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书由久久小说网为您整理制作 ============== 不负妻缘 作者:雾矢翊 第1章 到了三月,经历了一个漫长寒冬的平南城终于有了些许绿意。 不过几日,气温回转,大地回春之际,平南城外的大丰山上的桃花开得正烂漫,煌煌赫赫,吸引了众多文人骚客前来赏花品酒、吟诗作赋,游人络绎不绝。 大丰山位于平南城外,除了那一山的桃花外,山上还有千年古刹,名为明觉寺,其历史已经不可考,因其景色宜人,斋菜更是精美可口,吸引众多香客游人,往来多为平南城和附近乡镇的富贵人家。 平南城,虞府。 一群女眷正聚在老夫人的松涛院里谈论大丰山今年的桃花诗社和明觉寺的斋菜。 大丰山的桃花每年都开得很好,能一直开到七月初,大多数的百姓认为这是因为山顶上的明觉寺的佛光普照之故,那一山的桃花沐浴着佛光而绽,已然有了佛性,酿成桃花酒,便是与其他地方的桃花酒不同,抿上一口,心净无尘,万事俱空。 因此,每年的浴佛节,便有各家女眷亲自去摘些桃花酿桃花酒,虞府的女眷对它也格外地推崇。 说到高兴之处,虞大夫人便凑趣道:“娘,下个月的浴佛节,不如就带上府里几个孩子一起去沐浴佛光,让佛祖保佑,再让她们亲自摘些桃花回来酿桃花酒,姑娘家清清白白,酿出的桃花酒也是清冽宜人。” 坐在上首的虞老夫人穿着一身秋香色仙鹤衔灵芝的通袖祅,头发已经花白,插着一支仙人吹萧的缠丝赤金簪子,宝蓝色镶白玉髓眉勒,眉眼间隐有沧桑之色,刚硬中透着一抹慈和,别有一番开阔疏朗大气,整个人显得精神硬朗。 听到虞大夫人的话,虞老夫人眉眼间自然而然便添了笑意,显得慈眉善目,笑着点头道,“前阵子素素还提了这事,这丫头也盼着今年浴佛节要去大丰山摘桃花,说要给我酿坛桃花酒。” 说到这里,虞老夫人满脸笑意。 在场的虞家女眷都知道老太太最疼的是自幼养在她身边的外孙女霍姝,小名素素,连儿孙都要退一射之地,这也是有原因的。 虞老夫人和虞老太爷共孕有五子一女,其中最疼爱的便是唯一的女儿。 霍姝是虞老夫人的女儿虞氏所出,虞氏生霍姝时难产去了,虞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伤心之极。 后因为霍家声称是霍姝命太硬,生而克母,加之那年霍家确实是多事之秋,霍老太爷更是惊马摔折了腿,于是对刚出生的孩子极不待见。虞老夫人并不信这等虚无飘渺的命数之说,一怒之下,便将外孙女抱回虞家自己亲自教养,也省得留在霍家受搓磨,指不定哪天就在后宅中夭折了。 虞家历来阳盛阴衰,霍姝自幼在虞家长大,长得明丽娇俏,性子爽直,开朗活泼,虞家少有不喜欢这位表小姐的。老夫人对这唯一的外孙女更是爱逾性命,如珠如宝,已然将她当成死去的女儿来补尝照顾。 而霍姝也是个孝顺的,虽然有时候性子有些活泼过头,不够娴静温婉,却也无伤大雅。 正说笑着,便听下人来报姝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过来请安了。 “外祖母,我们给您请安啦。” 人未至,便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丫环打起石青色缠金丝线的细布帘子,就见打头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湖色镶草绿色宽边小袄、油绿色镶尺宽宝相花襕边十二幅湘裙的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张小脸如明珠朝露,煌煌如华,笑语之间,顾盼神飞,昳丽之极。 后头是两个年纪不一的姑娘,这是虞家二房嫡女虞佳和四房嫡女虞倩,虞佳容貌清丽,气质娴雅,颇为不俗;虞倩不过十岁,小脸肉乎乎的,看着娇憨天真,惹人怜惜。 虞家共有五房,除了虞大夫人所出的嫡长女已经出阁外,只剩下两个姑娘,也是这一辈中的唯三个姑娘,余者皆是儿郎,可见虞家阳盛阴衰达到一个地步。是以来了一个表小姐,虞家不仅没有排斥,反而十分喜欢。 况且,虞家上下皆知老太太的心病,就是为了讨老太太欢心,也不会有人明着讨厌这自幼在虞府长大的表小姐。 看到她,虞老夫人忍不住就笑起来,忙道:“素素来了,快过来。” 霍姝轻快地走过去,和两个表姐妹一起先给长辈们请安,然后才坐到虞老夫人身边,搂着虞老夫人一条胳膊,抬起一张明媚如春光的脸,娇声脆语地道:“外祖母,昨晚歇息得可好?” 只要看到她这张欢快的笑脸,虞老夫人心头就高兴,哪有什么不好的。 