点心,她估计会忘了下午商量事情的时候答应过绝不大惊小怪的承诺。 出了暖玉阁后,李馨嘴里塞满了点心说不出话只能用手啊啊给她指路,于是没多大一段路,曲迷心就走错了几回。李馨只能把点心吐了,用手指路的同时再加上说话提示,两人这才走上了正途。 清冷的月光从天际洒下,一道有些臃肿的身影灵活轻巧的在后宫之中穿行,从暖玉阁,一路去向皇后的寝宫。 李馨娇小的身体藏在淡粉色的披风下,双手搂着曲迷心的脖子。一路上遇见了好几拨巡夜的人,最终都被两人躲开了。她怕自己惊叫出声泄露行踪,于是不指路的时候都咬着自己的袖子。 曲迷心一路踩着轻功,再加上偶尔走捷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便到了皇后的寝宫,轻松越过高墙躲开值夜的人,进到了二皇子所在的偏殿里。 曲迷心将李馨放下来,摸出迷香点燃了准备伸窗户里去,就见李馨眼巴巴的看着她,她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迷香交到李馨手中,再握着她的手,将点燃的迷香伸进窗内。 香燃了大半之后,屋内接连传来几声轻响,曲迷心知道成了,于是灭了香塞回口袋里,撬开窗户抱着李馨翻了进去。 值夜的宫人都躺了,大殿内只有烛火不时跃动的光芒。曲迷心在李馨的指点下,拐到了后殿,越过绣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便见帐幔之后躺着一个人,头上缠满了纱布,隐隐还透出血迹,肩膀腰腹腿部等,也都缠着纱布,差不多快跟木乃伊又得一拼了。 曲迷心五感较寻常人要敏锐上许多,可是如今要靠近了才能感觉到床上躺着的人的呼吸声,十分之微弱。她上前几步探了脉象,这哪里是情况稳定了的样子,分明就是要挂了。 李馨站在床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生怕控制不住哭出声来,眼泪从眼眶滚落。 第60章 李馨的哥哥年十六,排行第二,名李彧。皇后生的两个孩子,都十分受宠。李彧自幼聪慧过人,相貌更是同皇上如出一辙,自懂事起就一直被皇上带在身边教养,这是其余孩子都不曾得到过的殊荣。 虽然皇上至今未立太子,可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对李彧的喜爱,之所以不立李彧为太子,是因为他本身的经历。当今皇上自八岁起便被立为太子,可直到三十八岁才得以登基为帝,在这漫长的三十年里,他从圣宠正隆到不受待见,无数次从鬼门关里走过。这些经历,直接导致了他如今的决定。 可即便未被立为太子,李彧长到如今,依旧是大灾小祸不断,好在最后都安稳度过了。只是谁也不曾想,这一次竟会伤得如此严重。 出事之前,李彧同自家几兄弟到临安城郊外围场狩猎,随性的还有朝中重臣之子。但凡是狩猎之类的活动,基本都被打上了竞技的标签,少不得要有彩头。李彧便是看上了四皇子李祯前些时日偶然得来的一只幼虎,准备送给李馨作为禁足期满的礼物。 狩猎开始之前,一行人事先做好约定,便骑着马背着弓进了围场,各自寻了一个方向深入。 李彧运气比较好,方才进入林中没多久便遇上了一头梅花鹿,正准备张弓瞄准,梅花鹿给跑了。李彧打马一路追踪深入,来到一处陡坡上,再度张弓准备射箭,斜里却飞来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马儿,马儿吃痛发狂,将全神贯注准备射箭的李彧甩下了马。后方恰是陡坡,李彧摔下去后,从坡顶滚到坡下,额头不慎撞上尖锐的石块,全身上下也都撞伤严重。 围场中有医者驻守以防意外,李彧出事后,随性的侍卫便在第一时间将召来医者,替他先行处理伤势后,再将人送回皇宫让御医医治。 皇后得知消息后,险些晕倒过去,强撑着悲伤让人将李彧送到她的寝宫来。事关儿子安危,只有放在身边照看她才能稍稍放心。 李彧被送往凤鸣宫的时候,太医署中医术最好的几位御医纷纷被传召入宫,由几人诊治之后,得到的结果都是一致的——伤势严重且几处致命兼之失血过多,便是神医在世,也无能为力。 这样大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不过一夜就传遍了各宫各殿。皇后伤心之际,却还念着小女儿,怕她知道了难过,召来绿绮吩咐下去这事不可向其透露,却不想六公主李柔横插一脚捅了出去。 几乎整个太医署的御医都被召入宫中商议对策,却无一人敢说有把握。皇后这两日可谓是把一年的泪都流光了,夜以继日的守在李彧床前亲自照看,傍晚时分的时候终于熬不住昏迷过去。 是以曲迷心跟李馨偷偷摸进来的时候,床前只有皇后身边信任的女官值守。 · “哥哥,哥哥……”李馨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从眼眶滑落,她一步步艰难的挪到李彧床前,伸手想要触碰他,却最终僵立在半空,他的全身上下都是伤,叫她无处落手。 “哥哥,馨儿来看你了,你起来好不好……” “哥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哥哥,哥哥……” 李馨虚岁十岁,李彧十六,长她六岁。李彧自幼被皇上带在身边教养,被人艳羡的同时,也得付出数倍的努力,只有让自己更优秀,才能堵了众人的口。他在学习之余,只要一有空,就会回到凤鸣宫逗弄小妹妹,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必定要留着给妹妹。 都说皇家无亲情,李彧却是对这个妹妹掏心掏肺,就算她说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会想办法给她找来。同样,李馨对他也极好,但凡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这一双儿女,可谓是皇后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曲迷心就站在一旁,看着小公主俯在床边哭成了泪人,压抑的呜咽声,肩膀颤抖着。这样的亲情,是曲迷心从来都不懂的。不论几世为人,她始终都是孤儿一个。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曲迷心也就任由李馨跟哥哥相处着。 凤鸣宫中守卫本就森严,再加上李彧如今性命垂危,偏殿附近守卫力度更是上了几层楼,李彧所在的屋子里,彻夜有人值守,床边更是少不得人。 若是曲迷心自己过来,倒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远远看一眼,可是她带着李馨,要想让李馨靠近,就只能放倒屋内值守的人。这样做能解一时之难,后续却会有无限麻烦。 因为等她们离开之后,迷香的效果散去,原本昏迷的人都会醒来,这事根本瞒不下去,虽然追踪不到她们头上,偏殿里的守卫却只会更严。下次再想过来,就难了。 曲迷心盯着李馨看了许久,视线又落在她头顶的任务卷轴上。打开一看,任务内容正是希望李彧能安好,任务奖励是整整三个月。曲迷心不知道她之前看到的任务内容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不是这个。她微微摇头,放弃了没接任务。 时间一点点流逝,长夜终将逝去,迎来黎明。偏殿之中,迷香的味道渐渐淡去。 “小公主,该走了。”曲迷心低声提醒。 她原以为李馨会不愿意离开,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在听到她说话之后,小姑娘虽然心中十分不愿,却听话的站起来。曲迷心走过去抱起她,将她身上的披风拢紧后,背着人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李馨仍旧没能止住哭泣,头埋在曲迷心颈侧,滚烫的泪水落到她颈侧的肌肤上。 曲迷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从头到尾重复着乖字。虽然她很清楚,李馨这样已经算是很乖巧听话了。 从凤鸣宫到暖玉阁,曲迷心时间掐算得极好,一路躲着巡视的人,恰好赶在绿绮叫起床之前将李馨带回了她的屋里,脱下厚厚的冬衣跟披风藏起来,而后钻进了被子里。 绿绮进来的时候,除了发现李馨眼眶红肿之外,再没察觉其余不对的地方,更是想不到她的主子其实离开了整整一夜。 第61章 黎明之际,偏殿中的迷香散尽,药效也过去了。殿中值守的人渐渐醒来。 守在李彧床边的红蔓缓缓睁开眼,看着大殿纵横的梁柱,记忆有一瞬间的断层,紧接着她便记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困意侵袭而来,眼帘越来越沉重,烛光的影子分散后重叠,最后一切归于黑暗。 红蔓眼中浮现恐慌,猛地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奔到床边查看李彧的情况。浑身缠满纱布的少年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微弱依旧,周围的一切都与昨天夜里毫无区别。 “来人,传御医!”红蔓凝眉喊道。尽管李彧的情况看起来与昨日没什么区别,可是她毫无预兆的昏迷了一夜,不叫御医过来看看,如何能放心。 红蔓视线不经意间李彧手边的位置,看了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那处的被褥变得有些凌乱,她伸手去摸,触手所及之处,被褥有些潮湿的感觉。 情况愈发的难以捉摸。 · 未过多久,几名御医便匆匆赶来,轮流替李彧诊过脉之后,确定他的身体状况虽然更差了一些,但这属于正常变化。重伤垂危之人,若是不能好,只能变得更差最终消亡。所谓的控制伤势,也只是能减缓走向衰亡的规程而不能完全控制。 在御医们替李彧检查情况的时候,偏殿外面,昨夜值守的宫女内侍被聚集在一起,一队身着甲胄的禁军站在旁边,禁军统领武元晋亲自盘问众人。 皇后居住的凤鸣宫,皇子养伤的偏殿,却让人来去自如而无一人发现,若不是李彧仍旧安好,怕是一整个偏殿里里外外的人都得死,无数人要被问责。 红蔓醒来后,确定了李彧仍有气息,便离开偏殿。原准备上报皇上的,随后得知皇后已经醒来,便将此事告知了皇后。之后整个凤鸣宫就热闹了起来。 大批禁军被调了过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将偏殿连带整个凤鸣宫搜查了个遍,最终得到的线索也就是窗纸上灼烧出来的洞,御医依靠其上残留的气息分辨出那是一种迷香。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再加上红蔓发现李彧身侧略微有些潮湿的被褥,最后得出那是被泪水打湿的,更是让人想不通这件事因果。贼人大费周章的潜入偏殿,甚至来到李彧床前,就只是为了哭泣吗?这叫人如何相信? 而这件事引发的后果,不仅于此。有人能在皇宫之中来去自如这种事,绝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皇上下令让所有人知情人不得透露半句,违令者诛九族。也正因为如此,后宫之中虽然无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是免不得人人自危。 地毯式的搜查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 自从去凤鸣宫偏殿看过李彧之后,李馨便整日红着眼眶,任曲迷心如何哄都哄不开心。夜里的时候,曲迷心问她要不要再去看看李彧,不过这次不能再靠近,只能在梁上远远看着。 李馨却摇头拒绝了。因为她很清楚她们昨夜的行为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虽然曲迷心本事了得,她却不想再让她冒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出了事,她是帝后最宠爱的公主,又是为了去看哥哥,即便受惩罚也不会太严重。可是曲迷心不一样,仅是擅闯皇宫一条,就足够要她的命。 一月的禁足期,只剩下一日了,却也没什么用,因为绿绮得了皇后的吩咐,绝不会让李馨离开暖玉阁半步。 一晃两日便过去了,禁足期满了,李馨依旧安静的待在暖玉里,虽然没把自己关在屋里,却是会在荷花池旁的凉亭里一座就是半天,呆呆的看着水中出淤泥而不染的花朵,不自觉的就会流泪,眼眶愈渐红肿。 这天中午,李馨依旧呆坐在凉亭中,不速之客李柔又上门来了。李馨出不去,却不代表她进不来。她贵为公主,若是强行要闯进来,宫女内侍们又如何敢拦。绿绮虽然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说到底却只是一个奴才,奈何不得李柔。 李柔进了暖玉阁,也不知是直觉还是怎么回事,径直来了凉亭这边,顶着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在宫女内侍的护卫下,安稳的走着。见到李馨的身影,便是不管不顾的提着裙角一路跑过去,若不是曲迷心在旁边伸手拉了一把,李馨就被她撞水里去了。 对于自己的莽撞,李柔却是不自知,一把扫开曲迷心的手,抓着李馨的胳膊质问道,“李馨,枉费二哥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他都快死了你却连看都不去看他一眼,李馨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样的话从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未免有些可笑。曲迷心绝不相信李柔是因为关心李彧才过来,上一次也是,她恶毒的揣测,这个小姑娘分明就是来刺激人的。 李柔贵为公主,绿绮奈何不得她,却是不能由着她乱说话。别说大兴朝没有言论自由,就算有也不是就代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个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六公主,还请您慎言!二皇子殿下的生死,由不得您乱说!” 李柔看向绿绮,倔强道,“本宫才没有乱说!后宫都传遍了,御医们根本束手无策!”说罢,又看向李馨,“李馨,你是不是真的不去看二哥?!” 绿绮不知道李柔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不懂,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再留她继续说下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于是咬牙狠心吩咐道,“来人,请六公主出去!”说是请,实则是赶人。 李柔虽然也带了人,终究只是少数,暖玉阁中下人也狠心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态度强硬的半拖半拽的把人统统赶了出去。 绿绮还想安慰李馨,便见旁边身着内侍服饰的人打横将人抱起,径直离开了荷花池。绿绮看着走远的背影,微微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 曲迷心抱着李馨回了房间,顺手关上房门。在离开众人视线之后,李馨就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头埋在曲迷心怀中,一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袖。“阿曲,我不想哥哥有事,不想……” 从外间进到里间,曲迷心将她放到软榻上,而后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他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却见李馨摇头,哭得更可怜了,“可是阿曲,李柔在打击我的时候,从来不会说假话,她刚才说了哥哥会、会……阿曲,怎么办……哥哥他、他……呜呜呜……” 李柔从嘴上彰显自己的担忧,李馨却是从心里默默关心,她头顶的任务,奖励已经从三个月的寿命翻倍,变成了六个月的寿命。 曲迷心来到暖玉阁的这段时间里,李馨正处于禁足期间,这是来自于一向宠爱她的父皇的惩罚。整整一个月不能踏出院子半步,对于一个从小开朗活泼的孩子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在这种状况下,她虽难过,却是选择将自己关起来,而不是拿下人出气,这对于一个从小受尽宠爱的皇室公主来说,十分的难得。 乖巧懂事的孩子,总是很容易让人喜欢。这也是曲迷心愿意暂时留在暖玉阁并且帮她的原因之一。李彧的事,曲迷心原本是不想管的,可是如今看李馨哭得那么可怜,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她伸手擦去李馨脸上的泪水,笑道,“小公主,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擅巫蛊之术?虽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但是无论再严重的伤势,我都能治好。你哥哥的情况比较严重,但也能救活,只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你想救他吗?” 李馨忙不迭点头,“想!阿曲,我想救哥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求求你久救救哥哥,阿曲!” “哪怕是是要生命的代价,你也愿意吗?” “愿意,只要能救哥哥,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乖,等晚上的时候,我会再带你去凤鸣宫。” · 是夜,明月高挂,星斗如棋。 凤鸣宫外巡逻的人手增加了两倍有余,彻夜巡守着。清风携着不知名的香味吹拂而过,漂亮的碧蝶在月下翩然起舞,所过之处,洒下磷光点点。黑色的剪影从守卫旁边掠过,不等他们反映过来,便觉得颈后一痛失去了知觉。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凤鸣宫周围的守卫便尽数被放倒,偏殿附近的宫女内侍也纷纷昏迷。整座宫殿,真正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曲迷心背着李馨进了偏殿,来到李彧的床前,将人放下后,伸手去探李彧的脉搏。如今的情况,比上一次过来时更糟糕了,真正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不出意外,根本熬不过今晚了。 曲迷心松开诊脉的手,手指从李彧身上缠着的纱布上划过,上面便出现了一道划痕,完全将纱布割断,却又不伤及下面的肌肤。她正准备将纱布一一揭开,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看向李馨,低声道,“小公主乖,别看。”李彧的伤势严重,她不想李馨看到血腥的一幕。 李馨知道她要做什么,也知道她担心什么,终究摇了摇头,“阿曲,我不怕!” 既然她这么说,曲迷心也就不再勉强,回过头继续方才的事。不过片刻,便将李彧全身的纱布揭开,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鲜血不断冒出来。 曲迷心从腰间锦囊里取出冰蚕,放到李彧头上最严重的伤口上,将银笛凑到唇边,吹出一曲奇异的笛声。冰蚕被笛声催动,吐出透明的蚕丝将伤口覆盖,而后转向下一处。蚕丝吐尽之后,冰蚕便会死去,曲迷心又换上新的。如此反复,用了五只冰蚕,才将李彧身上几处致命的伤都封上。 曲迷心回过头去李馨,她眼中泪水未干,又夹杂了惊奇之色。她走过去,握住李馨的手,打开系统商城界面,选中九转续命丹。 “小公主,我只能治好你哥哥的外伤,可是他的脑部受的伤却不能尽数治好,要救下他的命,需要续命的药,这味药需要八年的寿命才能换来。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愿意付这个代价吗?” 李馨点头。 交易达成,从李馨头上扣取八年的寿命折合二千八百八十贡献点,买下了九转续命丹,东西凭空出现在曲迷心手中,她拿着先去了桌边倒了一杯水,再回到床边,将丹药喂给李彧,再喂水将药送下去。 系统出品,药效有保障,李彧的命已经保住了,曲迷心又替他治好了几处最严重的伤势,可以说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痊愈了。 曲迷心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苍白少年,犹豫片刻,取出蛊虫辅以笛声,为他编造了一段记忆。 致命的伤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就好了,李馨为他付出的八年寿命,也该让他知道。 “走吧。” 做完这些以后,曲迷心带着李馨离开了偏殿。 · 回到暖玉阁后,曲迷心将李馨放到床上,轻轻抓着她的肩膀,神色认真的对她说道,“小公主,我要走了。” 如果说之前那次潜入凤鸣宫偏殿所带来的影响是一,那么这次起码要翻上五倍。一整个宫殿陷入沉睡,踏进鬼门关的人又活了回来,即便没有损失,还得了好处,皇帝肯定会高兴,但是更多的是担忧与震怒。 曲迷心的身份经不起推敲,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识破。她继续留下来,对谁都没好处。 李馨闻言顿时慌了,紧紧抓着她的手,“阿曲,阿曲……”她只喊她的名字,却不问为什么,也不说挽留的话,因为她都知道。 曲迷心摸摸她的头,“别哭了,有缘还会再见的。现在你要帮我的忙,带我去找暖玉阁里所有伺候的人,他们见过我,将来追查起来会有麻烦,必须要抹去这段记忆。” 李馨艰难的点了头。 在迷香的作用下,暖玉阁中众人也很快陷入沉睡。曲迷心一一抹去他们的记忆后,看向李馨,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满祈求的神色,“阿曲,不要,我不要忘记你……” 曲迷心笑着摇头,“小公主乖,记得这些事,会给带来坏处。” “阿曲,不要,不要,好不好……” “乖。” 奇异的笛声再度响起,李馨陷入了沉睡,曲迷心将她抱到床上躺下,细心的替她掖了被角,跃到梁上背着自己的行礼离开了暖玉阁。 第62章 曲迷心趁夜离开暖玉阁后,第二天的情况,正如她所想的那样。 有了上次的教训,皇帝调来重军防守凤鸣宫,可是在这样严防死守下,不过两天的时间,贼人竟然不仅再度潜入凤鸣宫,其行为甚至比上次更加放肆。 上一次,只有偏殿之中的值守的人被迷药药倒,而这一次,却是几乎整个凤鸣宫中的值守连带巡逻的禁军全数阵亡。综合所有人的供词来看,这个过程最多持续了两柱香的时间。 临安乃大兴都城,皇城后宫又是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可是守卫禁军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贼人放倒,却始终未曾见得对方真面目,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打皇帝的脸,羞辱他的同时,还带给他无形的威胁,毕竟连皇后寝宫都可以轻易进出,那么皇帝寝宫自然也不在话下…… 哦,据说半夜里还有人隐隐听到有低声从凤鸣宫的方向传出,只是因为未得传召不敢随意靠近,于是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时机。 综上,皇帝几乎被气疯了。至于为什么是几乎,因为这其中还是有一丢丢好处的,比如二皇子李彧的伤势离奇转好。 作为被贼人光顾的第一现场,凤鸣宫的偏殿被列为重点研究对象。然而无论相关负责人如何研究,最终得出的结果都只有一个——跟二皇子有关。因为这一系列事都是从他住进偏殿以后才发生的。 不过他们短时间内没办法从二皇子口中得知任何线索,因为他如今正命悬一线,鬼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能说话。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如果他死了,这件事也许会被一起带进棺材。 然而这个障碍很快被清除。先是值守的女官醒来发现二皇子身上缠着的纱布被贼人尽数挑开,让女官一度以为二皇子这是挂掉了,然而怀着绝望的心情仔细一看,二皇子身上几处几位严重的伤势竟然消失无踪。女官险些被吓死。 御医团随后被匆匆召来,例行给二皇子诊脉的时候,却发现不仅他身上的的外伤好了,因为外伤引发的各种症状,也统统消失不见。不好听的说法叫真是见了鬼,吉祥一点的说法就是神仙显灵。 几乎大部分的人都对此事持感恩态度。比如御医,不用再医不活皇上爱子会带来什么可怕影响。比如禁军,贼人太高端大家根本不是同一个层面,找到了活命甩锅的方向。再比如皇后,她是真正打心底感激的人…… 至于持相反态度的人,放着不管,暂时一门心思的等着二皇子醒来。 · 李彧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狩猎不慎坠马,伤得很严重,被从围场送回了皇宫之中,安置到母后的凤鸣宫偏殿里。 太医署里几个德高望重医术顶好的御医轮流替他把脉医治,得出的结果却是无力回天。最后他浑身被缠满了纱布,静静的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就像是一具尸体。 他的生命就像是被固定死了无法翻转的沙漏,其中的流沙一点点漏下,等到漏完的时候,死亡就会降临。 一日又一夜过去,偏殿之中始终烛火通明,值夜的宫人谨慎小心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李彧能感觉到,他快要死了。 传言人死之前,能在回忆里看到自己最在意的人。然后,他看到了李馨,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小丫头脸上没有了无忧无虑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哭得通红,跟兔子似的。她出现得那么突兀,殿中值守的人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她小心翼翼的抓着他的手,趴在床边哭了许久许久,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滑落,渐渐浸湿身下的被褥,被冬日的严寒冷却为一片冰凉。 李彧不知道李馨是什么时候走的,但他记得再一次见到她,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小丫头依旧眼眶红红,还带了婴儿肥的圆润小脸整个瘦了一圈。李彧看到她小嘴微张,似乎在说什么,可是他听不到。 片刻之后,他看到床边忽然出现了一抹虚无缥缈似青烟一般的剪影,一一剪去他身上的束缚,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不断传出刻骨疼痛的伤口上,伴随着一段奇异的笛声,如春风细雨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一般,一点点浸透他身上的伤口,消除疼痛。 李彧能感觉得到身上眼中的伤口都一一转好,可是他依旧无法转醒,无法移动,仿佛被什么束缚着。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抹紫色剪影移动到李馨面前。这一次,他终于能听声音了,不是李馨的,而是那抹紫色剪影的。 “我只能治好你哥哥的外伤,可是他的脑部受的伤却不能尽数治好,要救下他的命,需要续命的药,这味药需要八年的寿命才能换来。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愿意付这个代价吗?” 八年的寿命代表着什么? 人的一生变幻无常,谁也无法预料,有人能长命百岁,有人出生便早夭。因为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极限,所以被剥夺了八年的寿命,听起来似乎无关紧要,因为摸不着也看不见。可若是在拼死奋斗一生,终于熬出了头,正风光无限时逝去,你就明白别说八年,哪怕一天,也是无比的重要。 人免不了有私心,能活的时候,谁也不想死。李彧亦是如此。可他除了私心,还有对李馨的关爱之情,这么多年来,他一点点看着李馨从一只丑陋的红皮小老鼠长成雨雪可爱的小姑娘,宠爱一个人到后来变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 李彧既想活,又不希望李馨付出这么重的代价私心与感情交织,彼此争斗不休。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李馨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一瞬,李彧觉得自己的内心真是丑陋不堪。与此同时,而这颗心上却又刻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亲情。 · 作为执掌一国的帝王,皇帝想要做什么,远了不说,在近处的时候,效率总是极佳的。在等待李彧醒来的这两天里,后宫上上下下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冷宫也没放过。可是这种地毯式的搜索却没用任何用处,别说贼人的身影,就连其存在也没任何发现。 就仿佛真如李彧垂死却一夜转危为安一事大家的看法一样,认为根本没有什么贼人,这一切都是上天显灵。大家都信了这个说法,皇帝却是不信的。作为君权神授的受益者,帝王却是最不愿意相信鬼神一说的人,因为这样的存在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掌控,违背了他们的掌控欲。 于是禁军与宫人组成的队伍,又将后宫翻了第二遍,并且有向前朝蔓延的趋势。这一行为,一直持续到李彧醒来。 李彧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里,值守的女官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情况,召唤御医的同时,又派了人前往皇帝的寝宫通禀此事。按理说一个皇子苏醒,没必要惊动已经熟睡的帝王。可如今的情况却是特殊,因为这一系列的事,皇帝已经连续好几日未能安睡,并且曾下令李彧转醒后必须第一时间禀告。 冬日的夜里,不仅气温极低还伴随着呼啸的寒风,月光给人的感觉从清冷转为苍白。皇帝却一身简装披了狐裘,乘着龙辇匆匆赶来凤鸣宫。 皇帝进到偏殿里时,皇后已经抱着李彧哭了许久,并非伤心,此乃喜极而泣。见到皇帝来了,才渐渐收了情绪,行过礼后退到一旁。 皇帝对李彧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他对于宫中近日里发生的事,可有什么想法与线索。至于前因后果,他相信他从寝宫赶到凤鸣宫中的这段时间,皇后已经同李彧说过了。 事实也是如此。皇后在开心的同时,也没忘了向李彧科普后宫怪事。 李彧未有隐瞒,如实将他在昏迷后的梦境中看到的事说了一遍。 皇帝听后,面上并未显露任何表情,可是目光所及,却是让人感觉沉重的压力,几乎喘不过气来。如此沉默的看了李彧许久,皇帝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朕知道了”,之后又言简意赅的嘱咐了两句让李彧注意休息以示关心,便匆匆离开了。 当天夜里,禁军便去了暖玉阁,原本在夜色里沉睡的院落被惊醒,火光与灯笼交相辉映,照亮了头顶上方的半片天空。 伺候的宫人们被从被窝里叫了起来,原本缠绕不去的睡意被这阵仗一吓,瞬间跑得没影儿。小公主李馨也被惊醒,由绿绮伺候着简单洗漱之后,穿着冬衣披着火红的狐裘披风从屋里出来。 禁军将下人们挨个问了一遍,却没发现任何异常,最后又问了绿绮跟小公主,依旧如此。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一点线索,禁军如何肯放弃,想要将这些人都带走审问。 原本好脾气的李馨不乐意了,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决不允许这种想要随意带走她一整个院落里伺候的下人的行为,因为后宫之中有个不成明文的规矩,但凡被禁军带走的人,无论最后冤枉与否,运气好的能剩下半条命,不好的一辈子就这么到头了。 再者,她身为暖玉阁的主人,若是让人将所有下人都带走了,那她这辈子就别想在这个宫廷里再抬起头来。 但顾虑着禁军敢深夜过来必定是皇上的意思,只能妥协半步,要审问人可以,必须得在这暖玉阁中。如果想要带走人,得等她亲自问过皇上的意思才行。 李馨毕竟是皇后嫡出的公主,又得皇上宠爱,禁军也不敢造次,只得妥协。于是这一夜里,暖玉阁中的下人被一遍遍的审问,而后又单独分开审问,虽然多少受了些委屈,却不算严重。 然而审问了无数遍,得到的结果依然就那样。禁军终于要死心了,临走却又得到一点启发——这期间,六公主李柔曾来过暖玉阁两次。虽然并没有任何直接线索表明李柔知道什么,但是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禁军毫不迟疑的又去骚扰了六公主。 相比李馨的硬气,李柔腰板子就没那么硬了,之前带着过来的几个下人统统被带走,她虽然气恼,却到底没阻止,不过最后把气都撒李馨身上了,生平第一次撕开小白花的面孔,怒气冲冲来暖玉阁讨公道。最后公道没讨到,却意外发现一个问题——李馨身边的那个小太监不见了! 就这个问题,李柔向李馨提出质问,后者有片刻的愣然后,一脸你有病的表情看她。李柔以为她这是装傻,于是毫不犹豫的捅到出去。 原本已经逐渐平息过去的戏码高潮又起,转移了视线的禁军又一次回到暖玉阁。可是在来来回回的审问与试探,再加上后宫之中记载的名册之后,得出的结果是查无此人。 这一结论隐含的意思就是,要么六公主撒谎,要么她有病。真是两难的选择。 直到年关之前,这一场风波迭起的戏码才算是过去了,至少看起来如此,一并归入神仙显灵的因素里,引发这场戏的缘由渐渐被人们遗忘,只留下二皇子得仙人眷顾的映像。 几乎所有人都忘了李柔口中那个消失的小太监。 除了李馨。 她总觉得,似乎曾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独处的时候,她偶尔会无意识的看向梁上,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的视线。即便没胃口的时候,她也从来不会将送膳食过来的人赶走,而是会将东西留在房中,将伺候的人赶走,关上门后独自守在桌边。每当有人唤她公主时,她总觉得这个词似乎可以加上一个小字,小公主…… 因为这些因素,李彧在好转之后,几乎时时刻刻都被李馨缠着,活泼可爱的妹妹变成了跟屁虫,他走哪儿跟哪儿,一直不厌其烦的过问着他昏迷时做过的梦的内容,用勉强入眼的画技一遍遍试着描绘梦中之人的容貌。 不过李彧不懂,为什么在李馨的画中,那个人要么穿着一身黑衣,要么就是内侍袍子。在他看来,神仙肯定是个容貌美丽的女子。 渐渐的,李彧有些抵挡不出妹妹对于梦中神仙的热情,躲了好一段时间。 · 皇宫之中发生的后续,基本不在曲迷心的关心范围里了。在救下李彧抹除了众人记忆之后,她便收拾了包裹,卷着屋内剩下的点心水果,趁夜离开暖玉阁,一番艰难曲折之后,终于出了皇宫。 留下一锭银子当买衣服钱,顺手卷了路过的某乎人家院子里的衣服换上,将夜行衣打包好背上,曲迷心找了一个领路人,顺利的回了家。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仔细算起来,也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她的左邻家里忽然开始坏事不断,生意赔本不说,家中一众亲人也是大事小事连连,短短几日的时间,便弄得家中人心惶惶。 家中主人请了一个得道高人到家中来做法,结果高人一看就说这法事做不了,噼里啪啦一大堆专业术语说下来,总结起来就是要向避免灾祸啊,最好的办法就是搬家。可是这家哪里是说搬就搬的,主人家不信邪,又找了几个得道高人过来,得出的结果却都是一致的,不搬家,无解。 恰好在这个时候,中人找上门来说有一户人家从外地赶来,想要买房。主人家一咬牙开了价,对方稍微还了一点,于是成交了。 再然后,曲迷心回到家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个快要变成尸体的人。 第63章 曲迷心外出觅食之后,这座三进的宅子里就剩下王小二一个人。开始的两天,他几乎除了吃饭绝不会踏出大门一步,每天早起打扫院子,给花花草草浇水,忽略掉被列为禁区的东西厢房,将客堂里的桌子摆件擦一遍。 等做完这些,一早上基本就这么过去了。王小二便锁上院门外出找吃的,吃饱了回来,直接躺床上午睡,睡醒了再出去找一次吃的,回来就蹲院子里看着那些花花草草发呆,等天黑了就继续睡觉。 如此过了两天之后,王小二就觉得没意思了。于是他就寻思着将打扫院子改为两天一次,给花花草草浇水次数不变,余下的时间就出去街上瞎逛着,东西基本只看不买,又或者回以前住的巷子那边,跟那些邻居说说话什么的。 以前大家伙儿不知道王小二是贼只以为他是没什么正经营生,虽然嘴巴甜大家伙儿都还算喜欢他,却是没人想给给他介绍姑娘什么的,如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人模狗样的,大家伙瞧着他这日子过得还不错,便有人琢磨着把自家亲戚介绍给他了。 于是,王小二每次回到以前住的巷子那边,身边的三姑六婆渐渐多了起来。他正好无所事事,又不敢干些出格的事,于是就真跟这些人聊上了。每天早出晚归。曲迷心回来的时候,不巧他已经锁上院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去跟那些个三姑六婆拉家常去了。 不过这种院墙对于曲迷心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她顺着院墙绕到屋后没人的地方,纵身一跃便进了院子。 十来天没回来,她还记挂着她种下的那些宝贝儿呢,穿过正房到院子里,挨个看了一下,瞧着都挺精神的。王小二还算听话。看完了花花草草,曲迷心准备回屋里去补个觉,还没走到檐下呢,忽然听见一声“有人吗,帮帮我”。 见死不救不是曲迷心的风格,她暂时放弃了补觉的打算,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然后就在隔开自家跟隔壁家的那堵高墙的另一面找到了说话的人。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穿着书生袍子,躺在墙角要死不活的样子,嘴里时不时喊着有人吗有人吗。 曲迷心蹲下身去检查少年的情况,这一看就乐了,这个少年是中了毒才导致这样的,而且毒的来源不是别的,正是她留下来看家的两条灵蛇。灵蛇可不是白叫的,它们能听懂人言,这两个小家伙是她从小养大了,为了养它们,也不知道喂了多少毒物。 离开去皇宫觅食的时候,曲迷心为了自己院子里的财宝跟花花草草以及蛊虫的安全,特意留下它们看家,规定了巡逻范围,就是沿着自家的院墙巡逻,但凡不是从正门进来没沾上特殊粉末气息的,咬了再说。 曲迷心没见过自家邻居,而且以她的情况见了也是没什么用,照样认不出来。不过不管这个少年到底是不是她的邻居,虽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总不能看着人这样不管。她正准备救人呢,忽然听见少年说道,“曲姐姐……” 听到这个称呼,曲迷心愣了一下,仔细将人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然后手拨开少年额前的头发,果然,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还留着伤疤,这人不是陆尧是谁。 曲迷心一时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小王八蛋不是住在王府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隔壁?是谁告诉丫她家在这儿的?或者其实只是巧合,他恰好有友人住这儿? 陆尧见她不说话,又问道,“曲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曲迷心反问道,“我家就在隔壁,我在这儿很正常,倒是你不好好待在王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尧回道,“我寻思着总住在王府也不方便,便起了自己找间屋子的想法,找了众人,给我介绍了此处,还真是巧啊,曲姐姐。” “呵呵,真巧。”曲迷心皮笑肉不笑,“那你怎么会躺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我原本在查看院子的情况,不想忽然钻出一条蛇来,我没有防备被其咬伤。” 要不是知道自己养的灵蛇绝对乖巧听话,绝不会主动攻击没有越界的人,她估计真会信了陆尧的鬼话!这个小王八蛋,说谎完全不带打草稿的,还说什么巧合的买到她家隔壁的房子,全程面不改色,仿佛跟真的一样! 曲迷心原本是准备救了人再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这会儿她忽然就不想动手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过来。”曲迷心说道。 陆尧点点头,“那麻烦曲姐姐了,说起来,曲姐姐又救了我一次呢。” 曲迷心不再搭话,也不顾忌他,纵身跳回自家小院,直接往正房去了,回屋里补觉。 什么,你说找大夫?若是别人曲迷心也就顺手救了,至于事后哟怎么追究责任那是后话,可这个人是陆尧的话,抱歉没空,反正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等她睡醒了再说。 她之前可是真的怕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小王八蛋,为了躲开他,她连王府的山珍海味都忍痛放弃了,不然一时也不会想不开去皇宫觅食,开始的两天她可是饿得有些惨呢。这一切追究起来,都要怪到陆尧头上! 这么想着,曲迷心就心安理得的躺床上盖着被子补觉了。 · 曲迷心走后,陆尧保持着墙壁的动作,一动不动的,眸色沉沉。 以前说出的每一句谎言,他都有九成以上的把握确定别人不会怀疑,可是这一次,他却是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 他买下这处宅院之后,观察了两天,确定曲迷心没在,只有一个狗腿子王小二,还每天早出晚归。今天在王小二出门以后,他便想通过院墙看看对面的情况,哪知在墙上趴了一会儿,一时没注意就被蛇给咬了。 咬他的蛇瞧着像是毒蛇,他不由得有些心慌了,匆忙从院墙上下来,准备外出去找医馆,谁知这蛇毒简直邪门,他还没来得及走,就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他便倒在墙角无法动弹。 他喊了半天终于等来了人,却没想到就是曲迷心,一番交谈之后,对方说替他找大夫,可是许久也不见她回来,陆尧便知道,那些话她肯定没有相信。 陆尧骄傲了十几年,没想到会在这种小事上失手,他有些自嘲,眼中却满是兴味。 第64章 曲迷心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冬日里天亮的晚黑的早,对于几乎没有夜生活的古代来说,仿佛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她迷糊了片刻,才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出门往院子里瞅了几眼她的花花草草,这才隔壁墙角还有个人等着她去救呢。踩着轻功越过墙头,陆尧依旧躺在墙角。曲迷心也没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他听到了动静,虽然身体动不了,眼睛却是不忘往这边看。 大冬天的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室外这么久,他居然还这么清新,也亏得是临安的气候不算冷,他穿得也不少,又是从北地过来的,早习惯了寒冷。 曲迷心之所以放着他不管,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没点本事还阴魂不散的缠着,还玩爬墙这一套,后果就要自己扛着。看着他脸色苍白一脸求饶的表情,曲迷心这才开心了一点,蹲他旁边解释道,“我本来是去给你找大夫了的,结果走着走着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医馆,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我家里有治蛇毒的药,于是又折了回来,这一来一回的耽搁了不少时间,还好你没事。” 这样的话,但凡是长了脑子的都知道是敷衍。陆尧不傻,一早就猜到曲迷心这是想给他教训,于是聪明的不接话不问原因,只说谢谢。曲迷心这才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解药丸。当然,这不是送过英国公府跟安王的那种,甚至连喂给寻芳楼中的琴师子谕的那种都比不上,是解药丸里最最低级的,药效一般般,要很久才起作用。 给陆尧喂了药,曲迷心便站起身来,拍拍手走人,临走叮嘱了一句,“你就在这儿待着吧,一会儿药就起作用了,我先走了。”说罢,也不等陆尧回答,便纵身越过墙头回自家院子里了。 等曲迷心走后,陆尧便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一派平静波澜不兴。 这一次是他失算了。原本他还以为墙头出现的毒蛇只是偶然,虽然在冬日里见到蛇很奇怪,但凡是总有意外,这一点总比一个女子饲养毒蛇还敢随意放养更容易接受。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但凡是女子,没有不怕蛇虫的。 可如今看来,怕是真的是被家养的。意外的同时,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初福清楼大火时,能用一根准确缠绕在腰间将他拉出火场,就证明她本事不凡。此外还有些庆幸,庆幸那条毒蛇的毒并不致命,否则这一次他就要为自己的莽撞与自负献上生命的代价。想想真可笑。 韶州城里的几次偶遇,时间与地点是那么的巧合,这是让陆尧起疑的主要原因。从北地韶州一路来到临安城,他没少试探曲迷心的反应,却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答案,所以到了王府以后,他依旧没停止试探,紧接着又追到了这边来。 那么多条人命的案子,一旦抖出来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不敢有半点侥幸。陆尧他信奉的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若非曲迷心身手不凡又跟王府关系密切,是安王放在心上的人,他根本不会这么麻烦的试探求证,直接像对那几个人渣一样动手了。 至于救命之恩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只有在完全无法威胁到他的前提下,才有记住并回报的价值。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之后,陆尧终于感觉到身上有了一点力气。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放言放眼望去,入眼的景色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陆尧挣扎着扶着墙站起身来,一步步慢慢挪回了屋子里。 · 曲迷心从隔壁跳回来之后不久,王小二便哼着奇怪的曲子的回来了。点了灯笼提着穿过垂花门进到院子里查看一下曲迷心的花花草草,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正房的亮着灯。 王小二吓得浑身一激灵,浅浅的酒意顿时散去,努力回想刚才回来时是锁是否好着,结果是肯定的。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他的雇主是个不走大门也能轻易进屋的高人!于是他提着灯笼往正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曲姑娘,曲姑娘,可是你回来了?” 正房进门左手边就是曲迷心规划出来的客厅,这会儿她正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听到王小二的声音,应了一声,“进来。”等他进来了,她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去哪儿了?” 王小二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说谎,老实交代了。 曲迷心撇他一眼,“我饿了,去给我叫吃的来。顺便给你提个醒,以后记得往这屋里存些吃的,存那种味道不要太差的,能放个十天半个月的那种。”饿了好歹能先填一填肚子! 王小二忙不迭点头应下,提着灯笼出去了。 等王小二带着吃的回来,曲迷心吃完了,往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便又接着回屋里睡觉了。 她回来的第二天一早,便有客上门,不是别人,正是安王。 从安王府过来长乐坊并没有多远,是以安王不忙的时候,便会过来这边刷一下存在感。她悄悄溜进皇宫里的第二天下午,安王就曾过来一次,被王小二告知她出去了。安王当时虽然疑惑她出门为什么没带王小二,不过考虑到也许是什么私事,便也没多想就离开了。 隔了两天安王再来时,不仅心上人没了,连她家狗腿子都不见了,大门落了锁。自北地韶州回来以后,安王便不曾再派人注意曲迷心的动向,这一次来没见到人,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不巧错过了。 可是当第三次来,看到的还是落了锁的大门时,他便起了疑。特意留了人在这边等着,等到傍晚的时候王小二回来了,便向他打听。王小二也算得上是有职业操守的人,无论留下来的侍卫怎么问,死活不肯透露曲迷心的行踪,只说她是出门办事了。开玩笑,他的雇主当时那身打扮,肯定不是去做好事,哪能让别人 知道。 于是晚上的时候侍卫人回去禀告安王,也只能说曲姑娘出门办事去了。之后一连几天,都有人在长安方那边守着,看着王小二早出晚归而曲迷心始终不见踪影,安王难免有些担心她的安危。 安王正准备扣了王小二问出具体情况呢,接着就听到了宫里传出的消息。二皇子原本命悬一线,却在一夜之间转危为安,且身上几处严重的伤势也消失不见,宫廷中又流传着有人曾听到缥缈的笛声的传言。 这些消息跟传言,每一条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凑起来可不就是他的心上人。安王顿时就沉默了。 王小二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暂时逃过了被逼问,紧接着曲迷心就回来了,对他而言,这事就这么彻底过去了。 · 安王上门做客还自带早点,就冲这一点曲迷心就十二分的欢迎,顺便把王小二个渣渣打心里鄙视了一番,完了又觉得是她要求太高了,最初的时候说好了只要人带路的,如今都给弄回来纯看家不带护院,还兼职某团外卖功能,也算是个优秀的狗腿子了。 于是曲迷心一边吃着安王带来的早点,一边思考着是时候去带个妹子回来专门照顾她的胃了。 等她吃完了,安王这才不紧不慢的问道,“这半个月里,我来了几次都不曾遇上曲姑娘,后来听下人说起,曲姑娘是外出办事去了,不知事情可曾办妥当了?” 即便是朋友,私事总不好过分追究,不过关心一下成功与否,倒不算出格。是以,安王只问事情办好与否,而不问去办了什么事。再者,曲迷心这次去办了什么事,他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曲迷心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而后点头道,“算是办好了吧。”她这次去皇宫半月游,就是冲着吃的去的,虽然前两天稍微艰苦了一点,但是后面吃东西,小公主可都是罗列出了菜单让她自己点并且管沟管饱,两个字——值了! 听曲迷心这么回答,安王便笑道,“临安城中虽然治安良好,可是姑娘家独自一人出门在外,总归是不安全的。曲姑娘下次若要办事,还是带上个人比较好,为安全着想的同时,也省得迷了路。毕竟是在天子脚下,许多地方是去不得的。” 这些话,既是试探也是提醒。因为皇宫之中发生的事,虽然在他看来处处都有着曲迷心的影子,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就是她。一个人做出这种不寻常的事,总是有目的的,而安王想不到曲迷心的目的是什么,唯一的猜测就是她其实是迷路了。 