等姑娘们请安完,陪长辈们一同用过早膳后,便一同去南轩斋读书。 虞家行伍出身,世代为将,虽不重视女子的文化程度,可该懂的也要懂,女孩子及笄之前,都要和先生学些书中道理,懂些人情世故,以后嫁了人后,才不至于被欺负了而不自知。 虞老夫人对虞家姑娘的教养极是上心,自从霍姝来了虞家后,不仅给家中的姑娘们请了女先生教她们读书习字,更是使了关系,特地聘请一位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教几个姑娘们规矩礼仪,虽不至于比照京中的贵女来教,可也不差多少。 往南轩斋的路上,霍姝和三表妹虞倩凑在一起嘀咕着昨天宋先生布置的功课。 虞佳听了一耳朵,心里有种一点也不意外的感觉:这两个贪玩的丫头又没有完成宋先生布置的功课。 “表姐,怎么办?先生会不会用戒尺打我手心?”虞倩一张圆脸快皱起了肉包子,有些后悔昨天和表姐玩得太高兴,以至于忘记做宋先生安排的功课了。 霍姝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香樟树枝头上新抽的绿芽,沉痛地说道:“别怕,宋先生要打也是先打我,谁让我的年纪比你大。” 因为被认为生性顽劣,时常挨戒尺,霍姝已经习惯了。 虞倩是个怕痛的,忍不住提议道:“要不,咱们找个借口不去上课吧?” “这个……找什么借口好?”霍姝挠了下腮帮子,苦思冥想,“生病不行,外祖母会担心的,到时候大夫一看就穿帮了;找丫鬟假传消息也不行,宋先生会派人去找外祖母确认;找几个舅母帮忙,也不太靠谱,容易漏馅;不然找几位表哥……” 霍姝说到最后,无奈地发现,自己以往素行不良,很多逃课的借口都被她用遍了,宋先生早就了然于心,再用这种计策是行不通了。 虞倩眼巴巴地看着她,想让表姐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可以逃课的理由。 一旁的虞佳看着两人苦思冥想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出声道:“素素、三妹妹,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两个功课不太好的姑娘只能愁眉苦脸地跟着年长的虞佳一起去南轩斋。 三个姑娘到南轩斋时,教她们读书的宋先生已经到了。 宋先生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子,身娇体柔,说话时轻声细语的,但若是以为她好欺负,那就错了。相反,她是一个极为严厉的人,要求严格,虞家的姑娘和她读书时,没少吃苦,不过只要达成她的要求,倒也不难相处。 宋先生朝三位姑娘淡淡地颔首,示意她们坐下,开始上课。 刚上课不久,霍姝就被虞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绫香叫走了,因是虞老夫人使人来叫,宋先生没有拦着。 霍姝心头暗喜,差点以为外祖母知道她昨天贪玩没做好功课才会将她叫走,不过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很快就丢开了。外祖母再疼她,也不会允许她荒废功课,相反在教养她时,极为严格,由不得她弄虚作假。 出了南轩斋,霍姝好奇地问,“绫香姐姐,祖母找我有什么事?” “云州城的霍家姑奶奶派人过来了。”绫香回道。 霍姝愣了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也不怪她,她还没记事就被抱到外祖母家了,眼瞅着过了五月份她就要满十四岁,整整十几个年头没回过一次京城,对霍家的人和事也是不太清楚。 有时候,她都要忘记自己其实不是霍家的孩子,而是虞家的姑娘。 至于云州城的这位霍家姑奶奶,闺名霍萍,是靖安侯府霍家的嫡次女,自幼金尊玉贵地长大,及笄后嫁入以诗礼传家的葛家,这些年随丈夫葛季宏在外上任,如今葛季宏是云州知府,云州城离平南城不过两日的路程,快马加鞭半日多一些,着实不远。 到了外祖母的松涛院时,霍姝已经从绫香这儿了解这位素未谋面的姑母霍萍的大概情况了,也知道这次姑母派人过来的用意。 第2章 虞老夫人坐在西稍间的炕上,半垂着眼,慢慢地捻着手上的十八子小叶紫檀佛珠。 不远处是一个半坐在锦杌上的管事嬷嬷,穿着茜红色焦布比甲,面如圆盘,一脸和气,只是此时面对虞老夫人冷淡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只要是西北一带的人,没有不知道这位虞家的老夫人的。 据闻这位是个不让须眉的人物,年轻时曾随丈夫威远将军一起上过战场,杀过狄蛮子,非寻常妇人可比,在西北一带颇受百姓爱戴。据说她年轻时,性子颇为暴烈,是个大开大合的人物,极不好相与,近几年来才开始吃斋念佛,性情多了几分佛性,才变得软和许多。 这位葛家来的管事嬷嬷暗暗睃了一眼虞老夫人,却觉得这位虞家老夫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种杀伐果决的气势,让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传闻中,虞家和京城的靖安侯府不和,曾经闹得差点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姝小姐来了。” 听到丫鬟的禀报声,虞老夫人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影儿,周身那压抑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也让葛家的管事婆子不由得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地看向门口进来的少女。 当看清楚进来的少女时,管事嬷嬷着实愣了下,回过神后,赶紧起来行了个福礼。 霍姝给长辈请安后,这才看向那管事嬷嬷,笑问道:“你是三姑母家的管事?” 管事嬷嬷被她的笑容闪得眼睛都花了下,忙道:“是的,奴婢夫家姓李,是夫人的陪房。我们夫人一直惦记着七姑娘,恰逢这次我们夫人过寿,就想请七姑娘过去热闹热闹,便使了奴婢过来给七姑娘请安。” 霍姝在霍家的姑娘中行七,对外一律称七姑娘。 霍姝听罢便笑道:“是这样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三姑母呢。” 李嬷嬷跟着笑了下,忍不住又看向这位在虞家长大的霍家七小姐,想起自家夫人透露的话,据闻这位姑娘是个命硬的,一出生就克母,后克父,刑克六亲,在霍家没个人喜欢。却没想到,这位七姑娘会长得如此明丽貌美,这等颜色,极是难见,恐怕霍家没一个姑娘能及得上。 叙了会儿话,虞老夫人让下人带李嬷嬷去歇息,搂着外孙女道:“素素想去云州城么?” 这次霍萍直接派人来请娘家侄女过去贺寿,按理来说长辈有请,霍姝作为晚辈是应该去的。只是这霍家十几年来对这女儿不闻不问,虞老夫人心里也有怨气,对霍家的人越发不待见,霍萍特地让人来请,虞老夫人虽不愿意放外孙女去,可也不愿意拘着她。 她的素素,就应该做她想做的事情,快乐无忧,一辈子快快活活。 心里这般想,虞老夫人面上却没透露分毫,含笑看着外孙女。 霍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下,非常老实地说:“想的。” 虞老夫人忍不住笑起来,刮了刮外孙女的鼻子,好笑地道:“你还惦记着云州城?也不怕又在云州城里被拍花子拐了。” 外孙女回答得痛快,虞老夫人并无不悦,更不会以为外孙女是惦记霍家才想去云州城。 “不怕,我力气大,没人打得过我。”霍七姑娘得意地说,一个得意妄形,不小心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白藕似的莹白手腕子。 这种不符合礼仪嬷嬷所教规矩的事情虞老夫人并未生气,将她的衣袖拉下,摸了摸外孙女漂亮的小脸蛋,看着这张连春光都为之失色的明媚笑脸,想到早逝的女儿,不由得有些伤感。 霍姝一看就知道外祖母又想起她娘亲了,忙道:“外祖母,既然姑母派人来请我过去,怎么着我这晚辈的也得走一趟,回来时我给你带云州城的特产,听说云州城有一家豆腐脑做得特别地好吃,还有手抓羊蹄、卤牛肉干……可惜路程太远,不然就可以让外祖母你尝尝了,在那里吃才好吃。” “什么听说?听谁说?”虞老夫人含笑问道。 霍姝有些吱唔,自然不能说自己的消息来源,便投进虞老夫人怀里痴缠,直到虞老夫人大呼吃不消,才嘿嘿笑着跑去找她大舅母了。 虞大夫人正在看账本,见到霍姝过来并不惊讶。 今儿云州城的葛家来人她自然是知道的,葛夫人是霍家的姑奶奶,过几日便是她的寿辰,便知道葛家来人为何了。只是她不太明白,霍家这十几年对霍姝不闻不问的,权当没有这个孩子,这会儿,霍家姑奶奶怎么会突然想起娘家侄女? “大舅母,我和外祖母说好了,明天去云州城给三姑母祝寿,等我回来时,我给您带礼物。” 