虽然迷路迷进皇宫并且没被任何人发现这一点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们初见的那天,她也是悄无声息的就出现在了安王府里。所以这一点也能理解。 曲迷心认真的考虑了安王的提议,虽然心里觉得并不是完全可行的,但还是真诚的向他道谢了。 之后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期间安王的目光偶尔会落到曲迷心脸上,她有些疑惑的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半个月没见到她,安王一时没能克制住自己的目光,没想到被她抓了个正着,一时有些心慌,脱口道,“只是与往日相比,略微圆润了两分而已。” 第65章 圆润呢,就是胖的委婉说法。大兴虽不以丰腴为美,但如果对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说出圆润这个词,本质上并非讽刺,而是称赞。 然而对于这个称赞,作为非大兴土著的曲迷心根本不能理解。听到从安王嘴里说出圆润两个字,她瞬间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安王说完话就走了,也就没看到她的表情。 等王府的马车离开后,王小二忽然感觉有点儿冷,扭头一看,他家雇主整张脸都扭曲了。“姑、姑奶奶……您您您……怎么了……”作为一个合格的贪生怕死的狗腿子,王小二的感觉十分的敏锐,每当察觉到气氛异常气压极低的时候,他对雇主的称呼,就会从姑娘变成姑奶奶。 曲迷心瞪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你说,我的脸是不是圆了?” 有的时候,真话不一定是对的。同样的道理,假话也不一定就是错的。这个世上大多数人的一生里所说的话,真与假交织着。越是在社会底层里挣扎求生的小屁民,越知道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可是这一次,王小二在真话跟假话之间有些犹豫不决,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把圆润这个词用在他家雇主身上,绝对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可是这会儿看她的表情,似乎并不高兴?但是他曾经听人提起过,女人都是善变的,有的时候明明很高兴,但是却表现的很生气。同样的,有的时候明明很难过,她们却能笑得很开心。 这些导致了王小二有些摸不准曲迷心到底怎么想的,只能全靠猜,顶着曲迷心目光的凌迟,一咬牙做出了决定,“的确比之前圆润了一些,看起来更更更……好好好好看……” 话没说完,就被曲迷心狠狠的瞪了一眼。王小二顿时就知道他错了,于是毫无节操的改口,“没有!姑奶奶您跟之前一样!完全没有变!” 果然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说假话比真话顺溜多了。 然而结果是,对于他改口后的答案,曲迷心依旧不满意,又瞪了他一眼,“瞧你这副弱鸡样,将来不小心惹了谁,被人家套了麻袋拖角落里打一顿也是白挨,一点反抗力也没有,走,带你跑步锻炼身体去。” 她毫无预兆的转了话题,王小二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懵了,“什什么?” 曲迷心一拽他衣领,“跑步啊!锻炼一下你这弱鸡的身板,肌肉跟腹肌,一样不能少,省得将来娶了媳妇,脱了衣服就被人嫌弃。走!” “哎哟喂姑奶奶您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唉等等姑奶奶还没锁门呢……” · 第二天一早安王再一次借着送早点的名义来见心上人,可是迎接他的却变成了紧锁的大门,心上人以及她家的狗腿子都不在。 安王满怀希望而来,等啊等,最后提着冷掉的早点离开了。第二天再来时,情况依旧。只能跟上一次一样,留下侍卫等着询问情况。侍卫一直等到傍晚的时候,曲迷心跟王小二才回来。 王小二跟个死狗一样弯着腰喘着气,要死不活的挪动着步伐,曲迷心则一派轻松的走在旁边,一边走着一边说,“头抬起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就绕着临安城跑了两圈吗,就跟要了你命似的,就你这副弱鸡样,将来娶了媳妇……” 她话没接完,王小二就艰难的举起手,喘息着接话道,“我我知道……脱了衣服就就会……就会被嫌弃……曲姑娘你你就别……别说了……我不是已经已经跟你跑……跑了吗……” 曲迷心嫌弃的撇他一眼,“就你这副弱鸡样,我就差拿跟绳子给你拴上当遛狗呢,哦,错了,我当年养的二傻都比你强,虽然智商不及格,但是体力比你好太多了!” “二二……二傻是什么?” “不是说了遛狗吗,自然是狗啊,一条名叫二傻的阿拉斯加,既蠢又萌。” 听到这样的对话,侍卫沉默了许久,直等到他们走到门前,这才忙着上前去询问情况,顺便递上他家王爷让带来的小点心。 看到守卫手里提着的东西,原本要死不活的王小二一瞬间活了过来,眼里冒着精光以及不怀好意。经过这一天半的折磨他终于明白了吃的就是万恶之源这个道理,从他家雇主嘴里听到了诸如“只知道张开嘴不知道迈开腿,不胖简直没天理”之类的话。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任何一种情绪的好坏,都是通过对比得出的。每当你觉得你很悲惨的时候,一旦有比你更不幸的人出现,潜意识里你或许就会觉得受到了安慰。 王小二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这一天半里,他被折腾了个半死,如今看到有人踩了雷区,他简直都要笑出来了。 果然,最后可怜的侍卫不仅没问到消息,还得了曲迷心一个白眼,最后她拖着王小二进了门,顺便狠狠摔上了门,赏了侍卫一鼻子灰。 最后一头雾水的侍卫提着小点心回了王府,向主子禀告了消息,并且成功把他家主子也弄得一头雾水,想了一晚上也没能想通,于是第二天起了一大早去偶遇,顺便还带着以往战无不胜的早点。 然后安王也碰了一鼻子灰,心上人只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点心之后,头也不回的牵着狗哦不是狗腿子继续出门跑步了。安王带着侍卫站小院门口吹了好半天的风,默默带着早点回了王府,又默默的蹲书房想,最后还把两个已婚幕僚给叫来了,也没想到是为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去向老王妃请教。 最后得出结论,一切都是因为他昨天没能克制住的几眼以及一句话。 知道答案后,安王整个沉默了,反而是老王妃嘴角弯起眼中满是笑意,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纷纷捂着嘴,肩膀可疑的颤抖着。而在安王离开后,屋内更是爆发出了一阵乐不可支的笑声。 安王回屋里又反省了一晚上,第二天撇下了侍卫换上了便装,来了个锻炼偶遇。安王乃是将门之后,自幼起便被老王爷监督着进行训练,即便后来老王爷过世了,这么多年来依旧没落下。 跟王小二那种走街串巷的小贼比起来,安王就十分的专业了,再加上自带导航功能,曲迷心就毫不犹豫的甩掉了王小二,带着安王一起跑了。 · 大兴朝不比曲迷心之前待过的世界,虽说民风开放,但也是相对的,只是封建王朝里的开放。这个朝代的人大多数没有锻炼的意识,其中女性至少占了九成九,同样的对于锻炼的女性,他们也无法理解。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曲迷心把锻炼的地点选在了临安城外,甚至远离了行人活动的地方,这段路程里,还经过了一座寺院。当然,这不是曲迷心特意挑的,她从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路上,安王欲言又止的,纠结了许久,终于跟曲迷心说了话,“曲姑娘,我之前所说的话,并非讽刺之意。在我看来,曲姑娘无论苗条亦或丰腴,都无损你的……美貌,还请曲姑娘别放在心上。” 曲迷心看了他一眼,“萧遂宁,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是安王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却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心中仿佛有什么绽放了一般的愉悦。 安王没能忍住露出浅浅的笑意,而后在她再次看过来的时候,回答道,“我以为曲姑娘是因为在意我之前所说的话,才会这般要求自己每日锻炼。祖母曾与我说过,女孩子丰腴一些,反而更好,所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曲迷心打断了,她停下了步伐站在原地,脸上表情十分认真的看着他。 “萧遂宁,现在我可以确定,你是真的误会了。我之所以会选择锻炼,起因的确是因为你说的那句话,但那仅仅只是起因而已,我之后反思了自己,自从来到临安之后,我的确沉溺于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属于锻炼,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是最低级的错误,决不能容忍!” “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无论丰腴亦或苗条,美或丑,都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何干?”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况。临安这座城市对我来说,就像一片温和安宁的花园,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任何潜在的威胁,以至于我渐渐松懈下来。” “我之所以这么在乎你说的那句话,仅仅是因为它点醒了我,让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安王原地许久,看着曲迷心的身影渐渐走远,直到快要消失在前方时,他才追了上去。他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一番话,是以一时有些怔然,不过又很快释然。 当初未曾见到她时,他只是因为救命之恩而对这个人好奇,这种好奇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了味道,可是那还不是喜欢更不是爱。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虽然他心中已经生出喜欢,却远远没有这么深,而是随着相处,一点点的加深的。 他爱的,不仅是她的救命之恩与容貌,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其实是她的眼睛,自由与不羁,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第66章 曲迷心跑了一路,来到寺庙所在的山下。寺名流云寺,位于临安城以西的流云山半山上。寺中香火旺盛,每天去上香求佛的香客无数,不过基本都是一些平民百姓,其中又以女子为多数。 曲迷心其实一点不累,却还是在山下停下了,她就站在石阶路的旁边,靠着一颗歪脖子树,静静的看着来往的人群。去的人心怀忐忑忧虑拾阶而上,眼中却带着虔诚。回来的人脸上的表情平静而淡然,满怀希望。 安王追上来,也站她旁边,陪她静静看了一会儿,才问道,“曲姑娘在看什么?” 曲迷心回道,“我只是好奇,他们怎么会愿意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一些烂泥捏出来的雕塑?” “曲姑娘不信佛吗?” “你信吗?” “不信。” “我也不信。我从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两人就靠着那颗歪脖子树聊了一会儿,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倒是引得不少上下山的人往这边看,男的俊逸女的貌美,瞧着就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孩子,都猜测这是偷偷跑来许愿呢。 曲迷心被人盯着看了也不在意,面上表情始终平平淡淡的,又站着看了一会儿,她便起身准备走了,可是一抬头就愣住了。 迎面走来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脸色略显苍白,眼下青黑一片,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正一手撑着腰,慢慢向山路走来。相比于其他来求神拜佛的人,这个女人也只是看起来比较虚弱而已,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真正让曲迷心发愣的,是她头顶的对话框。 [没事了……拜过佛祖就会没事了……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此前,曲迷心曾推断触发任务的条件是执念,只要一个人对某件事的执念足够深,就能让自己的执念在头顶形成对话框或者任务卷轴。 只是这里面有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通,如果她没有出现,又或者她出现了但是没有系统,那么这些人的执念又有什么意义呢,能给谁看?所谓的满天神佛吗? 真是可笑,这世上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安王见曲迷心露出不屑的笑意,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看到一个病弱的孕妇,“怎么了?曲姑娘认识她吗?”其实他想问的是,她跟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毕竟在他看来,曲迷心的态度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再一个她又不认人,何至于对一个陌生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曲迷心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认识。我路过这座寺院好多次了,也没去过一次,你说这里每天来来去去这么多人,是不是真的很灵啊?” 安王笑道,“这种事,哪里能有绝对的答案呢,每个人所求的事不同,想要实现的难度也不一样,想要知道,不如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曲迷心捏了个响指,“说得对,从前有个伟人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走,试试去。” 当然,这就只是一个理由,她的目的就只是跟着那个孕妇而已。安王也知道她并非真心要去拜佛,毕竟前一刻还说着无法理解这些拜佛的人,信誓旦旦的说了不信神佛只信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把话都给忘了。只是她既然不说,他也就不问,这世上有很多事,不必明说。 两人就保持着慢悠悠的步调,如闲庭散步一般,沿着石阶路缓缓而上,始终落后于那个体弱的孕妇。曲迷心的视线偶尔落在孕妇的头顶上,对话框里的内容始终一成不变。 她其实完全不想做孕妇的任务,因为不论奖励是一天两天还是一月两月,看起来短,但是对于孕妇来说,有的时候可能关系着两条人命。只是这个孕妇头顶上的对话框内容有些特别,再加上她本人状态也挺差,曲迷心总觉得她大约是遇上了一些不好的事,以至于她独自一人来寺庙上香。 曲迷心一路跟着孕妇进了庙里,就站柱子旁边,看着她跪在佛前的蒲团上,闭上眼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的表情,默默许下自己的心愿。曲迷心只看得到对方微微蠕动的嘴唇,却听不清她说什么,头上的对话框也没什么变化,有那么一瞬她在想她为什么不会唇语。 孕妇许完愿上了香,便起身离开了。曲迷心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燃起的檀香,不屑一笑,便跟着离开了。 安王在寺院门口等着,见孕妇出来了,往里一看,果然就见到了曲迷心的身影。等她走近了,他便笑着询问道,“许了什么愿?” 曲迷心随口敷衍道,“长命百岁外加天下太平。” 听到这个答案,安王是真的笑了,抬手遮了扬起的唇角,带着她离开了。 在城门口的时候,曲迷心忽然跟安王道别,后者一愣,而后点头与她分开。曲迷心便追着孕妇走了,安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这才转身离开。 · 孕妇名为季蓉,住在通善坊中临街的位置,开了一家包子铺,手艺很地道,这些年来渐渐的攒下一些钱来。 季蓉的男人姓陈名老实,为人长得也很老实,如今季蓉怀了五个月身孕,这是夫妻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两人都紧张着呢,生怕有什么意外,于是渐渐的铺子里的事季蓉便不管了,基本都由陈老实照看着。 季蓉没什么亲戚,只剩下一个堂妹与她相依为命。原本今日说好了堂妹陪她一起去拜佛的,结果铺子里实在忙不过来就留下来帮忙了,最后就季蓉一个人去了。 这些消息,都是曲迷心跟旁边的人打听出来的。 这么看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她单手托腮手肘撑在桌上,面前摆着一碟子包子,热热乎乎的,不断冒着热气与香气,她在吃与不吃之间摇摆不定。你说吃吧,一想到一不小心就圆润了的脸,她就心塞了。 倒不是怕胖,而是这简直就是在讽刺她的自制力,真不敢想象某一天她会因为对自己体重估计出错,飞檐走壁的时候不小心踩碎了瓦,那画面简直太美! 想到这一点,曲迷心狠狠摇头,下意识将手里的筷子扔下。不过过了片刻她又面目表情的捡起筷子,夹了一个包子喂进嘴里。不就几个包子么,大不了今晚不睡了,临安城里一夜游! 第67章 曲迷心吃完了最终也没去临安城一夜游,因为她还要守着那个孕妇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要是去真去游了,她自己肯定是找不回不了的。虽然记住了地方,带着王小二再过来找也不难,可是何必那么麻烦呢。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也不是真就一点没动,起码等季蓉家里收摊以后,到了夜里的时候,去迷信绕着她家的院墙,在屋后那一圈来回散步,顺便听一定屋里的说话声。 · 屋里。 季蓉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被褥,床头昏黄的烛光不时的跳跃一下,她拿着一件红肚兜在绣长命百岁。一针一线,绣着绣着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阿蓉,又笑什么呢?”陈老实收拾完了来到床边坐下,想起她今儿个白天儿去了庙里上香,便问道,“又拜了一回佛祖,这个月都第四回了,估计谁家也比不上你勤快,就是看在这份上,佛祖也得听得见你的祷告了吧。” 听他说起这话,季蓉脸上的笑容渐渐被愁容所取代,又因心不在焉绣针刺破了指头,微微的刺痛让她回过神来。 陈老实见状,心疼不已,忙扯下她手里的红肚兜放到一旁,拉过她的手,将被刺破的食指含进嘴里。 季蓉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眼眶有些微红,“实哥,你说,咱们的孩儿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对吧?” 陈老实抓着她的手,轻轻拍着,“肯定会平平安安的,大夫也说过了,你这一胎安稳着呢。所以啊,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可是我昨儿个又梦见……梦见……”季蓉话说到这儿便哭了起来,余下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陈老实心疼的搂着她,“阿蓉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这事的。” 季蓉任他搂着,低声的哭了一会儿,才算收住了情绪。她本想捡起还未绣完的红肚兜继续的,却被陈老实拿走了收起来,催促着她夜深了该歇下了,怕她不肯,又搬出大夫的话来,说她就是因为休息不好才整日里胡思乱想。 季蓉只得乖乖听话,躺在床里侧睡下。陈老实替她仔细掖好了被角,这才吹了灯歇下了。 · 周围人家的灯火渐渐的都灭了,最后放眼望去,只见从天际洒下的清冷月光笼罩着大地,整个临安城陷入了沉睡。 南方的冬日,总归是冷不到哪里去的。曲迷心本就是习武之人,又裹了一件狐裘大衣,也不睡,就盘着腿坐在季家的屋顶上,手肘撑着腿,以手托腮,精致的小脸藏在蓬松柔软的绒毛之间,一双眼静静的看着远方,一眨不眨的。 她是在想白日里听来的消息。 季蓉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早些年双亲惨死在山匪手中,只余她跟堂妹两人相依为命。这些年来起早贪黑的谋生,总算是保住了自家的房子铺子,日子虽然过得算不上富足,那也是小有余粮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世道里,女人活得总归要比男人困难,季蓉不仅自己活下来了,还拉扯着将堂妹也带大了,要说没有电心性跟本事,那是不可能。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季蓉就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虽然父母都不在了,可是这姑娘能干,那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房子铺子,在周围一片那也是很抢手的。 季蓉原本也是同普通姑娘一样,想着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总是不如意,别的分歧不说,就是堂妹的问题就是绕不过的坎儿。 堂妹季芳小她整整六岁,当初两家父母过世的时候,季芳不过才四岁,能走稳路勉强说清话的年纪,季蓉白天要忙着做生意,晚上还要哄小丫头睡觉,说句又当爹又当妈也不为过。 季蓉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季芳仍旧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无亲无故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堂姐,又是她拉扯养大的,将来的亲事自然也要季芳来操持。 姑娘家要嫁人,没什么也不能没嫁妆,除非是童养媳又或者是战乱的年代里,否则将来的日子少不得要被婆家挑剔说事。 可是来跟季蓉说亲的人家,除了看中她的人外,还看中了她的房子铺子,至于拖油瓶季芳却是没算在内的。季蓉明里暗里的一连试探了好几户人家,也不说要对方给准备嫁妆,哪怕是她自己提前备好的也不行,要么就是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脸色眼神却出卖了自己的那种。 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下来,季蓉怎么也舍不下季芳,最后亲事无一例外都吹了。她转念一想,来了个招婿入赘,将来孩子还能跟她姓呢。只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行不通。因为季家说来说去也就是个普通人家,一个小院子一个小铺子而已,还不值得男人出卖所谓的尊严入赘。 因此,季蓉的亲事又拖了打半年,之前说过亲的人家又请了媒人上门来,只是这一次,对方的态度更差了,几乎是拿鼻孔看人。季蓉气得不行,一狠心一咬牙掏钱从中人手里买了个人回来,要求不高,老实本分为人勤快就可以了。众人收了钱,很快把人带来了,基本符合季蓉的要求,这人就是陈老实。 季蓉养了陈老实一年多,这才带他去官府销了奴籍,随后找人看了日子,两人便成了亲。成亲后,季蓉将家里的财政大权死死抓在手里,于是这日子就照旧过着,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成亲一年后,季蓉就怀了身孕,只是那会儿不知道要注意什么,家中也没有长辈提醒,于是没能撑过三个月便小产了,还落下了病根。后来又是看大夫又是抓药的,折腾了两年,这才又怀上了。 这一次怀了身子以后,季蓉便事事小心注意,总算安稳的撑过了三个月,如今都五个月了,身子倒是一切安好,只是听说这两个月以来,季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噩梦,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 曲迷心仿佛一尊雕塑一般坐在屋顶上,任由夜风吹拂,狐裘上雪白而柔软的绒毛在脸上轻抚。她想完了季家的事,又想了一些别的。更声随风传来,夜才过去了一半。她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打发剩下的半夜,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惊叫。 季蓉又做噩梦了,并且又被惊醒了。 惊叫声响过之后,不过片刻,屋里的灯又被点亮了。季蓉惊恐不安的声音与陈老实满含关心的安慰声交织着。随后不久,侧屋的季芳也醒了,裹着棉袄抱着被子敲响了夫妻两人的房门。 季家开的是包子铺,主要收入就是来源于早中晚三餐的时间,其中早上又是最忙的时候。如今铺子由陈老实操持着,天不亮就要起,之后一直忙到中午才能休息一下。季蓉担心他撑不住,便让他去侧屋睡了,换季芳来照顾她。 之前小半个月里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今日季蓉去拜了佛,陈老实觉得她该能安心了,便将季芳换了回去,夫妻两人同睡,谁想半夜她又做了噩梦,只得又将季芳叫来陪她,他自己抱了被子出去了。 曲迷心坐屋顶上听着姐妹两人说话,听到季蓉噩梦的内容,觉得真是有意思,不枉她跟过来。 第68章 季蓉一直在做噩梦,要么梦到孩子没了,要么就是自己辛苦十月怀胎把孩子生下来,最后却变成一个怪物。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陈老实从游方道士处请回来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有些怪异的画,画中是一个不辨男女的童子,长了三头六臂,且每个头上都长了三双眼。陈老实说这是他家乡那边的习俗,但凡家中有媳妇怀了身子,就要请一幅这样的画回来。画中童子寓意着孩子将来比寻常人不同,聪明能干见识广博。 对于陈老实的说法,季蓉不曾也不会去怀疑,哪怕她第一眼见到那幅画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即便怀疑了,也无从去验证。 因为大兴地域宽广,各州府地界上,山匪强盗横行,百姓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意出行的,即便出行也要结伴亦或跟着镖局走。许多男子终其一生也不曾离开家乡半步,更勿论女子了。 季蓉的父母惨死在山匪手下,导致了她对山匪的恨意比别人更多,同时对山匪的恐惧也更深。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临安城外的墓地,她的父母就葬在其中。 陈老实将那幅画挂在屋里,每日用香火供奉着,极尽虔诚。季蓉念着他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辛苦忙碌,孩子最后却要随着她姓,索性任由他供奉着这奇怪的画,她则尽量不去看。 只是有的时候感觉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你明明在心里极力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一个东西,目光却不受自己的控制看过去。后来季蓉索性很少待在正屋里,去了侧屋季芳房里坐着。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某一天夜里,季蓉毫无预兆的做起了噩梦,梦到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吓得她从梦中醒来。自那以后,季蓉就开始三天两日的做噩梦。 起初的时候,季蓉去看了大夫,大夫只说她这是想多了,嘱咐她要宽心。看完大夫回家,依旧会做噩梦。她又将希望寄托于求神拜佛,这一次终于有了成效,去庙里上香回来,就能安稳睡上几日。 又过了几日,季芳忽然趁着陈老实在铺子里忙碌的时候,悄悄跑到屋里对季蓉说道,“蓉姐姐,你快将你们屋里那幅画给扔了吧,我今儿个听见巷子东头那家的小书生说了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妇人怀了身子以后,成日里看着猴子,后来就真的生出了一个猴子来。” 大兴朝很多民间传奇的话本故事,也不讲究什么逻辑,只图一个奇字,只要能让人瞠目结舌惊讶不已就行了。 季芳的一席话,若是早些时候说,季蓉肯定不会相信,可是如今她已经连续做了许久的噩梦,梦里的内容又与她说的有许多相似,她便信了这话,匆匆叫来陈老实,让他把屋里的画给收了。 陈老实以为发生了什么,进来后眼睛就一直看着季蓉,嘴上也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得知她是要将屋里挂着的画取下来,顿时惊讶不已,问为什么。季蓉便将从季芳那里听来的话与他说了一遍,陈老实听了虽然不信,却还是将画给收起来了。 季蓉见他一副失落的样子,后来好几次撞见他悄悄拿着那幅画在看,她有些于心不忍,冲动之下便与他说,若是这一胎是个儿子,随了季家的姓,下一个孩子便随他姓陈。当时陈老实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许久之后终究还是摇头拒绝,说让孩子两个姓总归是不好,这事季蓉也就没再提起了。只是她仍旧会看见陈老师偷偷拿出那幅画在看。 屋里终于没有了那幅画,季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也消失了,只是这件事带来的阴影却始终缠绕于心底抹不去,成了她的心病。一次次求神拜佛,安稳的日子却渐渐缩短,从之前的半个月到后来只管几天,如今更是完全没用了。 如今才过了五个月,还有五个月,季蓉简直不知道这漫长的日子该怎么熬下去。陈老实因此自责不已,季芳也在心里怪自己多嘴乱说话,总归说起来,这一家人都过得不安生。 · 季蓉一直到凌晨的时候才又睡下。伴随着鸡鸣声,天边隐隐泛出鱼肚白,临街开门做生意的人家屋里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 曲迷心盘腿坐在季家的房顶上,心中想着这一家人的问题,十分的好奇。心里直感叹,古人虽然不知道心理暗示这个词,这一手却玩得极溜。季蓉是受害者无疑,只是不知道想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陈老实还是季芳,或者两人其实是同谋? 据昨日的观察,根本得不出什么结论,因为两个人都表现得很自然,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而且目前为止曲迷心只在季蓉头上看到了对话框,其余两人都没有。 这让曲迷心忍不住回忆起了来到大兴朝以前,那时候系统还没有升级,那几件统共让她折腾了几年的大案子,完全没有什么提示,她只能跟在官府后面蹭经验,同时没日没夜的蹲守,再加上运气还不错,最后侥幸破了案拿到了奖励。说起来简直就是心酸。 如今的情况虽然看起来也是没什么提示,但是被列入怀疑名单的就两个人,只要拿时间蹲守着,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曲迷心是铁了心要将这事跟到底,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天赋异凛,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心理暗示这么高端的手段。 天很快亮了,陈老实早早起了准备好了一切,开门做起生意来。街上的铺子也陆陆续续的开了门,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夹杂在人们的交谈声中,一片热闹安稳的景象。 曲迷心离开了季家的房子,转到屋后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就在那儿来回走了许久,这才转到前面的街上,走进了季家的包子铺,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粥,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就不走了。 早上的时候是最忙的,季芳也在铺子里帮忙,端东西收拾碗筷收钱,有条不紊。曲迷心也不怕认错人,反正只要瞅准了衣服就没错,基本没碰上年纪身高穿着都一样的人。 她在季家的铺子里从早上坐到午后,也没观察出什么来,想着也该回家一趟了。包子铺的人渐渐少了,她看着闲下来的季芳,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反正她要回去总是要找个人带路的,只要认路的就成,自然季芳也可以。 可惜最后没能如她的愿,因为季芳以不认路为理由拒绝了她。当然,是真不认路还是担心安全问题,曲迷心无从得知,不过若是后者,少不得要赞一句小姑娘聪明伶俐心思细。 骗不走季芳,曲迷心也就不挑了,准备随便找一个人带路回家,谁知起身准备离开时,陈老实却自告奋勇说可以给她带路。曲迷心心中惊讶,却没表露出来,只问了他铺子怎么办。 陈老实答说有季芳看着,又问她带路的钱是不是真给那么多。曲迷心原本是为了哄季芳才把价钱拔高的,这会儿陈老实问起,也不好反悔,不然真要被打上哄骗孩子的嫌疑了,只能点点头。 于是陈老实嘱咐了季芳看着铺子,他便带着曲迷心往长乐坊去了。陈老实看着有些呆头呆脑的,却是跟王小二一样,十分熟悉临安城中的道路,问了曲迷心要走大路还是绕小巷抄近路,曲迷心果断选择了后者。 两人走得快,又是走近路,没多久就到了家门口。曲迷心付了钱给陈老实,后者小心的将银钱塞进怀里,之后便告辞了。 王小二刚才出来开门,就被曲迷心要求锁上门,跟上刚走的陈老实。 回去的时候,陈老实走的依旧是小巷子,对于这些长得都差不多的巷子曲迷心无法分辨,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来时的路,带着王小二一路小心的跟着,也不知绕了多久,终于停在了一家普通的院子前。陈老实敲了门,片刻之后便有人开门让他进去了。 曲迷心跟了过去,让王小旁边看着,自己绕到屋子后面跃进了院子里,远远的便听见诸如押注、开之类的词儿。得,居然是个暗藏的小赌坊。 大兴朝不禁赌,坊市之间赌坊多如牛毛,有大也有小的,同样还有这样暗藏的,来这种地方的人,多半是怕被熟人遇见。 曲迷心扒着窗子看陈老实凑到桌边跟人赌,一改之前老实本分的样子,又是拍桌子又是大吼的。只是他运气似乎不怎么好,从上桌开始一直在输,很快曲迷心就看见他摸出了她之前给的带路费来赌,可仍旧是输。最后钱只剩下一小半了,他才红着眼艰难收住了手,被人笑着送出了门。 曲迷心带着王小二继续跟着陈老实,接下来的路听王小二说的确是往外城通善坊那边去的,又走了一段之后,转过一个路口,远远的便看见路口站了一个小姑娘,瞧那衣服竟是季芳。 曲迷心忙拽着王小二躲回了刚才的巷子里,探出半个头瞧着远处不知道交谈着什么的两人,陈老实又变回了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季芳则一脸气愤。曲迷心带着王小二一直跟到了季家,亲眼瞧见陈老实将剩下的钱交给季蓉,一旁的季芳发问为什么少了一半,他才支支吾吾的解释说他将人送到了结果曲迷心却反悔了,只给了一半的钱。 就算只是一半的钱,那也不少了,所以季蓉也没怀疑什么,倒是季芳顿时就板起了脸,直念叨怎么会有这样出尔反尔的人。 曲迷心听完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69章 王小二蹲墙根处,仰头就看见他家雇主一脸面无表情的从墙上跳下来,浑身散发着如有实质的冷气。又、又怎么了?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不过没等他问出来,就听曲迷心道,“记住这儿了没?”王小二立马反应过来这是问他记住地址记住路了没,他忙点头,紧接着又听到曲迷心说,“很好,带路,回去。” 于是两人就离开季家回了长乐坊。 第二天一早,曲迷心又带着王小二去了季家的包子铺,什么也不做,就要了一笼包子,也不吃,就坐离陈老实最近的那张桌子上,从早上到中午,视线一直盯着陈老实,脸上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倒要看看,昨天才背地里说了她坏话污蔑她,结果今天就又看见她,这个陈老实会不会觉得心虚。然而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不会。 除了早上刚见到她时,陈老实稍稍有些意外,很快就跟没事人一样同她问好,之后就顾自忙着自己的事了,全程都不带多看她一眼,整个人行为举止也看不出任何异常,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反倒是季芳,来往的客人,她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轮到曲迷心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没挂住,小姑娘心思直白眼里藏不住事,就差冷哼一声再吼一句骗子了。 过了中午,客人渐渐少了,也宣告一天的繁忙暂时告一段落。季蓉挺着肚子从屋里出来,让陈老实回去休息一会儿,后者稍微推辞了两句便应下了,只是临走时,有意无意的看了曲迷心一眼。 陈老实走后没多久,季芳就过来问曲迷心包子还吃不吃,不吃她收拾桌子了,语气不太好。没等曲迷心回答,季蓉便训斥了她,“阿芳,怎么能这么对客人说话呢,快向这位姑娘道歉。” 季芳倔强的扭头,“不要,我才不要向骗子道歉!” 季蓉闻言,皱起了眉,“什么骗子,阿芳,你怎么能随口污蔑别人?你……”话没说完,就被季芳抢过话头,“她本来就是骗子!昨天就是她说不认路让姐夫带路送她回家,事先说好的酬劳,结果最后只给了一半,姐夫说的人就是她!” 季蓉听完这话,下意识的看了曲迷心一眼,只一眼她就知道季芳说的话不怎么可信。她见识虽然不多,却是知道曲迷心这一身穿着绝不便宜,且还带了仆人,那些钱对她们来说不少了,但是对曲迷心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再说了,如果她当真做了出尔反尔的事,又怎么还会特意上门来呢。 没来由的,季蓉心里起了怀疑。她拉着季芳阻止她不让她说话,之后走到曲迷心旁边坐下,先给她赔了不是,之后向她询问昨天的事。 “阿芳人小不懂事说的都是胡话,并非是有意的,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这事我本来不该过问的,不过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若是真的,能解开是最好的。昨日夫君与我说,他送姑娘回去后,到了家门前,姑娘却临时变了卦,说好的一百钱酬劳,最后只给了一半,可是有怎么一回事?” 曲迷心单手托腮歪头看着季蓉,“你看我像是缺那么几个钱的人吗?” 她的话音才落下,旁边的王小二也开口帮腔,“我们家主子缺什么也不会缺钱!”要知道他家雇主可是有着整个黑熊岭山匪们好几年拦路打劫的钱财积蓄的人,埋土里的那些银子,随便挖一个坑出来,就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 季蓉也是知道这个理的,只是有些事,只有亲耳听见,才能相信。季蓉沉默了,余下的话也不用再说了。一旁的季芳却还有些不明白,向曲迷心质问道,“你这么说,就是说姐夫在撒谎吗?姐夫怎么可能撒谎!” 曲迷心看向小姑娘,“你觉得你姐夫不会撒谎,所以就断定是我在撒谎了吗?” 小姑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季蓉一把拉住,“阿芳,别说了。”于是季芳气呼呼的坐到旁边去了。 季蓉看着曲迷心,犹豫了许久才开口继续问道,“不知姑娘到小店来,是为了何事?”通善坊里没有什么是值得富贵人家踏足与停留的地方,所以她不相信曲迷心再一次来到这里只是偶然。 曲迷心回道,“当然是来帮你啊。” “帮我?”季蓉不解,“我与姑娘无亲无故,姑娘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跟你有缘啊。”曲迷心的语气听起来毫无诚意。 季蓉沉默了片刻,“姑娘说帮我,能帮什么?” 曲迷心摇头,“具体能帮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事,陈老实他赌钱,你知道吗?” 季芳闻言,蓦然瞪大了,“他……怎么会……” “看来你是不知道了,我还可以顺便告诉你一个事,就在昨天,他将我送回去以后,回来的途中,绕到了一家无名的赌坊里去,先是输了自己的钱,随后又将我给他的酬劳输了一半,这才勉强收住手回来,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告诉你,我临到头反悔,只给了一半的酬劳。他大概以为我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揭穿他的谎言,所以才敢这么放心大胆的撒谎。”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因为这些是我亲眼所见。小姑娘你别瞪我,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昨天在巷子口那里,我还看见你在那儿等陈老实了,不过离得远,我没听见你们说什么。” 曲迷心一番话说完,姐妹两人都不说话了。许久之后,季蓉才收起脸上僵硬的表情,有些慌张道,“男人嘛,难免有自己的爱好,也怪我平时管他管得太紧了……” 曲迷心闻言,轻笑一声,“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听到她的话,季蓉的表情又僵住了。 她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这番话只是她在给陈老实的行为找借口。她这会儿又想起了差不多是一个月以前发生的事,那天她和季芳从庙里回来,却见陈老实鼻青脸肿的,问他怎么了,他只说不知道,路过巷子口的时候,莫名其妙就被人打了,是几个喝醉酒的人。 季蓉当时也没怀疑什么,那事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有邻居跟季蓉说起,曾经看见陈老实跟几个成天混迹在赌坊的人说话,季蓉也只以为是偶然遇见。可是如今听了曲迷心的话,她就不由自主的想了起来。 就在两人对话的档口,季芳气呼呼的起身准备回屋里去质问陈老实,人刚走到门边,就听到季蓉低声吼了一句,“站住!不许去!”季芳一下子僵在那里。 看季蓉如今的样子,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她心里肯定已经怀疑上了陈老实。一个能在这样的社会里拉扯着幼妹长大,并且保住了自家房子铺子的女人,不会是真的傻白甜。 曲迷心觉得接下来的事,不用她再插手,季蓉应该也能自己找到答案,于是她便起身告辞了,不过临走时还是留下了一句话,“我相信接下来的事你自己能解决,不过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无法解决的话,可以来找我,地址小姑娘知道的。”说完,她便带着王小二离开了。 第70章 曲迷心带着王小二离开不久,陈老实就出来了,撩着门帘子,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往屋里扫了一圈之后,视线才落在季蓉身上。他走过去,一如往常的在她身边停下,而后伸手去扶她,“阿蓉,我扶你回屋里去休息吧。” 季蓉点点头,也跟没事人似的,任由他扶着站了起来,往屋里去。两人走到门边时,季芳忽然叫了一句,“姐夫……” 陈老实回头看她,“怎么了?” 季芳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却在季蓉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将所有的话咽回肚子里,最终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说反正这会儿也不忙,铺子有我看着,你就多陪陪姐姐吧。” 陈老实点点头,“那就辛苦阿芳你了。”说罢,便扶着季蓉穿过门进了院子里。季芳看着轻轻摇摆着门帘子,气得狠狠踹了一下桌腿。 屋里。 陈老实扶着季芳到床上坐下,拉过里侧的被褥替她搭在脚上,行为举止极尽体贴。他一边替季芳掖着被角,似不经意问起,“方才那位姑娘可有说什么?” 若是往常,他问起这话,季蓉肯定不会多想,可如今的情况却容不得她宽心。在陈老实说话的时候,季蓉一直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有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习惯,那就是当他撒谎的时候,说话时眼睛从不看别人的脸,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右手食指无意识的轻叩着。 另一个方面,陈老实是那种很少关心别的事的人,除非那件事跟他有关。可这会儿他却反常的问起了别人的事。如此种种,都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撒了谎。 陈老实问季蓉曲迷心说了什么,这是谎话,也就代表他其实心里清楚她们说的话,也就是说他刚才根本没有回屋里休息,而是躲在门外偷听,至于他为什么要偷听?那是因为他心虚,他昨天说了谎话,如今正主再一次出现,他担心自己的谎言被拆穿。 如此一环接一环,正应了那句话: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弥补,可是到最后说得越多,错得也越多。 季蓉静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她说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她说话的语气跟她的表情一样平淡,仿佛又隐藏了让人心惊的情绪。 陈老实被她的反问弄得一时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局促不安的表情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季蓉撇过眼不与他对视,“想说什么就说吧。” 仿佛被她的话鼓励了一般,陈老实开口坦白了所有的事。首先交代的就是从曲迷心处得来的酬劳的事,说一百钱是给足了的,只是被他还赌债以及输掉了一半。紧接着便交代了去无名小赌坊里赌博的事,最后则坦白了一个月前被打伤的真相,并不是碰上酒醉鬼了,而是欠了钱被赌场的人给打的。 完了,他又接着交代是怎么学会了赌钱的,原因是季蓉刚怀孕那会儿,情绪不太稳定,两人偶尔也会吵嘴,有一次季蓉让他滚,他一气之下就跑出家门,在附近漫无目的的闲逛,之后就遇上了几个混子,死活拉着他进了赌坊。那一次以后,他又偷偷去了几次。 前因后果连带过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之后一连说了无数句“阿蓉我错了”,一脸忐忑不安的表情看着季蓉。 也因为他交代得很详细,免不了要说很多很多的话,季蓉只觉得听得心生厌烦,但到底忍着没打断,让他说完了。等他说完了之后,季蓉记下的内容其实并不多,但也勉强算是了解了所有的情况。 季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欠下了多少赌债?”赌博并不可怕,所谓小赌怡情,真正可怕的是不知道克制的赌徒,看不清自己的斤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最后输光了可以输的一切,祸害了身边的人。 陈老实闻言,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带着还摆手道,“统共只欠了五十个铜钱,我都还了!” “真的只欠了五十文吗?” “真的真的,我没有骗你阿蓉!我发誓我没有骗你!” “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不希望以后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 曲迷心觉得剩下的事季蓉应该可以自己搞定,不过回家以后,晚上躺床上,她忽然想起一个事,有一句话叫做一孕傻三年,还有一种说法是怀孕的女人智商会下降,同时变得更容易心软,等等。 于是曲迷心又不放心了,昨天才决定了撒手不管,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又带着王小二去了通善坊季家包子铺。捡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两笼包子。季芳将东西端过来的时候,表情有几分别扭跟犹豫,之后时不时的就会往曲迷心这边看上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等到忙完了早上这一头,人渐渐少了,季芳才挪过来站到旁边,细声细气的跟曲迷心说道歉。 曲迷心笑着摸摸她的头,“乖。” 到中午的时候,基本都没什么人了,陈老实习惯性的回屋里休息去了,留季芳看着铺子。等陈老实撩开门帘子进了院子,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曲迷心才招来季芳坐她旁边,随口问道,“你姐夫的事,你姐姐准备怎么处理?” 季芳摇摇头说不知道,不是想隐瞒什么,而是她真的不知道,“昨天姐姐跟姐夫在屋里不知道说了什么,之后就没提起这事了,我问姐姐,她只说让我不要再管了,就当没发生什么。” 曲迷心闻言,抽抽嘴角,果然印证了她那个不好的猜测吗?季蓉是因为怀孕便傻了没把这事往深处想,还是怀孕后心灵变得软弱了,轻易原谅了陈老实的过错? 季芳从懂事起,她的生活基本都是围着包子铺打转的,看着季蓉忙碌,她也尽力帮忙分担,如此一来就必要牺牲掉玩耍的时间,是以从小到大,季芳都没怎么跟同龄的孩子玩耍过,也就没了说话的人。大概是憋太久了,她就向曲迷心吐露了一些心迹,多数都是关于季蓉夫妻俩的,或者说跟季蓉有关的,心疼她的同时,又替她抱不平。她总觉得,要不是为了她,季蓉肯定能嫁一户好人家。 曲迷心就好人家这个问题,跟季芳展开了深刻的讨论,最后成功把小姑娘绕晕了,让她一度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了怀疑,怀疑被灌输的女人一辈子最大的追求就是嫁一户好人家然后相夫教子的观念。 看着她坐旁边愁眉苦思,曲迷心不由得笑了,摸着她的头告诉她想不通就算了,没必要钻牛角尖。 之后的几天,曲迷心的日常就是早起过来季家包子铺打开,然后跟季芳小姑娘讨论人生,完了回家睡觉。第二天又继续。如此重复了好几天之后,当季蓉再一次去庙里求神拜佛,陈老实嘱咐了季芳暂时看着铺子,自己也出门了。 紧接着曲迷心就怂恿了季芳小姑娘,问她要不要玩一玩跟踪游戏,看看陈老实到底想干什么。季芳小姑娘飞快的点头。于是曲迷心帮着季芳关了门,又嘱咐王小二蹲门口等着,要是季蓉先回来了问起季芳的行踪,就说她带着曲迷心逛街去了。 然后曲迷心就带着季芳玩起了跟踪游戏,跟着陈老实走街串巷。陈老实看起来一副老实巴交又憨厚的样子,其实为人很谨慎,一路上无数次回头观察情况,不过他的警惕始终快不过曲迷心的动作,没等他彻底转过头来,曲迷心就卷着季芳藏了起来,简直就像是躲猫猫一样。而季芳需要做的,就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着,随时准备被开了挂的曲迷心拉着躲起来。 两人跟着陈老实绕了很远一段路,终于见他进了一户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人家的院子。季芳一路跑到了院门前,看着紧闭的大门,眉头皱得紧紧的,又试着把耳朵贴门上,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听到失望极了。 曲迷心将食指竖到唇边,同她道,“我可以带你进去,不过你要保证乖乖的不出声,好吗?”季芳点头同意,并且一手捂上了自己的嘴以示诚意。于是就搂着小姑娘绕到屋里后面,跃过院墙进了人家的院子里。 两人悄悄站在窗边,将屋里人的对话都听了个全。 陈老实是什么时候染上赌瘾的,赌输了欠下债自己没钱还,于是偷偷昧下每日卖包子的钱攒起来还了,又继续赌。后来欠得多了,一时没能还上,被人打了好一顿。 他无意间得知一些的故事,进而起了害人的心思,托人画了那副恐怖的画像挂屋里,看着季蓉一天天憔悴下去,他在心里暗自高兴,只是没想到后来被季芳无意间挑破了。之前的努力算是白白浪费了,还没等他想出新的办法来,就又出了曲迷心这事,他赌博的事被发现了,靠着一番赌咒发誓,他看似暂时稳住了季蓉,可是他心里清楚季蓉是一个怎样的人,要是发现他说的其实还是假话,肯定不会原谅他了。 这几天以来,他前所未有的煎熬,今天终于趁着季蓉去求神拜佛的时间溜了出来,来找当初替他画像并且给他指点的人,寻求新的解决方法。而所谓高人给他的指点,就是往季蓉的药里加东西,反正季蓉没什么亲人,死了之后只要他这个做夫君的不管,也没谁会去追究,至于季芳这个小丫头,只要威胁利诱就能解决,因为季芳死了,她也没人能依靠了。 只要季蓉死了,季家就是他的了,从此以后他想干什么都没人管得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他最好装两年深情对季蓉念念不忘,到时候等季芳长大了,连娶媳妇的钱都不用出,又白捡了一个媳妇。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简单粗暴有十分有效的方法。 隔着一层门窗,看不到陈老实的表情,但是从他没有马上拒绝这个提议,就知道他已经心动了。 季芳在窗外听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几乎忍不住冲进去骂人,被曲迷心轻松拦下。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小姑娘一点点恢复理智,只是眼中的愤怒与恨意不减。 过了许久之后,陈老实从屋里出来走出了院门。曲迷心带着季芳跟着他回了季家包子铺,并且赶在他前面回去,重新打开门做生意。 曲迷心告诉季芳,要是藏不住自己的表情,就低着头别去看陈老实,反正发生了前几天那件事,她不待见他也很正常。季芳果真照做了。 在季蓉回来之前,陈老实借口煎药去了里屋,季芳悄悄跟了进去,亲眼瞧见他换了季蓉的药。她忍住了没发作,悄悄退了出来。 小姑娘很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向曲迷心求助。不过曲迷心没给她出主意,而是让她问季蓉,要怎么做,是季蓉的事,而且曲迷心也想看看季蓉的选择。她能帮得了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很多时候想要过得好,还是要靠自己。 傍晚的时候,季蓉从庙里回来了,而陈老实的药也煎好了。 季家的包子铺关门了,曲迷心带着王小二离开了,不过走了一圈又绕回季家的院子后面,提着王小二的衣领将人带进了院子里。 屋里,陈老实端着药递给季蓉,端着碗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着。季蓉正要伸手去接,忽然被季芳一把打翻,药碗落地摔成无数碎片,热汤的汤药浇了陈老实一手,他没能忍住了吼了季芳一句,“你干什么!” 季蓉顾不得去管陈老实,只关心季芳道,“阿芳,怎么了?” 季芳哭着向她说了自己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的事,说完不仅季蓉震惊不敢置信,陈老实也整个人僵住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忙向季蓉解释季芳在说谎,很快又改口求饶,说他只是鬼迷心窍。因为药碗还在那里,让人一验便知。 妹妹跟夫君,季蓉最终选择了相信妹妹,甚至不必事先让大夫来验证,直接让季芳去报官。 季芳正准备出门,忽然被陈老实拽住,然后顺手关上门并且堵在了门边,他一改往日老实憨厚的样子,一脸狰狞的表情看着屋里的姐妹两人,威胁道,“季蓉,好歹夫妻一场,你怎么这么狠心要送我进去牢里?” 季蓉拉着季芳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防备着陈老实,“什么叫我狠心?若不是你做出这样的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后果?” 陈老实一步步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狰狞,“都是你的错!这些年来你一手把持着钱财,只从手指缝里漏下的一两个子儿给我,你看看哪家男人像我这么窝囊的?!你若是早些将钱财交给我掌管,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季蓉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姓陈的,你是不是忘了不是我嫁给你,而是你来我季家做赘婿的?你是不是你忘了,你还是我从中人那里买来带去官府销了奴籍的?” “你闭嘴!”陈老实受了刺激,一步步逼近姐妹两人,“季蓉我警告你不许报官!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们姐妹俩!你别想着现在哄骗了我,回头悄悄去报官,等我销毁了证据,即便你们有证词也没用,我不会被处斩,等我从牢里出来,照样弄死你们!” 季蓉这才真的慌了,她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季芳只是一个孩子,她拉着季芳步步后退,“你别过来!别过来!”两人已经退到墙角,眼看着陈老实就要靠近了,忽然他开始挣扎起来,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怎么也迈步过来了。 紧接着,季蓉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像你这种人,活着简直就是浪费资源。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想要,你以为你是谁?真是可笑!” 不用想,这人就是曲迷心,她之所以又折回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看戏归看戏,关键时刻自然要出手,哪能真让季蓉季芳受伤。 陈老实被她的千丝缠着前进不了半步,此时听到她的声音,更是被刺激得红了眼,返身便朝她扑过来,一边吼着,“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季蓉季芳原本还担心曲迷心,结果下一刻就见她一抬腿,轻易将陈老实踹飞到墙边,姐妹两人顿时惊讶不已。 陈老实就是个普通人,挨了她一腿,连爬都爬不起来,躺地上哀嚎着。曲迷心也不多说,直接问了季蓉要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季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她很清楚陈老实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以他目前的情况,按照大兴律罪不至死,她们姐妹两人能安稳多久,要取决于他能关几年,等他出来就遭了。可若是不报官,她们根本连几年的安稳日子都过不上。 不知怎么的,季蓉忽然想起曲迷心之前说过会帮她的话,她下意识问道,“可不可以让他……永远消失?”这话出口,她才发觉自己的要求有多无礼,于是忙道,“对不起,我……” 曲迷心打断了她的话,“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我之前说过了会帮你,就一定会做到,你跟季芳记得把屋里收拾干净了,剩下的我会解决的。”说完,不等她回答,便走过去补了一脚直接踹晕了陈老实,然后拖着人走了。 季家姐妹两人战战兢兢的过了好几天,忽然得知陈老实借了钱还不上被放贷的人不小心打死了的消息。 第71章 解决完了季家的事之后,曲迷心的生活又开始变得规律了。早起锻炼傍晚归来,早餐晚餐都是顺路解决的。自从曲迷心拐到季家去了以后,安王就没再出现过,估计是太忙了,毕竟都年底了。 理所当然的,陪跑的人又变成了王小二,从一开始像死狗一样被拖着走,渐渐的习惯了之后,也勉强能跟上曲迷心的正常步伐了,一圈跑下来也就喘得厉害点。 这段时间里,曲迷心每天都有对着镜子看很久,因为这破地方没体重秤太麻烦,只能靠这种方法估摸着瘦下来了没。最后在王小二第无数遍赌咒发誓说她真的瘦回来了,她才勉强相信了。 锻炼的强度理所当然的降低了,换成了饭后散步,也不远,就绕着东市走一圈就行了。一天三餐准时准点搭配合理,夜宵跟零嘴基本从豪华套餐里剔除了。当然,要是实在忍不住想吃也可以,临安城一夜游等着呢。 感觉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两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转眼新年已至。 · 曲迷心基本没怎么好好过过年。从前她是一个孤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后来变成了曲迷心之后,跟同门师兄姐妹们过了几个年,后来她离开师门外出做任务时,就很少再回去了。 天涯处处是家,换言之,也就是哪里都不是家。没有家,也就没有家人,又何谈团圆过节呢。 于是在除夕即将到来的这几天里,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一片喜气洋洋的时候,曲迷心家里还是跟平常没两样。哦,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起码被划分给王小二的倒座房那片儿,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昨儿个外出觅食归家的路上,王小二就冲着路边摊上的一些小玩意挑挑拣拣的。曲迷心站旁边斜眼看他,一脸嫌弃的表情,“干嘛呢?” 王小二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挠头,解释道,“曲姑娘,这不马上除夕了嘛,那么好一个屋子,怎么也得打扫打扫过新年吧。” 王小二以前也不是讲究的人,因为他就是一吃完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儿的小贼,住这一个堪堪能够避雨但是基本遮不住风的小破院子里。可是跟着曲迷心以后,他的生活一下子就稳定了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个月有固定的月钱可拿,平日里的赏钱也不少,也就半年的时间,他从床底拿出存钱的罐子一数,顿时惊讶不已,不知不觉间他也变成略有薄产的人了! 这人啊,不同时期追求也不同。饥荒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穿暖家里有余粮,然而等这个愿望实现后,又会开始追求更多的。王小二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以前那是没条件追求啥,如今有钱有闲,自然忍不住想更多的了。 吃喝可以公款,但是小东西要自己花钱买啊,于是出门前他把罐子里的钱数了又数,拿出来又放进去,最后一咬牙一闭眼,伸手进去抓了一把又漏掉大半,这拿上跟着曲迷心出了门。 最后回家的时候,王小二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一路笑的跟个傻子似的。曲迷心翻着白眼跟着他走。回到家以后,王小二一头栽进了自己的小天地里开始捣鼓起来,敲敲这打打那儿。 曲迷心原本在院子里专心照顾她的心肝宝贝儿花花草草,结果王小二那个王八羔子一边打扫院子还哼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把她给吵得不行,也不走门直接跳上院墙,就坐墙上看着他作妖。 其实不仅曲迷心,隔壁院子里安静如鸡了许久的陆尧也忍不住了,朝这边喊了一句,王小二识相的闭上了嘴,一仰头正好瞧见墙头的曲迷心,“曲姑娘,什么事?” 曲迷心往隔壁歪了歪头,“怕什么,继续嚎,声音大点儿,这首唱完了换下一首。” 王小二闻言一愣,而后就真的嚎了起来,并且越嚎越起劲儿。 隔壁陆尧连着又喊了几声也没见鬼哭狼嚎声停下,于是搬了个梯子爬上来往,不过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张望了半天没瞧着那条邪门儿的蛇,不过到底没敢摸着墙,就靠手扶着梯子,探头往倒座房这边看,结果就看见了蹲墙头的曲迷心,他整个人一愣,而后十分自然的跟她打了招呼,完了也不等她回应,利索的爬下梯子,顺便收梯子走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王小二依旧嚎阿嚎,嚎到最后嗓子都哑了,才哭丧着脸跑院子里跟曲迷心求饶,问可不可以不唱了。曲迷心听了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你是不傻啊,不想唱不久不唱了呗。” 王小二也惊讶了,“不是曲姑娘你让我唱完一首换下一首吗……” “果然是个傻的。” 连续几天看着王小二倒腾他那片破地方,再加上出门时受到街坊邻里的影响,曲迷心渐渐也来了兴趣,带着王小二出门大采购了一趟,回来就是一整辆马车都差点儿塞不下。 把东西都搬进屋里以后,曲迷心把垂花门一关上,一个内院一个外院,主仆两人各自折腾起来了。 · 除夕夜悄然而至,从傍晚的时候起,鞭炮声就没停下过。曲迷心让王小二从酒楼订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顺便让人送上门来了。一进垂花门,送东西的伙计们就被闪瞎了眼,无论是东西厢房还是正房的檐下,就连抄手游廊下,都挂满了灯笼,颜色红中带紫,十分怪异。 而且不仅仅的檐下,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周围,也挂了一圈小灯笼,花枝上都绑上了紫色的蝴蝶结。反正别人家屋里新装点上去的东西都是红色,只有这儿时紫色的,还是怪异的紫色。 王小二之前被曲迷心警告在她折腾好以前禁止踏进内院半步,他如今也是第一次见到被精心打扮过的院子,看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明明记得搬回来的东西都是喜庆的红色,虽然在买的时候曲迷心一个劲儿的问人家有没有白色的,要不是看她有钱,老板早把她用扫把打出门。 最后曲迷心只能委屈的买了一堆红色的回来,不过又绕了大半个东市带回来了许多紫色的染料,王小二那会儿还好奇她是要做什么,如今终于明白了,这是把红色给染成紫色了。 两人凑一桌吃了所谓的团圆饭,完了曲迷心问王小二还有些什么项目。王小二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不过他这段时间特别热衷于折腾跟过年相关的,东家问一句西家打听一下,还真就记了个大概。 摸索着喝完了花椒酒,接着就燃了个火盆搁屋子里守岁。守到夜深的时候,曲迷心就不干了,困,想睡觉。王小二死祈活赖的拉着她,苦口婆心的跟她说,着守岁啊一定要从一而终,从天黑到天亮,这样才行。 曲迷心拿白眼看他,“可是我困了。” 其实王小二也困了。不过他最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端着火盆搁院子里去,两人蹲旁边围着,说是寒风提神。曲迷心呵呵了他两句,支使着王小二端火盆子去。 于是最后变成了王小二在寒风里围着火盆打转,烤完正面翻背面,等背面热了,前面又冷了,如此循环,跟个陀螺似的。而曲迷心盘着腿坐软垫上,起初是闭着眼打坐,最后就着这姿势真的睡着了。天亮时她醒过来的时候,王小二整个人都快趴火盆上去了,顶着一张冻得发青的脸,哆嗦着跟她说,“曲姑娘,祝你新的一年吉祥如意。” 曲迷心瞅了他一会儿,摸了一小锭银子扔给他,“给你的,压岁钱。” 辞旧迎新,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第72章 除夕一过,正月里就开始走亲戚了。不过曲迷心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亲戚可走,于是安安稳稳搁屋里待着,抱着被子窝软榻上,怀里躺着一个暖手炉子,一手话本故事一手瓜子,嗑完瓜子皮直接扔地上,等傍晚的时候,王小二会来打扫。 王小二早早就出门了,带着他零零散散攒起来的铜钱以及曲迷心刷剩下的红纸,裁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张,叠了一叠,搁他自己缝上的口袋里,去到以前居住的巷子那边,但凡遇上熟识的孩子,便捏了一张纸包上两个铜钱,挨个儿发压岁钱。 从前他还是个小贼的时候,吃不上饭的时候,就是托这些邻里的福,东家一口饭西家一口汤,这样撑下来的。也因为这些恩情,他才从来不在那一片干活,就怕不小心拿了熟人的东西,也怕被大家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今他也算是有一份正经的活儿了,也存下了不少钱,虽然帮不了什么,但是给孩子们两个钱买糖吃还是没问题的。 王小二早上的时候就过来了,不只会遇上玩耍的小孩,也会遇上大人们出门来,他笑着一一跟他们问好。到了傍晚的时候,他就慢慢走回去,进了门顺手锁上门,然后穿过垂花门,去正房里给曲迷心打扫战场,一地瓜子壳外加点心碎屑。 王小二一边扫一边忍不住嘀咕,“这下怎么不怕长胖了……” 曲迷心耳朵灵着呢,自然停到他说的话了,身体一僵,而后扭头瞪他一眼,“闭嘴!之前是谁跟我说过年呢,开心就好的?再啰嗦扣你工钱信不信?” 王小二一缩脖子,求饶道,“姑奶奶,我错了!” 曲迷心斜眼看他,不耐烦道,“赶紧打扫完了滚蛋。哦,对了,点心瓜子快没了,记得给我补上。” 王小二连连点头,“是是,姑奶奶,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 又过了几天,曲迷心忽然想起问王小二,“朋友家是不是也该去拜个年啊?” 王小二挠头想了想,点头,“对!” 然后曲迷心就开始走访认识的人,先去离家最远的,然后再挨个倒回来。 首先是英国公府李为之。木质的马车轮在石板铺成的长街上滚动着,发出独特的声音,一圈又一圈。然后就到了目的地。 国公府的大门高大阔气,门前两座大大的石狮子,威武气派,就连看门的小厮,也穿得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好太多了。 距离曲迷心上一次来这里,差不多已经过去半年了,再加上如今正好是新年里,来拜访的人多了。看门的小厮一看曲迷心乘坐的马车那寒酸样儿,看门的直接给她拦下了,说自家老爷忙着呢,暂时不见客。 曲迷心掂了掂手里的盒子,“我是来见李为之那个小鬼的。”她是来拜访朋友的,而她的朋友是李为之不是国公府,所以她要见的人是李为之。不过王小二觉得她的逻辑不太多,哪有专程拜访一个小孩子而对人家家长不闻不问的,于是曲迷心勉为其难的又准备了一份特制解毒药,能解百毒尤擅解蛇毒。 看门的小厮闻言,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两眼,然后询问道,“请问姑娘贵姓?” “曲,曲目的曲。” 小厮想了想,临安城中根本没什么姓曲的权贵人家,他正想着回拒了,忽然又想起半年前那桩事,救了四少爷的人似乎就是个姑娘,姓什么来着?曲?对了,就是姓曲。 然而想起了也没什么用,因为李为之那个小鬼头这会儿没在家。小厮云本是想请了曲迷心到府里先坐坐,被她拒绝了。开什么玩笑,她可是给自己定了任务,一天拜访完所有朋友,然后继续窝在屋里醉生梦死,直到过完年。 于是曲迷心带着王小二赶赴下一家。 可能是她今天运气实在太背了一点,几个熊孩子居然一个也没见上,不是没在家就是刚走没多久。 曲迷心走完了一圈,一路拿白眼看王小二,“老实交代,你出门的时候是不是没看黄历?” 王小二觉得自己很冤,明明出门的事是曲迷心决定的,可是最后还是要怪到他头上。他很委屈,然而没有什么用,为了保住可怜的工钱,他只能含泪认下。 曲迷心冷哼一声 ,“我就知道。” 把几个孩子家都走遍了,曲迷心便转向了周御医家。这一次总算没那么背了,顺利的见到了人。周御医做为家里地位最高的人,曲迷心受到的待遇也很好,好吃的好喝的一样不少。 她照例送了独家秘制十全大补,哦不,是解毒丸。周御医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在她临走时还踌躇了一阵,最后提出给她把脉的要求。 曲迷心手一伸,袖子一撩,随便把。结果是周御医给她把了脉,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期待变为不解然后又变成惊讶,最后似乎又回归了释然。 他把完了脉,曲迷心也就走了。 最后一个,就是安王府了。 不同于其他几家,安王府这边不仅是看门的,就连府上的丫鬟婆子基本都认识曲迷心,知道她是安王的心上人。当然,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进王府大门跟进自家大门一样。 曲迷心进了大门,由丫鬟在前面引路。曲迷心不认路,所以没发现丫鬟把她往老王妃的院子里带,等到了地方,曲迷心就傻眼了。她表情有些僵硬的跟老王妃问好,然后就尴尬的站屋里了。 老王妃活到这个年纪了,哪里看不出她的不自在,便笑着让她坐下。曲迷心就真的听话坐下了,腰板挺直目不斜视,看得老王妃捂嘴直笑。笑完了,便拉着她说些家常话,顺便抖一抖安王小时候的糗事。 果然笑话是最容易调节气氛的,曲迷心听着听着就放松了,偶尔还会主动跟老王妃问起。 这一聊天,时间就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傍晚,曲迷心也该走了,同时也想起了她来王府的正事,就是来拜访安王,要知道这可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了。 于是曲迷心就顺口向老王妃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安王。老王妃的闻言,神色有一瞬间的担忧,又很快恢复正常,整个过程持续时间很短,可还是被曲迷心捕捉到了。她原本想说算了,紧接着就听老王妃说,“乐乐他前些日子里不慎染了病,如今还在屋里躺着呢。” 曲迷心听了有些惊讶,而后恍然大悟,难怪好些日子没见安王上门送温暖了,感情是生病了。不过这个病似乎有点儿严重啊,从去年病到今年了呢。 作为朋友,曲迷心觉得该去看看她,老王妃也没阻止,让身边的大丫鬟带着她过去了。左左右右拐了很多个弯,又是穿过庭院又是穿过花园的,终于到了安王居住的院子里。 丫鬟到了院门口便告辞了,曲迷心独自进去,在正房门口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个经常跟在安王身边,专门拿东西的随从小哥,右边耳垂正中间一颗朱砂痣, 永远穿着样式颜色差不多的衣服。见多了曲迷心就记住了他的特征。 侍从小哥见到曲迷心也很惊讶,“曲姑娘,您怎么来了?” 曲迷心两手空空一脸坦然,“来拜年的,听说萧遂宁病了,所以来看看他。” 侍从小哥最清楚自家王爷的心思不过了,完全不用通传,直接让曲迷心进去了。 曲迷心进了门,绕过屏风去了里间,就见安王躺在床上。走近了才发现他还睡着,闭着眼,脸色跟唇色都很苍白。 曲迷心微微抽动鼻子,隐隐闻见掩盖在熏香气息之下,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最后视线落到安王身上,她狐疑的走到床边,俯下身去闻,果然血腥味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曲迷心伸手去掀安王的被子,手刚碰到被角,手腕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她侧头去看,就见安王睁开了眼,目光从凌厉变为惊讶,“曲姑娘,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来给你拜年啊。”曲迷心回道,把他抓住她手腕的手拉开,而后掀开了被子。 “曲姑娘,我……”安王话没说完,就被曲迷心阻止了。 “闭嘴别说话。”曲迷心撇他一眼,“老王妃还跟我说你是生病了,我之前就想不通,就你这么好的体质,怎么可能从去年病到今年都没给我送吃的了。要不是刚才闻到血腥味,我都不知道呢。”一边说着话,被子已经掀开了,安王穿着亵衣,料子雪白没看见血迹,于是她顺手扒了他衣服,拉开衣襟就见他腹部缠满纱布,上面隐隐透出血色。 曲迷心又抬头看了安王一眼,“原本准备的拜年礼物被我不小心弄坏了,如今正好换一样给你补偿。”说完也不等他回答,接下腰间锦囊取出装了冰蚕的特制盒子放在床边上,再取下腰间银笛,将内里附着于笛身,如利刃横着划过那一圈纱布。 她小心的将层层纱布向两边揭开,而后拿过盒子打开取出冰蚕放在伤口上,银笛凑到唇边,吹响奇异的曲子。 三只冰蚕三段曲子,安王腹部的伤口尽数被冰蚕丝所覆盖。 曲迷心拍拍手,收起盒子笛子,起身准备走,想到了什么又转头来看安王,“差点忘了,祝你新年快乐。” 安王笑着点头,“曲姑娘你也是。” 第73章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而真正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曲迷心走后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安王发现覆盖住他腹部伤口的透明冰蚕丝开始有消融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的变得更加透明。与此同时,伤口处也传出痒的感觉。 安王知道,这是伤口在恢复的征兆。 随着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低下头,亲眼看见愈发透明的冰蚕丝覆盖之下,腹部狰狞恐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翻卷的伤口两边滋生出新的肉,仿佛长河之上连通两岸的桥梁,一点点交结在一起,到最后完全融合为一体。冰蚕丝完全消失,伤口亦是,甚至就连疤痕都未曾留下,腰腹之上完全看不出曾经有受过致命伤的痕迹。 饶是镇定如安王,心中也压抑不住卷起惊涛骇浪,久久方才平息。他低垂着眉目,微微仰起唇角,露出一抹轻笑,伴随着一声呢喃,“真是个傻姑娘……” 是的,傻姑娘,不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的傻姑娘。她今日展露的这一手,已经完全脱离的医术与疗伤的范畴,用神迹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他不知道她曾用这样的方法救过多少人,至少在他清楚的事迹中,当事人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下,不会暴露她的任何信息。 可她如今却这么毫不顾忌的当着他的面展露出这一手,是因为信任,还是根本就无所畏惧?如果是前者,他大约做梦都会笑醒,可若是后者,他就该担心了。或许她一身本事的确不凡,可是这世上真正莫测的是人心,或许能抵挡得了正面而来的千军万马,却很难防住背地里的暗箭偷袭。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门外伺候的人推门进来掌灯,行至床边点燃了床头灯,下意识的往床上看了一眼,看见本应该躺下修养的安王此刻正靠坐在床上,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下人顿时吓了一跳,而后忙询问道,“王爷,可有何吩咐?” 等了片刻,安王才道,“下去吧。” 下人便匆匆离去。 房门被关上,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灯光摇曳。 · 从安王府离开后,曲迷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她给自己定下的新年拜访任务终于都完成了。至于没拜上的几个小朋友?不好意思,心意到了。 回程的途中,曲迷心让王小二驾着马车往外城绕了一圈,专走那些偏僻贫穷的地儿,但凡遇上那些瑟缩在墙角的小乞儿,就会送上一份礼物。当然,这些礼物不是特意给他们准备的,而是原本准备要给几个小朋友的,结果一个都没碰上,曲迷心一路之下拍了一巴掌,然后多多少少都损坏了一些,自然不能继续拿去送人了。她想着丢了也是浪费,不如送给这些小乞儿,也勉强算是做好人好事了。 在外城绕了一大圈,东西终于都送出去了,王小二便赶着车回内城。曲迷心坐在马车里,打开系统面板一看,零零散散的收获了一些寿命,加起来居然都快一个月了。对于她来说,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曲迷心一高兴,于是决定明天再过来一趟。 马车轻轻摇晃着驶过长街,眼看着都快要到家门口了,曲迷心忽然想起一个事儿,于是撩起车门帘子探出头来问王小二,“你说酒肉朋友算不算朋友?要不要去拜访?” 这个问题对于王小二来说,是一个大难题,因为在他有限的知识库里根本没有相关的信息。他脑子转得飞快,心里琢磨着反正拜了也不会有啥,于是一狠心点头,“算!” 曲迷心闻言,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走,去风月坊寻芳楼拜访朋友去。” 王小二手一哆嗦,差点没把赶车的鞭子丢了。曲迷心鄙视他一眼,然后把暖手炉子丢他旁边,“拿着,捂一捂你的爪子,别又手抖了,要是大过年的出车祸,当心别人揍你个半死。” 王小二默默把暖手炉子搂怀里,不吭声,安静如鸡的驾着车,驶向临安城里最大的销金窟。 · 风月坊中同临安城中其他地方一样,张灯结彩一样不少,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加繁华瑰丽,大红灯笼高高挂,上面印有各家的名字。 当然也有不同于其他大街小巷的地方,这里是夜晚的天堂,白日里总显得有几分寂寥。但凡逢年过节的时候,便是夜里也会显得有几分清冷。 马车进了风月坊的地界,摇摇晃晃的行驶着,临街两侧的花楼酒肆甚至有不小一部分都关着门,偶尔有几家大开着门的,檐下三三两两的站了几个姑娘,纷纷裹着厚厚的衣裳,面上一派慵懒的表情。见到驶过的马车,便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马车来到寻芳楼前,看到大门开着,曲迷心才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拜访个朋友还要偷偷摸摸的翻墙。曲迷心懒得给自己换张脸,于是就坐在马车里从侧门进了寻芳楼外院。马车停下后,有姑娘过来引着她去见妈妈,待见到车门帘子掀开走下来一个女子时,那姑娘当即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又很快收敛了。 曲迷心面无表情的跟着姑娘去见了妈妈,对方见到她,眼中同样掠过一丝惊讶之色,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始终笑容得体,询问她为何而来。 “子谕今日可有空?”曲迷心问。 妈妈闻言略一犹豫,还是点了头,“有的有的,阿莲带这位姑娘过去。” 曲迷心留下钱,随着名为阿莲的女子,一路顺畅的进了子谕所在的小院。 曲迷心进了小楼,又由青衣小童引着上了二楼。她一路而来,收获了诸如看门护院等一干人的惊讶,如今进了门,又收获了子谕惊讶的表情,等青衣小童退下后,曲迷心就坐到子谕旁边,给了他一个白眼,“怎么,没见过女人逛青楼啊?” 子谕闻言一愣,而后抬手掩唇轻笑,“见是见过,只是没在大年里见过。”他说着话,视线不经意间落在她腰间,那支精致的银笛上,目光一顿。 听完他的话,换曲迷心愣住了。大过年的逛青楼似乎真有些槽点?不过她很快回想起来,她的本意是来拜访朋友而不是逛青楼的啊! 于是曲迷心斜眼看他,“今日怎么不弹琴了?” 子谕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愈发明显了,俊逸的眉眼弯起,“气候太冷,手指都冻僵了,哪里还能再弹琴。” 曲迷心狐疑的看他一眼,伸出手来,十指灵活依旧。面对她无言的怀疑,子谕也伸出手来,那是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凭空做出几个弹琴的动作,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僵硬。 曲迷心略微有些失望,“好吧。”说完沉默了片刻,又不甘的添了一句,“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娇气呢。” 子谕不接她这话,只问道,“我前些时日得了几坛好酒,你可要尝尝?” 曲迷心闻言,面上失望之色一扫而空,连连点头,“要!” 子谕便笑着叫来了童子,不仅送来了酒,连带着温酒的器具也一应送来了。曲迷心与他对面而坐,眼巴巴的看着他动作娴熟的温酒,好了之后才递过来给她。 曲迷心结果酒杯一饮而尽。她从前喝酒都是抓着酒坛子或者拿大海碗,如今又是酒杯又是温酒的,喝起来也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子谕许是不喜饮酒,童子搬上来的几坛子酒,最后基本都进了曲迷心的肚子,子谕只是偶尔饮一杯。等酒喝得差不多了,子谕才问道,“能否知道姑娘贵姓?” “我姓曲,曲目的曲。”喝了那么多酒,她的神色依旧清明,笑看着子谕,问道,“你认出来了?” 子谕点头,“向来曲姑娘也无意隐瞒,腰间银笛,听琴饮酒。” “嗯,因为我是来拜访朋友的,虽然你这样程度的只算得上酒肉朋友,说起来酒肉朋友,就算只看字面上的意思,那也得有酒有肉,话说你手艺怎么样?” “什么手艺?” “当然是厨艺啊。其实要求也不高,只要能烤肉就行了,会吗?” “……可以试试。”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在曲迷心砸了钱之后,寻芳楼的人很快按她的要求弄来了烧烤需要的一应道具食材。又很快的,子谕的屋子摘掉了风雅之地的帽子,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气息。 夜里烤肉简直就是报复社会,木质门窗关不出,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小楼,楼下伺候着的下人们默默裹紧了衣衫,走到门外去呼吸新鲜空气。 子谕的手艺说不上有多好,但是比起曲迷心来说好太多了,她吃过了子谕烤的东西,不死心撸起袖子自己上阵,一番辛苦之后烤好了喂到嘴里,嚼了两下之后默默吐了。抬头去看,就见子谕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等曲迷心吃饱喝足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她懒洋洋的坐在地上不想动,忽然听见子谕说道,“冒昧问一句,曲姑娘的名字,可是叫做曲迷心?” 曲迷心有些惊讶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主子,正在想方设法的调查姑娘。” 第74章 “或者说是我的前主子更为恰当。上一次没能跟曲姑娘道一声谢,如今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曲姑娘,谢谢你替我解了毒,让我得以脱离别人的控制。”子谕说起这话的时候,话语流露出中的激动与感激,不似作伪。 子谕的前主子是谁,这要从他的身世说起。 在这个世道里,男人总是要活得比女人容易,无论是家里吃不上饭了要卖人救急,又或是别的,第一个想到的,毫无疑问会是女孩。大兴地界内,有无数的秦楼楚馆,流落到此等风月之地的女子,究其原因,多不胜数。 可是流落于此的男子,原因无外乎就是那么几个,要么是从远处被拐卖来的,要么就是家中犯了事被发配入教坊司,又被有心人给弄过来的,再一个,就是自甘堕落的。除了这三个原因,基本再无别的可能。 而子谕,属于其中的第二种。他曾是官家之子,自幼聪慧过人,于琴一道上更是天赋过人,曾得不少先生交口称赞,其父一直视其为骄傲,若是不出意外,他的一生绝对会是风风光光的。可惜的是,在他十岁那年,其父卷入一场贪污案,最终被定了罪,由于贪污数目之巨大,其父被处以斩首之刑场,家眷充入教坊司,终身不得脱离。 子谕曾以为他的一生将会在教坊司中度过,后来却遇上了一个让他不知道该感谢还是憎恨的人——李晟。天底下姓李的千千万,最尊贵的莫过于皇室,而李晟正是当今皇上的第四子。 四皇子生母德妃不仅得宠,其母族势力同样显赫。这一代人仿佛得了上天眷顾,能人辈出,身居要职者超过了一只手,几乎占据了文臣中小半壁江山。但凡是帝王之子,基本都有野心,更何况是有着这样得天独厚条件的四皇子。 而皇后嫡出的二皇子虽然深得帝心自由宠爱有加,可是今上至今未曾立下太子,结局就不算定下。就算立了太子,纵观古今,也不见得所有的太子最后都顺利登上了皇位。 四皇子有野心,想要那个最尊贵的位置。他暂时得不到帝王的认可,就只能想方法拿到朝臣的支持。可是这些做官的,但凡有点地位的,基本就没有傻的,都知道一个道理,当皇上的最恨结党营私。如果想要这些人听话,不过两点——晓之以情诱之以利。当然也有不少油盐不进的,那就需要威逼利诱了。 水至清则无鱼,而但凡是人,基本都有弱点。只要找到这个弱点,用其来威胁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四皇子的母族权势显赫,家中明里暗里养了幕僚无数,其中一人给出的主意便是从风月之地入手。大兴朝数朝重文轻武,涌出无数文人墨客,到了本朝,狎妓之风更是盛行,皇上几乎不管官员此方面的私德,以至于一些人更加肆无忌惮。在这些地方广撒网,多敛鱼,总归能抓住一些。 而子谕入了教坊司之后,即便有意藏拙,其出色的容貌也入了有心人之眼。最初的风头过去之后,基本没人会过多的关注这些被发配至此的人,凭他们自己的本事逃不掉,但是有权有势者想要弄几个人出去,不过一个眼神一句话的事。 一场小病,教坊司里的犯官之子就死了,子谕被辗转带出了临安,送到偏僻的小县城里调教了两年,待药性深入骨髓再无法摆脱时,他们就会被分批送往各地的风月场所。 子谕又回到了京城,在寻芳楼中落脚生根。子谕样子生得好,通文墨又擅琴,定位就是清倌,不过最后必然逃不过价高者得的结局。只是后来误打误撞入了四皇子的眼,就真正坐实了清倌这个名头。 一般来说,只要妈妈说子谕正在见客的时候,他人都不在寻芳楼内,而是被送到了四皇子的别苑中。对于子谕这样的自己人,四皇子防备之心并非太重,一来二去的,子谕便会听到不少消息。 其中一则,就是跟曲迷心有关的。 至于曲迷心为什么会入了四皇子的视线,原因就要归结到安王身上了。 当年太祖在乱世里揭竿而起,推翻了前朝的统治登基为帝改朝大兴,李氏江山传承至今已有两百余年的历史,自太祖归天王朝内外逐渐趋于稳定的时候起,每一任帝王都在致力于削弱兵权,时至今日,当初的开国功臣之中封了王侯的武将之家十不存一。 到了本朝,留存至今的开国功臣之中,最显贵的无疑就是安王府了,作为李氏王朝里唯一的异姓王,世代留守北地,护得一方平安。老王爷死在了北地,其子战死于沙场,如今只剩下安王这一个血脉独支,三年前安王远赴安德州退敌,大胜归来,安王府更得今上看重。 这样的人,无疑会被列入拉拢的名单的里。 只是无论权势富贵,安王一样不缺,这让四皇子一脉根本没有找到着手的地方,一度陷入困境。而这样的困境,一直持续到曲迷心出现。 一个能让安王屈尊纡贵去讨好的女人,无疑是最好的切入点。曲迷心自然而然的也就进入了四皇子一脉的视线里。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是着手点的女子,查来查去竟然一无所获,反而比安王更要棘手一些。安王虽然油盐不进,好歹身世也是知根知底的,可是曲迷心就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身世成谜,最后也只是查到她三年前在安德州附近出现过。 三年前,安德州,正是安王奉命出征的时间与地点。这样的巧合,就算是想忽略也难。四皇子一脉的人更加坚信其中必有隐情,家中了从她身上寻找突破口的决心。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曲迷心行事也十分随意,有心人想要追查并不难,若不是有安王时不时的跟在后面扫一下尾,这个过程只会更简单。 前几日,子谕才去了四皇子的别苑,得知了其手下已经查到了曲迷心不少的消息,诸如精通医毒,曾救下李为之等等。 “之前曲姑娘说起拜访朋友,可曾去了安王府?”子谕忽然问起。 曲迷心点点头。 子谕便笑道,“怕是四皇子那边,已经准备好要试探安王府了。” 有的时候实在找不到路了,人就会变通一下,自己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同理,实在抓不到安王的把柄,就人为的制造一个。 第75章 听到子谕提起安王,曲迷心更感兴趣了,问他,“为什么说要试探安王府呢?”其实她真正想知道的是安王受伤的内幕。怎么说也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了,莫名伤得那么严重不说,还隐瞒下来谎称卧病在床,要说这里面没点儿猫腻,鬼都不信。 曲迷心自然也是不信的,不过她不是那种喜欢追根究底的人,安王不说她也就不问。甚至要不是听子谕说了这么一大堆往事,她就连知道的欲望都一点没有。 子谕也没藏着掖着,把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她。简单来说就是四皇子一脉确定了她在安王心中的分量,又自认为抓住了她的一些把柄,但苦于某些事已经过去了,扫尾也扫得差不多了,已经无法抓取有效的证据以及证实某些事,外加一些不可说的险恶用心,于是狗胆包天的对安王下了手。 安王虽然平日里也很谨慎,奈何敌方的丧心病狂程度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再加上安王府是北地韶州城的外来户,而地方是扎根临安上百年的土著家族,安王毫无意外的算计进去了,要不是他足够冷静与幸运,估计连装病的机会都没了。 对于子谕的说法,曲迷心有一点不解,“你说他们既然是打算从我身上寻找突破口,那为什么不干脆拿我开刀,反而要去找安王麻烦?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明百姓,不是比一个王爷更容易拿下吗?而且就算出了意外,也更容易摆平啊。” 子谕沉默片刻,才道,“那边派出的人,要么被安王的人手拦下了,要么就是跟丢了。”说实话,在今天以前,子谕一直不相信这个说法,更详细一点的是不相信这个说法的后半部分。 会被安王的人手拦下这很正常,好歹是人家放在心上的人,不留两个人保护周全才叫不正常。但是跟丢了是几个意思?临安城看起来是挺大的,但是当有了明确的目标要跟踪查探,对于在这片地界上扎根了上百年的家族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可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那些专门养来做这事的人居然能把人给跟丢了,并且被跟踪的还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说出去谁信?然而更难以置信的事还不是这个,而是跟踪的人把自己也丢了,你敢信? 反正子谕是不信的。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曲迷心忽然想起一个事儿,就是过年前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停下一切锻炼的活动了,整天窝屋子里深居简出,然而却经常有小贼光顾她的院子。 曲迷心因为无聊,于是尾随在小贼后面看他们偷东西。如今她对于钱财之类的不太在意,基本随手乱放,但凡有点职业操守,完全能发现。结果这些个小贼个个身手矫捷但是目的不明,进了屋子并不去找可能藏钱的地方,而是漫无目的的搜索着。 最后曲迷心蹲得不耐烦了,出手把人打晕了,在交手的时候就发现,这些个人都是披着小贼的皮实则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杀手一类,被袭击后下意识的出手都是杀招。对于这类不请自来并且非善类的“客人”,曲迷心下手从来不会手软,统统撸了做花肥。 所以这大概就是那些人把自己都给跟丢了的原因? 不过曲迷心没跟子谕说,花肥什么的太黑暗了,就连熟人王小二都没说,跟不可能跟不太熟的人说了。 而子谕则把她的沉默当认同,又嘱咐了她两句,“曲姑娘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妙,毕竟安王最近可能顾不上……”他话说及此,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她腰间的银笛上,顿时想起她的另一重身份,能悄无声息潜入小楼之中不被任何人发现,且精通医毒之术,哪里还需要别人看顾。于是顿了顿,又补充道,“敌明我暗,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谢谢提醒。”曲迷心道了谢,忽然想起一茬,“你说四皇子是你的前主子,同时他们又在查我,而我今个儿在你这儿留宿了一晚,这样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吗?你应该清楚你如今的处境,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对方又没有及时发现,你暂时不必再受其控制,可若是他起了疑心,只需要让大夫把个脉,你就可能落入比从前更危险的境地,不是吗?” 子谕闻言,沉默了片刻后,笑道,“我不过烂命一条,好不了,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对于这样的说法,曲迷心表示不赞同,“少年别傻了,每当你以为你已经达到最惨的境界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就会发现,其实还可以更惨。” 子谕但笑不语。 “唉……”曲迷心站起身来,垫脚抬手拍拍他的肩,“看在美酒美食美人的份上,我怎么舍得让你更惨,放心吧,一切交给我。对了,顺便问一下,你屋里伺候的这些个人信得过吗?算了,你不用回答了,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会解决的。”说罢,也不管子谕的反应,打着哈欠往软榻那边走过去,倒上去就睡了。 没办法,谁让这会儿天还没亮呢,先睡一觉再说。 子谕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她的睡颜,觉得有些好笑,又忍不住惊讶。前两次见面的时候明明就是一个容貌俊逸带了几分邪肆的风流少年,如今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娇俏的女子,五官仔细分辨下来其实是颇为相似的,却是给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若不是那只银笛以及那些并未刻意隐瞒的话语与习惯,他根本认不出来这俩是同一个人。 子谕无奈的摇摇头,走到里间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替她盖上,之后去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灭了火,这才回到睡下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外间软榻上已经没有了曲迷心的身影。宿醉之后头还有些疼,他随意坐在软榻上,叫来小童伺候。另有下人来收拾屋里的残局,空了的酒坛子,剩余的食材,被浇灭的炉火,以及地上污渍。看着下人忙碌的身影,子谕忽然想起昨晚曲迷心说她会解决的话,于是试探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小童伺候着他洗漱,一边答道,“那位小公子一大早就走了。” 子谕听到小公子三个字一愣,想细问几句,又怕因此误了事,索性将疑虑埋在心里。午后,他亲自去了前院同妈妈打探事情,得知的消息跟小童说的一样,昨夜留宿的人是一个小公子,之前来找过他两次,不过前两次不赶巧没见到人,硬是在院外留了一夜。 所有见过曲迷心的人都用小公子来称呼她,若不是她昨日的确是穿着女装来的,子谕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了。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子谕将伺候的人赶走了,独自坐在她睡了三个夜晚的软榻上,心里忍不住多想。撇开她究竟是如何更改所有人的记忆这一点不谈,为何她只改别人的记忆,独留下他一人原封不动? 这究竟是信任的表现?还是威胁的表现?是因为信任他所以留着他的记忆,还是在向他展示她的强大?既能女扮男装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又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小院,甚至还能随意修改别人的记忆。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向他宣告,她堪称恐怖的强大? 不怪子谕多想,因为这是人的本能。只有不知事的孩子才会傻乎乎的相信眼前看到的不去思考更多的信息,人一旦长大了,从前的天真就会一点点的消失。 · 而当曲迷心在寻芳楼里快活了一夜顺便听了一些秘密后回到家补觉的时候,子谕说过的四皇子一脉对安王的试探,也在悄然进行着。 人的情绪其实很容易暴露出来,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都能泄露不少信息。 安王腹部极其严重的伤势顷刻之间恢复如初,就连伤疤都不曾留下,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一点自然瞒不住每日替他看诊的大夫以及身边伺候的人。 安王这病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就连交情不错的周御医都没请,替他看诊是王府买下并且私底下身契的大夫,当初为了专门照看老王妃找的人,把关那叫一个严格,并且连带一家老小都攥在手心里,可信度极高。大夫每隔三日便会替老王妃请一次平安脉,近段时间则是每日早晚都要替安王把一次脉。 曲迷心帮安王治伤的时候,大夫一天分的脉已经把完了,于是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伺候的人也是。与此同时,他们还收获了安王前所未有的可怕眼神与冰冷的警告,若是敢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就别怪他不讲情面。几人自是连声应下。 只是这个消息太过匪夷所思了,哪怕他们尽量表现得镇定如常,但是一些细微的表现还是显露出异常,比如眉宇之间的忧愁之色散去了不少等等。寻常人倒是不会发现,但是却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甚至没等到晚上,中午的时候,安王府中便有人露出了异常,比如丫鬟在给安王煎药的时候,便有人借着关心主子的名头上前来套近乎了。当然,能给主子煎药的丫鬟必然都是十分得信任的,有人想要巴结一下也是正常,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这种人,根本不在安王的关注范围之内,因为他要等的,是一条大鱼。而这条大鱼,在三天后的傍晚,咬线了。 第76章 即便伤势已经痊愈,安王却始终表现得跟之前一样,卧病在床,门窗紧闭,若是无事绝不会打开哪怕一条缝,生怕钻了一点冷风进去加重了病情。大夫依旧早晚各诊一次脉,药方也不曾变动,没有多一味药也没有少一味药,依旧是原本那些,就连煎药的火候跟添加的水都没有丝毫变动。 