小姑娘的声音清亮中带着几分撒娇,模样儿又讨喜,虞大夫人连生了四个儿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前几年就出嫁了,对女孩子十分喜爱,看到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心下就爱得不行,忍不住搂到怀里揉了揉,笑道:“你外祖母可答应了?” “自是答应了。”霍姝笑呵呵地说。 虞大夫人面上含笑,心里却有些惊讶。 盖因当年霍姝她娘难产而亡,导致虞家和霍家交恶,若不是因为霍姝,虞家早就和霍家断了往来。对霍家人,婆婆从来都是不喜的,缘何今日却让霍姝去云州?莫不是…… 虞大夫人心思电转,再看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突然明白婆婆的意思了。 得知霍姝明日要去云州城,虞佳、虞倩心里十分羡慕。 虞佳今年九月份就要及笄,虞府已经给她相看人家,自然不好到处走动,倒是虞倩,正是贪玩的时候,恨不得表姐也带她去云州城玩。 “我不是去玩的,是去给姑母祝寿。”霍姝理直气壮地拒绝了跟屁虫表妹。 虞倩才不信她的话,这位表姐最会玩了,加上祖母疼她,私底下只要能兜得住,都不怎么拘着她,让她羡慕得紧。 翌日一早,霍姝告别虞府众人,坐上虞家备好的马车往云州城而去。 平南城临近大夏边境最北之地,冬季漫长,纵使现下已经回春,早晨的气温仍是倒春寒一般冰冷。随行的丫鬟艾草将准备好的掐丝珐琅手炉塞给自家姑娘取暖,又打开暗格,将温着的加杏仁煮的羊奶.子倒出来,让姑娘暖胃。 霍姝喝了半碗羊奶.子,又吃了点羊肉薄饼,便兴致勃勃地推开车窗,掀着藏青色的细布帘子往外瞅。 艾草见早上的春风冷冰冰地拂面,忍不住劝道:“姑娘,外面风大,还是关了窗吧。” “没事,你姑娘我身体健康,不怕这点冷风。”霍姝不以为意。 艾草知道她的脾气,没让她腻味之前,是不会消停的,便由着她了。 看了一会儿后,霍姝终于消停了,拿出一副准备好的叶子牌,和丫鬟一起打牌消磨时间。 一天时间就这么在车上消磨而过。 临近傍晚时分,霍姝窝在马车里无聊得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耳朵动了动,一扫昏昏欲睡的状态,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迸射出晶亮的眸光,红润的小嘴儿勾起,整个人精神得不行。 艾草一看到她这模样,就直觉不好。 果然,不多时马车就停下来了,然后听到随行的一名随行的虞家军的家将禀报道:“姑娘,前面有情况。” 霍姝抚着腰间的一条玄色鞭子,平静的声音透着几分兴奋,“什么情况?” “前方出现了一群流寇。”家将警惕地说。 “你去看看情况,小心点,别受伤了。”霍姝吩咐道。 家将应了一声,悄然上前去探查,余者皆留在原地保护主子。 如今虽然是太平盛世,可这边境一带因草原狄族的威胁,并不太平,常有狄蛮子南下劫掠,百姓苦不堪言,加之贼匪横行,流民四起,虽有边境巡逻卫兵,可仍是不能保证路上太平,时常能听说一些路上发生的惨事。 不过众人却不担心,连胆子不算大的艾草也是一脸平静,毕竟这次出行,有虞家军随行,哪里需要怕那些贼匪流寇,这也是虞老夫人放心地让霍姝去云州城的原因。 很快那位探查的家将打探回来了,说道:“姑娘,那些流寇的身手不简单,想来不是普通的流冠,被流寇抢劫的是一支北上的商队。” “那还等什么,去捉了他们。”霍姝道。 领头的家将只好无奈地点了几人过去帮忙,其余的人留在原地保护主子。 霍姝听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终究忍不住,将暗格里的一套男装拿出来换上,打扮成一个少年模样,拎起那条玄色鞭子,在丫鬟的惊叫声中,便窜出马车,翻身上了一匹马,挥着鞭子朝不远处的战场而去,一鞭子便勒住一个正在杀人的流寇,将他掀飞出去。 众人惊呆了,一群奉命保护表小姐的虞家军默默不语。 艾草探头一看,忍不住捂脸。 她就知道,自家姑娘没有长辈在身边管束,哪里能乖乖坐在马车里受人保护? 只能怪虞家的教育太成功了,几位虞家的老爷和少爷们压根儿就不将姑娘当闺阁女子来教养…… 远处的人其实已经看到这支车队,一看便知是哪家的女眷出行,从随行的护卫阵容可知,车内的主人身份定然不凡,指不定是哪户权贵家的女眷。 可他们哪里想到,护卫来帮忙不算,还来了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一见面就用鞭子将人掀翻了,力大无穷,一鞭子就扫飞一人。 