可即便如此,安王也知道他想瞒的事,大约是瞒不住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人盯上了你,存心试探你,哪怕再细微的变化,也会被对方发现。 王府的下人中有别家安插的人手,这一点安王从未怀疑过。 安王府世代驻守北地,到了他这一代,才来到临安城。当初过来时,只带了一部分人,因为韶州城里的安王府一样需要人留守。来到临安城后,许多下人都是新买进府的,即便都签了死契又如何,偌大的临安城里,多的是翻云覆雨的人物。 他从前放任他人安插在府中的眼线不管,一是因为他行得正坐得直无所畏惧,二则是因为没有任何缘由以及线索就大肆进行排查,不仅难度很大还会闹得府上人心惶惶。 如今却是不一样了,这么好的时机,若是不抓住,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何时了。 安王不动声色的等了三天,终于等到鱼儿咬钩了。 · 时至傍晚,太阳几乎完全沉入山底,天边残余一抹沉重的红色。夜色渐渐降临,安王居住的院子里,院门处,两个看门的侍卫只瞧见一抹亮丽的红色从眼前蹿过,一眨眼就消失在转角处。片刻后,便听得一道女子的喊声传来,“小狐狸,小狐狸!” 声音由远及近,长青的灌木后出来一道曼妙的人影,着一袭海棠红的袄裙,披了同色的披风,面带焦急之色。女子款款而来,在院门前停下,同其中一个看门的侍卫道,“刘全,方才可曾见到那只小狐狸?” 王府里的下人都知道,曲迷心养的狐狸自从来了王府就不肯走了,正好老王妃也喜欢这小东西,便养了下来,好吃好喝伺候着,还安排了人专门伺候它,这人便是老王妃屋子里伺候着水仙。 名叫刘全的侍卫指了指院子里,“水仙姑娘,我方才瞧见狐狸往里边儿去了。” 水仙点点头,便要越过两人跨进院门,却被拦了下来。她微微蹙眉,来回看了两人一眼,“这是做什么?” 刘全一脸歉意,“水仙姑娘,王爷吩咐过了,未经传召,一律不得入内。” 水仙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可是狐狸跑里边儿去了,这会儿正是它进食的时间,完了老王妃就该逗它玩儿了,若是耽搁了,可怎么办?” 王爷的命令不可违背,但也不能让老王妃不快,两名侍卫纠结了片刻,最终咬牙妥协道,“那水仙姑娘你进去吧,记住不可惊扰了王爷,找到了狐狸就赶紧出来,莫要逗留。” 水仙点头,掩唇笑了笑,“瞧你们这话说的,若不是找那个调皮的小东西,我哪里会绕到这边来,又何谈逗留呢。”说完之后,又问了刘全狐狸具体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这才进了院子找了过去。走过转角处时,视线似不经意间往院门口看了一眼,见刘全二人仍旧目不斜视的站在门口,这才走了过去。 小狐狸没有名字,就叫小狐狸。水仙轻声唤着它,在院内四处寻找着。 安王喜静,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两个看守院门的侍卫外,就只有一个贴身侍卫跟小厮,连一个丫鬟都没有。有专门负责打扫院落整理屋子的丫鬟,也只是定时过来,打扫完了就离开。 正因为如此,水仙在院子里绕了大半圈,也没遇见一个人。没找见狐狸,她自然是不能走的,继续一边喊着一边仔细寻找,不知不觉竟绕到了安王居住的屋后,远远瞧见狐狸蹲在窗下不远处的草地上,低着头不知在嗅什么。 “贪玩的小东西,总算找着你了!”水仙走了过去,在狐狸旁边蹲下身去,伸手将它抱了起来,手指无意蹭到了那处的枯草,微微有些潮湿。她将手指伸到鼻下闻了闻,神色一凝,很快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抱着狐狸起身准备离开,结果一转身就发现背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水仙吓了一跳,险些没将怀里的狐狸扔出去,她皱眉埋怨道,“萧磊,你什么时候站这儿的,也不吭一声,吓我我一跳!” 她口中的萧磊,也就是安王的贴身侍卫,永远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极具压迫力。此刻,他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水仙,语气没什么起伏,“水仙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水仙看了怀里的狐狸,“找它来了。” 萧磊点点头。水仙抱着狐狸正准备离开,却见他一个迈步挡在了前面,“水仙姑娘,王爷要见你,请跟我来?” 水仙愣了一下,“可是小狐狸该进食……”话未说完,便被萧磊打断了,“没事,它都这么肥了,饿一两顿死不了。” 仿佛听懂了眼前这人实在嘲讽它,小狐狸冲萧磊龇牙以示威胁,后者淡淡扫它一眼,“你就可劲儿吃吧,等曲姑娘见了,有你好受的。” 小狐狸听到这话,顿时萎了,焉了吧唧的窝水仙怀里不动了。至于水仙,萧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点头跟着他去见安王。 · 屋里的门窗依旧紧闭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屋内更显黑暗,却未掌灯。 萧磊领着水仙进门后,两人身后的门再度合上,微弱的光线被隔绝在外,屋内只看得见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至于撞上什么,但是更多的细节就看不清了。 “王爷,人带到了。”进了里间后,萧磊站屏风旁边禀告道。 安王并未躺在床上,披了一件黑金富贵织锦提花绸大氅,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嗯。” 瞧见这架势,水仙心里直打鼓,该有的礼数却不敢落下,行礼请安后,便小声问道,“不知王爷召见奴婢是为何事?” 安王却未理会她,只道,“过来。” 水仙以为是叫她,正要迈步,忽然怀里的狐狸挣扎着跳出了她的怀抱,三两步跑到了安王身边,从地上一下子跳到他怀里。安王也不嫌弃,抱着狐狸细细抚摸,一边道,“你说迷心要是知道你这么轻易的就被人给收买了,会不会好好收拾你一顿?”小狐狸身体一抖,而后窝他怀里装死。 安王训完了狐狸,这才有心理会水仙,却是直接不绕弯子,“你是哪家的人?” 水仙闻言,更是心尖一颤,表情端不住变了,好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镇定道,“王爷您……在说什么?” “你不必装傻,本王的人已经盯了你两天了,从你暗中训练这个贪吃的小东西开始。屋后被药汁泼过的草地你也看过了,你应该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本王是不可能再放你走的。不过若是你若是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本王可以考虑尽可能的满足你的遗愿。” 这样的审问,安王也自觉能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很低。其实他完全可以等到这个人将消息传递出去的时候顺藤摸瓜找过去,更容易找到幕后之人,但是他不敢拿曲迷心冒险。这世上再周全的布局也总会有漏洞,最好的防备就是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彻底杜绝消息可能走漏出去的机会。只有这样,才不会泄露曲迷心的秘密。 最后事情果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是不好的结果,水仙死咬着不肯说实话,只能将人压下去关起来。对此,安王也没有多失望,鱼肯定不止一条,这条不行,换下一条就是了。 而另一边,曲迷心家里也不怎么太平了。 · 事情是这样的,这天早上,曲迷心正吃着王小二带回来早点,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曲迷心裹着被子出门去看,就见王小二正站在垂花门前面,艰难的拦着几个官差不让他们进来。那几个官差似乎恼火了,咬牙切齿的模样,瞧着像是要动手了。 “做什么呢?”曲迷心走了过去,不咸不淡的问道。 王小二抢先答道,“曲姑娘,这几位差大哥说什么怀疑咱们家里藏了贼,不管不顾的就要进去搜查,我都快拦不住了。”他说话,忽然发觉几个官差都不动了,一脸懵了的表情。他下意识回头一看,也懵了。 虽然知道自家雇主一贯不拘小节,但是不拘小节到了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曲迷心如今的样子,无论是谁看了,也得懵。长发披散着未梳成髻,穿什么衣服看不出来,因为卷了一床被子给挡住了,脚上穿着特意花了钱请人折腾出来的绒拖鞋,手里还端着一个青花瓷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 大兴朝虽然民风开放,但是女儿家无论出门在外还是在家里,都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哪里见过折腾成这样的。 官差们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又恢复凶神恶煞的样子,冲曲迷心吼道,“东市里昨夜有几户人家遭了贼,丢失打量钱财,有百姓说看见有一个背着包裹的黑衣人进了你家院子,兄弟几个只是例行搜查,还望姑娘配合一下。” 第77章 听完几个衙役的话,曲迷心的第一想法就是,古代有搜查令这么一回事吗?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不知道,同时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没有。她来到大兴朝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了,所了解的东西实在有限,而关于法律条文这一块,她一度觉得她大概一辈子都用不上,所以都没怎么去关心过,反而比不得饮食习俗了解得多一点。 曲迷心这么想着,便入了神。而垂花门前站着的衙役显然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先前被王小二死命拦下了,他们就窝了一肚子气,随后便被曲迷心怪异的造型给震慑了,一时忘了这回事,如今回过神来了,她又这么一番表现,这几人的怒火便又被勾了起来。 领头的衙役也不管她是不是个姑娘,一把推开仍旧呆愣着的王小二后,故技重施准备把她也推一边去别挡着道。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原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裹成这个球样,被他这么用力一推,就算不当即摔倒下去滚个几圈,也要踉跄几步,结果却是他用了很大的劲儿,对方却毫无反应一动不动,仿佛他的动作就只是鸿羽轻触一般。 衙役暗中加大了劲儿继续推,裹成球的姑娘依旧不动如山。他不信邪,从一只手改为两只手,同时几乎倾尽了全身的力气,结果依然没什么变化,反而引来其余几个同行的调笑。 “赵哥,你这是怜香惜玉呢。” “可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啥的。” “你若是真看上了人,事后……呸呸呸,看我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赵哥,咱不闹了啊,正事要紧!” 曲迷心卷在被子里,静静的看着这几人旁若无人的拿她开大尺度的玩笑,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见羞涩也没有恼怒,眼神也一片平静,心里却在琢磨着,等下要怎么教训这几人。 被唤作赵哥的衙役闻言面上一愣,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从曲迷心旁边绕过,“到了屋里都给我仔细的搜,任何一个角落也不许放过!”说完话回头看了一眼余下几人,视线余光从曲迷心脸上掠过,他下意识的仔细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迎上她如深潭死水一般平静的目光,心底忽然有些发毛。 “没吃饭吗?动作都给我快些!”赵哥大声道,以此来驱散自己内心忽然生出来的奇怪感觉,皱着眉转过头不再看曲迷心,迈步走在前头,过了垂花门再穿过院子里的十字甬道,径直去了正房。其余几个衙役紧随其后。 待到人都进了正房的大门,王小二这才回过神来,指着那边,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曲姑娘,他们……他们……” “这是来者不善啊。”曲迷心眼色沉了沉,而后看向王小二,“去把大门给我关上了看好了,别放任何人进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王小二点头应下,转身奔到院门前,哐一声把大门给关上再闸上三道。这种情况下,外面的人要想进来,要么翻墙要么破门,别无他法。 王小二关好了门便跑了回来,曲迷心看他冻得缩脖子揣手的,把手里的碗跟筷子递给他,“收拾了完了就自己去屋里烤火吧,这儿没你的事了。”王小二闻言,确认了一遍“真没我事了吗?”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便欢欢喜喜的滚回他的小屋里蹲着去了。这倒不是他不关心雇主的安全,而是他家雇主根本用不着他这种战五渣关心,人家一个小指头都能撩翻他。 看着王小二圆润的滚了,曲迷心便卷着被子往正房去了。她进门的时候,客厅里只有一个人在四处查看,其余人都进了她的卧房,曲迷心便直接走了进去,站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个大男人在她的卧房里一通乱翻,其中一人似乎还想打开她的衣柜。 “抓个小贼而已,几位这是当在抓捕朝廷钦犯吗,闯了姑娘家的闺房不说,连衣柜也敢翻,这做派倒是比贼更像贼。” 曲迷心冷不丁嘲讽一句,屋里的几人翻找的动作顿时停下了,扭头过来看她,面上表情俱都是凶神恶煞的,威胁之言脱口而出。 “怎么说话的呢?” “竟敢污蔑官家之人,当心我锁了你投进大牢!” “不识好歹,我们这是帮你排除危险,万一贼人就藏在这衣柜之中呢,到时候倒霉的不还是你!” 站在衣柜边的那人说着话,就要伸手去开柜门,结果方才碰到门上铜环,却觉触手感觉不对,并非黄铜的冰凉,来不及细想,便觉指尖一痛,仔细一看,就见一条通体乌黑的蜈蚣快速爬过铜环顺着柜门的缝隙钻了进去。 “啊——”那人大叫一声,面上顿时浮现恐慌之色,因为他知道,蜈蚣是有毒的,临安城中历年里死于蛇虫之口者不在少数,方才咬他的那条蜈蚣看起来就不是好相与的。这不,一眨眼的时间而已,他被咬伤的地方已经变得红肿,伴随着灼痛。 “老四怎么了?” “鬼叫什么!” “赵哥!有蜈蚣!我被蜈蚣咬了!”名唤老四的男人慌道。 其余人闻言吓了一跳,忙查看了自己四周确定无异之后,这才靠近老四,窥见他的状况,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赵哥忙问道,“你怎么就碰上蜈蚣了,在哪儿呢?” 老四哭丧着脸,指了指面前的柜子,“方才拉铜环时被咬的,想来是爬在铜环背面的,我一时不察碰到了便被咬了一口,它咬了我便钻衣柜里去了。”说及此处,顿了顿,又继续道,“赵哥,你看我……”他一边说着,将红肿的手指伸到赵哥面前,“这玩意稍有不慎可是会……会死人的……” 赵哥当然知道这一点,于是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先去医馆让大夫给看看,这里有哥几个。” 老四闻言,连连点头,而后一转身一溜烟就跑了。其余几人站在柜子旁边,其中一人指着柜子道,“赵哥,那这柜子还开不开了?”赵哥瞪他一眼,“开个屁!那个毒玩意进去了,要是有人那人哪里还藏得住?你这个猪脑子!散开,搜别处!” 这几人说着话,竟是把曲迷心给忘了,不过她也不恼,脸上还挂着冷笑。还真当她是软柿子,人人抢着来捏了,也不想想门前院子里围出来的花坛里,埋了多少花肥。再一个,有了从前丢蛊引的教训后,但凡她放置重要东西的地方,没少有毒物守着,碰了最少也要去半条命。 接下来曲迷心就闲闲的靠在门框处,看着几个衙役以极高的准确率,将地雷都踩了个遍,跟蜈蚣蝎子等毒虫亲密接触,一个叫得比一个惨,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到最后就只剩下赵哥一个人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情况不对,顿时小心翼翼的避开兄弟们亲身排除的陷阱位置来到门边,恶狠狠的看着曲迷心,“说,是不是你在捣鬼?!” 曲迷心连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一个,凉凉道,“我之前可是阻止过的,可惜你们耳聋手贱,这怨得了谁?” 这就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了。赵哥一时没能压抑住心中怒气,攥紧拳头朝她挥了过去。此刻他只想着要教训人,替那一个个中了招的兄弟报仇,却是忘了之前在垂花门前发生的事,倾尽全力也推不动人家分毫,竟然还妄想能打中人。 结果是他不仅没打中曲迷心,反而被轻描淡写的一个鞭腿踢飞,倒在地上面朝下趴着,好不狼狈。赵哥羞愤之中有夹杂着怨恨,一边爬起来一边放狠话道,“你竟敢公然殴打官差,简直不把衙门放在眼里!” 曲迷心这才赏赐一般的给了他一个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笑道,“要怪就怪你的主子,让你这条走狗来找事之前,也不先告诉你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或者,其实你的主子就是个无能的,还没查清姑奶奶底细,就把你给派过来了,害得你们白吃了这个亏?” 赵哥闻言,神情有一瞬的慌乱,而后厉色道,“你胡乱说什么!” 曲迷心收回视线,好整以暇的就站在门边,凉凉道,“我在说什么你自己清楚。你们借着找小贼的由头来我家里一探究竟,若是行为收敛一些,别进门就直奔我屋里随意乱翻我东西,我最多也就是心里不爽一番罢了,不至于撕破脸皮。谁知道你们竟这么猖獗,毫不顾忌我这个主人就在旁边。你大概不知道,我这人生平最恨别人不经允许闯入我的私人领地。”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再装傻就显得真傻了,赵哥不再接话,铁青着一张脸准备离开,谁知走到曲迷心身边却见她从被子卷里伸出一条腿来挡住了去路,“你这是什么意思?” 曲迷心冷声道,“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了,把我屋里翻得乱糟糟的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赵哥闻言,脸色更难看了,不仅脸色铁青,眉头也皱得紧紧的,看着她的眼里怒火几乎压抑不住,“那你想怎样?” “想走可以,前提是把你们翻乱的都给我整理回原样,否则姑奶奶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第78章 就算赵哥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在几个同行的前车之鉴以及曲迷心明目张胆的威胁面前,他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捏着鼻子认了,绞尽脑汁费尽力气尽量将屋内被翻乱的东西归回原位,从早上忙到午后,才得了曲迷心一个滚字,带着满腔怒火离开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很多时候,曲迷心都把这句话奉为真理,同时开启用武力讲道理模式。比如今天的事,如果不是上门来找茬的这些个衙役是大白天来的,有无数人看见他们进了这个门,那么等待他们的下场,就不会只是被毒虫咬一咬然后安然离去,而是跟那些半夜摸黑而来的人一样,成为她花坛中的养料之一。 对于敌人,哪怕再冷酷残忍,也都是不为过的。 事实证明了这种理念是有效的。自从曲迷心明着教训了一番上门闹事的人以后,幕后的主谋似乎认识到了她不是好惹的人,从那以后不仅没人上门来找茬,连夜里的不速之客也都不见了踪影了。 至于暗处有没有人跟踪,曲迷心就不知道了,因为她都不怎么出门了,这一宅就宅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 大约是之前新年里的那次瞎折腾得到了曲迷心的支持,于是这次上元节王小二就有些得寸进尺了,不再满足自己折腾,把魔爪伸向了曲迷心。 上元节的前一天,王小二神神叨叨的跑到屋里问曲迷心喜欢什么图案的灯,是莲花的还是兔子的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曲迷心也没在意,随意说个了灵蛇的。她才说完,王小二的表情便垮了下来,好半天才咬牙道,“蛇就蛇!” “发什么疯呢。”曲迷心白他一眼,然后顾自嗑瓜子。 结果上元节的当天,一大早就见王小二抱着好几个灯笼进来了,“曲姑娘,你要的蛇图案的灯笼来了!”他说着话,走到了桌边,动作小心的将灯笼放到了桌子上。 曲迷心抬头看了一眼,一字排开的几个灯笼,做工算称不上精致,但也不算粗糙,问题是——“这特么是个什么鬼?”她指着灯笼上画着的图案问。 “蛇啊,刚才不是说了吗。”王小二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曲迷心又仔细看了两眼,没错啊,就是一条弯弯扭扭的线条啊,而且还不是一气呵成,是一截接着一截的,一截胖一截瘦,还有一些毛边。曲迷心顿时怒了,“你特么当我瞎啊,你家蛇长这样?告诉我你这是哪儿买的,我保证不打死给灯笼作画的人!” 王小二闻言,颇有些不服气,低着头小声争辩道,“蛇本来就是这样的啊,不动的时候就是个圈,爬起来的时候就是一条弯曲的线。” “圈你妹线你妹!要不要我把蛇放出来让你看看实物啊?等等,”曲迷心话说及此,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于是一脸怀疑的表情瞅了他好几眼,试探道,“该不会……是你画的吧?” 王小二扭扭捏捏的承认了,还附加一句,“曲姑娘你说要蛇图案的灯笼,我跑遍了好多卖灯笼的地方也没找见,只能买了灯笼回来自己画……” 得,最后还怪上她了。 曲迷心简直哭笑不得,想来想去,赞了一句,“你有成为灵魂画手的潜力,加油,我看好你!不过话说回来,你买这么多灯笼回来干嘛?看着似乎也不像是照明用的啊。” 话音方才落下,便见王小二一脸惊讶的表情看向她,“今儿个是上元节啊,曲姑娘你不知道吗?” 曲迷心皱眉想了想,“感觉有点耳熟……”不过始终想不起来是啥。 然后曲迷心就被王小二科普了上元节的习俗。 上元节是除夕之后的第一个中要节日,上至皇室下至平民百姓都十分的重视。这一天东西十二街及两市都有灯会,各家花楼都会出动花车,载着歌女们传唱词曲。大约从傍晚开始,活动就会开始预热,人潮渐渐聚集过去,歌声曲声不断。 不仅如此,皇室中人也会参与进来。 赏玩灯会之后,人们还会统一到玉带河边那一带去放飞天灯,将美好的愿望寄托到灯上,点燃灯笼放飞高空。人们总觉得,离上天越近,被看到然后实现的机会越大。 王小二努力的用他贫乏的词汇形容灯会是如何的热闹繁华,搭配上一脸憧憬的表情,曲迷心听完了,给他的答复是,“没兴趣,爱去你自己去。”许愿这种骗鬼的事情,她才不会相信。 王小二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表情十分的失落,“可是我买了好多天灯,还特意画上了蛇,要是不放飞的话,就太浪费了……” 曲迷心这才想起王小二原本是个十分抠门的铁公鸡,一个铜子恨不得掰成两个花的那种,而他昨儿个买这些灯笼,是他自己掏的钱。看在他这次这么舍得的份上,曲迷心有些不忍心打击他,于是安慰道,“没事,你看啊,照你的说法,今天晚上会有那么多人去放飞天灯寄托美好的愿望,一下子飞那么多灯笼上去,老天还不得看花眼啊,这样一来你的愿望被看到的几率就大大的降低了不是。这种涉及到概率的事呢,在没办法缩小分母的时候,就只能加大分子了,简单来说就是多放几个灯笼,这样一来被老天选中的几率就会增加一些。所以完全不会浪费!” 听完她这番话,王小二惊讶的张着嘴,心里琢磨着她的话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可是……”他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曲迷心打断了,“没有可是!” 于是王小二又恢复失落的表情,蹲在桌子边,一个个拿起灯笼准备抱着离开,收拾到一半忽然停下,抬起头看着曲迷心道,“曲姑娘,举办的灯会的大街上,还有许多好吃的!” 曲迷心闻言,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王小二连连点头。 于是曲迷心大手一挥,“我还是决定去参观一下灯会。” · 傍晚的时候,王小二带着曲迷心出门了,往朱雀大街的方向。这是他跟曲迷心商议之后做出的决定。因为东西十二街都有灯会,到时候每条街上都是人潮攒动热闹非凡,想要把每条街都逛遍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就需要取舍了,遵循凡事选最好的原则,最终选定了最最热闹的朱雀大街。 因为今年皇上会来朱雀大街观赏灯会与民同乐,是以早早的便有人潮涌向朱雀大街,曲迷心跟王小来的时候,虽然天还没黑灯会还没正式开始,就隐隐有人满为患的迹象了。 也正因为人太多了,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曲迷心鼻子还没灵敏到狗的程度,撒在王小二身上的追踪香也没有什么用,这人挤人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人跟丢了,害得曲迷心一路上都没敢四处乱瞅,一直盯着王小二。 如此行了一段路之后,曲迷心觉得这样不是办法,该想想怎么把人看住了不会丢,她思来想去,视线余光不经意间落到路边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小孩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一些野花,瞧着还挺漂亮的。 上元节虽然比不得七夕佳节,但是相携出游的男女也不少,鲜花赠佳人乃是美事一桩,又需求自然就有了买卖,不少勤劳的孩子抓准这一天创收。 曲迷心看着篮子里的花儿,顿时想到了主意。她叫住王小二,来到小姑娘面前,也不问价钱,从篮子里挑了一支花枝最长花朵最大最显眼的花,付了一小串钱,然后顺手插在王小二的发髻里。他的身量原本就处于中上水平,如今又顶着一朵笔直笔直的花,瞬间变得鹤立鸡群,曲迷心就能从人群中一下子就找到他了。 曲迷心简直忍不住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王小二僵硬着一张脸,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想要伸手去把花取下来,就收到了曲迷心凌冽如刀的目光,于是就怂了。当年乞讨药房偷窃都干过了,也没觉得丢人,如今不就是头上顶朵花吗,既没干坏事也没碍着谁。他这么安慰自己,于是心平气和的顶着花招摇过市。 而解决了会跟丢人这一超级大难题后,曲迷心就心安理得的逛起了灯会。跟现代都市那种灯火通明灯红柳绿不同,这些手工扎成的灯笼,有精致的有粗糙的,上面画着不同的图案,或精美细致,或几笔勾勒,烛火的光芒穿过灯笼纸照射出来,朦朦胧胧,街上来往的皆是精心打扮过的人,交相辉映,意境十分之美。 曲迷心看上了一盏十分精巧的莲花灯,问了价钱后也没讨价还价,直接付了钱,然后向店家借了笔,沾了紫色的颜料,在花灯空白的一面绘下五仙教的门派标志,之后将等交到王小二手中,让他拿着。 王小二接过花灯,顿时衬得他手里的花灯丑得不忍直视,他莫名有些委屈。曲迷心想了想,对他说,“喜欢什么自己挑,我送你一盏。”王小二挣扎了一下,最终败给了自己的爱美之心,于是欢天喜地的在摊子上挑了起来。 曲迷心就站旁边看着,这时有一人来到她身边,幽幽道,“不如曲姑娘也送我一盏灯如何?” 第79章 “萧遂宁?” 来人正是安王。 曲迷心见他穿着打扮与平日里无异,加之气色红润健康,不由得有些狐疑的扭头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人,来来往往入流水一般,脸上大多带着笑,没瞧出什么异常来。于是她将目光重新落回安王脸上,仔细打量了两眼之后,往旁边挪了两步靠近他,凑过去问道,“你就这么出来了,没事吗?” 她指的是不是安王的伤势,而是由伤势带来的后续问题。她是治好了安王的伤没错,但是按照正常的伤口恢复速度,安王那伤势起码得在床上躺两个月左右才能勉强下床走动,剧烈运动不能做,同样,这种人潮拥挤的环境也不被允许涉足。 她不相信安王明明受了重伤却谎称因染病而卧病在床仅仅是因为一时心血来潮,这其中必然有所顾忌。而是也就是曲迷心的疑惑来源,既然之前受伤都特意瞒下了,如今这样一反常态的出现,真的没问题吗? 在曲迷心的凑过来的时候,安王就体贴的低下头,让她能轻松凑到他耳边说话。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上,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羽毛在心上轻抚。 听了她的话,安王笑着摇头,“无妨。” 这话并非敷衍。在曲迷心替他治好伤之后,他便在府上钓鱼,前前后后钓上了好几条,结果都不怎么如意,所得到的消息基本没什么用。不过他也没将希望寄托于此,而是通过别的途径得到了线索,最终找出了幕后之人。 之前他会中招,一个是因为未曾想过也就不会去防备,再一个就是敌暗我明,所谓暗箭难防。 他从来不是那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性子,如今找到了线索,尽管四皇子一脉势力盘根错节乃是庞然大物,他也不会打消报复的念头。这几天的时间里,接连有四皇子一脉的人出事,或死或伤或出大的纰漏,都是参与到了这件事里人。这对他们来说虽然未曾伤及根本,但也是狠狠折断了枝叶。 再加上断断续续折在曲迷心院子里的人手,这一次,行事一贯顺风顺水的四皇子一脉可谓是栽了一个大跟头。而这也是曲迷心在明摆着给了警告之后,没人再去给她捣乱的原因之一。 曲迷心不喜欢追根究底,是以安王说了没事之后,她也就不问了,扭过头去看面前的灯笼摊子,王小二顶着一朵花,还在一堆灯笼前来回走动着,瞧瞧这个摸摸那个,一时拿不定注意的样子。 曲迷心翻了个白眼,“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样式,真的有那么难选吗?我就不信你能看出一朵花来!” 王小二闻言身体一僵,然后转过头来,小声辩解道,“可是每一个图案都不一样啊……” 曲迷心斜眼看他,“所以呢?你每一个都割舍不下每一个都想要于是没办法做出选择是吗?” 王小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的脸色。他也算得上是会察言观色的人,然而这一项技能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在曲迷心身上施展,比如现在,他就没办法确定她现在是高兴还是不爽又或者即将发怒。于是他虽然十分想遵循自己的内心想法诚实的点头,但还是选择了比较保守做法——沉默。 身负文盲以及土鳖两种属性的王小二不知道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沉默就等于默认。 曲迷心看他沉默的站在摊子前,冷笑一声,“你特么肯定是处女座的!强迫症晚期,吃药都要吃双数的那种!既然你选不出来,那我帮你选得了。”说罢,随手拿了摊子上一盏做工最精致的,问了摊主价钱,二话不说准备付钱。 这不是她舍不得几个买灯的钱,而是这玩意太占地方,而街上行人又太多。要是真给王小二每种各买一盏,先不说他拿不拿得下,要怎么带走又是一个大问题。更别说他们还要去人最多的玉带河边放灯,难度更上一层楼。 曲迷心顺手把等给了王小二,拿了银子正要递给摊主,就听一旁的安王幽幽道,“曲姑娘是不是忘了我刚才的话?” 曲迷心闻言一愣,歪头想了想,恍然道,“想起来了,你也要一盏灯是吗?自己选还是我帮你选?” 安王默默心塞一下,却没耽误接话,“就拿曲姑娘手中那种即可。”虽然不知道情侣这个概念,但是完全不妨碍他追求成双成对的想法。 曲迷心点点头,探手去又取了一盏灯,打包给了摊主钱。 于是画风就变成了每人拿着一盏灯。曲迷心站中间,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左顾右盼,犹豫着不知道该去哪里。王小二还站在摊子边,一脸不舍的表情看着那些他没有的灯笼。安王则站在另一侧,低头看着手中的灯,脸上带着笑意,偶尔装作不经意,看看曲迷心的侧脸。 三人在街上站了好一会儿,曲迷心正准备绕到靠近玉带河的那条街去找吃的,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二哥!这边这边!这儿的灯好漂亮!这个好看,这个也好看,还有那个!都要了,二哥快付钱!”少女带笑的声音,清脆悦耳。 随即,少年无可奈何的声音响起,“馨儿乖,咱们买的灯已经够多了,再买就拿不下了。” 曲迷心微微皱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隔壁的摊子前,站了一个小小少女,身形也有些眼熟。 少女背对着她,正在跟面前的少年撒娇,“我不管,我就要,二哥你手上还没拿满呢!” 少年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买就买,不过说好了,接下来只许看不许买了,不然你二哥我就得拿嘴给你叼着了。” 少女闻言,连连点头,而后连续指了好几盏灯,让摊主给取下来。少年问了价钱之后,从荷包里取了钱递给摊主。原本少年手里就拿了三盏灯,如今又买下了四盏,当真是把手给占满了。 少女满意的打量了几眼自己的战果,这才离开隔壁摊子,走了过来,可是一抬头就愣住了。少年见她表现有异,也跟着看了过来,然后也愣住了。 曲迷心还没想起这小姑娘是谁,一看这节奏不对啊,把兄妹俩看了看,然后下意识看向身边,得,安王的表情也不太对,似乎有些惊讶。于是曲迷心伸手指戳了戳安王,“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 安王闻言,点点头。曲迷心便问他,“他们是谁?为什么我总觉得小姑娘的声音有些耳熟?”安王闻言,看了曲迷心一眼,眼神颇有些复杂,心想你应该是认识的,不然也不至于为了这两人闹得皇上一段时间没睡好觉。但是想归想,却不能这么说,因为曲迷心去皇宫的事是他猜测的,她没说,他自然也不能点破,于是便忽略了她第二个问题,只答第一个。 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是二皇子跟五公主。”离得近了,依稀能闻到女子发间不知名的幽香。 “小公主!”曲迷心顿时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怎么出来了?” 大兴民风开放,对女子的限制并不是很严格,但是公主并不在其中。若无意外,直到嫁人以前,她们的活动范围都只能是在皇宫里,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后宫里,最远也不过是国子监。 而现在李馨不仅出宫来了,还这么随意的行走在人潮挤挤的大街上,好在这小丫头总算知道安全重要,带了几个护卫,为了不引人注目,便让他们分散在周围。曲迷心虽然不认人,但是却能分辨出同类的气息,习武之人,总是与寻常人有别的,哪怕他们的武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是同一性质的。 在安王跟曲迷心说完的时候,李彧跟李馨两兄妹已经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两个摊子本就离得不远,不过十几步路的距离。两人靠得近了,虽然曲迷心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落入了兄妹二人的耳中。李彧还没什么感觉,李馨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满街繁华璀璨的灯火与拥挤的人群仿佛一瞬间化作了背景,嘈杂的声音被剥离了,独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脑中不断回想那三个字——小公主。 “小公主,我要走了……” “小公主乖……” 记忆里似乎曾有人这么叫过她,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的去向,那个声音以及那个身影,却始终模糊不清。 她从未想过,会在此处听到这个称呼,声音依稀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李馨下意识的丢掉手中的灯笼,伸出双手住住曲迷心的衣袖,似乎怕她会跑掉一般,她长了长嘴,却不知该怎么说什么,就这般用无助的眼神看着曲迷心。 李彧原本正纠结着该怎么跟安王打招呼,结果一转眼就瞧见自家妹妹丢了一路爱不释手的灯笼去抓住旁边那位紫衣姑娘的衣袖,他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也就顾不上跟安王打招呼了。 而安王比他更不好,因为他看不到李馨的表情而安王能看到。安王先是将李馨的表现看在眼里,又侧眼去打量曲迷心,见她只是微微有些惊讶,并无不解,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 第80章 曲迷心有些好奇小公主这是想要做什么。当然,她不会认为小姑娘会有这样的表现是因为认出她来了。她对自己的本事那是相当的有自信。她甚至一度觉得,从她离开皇宫,或者说离开暖玉阁的时候起,她跟李馨就基本注定了不可能再见到。 一个原因是她脸盲,换身衣服就不认人了,另一个原因就是小公主是金丝笼里生物,嫁人之前基本没什么出来放风的机会,嫁人以后情况虽然要好上一些,也十分的有限。如此一来,就算曲迷心再次心血来潮往皇宫里钻,在偌大一片地界上,若非有心寻找,哪里又能那么巧的遇见一个人。 再说了,她还不知道会在临安待多久呢,也许哪天厌倦了直接收拾东西就走人了呢。以前还可能会受到任务的限制,如今就没有这种顾忌了,毕竟好人好事哪里都能做。 正因为如此,曲迷心才会好奇小公主是想要做什么。 · 李馨双手死死的抓着曲迷心的衣袖,表情似疑惑,又夹杂了惊喜的情绪,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这话,站她背后的李彧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看李馨之前那架势,他还以为这是妹妹的熟人呢,谁曾想,她在大街上十分激动的抓了一个人的袖子,结果却是问人家名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哦不,是一见如故? 李彧被自己的忽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雷到了,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他摇摇头决定不能继续想下去,而后弯下腰去将李馨方才丢在脚边的灯笼捡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她的心头爱,从街口买了就一直拿着,还是留着的好。当然,他这么做不是心疼几个钱,纯粹是因为这是那家店里的灯王,只此一盏,他们一路走来,再没见过相似的。李馨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别看她现在丢了,万一等下又想起来要,他去什么鬼地方给她找? 而在李彧捡灯笼的时候,曲迷心很自然的摸了摸小公主的头,笑道,“我姓曲名迷心,曲目的曲,迷雾的迷,人心的心,你可以叫我……”她话没说完,就听小公主接道,“阿曲!” 曲迷心看向小公主的眼神里,这时才带了一点惊讶。她原本是想让小公主叫她曲姐姐的,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这让她不由得有些怀疑,难道小公主想起来了? 可是不科学啊,同样是抹除记忆,之前用在李俊身上的时候效果就很啊,即便参杂了一段漏洞甚多的虚假记忆在其中,也坚持了几个月,并且李俊只是开始怀疑,而非想起了一切。没道理同样的手段用在小公主身上,效果就平白减弱了啊? 这边曲迷心还在思考为什么,隔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安王却是真的整个人不好了。他跟曲迷心好歹也认识了半年多了,若是只算他认识她的时间,那可是两年多了,在她所认识的人中毫无疑问能排上第一。 然而他至今也只能叫她曲姑娘,可是忽然冒出来的李馨却能叫她阿曲,同时还有必要提一下那个狗腿子,前身是小贼,并且还偷了她的东西,如今却能跟她朝夕相处。 这让他情何以堪? 刚才他还看到了曲迷心十分自然的伸手摸李馨的头,习惯不是能轻易养成的,可见这种行为她之前没少做。而李馨的反应也很值得推敲,她贵为公主可谓是金枝玉叶,对于其曲迷心的触碰不仅不反感,甚至还下意识的蹭了蹭她的掌心。 这让安王忍不住又想起了曲迷心曾经说过的话,那种大胆而出格的想法,只要是她喜欢,哪怕是女子也无所谓…… 安王默默心塞着,抽空撇了一眼对面的狗腿子王小二,见其提着一盏华丽的灯笼站在那儿,略微有些委屈的样子,他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喜悦来,大抵就是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这样子的。然后瞬间他就僵住了,他居然沦落从一个狗腿子身上找安慰了?心塞程度不免又提升一个百分点。 · 曲迷心听了小公主的对她的称呼,只愣了一瞬,神情就恢复了正常,她松开手,依旧面带笑容,“李姑娘,找我可有何事?” 被她这么一问,小公主也呆住了,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你是不是……是不是……”来来回回也都是这几个字,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刚才会冲过来也是一时冲动,她并不后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旁边的王小二身上,更准确的说是他手里提着的灯上,脑中灵光一闪,“阿曲,这是你的灯笼吗?”然而还不等曲迷心回话,就见王小二把灯笼往身后一藏,跟防贼一样看着小公主,“这是曲姑娘买给我的,任何人要都不能给!”这是王小二内心真实的想法,他虽然没能把所有的灯笼 都给拿到手了,但那只是一种强迫的心里,曲迷心替他做决定选出来又付了钱,这就足够让他感动了。 然而小公主闻言,却是瞬间瞪大了眼睛,狠狠瞪了他几眼之后,又转回去看曲迷心,眼神也由凶巴巴的变成了委屈不已,她抓着曲迷心的袖子,轻轻拽了拽,小声道,“阿曲,我也想要灯笼,你送我一个好不好?”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听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彧接道,“馨儿,咱们刚才可是说好了的……”这种拖后腿的行为,必然受到了李馨的眼神鄙视加威胁,于是李彧乖乖闭嘴了。 小公主又转过头去对曲迷心撒娇,“好不好嘛阿曲~” 一个灯笼而已,轻易就能满足了她的要求,曲迷心自然不会拒绝,她点了点头,道,“乖,自己去挑一个喜欢的。当然,两个也可以。再多你哥哥就拿不下了。” 小公主顿时露出大大的笑容来,点了点头,原本想去旁边摊子上挑选的,可是刚迈出了一步就停下了,她回过头来,伸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又指了指摊子上挂得高高的灯笼,对曲迷心道,“阿曲,有些我看不清,你帮我挑好不好?” 曲迷心点头,“你喜欢什么样的?” 小公主回道,“只要是阿曲你挑的,我都喜欢!”小模样生得好,嘴甜笑容甜又乖巧,曲迷心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走到摊子边去,认真挑选起来。 如此明显的差别对待,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到,于是原本已经差不多想开了的王小二又忍不住委屈了起来。至于安王,他的心塞就没停止过。 还有一个李彧,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震惊来形容。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日里在小事上说一不二极少妥协的妹妹,居然也有这么乖巧可爱善解人意的时候,简直不可思议! · 曲迷心替小公主挑选了两盏灯,一盏兔子造型的,一盏莲花造型的,小公主接过之后,李彧上前准备提她拿着一盏,然而她犹豫了半天也没能决定,最后索性都自己拿着,一手一盏,左看看右看看,欢喜得不得了。 李彧:“……” 因为李馨是被里与偷偷带出宫来的,所以两人不能在外逗留太长的时间。而买灯不只是用来看的,还要放灯许愿,于是一行五人便往玉带河边去了。 一路穿过热闹繁华的街道来到城西,便见长长一条玉带河边几乎站满了人,不断有被点燃的天灯飞起,随风升至高空,不计其数的天灯组成了灯火的海洋,衬得满天星辰都黯淡了颜色。 欢声笑语不断。 不断有人过来,也不断有人离开。曲迷心始终走在小公主旁边,以防她被人群撞倒。至于别人?大老爷们的,自己多留点心思注意着呗。 于是在曲迷心的看护下,小公主顺利的来到玉带河边,期间完全没被来往的人碰到,这让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心想我的妹妹凭什么要你一个外人来保护的李彧默了,跟安王旁边,一起心塞。 小公主一鼓作气的将所有的灯笼都送上了天,然后眨巴着眼问曲迷心,上天会看到她的愿望吗?然后曲迷心就很认真的跟她讲了简单的概率常识,小公主听了,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大抵是被小公主的豪气所震慑,又或者是感受到了这个队伍中无形的低气压,曲迷心他们站的这一小片地方,原本的人放完灯走了,又没有新的人补充进来,于是就空了下来。 小公主放完了灯,其他人的都还搁手里拿着呢,于是纷纷也点燃了灯放飞升空。 安王就站曲迷心旁边,跟她同时点燃了灯同时放飞,两盏一模一样的天灯缓缓升空,仿佛相互依偎着,随风远去。 曲迷心看着自己的天灯,心里却估摸着就这点距离,她还是能轻松打下来的。正想着呢,忽然听到旁边的安王问道,“曲姑娘许了什么愿?”她其实根本没许愿,但是不能说出来啊,太不合群了,于是她答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却见安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曲姑娘可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我许的愿,或许要说出来,才会灵验。” “曲姑娘,我心悦你。” 第81章 近两年来,京城勋贵之间开始流行起养宠物,凶猛者如豺狼虎豹,温顺者如猫鼠兔子,但凡是想得到抓得到容易养带得出门的,就都有人养,渐渐的还发扬出了斗兽的文化。 而引领了这场风潮的安王萧遂宁,却是其中异类。 宁康八年,六月十六。 奉命远赴安德州退敌的安王得胜归来,一大清早的,临安城南大街上,就站满了得知消息前来迎接的百姓,路边的酒家楼上临窗的位置更是早早被订下了,窗户大大的开着,不断有丫鬟打扮的姑娘探出头来,朝入城的方向张望,又失望的缩回去。 大兴朝新帝继位八年以来,一直勤于朝政关心民生,在他的努力之下,百姓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无不交口称赞新帝贤明。 然而去年临近年关,一贯安分的番邦忽然之间不安分了,屡次来犯大兴边境,掠走牛羊无数,扰得民不聊生。 边境守将数次迎敌,最终落得惨败而归,每次送来战报,皇上都要气得几天吃不下饭,原本叫嚣得最凶的大臣们,也纷纷夹起尾巴做人。 而作为天子脚下的子民们,皇上不开心了,他们理所当然也过得不好,就差连喘口气都小心翼翼的了。 可以说,全京城的人都没能过上一个好年,并且这种沉重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安王大胜番邦的捷报传回来。 整个临安城的大半的百姓都凑到了南大街上迎接安王凯旋归来。午时方至,便见得一队个个身披坚甲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马从城门而入,一路行来,引得欢呼声无数。 备受瞩目的安王位于队伍的正中间,骑着白蹄乌,一身银甲,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而比他更受瞩目的,是他肩上停留的那只碧蝶。 众人原以为这是个意外,后来有细心者发现,蝴蝶身上竟然拴了一根细如蝉丝的银丝线,线头则在安王手中。 随着这个消息传开,原本震天的欢呼声渐渐消失,南大街的最后一段路上,更是只剩下细碎的交谈声。 那一天之后,京城的勋贵之间,悄无声息的开始流行起养宠物,千奇百怪者皆有之,经过时间的洗礼之后,留下来的都是比较好养活且能带出去的,诸如蜜蜂蚂蚁蟾蜍等,都被淘汰了。 而安王的蝴蝶却始终是一个传说,不仅安然无恙的活过了春夏秋冬,并且又活过了第二个春夏秋冬…… · 自年两前番邦大败之后,这两年来,大兴朝内外基本都是一片繁荣安定的景象,坊间歌舞升平,百姓生活欣欣向荣。 安王自然就不用远赴边境退敌,安安生生的在京城过了两年悠闲而顺心的日子。 这一天,用过早膳之后,安王换了便装,例行出门溜蝴蝶。 细如蝉丝的银丝线一头拴着蝴蝶的身体,另一头则在安王的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打了一个结,蝴蝶飞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整个过程中,他手中的银丝线几乎没有绷紧的时候。 于是临安城的百姓就经常能在各种本来不该是勋贵子弟出没的地方见到安王的身影,久而久之,他们甚至对于安王的蝴蝶都眼熟了,只要看到,就会主动的避开。 要知道那可是安王放在手心里捧着的宝贝,谁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下场可想而知。 瞧着蝴蝶飞得有些急了,安王便渐渐的放长了手中的银丝线,不紧不慢的跟着,若是前方出现什么障碍物,他则会适当的收紧银丝线,以免被绊住。 蝴蝶越飞越低,安王琢磨着该收线了,谁知下一刻异变突生。 只见转角处忽然蹿出一个浑身火红的物体,一跃而起之后,又迅速的钻回墙后,而原本拴着蝴蝶的银丝线垂落在地,上面空无一物。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安王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大胆小贼”便匆匆追了上去。 那道影子矫捷的穿过无数人烟稀少的巷子之后,终于在北城区的一个偏僻胡同口停下了,竟是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 一口气不停歇的追了这么远,饶是安王也忍不住有些微喘,他心中祈祷着这小畜生别把他的宝贝蝴蝶吞下肚子,正准备扑上去将之捉拿,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曲姐姐,你的小狐狸回来了,不知道这次又给你带个什么东西回来了!” 安王闻言一愣,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英国公家的四小子,虚岁才六岁,平日里最是调皮捣蛋,没少被英国公揍得满地找牙。 他怎么会在这里,并且似乎还知道那只胆敢偷他蝴蝶的小畜生? 然而他的疑惑还未曾揭开,便又听到那边陆续传来几道喊声。 “李小四,你的阿牟都要输了,你还在那边干嘛?” “你可别想着找借口耍赖啊!” “就是,别以为讨好曲姐姐的小狐狸,就能安稳无忧了!” 这些说话的人,或多或少都给他一些熟悉的感觉,不过对于安王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从小狐狸嘴里救回他的宝贝蝴蝶。 他几步上前,便见巷子往里走上十来步,有一片宽敞的空地,七八个身着华服的孩子围成一圈蹲在那里不知做什么,旁边站着各自的仆从。而那只叼走了他蝴蝶的小狐狸顺着空地旁边堆放的杂物,轻松跃上墙头,跑了一小段后,跃上了旁边一间屋顶上。 屋顶上坐了一个身着紫衣的年轻姑娘,一头青丝以几支银钗挽起,鬓边各自留出一缕青丝,她微微低下头,发丝便顺着脸颊滑下。