被流寇抢劫的商队感激涕零,忙呼喊着救命。 霍姝连续掀翻了几个流冠,左右看了下,发现那边还有一辆被流寇攻击的马车,车旁只有一名护卫护着,忙驱马上前,一鞭子将那些流寇掀飞。 此时那辆马车的车帘半掀,可以看到里面坐了一个人,在这种危机紧张的时刻,那人依然稳稳地坐在那儿,仿佛丝毫不受外面的情况影响。 霍姝忍不住马车里看了一眼,当看清楚车内的人时,心跳漏了一拍。 第3章 外面杀声连天,满地血腥,车内因帘子半掀,光影斑驳,仿佛与世俗隔开一个界限,形成一片宁静清冷的世界。 坐在这一片斑驳光影之中的少年一袭青玉色锦袍,修眉凤目,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乌发如沷墨,俊美昳丽之极。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孤崖之上的一棵青松,又如那泗水之畔的青莲,极清,极雅。 须臾之间,外界种种纷扰退去,只剩下车内的人。 他的神色安泰淡然,不为外物所动,临危不惧。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那双微垂的凤目斜斜挑起,直射而来,漆黑的瞳仁如一汪看不到底的深潭,闪烁着教人心悸的眸光,瞬间便攫住人的心弦,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霍姝顿了下,感觉到身后的动静,来不及再细看这车里的少年,就回身长鞭抽去,玄色的长鞭如一条灵活的长蛇,蜿蜒而去,抽飞了一个偷袭的流寇。 她一拉手中缰绳,策马而去,回身驰援。 马车旁的那名高大侍卫见她离开,差点忍不住想要探头看一看车里的主子的反应,幸好很快克制住了,继续守在车旁,眼观八方,随时警惕那些藏在流寇中的刺客。 车内的少年一双凤眸沉沉地望着半掀的车帘外的战场,目光追随着那马上的小少年而去,神色淡然,看不出异样,唯有那双墨眸中似乎滑过什么东西。 有骁勇善战的虞家军加入,除了几个逃掉的流寇外,余者皆被扫落在地上,被挑了脚筋,失去了战斗力,无法逃走。 马车旁的高大侍卫看了一眼那几个流寇逃跑的方向,忍不住低声询问车内的人:“主子,可要派人去追?” “不用。”清冷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响起。 高大侍卫应了一声,朝隐在周围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不必追。 霍姝坐在马上,扫了一眼周围,目光忍不住飘向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那马车车壁呈枣红色,临近傍晚的光线下,隐有琥珀的光泽流转,透着一种低调的清贵奢华,车门挂着一副五彩络子的细布帘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简单中透着一种雅致。此时那帘子已经放下,遮掩住了车里的人,无法再一探真容。 霍姝回想先前的惊鸿一瞥,满目惊艳,不禁有些回味。 难得见到一位美男子,虽然年纪尚轻,依然教人回味无穷。 好的皮相总能让人赏心悦目,心情愉快,霍姝是个俗人,自然也爱这皮相之美,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车里的少年容貌不俗,气质之佳,仍是在她心头留下了烙印。 霍姝又看了一眼,目光转到了马车旁守着的那名身形高大威猛的侍卫,那侍卫是个练家子,回忆先前他护卫在马车旁的情形,霍姝能确定他的武艺极为不凡,若是认识的,倒想向他讨教一番,可惜是不认识的,她也不好冒然地找人打架切磋,外祖母若是知道,少不得要生气…… 正可惜之时,这次护送她去云州城的虞家家将——卢侍卫过来,说道:“小姐,天色晚了,到下个城镇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您先上车歇息,这里交给属下就行了。” 到底不愿意让这位虞老夫人的心肝宝贝在外头待太久。 霍姝看向那边正在处理善后的商队,又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枣红马车,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与商队格格不入,不像是同一路人,低声道:“卢侍卫,先前那几个逃走的流寇的手头功夫真不错,你觉得他们是流寇么?” 