只见她将手放到膝上摊开,小狐狸顺势便张开嘴,将东西放到了她手中。 果然是他的蝴蝶! 万幸还活着,否则他就是扒了那个小畜生的皮也不足以泄恨。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个紫衣姑娘惊讶道,“咦,这不是我的碧蝶吗,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胡说,那分明是本王的蝴蝶! 安王正想开口反驳,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住。 那只蝴蝶他虽然养了两年,可是一开始的时候,的确不是他的。 · 两年前,安王奉旨前往安德州退敌,大获全胜后,一路紧追番邦残兵逃将,却不想追了一段路途之后,原本溃不成军的番军忽然调转方向,一改逃亡之势,拼尽了性命生生将他与卫兵隔离开来。 安王几次欲突出番军包围与将士会合,却始终未能成功,还落了几处伤势,只得调转马头往不远处的密林中奔去。 只是在进入密林之前,躲避不及,身上中了数箭,其中一支羽箭更是几乎将他的胸膛射了个对穿。 他策马在密林中穿行,俯下‖身紧贴着马背以躲避林中繁茂的枝叶,行至深处时,终于力竭不支摔下马背,顺着一个小斜坡翻滚了几圈之后,被一颗大树拦下,仰面躺倒在地上。 身上的箭支因为这个意外,虽然折断了部分,却是刺入得更深。 失去知觉前,他隐约听到番军将帅的怒吼声。 那时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即便未被番军找到斩杀,他一身的伤势也不是军医能够治好的。 可当他再度醒来时,虽然依旧躺在树下,全身的伤势却不药而愈。他坐起身来,便发现手上停了一只碧蝶,比寻常的蝴蝶要大上一些,手边留有一纸书信,上书:此乃你的救命恩人,切记善待,我不日便会来取回。 字迹娟秀,似女子的笔迹。 他看着那只蝴蝶,沉默了许久,之后便听得卫兵的呼喊声远远传来,他略一犹豫,便解了腰间玉佩的穗子,试着去拴住蝴蝶的身体。出乎他的意料,那只蝴蝶竟然一动不动任他拴住。 在卫兵找来之前,他又在那棵树下找到了一只耳环,很像是西南苗疆女子的饰物。此后的几日,他都会带着蝴蝶以及那只耳环去密林中等待,可是直到他回京,也没见到留信的人找来。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小心的养着那只蝴蝶。原以为这个小东西活不过四季,没想到竟然一直好好的活到了如今。 · 安王看着他养了两年却还是要用银丝线拴着才能带出门溜的蝴蝶,仿佛京中女子饲养的猫儿一般乖巧,翩然飞起落到紫衣女子的指尖,随着女子的手指不厌其烦的转动,最后落在了她的发间,好似一朵造型别致的珠花。 所以,那就是他苦苦追寻两年却始终未有音信的救命恩人吗? 而今忽然得见,与他相距不过数百步,他却是觉得脚下似坠有千斤重物,以至于举步维艰,只能原地驻足遥望。 那女子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般,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她的双眼眼眸黝黑,又仿佛夹杂了一丝紫色。 第82章 回到家后,曲迷心收拾完了,就直接躺床上了,结果翻滚了几圈,还是睡不着,源头就是之前没解决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会犹豫? 明明只把他当朋友划分到好友分类里的不是吗?不过想到好友,她忽然想起系统升级之后开放了好友列表的功能,不过她懒最初看了一眼之后就基本处于放一边不管的状态。这么想着,她就打开了系统面板,切换到好友列表,统共还不到十个,两只手就能数完,连翻页都翻不了。 其中安王赫然排在第一位,第二个居然是王小二,再往下是李馨。曲迷心忽然就想到一个问题,这个名字顺序是怎么排的?按拼音还是比划还是先来后到?但是仔细一看,这些都说不通啊?她顿时来了兴趣,注意力暂时从之前的问题抽出来,放到研究这个上面,这一仔细研究下来,就发现在详细信息的选项下面,有一个小桃形的图形,戳上去一看,居然是好感度,还没等她惊讶起来呢,惊吓就来了。 萧衍:生死不离。 卧槽这什么鬼?!什么叫生死不离?!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生死不离了?!她就算再没恋爱经验也知道这四个字不能随便乱用的啊! 再戳了一下李馨跟王小二,都是莫逆之交。再往下除了李为之以外,基本就都是策马同游了。 果然就是安王这个异类! 这下曲迷心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想,大有不弄清楚就不甘心的势头。她从头把两人相识的过程理了一遍,这一理还真就理出问题来了——她先是回想起了其中一些以前没注意到的小细节,都是关于安王行为处事的,继而才发觉她居然能清清楚楚的记得两人之间相识相处的细节! 曲迷心不认为这种现象是正常的,因为她连跟师父相处的细节也没记得这么清楚! 这还真是真是见了鬼! 曲迷心原本是打算想清楚了再睡觉的,结果这一想,发现她根本就睡不了了。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晨光透过窗纸,照亮了室内。 于是这天早上,王小二去买了早点回来,却发现一向定时起床的雇主大人今儿个居然赖床了! · 这边曲迷心困扰着睡不着,另一边安王也没见多好过,同样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结果没过多久就被一个噩梦吓醒了,硬生生睁眼到天明。 是的,噩梦。他梦到曲迷心最终拒绝了他。 他原本可以说是一个无所畏惧的人,可是如今只要一句拒绝的话,就能成为他心底所惧怕的东西。不在乎就不会恐惧,而他是那么的在乎她,无可奈何的同时,又甘心情愿。 早起洗漱更衣之后,安王决定去找老王妃谈谈。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了,为了老人的身体考虑,他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是人生在世,哪里又有那么多喜事呢,是以到了后来,除了经常陪着老人家用晚膳说说话以外,就很少有更深入的交谈了。 这一次,他其实也分不清,是真的想听听老人的话,还是只是纯粹想找个人说一说。 · 安王过来的时候,老王妃正在用早膳,听闻他来了,不由得有些惊讶。因为好几年了,安王过来陪她的时候,基本都是晚膳的时间,极少有例外,像如今这样一大早就来的情况更是少见。 老王妃略一思索,便想起了昨天的事。安王特意让人过来说他有事不能陪她用晚膳了,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不用想都知道是去陪谁了。因为安王是真的上了心,老王妃对曲迷心难免多关心几分,并未特意派人去查探,通过一些事倒也基本猜得出来,这姑娘怕是个无亲无故的,为此不免有些疼惜她,年前她本想邀了人来府上过新年的,最后却叫安王拦下了。 想到了这一茬,老王妃也就基本想通了,安王这次来,不出意外是为了放在心上的姑娘。 她也没猜错,安王进门来后,先是给他问了安,而后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包括她的两个贴身丫鬟,之后自己坐在旁边伺候她用早膳。 “倒是沉得住气。”老王妃吃了几口后,便笑着调侃安王,“我吃好了,乐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说话这么直接,安王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祖孙两人相处原本就是这样的模式,一家人说话不必弯弯绕绕的。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同老王妃简单叙述了昨夜发生的事。 老王妃听他说话,顿时便笑了起来,“乐乐还真是勇气可嘉,比起你祖父跟父亲两个木头疙瘩,可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你的这一番话,若是放在别的女子身上,怕是没人会拒绝,可是你放在心上的姑娘并非普通人,这一点你也很清楚,这样的姑娘许多人中起一身也许也见不到一个,所以没人能拿出什么经验之谈,我亦是如此。所以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会不会弄巧成拙,可是有一点是没错的,那就是已经做过的事就不要去后悔。” “就目前而言,她没有拒绝,已经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对待感情,女子同男子总是不同的。不过即便是拒绝了又如何呢,你就会因此就此死心吗?” “不会。”如果爱一个人能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那就不是爱了。 “所以,被拒绝这一点,你其实不必太过在意。她答应了,自然是最好的,若是被拒绝了,也不必耿耿于怀,只要她还未成亲,你总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听完老王妃的一席话,安王顿时便觉得豁然开朗。的确,就算被拒绝了又如何,只要她还未成亲,他就始终有机会,并且他还是她所认识的人里,交情最深的一个,同时还知道她的一些事,说一句近水楼台也不为过。 他想通了,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老王妃见状,眼中的笑意也弥漫开来。 · 王小二敲响了曲迷心的房门问她要不要吃早点,然后就被曲迷心抓了壮丁。她简单的洗漱之后,卷着被子进了客厅,盘腿坐到软榻上,一边啃着早点,一边问王小二,“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这个问题对于王小二来说简直是超纲了。曲迷心自己虽然恋爱经验为零,但是身处资讯发达的年代,多少也还见过,但是王小二一个土生土长还长得特艰难的土著,不仅没吃过恋爱的猪肉,更是没见过恋爱的猪跑,怎么回答? 然而看着雇主求知(?)的眼神,他觉得肩上仿佛压了重担,不忍心辜负她(的信任),于是冥思苦想了许久,艰难的憋出了一个答案,“大抵就像是喜欢吃的一样吧……怎么说呢……应该是心心念念想着要吃的那种感觉,而不是因为饿肚子了才吃的那种……吧……” 他说完了,就见曲迷心咬着半个包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真的?” 王小二觉得雇主好不容易才会需要他帮助一次(?),要是办不到未免太对不起那些丰厚的工钱跟赏钱了,于是一挺胸膛,重重点头,“真的!”见曲迷心的眼神并没什么变化,又补充了一句,“以前我也喜欢过一个姑娘,就是这种感觉!” 其实并没有什么姑娘,从乞丐到偷儿,都是朝不保夕的,饭都吃不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喜欢别人。当然,硬要说喜欢也可以,毕竟他还是喜欢过姑娘的荷包最重要的是荷包里的银子,有钱了钱他就可以吃饱,这么一来说是喜欢也可以说得通的! 没错,就是这样! 看到王小二一脸认真的表情,曲迷心瞅了好半天,这才勉强信了。于是她顺着这个思路带入到安王身上,仔细一想似乎还有点道理唉。因为她不仅记得跟安王相处的细节,还记得他都给她带过什么吃的,同时又比较了一下在大兴朝所有吃过的东西,就属安王府跟皇宫里的最值得回味,其中又以安王府为最佳,因为都是她喜欢的! 曲迷心的思维就这么延伸下去,渐渐的就歪到了吃的上面,再拐回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想啊想,想啊想,最后才反应过来,要是按照她之前的思路,那她喜欢的应该是安王带的食物啊而不是他这个人啊? 但是仔细一想又说不通,喜欢吃的跟喜欢一个人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所以到底是她想错了还是王小二说错了? 于是她又瞅了王小二两眼。见她又用怀疑的眼神看过来,王小二又努力摆出认真的表情来,仿佛在说“我说的是真的不骗你”。 然后曲迷心就又被他给骗过去了,继续刚才纠结的问题。想啊想,想啊想,思维就又跳跃到了另一个角度,得出的结论是——大概是她其实是喜欢安王这个人的,然后才是食物,又因为食物更喜欢这个人了,这样一圈循环下来,也算是爱屋及乌了……吧? 于是这个问题暂时可以跳过了,换下一个。 “你说喜欢为什么要结婚,哦不,是成亲呢?就自己过自己的不好吗?万一将来不喜欢了,还省得分开呢。” 第83章 “既然喜欢了,为什么不在一起?就像你喜欢吃一个东西,你是会把它放着供起来,还是把它吃下去?” “肯定是吃下去啊,这还用说吗!” “所以,喜欢自然是要在一起的啊。” “……” 于是曲迷心就这么被王小二给说服了。她是那种做事从来不喜欢拖拖拉拉,想到了就会去做的人,而关于安王表白的事,她既然想通了,同样也不会拖着。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更衣,再吃过早点,完了就拖着王小二出门了。 两人在东市转了一圈,王小二也没搞懂他家雇主到底是想买什么,基本每家店铺都会扫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然后就走了,走到吃食摊子前时,她会停一下,然后又接着走。最后几乎把整个东市都给走了个遍,王小二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曲姑娘,你这是想要买什么啊?” 曲迷心给了他一个十分嫌弃的眼神,“这都是什么穷地方,居然连个卖花的都没有!” 王小二就想不通了,“曲姑娘,这里可是临安城啊!”意思是,大兴的都城,天子脚下的地界,穷哪里也不能穷这里啊! 曲迷心才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她把整个东市逛了一圈,也没找到花店,这就是穷的表现。而王小二也在她的视线压迫下,怂了。“好吧,曲姑娘你说穷就穷吧,不过话说回来,曲姑娘你买花是要做什么?” 曲迷心特别高冷的回了他一句,“说了你也不懂。” 当然,最后她要的花还是靠不懂的王小二给找着的,不是在东市,甚至不是在临安城里,而是在城外。临安地处南方,即便是在冬天里,气候也不见得有多冷,城外的田野间,已经有不知名的野花盛开了。 曲迷心就跟王小二在田野间穿行,对着这些不知名的野花挑挑拣拣,最后凑出了一束花来。 曲迷心抱着花,回城后先回了家里,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带着王小二去了安王府。 · 自从昨晚在玉带河边向曲迷心表明心迹后,安王就没能睡上一个好觉,虽然一大早去了老王妃那边,得了老人家的一番开解,他如今仍旧不能彻底冷静下来,脑袋一团乱,根本无心去做任何事。 于是整整一个早上,安王就坐在书房里,什么也没做,纯发呆。然后到了中午的时候,下人来禀,曲姑娘来了。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有些僵硬,眼中夹杂了期待与不安,怀着一种赶赴刑场的心情,走到门外去。远远的,就看见身着紫色衣裙,手中捧了一束花的曲迷心。 “曲姑娘。”他尽力让自己的神色显得自然。 曲迷心一脸严肃,“在给你答复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她视线从旁边伺候的人身上掠过,安王便知晓她的意思,将在场的其余人都给赶走了,偌大的书房里,便只剩下两人。 曲迷心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你府上可有侍妾?” 安王摇头,“并无。” “那通房丫鬟呢?” “也没有。” “很好。”曲迷心点了点头,“我先跟你说清楚了,我之所以问这些,跟嫉妒无关,而是原则问题,牙刷跟男人不能共用。你如今没有通房也没有侍妾,这一点我很满意,如果要跟我在一起,将来也不能再有,知道吗?” 她说完之后,微微抬起下巴看向安王。后者原本还有些担忧,此刻听了她这一番话,竟是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就被曲迷心狠狠瞪了一眼,他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 话音才落下,又被曲迷心斜了一眼,“你要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会当真,若是以后你敢勾三搭四起歪心思,哼哼!”她说完,比了比拳头。 安王这下是真的忍不住想笑了,忙抬手掩唇,不说话,只是连连点头。曲迷心不跟他计较,又接二连三的说了一堆要求,安王也都笑着应下了。 要求都说完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正事了。曲迷心向前迈了两步站到安王面前,一脸认真的表情说道,“我名曲迷心,没有父母亲人,师父及师兄姐妹也不在这个世上,在长乐坊中有一处房产,家中略有薄产,黑熊岭中也还有部分钱财未曾取回。我精于巫蛊之术,擅疗伤,医术一般,轻功及武艺了得,可护你一世安好无忧,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说完之后,略微弯下腰,将手中那捧野花递到安王面前。 这下子安王笑不出来了,神色颇有些复杂的看着曲迷心以及她手中的野花,看了好半天才伸手接过,并回了一句,“我愿意。” 然后便见曲迷心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安王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 曲迷心送了花原本就想走的,结果被安王留下来吃饭。她想了想王府的饭菜,再想想长乐坊附近的外卖,果断抛弃了后者,留在王府吃晚饭。 满满一桌子菜,有一半是曲迷心爱吃的,不过鉴于是跟老王妃一起吃饭,她努力克制了让自己的吃相不要那么彪悍,力争每一口都细嚼慢咽。 安王在一旁看了只觉得十分好笑,便道,“喜欢什么尽管吃,不必讲究。” 曲迷心闻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扭头去看旁边的老王妃,后者亦笑道,“这是在家里,不必讲究那么多。” 老王妃这话是真心实意而非敷衍,是以随后见到了曲迷心好过头了的胃口,也只笑着说能吃是福。 吃完饭曲迷心就离开了,这一次安王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进了门,这才回了王府,之后他并未去书房,而是去见了老王妃。 老王妃正坐在软榻上,逗弄着小狐狸,见安王进来了,便笑着道,“我瞧着乐乐你这番表现,事情应该是成了吧?” 安王点头。 老王妃招手让安王坐到她身边,来回将人打量了一番后,道,“我就知道,我家乐乐儿这么俊,又体贴,谁家姑娘狠心拒绝得了。” 安王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面上虽未表现出来,耳朵却是有些微微发红。 老王妃又道,“既然你与曲丫头相互有意,也是时候找个媒人上门提亲了,不知她家双亲如今在哪儿?” 听到老王妃问起这话,安王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被老王妃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 安王略微有些迟疑,片刻后才道,“迷心她无亲无故,孤身一人。” 老王妃闻言一愣,而后笑道,“乐乐你是在担心我看不上曲丫头的家世吗?本朝勋贵之家最重规矩,有五不娶,我却是不在乎那么多的。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嫁入安王府之前,也曾是在五不娶之列的丧妇长女,当初是你祖父顶着所有的压力将我娶进门。” “虽然安王府如今就只剩下你一子嗣,但是比起继承香火,我更希望你过得开心幸福,你喜欢的女子,只要是家世清白性子好就行了,除此之外,我再没什么别的要求。再者,我还颇为喜欢曲丫头,又怎么会因为家世而嫌弃她呢。” 听了老王妃这一番话,安王勉强松了一口气,然而悬着的一颗心却始终没能放下来,为什么?因为老王妃的要求——家世清白性子好。家世清白这一点他不敢说,毕竟曲迷心是有过夜闯皇宫前科的人,能教出这样无法无天的孩子的家庭,肯定不会是一般人家,至于好坏就不一定了。再一个是性子好,说到这里安王就沉默了,因为曲迷心的前科更多,从宁康坊中被抓的小贼再到临安府衙接到百姓报案发现的尸体,可以说曲迷心基本上跟性子好一点边也不沾。 当然,如果只看外表的话,她还是十分具有迷惑性的,无论长相还是穿着打扮,都与寻常弱质女子无异。 安王犹豫了许久,到底没跟老王妃提起这些事,只与老人说了一些别的事,便离开了。 · 另一边,回到家后,王小二见曲迷心心情颇好的样子,便问道,“曲姑娘,看你这么高兴,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曲迷心点点头,“算是吧。”然后看见王小二一脸求知欲旺盛的样子,她便好心给他解释道,“萧遂宁答应嫁我了。” 王小二闻言,一脸懵逼的表情,话都说不利索了,“嫁嫁嫁嫁嫁嫁……” 曲迷心撇他一眼,“好好说话。” 王小二心里苦啊,他也想好好说话,但是他家雇主说出来太吓人了啊,什么叫答应嫁她啊?他家雇主可的的确确是个姑娘家啊,怎么说也该是嫁而不是娶啊! 他哭丧着脸问,“曲姑娘你是要嫁进王府了吗?那你以后还会雇我带路吗?”想想王府里那么多佣人,王小二感觉自己要失业了,于是哀嚎道,“曲姑娘你别不要我啊,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 曲迷心赏了他一个白眼,“不是让你好好说话吗。” 王小二扁着嘴,“可是只要一想到曲姑娘你不要我了,我就难过。” 曲迷心也是被他这智商给感动了,“你傻啊,除非我一辈子宅家里不出门,否则肯定需要人带路,再一个,这里也还需要留人看家啊,少了你怎么成。” 第84章 听完曲迷心的话,王小二总算放心了,只要不失业,他就什么都不怕。然后第二天,他就被曲迷心带出了京城。曲迷心的目的地是黑熊岭,她之前跟安王说的家中略有薄产可不是说笑的,之前带回来的银子虽然还有剩余,但也要早作打算。再一个来说,那些都是她的钱,早拿跟晚拿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要拿。 然后曲迷心就花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往黑熊岭跑了一趟。不过这次不是悄悄去的,在去之前她特意到王府跟安王说了一声,就算是交代行踪了。 理所当然的,有了名分的安王自然不可能跟以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必须得问一问她要去干嘛,要知道黑熊岭那可是真正的荒郊野外,一般都有山匪出没。 曲迷心想了想,最后在实话实说跟隐瞒不报之间选择了前者,好歹也是定下了名分的,而且又不是什么不能说不可说的事,怎么能瞒着不说呢。 于是安王就知道她这次是要去拿钱,把之前存在那里的银子给拿回来。至于银子哪里来的,曲迷心也老实交代了,是剿匪剿来的,完全正当的收入!安王忽然又想起来,她曾在黑熊岭中开了一家怪模怪样的客栈,那屋子虽然简陋不堪,但那工程量也不是两个人能轻易做完的。 所以,她不仅剿了匪,还顺便抓了山匪的壮丁吗? 再所以,那句“轻功及武艺了得,可护你一世安好无忧”也不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她都能单枪匹马去剿匪了,这让朝廷每年派出去剿匪的官兵情何以堪? 同样的,那句“若是以后你敢勾三搭四起歪心思”的威胁话语,不同于其他女子只是放在嘴边说一说更像是打情骂俏,她可是有武力值摆在那里的,实打实的说到就能办到,在这样的前提下,别说是原本就没有拈花惹草的心思的人,就是原本风流不羁的人,估计也得好好考虑一下,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还是狠心跟这个相当于朱砂痣白月光的存在一刀两断,继续过花天酒地的日子。 不过这对安王来说并不是什么困扰,或许是家族遗传,萧家往上追溯好几代,都是痴情种,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第三者插足其中的例子。甚至于在安王曾祖父那一代,曾祖母嫁入王府十年都未曾怀有身孕,曾祖父也没想过要纳妾,原本已经打算从旁支里过继一个孩子了,结果第二年曾祖母就怀了身孕。 安王甚至还有闲心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沦为平民百姓,曲迷心大概也不会在意那么多,甚至还可能会说出养他的话来。这么想着,他便笑了起来。 曲迷心老实交代完了,见安王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起来,不由得有些疑惑,“你笑什么?” 安王回过神来,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才道,“没什么,不知你存在黑熊岭中的钱财有几许,可要带两个人手过去帮忙?”他原本还想问需不需要带几个侍卫随行保护的,转念一想,她都能单枪匹马的端了土匪窝,若是问她的话,得到的答案肯定是不需要的,于是就把保护给换成了帮忙。虽然明知道她身手了得,可总要留两个人在她身边,他才能放心一些。 曲迷心闻言,想了想山寨子里埋下的钱财珠宝,还真不少,若是只有她跟王小二两个人,先不说挖出来跟搬下来的劳力问题,一辆马车肯定也是装不完的。于是她也不跟安王客气,点了点头,“带两个人再加一辆马车,应该就差不多了。” 安王默默被炫了一把富。当然,安王府中钱财珠宝那是一样不少的,但那是几代积蓄下来的,安王府中人丁单薄,受制于人手不足的问题,再加上世代镇守北地,就连生意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像曲迷心这样一次赚的钱以马车为单位的,并且不需要任何本钱的,那基本是想都不要想。 安王最后真就拨了两个人外加一辆马车给曲迷心,人是王府里本事排得上号的好汉,车是王府里最最简陋的车,当然,看起来还是比曲迷心的小破车要华丽上档次得多。 而两位好汉侍卫在得知要陪着未来的王妃去堪称凶险的黑熊岭中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他们本事大,虽然他们英勇无畏,但是,但是,这年头的土匪那也不是吃素的啊,不仅数量多,一个个还十分的凶狠不要命,俗话说得好,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 两位好汉侍卫委婉的跟安王提了提,他们的小命交代了也就算了,但是未来王妃的命精贵着呢,所以啊王爷,千万要慎重啊,要么取消这趟行程,要么多派几个人啊。 然而结果是安王无情的拒绝了他们的好心提议,并且附带十分严厉的警告,这一路上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烂到肚子里,决不许透露半句,不然军法伺候。 别看自从老王爷故去后,安王府上的两个主子就迁到了临安,但是军法伺候这四个字,对于府上的大多数侍卫来说,威力依旧不减当年,因为他们基本都是老王爷手下带过来的人。 于是两个好汉侍卫就怀着一种英勇就义的心态,跟着曲迷心出了临安城,一路向着黑熊岭行去。 之前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的,然而好汉侍卫的心却始终悬着不敢放下,要知道他们这样只身赴虎窝,再不惊醒点,就真的是拿小命来开玩笑了。一路上,他们时时刻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哪怕一点风吹草动也能引得一阵心跳,并且一路上还在祈祷一路平安一帆风顺等等。 然而好的不灵坏的灵,在出发后的第三天傍晚,途径一处山林正准备寻找落脚歇息的地方时,前方的山坡上的灌木丛里接二连三的冒出身影来,一个两个三个……看着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手里拿着清一色的大刀,一脸凶神恶煞气势迫人的的二十来个身影时,两个好汉侍卫心里几乎同时冒出四个字——天要亡我。 但是作为尽职敬业的侍卫,他们在悲观的同时,首先想到的还是怎样保护主子的安全。不过没等他们想好对策,就听旁边的马车里传来一声吼,“快躲起来!”是王小二的声音。 两个侍卫有一瞬间的懵逼,躲,躲起来?怎么躲?躲哪里?真当前面这二十多号人全都是瞎的吗?再一个,就算人家全都是瞎的,你吼得这么大声,就凭着这个声音找过来,一人一刀一通乱砍,也能把你给剁了啊! 两个侍卫愤愤不平,想要斥责王小二作为狗腿子是如何的不称职,如何的贪生怕死置一介弱质女流的主人于不顾,然而一扭头就看到王小二果真说到做到,麻溜的一转身钻进了马车车厢里,片刻之后又从车船处探出头来,对他们说道,“快躲起来!” 两个侍卫,“……”他们正无语着,就见真正该躲起来的弱质女流纵身跃下马车,手中银笛飞速翻转着,让人眼花目眩。她看着逐渐靠近的一群凶狠之徒,不仅没有半分害怕的神色,甚至还有些兴味。 眼瞧着一群凶狠的山匪就要逼近车前了,两个侍卫也顾不得再想多的,从车板后的凹槽里抽出佩刀,三两下跃到曲迷心旁边,一左一右,将她护在身后。 “曲姑娘,小心!” “此处有我们二人,还请曲姑娘退回车里去!” 一群山匪已经靠得很近了,自然听到了二人的话,顿时大笑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刀,十分不客气的嘲笑出声。 “就凭你们两个人也想逞英雄,真当兄弟们是吃素的了!” “瞧着哥两个这架势,不是普通人吧?不过也没什么用,我们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就是朝廷派来剿匪的官兵也杀了无数,又何惧你们两个?” “我劝你们还是老实一点的好,乖乖的把银钱留下,还有这个女人也留下,说不定哥几个心情好了,放你们一马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这群山匪停下来巴拉巴拉的说话,曲迷心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一句话来——自古反派死于话多。虽然在她眼里,这群渣渣无论话多不多,都是送菜的下场。 两个侍卫被山匪嘲笑给气得不行,握紧了刀就准备上前去拼命,结果脚还没迈出去,就听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你们添什么乱,乖乖到后面去,我跟萧遂宁要你们两个人过来,是搬东西的,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拼命的。跟王小二学着点。” 曲迷心话音才落下,就听背后车厢里传出王小二的回话,“曲姑娘,你加油!我躲得好着呢!” 两个侍卫,“……” 两人心里正腹诽着这都是什么奇葩主仆,下一刻就见一道身影腾空跃了过去,落在了山匪跟他们两人之间。他们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个高度,又看了看曲迷心,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 与此同时,对面的山匪也受不到了不小的惊讶,亲眼瞧着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忽然之间腾空一跃而起,一个纵身平稳的落在他们面前,一脸淡然的表情,手中银笛翻飞着,而后朝他们轻轻勾了勾,分明就是挑衅的意思。 这剧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第85章 山匪们最后也没能相出剧情究竟有哪里不对,因为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并且他们在愣了一瞬间之后,立马就被愤怒给冲昏了头脑。 开什么玩笑,要知道他们都是刀口舔血一路走过来的人,被别人挑衅就算了,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也上赶着来挑衅他们,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像这种靠着打家劫舍以维生的土匪,一旦被激怒了,就真的是不管不顾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放在眼里,就更别希望他们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情怀了。 后面站着的两个侍卫看到曲迷心那个挑衅的动作时,就整个人都不好了,要不是情况不对,他们真想跪地上哀求姑奶奶别给他们添乱了,要知道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啊! 他们一边心里哀嚎着,举着刀就冲了上去,表情那叫一个视死如归。然而还没等他们跟一群山匪刀兵相接,就见前方的曲迷心身影一闪,一下子就钻进了山匪群中。 两个侍卫手上动作一僵,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刚才迈出的距离,然后又揉了揉眼睛,又懵逼了。 王爷,你家王妃露的这一手简直不合理好吗! 然而更不合理的还在后面。只见曲迷心手持银笛,轻松挡下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兵,并且在挡下的同时,还能顺手还击,一时间,前方乱成了一团,最显眼的却始终是处于正中间的那一抹紫色的身影。银笛与长刀相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几次之后,便有一个山匪被击退出战斗圈,身体连着倒退了好几步,几乎退到了两个侍卫面前。 山匪不察,举起刀又想加入战局,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刀刃,而后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见原本被磨得雪亮锋利的刀刃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好几道缺口,一时之间整个刀刃变得坑坑洼洼的,哪里还有半分杀人利器的样子,就连农家的砍柴刀都比不上。 不仅被踢出战局的山匪愣住了,两个侍卫也跟着愣了一下,视线直愣愣的顶着那把长刀上缺口,怎么看怎么像是笛身的弧度。不过最后两名侍卫在山匪之前回过神来,只犹豫了片刻,便在杀人跟把人打昏之间选择了后者,问起原因,是因为他们觉得当着未来王妃的面杀人的行为未免太过血腥了,要是把人吓着了,回去肯定免不了得到王爷的加倍军法处置。 他们这会儿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一个能毫不犹豫的跳进山匪群里,以一人之力轻松力敌二十余人而无一丝损伤的人,又怎么会害怕所谓的血腥场面呢。 事实证明,两名侍卫还是太甜了。他们就像是两只勤劳的小松鼠一样,勤勤恳恳的收拾着一个又一个被踢出战局的山匪,刚开始的时候被提出来的人方向都不固定,一会儿在面前,一会儿又是右边,甚至还会有在后面的,他们都勤劳的奔赴过去把人打晕了。渐渐的,他们才发觉,被踢出战局的人,方向都保持一致了,不多不少恰好位于他们正前方,手起刀落打在后颈上,山匪瞬间陷入昏迷,战斗结束。 二十几个山匪,很快就被一一收拾掉了。两个侍卫还有些不敢相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疑不定。而曲迷心则是手执银笛版蹲下身体去查看最近的一个人的情况,一摸脖子,居然还有气,再看旁边的人,居然也活着,她顿时就不乐意了,皱着眉看向两个侍卫,“你们这是在干嘛,把人打晕了做什么?” 侍卫不解,“不打晕……要怎么办?” 曲迷心赏他们一个白眼,“像这种作恶多端的人,死有余辜,留着他们过年吗?” 她话音方才落下,后边就传来王小二的附和声,“就是就是,死有余辜!”别看他缩进了车厢里,时不时还会探出头来查看一下情况,看到己方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他一下子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侍卫们就当王小二不存在,自然也就不理会他说的话,他们只是下意识的想反驳,“我们不杀人,是因为怕……”话说及此就卡住了,因为接不下去了。他们怕什么?怕杀人的血腥场面会让未来王妃害怕。然而事实却是,未来的王妃一脸嫌弃的表情看着他们,问他们为什么只把人打晕了,意思就是杀了一了百了。 “怕什么?但凡是出来打家劫舍的,心态本来就有问题,而像他们这样动作凶狠招招致命还满身杀气的,手上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了,无论是于情于理还是按大兴律来判,他们都逃不了一死。再说了,出来混的,就要有觉悟,迟早有一天是要还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听完曲迷心一番话,两个侍卫都沉默了,然后王小二又插话了,“曲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个事儿。” 曲迷心撇他一眼,“说。” 王小二点点头,“你刚才也说了,这群人手里估计没少沾染人命,如此一来,自然又不少受害者,我曾听人说过,有些在山匪手里吃过亏的富人,经常出高价悬赏这些山匪,即便只是提供线索,也有不菲的酬劳呢!”意思就是,杀了干嘛,不如拿去换钱,节省力气省得脏了手不说还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反正他们落到那些人手里也别想活。 大兴地域广博,而朝廷人力有限,是以山匪为患,久而久之,就生出了一条默许的规矩,那就是杀山匪不犯法,当然,得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些人是山匪才行。 两个侍卫听完王小二的话,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他,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胆小怕事的狗腿子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然而还没等他们吃惊完,就见曲迷心果断的点了头,“就这样吧,等他们醒了问一问有没有什么有钱的仇家,远不远,要是没有或者太远的话,还是杀了一了百了。”毕竟她这次来黑熊岭是为取钱而来的,才没那份闲心慢慢把人押送到府衙。 就冲之前动手时这些个人拼命凶狠的动作,没一个愿意留手来看,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若是曲迷心自身身手了得,他们一行四人,最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片地界。 秉持着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的原则,她当然不会放过这群人。万一她这次好心放了他们,以后他们再出来为非作歹害了人,她少不得要担一部分责任,虽然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但是事实不会因此而不存在。 因为多了二十多个俘虏,曲迷心他们原本想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休息的想法也只能暂时搁置了,将马车停在路边,去林子里捡了柴火过来,将就着生起了火,原地修整。 由于方才两个侍卫打人时是下了狠手的,于是过了许久一干山匪才悠悠转醒,他们被并排放在一起,就跟放尸体一样,两个侍卫担心他们醒来后不老实,之前便顺手在林子里找来了藤蔓把人给绑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放心,于是啃着干粮也不忘守着这一群山匪。眼见着这群人一一醒来,两个侍卫原本还担心他们挣扎,毕竟只是随手找的藤蔓,怎么也不能跟绳子相提并论,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挣脱了怎么办。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了,因为山匪们醒是醒来了,可是不仅没有挣扎,甚至身体一动不动的,只有眼珠子在不停转动,脸上的表情渐渐由迷惘变为惊恐。 旁边,曲迷心在干粮跟王小二烤的烤肉之间犹豫了一下,之后果断选择了后者,一块肉吃下肚子,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如果要给王小二的评价的话,那就是没见得有多好吃,但也不会像她自己动手做出来的那样不仅味道清奇还附带副作用,多了估计吃不消,但是在连续吃了几天干粮之后,再普通的肉味道也要自动美化两分。 她吃完了肉,扭头看了旁边蹲守山匪的两个侍卫,“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他们跑不了,至于这样寸步不离眼都不眨一下的守着吗?有这个时间,不如过来好好吃点东西,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跟搬东西。” 两个侍卫瞅瞅曲迷心又瞅瞅躺地上动弹不得的山匪,始终弄不清她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说这群山匪跑不掉?虽然之前是她解决了这群人不假,但是打架跟逃跑完全是两回事,打架的时候一群人都围过来了,但是逃跑的时候各跑各的,你只有一个人,加上他们再加上王小二,总共也才四个人,而对方有二十几号人,根本顾不过来。 当然,理是这么个理,然而事实却是,这些山匪还真就跑不了,甚至动都动不了。两个侍卫就想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反正他们是不信是因为他们下手重了于是导致这样的后果的。 两个侍卫默默又守了一会儿,决定信了这个邪,不再管这群山匪,蹲火边吃烤肉去了。 他们到底没问出来,曲迷心自然也不会好心的替他们解惑,虽然山匪跑不了的确是因为她动了手脚,放了蛊虫过去一人咬了一口,保准他们从晚上躺到早上连动都别想动一下。 她这次出门没随身携带蛊引,自然也就不能像之前那样,临时炼了蛊给这群山匪种下,然后指挥他们自己去官府投案自首,也因此才会生出杀了一了百了的心思。 有了之前那次丢了蛊引的教训,曲迷心后来出门时虽然依旧没有随身携带蛊引,但是总会留下那么一二三四个蛊虫看守在旁边,运气好了就是全身麻痹个一天半天的,运气不好就得送命。 曲迷心吃饱喝足了,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那群山匪旁边,一二三四五的点数点过去,点到头总共二十三个,她就站在中间,问了一句,“你们谁是老大,哼一声。”至于为什么不让他们回答,那是因为全身麻痹的同时就连舌头也给麻痹了,暂时说不了话。 山匪们也是有骨气的,一个个企图用眼神凌迟曲迷心,却始终没人愿意哼一声。 曲迷心还真就喜欢这种有脾气的,当即笑道,“不说是吧,我看你们能撑多久。” 山匪听了她这句话,基本都认为她接下来肯定会动手,就连两个侍卫也这么认为,然而事实发展却并非他们所料的那样,曲迷心不仅没动手,还慢悠悠的坐回了火堆旁边,片刻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要是想说了,记得多哼几声,连续的那种,不然我可不认账。” 在场的人,谁也没搞清她到底要做什么,而唯一一个可能也许大概会知道一部分的人,此刻正忙着烤肉呢。 两个侍卫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视线一转落到了那群山匪身上,死死盯着眼都不眨一下,他们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他们最后也没能看出什么来,除了山匪们越来越恐惧的神情外,一无所获。 当然,他们什么也看不到,这是很正常的,因为此刻天色已晚,路边亦始终杂草丛生,一只两只的蛊虫顺着草丛爬进了山匪的衣服里。他们浑身麻痹无法动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有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那种感觉简直无法形容,可谓是生理跟心理的双重折磨,特别是当虫子爬到不可说的地方时,终于有人憋不住了,一连哼了好几声。 曲迷心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虽然哼出声的那个人不是老大,但是把人提起来认一下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找到了山匪的头儿之后,曲迷心就让侍卫把人给抓了过来,往对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之后,不过片刻,那人便能开口说话了,只是说的话不好听,开口就是一堆脏话。 曲迷心想到银子,暂时忍住了没把他打死,但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在侍卫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站起身来,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上,而后踩住了他半边脸,“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了再说。” 被踩住的山匪头子咧着嘴又骂骂咧咧的说了一通之后,才学会了乖,连着喊了几句姑奶奶饶命,曲迷心这才松开脚。 两个侍卫见此一幕,默默咽了咽口水,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临出发之前安王的嘱咐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心里忍不住直赞叹自家真乃勇士。 至于王小二,还在没心没肺的看戏,就差拍手叫好了。 学乖了山匪很配合,曲迷心问什么就答什么,回答速度那叫一个快,就跟快速抢答似的,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曲迷心信他才有鬼了。所以最后她不问了,一脚把人踹回去旁边放着,坐马车上睡觉去了。 狗腿子王小二吃饱了喝足了,起来学着曲迷心之前的样子,一个两个三个的把一群山匪数了一遍,又数着回来,一脸得意的表情,等看到山匪们挖眉恨眼然而手不能动最不能说的苦逼样子之后,他笑得更欢了,最后还是被曲迷心吼了一句,才乖乖钻进马车厢里,卷了被子老实睡觉了。 而两个侍卫对于这一幕主子睡车板(顶)而狗腿子心安理得的睡车厢的画面已经习惯了,最后瞅了一眼排排放的山匪们,决定相信未来王妃一次,于是接连钻进马车厢里睡觉了。 第86章 最后曲迷心还是成功的把一窝山匪卖了换钱,并且还是一笔不菲的钱财,当然,路是绕得有那么一点儿远了。因为这是一伙儿流动作案而非占山为王生根不走的山匪,就像王小二之前说的那样,万一他们得罪了几个有钱的人,把人交出去还能赚几个钱呢。 事实还真就是那样,他们的确得罪了有钱的人,而且还是死仇,他们上一次作案的时候杀了人家家里的独苗,对方几乎被气疯了,开出天价的酬金,悬赏这一群人的线索,若是有人能把这群人抓了送过去,价钱还能翻几倍。 正因为如此,这窝山匪在那边实在混不下去了,这才流窜到黑熊岭的地界上来,原本还想着好好捞几笔之后去逍遥一段时间,谁知道碰上的第一个对象就是硬点子,不仅没能捞着油水,还把自己一窝子人折里面了。 当然,山匪头子肯定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把话给交代了,他也是个明白人,知道若是之前那人手里,铁定没活路,可继续这么被扣押在这儿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就寻思着编了一个故事,想把曲迷心等几人往另外一条路上带。 这世上,甭管再穷凶极恶的人,也会有那么一两个狐朋狗友,而山匪的朋友自然也是山匪。这个山匪头子就是想把曲迷心一行人引到他朋友所在的地界上,此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少还是山林小道,若是能在途中找机会逃了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若是逃不了,就只能寄希望于跟朋友里应外合了,只是事后少不得要大出血一番了。 当然,心疼归心疼,真到了那一步,山匪头子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毕竟银子没了还能再抢,要是命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的残酷的。山匪头子自以为编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就是自己听了都快忍不住相信了,然而曲迷心根本不相信他的哪怕一句话,不仅如此,就连王小二都不信。 于是在凌晨人们最困的时间段里,山匪头子隐隐听到一阵笛声,而后脑子就变得一片空白,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他并未怀疑什么,却不知道所有底细已经被曲迷心给问了出来。他十分自信的以为曲迷心一行人会沿着他给出的路前进,事实却是他们一窝人,被一个接一个用藤蔓捆了起来,绳子的一头绑在前面的车上,另一头则是握在那个小人得志十分欠扁的狗腿子手里。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他们的力气并未恢复多少,挣脱绳子逃跑那是妄想,也就勉强能一步一个脚印的跟上马车,甚至有的时候,是被马车拖着走的,好在马车速度并不快,不至于将他们拖倒在地。 更可恶的事,那个欠扁的狗腿子兴许是太无聊了,时不时会跳下马车来,手里挥舞着马鞭,抽在他们身上,嘴里还念叨着“驾驾”的话语,简直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偶尔一个不经意间能以凶狠的眼神吓得他一缩脖子,结果却换来更加肆无忌惮的戏弄。久而久之,一窝山匪就不再理会王小二的捣蛋,大有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不动如山的架势。 一个巴掌拍不响,山匪们没反应之后,王小二渐渐的也没了兴趣,老老实实的坐回车上赶车了。 一行人就这么慢悠悠的赶了几天路,实际上却并没有走出多远的距离,曲迷心心里琢磨着,继续这样下去不行啊,猴年马月才能赶到目的地,于是出了黑熊岭途径一座小县城的时候,她果断把一窝山匪送了大半给当地县衙以减轻负担,只留下几个值钱的人,反而因此得了县衙一笔赏金。 一窝山匪二十几个,曲迷心最后只留下了四个,其中自然包括了山匪头子,四个人被分成两份分别捆了塞进马车车厢里,当然,这只是白天赶路时的待遇,到了晚上停下歇脚的时候,若是住客栈还好,他们起码还能睡在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若是露宿野外,那就是直接扔地上,再扔一卷草席过去了事。反正他们跟赏金挂一块儿的,只要不死就行了,想要好待遇,没门! 如此晃悠了小半个月,曲迷心总算把人给送到了地方,并且成功换来了一笔不菲的银子。王小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于是对于那一箱子的银子只是看了两眼就没再继续关注了,反而是两个侍卫,表情那叫一个复杂,双眼也是放着光的。他们在王府当差没错,王府的福利也很好,可是再好那月例银子也就那么一点啊,除了管账的,极少有人能有人能一次看到这么多银子,两个侍卫都忍不住想,这得是他们几辈子的月钱啊? 然后在回程路上,再一次亲眼见识了从山寨里挖出来的无数金银珠宝以后,两个侍卫还就认真的思索了靠剿匪发家致富的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行,因为他们没有未来王妃那样简直不能以常理度之的身手。 于是乎,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侍卫经常对着满车的银子投去幽怨的眼神,再对曲迷心投去敬佩的眼神,如此周而复始。至于戒备敌人这种事,暂时被他们抛到脑后了,反正有未来王妃在,山匪们冲上来也就相当于送菜,完全没什么可担心的。 马车悠悠返回临安城,因为装了大量金银财宝,但凡走过的地方,俱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轴印。 而原本预定小半个月的行程,也因为这一窝占据了这一次取回来的钱财总数十分之一的山匪,行程硬生生增长了大半,一来一回几乎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安王盼星星盼月亮的把心上人盼了回来,由着侍卫跟王小二往屋里搬银子,曲迷心拉着他进了屋,掰着手指跟他算了算账,最后一撇嘴,“算来算去还是不划算,浪费一半的时间,只多赚了十分之一的银子。” 安王不知前因后果,有些不明就里,只是笑笑,然而两个正巧搬着由几个山匪换来的那一大箱银子进来的侍卫则是沉默了。果然人跟人是不能比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两个侍卫化悲愤为力量呼哧呼哧的将一大箱银子抬进屋里去。另一边,曲迷心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划算,于是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王小二!” 被喊到的王小二老远就应了声,“来了来了!”声音由远及近,话音才落下,人就已经出现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喘着气,“曲姑娘,什么事?” 曲迷心瞪他一眼,“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浪费我那么多时间,只换来这么一点报酬,我要扣你工钱!”顿了顿,又补充道,“扣一个月的!” 自从搬到这座院子里来以后,王小二就涨了工钱,从以前的一两银子涨到了三两银子,时不时还有额外福利等等,单论工钱,他已经能够笑傲一众人了。王小二是个死抠门,但凡是钱问题,那必须得是锱铢必较。若是换了往常,听到扣工钱并且还是扣一个月的话,他估计得心疼死,一张脸瞬间扭曲起来。但是这一次,他只是微微苦了苦脸,然后十分豪爽的道,“没事,扣吧!” 反正在将几个山匪换成钱以后,曲迷心当场就给了他一笔不少的赏银,足有几十两,都快赶得上他一年的工钱了,扣一两个月完全不是事儿! 他倒是看得开,曲迷心听了他的话,反而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瞪了他两眼,才扭过头去继续跟安王说话。 两车银子很快就搬完了,实打实重量,两个侍卫搬的又都是重的,至于王小二虽然也帮忙了,但也就是个打酱油的,基本只帮忙拿了一些珠宝之类的小物件,忙完之后两个侍卫给累得不轻,王小二则是连喘都不带喘一下气的,看得两个侍卫十分的心塞。 不能跟未来王府女主人比也就算了,为什么同样是下人,他们勤勤恳恳尽职敬业,居然还比不上王小二这个狗腿子?天理何在?! 不过他们的悲愤很快就被抚平了,曲迷心的心还没偏到海沟里,在给自家狗腿子发福利的同时,怎么也不会忘了从王府借调过来全程都在出劳力的两个侍卫,等他们把东西都搬完了要走的时候,比照着之前给王小的分量,一人给了几十两银子。 暗自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两个侍卫一扫之前的苦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乐呵呵的随着安王回了王府。 然而两个侍卫高兴了,王小二又委屈上了。他眼睛尖着呢,一眼就瞧出来了,那两人手里的银子分量跟他的是差不多的,如今他们揣着钱走了,然而他却被扣了一个月工钱,这么一算下来,他就少了三两银子,他能不委屈吗。 于是一整天里,他就始终端着一张委屈至极的脸瞅着曲迷心,有时候正大光明的瞅,有时候偷偷摸摸的瞅,为了那三两银子,他脸上的表情都快僵掉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一向善解人意的雇主这次仿佛患上了选择性失明症,愣是没过问一句,所以他只能怀着委屈入眠,晚上还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被扣掉的工钱不仅没补回来,反而又被扣了一个月,顿时把他给吓醒了。 被统共六两银子的损失的噩梦吓醒之后,王小二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滚着滚着就滚到了天亮。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之后,他打开大门左右瞅了一下,没见着王府的人过来送早点,偷不了懒,只能自己出门去买早点了。 晨风吹过,王小二缩了缩脖子,快步走向经常去的那家早点铺子,买了早点也快速返回,进了大门再穿过垂花门,走过十字甬道,敲响了正房的门。 “曲姑娘,早点买来了。” 曲迷心闻声打开了门,先看到的是早点,然后就是王小二的一对熊猫眼,“黑眼圈这么严重,你晚上去做贼了?” 王小二扁嘴,“做噩梦了。”然后简单描述了他所为的噩梦又多可怕。 曲迷心听完了,乐得不行,笑了好长时间没合上嘴,一边笑着一边艰难的吃完了早点,之后十分好心的替王小二填平了六两银子的噩梦。 第87章 自从几年前安王远赴边境退敌归来不久,老王妃就隐隐察觉到孙子许是有了意中人,不过她未曾多多问,暗地里也不曾让人去查,就这般随意的等着,等着安王自己跟她说。 她的等待没有白费,后来安王真就同她说了这事。萧家在娶媳妇一事上,向来不怎么注重家世,不求富贵显赫只求清白即可。是以安王有了意中人,再加上那个姑娘又救了安王的命,从一开始的时候,她对于这个可能成为她的孙儿媳妇的姑娘就怀着一种好感。 萧家如今只剩下这么一颗独苗,老王妃对于这个孙儿的婚姻大事,向来秉持着只要孙子过得开心幸福就行,他喜欢的人,即便并无好感,她也会试着去接纳喜欢。而对于原本就怀有好感的曲迷心,在见面之后,这样的好感更容易加深。 人长得俊,性子也好,又救过孙子的命。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在老王妃看来,已经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而在得知安王向曲迷心表明了心迹,并且得到了答复之后,老王妃就寻思要张罗两人的婚事了,越快越好。因为她怕自己等不到了。 老王妃已经很老了,再加上身体不好,就算特意从气候恶劣寒冷的北地韶州城来了南方的临安城调养,也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保持不再继续变差,真的想要调养好,实在太难了。当然,之所以说难不是因为她的病很难治,也不是医者水平不够,真正的原因还是在她身上。这个世上最难治的病,是心病。 她一生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夫妻和满子孙绕膝,前半生的时候这些愿望都实现了,有了疼爱她的夫君,有了聪明懂事的儿子,还有玉雪可爱的孙子。 然而一夕之间,她的世界就坍塌了一半,儿子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来时,她几度哭得昏死过去。好不容易熬了过来,没过几年,夫君也因病去了。偌大的王府,只剩下她跟孙子相依为命。 心病至此落下,始终扎根心底盘旋不去,唯一支持着她活下来的,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看着孙子长大成人成亲生子。 开年之后,她夜里偶尔会梦到老王爷了,梦到他们年轻时发生的点点滴滴。她总觉得,这是某种预兆,所以渐渐有些心急了。若是曲迷心那边没什么意思,她或许还能耐着心等下去,可既然给了回复,她便急着要替两人操持婚事了。 但是急归急,该有规矩礼数却要遵循,三媒六聘一样不能少。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上面亏了人家姑娘。 于是,曲迷心去外地赚了一回钱回来后还没过几天,王府请的媒人就上门了,并且还勉强算是个熟人。 安王府请来做媒的人,是英国公夫人张氏。 安王父母俱都不在人世,府上只余下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老王妃年纪大了身子又差经不得折腾,是以找了与安王府交情不错的英国公夫人来做媒。 曲迷心脸盲,不过只见过一次面而已,早把人给忘了。但是张氏不脸盲啊,再加上既然应承了这媒人之事,少不得要了解一番的,而这以了解,可真是让她受了不小的惊讶。 要知道高门娶妇低门嫁女,这话可不只是一句戏言,就是寻常百姓家里也多少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越是权贵之家,五不娶的规矩越是严格,而堂堂安王府,却要娶这个一个无父无母甚至不是出生于大户人家的姑娘,并且还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非纳妾。 在世家权贵圈子里沉浮多年,见惯了这个圈子里各种不成明文的规矩,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件跳出所谓规矩范围的事,张氏若是不惊讶才有怪了。 惊讶之后,她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明明她只邀请了曲迷心一人,最后却是安王也跟着去了,并且处处显露出护着人的架势,那时候她还觉得奇怪,如今想来,怕是那个时候就上了心吧。 张氏在踏入曲家大门的时候,神色颇有些复杂,等看到只有一个伺候的下人以及整个院子的风格时,复杂的神色再度加深。等再见到曲迷心的客厅及她本人时,简直都快麻木了。 因为安王跟曲迷心相互有意,纳礼问名两道程序就直接合为一道了。曲迷心孤身一人并无长辈,于是张氏只能把写了安王姓名及生辰八字等信息的大红庚帖直接交给曲迷心,再让她自己写了相应信息交给张氏,让张氏带回去合八字。 这些原本都该是长辈的事,张氏当初出嫁时便是由母亲操持的,为人妇后府上庶女出嫁时,她自己也操持了一回,如今瞧着一个年亲姑娘十分镇定做着这些事,甚至偶尔遇上不懂的地方还会问一问她,这种感觉,别提多怪异了。 曲迷心写完了庚帖交给张氏后,后者便带着东西离开了。曲迷心原本还想留她吃饭的,但想到自家的外卖,略微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不那么好客了。 合八字的速度很快,合过之后确定没什么问题,纳吉就算是过了,婚事也初步议定。接下来就是纳徵,也就是俗称的过大礼。 王府不穷也不小气,对于这个媳妇也十分看重,聘礼自然十分之丰富。而作为没有父母长辈的曲迷心,又一次自行收下了聘礼,看着堆满了院子屋子的聘礼,她有一种诡异的又赚了一大笔钱的爽感。 在过聘之后,安王府的婚事也终于被众人所知。先不说曲迷心家附近好奇心十分之旺盛的邻居,有事没事都要往这边瞅瞅,就连王小二出门外带一日三餐时,面对一种热情到了恐怖程度的人,生出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 平民百姓只是看个热闹茶余饭后闲聊一番罢了,而在临安权贵圈子里,这却是实打实的大事,并非大家多关心安王的婚事,而是他打破了这个圈子的默认规矩,他跟曲迷心,可不止门不当户不对,在这些人看来,他们简直哪里都不登对。 安王也算得上是临安城中钻石王老五了,有权有钱长得也十分的俊俏,家中又没有婆婆,只有一个年迈的祖母,人口关系简单,嫁过去就能掌家,怎么看都是良配。临安城中,不知多少有适龄女儿的夫人摩拳擦掌,寻思着想把女儿嫁进安王府,奈何老王妃始终不见客,只能含恨而归。 就这样从安王十几岁看到了二十几,期间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拨人,安王的市场前景依旧被看好。反正古代没有计划生育,只要能生随便生,大女儿年龄过了没关系,二女儿顶上,没等到不要紧,还有三女儿,以此类推。反正安王总归是要娶亲的,老王妃不可能一直不松口,总能等到的。 可是她们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被人截了胡。原本还想着是哪家女儿这么幸运,一打听下来才发现,不仅不是这个圈子里的,纵观全局,除了脸几乎就是一无是处,这让她们情何以堪。 估摸着总有一天会到手的女婿飞了,各家夫人们觉得难以接受,同样难以接受的,还有各家夫人的女儿,对于她们来说,安王是属于那种万一运气好就会变成夫君的存在,就这么被一个哪里都不如她们的人抢了,能不气么。 生气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人只会在生闷气,独自一人银牙咬碎,也有人会为自己的怒气寻找发泄的途径,还有一种是谁让我不爽我也要让她不爽的人,而那些想嫁安王的姑娘里,真是各种性子都包含了。 于是,理所当然的,曲迷心就遇到了找麻烦的。 那是一个外貌瞧着乖乖巧巧,然而行事素来霸道惯了的姑娘,在家中便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但凡喜欢的就必须要得到,哪怕是用抢的,家里的其他姐妹可没少被她欺负。 她是在安王远赴边境退敌大胜归来时得见安王时,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彼时姑娘才十三岁,情窦初开便对安王一见钟情,将他的容貌刻在了心上。母亲知其心思后,便寻思着撮合两人,却始终未果。之后碰上长子成婚,便暂时把闺女的事搁置下了,谁想不过半年没注意,安王居然就要成亲了。母亲觉得颇为遗憾,姑娘却是越想越不甘心,一个没忍住跑出家门来找茬了。 第88章 说是找茬,其实也不是太准确,姑娘从十三岁对安王一见钟情,到如今差不多过了三年了,在最美的年华里爱了一个男人三年,但凡跟他有关的消息,她都会格外注意三分,偶尔得见他一次,便如吃了蜜了一般,心里能甜上许久。 因为长兄的婚事,父母操心了大半年,一时顾不上她,而她自己身为世家女子,比不得寻常百姓自由,做不出时时刻刻跟着一个男人的事情来,如此阴错阳差,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心心念念之人即将娶妻,那个人却不是她。 她并未见过曲迷心,只是从别人口中听来一些信息,诸如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并非临安人氏,也不知来自哪个偏僻的地方,容貌平平无奇,行为举止不得体,等等。综合起来,这就是一个毫无是处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是处的人,即将嫁给她的心上人为妻,这让她如何甘心? 与其说她是来找茬的,不如说是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个究竟好在哪里,以至于入了他的眼。 小姑娘很清楚,有些事不能完全听信于别人,别看那些个闺秀们私底下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又都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其实不见得有几人是真正见过曲迷心的。大家处在同一个圈子里,对于彼此也算有几分了解,她都不能随意出门,其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可不信,不过一两日的时间,这些人就真的把人家的所有消息都查了个遍。 小姑娘怀着不甘的心情找了上曲迷心,但不是那种十分无礼的不管不顾就直接打上门,她知道在交手之前,要先了解敌情。于是找到长乐坊曲府之后,小姑娘就在旁边的铺子上捡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随意点了一份东西,也不吃就摆在桌子上,眼睛一直盯着隔壁的曲府。 嗯,那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也算是阔气了,但是对于出生世家的小姑娘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首先位置不好,位于人来人往的大街边上,成日里嘈杂不休,根本不适合居住,其次,墙壁上有几处显露出斑驳的痕迹,看起来年头许久,砖瓦亦是有此问题,竟然也不寻人来翻修一下,莫不是买了宅子就没钱了?不过她一个孤女,能在临安城里买下这样一座宅子,也是不容易,这一点就先略过。 小姑娘就坐在隔壁的摊子上,把曲家但凡是能看到的东西,从头到尾嫌弃了一遍,早晨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半,期间她居然没有看到大门开过一次,于是又默默加了一条门庭清冷。 小姑娘正纠结着呢,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姑娘,你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看热闹?什么热闹?小姑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一下,旁边站了一个梳着包包头的小丫头,七八岁大的样子,正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在跟我说话?”小姑娘问道。 梳包包头的小女孩点点头。 “你说的看热闹是什么意思?”小姑娘遂问道。 小女孩解释道,“自从安王府来这下聘以后,每天都有人到这边来看热闹,想看一看能被安王爷看上的姑娘长什么样子,不过没几个能看到,因为曲姑娘都不怎么出门,平日里的事都由府上的小二哥代为操办,他今早上出来了一次,带了早点回去,不出意外的话,下次出来,应该是在用早膳的时间点。” 小姑娘闻言,估摸了一下,得,想要看到那扇门打开,还有一段时间呢。于是她将目光放在旁边的包包头小女孩身上,略一思索,问道,“看你似乎对他们的家的事很熟悉,那你见过她吗,就是你口中的曲姑娘?” 小女孩点点头,“见过啊。” “她……容貌如何?” “曲姑娘长得可好看了,就像画里的仙子一样,还经常照顾我们家的生意。”其实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因为她家的摊子离得近就在旁边,买的吃食味道也不错,王小二有的时候懒了不想跑,就会来这边解决三餐,然后再外带一份回去,一来二去的,也就成了一个大主顾,对于经常照顾生意的人,只要不是画风太清奇,小女孩看人都会自带柔光。 然而特意来探查敌情的小姑娘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曲绕绕,她只知道小孩子在这种事上一般都不会撒谎,因为撒谎了也没什么好处,再撇除审美差异问题来看,按照小女孩的说法,曲迷心的长相不仅不是像那些个闺秀说的那样平平无奇,估计还不差。如此一来,所谓的一无是处就站不住理了,毕竟人家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这也是一个优点了。至于剩下的,还有待考据。 于是剩下半个早晨的时间,小姑娘就拉着包包头的小女孩一个劲儿的打听敌情了,但凡能想到的都问了一遍,当然,也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不过倒是得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消息,诸如经常有人大清早的带着东西来曲家门外边等着,然后就被王小二笑着迎了进去,还有一个长得可俊的大哥哥经常到这边来,不仅带着东西,还经常带着曲迷心外出。 小姑娘听到这里的时候,陡然来了兴趣,跟陌生男子关系亲密,这必须是黑点啊,然而一番追问之后,她就知道,所谓的陌生男子,就是安王。所以这些消息,倒是意料之外,然而完全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反而让她听了更心塞。 她心心念念的安王,不是喜欢这个叫曲迷心的姑娘,而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不然怎么愿意经常抽时间来陪她呢,而那个经常出现在曲家大门外送东西的人,估计也是安王府的下人。 这让原本就不甘心的小姑娘,受到的打击更严重了,有什么比心上人要成亲了新娘不是我更让人难过的,那就是心上人跟即将成为其妻子的姑娘信心相许。这是让那种心理阴暗盼着别人过得不好自己就开心了的人,也十分难以忍受的事。虽然小姑娘远远称不上是这种人,但并不妨碍她心塞难过。 一早上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在摊子上忙碌的小女孩得到了不菲的赏钱作为报酬,而一心打探消息的小姑娘则是伤透了心。她在摊子上枯坐着,眼睛无神的看着盯着曲家大门,心里念叨着,开,不开,开,不开……如此循环着,也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那边朱红色的大门忽然裂开了一条缝,然后打开了。 小姑娘看着缓缓打开的大门,眨巴着眼睛,有些愣然,而后下意识的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于是曲迷心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快步走了过来。曲迷心仔细把人打量了两人,确定不认识,又回过头去瞅王小二,“这人我认识吗?” 作为曲迷心的导航外加人脸储存库存在的王小二也把小姑娘打量了一番,然后果断的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哦。”曲迷心应了一声,就不再管了。对于她来说,不认识就没必要交际,自然不必理会,“赶紧把门锁了,前面带路。” 王小二只点头不吭声,转过声去掏出钥匙锁门,一把大锁穿过大门上两个兽头嘴里衔的铜环,咔嚓一声扣紧了,完事,“好了曲姑娘,可以走了。”说完自己走在了前头。 曲迷心点点头,抬脚迈步跟着。 她这是要出去觅食。因为安王府下聘一事点燃了附近百姓的八卦之魂,每天过来围观的人都不少,而王小二又是个门槛猴,只会对着熟识的人装委屈博取同情,对于外面这些虎视眈眈的眼神根本吃不消。几天下来,他外带回去的饭菜质量硬生生下降了一个水准,曲迷心虽然不挑,但是能着好的,谁乐意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啊。 她再三强调王小二要爱岗敬业,然而后者也十分努力的跟她卖萌装委屈诉苦,说外面的人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一般,他实在撑不住。曲迷心训斥了他一番说他不争气之后,决定自己出来觅食,她倒要看看外面的人是有多可怕。 眼看着主仆两人仿佛没看见她一般,自顾自的走了,小姑娘一口气憋着,脸都气红了,呼吸不由得有些急促,终于在两人走远之前出声了,“你,你站住!” 听声音就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曲迷心倒是不会认为这是在跟别人说话,于是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神色亦是如此,小姑娘见了,顿时有些卡壳了,仗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我是曾家四姑娘。”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曲迷心自然听不懂,于是问道,“小姑娘,你确定你没找错人吗?” 小姑娘骄傲的一抬下巴,“没错,找的就是你,姓曲。” 好吧,对方都这么说了,估计认错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都找到门口来了,这附近姓曲也就她一个。不过瞧着这小姑娘一副说话艰难的模样,曲迷心觉得等她把话说完也不知道要过多久,她正饿着呢,不然也不会出来觅食,于是她一琢磨,就对小姑娘招招手,“走吧,有什么话等吃饱了再说。” 大概是她的行为与话语太过自然了,小姑娘愣了一下之后,下意识的就真的跟着她走了。 第89章 王小二在前面带路,曲迷心跟着,最后是曾四姑娘。他们是在周围百姓火热的眼神注视下离开,甚至还有无聊的人尾随了一小段路,但也只有一小段路而已,大兴朝的百姓的八卦以及甘愿为八卦奉献的精神觉悟还达不到特定的高度。 三个人的行走顺序在走了一段之后发生了改变,王小二依旧在前面,但是曲迷心在察觉后面的曾四姑娘走路不怎么看路,好几次险些撞上路上的行人之后,就刻意放慢了步调跟她走在了一起,并且十分友好的走在她左手边。 曾四姑娘一开始不知道曲迷心想干什么,还略有些防备的瞅了她好几眼,见她也没什么后续动作,也没放松警惕,因为在家时母亲曾与她说过,不可轻信于人。曾四姑娘怀着这样的想法,跟着曲迷心走上一段路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噫,居然没有人再撞倒人! 曾四姑娘心中坚信,这一定是巧合,然而看向曲迷心的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复杂。 随着又走上一段路之后,王小二说了一声到了,便转进了旁边一家酒楼里,十分熟稔的跟店小二说了一套,“还是那些菜,这一次不外带,来一间雅间。”店小二忙不迭点头。末了王小二又补充了一句,“最好的那种,要最安静的!不差钱!” 他说得那叫一个豪爽,就差拍几下胸脯配合了。曲迷心带着曾四姑娘随后进来,撇了他一眼,“不差钱?” 王小二闻言身体一僵,缩了缩脖子转过头来,仔细分辨了一下曲迷心的神色,然后果断点头,“您不差钱!” 曲迷心嗤笑一声,带着曾四姑娘跟着店小二上了楼去了雅间,王小二耸耸肩,也跟在后面上去了。 曾四姑娘彻底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跟着两个陌生人走了这么远,顿时忍不住心中惊讶极了!她不是来打探敌情的吗,可现在跟敌人坐在同一间屋子里同一张桌子上并且就坐在旁边,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曾四姑娘忍不住有些后怕,顿时又想起母亲对她的评价:只知道在家里耍横,实际上是个迷糊的性子,指不定将来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呢。她回想了一下,刚才见到楼下有很多人在吃饭,这里的确是正正经经的酒楼而非什么可怕的地方,她下意识伸小手拍拍胸脯轻呼一口气,还好还好! 在曾四姑娘心绪转动这一会儿,酒楼的店小二已经陆续上了好几道菜了。荤素搭配的菜色,素炒的青菜红烧的肉块,再配上晶莹的米饭,这让曲迷心心中终于好了一点,同时又以眼神谴责了一番王小二这两天的消极怠工,害得她都没能好好吃上饭,不行,一定要扣工钱,方能抚平她心中的愤怒! 还不知道自己可能又要被工钱的王小二一副正直的表情,端起饭碗拿起筷子伸向手边的青菜,从盘子边沿的地方夹了一筷搁自己碗里,混着白米饭往嘴里刨。 对此,曾四姑娘惊讶极了,指着王小二,“他他他……” 曲迷心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看向曾四姑娘的同时,筷子准确无误的夹起一筷红烧肉,“他怎么了?”问完之后,也不等回答,直接把肉送嘴里了。 曾四姑娘看看她又看看王小二,“他不是下人吗……为什么能上桌……”曾四姑娘出生于正统的勋贵之家,那是天地下最重规矩的一个圈子,就是一家子人吃饭还得分个长幼尊卑,寻常伺候的下人别说上桌跟主子一起吃饭,就是想在旁边伺候着,也得是其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主子吃剩下的东西赏赐下来,那得是恩惠。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曾四姑娘看到王小二这么一个异类,能不惊讶才有怪了。 然而曲迷心跟她不一样。曲迷心只有王小二这么一个狗腿子,平日里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没少给他买,是因为他喜欢他想要而掏钱给他买,而不是买了用不着了不想要了而赏给他的那种。曲迷心从前是个孤儿,后来有了师门,没少跟同门师兄姐妹一起吃大桌饭,两辈子活下来,基本没什么阶级观念,所以但凡带着王小二出门吃饭,从没让他在旁边干看着,都是一起吃饭。 当然,也不是完全无所谓,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比如不许抢她爱吃的菜,比如夹菜的时候从各自面前边沿处夹起,等吃到最中间的时候,那盘菜就可以退休了。好在两人菜谱重叠范围不大,后来王小二还学会了给自己点菜。当然,这是在家里或者只有两人的情况下才会这样做,去别人家里或者有客人在场的时候,曲迷心一般会让王小二自己去觅食,然后伙食费可以报销。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本来出门的时候的确只有她跟王小二两个人,然而半路杀出个曾四姑娘来,她虽然一路上对这个小姑娘颇为照顾,然而等到吃饭的时候,一时没注意就把小姑娘的存在给忘了。如今小姑娘提起这个问题,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 王小二一口青菜百米刚刨进嘴里,一脸呆愣愣的表情,曲迷心则是看着曾四姑娘,嘴里下意识还嚼着刚才喂进去的红烧肉,曾四姑娘则是左看看又看看,微张着嘴,有些惊讶。 如此过了片刻之后,曲迷心先反应过来,吞下嘴里的红烧肉,哦了一声。王小二搁下碗,有些无措,“我先出去吧……”话没说完就被曲迷心瞪了一眼,“闭嘴,坐下,吃你的。”于是他就真的听话的坐下继续吃饭了。 曲迷心对曾四姑娘没什么恶意,路上也只是顺手照顾一下而已,说到底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而王小二则是跟了她半年多的狗腿子,听话勤快并且工作能力还不错,作为一个好上司,她当然要偏向自家狗腿子。 曲迷心瞪完了王小二,又扭头看了曾四姑娘一眼,“之前你说找的就是我,又自报家门说是曾家四姑娘,但我的确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任何姓曾的人,请问你找我又何事?”她没招呼曾四姑娘吃饭,虽然有点不礼貌,但是被拒绝了,不出意外的话,对方肯定不会愿意跟王小二一章桌子吃饭,到时候谁都尴尬。 曾四姑娘闻言,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曲迷心,“你真的不知道我?” 曲迷心面无表情,“真的不认识也没听过。” 曾四姑娘莫名有些悲愤了,“我母亲曾有意与安王府结亲。”她心想,她都这么直接把话挑明了,就不信对方还能装傻。 在曾四姑娘看来,曲迷心以一介平民之身预定下了安王妃的位置,虽然她的容貌的确无可挑剔,但是这天底下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如果只靠脸就能决定一切,那还需要什么门当户对的规矩。所以曲迷心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巧合绝不是运气,而是靠精心算计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靠着什么方法怎么打败满临安城想要嫁入安王府的闺秀成功登顶的,但她在这期间肯定下过不少功夫,例如收集对手的资料什么的。而她曾家四姑娘,在这些闺秀里头,无论家世样貌,那也是排在前面的,她就不信曲迷心真的不知道她这个人。 然而事实上,曲迷心还真就不知道她这么一个人。别说什么精心算计,若不是安王先表白,这事最后会成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她在大兴朝所认识的就那么几个,其中女性更少,好感度稍微高点的就是小公主李馨了,鬼知道什么曾家四姑娘。不过对方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她倒是勉强猜出了对方的意图,“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她问。 曾四姑娘瞪着眼鼓着腮帮子,“都说了我母亲曾有意与安王府结亲,你难道就不怕吗?” 曲迷心看她,“怕什么?” “论起来,我家与安王府才是门当户对的!” “嗯,你家门当户对,但是这有什么用?” “……” “再者,萧遂宁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他若是敢乱来,看我不削他!” “……” 曾四姑娘现在比没来的时候更心塞了,这世上有什么是比战败更惨的,那就是敌人根本不认识你这一号人,人家只是顺手就把你赢了。来之前,她还幻想着,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让对方自惭形秽,若是能让人知难而退最好,最差也能让对方心塞一阵,顺便再给自己一点安慰,看,他娶了这么一个哪里都比不上我的姑娘,这是他的损失。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她整整等了一个早上才见到敌人,一个照面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对方来了酒楼,然后一番交谈下来,人家只用了几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所以她这一趟出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曾四姑娘最后也没能想通,心塞着被吃完的曲迷心送回了家,理由是她还是一个小姑,独自一人出门在外不安全,若是遇上什么心怀不轨之徒,少不得要吃亏。当然,不是曲迷心独自把她送回去的,她说了地址,王小二搁前面带路呢。 出门探查敌情,结果最后却被敌人体贴的送回了家中,曾四姑娘站在家门口,看着逐渐走远的两道身影,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第90章 曲迷心在酒楼吃饱喝足之后顺路把送曾姑娘回家,对她来说就当是饭后运动,至于曾四姑娘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可不关心。送完曾四姑娘之后,她就带着王小二回家了。 如果换成以前,曲迷心回到以后估计就是去摆弄她的花花草草,浇浇水施施肥再修剪一下枝叶,特别是院子四个角落里都种上了的紫藤花,为了让这玩意长得好,去年年尾种下今年春天就开花,不仅要开花,还要爬满整个院子上空,开成花海的那种,她花了不少银子从系统商城换来了植物催生液,别问为什么会有这玩意,她也不知道,反正死贵死贵的。除了紫藤花,她都没舍得给那些草药使用。为此她特意让王小二找人来搭好了花架子。安王中间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来串门,结果就看到满院子疯长的紫藤,还沉默了好久。 至于院子里种下的别的草药见不到太阳的问题,根本就不用担心,反正花期也没多长不是,真要扛不住死了,其实也是能用药的,就是药效差别而已。再一个来说,基本都是些毒草药,就没打算做出毒死人的药来,所以药效根本不是问题。 曲迷心十分的宝贝院子里的紫藤花,上次临去黑熊岭之前,因为出门时间太长,还特意拜托安王找了人过来帮她照顾着。来的人是王府里专门负责照看花草的,专业水平跟技术甩曲迷心一条街,在对方的照料下,曲迷心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不仅长势特别好,造型也十分优美。 曲迷心当时看着被做了造型的毒草,也沉默了。她临走前有交代给,这些个玩意有毒别乱碰,这样结果,也许是证明了王府的园艺师可能有强迫症也说不一定。 当然,照顾花花草草这是曲迷心之前的饭后日常,而她现在的饭后日常,是学缝衣服。是的,就是缝衣服,你没听错。 上元节安王跟她表了白,第二天她就想通了并且顺便带了一束花去了王府求婚,安王也答应了,之后安王府请了英国公夫人张氏做媒,六礼过了大半,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古代结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先不说各种繁杂的规矩,就只看结婚穿的嫁衣这一条,就十分的坑爹。这年头姑娘家嫁人,嫁衣基本都是自己缝的,当然肯定是有例外的,比如完全没点亮这个技能的姑娘,人家还有母亲不是,再不济手下还养着丫鬟呢,又比如穷人家的孩子,有条件的会自己缝,没条件的就穿母亲留下的。 反正曲迷心带着王小二把东西两市逛了个遍,也没见着哪家铺子又出售嫁衣的。当时出门的时候她没跟说具体要买什么,在连续逛了无数家成衣铺子之后,王小二好奇的问她到底要买什么。曲迷心十分自然的说了买嫁衣,王小二当时懵逼了,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她。于是曲迷心就意识到了某些事,然后回去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批判万恶的落后的旧社会,居然连嫁衣都没得卖,心里简直无比怀念从前的X宝。 然后曲迷心就死心了。得,没人卖是吧,我自己做还不成吗!然而话说得十分豪气,事实却是她的基础为零。然后又忍不住想,当初生活技能为什么要学烹饪而不是缝纫!天底下没有后悔药,所以她无论再懊恼,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从头开始。 因为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全程盯着教导,所以她没请师父,只是特意花了时间去成衣铺子里坐着看了两天,遇到不懂的细节也会问一下。大致都弄懂以后,剩下的就是练习了,所以临走的时候,她从那家成衣铺子里带走了差不多半马车的布匹,花色质地不一,并且大多数都不算便宜。如此一大笔进项,让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临走时还十分热情的说让她有什么不懂可以尽管过来这边问,这次不收钱。是的,之前观摩人家做工,是给了钱的,不然老板怎么可能让她进去看。 曲迷心带着王小二跟布匹回家后,十分勤劳的开始练习起来。她首先做的是荷包,没有绣花技术含量不高的那种,主要是为了试手感,练习画线以及用剪刀以及针线。 事实证明她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天赋的,起码缝出来第一个荷包,在这玩意的用途上是合格了的。四四方方的一个,上面开口收边,中间穿了两根她随手编的彩绳,针脚也算细密,装银钱以及一些小物件不会漏那是自然的,就是装了泥巴也不会漏,她亲自试过的。 之后的大半天时间里,王小二就看到曲迷心连续做了好多个荷包,不仅速度变快了,造型也在进步,从最初的四方形演变出好几种形状。针线的问题他说不准,但是看着她画线以及用剪刀,进步速度那是飞快的,手上那叫一个稳,一条线画下去,笔直流畅,一剪刀下去,不见半分倾斜。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过程感觉有些渗人。 曲迷心做了大半天的荷包,成品按照完工循序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的在桌上挨个摆开,最后几乎占去了客厅里那张桌子的三分之二。 王小二看着看着就起了歪心思。他如今也是略有积蓄的人了呢,然而每次出门依旧是把银钱揣胸口处,渐渐的就觉得如此掏钱实在不够大气,别人都是从荷包钱袋子里逃出来的。街上倒是有卖这玩意的,好的坏的都有,可是他抠门啊舍不得掏钱买啊,于是就这么一直拖着。 曲迷心刚开始做荷包的时候,王小二还没想那么多,因为成品质量实在不咋的,首先技术不过关,再一个试水的东西,用的材料也不好。可是随着曲迷心的飞速进步,王小二心思就活络起来了啊,你看这一个已经很好了啊,都快赶上街上卖的了,再看这一个,放街上已经能卖不少钱了呢,到了最后几个,已经完全可以列入中上水准的商品之列了呢! 于是曲迷心搁下针线,抬起头就看见了王小二眼睛直愣愣的顶着桌子上的荷包,视线在最下面几个徘徊游移。 “看什么呢?”曲迷心问他。 王小二回了句好看,然后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向曲迷心,“曲姑娘,这些荷包你一个人用不完的,对吧?” 曲迷心撇他一眼,“谁要用这玩意。”虽然是她自己做的,她依旧嫌弃。然后就听王小二说,“那可不可以给我一个?” 曲迷心挥挥手,“喜欢自己拿,剩下的收起来装好到时候拿去扔了。” 王小二欢呼一声,把技术水准最好的几个荷包拿走了。当天晚上,他就将他攒下来藏起来的银子挖出来,用那几个荷包装起来后再塞了回去,只留下最好看的一个,装了百十个铜子进去,挂腰上了。 从那以后,王小二也是有荷包的人了,每次曲迷心给他带外卖的钱,他都要特意装到荷包里,付钱的时候再掏出来。 做完荷包之后,曲迷心开始练习做袜子。最后所有成品汇总,王小二有顺了几双回去,并且开始期待曲迷心做衣服。因为他就只有几身衣服,其中两套还是曲迷心给买的,衣服可不比荷包这类小物件,价钱那可是贵得很,而曲迷心做的,最后反正都要丢的,不如给他省得浪费。王小二乐滋滋的想着,完全没考虑过,曲迷心是要学着做嫁衣,就算做衣服那也是根据自己的身形,并且做的也会是女装。 于是,从酒楼吃饭回来,曲迷心回客厅里开始动工的时候,王小二凑上去旁观,但是越看越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他就这么看啊看的,看到了第一件成品出来。 衣服的大件,自然不能跟荷包袜子一样放在桌上,于是曲迷心往屋里绑了一根绳子,挂起来。而看到挂起来的第一件成品,王小二一脸懵逼的表情,说好的免费衣服呢,为!什!么!是!女!装! 王小二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眼里含着泪水。 曲迷心期间抽空瞅了他一眼,咦,为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最后王小二还是通过了自己的机智获得了免费的衣服。事情是这样的,他伤心难过之下,不忘动脑思索,最终真就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叫住了正准备做第二件衣服的曲迷心,一脸正气的告诉他,做衣服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繁复的女装之前,她可以先从男装开始练习。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在理,这年头大部分男装的确比女装容易制作,不扣细节不追求精美,然而真正高端的东西,无论男女做起来都不容易。 为了让曲迷心相信,他还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拿曲迷心身上的衣服做比较,一个地摊货一个高级定制,难以程度根本没有可比性。 曲迷心的目的只是为了练习而已,也没去想那么多,还真就被他给说服了。抓了王小二过来,简单量了一下身形,然后画线剪裁缝制。有了之前做荷包做袜子的经验,她缝针的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穿针引线的手快得几乎只看得见残影,很快一件地摊版袍子就做好了。 王小二在旁边看了,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 第91章 做衣服,特别是嫁衣,这是一种技术含量十分高的事。当然,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也许就有人觉得披块大红布也能将就呢,喜庆这一点也是勉强算得上了的。曲迷心平时也算是个随便的人,但在这件事随便不起来,好歹成次亲,给别人的也就算了,穿自己身上的东西,怎么也不能这么敷衍。这一点,从她第一想法就是去成衣铺子买可以看出来,但凡拿出来卖的东西,没点水平就等着关门吧。然而悲伤的事,大兴朝成衣铺子不卖嫁衣。 所以她自己动手自力更生了。只是中间出了一点小差错。在做出第八件衣服,瞧着王小二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的表情,她终于把暂时融进缝纫活里的智商给找回来了。 特喵的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要给自己做一身嫁衣,而不是特意学做衣服,练手的程序已经通过荷包跟袜子完成了,如今开始学着做女装根本没问题,拿什么男装来练手,见鬼的从易到难! 她停下手中的针线,微微眯起眼看向王小二,看了许久后者才反应过来。 “曲,曲姑娘?”王小二莫名有些结巴。 曲迷心对他笑,“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工钱,都扣了。至于原因……”她比了比手中刚完工的衣服。 小心思被识破了,王小二瞬间萎了。他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想博取同情,然而曲迷心根本不看他。 于是这一晚,王小二把藏起来的银子都挖了出来(主要目的是拿钱袋出来),然后把新的袜子也拿了出来,再加上几件新衣服,拿着翻来覆去的比划,脑袋里一直想着街上类似的东西要多少钱,哪家的更便宜一些。 曲迷心买的布质量都是很好的,练习到后来,质量更是中等偏上了,如果自己掏钱买的话,没个几十两银子根本拿不下来,这还只是布的钱呢。算来算去,他三个月的工钱才九两银子,他其实是赚了,然而他依旧不开心,因为那是他的钱,嘤。 王小二伤心难过了一整晚,第二天盯着熊猫眼去见曲迷心,同样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他是想把上次的招数拿出来重演一遍,然而曲迷心已经不吃这套了。而这让他觉得自己失宠了,于是更伤心了,接下来一连顶了半个多月的熊猫眼。 · 安王这段时间挺忙的。 成亲是件大事,这是不止是对女人而言,对男人也是一样。当然,大兴朝大多数男女成亲的时候,都会有父母双亲操持帮忙,然而他跟曲迷心都是异类。曲迷心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所以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他倒是有父母双亲但是都早逝了,如今只剩下老王妃一个亲人。老王妃已经很老了,身体也不好,不能太过操劳,所以有很多事还是要他自己来做。并且他还不止要做自己的,还要连带着帮曲迷心的一起做了。 比如嫁妆的问题。他虽然不在乎曲迷心有多少嫁妆,却不想世人用异样与不屑的目光看她。世上多少女子一生所愿是嫁得有情郎,十里红妆,白首偕老。她没有父兄长辈给她备下十里红妆,那由他来替她备下。 倾尽所能,给她最好的。 过聘之后,老王妃找人看了日子,婚期定在今年的八月十六。如今才过正月里,瞧着还是很长时间,实则相应琐事更多,每一刻每一个时辰每一天,都要精打细算的。 子过聘之后,安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见曲迷心了。朝中之事家中之事,各种各样的事,使得他根本脱不开身。 如今所有事终于暂且告一段落,他下了朝之后甚至未曾回府,乘着马车直接去了长乐坊见曲迷心。 · 曲迷心仍旧在缝嫁衣。初版已经有了雏形。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再深的伤痕,最终也会被时间所磨灭。王小二如今也是这样的情况。三个月统共九两银子的深刻教训,渐渐被时间淹没了,他如今的奋斗目标是,努力工作,争取拿更多赏钱,争取把损失的工钱补回来。 是的,曲迷心这次非常的铁石心肠,一直没有松口答应把扣掉的工钱还给他。 安王过来的时候,王小二刚去外面给曲迷心带了外卖回来,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的。曲迷心心情好了,顺手把剩下的半两碎银子赏给了他。 恰逢敲门声响起,王小二听到后,一手拿着碎银子,一手取下腰间的荷包,往大门走去。于是开门的时候,安王就见到王小二往荷包里装碎银子,完了正准备挂回腰间,瞧见是他愣了一下,而后十分激灵的见礼请他进去。 安王视线只是匆匆从他手中的荷包上一扫而过,便迈步进了门。走过外院穿过垂花门,进到内院的时候,头顶的花架上,已经爬满了深灰色的藤蔓,密密实实的,阳光只能从缝隙间照射进来,使得整个院子看起来颇有几分吓人的感觉。 想到这是曲迷心种下的,他不由得有些好笑。迈步走过十字甬道进了正房,右拐便是课堂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一手拿针线一手拿着布料,微微低着头,正在认真的缝着线。 从他所站的角度,能看见她光洁饱满的额头,柳叶眉,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安王从未见过曲迷心这样安静认真的样子,与生动的样子相比有以另一种韵味,不变的是始终教他沉迷不已。 · 曲迷心缝好了一只袖子,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安王还站在门口,便笑道,“怎么不坐下。” 安王点点头,随即坐到她旁边去,看了看她手中的衣裙,问道,“迷心,你是在做什么?” 听到他的问题,曲迷心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十分自然的语气说,“哦,我在学着做嫁衣。” 安王,“……”他可疑的沉默了。任由他如何的体贴周到,也完全没想到曲迷心会栽在这事上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伸手去将曲迷心的双手拉了过来,摊开,她的手很漂亮,肌肤白皙细腻,十指纤纤,他首先查看的却是她的手指指腹。 据闻初学女红者,免不了被针扎这一关。 不过他认认真真的将曲迷心的十指指腹检查了个遍,也没看到一处被针扎过的痕迹。然后他才注意到,她掌心的肌肤同样十分的细嫩,完全看不到半点习武之人该有薄茧。 安王思绪一瞬间有些发散,却没放开曲迷心的手,反而下意识的在她掌心细细摩挲着。 曲迷心有些痒了,笑道,“你干嘛?” 安王这才回过神来,回想起自己刚才做的事,心中一时有些尴尬,但并未显露出来,而是很自然的放开了曲迷心的手,“没事,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被针扎。”虽然一开始没想那么多,但是在拉了小手之后这么一小会儿就松开了,难免有些难舍,回想起指尖那种细腻的触感,心中更是向往。 曲迷心闻言,微微抬起下巴,得意道,“一件嫁衣而已,还难不倒我。至于被针扎到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杀人的利器我都耍得那么顺手,更何况一根笑笑的绣花针!”她说着话,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安王侧脸,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朵,不由得有些惊讶,伸手去摸了摸,“萧遂宁,你耳朵红了,还很烫,你是不是生病了?”说完便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咦,温度正常啊,难道是我缝衣服缝太久了以至于手上感觉暂时麻痹了?虽然这个想法有些不太科学,不过曲迷心还是迷信一下,于是她双手将安王的头掰转过来面对她,然而头凑过去,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依旧真长。 “我记得你以前耳朵应该不是红的啊,屋里温度也不高……”曲迷心嘀咕着,刚松开手准备拉开两人的距离,双肩忽然就被安王捉住,阻止了她退开的趋势。 “你干嘛……”曲迷心有些不解,抬眼看他,然后就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安王比曲迷心高出一个头,同样是坐着,依然高出一个头,他微微垂眸看着曲迷心,眼神无比认真,又隐隐有些危险。对视片刻之后,他缓缓低下头来,几乎快要触上她的鼻尖,彼此呼吸缠绕。 “迷心,你刚才是在做什么?”他问她,声音有些低哑。 曲迷心眨眨眼,“你耳朵又红又烫,我以为你生病了,就想试试你额头烫不烫。” “那为什么要用额头贴过来呢?” “科学证明,手上的感觉有的时候会有错误,在没有温度计的前提下,用额头来试最准确,我确定我很健康,提问也是正常的。” 她的表情实在太镇定了,语气也太自然了,回答有理有据,不见丝毫慌张错乱,隔得这么近,他甚至能感觉她的呼吸也始终很平缓,反而是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膛之中那颗心跳动的速度变快了。 