卢侍卫飞快地睃了一眼马上少年打扮的人那张雌雄难辩的脸,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位是姑娘,这位是姑娘,这位是姑娘! 默念三次后,方才低声道:“小姐,这不是您该关心的。” 霍姝咂吧了下嘴,嘟嚷一声,乖乖地调转马头走了。 回到马车里,艾草马上凑过来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霍姝将手中的鞭子丢开,笑得没心没肺的,“放心吧,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伤得了我?要是我还如此不济,五舅舅他们少不得又要提溜我去校场操练了。” 虞家世代镇守西北,尚武之风盛行,家中的姑娘们十岁之前皆可以随父兄们一起习武强身。她自幼在虞家长大,十岁之前,没少跟着五舅舅和表哥们一起混,这身武功也是五舅舅手把手教的,且她的力气比寻常男子还要大上几分,学起武来更是事半功倍,少有人能敌。 艾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小姐,您是姑娘家,别成天打打杀杀的,老夫人已经开口了,不许五老爷和少爷们再教您武功,您就安生点吧,您都十四岁了,明年及笄就要嫁人啦。” 说到这里,艾草就想叹气。 且不说姑娘十岁之前舞刀弄枪的,十岁之后,老夫人见她实在没点姑娘家的模样,特地聘请了位教养嬷嬷回来教导她规矩礼仪,花了一年时间,方才纠正她的好些不良行为,才让她看起来有些姑娘家的温婉含蓄,言行举止透着文雅。 可那是在家里,要是换上男装,手中再有一把武器,那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潇洒不拘的少年郎,难辩雌雄。 虞家的熏陶是可怕的,自幼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霍七姑娘那是宜男宜女,女装时可温婉贤良,男装亦是爽朗不拘,两者皆宜。 霍姝如往常那般左耳进右耳出,甚至没有换回女装,就这么一副男儿郎的模样,架起二郎腿,一派悠闲自在,不经意间,让人以为这是个年纪尚幼的美少年。 艾草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她的模样,又想要叹气了,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因为有虞家军及时出手,商队的损失并不算大,虽有伤亡,却比预期中的要好多了。 商队的负责人带着伤过来致谢时,霍姝从中得知这支商队是做海货生意的,老板姓谭,时常走南闯北。却不想这次运送一批海货去云州城,路经此地,竟然遇到一群流寇,差点整个商队遭到洗劫,人货两失。 也因为如此,谭老板对霍姝极为感激,得知这次出手相助的是平南城虞家的人,终于明白这些侍卫为何如此厉害,手上功夫更是不凡。 虞家军的骁勇善战,在西北一带颇有声名。 霍姝一身男装亮相,手上功夫颇为不俗,虽容貌过于姝丽,但因年纪不大,让人误会为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倒没有对她的身份怀疑,将她误以为是虞家的少爷。 作为一个时常男扮打扮混迹在边境的伪儿郎,霍姝非常坦然地以虞家少爷自居。 卢侍卫不好解释,由着他误会了。 很快就见虞家军的一名侍卫带着巡逻的卫兵过来。 将那些绑起来的流寇交给巡逻士兵后,虞家的马车方启程离开,马车后还有那支商队,因为都是去云州府,又恰逢此事,便一起同行。 那辆枣红色的马车缀在最后,赶车的车夫是那名身材高大的侍卫。 此时,他低声向车里的主子低声报告,“刚才出手的那位是平南虞家的十三少爷虞从烈,听说这次是要去云州城给云州知府夫人贺寿。” 心下却赞道,虞家儿郎果如传闻中那般十八般武艺皆通,刚才看那少年,小小年纪,虽长得像个小娘们似的,却有这般利落的身手,实在是不简单。 “虞十三?”车内传来一道带些疑问的声音。 听到这语气,高大侍卫——扈兴心头就发紧,恨不得让最懂主子心意的温怀书顶上,可惜温怀书前阵子为主子办事离开了,没有人帮忙,只好讷讷地道:“方才听虞家的卢侍卫是这么介绍的,据闻虞家的十三少虞从烈今年十三岁,和刚才那小少爷的年纪看着差不多。” 车内一时间没有声音。 马蹄声哒哒,扈兴见主子没再问,暗暗地松了口气。 