安王只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一丝失落的情绪来。他深深的看了曲迷心一眼,而后松开了捉住她双肩的手,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我没事,只是方才来时赶得有些急了。”这便是在解答她方才的疑惑了。只是他心里清楚,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不过如今不适合说与她听。 第92章 安王还未来得及收敛自己的情绪,松开了手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只是略微拉开了一些,忽然听到曲迷心叫他的名字,“萧遂宁。” 安王垂眸看她。 曲迷心忽然笑了起来,瞧着竟然有些不怀好意,只听她道,“你刚才其实不是想问那两个问题吧?我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情形,你是想要抱抱,还是要亲亲?”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饶是镇定如安王,一时也懵了。等他回过神来,彼此之间方才拉开的距离,再度拉近了,这一次,是曲迷心伸出双手从他的手臂两侧穿过去,最后分别落在两侧的肩胛骨上,并且轻轻拍着。 安王,安王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无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虽然他的确很想拥她入怀,即便这样玩笑式的拥抱,也能让他留恋不已,可是他还是想要挣开这个怀抱,因为他怕继续这样下去,他会忍不住…… 不过在他挣扎之前,曲迷心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微微歪着头,脸上还带着笑,“抱过了,接下来就是亲亲了。”话音方才落下,她便伸手环住安王的脖子,手掌按在他的脑后微微用力迫使他低下头来,而后凑过头去,在他唇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双唇一触即离,末了她松开手,“看,我够体贴吧。” 安王并未回答,他只是深深的看着她,眼中倒映着她的容貌,夹杂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许久之后,他才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迷心,我原本没想……”他一边说着话,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余下的话,便淹没在了这个吻里。 跟曲迷心玩儿一般蜻蜓点水的吻不同,安王的吻是灼热而压抑的,温润的唇紧紧压迫这她的,辗转厮磨。然后,继续辗转厮磨。再然后,曲迷心就趁着空隙问他,“萧遂宁,你是不是……不会接吻?” 安王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这个平日里在她面前永远保持着温文尔雅形象对她说话永远温声细语的男人,忽然低吼了一句,“闭嘴!”话音落下,再度袭上她的唇,这一次不再是辗转厮磨,变成了轻轻的噬咬,力道随着他的呼吸渐渐加重。 曲迷心前一刻还分心想着,果然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刚想及此处,便感觉唇上一痛,嘶,真被咬了!她惊讶的瞪大眼睛,就看到安王漆黑深邃的眸子近在眼前,他微微抬起头,与她的唇分离,“专心一些!” 曲迷心腹诽,果然还是不会接吻!虽然她也不会……但是理论知识肯定要比萧遂宁强! 然后她就真的把所谓的理论知识在安王身上实践了一番。起初,安王的反应是僵硬的,随后化被动为主动之后,心理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 最后这个吻结束不是因为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想要结束,而是被王小二打断了。刚学会接吻正在练习巩固成绩的时候,外边忽然传来王小二杀猪一般的哀嚎声。 安王闻声,整个人僵了一下。 “曲姑娘,曲姑娘!”他一声喊得比一声高,一声听起来比一声惨,曲迷心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推开安王,随即就见王小二冲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曲迷心问他,声音不必平日的清冷镇定。 不过王小二也没察觉到异常之处,只见他哭丧着脸,“曲姑娘,我不小心把衣服给挂破了,你能给缝缝么?” 曲迷心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右臂靠近肩膀的地方的衣袖上有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她难得沉默了片刻,一瞪眼看过去,“王小二,不就是衣服破了个口子吗,你用得着跟杀猪一样鬼吼鬼叫的吗!” 王小二被她吼得一缩脖子,又有些不甘心的解释道,“这衣服可贵了,花了我三个月的工钱呢……” 都这么久了,还惦记着他被扣掉的那几个工钱,再一个来说,他花了三个月工钱买的衣服也不止一件,平均算下来并没有多贵。能抠门成这样,曲迷心也是服了他了,于是不耐烦的挥挥手,“得了得了,别再提你那三个月的工钱,我补给你总行了吧!” 王小二闻言忙不迭的点头,生怕她返回似的,“行了行了!曲姑娘最好了!” 他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冷呢,明明外面天气很好啊。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在屋里巡了一圈,最后落到最在曲迷心旁边的安王身上,咦,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王爷,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迎上安王的眼神后,王小二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噫,好可怕! 王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用在这样可怕的眼神看着我? 王小二想不通这个问题,却到底没敢问出来,就连缝衣服的事也没敢再跟曲迷心继续说,缩着脖子溜走了。殊不知,安王的视线从他身上的衣服移到腰间的荷包上,眼神更加深沉了。 安王是那种记性很好的人,有些事物即使只见过那么一两面,只要有些特殊的地方,或许过了很久他也能记得。王小二本身或许不是什么特殊的值得注意的任务,但是他既然担着曲迷心唯一的下人这个名头,并且经常跟着她外出办事等等,就值得安王偶尔注意一下了。 因为见过的次数太多,安王清楚的记得,王小二以前从前都不带荷包的,穿的衣服也多是那种布料一般做工一般的短褐,而非今日这种袍子。 他方才进门的时候,因为一心想着曲迷心,也就没注意这些细节。直到刚才王小二指着肩膀上的破口子说话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他穿在身上的衣服,质地已然称得上是中上之列了,并且还有些眼熟。然后他很快就找到了眼熟的来源,那就是曲迷心手中正缝制的嫁衣,一模一样的颜色花色质地,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安王心里顿时冒出一些微妙的酸意来,似不经意问起,“我瞧着王小二跟在你身边已有半年之久,今日忽然换了新衣,可是遇上什么喜事了?” 曲迷心听到这话,也没怀疑什么,挥挥手,“别提,这小混蛋好的不学学坏的,为了达成目的,居然连我都敢忽悠了!”然后她便将最近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为了还顺带提了提王小二被扣掉的工钱,“真是没见过这么抠门的,不久扣了三个月的工钱吗,他拿到的赏钱都够两年的工钱了,脑袋回路也是奇特。” 安王之前还是微妙的酸意,这会儿简直就是打翻了醋坛子了。他的心上人未来的媳妇亲手做的第一个荷包第一双袜子第一件衣服,居然都被王小二这个狗腿子骗走了! 简直不能忍! 不过话虽如此说,最后他还是忍下了,因为这是曲迷心的人,若非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他是不会插手替她管的。 要不是得了一个吻在前面顶着,安王今天肯定是要满怀欣喜而来然后带着满肚子的醋外加不可言说的委屈回去了。然而有了这个吻,就能让他忽略一切的不开心。傍晚的时候,安王陪着曲迷心吃了饭,依旧是王小二去带的外卖,然而不知有意无意,在这种情况下素来不怎么发表意见曲迷心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根本不挑的安王,他居然点菜了,还是又贵又麻烦的那种! 无论是基于他王爷的身份还是来者是客的礼仪,王小二都只能乖乖的跑了好几个地方把菜点了带回来,可把王小二给累惨了。 吃过饭之后,已经是傍晚了,太阳只剩一角还浮在山头,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大片的天空。安王细细嘱咐了曲迷心几句之后,便乘着马车离开长乐坊,回了安王府。 · 晚上的时候,负责值守书房的小厮忽然被叫到了安王跟前。 听到安王传唤的时候,小厮整个人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安王将他就叫到了跟前,却又暂时未说话,四周安静极了,几乎达到落针可闻的境界,小厮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他心中很是忐忑,反复思索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以至于惹怒了王爷。然而并没有,因为他最近就没做什么事。难道是从前的事?他又想,然而也没有,因为他自从被挑选来书房值守之后,一直诚诚恳恳老实本分。 小厮就这么漫无目的胡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上首的安王忽然发话了,只是轻轻的一句话。 小厮听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险些就忘了礼仪规矩抬起头去看安王,好在他最后忍住了,只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鼓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安王闻言倒是没有发怒,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这一次,小厮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这些字拆开来看根本没什么特别,可是组合在一起为什么会这么惊悚呢?心里明知道没错,可他依然觉得,他一定是又听错了。 不怪他这么纠结,因为他家素日里十分正直勤于公事不苟言笑光风霁月的王爷,让他去找一本不可言说的书来,而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春宫图。 小厮:大晚上的,真是活见鬼了! 第93章 最后小厮还是硬着头皮去给安王找来了春宫图册。是的,别怀疑,安王就是那种十分正直的连春宫图册都没见过的青年,连接吻都不会,一切都是凭借本能行事。 今天在长乐坊被曲迷心屡次三番的调戏,虽然最后的确得了好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恼。他倒不会觉得曲迷心这样做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仔细一想,这其实就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与众不同并且让人有些震惊。他之所以羞恼,是因为明明两人都不会接吻,然而曲迷心就是比他懂得多,在理论知识上。 认真好学的安王自然不甘心落后于人,于是便起了学习的心思。而在大兴朝里,想要学习这方面的相关知识,除了言传身教以外,就只能从某些个特殊的书里学到,想要旁观普通人是怎么做的?不被当臭流氓打一顿才怪! 顺理成章的,安王就吩咐自家书童去把书找来了。 按理来说时间都已经是晚上了,要找书什么的,最早也得等到明天,然而巧合的是,安王是个光风霁月的人,手下的人也大多是正直之辈,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安王府大了,出几个不纯洁的下人,也是很正常。而书房小厮就恰巧知道这个不纯洁的人,知道这个不纯洁的人有一本不纯洁的书,并且正是安王要找的那本。 如此多的巧合碰在一起,产生的结果就是,安王在当天晚上就拿到了想要的书。 此事夜已经深了,方才拿到书的安王原本想在睡前简单翻看一两页的,然而没想到这一看,就睡不着了。一页一页的翻着书,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安王看着书中的内容,脑中不期然的想到了曲迷心的身影,然后这个晚上就这样了。 一向作息规律的安王他,失眠了。 当然,这些私密的消息,曲迷心是不知道的,她依旧在专心缝嫁衣呢。初版过了是二版,二版之后又三版,三版完了再四版,如此循序渐进。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对嫁衣的款式及细节进行不断的美化与改善,最终定下来的嫁衣版本称一句 很好看也不为过。 虽然不是专业学设计出身的,但是胜在见识广,综合了三个世界里见过的样式最及细节,最终得出一件嫁衣,也不是很难的事。再说了她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只要好看就行了,不要求什么举世无双惊为天人之类的。 曲迷心定下了嫁衣版本,又抓着剩下的布料缝了几次练手之后,便准备要去找制作嫁衣的布料了。这对布料的要求非常高,不仅是质量好坏,还要看颜色之类的,说是一点瑕疵也不允许有也不过分。 曲迷心带着王小二把东西两市所有的布料店铺都给逛了一遍,也没见到满意的,正捉摸着把搜索范围放大一点的时候,安王府来了人,把布料送来过来。 统共三匹布,颜色十分之亮眼,仿佛流动的火焰一般的红色,触手丝滑,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其上繁复而精美的暗纹。 这是安王之前受伤那次不久之后,皇帝御赐下来的,据说是某个十分擅于织造的地方今年送来的贡品,一共也就六匹,给了皇后两匹,李馨一匹,余下的全给安王了,一同赏赐下来的各种金银珠宝,其中不少还是贡品。这些与其说是赏赐,不如说是皇上想在其中做和事老,进而拿出来的补偿。 安王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但那次见到这三匹布,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曲迷心,想到她皮肤白皙,若是穿着这样的颜色,怕是会显得更美。他当时就已经把这东西归类给曲迷心了,只是后来因为一系列的事暂时给忘了。如今知道她正在寻找做嫁衣的布料,便差人送了过来。 两人的审美观在此事上十分一致,曲迷心看到这三匹布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完全抛弃了继续寻找布料的想法,就是它了。 因为布料统共只有三匹,要是坏了就没了,曲迷心可不敢乱来,原本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已经自觉技术成熟了的,如今又迟疑了,于是叫了王小二又去布庄搬了几匹布来,继续练手。又折腾了大半个月,才真的拿那三匹布动起了手。 画线裁剪缝补,从布料到成衣,她整整做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好的衣服被她小心翼翼的挂在房间里的床头尾处。说实话,就是当年从师父手里接过蛊引的时候,她都没这么小心过。 衣服挂在哪里,仿佛一簇流动的火焰,耀眼,炫目。 曲迷心接连看了好几天,越看越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于是索性把王小二叫来。然后王小二只看了几眼,就告诉她问题所在,衣服的确很好看,细节也很精致,但是缺了绣花。是的,就是缺了绣花,除非那种很穷讲究不起来的人家,姑娘嫁人只穿一身红色即可,其余人家姑娘的家人,上面都有绣花。 这个消息对于曲迷心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要知道她以前可是一个连缝衣服都不会要现学的人啊,而且缝纫跟绣花的难度根本不在一个等级,前者比后者简单太多,至少在她这里是这样的。就连简单很多的缝纫她都花了几个月来学习联系,之后才有了成衣,如果是绣花的话,她要学到哪年?就算撇开学习难度的问题,将绣花放到跟缝纫一样的程度,那也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啊,而她已经没有时间了,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了,总不能为了个嫁衣的绣花而推迟婚期吧。 曲迷心努力向着解决问题,是将就穿没绣花的嫁衣呢,还是临时请帮手?前者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行,毕竟衣服底子摆在那里了,布料又十分的高级,虽然有些缺陷,但不会对其造成太大的影响。就像一个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十分的标准的人,X宝爆款的衣服也能穿出大牌的感觉来,虽然有些俗,却是谁也不能否认的美丽。若是选择后者,就需要考虑一个问题,绣花请帮手的话,先不说赶不赶得及做出来的符不符合她的审美,她之前努力学习缝纫到底是为了什么? 曲迷心为此纠结得要死,每顿饭都要少吃一碗半,好在这个事最终完美解决了,不是方法一夜不是方法二,不将就也不找帮手,当然,后者也不能说得太绝对,她还是找了帮手,不过这个帮手不是人,而是系统,而系统时属于她的,认真说起来,也算不得是帮手。 系统完美的满足了曲迷心各种各样的要求,包括鸡蛋里挑骨头的那种。 曲迷心嫁衣做好之后没过多久,八月十月便到了。 · 大兴朝的习俗是男女成婚之前三天不能见面。于是在成婚的前三天,曲迷心就真没再见过安王,包括王府的下人都没再过来。彼时她身边除了不靠谱的王小二,还有一个是老王妃身边的老嬷嬷,是特意过来教导她成婚的所有流程的,并还顺手负责了她的嫁妆之类的东西。这里的嫁妆,并不单指她自己的银子,还有安王给她备下的嫁妆。 在迎亲的前一天,按照习俗是要派人过去安王府铺房的,家具什么的事王府准备的,她这边只要准备床上用品之类的物件。她身边都没什么人可用,王府来的老嬷嬷需要负责很多事,最后这个人选就只能是闲事不干的王小二。好在也不是真要他去做什么,反正东西安王都准备好了,人手也准备好了,王小二过去也只是走个过场。 王小二去了安王府,曲迷心也没能闲下,她正忙着应对一个程序,开脸。这需要请一个儿女双全的夫人用两根丝线相互绞合拔掉脸上的绒毛,而这个人选,安王府也提前请好了,正是英国公夫人张氏。张氏拿着线替曲迷心开脸,见她全程维持着微笑,从头到尾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不由得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感慨,一边忙着,偶尔也会跟她说上两句话。 在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曲迷心便换上了嫁衣戴上了凤冠,纯金镂空打造的凤冠,额前及两侧各有一只孔雀探出头来,嘴里衔着硕大而圆润的东珠,垂下一缕坠饰。穿戴完毕之后,曲迷心便就坐在了床上。若是换了别的女子,这一坐就是一整个别想合眼睡觉,若是不小心弄皱了嫁衣弄花了妆容打扮,那就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但是曲迷心却不必如此,她即便坐着也能睡,整个过程中甚至能保持完全不动一下,比一般醒着的姑娘还安稳。 鸡鸣声接连响起之后,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请来准备宴席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曲迷心在草草吃了两口点心之后,就被盖上了红盖头。 另一边,安王府。 天色彻底亮堂起来之后,又过了许久,终于到了看好的吉时。顷刻之间,鞭炮锣鼓声响彻头顶的天空,迎亲的队伍出发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媒人,乘一顶小轿。随后便是新郎安王,着大红喜服胸前绑了一朵大红花,骑着伴他多年的马儿白蹄乌,马儿头上也绑了一朵大红花。再后面便是花轿乐队等等。 迎亲的队伍穿过长街向着长乐坊行去,一路上围在路两侧看热闹的人就没少过,男女老幼皆有,偶尔还有一阵阵的欢呼声。 迎亲队伍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长乐坊曲家,在到达的时候,远远看到人来了,王小二便吩咐人炸响鞭炮奏响鼓乐相迎。 迎亲队伍在鞭炮锣鼓声中进了曲家大门,又过了垂花门,最后停在了内院。院子里有毒的花花草草已经被曲迷心拔了,包括过了花期的几株紫藤花,除了留下主根系以外,其余的藤蔓包括花架子一并被移除了,藤蔓是扔掉了,花架子收起来搁在杂物房里的。 因为曲迷心没有父母双亲,花轿落地之后,新郎原本该叩拜高堂的环节,这里的高堂暂时由安王府过来的老嬷嬷当担了。老嬷嬷是老王妃身边的人,自幼便随在身边了,安王小的时候还抱过他很多次,说是半个长辈也不为过。曲迷心嫁给安王,自然也算得上是她的半个长辈。 叩拜之后,安王便将大红的迎亲贴交给了老嬷嬷。 之后就是开筵了。 在这期间狗胆包天要钱不要命的王小二借着这个好时机,连着向安王讨了好几次吉利红包。安王不是抠门的人,给包的红包数额不小,几个红包加起来,都够王小二三年的工钱还有多了。安王脸上始终带着笑,没有一丝异色,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即便有王小二这个烦人的狗腿子出现,也没影响他的心情。而王小二也是瞅准了这个时间才敢放肆的。 吃过饭之后,曲迷心便由媒人引着出了房间,向老嬷嬷行礼之后便上了花轿。至于哭嫁这一环节,她是在哭不出来就省了。轿帘合上之后,鞭炮鼓乐声再度响起,起轿发亲了。 来时的队伍增加了不少人员,后面还跟了嫁妆,安王替曲迷心准备的东西一点不敷衍,十里红妆羡煞多少女子。 归途走的是另一条路,意为不走回头路。花轿直接抬进了安王府大门停在了正堂前面,没有踢轿门没有跨火盆,安王下了马将曲迷心扶了出来,伸手去掀开轿帘并牵起她的手时,那一刻,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手,轻轻颤抖着。可是在握着她的手以后,仿佛抓住了一整个世界,心中忽然评定下来。 他牵着曲迷心的手,一步步走进正堂。 正堂之上,香烟袅袅红烛燃烧,满堂宾客坐于两侧,皆是大兴朝权贵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安王牵着曲迷心走过人群行至堂前,向天地君亲师的牌位进香点烛。 司仪的声音响起:跪,献香烛,明烛,燃香,上香……平身复位。 随后又有一人的声音响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拜堂仪事至此结束,安王与曲迷心已经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二人被送入洞房。 安王的院子经过了一番大修整,不是修缮翻新房屋之类的,这样的事王府每年都在做,他修整院子,纯粹是照着曲迷心的喜好来的,就连她喜欢的紫藤花,他也在院子一角种下了,并且搭了花架子。等到花开的时候,他便可以与她坐下花下对酌,即便彻夜不眠也无妨。 进了新房之后,曲迷心被扶着坐在了撒满桂圆之类的干果的床上,老实说,有点硌人。不过这是事先告诉过她的,于是她忍了。 侍女呈上一个托盘,盘中两盏小巧精致的酒盏,盛满了酒水。这便是交杯酒了。曲迷心与安王各执一杯手臂交缠后送入口中。曲迷心下意识的品了一下酒,味道还不错,事后一定要问问是什么酒,弄一些过来。 喝过交杯酒之后,安王便要出去应酬客人了。临走时还带走了屋里的人,把房门关上后,屋里边只剩下曲迷心一个人。听到脚步声渐渐都走远之后,曲迷心直接掀了红盖头,直接拿了床边摆着的点心往嘴里喂。 从早上,或者说从昨晚开始折腾到现在,她统共就吃了两块点心,差点没把她饿死,如今人都走了,自然不用再挨着。 点心这种东西不管饱,曲迷心一块接一块往嘴里喂,渐渐的一个盘子见底地两个盘子见了底,等到曲迷心差不多将所有的点心解决之后,安王终于回来了。 曲迷心犹豫了一下,捡起床上的红盖头盖了回去,端端正正的坐好。当然,这不是在装什么,而是安王曾经与她说过,他希望能亲手挑开她的红盖头。曲迷心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并且十分体贴的好姑娘,所以她决定满足安王这个愿望。 于是安王推门进来的时候,便见到床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红盖头好好盖着。不过他视线一转,落到旁边的点心盘子上,不由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她终究还是记得他的话。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拿起旁边的喜秤缓缓挑起红盖头来,露出那张他心心念念的脸,她人生得好看,浓妆淡抹总相宜,如今一生大红的嫁衣,更衬得肌肤雪白细腻,与平日里的清冷相比较,今夜美得有些触目惊心。 曲迷心微微笑着抬眼看着安王,不知为何,此刻与他对视,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但是不讨厌。 安王牵着她走到梳妆台前,让她坐下后,亲手替她卸了沉重的凤冠,取了馒头珠翠耳珰,一头青丝披散下来,他取了象牙梳子,替她细细梳理发丝。 看着昏黄铜镜中互相依偎着两道身影,曲迷心只觉得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忍不住微微蹙眉。 而后便听安王问道,“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曲迷心摇头,“不是。” 见她舒展了眉目,安王便不再过问,替她梳顺了长发之后,取了首饰匣子里一支檀木钗子替她挽起头发,而后对她道,“下人烧好了水,你先去沐浴吧。” 曲迷心点点头,起身去了偏侧的浴房。她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快忍受不住脸上涂抹的鬼东西,感觉脑袋凭白重了一些了都。 安王原本没这么讲究,一个木桶一扇屏风足矣,后来曲迷心大手一挥,改,于是就真改了。特意隔了一段空间出来作为浴房,用汉白玉砌成了浴池,还挖了排水口跟进水口。 以木门隔出来的空间,隔音效果本就极差,再加上空间封闭以及夜里环境十分安静,即便坐在床上,安王也能听见水声,朦朦胧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才更有诱惑力,这无异于是一种折磨。 他艰难的忍着,好不容易等着曲迷心洗完了澡,吧嗒着拖鞋走了出来,一看,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关于洗澡,曲迷心这么多年来早养成了自己的习惯,洗完之后擦干身体便裹上一块浴巾,至于头发问题,以前还有吹风机,现在只能全手动,将湿哒哒的头发全拢到一侧,拿了一块干布巾,反反复复擦着。 她就是以这样的形象这样的姿势出现在安王面前的。 安王,安王他心里苦啊,本来就忍得十分艰难了,如今还见了这样一幕,简直不能好了。他直愣愣的顶着曲迷心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而后有些狼狈的从床上起身,几步越过跑向浴房。 “我去沐浴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曲迷心一边擦头发一边应声,“哦。”她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安王为什么这么急,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擦头发一边仔细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为什么,顿时没忍住笑了起来,开始还只是小声的笑,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浴房里的安王听到了,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她到底在笑什么了,顿时就脸红了,同时还有些羞怒!即便他已经很努力在学习了,然而某些事情是要看天赋的,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他跟曲迷心的性别就仿佛颠倒了过来,论流氓程度,他总是比不上她的。 安王洗完了澡穿着亵衣回去,曲迷心还在擦头发,不过倒是没笑了。见他来了,抬头说了一句“洗完了啊”。她仍旧是方才那副打扮,安王一时没能适应,总觉得眼睛无处摆放,他敢肯定耳朵又红了。他在那侧干站了片刻,索性咬牙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拿过她的布巾,准备提她擦头发,却被曲迷心制止了。 “我的都快干了,没必要再擦了,反倒是你的,还滴着水呢。我呢,这会儿心情十分的好,所以决定做一下好人好事,帮你擦一下头发,不用太感谢我,乖乖坐好别动。” 安王就真的听话的坐好不动了,心里却是略微有些无奈。曲迷心说这会儿心情好,至于为什么好,他心里是知道的,也就是她刚才发笑的原因。这个女流氓。 曲迷心擦头发的技术一般,然而撩人的水准却极高,两条纤长白嫩的胳膊时不时擦过安王耳侧颈侧等,每当这时候,他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的微微有些僵硬,而且柔软的身体偶尔会贴着他的后背,柔软与坚硬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不自知没什么感觉,于他而言,却几乎是要命的折磨。 一次头发擦下来,曲迷心还是之前那个样子,甚至都没喊手酸,反而是安王,呼吸也乱了心跳也快了,双手攥得身体两侧的被褥几乎变了形,手背上青筋毕现。耳朵红得跟要滴血似的,额上也渗出一层细汗。 “搞定!”曲迷心随手将布巾扔到床前不远处的衣架子上,稳准狠,不多不少不少正中搭在衣架子上,本身还摇晃了许久。 第94章 “睡觉了,之前说好的,我睡外面你睡你面。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困死我了!”曲迷心说完,挪开身子,微抬下巴,示意安王赶紧进去。 对于同床共枕这事,曲迷心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一开始想到的时候,倒是有些担心,诸如安王睡相好不好啊之类的,她从前生活的环境说不上多恶劣,但是武林中人,难免警醒一些,有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也能醒过来,她一个人睡习惯了,担心万一安王睡相不太好动来动去的,她一个顺手把人给揍了怎么办,毕竟安王打不过她啊…… 然后对于同床共枕将要发生的另一件事,她既没有所谓害羞的情绪,也不是很期待,硬要说感觉的话,就是有些好奇。之前那么长的人生里,她每天所做的所想的事,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样,吃饭睡觉习武做任务,除此之外,几乎没别的事。 但她也不是真正的无知少女,非得等到嫁人之前由母亲科普所谓夫妻生活,好歹也是在互联网时代生活过那么长时间的,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么。和谐时代来临以前,即便不是刻意去寻找,男频跟女频的小说里,情节发展到了那一步,水到渠成的就会出现那么几个不可说的情节描写,虽然她基本都是一扫而过。不仅是文字,国外的电视电影,也总能找见那么几个画面情节。 当然,这件事在曲迷心看来并不是太重要,甚至还比不过万一睡觉时误揍了安王一顿,所以对于前者,她基本不关心,对于后者,能想出的方法只有一个,争取早日习惯身边躺了一个人,而在适应之前,揍人时尽量下手轻一点。反正她擅于疗伤,不必担心安王顶着诸如熊猫眼之类的伤势出门,然后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 在婚礼真正提上日程到成亲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曲迷心才发现需要考虑的事情居然这么多,简直头都大了,要不是因为是她自己求的婚,她都想反悔收拾东西跑路了。也正因为是她求的婚,无论有再大的困难也得克服。 于是她就这一系列的事,跟安王促膝长谈,力求结果求同存异。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谈到最后,更像是安王在迁就她,没有求同,没有存异,她说什么,安王都点头应下了。 比如睡觉的问题。一个人睡的时候,位置根本就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多了一个人就要分里面外面了。曲迷心理所当然的觉得她应该睡外面,因为她求婚的时候说过,会护得安王一世安好无忧,若是有刺客半夜来袭,她也方便起身收拾这些宵小之辈。虽然心里清楚基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安王依旧答应了她的条件,她睡里面他谁外面。 又比如宠物的问题。其实她最初提起的时候,安王一度以为她说的是小狐狸那样的宠物,长得讨人喜欢,无害,通人性等等,然而看到曲迷心撩起衣袖,露出缠在手腕上装成镯子的两条小蛇,以及藏在屋里各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的蜘蛛蝎子蜈蚣等等,他可疑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没关系,喜欢尽管养着。曲迷心也算善解人意,保证以后睡觉的时候不带着两条小蛇,至于其他的宠物,都会乖乖待在指定的地方看家,不会随意乱跑出来的。安王听了暗中舒了一口气。 再比如做饭的问题。曲迷心明确表示她虽然点亮了厨艺技能,但是这个技能它变异了有毒。安王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府上有厨子厨娘等等。至于洗碗的问题,更不用担心,有丫鬟呢。 不过在针线这个问题上,安王就显得有些斤斤计较,跟曲迷心友好协商再讨价还价之后,给自己争取到了每年四季各一套衣服外加所有贴身衣物的福利,这些都是要曲迷心亲手做的,并且他的衣服若是破了,也要由曲迷心亲手缝补。 再然后还有规矩礼仪的问题。对于一个两辈子都过得自由肆意的人来说,这四个字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基本处于隐形待删除状态。对此,安王同样表示不必担心,若是她想学,他自会替她安排人,若是她不想学,也无所谓,在家里自然不必遵循所谓的规矩,在外一切有他。 在成亲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曲迷心基本是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跟安王谈了一遍,而最后的结果也基本都是让她满意的。 · 喜烛长明,烛心焰火时不时轻轻跃动,暖黄的烛光映衬着一屋子喜庆的红色,显得格外的明丽。 安王看着落在床侧架子上依旧轻微晃动着的布巾,耳边是曲迷心催促的话语,便是平日里,只是看到她的人听到她说话,都能让他心生欢喜,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心里想了许多,就这般呆坐在床边,入了神。 曲迷心喊了见他没反应,歪过头来看他,“怎么了?” 安王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曲迷心。不是不想,而是有些不敢。说来有些好笑,在这种时候,曲迷心没有胆怯没有羞涩,反而是他有些胆怯了。心心念念许久的人终于成为了他的妻子,洞房花烛夜里,除了喜悦之外,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安王说完话后便脱掉鞋子挪进了床里侧,未曾回过头去看曲迷心,只是过程中视线不免会落到她身上,低垂的眉目,看到的便是宽大浴巾包裹下一双修长白皙的美腿,肌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白瓷,一双精致小巧的脚,十个脚趾饱满圆润,指甲泛着粉嫩的光泽。 临安的秋天,即便是到了温度最低的夜里,也是称不上冷的,偶尔碰上白日里是艳阳天的时候,到了夜里,空气中的热气也未能消散。 安王跟曲迷心成亲之前的几天,气候一直阴阴沉沉的,偶尔还会飘细雨,湿了城中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为此,老王妃原本还忧心忡忡的。可谁知到了成亲这日,气候一下子转晴,艳阳高挂,碧空万里无云,衬得十里红妆鲜艳的红色都有些刺眼。 白日里气温一下子拔高,到了夜里也未能散去。安王骑着照夜白在烈日照射下走了一个来回,虽然他心里对于过热的气候并无什么想法,但是汗水几乎湿透了里衣,这是不争的事实。拜了堂应酬完了宾客回到新房,沐浴之后洗去了一身的热汗,心上的燥热之意却依旧还在,方才擦头发时又被曲迷心撩拨了一番,好不容易强压了下去,如今又被这副美景给勾了起来。 他从未觉得忍耐是一件多困难的事,可如今每一秒都成了煎熬。他曾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此刻在她面前溃不成军。 控制不住视线落在她身上,从脚尖开始一点点上移,掠过一双长腿,而后是浴巾包裹下的玲珑身躯,再到精致秀丽的脸庞。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眉眼与红唇。 安王终究是没能忍住,在曲迷心准备躺下的时候,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将人往怀中带。 曲迷心下意识的扣住了安王伸过来的手,利落的往里一翻身,整个人压在了安王身上,双腿跪在他身体两侧,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女上男下的姿势,有些一言难尽,当然,前提是忽略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这一茬。 安王一时愣住了,待反应过来便有些哭笑不得了。在心间翻滚着的燥热气息 倒是消散了不少,只是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曲迷心也很快反应过来,说好了要改的习惯还是没能改掉,她难免有些尴尬,随即松开了双手。 “我……我……”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安王,却见他神情有异。 安王原本是想安慰她叫她别在意的,只是不曾想以她这般俯身的姿势,从他的方向看过去,轻易就能看见雪白浴巾之下那条深深的沟壑,原本要说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再加上她方才一番动作难免与他的身体接触到,如此一来,因为方才这个乌龙而消散的燥热气息再度袭来,在曲迷心看过来的时候,他伸出手去捉住她的双肩,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有了方才的乌龙,这一次他突然的动作,曲迷心便艰难的忍住了没动手,任由他压制着双手,从上而下俯视她。 “迷心,别动……”他的声音此刻沙哑得不像话。黝黑深邃的眸子仿佛狩猎的野兽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许久之后,他缓缓低下头去,落下一个个的吻。 【拉灯.GIF】 第95章 曲迷心早上起来的时候,并没有传说中腰酸背痛下不了床的症状,即便早上又被化身禽兽的安王拉着温存了一番,除了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以及颈间遮掩不住的吻痕,她整个人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洗漱更衣之后,曲迷心坐到梳妆镜前,昏黄的铜镜中倒映出纤细的身影,一头青丝披散着。她取了象牙梳子将头发梳顺,随手捡了首饰盒子里摆着的两支惯用的银簪将头发挽起。 这时安王走了过来,立于她身后,双手轻轻捉住她的肩头,视线看向镜中的身影,打量片刻后说了一句,“太素净了。”说罢,伸手去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子里挑了两支雕玉兰花白玉簪子替她换上,结果一取下簪子,发丝全散开了。安王就那么拿着两支玉簪,愣在原地。 曲迷心也愣了一下,而后有些狐疑的转过头来看他。 安王努力摆出一副正直的表情来,拿起梳子替她梳顺了头发,再用玉簪替她挽起头发,可是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试了几次也没能把头发挽成之前的样子,眼看着镜中曲迷心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他终于把头发挽好了,就是不怎么好看。 “好了,走吧。”他说罢,揽着曲迷心的肩将人带着往门外走。之所以这么急切,是担心她去照镜子。 于是去往老王妃的院落的途中,曲迷心收获了路遇的一干丫鬟婆子复杂的眼色。当然,因为大家伙都是在她走后从背后发现她清奇的发型的,所以她没察觉到不妥。 一路行去,安王的神色越发的正直。 · 老王妃早早便让人准备了早点等着曲迷心跟安王过来,最近这段时间一来,老人家脸上的笑容从未落下过,越发显得眉眼慈祥。见到夫妻两人进到屋里来,更是笑得眉眼弯弯。 从这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依稀能看见旧时清丽的容颜。 曲迷心跟安王向老王妃行了礼,正式改口叫祖母,老人家招手让她过去,珍之重之的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交到曲迷心手上,“这是我们萧家只传给儿媳妇的东西,乐乐儿他母亲去得早,无福见到他长大成人成亲生子,便由我代为转递。” 曲迷心收下东西,“谢过祖母。” 老人家又同曲迷心说了许多话,大多都是安稳她的话语,想着她初为人妇怕她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变化。 安王全程不发一言,只是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二人。倒是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不小心瞧见了曲迷心的发型,一时有些忍俊不禁,纷纷低下头伸手捂了嘴偷笑。 时间一长,曲迷心也察觉不对了,打量了一番屋里的众人,最后将目标锁定到自己头上,她看了看安王,后者脸上瞧不出什么东西来,于是她看向老王妃,“祖母,您帮我瞧瞧,今天这头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听到她这话,安王的眼神顿时有些漂移,目不斜视的看着桌上的早点,就是不看她。 老王妃闻言,笑咪咪的点头。曲迷心便转过身去,让老人家替她瞧瞧,这一瞧啊,老王妃顿时也乐了,意味深长的看了安王一眼之后,笑着对曲迷心道,“我们家迷心俊着呢,好看。不过这白玉簪啊瞧着还是太素了,小姑娘家,就是要艳丽一些才好看,正好盒子里有,叫阿芙替你换一换。” 老王妃话音方才落下,便听一旁站着的阿芙对曲迷心道,“王妃,请随奴婢来。” 曲迷心抱着紫檀木的盒子随阿芙去了里间,再出来时,已然换了一个发型,头上的白玉簪也换成了累丝嵌宝衔珠金步摇,自孔雀嘴中垂下一缕流苏,下边垂着一颗颗小小珊瑚珠子,走动间轻轻摇曳。 而安王则是被老王妃看得绷不住,表情虽然一如往常,耳朵却是红了。曲迷心出来之后,同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于是这一顿早点,安王吃得异常的煎熬。 吃过早点之后,两人便同老王妃告辞后回了自己的院子。路上曲迷心问安王,“明明都不会,你怎么会想着替我挽发?”她虽阿芙进去里间的时候,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头发,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难怪屋里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笑了。 她说得一点不客气,对安王来说简直会心一击,他眼底掠过一丝尴尬之色,而后道,“以后会好的。”也就是说他根本不准备放弃这事,而是打算以后多加练习。 其实今早上安王不仅想替曲迷心挽发,他还想试试描眉点唇等夫妻间的情趣,结果因为第一步就出现严重失误,于是后面的就暂时搁置了。 毫无恋爱经验的安王看了春宫图学会了接吻以及某些不可说之事,又从不正经的下人献上的艳情话本中,学来了所谓的夫妻情趣,但因为缺乏联系对象,于是空有满腔想法,实践经验为零。 当然,这些话他是肯定不会跟曲迷心说的,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 安王死咬牙不说,曲迷心也就不问了,二人一路回了院子里。安王是有婚假的人,哪怕皇帝再周扒皮,不是事关紧急的事,也不会在新婚期间给安王安排事做。于是三天里,他基本都跟曲迷心腻歪着,几乎走哪儿都是两人在一起。 三天之后是新媳妇回门的日子。 在王府里过了几天闲散好日子的王小二提前一天被赶回长乐坊那边收拾屋子,诸如打扫院子之内的。当然,如今已经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了,好歹是王妃身边的狗腿子,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自然会有王府的下人替他干。 于是提前回了长乐坊的王小二,就搬了一张摇椅坐在院子里,手边一壶茶,悠闲的指使着下人们干活。 曲迷心没有父母亲眷,所谓回门就是走个过程,衣食住行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安王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进入曲迷心的闺房了,但是只能是参观参观,晚上他就被赶到厢房里去住了。 大兴朝习俗,回门日夫妻不同房。曲迷心倒是不在乎这些,但是他在乎,别的女子所经历的,但凡是好的,他都会给她。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一旦有了人陪伴,就会觉得孤枕难眠。这天晚上,直到夜深了,安王才勉强入眠。 第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用过早点之后没多久,便有人上门来拜访。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的陆尧。 而今的陆尧已是官身,任翰林院修撰。今年开春的会试他再次独占鳌头成了榜首,之后的殿试,更是被皇上钦点为状元。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便成了大兴朝有史以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一时之间,他的名字不仅在天下士子之间传遍了,便是寻常百姓也津津乐道。那段时间里,临安百姓们讨论得最多,除了安王欲娶一平民女为妃,便是陆尧连中三元了。 从之前翻墙探情况时不慎被曲迷心养的灵蛇咬伤之后,陆尧再没有靠近这堵院墙一步,虽然暗中依旧在打探着曲迷心的情况,却是更加小心翼翼了,可是查到后来,他却发现了一些异常的情况。 作为安王的同门师父,安王成亲的时候,陆尧上门去贺礼了。至于曲迷心,他一时没机会见到也不想去打招呼。而今曲迷心回门,他忽然上门拜访,是因为有事。 陆尧是来提醒安王某些事的。作为大兴有史以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天才,他自然是得皇帝器重的,但也因为他跟安王的同门关系,这份器重就缩减了不少。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从别人口中得知消息,想要拉拢他的,大有人在。 大兴建朝至今,最初分封的开国功臣,大多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偶尔有那么一两户,也沦为了三流家族,在地方上苟延残喘着,唯剩下安王府这一个显赫的存在,大兴朝唯一的异姓王,跟李氏江山一样,代代传承至今,渐渐就成了帝王的心病。 此前安王府的主人世代居于北地镇守北疆,再加上天下太平,皇帝一直找不到什么借口,如今安王带着老王妃定居临安已有多年,奉皇帝之命办事,多年下来,不仅对北地的军队掌控力松懈了,也留下一些不算把柄的把柄。 陆尧告诉安王,皇帝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近段时间数次召见朝中一些重臣与二皇子,不知商议了些什么。为了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太平安稳的江山,陆尧以为皇帝会在最后的时间里做些什么。 陆尧的猜测不是毫无依据的,他还拿出了一些证据加以证明,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但是可信度很高。 他跟安王所谓的同门情谊并没有多少,虽然是同一个先生,但是几乎没什么交集,来到临安后,除了在安王府住了一段时间,再没有更多的交集。他之所以会愿意将这个消息告知安王,自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有条件的。 直至今日,他依旧无法肯定当初韶州城中发生的事,曲迷心到底知不知情。若是换了他们,他大可以想方法让这个人永远无法开口,可是曲迷心不行,他看不透这个人。同时这件事也不能明着问出来,于是他便想着让安王欠他一个人情。夫妻一体,安王欠下的人情,曲迷心也撇不开,如此一来,无论她是否知道当初的事,考虑到这个人情,也该守口如瓶。 大兴人重诺,但凡承诺过的事,极少有人会反悔,而陆尧也相信安王的为人,所以才会提出人情作为条件。 安王亦承了陆尧这个人情。他的祖父与父亲都是直性子的人,一心忠于大兴朝,从未想过多余的事,再加上北地距离临安太远,消息不灵通,许多事他们都不知道。安王却不一样,他在临安城中行走多年,难免知道了一些事,对于皇上的心思也有些猜测,但是不能肯定,如今有了陆尧的提示,倒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陆尧说完事后便告辞离去,不知为何显得背影匆匆。 第96章 得到陆尧的提醒之后,安王便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架势,之后没过多久,果然就应验了。宫中传来皇上旨意,召见安王跟安王妃。皇帝召见安王,贤妃召见安王妃,旨意是分开送达的,时间却是一样的,显得颇有些微妙。 宫中后妃召见朝臣家眷,这样的例子不少,但是大多都是有亲戚关系或者渊源的,像曲迷心跟贤妃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情况,少之又少。 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会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却不会仔细去追究。