天色擦黑时,一行人终于抵达城镇。 这城镇有虞家的产业,虞家名下的客栈掌柜在午时就得了消息,已经安排好干净的厢房,备好热腾腾的膳食。 一行人进了客栈后,霍姝便去了提前安排好的厢房歇息。 满足地吃了一顿味道还不错的饭菜,霍姝摸摸肚子,正准备在屋子里转几圈消消食就让艾草备水沐浴时,卢侍卫过来禀报,谭老板亲自捧着礼物过来致谢。 人都到来了,自然不好拒之门外,霍姝让卢侍卫和艾草陪着,请谭老板进来。 却未想,来的不仅有谭老板,还有一个少年。 那随同谭老板一起过来的少年约莫束发之龄,容貌极为俊美,穿着一袭青玉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枚通体洁白的羊脂玉佩,身姿挺拔,气度从容,优雅中透着矜贵,极是不凡。 只一眼,艾草就脸红心跳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这般俊美好看的少年,在这边境之地极为少见,似乎也只有那繁华之地才能蕴养出来的一般。 第4章 霍姝也觉得这少年好看极了。 先前在马车里,因为光线暧昧,看得不甚清楚,只是惊鸿一瞥,已是惊艳万分。现下近距离再看,才知道这少年容貌之俊丽,少有人能及得上,一身矜贵清雅的气质,缓步而来,如朗月入怀,渊亭岳峙,湛湛君子,皎皎洁之,如厮至此。 霍姝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少女心终于苏醒,差点忘记自己此时是男装打扮,下意识地就要将教养嬷嬷教的那套女子的美姿仪展现出来,给对方一个好印象。 幸好,她及时克制了,表现得很爷们,没有丢虞家儿郎的脸。 她现在可是顶了表弟虞从烈的身份,是虞家的十三郎,不是霍家七姑娘。 “今天真是多谢虞公子相助,若无虞公子相助,恐怕这次的损失不少。”谭老板一脸感激地说,将带来的礼物奉上。 虞家在西北一带声威赫赫,曾随太.祖打下大夏江山,自大夏立国以来,忠心耿耿,为大夏镇守西北,不教那狄蛮子轻易南下犯边,是连皇帝都放心信任的忠烈之家。 这次得了虞家军相助,谭老板为人圆融通透,加之主子发话,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是以在客栈里简单地梳洗后,便带了礼物过来致谢,至于随他一起来的主子,心中虽不解,却也不敢过问,尽好自己的本份。 谭老板感激不尽,霍姝客气地应了两声,这种事情时常发生,虞家施恩的人不少,自不在意。她一边应付着谭老板,一边暗暗地睃了一眼那随同谭老板一同而来的少年,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那少年不急不徐地站在那儿倾听,身姿如松,秀颀如竹,从容淡定,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有些人,天生便是人群中的焦点,如天上的日阳,难以忽略。 谭老板诚心诚意地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后,才给他们介绍这少年,说是一起结伴去云州的友人之子,幽州人氏,姓聂,名屹。 谭老板是商人,身上有商人的特征,可这少年通身的气质却极不简单,俨然不是商户人家能培养出来的人物。霍姝和卢侍卫对谭老板口中的友人之子有些怀疑,不过只是萍水相逢,自也不好深究这些。 名叫聂屹的少年朝霍姝拱手感谢,清冽的声音道:“听闻威远将军府的虞家儿郎个个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多亏了虞公子出手,在下感激不尽。” 霍姝爽朗地道:“聂公子客气了,烈年纪尚小,与诸位兄长相比,烈还差得远。” 丝毫不亏心地将表弟虞从烈的身份拿来用了。 聂屹看她半晌,突尔微微一笑,那双清冷的凤目仿佛碎落了漫天的星光,又似冰雪消融,皑皑暖风徐来,衬得那眉目如裁,色如春山,无一不好。 晓是卢侍卫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见状都要惊叹几分,更不用说霍姝和艾草了。 直到谭老板和聂屹告辞离开,霍姝仍是有些晕晕乎乎的。 倒是艾草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作为一个尽职的丫鬟,虽也受惑于皮相之美,可这些比不上她家姑娘重要。