不过这事却是有内情的。一开始的时候,皇帝本来是想让皇后以她的名义召见安王妃,结果被李馨拽着李彧偷偷摸摸往里面插了一脚,皇后就称病不见了。 跟皇后合作没能达成,皇帝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贤妃。贤妃是三皇子生母,三皇子一脉本就跟安王结了仇,贤妃猜到皇帝的意图,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贤妃身份比不得皇后贵重,莫名召见安王妃有些说不过去,如果曲迷心不想去,称病卧床,谁也无可奈何。 贤妃原本还担心安王心有防备不肯让曲迷心进宫来见,苦思应对之策,谁知旨意刚传达下去,第二天安王就携着曲迷心进宫了。 而在进宫之前,安王跟曲迷心其实有过商议。 · 接到宫中传出的旨意,安王并不意外,而从这条消息可以看出,皇帝大概是想从曲迷心身上寻找突破口。 曲迷心有些想不通,“这就是传说中柿子捡软的捏?不过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好欺负的软柿子?眼瘸了吗?” 她说话十分的不客气。换成其他人,那就是妥妥的大逆不道,可是放在曲迷心身上,却是理所当然,因为她有这个资本不把皇权放在眼里。 安王听了只觉好笑,“皇上素来谨慎,此事更是事关重大,他既然已经下了决定,私下定然查过你的底细,虽然不可能查得一清二楚,必然存有疑点,但是对他而言,只要确定你没有任何背景就可以了。”曲迷心一身奇异的本事,若非亲眼得见亲身体验,安王便是想破脑袋也绝对猜不到。 诚如安王所猜测的那样,皇帝的确查过曲迷心的身世,最终结果也是疑点重重,皇帝心中自然有怀疑,但是在确定曲迷心真的没有任何足以影响到他的决定的背景之后,他就释怀了。大兴疆域辽阔,地广人稀,很多偏远地方疏于管理,就连人口统计都经常出错误,而曲迷心出现的地方正属于这个范围之内。 知道了皇帝的意图,安王接下来需要关心的,就是曲迷心的想法,毕竟与她相关。若她自己不愿意去,他也会尊重她的想法。 而曲迷心的想法是无所谓,反正她根本不用担心有人能欺负得了她,在大兴朝这片地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能制约她的存在。不过曲迷心后来又想到一个问题,“进宫去见贤妃或者皇帝的时候,我需要下跪吗?” 曲迷心是在江湖中长大的孩子,她的师门位于偏远的南疆,不在朝廷管辖范围之内,她倒是去过长安,不过由于皇城中的长安卫太凶残了,她没敢去宫里浪。再加上如今换了一个世界,对于朝廷中人所谓的规矩礼仪,她并不是很清楚。 自由惯了的人,必然受不得约束,无论是哪方面的。而曲迷心也养成了这么一个坏习惯,让她跪拜天地长辈没问题,跪居心不良想要找她麻烦的人,免谈。 对于她提出的这个问题,安王是真的被难住了。按理说这是常识,谁都知道见了皇帝要跪拜,这种问题根本就不该出现。但是曲迷心偏偏是个异类,毕竟为了吃的夜闯皇宫这种事她都做过,表明她根本不把所谓的皇权放在眼里,在这样前提下,不愿意跪拜皇帝,也没什么不对。 见安王好一会儿都没回答,曲迷心又问了一遍,“不跪不行吗?”问完之后,她又飞快补充了一句,“算了,跪就跪吧,就当是犯了错被师父罚跪了。” 她这是站在安王的立场上想问题。她要是见了皇帝不跪,人家都不用再想什么理由,直接就可以这事来说。夫妻一体,她犯了事,安王府自然也要被牵连,相当于给别人递了刀还把自己的脖子送上去。当然,她也可以抓了皇帝当人质,威胁他不许动安王府,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抓着他的时候好说,一松开麻烦就大了,也不能直接把他给剁了,因为他还有儿子。 除非彻底颠覆整个李氏江山。 但是吧,这事但凡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去做,为了一个下跪的问题颠覆一个朝代,妥妥脑袋有坑不解释。 曲迷心脑袋没坑,所以她决定妥协了,跪就跪吧。不过心里多少有些不爽,想想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没必要考虑那么多,得罪了皇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一个国家继续逍遥。 啧啧,拖家带口的,果然麻烦多啊。 可怜的安王还不知道,他媳妇的想法一不小心就拐到危险的地方,才成亲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开始怀念单身生活了。 · 阳光灿烂的午后,安王府的马车晃晃悠悠穿过了皇城大门,之后安王跟曲迷心下了马车,由两拨人领着,分别去见皇帝跟贤妃。 曲迷心在去往贤妃寝宫的途中,巧遇了小公主李馨。当然,这里的巧遇是要打引号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李馨知道她要来,特意过来蹲点等候的。 小公主依旧未能想起被抹去的记忆,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曲迷心的好感,之前就撺掇着李彧往皇后跟前撒娇耍赖最终搅黄了皇帝的好事,等知道曲迷心要进宫之后,她就开始担心上了,琢磨着该怎么帮曲迷心对付不怀好意的贤妃。 奈何她翻来覆去也没能想到完美的应对方法,最后觉得吧,她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给曲迷心提醒一下贤妃不是什么好人这么一点。为此小公主情绪还低落了一会儿,随后很快就被李彧逗笑了。 给曲迷心带路的是贤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后宫这地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贤妃近来得宠,身边的宫女相较其他妃嫔身份自然也要高人一等,但是这一点在李馨面前不管用,她自小就得皇帝宠爱,是说一不二的主。 贤妃急着要见曲迷心,于是带路的宫女行走的步伐都暗自加快了,谁知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就杀出一个拦路的公主李馨。 宫女心里苦,但是没有什么用,她可没胆子无视李馨的存在带着曲迷心扬长而去,于是只能憋着,眼睁睁看着李馨把曲迷心拽着往旁边走了一段路,之后踮起脚凑到曲迷心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 曲迷心的表情始终很平静,出了不时点一下头以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李馨才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离开了,临走前,还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狠狠瞪了贤妃的宫女几下。 宫女心里更苦了。好在接下来的路程再没出什么意外,她总算成功的将曲迷心带到贤妃的寝宫,而后功成身退了。 · 贤妃坐在上首,着玫红色宫装,虽然注重保养,妆容也十分精致,终究遮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的长相曲迷心不知道要怎么评价,只能说看起来挺有气势的,仅此而已。 对于贤妃,曲迷心只需要象征性的见礼就可以了,来之前王府的嬷嬷教过她。 贤妃摆出一副和善的表情来,笑意盈盈的对曲迷心说不需要见外,甚至还起身来拉着曲迷心与她一道坐下,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彼此关系有多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但是在没有真正表现出来,曲迷心都不准备撕破脸,于是她对贤妃回以十分标准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扬,但是眼中并没有笑意。 贤妃在后宫里沉浮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曲迷心这么明显的敷衍,她心中恨恨,却是忍住了没发难。在她看来,曲迷心与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区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一旦想要动一个人,总有办法达成的。一旦安王府倒了,这个所谓的安王妃,不过只是一个笑话,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贤妃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拉着曲迷心的手,与她谈起了家常,问她在临安城中待得可还习惯,怜惜她父母双亲皆亡故独自生活不易,后又恭喜她,吃了这么些年的苦,一朝嫁入安王府,总算是熬出头了。 听着贤妃不停的说话并且完全不带重样的,曲迷心脸上的笑意渐渐挂不住了。当然,并不是因为被人戳了痛处揭了伤疤心里憋不住怒气,而是嫌弃贤妃啰嗦,让她抑制不住的又想起了刚从北地韶州城回来住进王府的那段时间,陆尧也是这么喋喋不休的在她耳边说着话,说了一大堆也不带重样的,仿佛一群蜜蜂在耳边嗡嗡嗡,让她心里忍不住烦躁。 曲迷心讨厌话多的人。好在在她的忍耐力被彻底消磨之前,贤妃总算是说完了,只是最后那句话信息量有些大。 “王府可不比寻常人家,需要的打理的事情太多,稍有不慎便会落了王府的脸面,本宫怜惜你自幼双亲亡故,无人教导人情世故,索性将身边人送你一个,去了王府也好帮衬你一些。” 第97章 贤妃说完之后,笑意盈盈的看着曲迷心,“你以为如何?”之后不等她回答,便朝着另一边招了招手,随着她的动作,便见有四个穿着打扮都差不多的宫女踩着碎步走了过来,动作整齐划一的在贤妃面前跪下行礼,也只提了贤妃的名头,没曲迷心什么事儿,仿佛她就是坐那儿狐假虎威似的。 “这是桃红。”贤妃指着左边第一个宫女说道,“桃红精于女红,绣活再好不过。”又指着第二个宫女道,“这是柳绿,小嘴儿甜,逗趣解闷最是拿手。”而后是第三个宫女,“这是兰芝,小点心做得不错。”接着便是最后一个宫女了,这是一个跟其余三人比起来显得有些平平无奇的女子,真要说有什么特点,那就是有些微胖,不过似乎更合乎大兴的审美。 贤妃说到这个女子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更灿烂了一些,“这是莲子,虽然没什么擅长的,却是个好生养的,就这一点就足够了,这女人啊,什么貌美什么才华都是虚的,到头来还是要有孩子才能站住脚。” 贤妃说着话,视线却始终落在曲迷心脸上,瞧见她越来越差的脸色,她心中更是痛快。当今皇上还是太子那会儿,选妃的时候,贤妃跟皇后都是候选人,可是最后是皇后成了赢家。为什么?就是因为皇后家世更胜一筹! 这一直是贤妃心中过不去的坎,即便安王没跟三皇子一脉结仇,贤妃依旧看不惯曲迷心,因为她以一介平民之身一跃成为安王正妃,风光尊荣。这对她而言是何等的讽刺,门第之见是她难以逾越的鸿沟,曲迷心却丝毫不受影响。 · 曲迷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是装的,她可没那么好的演技,能骗得过在宫里沉浮多年的贤妃。但是导致她脸色难看的原因不是贤妃自以为的那样,说到底贤妃只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她的话根本影响不了曲迷心,真正让曲迷心烦的,一开始是她叽叽歪歪说个不停,后来就是她的言论了。 曲迷心觉得她一直是个与人为善的好姑娘,但是这会儿她决定暂时不做好人了。于是贤妃期待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曲迷心开口说话,“冒昧问一句,贤妃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曲迷心说着话,扫了一眼下首一字排开的四个宫女。 贤妃闻言,瞧着笑得更开心了,却又拉起曲迷心的手,强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本宫知晓你的心思,只是这事啊,早晚是要来的,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一生只守着一个男人,女人就得学会贤良识大体,不该善妒,与其将来让他再找个可心的进门来,不如你先把信得过的人送过去,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把人攥在手里,岂不是一举两得。” 曲迷心面无表情抽出手,指了指那个所谓好生养的宫女,“娘娘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女人只要能生才算是好的。” 贤妃闻言点头,“自是如此,为人妇,最主要的就是传宗接代。” 她以为她说动了曲迷心,谁知冷不防听到曲迷心说了一句话,“母猪那么能生,一窝五六个,这么说来,母猪也是好的。可惜人兽基因对不上,不然还娶什么妻啊,直接养几头母猪,别说什么开枝散叶,几年都能造出一片森林了,还不用提供锦衣玉食,剩饭都能养得白白胖胖。”曲迷心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贤妃一眼。 这句话一出,屋里全是抽气的声音,一个个瞪大了眼跟见鬼似的看向上首,贤妃也被惊到了,一张脸瞬间扭曲了,伸手指着曲迷心,呼吸急促却说不出话来。 曲迷心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说得不对吗?你不是说了吗,能生才算好,母猪能生是事实啊。还是说您觉得用猪来做比较,侮辱了你?可若是把能生作为标准,其实你还不如母猪。” 贤妃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背过气去,旁边伺候的宫女总算回过神来,忙着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曲迷心,表情更是扭曲,“来人,安王妃中邪了,把她给我抓起来!” 原本设想的激怒曲迷心的方法都不必再使出来,单凭借这一番话,就能给安王府定罪,让其再无翻身的可能! 如此一来,将人召进宫来的目的可谓是达到了,可是贤妃却开心不起来,她自诩身份尊贵,却被人拿来跟母猪这种下贱畜生作比较,这让她如何忍得吓! 后宫里除了皇帝以外,再没别的男人,就连夜里巡逻的也都是内侍。贤妃话音方才落下,不仅屋里的宫女嬷嬷凑了上来,就连门口值守的内侍也飞快跑了进来。 曲迷心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看向贤妃的眼神带了一丝怜悯跟歉意,“你出生在这样的社会里,有这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我拿这一点来讽刺你,说起来是不公平的,这一点是我不对。但我还是要说,我不仅不认同你的观点,甚至就连听到都觉得刺耳。” 眼看着一群人就要扑上来了,屋外忽然传来内侍特有的阴柔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一屋子的人也顾不上执行贤妃的命令,纷纷出门去叩拜,就连贤妃也由着宫女扶着出门去迎接,一屋子的人转眼走了个干净,只有曲迷心依旧跟没事人一样,坐在上首。 皇帝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安王,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眼瞧着贤妃等人纷纷出来接驾,却不见曲迷心的身影,安王心中便有了猜测,他估计曲迷心没能忍住脾气,至于她的安全,他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贤妃的宫里,不过就是一些宫女内侍罢了。 皇帝没见过曲迷心,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人来,毕竟这宫中,主子跟奴才总是不一样的,而眼前跪下行礼的这些人里,只有一个主子,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在皇帝看来,肯定是值得欢喜的好事。 “爱妃不是召了安王妃进宫来见吗,怎的没见着人?”皇帝一边伸手扶起贤妃,一边问道。 “莫不是爱妃知道安王来了,故意把人藏起来了,好叫安王担心?”这话自然是在打趣,只是皇帝没想到,贤妃却没笑着接话,一贯笑意盈盈的脸上,此刻竟然显露出愤怒的情绪来,她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臣妾可没那胆子。” 见贤妃这番反应,安王心想果然,而后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的笑意。 皇帝则是心中有些好奇,便问贤妃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曲迷心的那番话,贤妃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也不说别的,只让皇帝自己进去看。 一行人随着皇帝进了屋里,越过屏风,便见到穿着一袭华服的曲迷心正坐在上首,瞧见有人来了,也只是漫不经心的抬眼打量了一番,视线稍稍在安王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继续吃自己的点心。 见了皇上不跪,就能扣下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单单就这一点,皇帝的目的就达成了。或许是因为成竹在熊自以为胜券在握,皇帝此刻竟然没有立刻发作,反而笑着看向贤妃,“爱妃不妨与朕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皇帝亲自问,贤妃依旧说不出刚才那些话,这时候一旁伺候的人的用处就显现出来了,一个有些年纪的嬷嬷便站了出来,将曲迷心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虽然达不到一字不差的境界,意思却是表达了个准,并且还有歪曲意思添油加醋的成分,不愧是在宫里混了多年的老油条。 听完这番话,皇帝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看向安王,充分体现了人的劣根性。其余人的视线也随着皇帝一起落到了安王身上,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而被众人注视的安王,他终究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一早就知道自家媳妇的想法与常人不同,在反被求婚的时候也察觉了一些眉目,可是如今真的知道了,还是忍不住觉得意外。 得益于安王府几代人的优良传承,安王不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把开枝散叶传承香火看得那么重,有了孩子固然是开心的,没有也不强求,不然他也不会拖到二十好几身边还没一个伺候的人。 见安王还笑得出来,皇帝的心情就不美妙了,之前因为看好戏而暂时被压下的愤怒喷涌而出,当即怒吼一声,“来人,将安王夫妇给朕拿下!” 后宫里没有男人,皇帝身边却是有的,并且还是身材高大健壮且拥有一身好武艺的侍卫。出于跟贤妃之间不可说的共识,皇帝今天带的侍卫还比平常多了两倍,这些人原本是在门外候着的,此刻听到命令,瞬间冲了进来,同时抽出了腰间佩刀,个个凶神恶煞的,把屋里伺候的宫女内侍给吓得不轻,反而是两个当事人,完全瞧不出紧张的表情,一派轻松。 安王习武多年,又上过战场,对于皇帝身边的护卫,多的不敢说,对付两三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不过鉴于对方有武器在手,这个数量要砍去一点,不过他依旧不担心,因为有媳妇在啊,他媳妇可是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的人。 对于自家媳妇强大的武力,安王不仅没觉得自尊受到了伤害,反而引以为傲。 第98章 曲迷心也没辜负安王的信任,在一群侍卫冲上来跟安王交手之前,一个纵身直接跃他面前,衣袍翻飞,手中银笛翻转着,莫名有两分帅气。 皇帝等人表示惊呆了。安王他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知道自家媳妇她身手不凡,但是像这样亲眼看见还是第一次。这个世界所谓的习武,基本都是指强身健体,再进一步也就是学习某些技巧以及累积实战经验,不至于像普通人那样毫无章法的乱来一通。当然,如果先天条件够好,力气大两米高再加虎背熊腰,什么都不会也能稳稳打入高手的行列。 说白了就是靠蛮力跟技巧经验取胜的时代。 而在这个时代里,曲迷心就是BUG一般的存在,哪怕人海战术也奈何不了她,因为她不仅武功高轻功了得,还会医术又精于疗伤。 “后边去。”曲迷心微微侧头对安王道。后者犹豫了一下,果断站媳妇后面去了。 这会儿皇帝也回过神来了,愤怒之中夹杂着不屑,“给朕拿下!” 皇帝表示他也是看过杂耍的人,都是些看起来来很厉害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的技巧,在他看来,曲迷心就属于这一类人。对于自己的猜测,皇帝他十分自信,只不过他忽略了一个事实,玩杂耍的人家那都是团队配合还有道具加成,而曲迷心什么都没有。 侍卫们凶神恶煞的扑了上来,虽然拔了刀,但由于目标是个看起来娇弱的姑娘,难免有些轻视。曲迷心却跟他们不一样,但凡是敌人,无论看起来如何,她都会认真对待。 双方本来就存在巨大的武力值差距,再加上心态不同,于是皇帝引以为傲的侍卫队,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打趴下了,全部,并且都是躺地上翻滚挣扎但是起不来的那种。 皇帝这次是真呆了,屋里伺候着的宫女内侍包括贤妃在内,每个人都是目瞪口呆嘴里可以塞鸡蛋的表情。 如果他们知道科学这个词,一定会在心里呐喊这不科学。 人都是怕死的,皇帝更甚。他从敌方强大到不合常理的武力值所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护驾!”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他带来的侍卫们都跪了,后宫里只剩下宫女内侍这种武力值基本为零的生物,他们也就能抓一抓同类,诸如刺客之类的对手,只够当炮灰。 当然,宫女内侍虽然武力值低,但是都很听话,听到皇帝喊护驾,一股脑拼了命的冲进来,然后就看见喊护驾的皇帝他一脸扭曲的表情站在屏风旁边,一动不动的,远远看见前来救援的人员,甚至有些慌张的喊道,“别,别过来!” 反转来得太快,宫女内侍们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在喊停之后又走了几步才刹住车,差点没把皇帝吓出心脏病来。 皇帝他这么快出尔反尔外加不经吓,是因为他紧急撤退失败,才跑出没两步,就感觉脖子上一痛,紧接着就听到曲迷心的警告,“我劝你最好别乱动,不然脖子掉了我不理赔。” 皇帝伸手摸脖子,感觉手指有些湿意,移到眼前一看,红色的,是血,当即就吓得没敢动了。又因为担心所谓援军会激怒曲迷心,看到一干宫女内侍的动作,皇帝又受到了惊吓。 其实也不是所有皇帝都这么胆小怕死的,起码大兴朝最初的几任皇帝不是这样的,他们是从乱世中揭竿而起打下天下的人,是开拓疆土让大兴版图更加宽广的人,是真正经过血与火洗礼的人。可惜的是,他们打下一片景秀河山,传到子孙手里,一代代传承下来,大兴版图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内里却渐渐腐朽,到了这一代皇帝,骑射一课都差不多荒废了,每年秋狩也不过走走过场。就像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经不起风吹雨打。 安王他心情颇有些复杂的看完这一幕闹剧,是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一场完全由一方主导的闹剧,而这个主导者,是他媳妇。今天之后,他对于他媳妇的武力值,有了全新的认知。 安王在想对策,一个能全须全尾脱身的对策,不仅仅是安全离开皇宫,还要带着整个安王府的人离开临安迁往北地韶州城,那里是安王府真正的底蕴所在。 然而安王还没想出对策,就听曲迷心对皇帝说道,“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 安王:“……” 作为人质的皇帝很识相,忙接话道,“什么游戏?” “抓刺客的游戏。在玩游戏之前,先说规则,很简单,只有一条,那就是不能动安王府上下一根汗毛。游戏时间截止今晚子时之前,内容也很简单,我放了你,并且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调度布局人手,你可以随意指定一个地方,甚至规定路线,子时之前,我会带着萧遂宁到达那个地方。如果我赢了,我要你许诺,但凡是如今安王府上的人,如果没犯什么事,你都不会秋后算账。如果我输了,没什么好说的,我跟萧遂宁肯定活不了。” “你看,这个游戏无论怎么看,你都占据了绝对优势,是吧,怎么样,要不要玩?” 皇帝一咬牙,“朕答应你!” 随便又听曲迷心补充道,“你别想着耍花招,如果在游戏结束以前,安王府上出了任何事,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被质疑的皇帝十分气愤,一时忘了自己人质的处境,冷哼一声,“朕乃天子,一言九鼎!” 曲迷心收回缠住皇帝脖子的丝线,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座,“游戏正式开始了,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你可以召人来此协商,也可以去别的地方,我跟萧遂宁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半个时辰之后,你给出目的地以及路线。” 皇帝摸了摸脖子,再度冷笑,“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 皇帝他不信邪,还真就没离开贤妃的寝宫,不过换了一间屋子,直接召来御林军统领一番商讨之后,将目的地定在了死牢深处,至于路线,皇帝自负根本不需要,死牢本就是守卫森严的地方,只有一条路通往那里,且布有陷阱无数,除了监管者,从未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皇帝派人把结果告诉曲迷心,之后也没离开贤妃的寝宫,召来太医替他包扎伤口之后,便在屋子里等着,等着禁卫把安王跟曲迷心押回来,又或者是把两人的尸体带回来,他在此处丢了脸面,便要在此处找回来。 对于皇帝的做法,曲迷心竖大拇指表示赞赏,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啊呸,这其实是无知者无畏。不仅如此,皇帝还十分大度的表示,不用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们可以现在就出发。 曲迷心从善如流的带着安王出发了。 皇帝冷笑着看着两人的身影出了贤妃寝宫的院门,消失在了视线中。先不说天牢中重重防备种种机关,即便想出皇宫亦是难如登天,各处宫门的守卫皆已收到圣旨,今夜子时之前,一律只许出不许进。他倒要看看,安王夫妇两人如何能翻出天去。 · 出了贤妃寝宫之后,曲迷心主动跟安王认了错,“对不起,一时没忍住脾气。”不等安王回答,她又接着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能保安王府上的人一时无忧,你家不是在韶州城还有一处宅邸么,咱们迁回去住吧,把人都带走,至于祖母的身体你也不用担心,我自问医术还不错,长命百岁不敢说,再活几年不成问题。” 安王听了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停下脚步来看向她,认真道,“迷心,这不是你的错,皇上针对的是安王府,是我连累了你。至于回韶州城的事,在此之前我就曾与祖母商议过,她老人家也想回去了,我原本还担心你不习惯北方的生活,如今听你提起,反而放心了。” 曲迷心也放心了,安王没生气就好,要知道她可不会哄人。 然后曲迷心又跟安王解释了一下跟皇帝玩游戏的意图,完全就是为了在他自信满满觉得肯定能赢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不会要了他的命,却能让他明白,有些是不能碰的。 安王听完刻意的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听曲迷心道,“其实我一个人去反而更方便,但是你知道的,我……不认路。”路痴的悲哀,如果不带个认路的人,等她找到皇帝给出的目的地,也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了。 安王再次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被媳妇这么明晃晃的嫌弃拖后腿的,他估计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了,但是听到曲迷心承认自己不认路,他又忍不住想笑,迷糊又强大,他的媳妇真是一个矛盾体。 之后曲迷心带着她“媳妇”一路杀向天牢,一路踩着轻功轻松出了皇宫,至于天牢外面森严的守卫,蛊虫跟迷药放倒大半,剩下的她跟安王手动帮助入眠,进了天牢之后,曲迷心在前面开路,安王跟后面畅通无阻。在死牢深处顺利拿到皇帝指定的信物后,两人开始返程。 之后在贤妃寝宫里的皇帝就等到了安王夫妇,不过不是被禁卫押着过去的,也不是尸体,两个大活人自己走到了他面前,手里拿着他让人带过去的信物。一瞬间,皇上脸上的表情裂开了。 第99章 上一刻还自信满满觉得对方肯定走不进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死牢,下一刻就见人家拿着信物回来了,并且是毫发无伤一派轻松自如的样子。从皇宫出去-去到死牢-拿走信物-回到皇宫,不说别的,但是来回路程,都是需要不少的时间的,然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却没接到任何通知,皇帝忽然生出一种俸禄都发到狗身上了的悲愤感来。 皇帝怕死,但不代表他傻,之前曲迷心提出要玩这个游戏并且说明了规则之后,他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而他也愿意跟她赌一把。这场赌局某些方面来说,对他是十分有益的,赢了他自此可以高枕无忧把心放回肚子里,输了也不过是认清现实而已。 不幸的是,他真的输了,如今心里不愿却不得不面对现实,面对只要曲迷心想就可以轻而易举取他性命的现实,重重宫墙挡不住,千军万马也挡不住,在她面前,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与长安的两市没什么区别,可以随意进出来去自如。 这同时也代表了,只要她还在一天,只要她跟安王府没有一拍两散相看两相厌,他即便再想拿下安王府,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无论如何也不能付之行动。 真是可笑,他堂堂天子,坐拥万里锦绣河山,却要受区区一个妇人的胁迫。他不甘他愤怒,却无济于事,到头来还是要低头。 皇帝看着曲迷心手中拿着的信物,沉默许久之后,艰难的开了口,声音苦涩道,“朕以先祖名义起誓,有生之年,绝不动安王府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曲迷心补充道,“砖瓦草木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人,对了,阿猫阿狗也不行。” 皇帝听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嘴角忍不住抽搐,最后到底没把这话重复一遍,只是点头道,“朕答应便是。” “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去韶州城了,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所以你大可以睡安稳觉。” 安王忍不住嘴角上扬,抬手遮了笑意。 威胁过皇帝发誓之后,曲迷心带着安王大摇大摆的离开贤妃寝宫,往宫门方向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同安王商议,“萧遂宁,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韶州城?刘大厨还会来府上吗?” “待下人将东西都收拾好之后便可离开,至于刘大厨,他年岁已高,一心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总不好让人长留府上,偶尔来一两日倒是无妨。韶州城内,精于厨艺者不止刘师傅一人,各有所长,迷心你若是想的话,便让人去请了他们来府上掌厨。” 这个答案曲迷心简直太满意了,之后又问了安王好些问题,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聊,把皇宫大内当成了自家花园,随意散漫的走着。 · 王小二顺手摘了身后花坛里的一朵花,拿在手里,一片一片的撕起了花瓣,“去……不去……去……不去……”一朵花撕完了,最后一片对上了‘不去’。 “不算,重来!”他把秃了的花儿扔到地上,抬脚狠狠的踩上两脚之后,又摘了一朵,一片一片开始撕,“去……不去……去……不去……”这一次,最后一片对上了‘去’。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好,再次将花儿扔地上踩,踩完又摘一朵继续数。 王府上的小丫鬟小杏找到他的时候,他脚下已经堆起了一层鲜嫩的花瓣,而背后的花坛几乎只剩下绿色的植株。小杏惊得瞪大眼张大嘴,“王小二,你这是在干嘛?” 王小二闻言,扭头去看小杏,“你不懂。”而后继续数花瓣。 小杏气得牙痒痒,“王小二,整个府上就你最闲,什么事都不做,还专门祸害府上的花儿,几日的时间,好几处花坛里的花儿都遭了你毒手,若不是要回北地韶州城了,你肯定要被王妃骂一顿的!” 王小二哼哼,“你也说了咱们要回韶州城了,这些花又带不走,留这儿也是白瞎,我摘几朵怎么了。” “你不识数吗,这么多,能是几朵吗?”小杏瞪他一眼,双手叉腰,还准备再数落他一顿,忽然想起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忙道,“你别在这儿糟蹋花儿了,娘娘有事找你呢!” “早不说!”王小二闻言手里的花儿往地上一扔,嗖一下起身跑了。 小杏望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王小二一路跑到曲迷心的院子里,彼时她正坐在院角的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训着小狐狸。 “曲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吩咐?”他走过去,在她旁边站着。 整个王府的人都改口叫曲迷心王妃了,唯有他始终叫她曲姑娘。对于称呼这种事,曲迷心不怎么在意,安王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就当做默许了王小二的称呼。于是作为曲迷心唯一的狗腿子,王小二的地位又一次得到了提升。 “继续,别偷懒。”曲迷心动动手指让狐狸继续跳圈,而后抬眼看王小二,“你想好了没?” 之前从皇宫回来后,安王便让人通知下去,王府将搬回北地韶州城,府上一干仆人,去留皆随自己心意,若是愿意一道前往的,便可收拾了东西,若是不愿也不强求,只要交了赎身银子,就能从管家手中取回身契,一道销了奴籍。 大兴朝律法中有明确规定,为奴者想要恢复良民身份,一则主家开恩归还身契再到官府报备销除奴籍,二则家中有人考中举人,便可到官府提出请求恢复良民身份。 主家开恩这种事机会难得,考上举人又谈何容易,天底下考生无数,多少人从孩童考到白发苍苍,也依旧只是童生秀才。也就是说,一旦入了奴籍,再想脱身,基本是没希望了。 如今安王府忽然开恩,府上伺候的下人不少人都动了心思,不过几日的时间,府里的人数就减少了一半。这与人心凉薄无关,一则脱离奴籍的机会难得,二则很多人是南方土生土长的,南北气候差异甚大,难以适应,两种因素一叠加,也不怪大家选择离开。 该走的人都走完了,剩下的人则忙碌着打包东西。 安王给了府上所有下人选择的权利,曲迷心自然也要给王小二同样的权利,毕竟他跟那些下人都不一样,曲迷心跟他只是雇佣关系而非主仆,这个年代里没有合同,无论那一方都可以随时终止雇佣。 不同于上一次外出去散心,曲迷心知道她这次去北地,也许一生都不会再回临安这片土地,王小二是土生土长的临安人,一时离开这片土地没什么,但是时间换成永远就不好说了,曲迷心希望他考虑清楚。 王小二这几天就是在愁这件事。 跟在曲迷心身边不过一年多的时间,王小二已经攒下了不菲的身家,床下罐子里的铜子装满了之后被他换成了银子,等银子也装满了之后,就换成了金子,如今金子都快装满一罐了。这么一笔巨额的财产,足够他安安稳稳的在临安里过上一辈子了,再加上曲迷心许诺了,若是他留下的话,长乐坊中的宅子也会送给他。 谁能想到呢,多少人一辈子连想也不敢想的钱财,他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得到了,并且不曾受什么苦累,甚至不曾签下卖身契,在此之前他还是个人人喊打见不得光的小贼。这样大方的主子,世界上大概也就这么一个了,放弃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一边是自由是生养他的土地,一边是世界上最好的主子跟陌生的土地,他犹豫了。 王小二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答案,他朝曲迷心摇摇头,“还没有。” 曲迷心笑笑,安慰他道,“无妨,还有两日才会走,你再想想。这儿没事了,你自己去玩吧。” 王小二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 ·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这天清晨,安王府门口便停着一长排的马车,每一辆马车上都装满了东西,侍女仆从们有序的坐上一辆辆马车,车夫挥动马鞭,长长的车队缓缓的移动起来。 安王府要搬回北地了,临安城的百姓很快都知道了这条消息,纷纷涌到街边看热闹,堪称盛况。 曲迷心跟安王坐在一辆马车里,手中无意识的转着银笛,待街上嘈杂的声音稍稍安静下来了,才道,“等回韶州城以后,又要找一个带路的人了。” 安王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并未说什么。 车队一路出了临安城城门,沿着官道慢慢走远。 朝阳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晨光之下,一辆破旧的小马车奋力疾行,马鞭抽响的声音伴随着少年人的嘶喊,随风而去。 “曲姑娘,等等我~等等我啊~”   第100章 李馨番外   【01李馨】   昭和公主李馨一生嫁了三次。   李馨十六岁那年,招了户部尚书嫡长子刘远宏做驸马,成婚时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羡煞旁人。然而不过二载的时日,便生了变故。   原因是李馨跟刘远宏成亲二载却始终未曾有孕,刘家三代单传,到了刘远宏这一,无论是其父其母还是祖父祖母都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业为刘家传承香火。刘家原本看上的是朝中另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是不想刘远宏与李馨生了情意,无奈之下只得等了三年,待到李馨及笄,便与之结亲。   李馨一直未能怀上身孕,刘家众人一日比一日焦,一年比一年急,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刘老夫人声泪俱下哭求李馨替刘远宏纳上两房妾氏,只为替刘家开枝散叶,待生下孩子之后便抱到李馨名下养着,至于孩子的母亲,打发到乡下庄子里便是。   李馨贵为公主,她若不想,谁也不能逼着她点头同意纳妾,这也是刘老夫人选择哭求的原因。一次两次李馨可以当做没发生,三次四次就当没看见,可是次数再多下去呢?   即便她仍旧想装作没看见,刘远宏却是做不到。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平日里总是雍容华贵的样子,何曾这般低声下气的求过人,并且被求的人还是他的妻子。原本李馨不能像别的女子一般在母亲面前尽孝,他就十分的愧疚,如今又出了这事,哪怕心里明白李馨身份尊贵,这些不是她的错,他仍旧忍不住心里埋怨她。   夫妻之间渐渐生了嫌隙,感情日渐消磨,终于在某一日,刘远宏忍不下去了,听从母亲的安排在外面养了女子,随后那个女子就怀了身孕。那是刘家的孩子,怎么能不明不白的在外面生下,刘远宏便寻思着该如何与李馨坦白。   他最终也没能说出口,也不用再说,因为李馨知道了。   那一日,她梳回了少女的发式,容颜娇艳仿若初见,微笑着送上了和离书。这原本该由男子写下的东西,从李馨手中出来,说来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可是那上面却盖了玉玺,有了皇帝的支持,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不成的。   当今皇帝正是李馨的嫡亲哥哥李彧,为了这个落在和离书上的玉玺,他一夜之间收到无数御史上奏,他却是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和离之后,李馨便离开临安去了江南散心,在烟雨朦胧里邂逅了她的第二任夫君。那是一个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的穷书生,书生穷归穷,学识也很一般,却是花得一手好画。   那日李馨兴致来了,于湖心亭中抚琴,素衣翩翩琴声袅袅。书生恰在湖边,得见佳人,挥笔作画,寥寥几笔,却是画尽了美人神采。此后书生常来湖边,经常遇上李馨抚琴,日复一日,积攒画像无数。   后来李馨身边伺候的人发现异常,将书生扣下,又听他家中搜出画像无数,交由李馨处置。李馨问他此为何意,书生脸红,呐呐不能言。   李馨见书生画得好看,便留了他下来专门替她画像,时日久了便生了情愫。   李馨第二次成亲的时候,刘远宏身旁也有了妻子,只是听说当初那个孩子终究没能保住,新娶的妻子也未能怀上身孕。不过都跟李馨没什么关系了。   起初的时候,李馨与书生感情亦是极好,只是后来书生的态度越发不对,细问之下才知道,他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他单方面恋上李馨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曾嫁过人,之后相识相知,他亦不知晓。不过却不是李馨有意瞒她,而是一开始的时候,她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后来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时,便与他坦言了。   那个时候,书生犹豫过,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于是说自己不在意。可是在得到之后,他日日夜夜都被这个事所困扰,渐渐疏远了李馨。   李馨得知事情原因后,独自在高楼上待了一夜,第二日,再次送出了和离书。   这一年,李馨二十三岁。明明青春正好,眼中却带了沧桑。   李彧心疼她,却不知该如何开解她,偶然之间看到北方的奏折,忽然想起了那一年的上元节,漫天飞舞的花灯。   “馨儿,去北地吧,去韶州城,许多年未曾得见,你也该去看看她了。”李彧对李馨如是说道,这个她,指的是曲迷心。   李彧当上皇帝后,从先皇口中得知一道警告的消息,在那个名为曲迷心的女人死之前,不要妄图打安王府的主意。先皇只交代了他事情,却不曾告知原因,李彧自然免不了好奇,派人去调查曲迷心的来历,这一查,就查出了许多的事。   同样是女子,他的妹妹贵为公主,却过得并不如意,相反,身为孤女的曲迷心,却足以让全天下的女子羡慕。李彧觉得,或许她能教给李馨如何过得更开心。   李馨闻言愣了许久,而后终于展露了笑容,一如少年时那般单纯而灿烂。   李馨带着人去了北地韶州城,在那边待了整整三年,回来时带回了一个黑壮木讷的汉子。   李馨第三次成亲,这一次婚姻,持续到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她始终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的夫君却不在乎,始终待她一如初时。   临走时,李馨终于回想起幼时被抹去的记忆,浑浊的眼中泪珠滚滚而出。   这一辈子,李馨始终是李彧最宠爱的人,就连他的妻子儿女,也比不过李馨,无论她想做什么,他永远都会支持她。而这份宠爱,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嫡亲兄妹,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李彧还是皇子时,性命垂危之际神仙显灵一事,那个用八年性命换他活下来的梦。   李馨从前也以为那只是李彧的梦而已,直到她想起那些被抹去的记忆,她才知道,她一生的幸福,都是曲迷心给予的。大兴朝那么多公主,唯有她一人过最自由。   如果可以,她多想再见她一面,亲口跟她说一声谢谢。   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李馨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而在她死后的当天夜里,她的夫君换上了一直舍不得穿的新衣,那是她亲手给他做的。他艰难的附身亲吻她苍白的面容,而后在她身边躺下,陷入长眠。   第101章   【02王巧】   曲迷心在韶州城待了两年之后,忽然有一天,王府外面来了两个陌生人求见。那是一对小夫妻,妻子叫王巧,跟普通的北地女子没什么区别,丈夫叫张勇,看起来有些瘦弱,倒像是南方人。   曲迷心一时没想起这两人是谁,但还是见了他们。两人一走进屋里,曲迷心忽然看向名为张勇的男人,略微有些惊讶,“原来是你们啊。”她脸盲,认不出人的脸,但是认得出自己种下的蛊。   生死蛊。   当初为了替王巧解除后顾之忧,她在那个小倌身上种下了生死蛊,之后告诉他一句话,若是他能说服王巧心甘情愿的放他走,便可以来找她解蛊。   “我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要分手啊。”曲迷心疑惑道。   两人同时摇头,而后张勇开口道,“我们夫妻此次前来,是想向王妃求问,我身上的蛊,是否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阿巧前些日子诊出了喜脉。”   曲迷心摇头,“不会。”再说了,怀都怀上了还问不觉得晚么,难道还能学现代把孩子打了?   得到回复后,两人便离开了,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解蛊之事。曲迷心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   【03王小二】   王小二终究还是选择了跟曲迷心一起走。那日在王府的车队出发一段时间后,他驾着许久不用的小马车,飞速驶过临安城的街道,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好不容易追上了王府的车队。   远远的,他便看见曲迷心盘腿坐在马车顶上,对他招了招手。   王小二随着曲迷心来到北地韶州城之后,住进了王府。他的待遇一如往常的好,即便是在王府里,也有自己的小院子,独门独户。过了两年后,某天曲迷心忽然告诉他,让他去韶州城中挑一处喜欢的地方的买房子了,她出钱。   那会儿王小二给吓个半死,以为曲迷心不要他了,差点没直接抱大腿哭嚎。   曲迷心有些哭笑不得,之后跟他解释为什么要他搬出去,那是因为曲迷心觉得他差不多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那会儿王小二已经差不多二十岁了,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家孩子都会跑了。   曲迷心其实并不想操心这种事,会显得她闲得慌,但是王小二本身一点成家的意思都没有,甚至也不见多看某个姑娘几眼,明明王府中漂亮姑娘那么多。曲迷心知道王小二在临安城中有一群关系很好的邻居,若不是跟着她来了北地,那些邻居的婶子们,肯定早就给他张罗上一门媳妇了。   知道归知道,催人相亲或者给介绍姑娘这种事,曲迷心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不过稍稍提醒一下王小二还是没问题。她觉得王小二跟王府里的姑娘不投缘,或许是因为太熟了,于是决定让他自己去外面看看,为了方便他更好的在外面生活,曲迷心准备送他一座宅子,算是提前送的新婚贺礼。   王小二听了,扁着嘴可怜巴巴的看她。曲迷心不为所动,王小二只能含泪答应。之后的几天王小二开始在韶州城中闲逛起来,是真的闲逛,一会儿瞅瞅这家小玩意,一会儿逗逗那家门口玩耍的孩子,总之他什么都看了,就是没看房子。如此几天之后,曲迷心也算是明白他这是在无声的反抗了。   好吧,既然他这么抗拒,曲迷心就不管了。   王小二顿时就欢呼起来。   然而他高兴了,安王却不高兴了。话说当初刚从临安城搬回来的时候,知道王小二选择留下,安王背地里没少笑,若非看曲迷心心情不怎么好,他还能笑得更肆意。可惜好景不长,才走没多久,王小二就驾这小破车跟上来了,哀嚎声在山林间回响,安王脸当时就黑了。   不提一路上王小二如何跟狗皮膏药似的跟在曲迷心身边,回到韶州城后,曲迷心也隔三差五的就带着王小二到处溜达,即便是安王有空的时候陪着她一起,王小二这电灯泡也一直跟着的,外出的阵容永远是曲迷心x王小二,或者曲迷心x安王x王小二,基本没有曲迷心x安王的组合。   每次外出,王小二总能带回那么一二三四五样东西,吃的玩的用的都有,多种多样,并且一个铜子也没让他出。也就是说全是曲迷心请客,换一个说法就是全是曲迷心送的。   安王一直过着这样快乐之中又带着点点心塞的日子。   又是一年的上元节,韶州城中灯火挂满了街道。   为了纪念第一次表白,安王每年都要带着媳妇去逛灯会放天灯然后站在夜空下看漫天的灯火逐渐飞远。   这一年,大兴朝头号电灯泡王小二依旧跟在曲迷心身边,尽职尽着的照明。   安王表白的那年,点的天灯是曲迷心付的钱,她决定发挥这样的优良传统,继续担当付钱的人。这样也算是媳妇送的东西了,并且还是天灯,安王十分的高兴。当然,如果没有同样得到了天灯并且数量还很多的王小二,安王会更开心的。   放完天灯之后,一行三人回了王府。你问为什么只有三个人没有侍卫?那是因为有曲姑娘在,根本用不着侍卫,每次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外出游玩的时候,也是从来都不带侍卫的。   所以王府的侍卫是整个韶州城里最闲的,没有之一。   新的一年里,曲迷心要开始给安王缝衣服了,这是当初答应过的事。曲迷心在给安王缝完春衫之后,看着剩下的边角料,灵光一闪,决定废物利用。   于是死抠门·睡在装满金子的罐子上·一个钱袋用了多年洗得发白了也舍不得换的王小二,收到了一个崭新的钱袋,不仅样式好看,布料还十分的高级(废话,王爷的衣服质量能差吗)。王小二很高兴啊,立马换上了新钱袋,并且还从罐子里扣出了一个金豆子放进去压钱袋,成天挂在腰间。   然后某天,穿上新衣服的安王跟王小二遇上之后,他终于不想再忍这个狗腿子了,因为他再次记起了这个狗腿子死骗子哄走了他媳妇做的第一个钱袋第一双袜子第一件衣裳!   于是当天傍晚,去府外遛狐狸归来的王小二,在抄小路穿过某个小巷子回来的时候,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伤倒是没伤到哪儿,就是特别特别疼。 ★━☆━★━☆━★━☆━★━☆━★━☆━★━☆━★━☆━★━☆ 书香门第【风之星影】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