看了一眼仍晕晕乎乎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姑娘终于有了迟来的少女心。 算了,去准备水给姑娘沐浴要紧。 ** 聂屹和谭老板出了厢房,谭老板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只见他神色清冷淡然,哪有先前在屋子里的那般色若春山的笑颜,整个人如那冰雪之上的青松,傲然而冷冽。 难得见到这位主子的一笑,真是奇了。 谭老板知道这位主子素来行事有度,往往教人猜不透他的用意,虽不明白他先前为何要跟着去给虞家送礼,想来自有自己的用意。 随着主子回了他们下榻的厢房,就听到主子开口道:“你去查查虞家的十三少虞从烈。”然后又见他顿了下,继续道:“还有虞家的一位表小姐,年纪和虞从烈相仿。” “表小姐?”谭老板有些懵。 这时,就见主子看了一眼过来,那双凤目清清冷冷的,并不见波动,却让他心下微悸,不敢再多言。 等主子进了厢房歇息,谭老板的目光忍不住转向守在门口的侍卫扈兴。 这位是主子的贴身侍卫,多少知道点什么吧? “扈侍卫,公子是何意?”谭老板低声问道。 若是要查虞从烈,倒也没什么,毕竟主子这次来西北,本就是有任务在身。可去查虞家的一位表小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表小姐牵扯到什么事情中去了? “不知道。”扈兴非常干脆地说,“公子让你查你就查,不用多问。” 谭老板想想也是,便抛开疑问,赶紧下去安排了。 ** 霍姝趴在松香木的浴桶里,由丫鬟给她搓背,一边掬着水一边说:“艾草,刚才那位聂公子长得真好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呢。” 艾草手上不停,嘴里道:“是挺好看的。” “幽州的人都是这么好看么?哪天我也要去幽州,去看看那边的美人。”心里已经在畅想着幽州府的大街上都是美男子美姑娘的情形了。 艾草翻了个白眼,“姑娘,咱们府里的郭大厨就是幽州人氏。” 霍姝顿了下,神色有些纠结,无法将郭大厨那胖得像一坨发酵过度的白面包子的大叔模样代入刚才的美少年,瞬间幻灭。 毫不留情地打击了自家小姐的丫鬟利索地帮她擦完背,便捧了柔软的棉布过来给她擦身,然后将她推到榻上,在她身上盖着一件狐皮毯子,拿出一瓶散发着清雅花香的雪肤霜,挑了一点雪白的膏状物在手上,均匀地匀开,然后涂抹到她身上,为她保养一身肌肤。 被狐皮毯子盖着的女体纤细匀称,胸前已经发育,两只小兔子形状优美可爱,腰细腿长屁股翘,肌肤白腻细嫩,无一不好,唯有后背左肩胛骨处有一道蝴蝶状的疤痕,这是她小时候被狼咬的伤,当时伤得太重,事后虽用了好药,但仍是留下了这道疤。 艾草摸摸那道去不掉的疤,忍不住心疼地问道:“小姐,当时遇到狼群时,你害怕么?” “唔……忘记了。” “怎么会忘记了呢?” “不好的事情,我一向不记在心上的。”霍姝理直气壮地说,说完后,想到什么,又道:“哦,对了,当时我好像还遇到狼窝里的一头奇怪的小狼崽呢。” “小狼崽?” “是啊,小狼崽挺凶的,还挠了我一爪子。” 主仆俩一问一答,最后话题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将雪肤霜涂抹得差不多了,艾草看着自家小姐那一身晶莹粉嫩的肌肤,心里有些自豪,不枉她日日为小姐仔细做保养,将自家小姐养得美美的,作为贴身伺候的丫鬟,日日看着也舒心不是。 所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都是一样好这等美色。 “好了么?”霍姝趴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不喜欢每天花那么多时间来保养,觉得非常浪费时间。作为一个从小在糙汉子堆中混大的假小子,生命力顽强,只要给点阳光就能茁壮成长,偶尔思想上也有些跳脱,喜好自然和寻常的闺阁女子不同。 但架不过外祖母发话,还有尽职的丫鬟每日一脸严肃地捧着一堆东西等着她临幸,只好就范了。 终于保养完后,霍姝拥被而起,打了个哈欠,换上月白色绣竹纹的寝衣,揉揉眼睛就上床歇息。 香草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抱了床被子到外间的榻上,吹了蜡烛,便也跟着上榻睡觉。 半夜,月入乌云,天地间一片黑暗。 床上熟睡的人突然睁开眼睛,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熠熠发亮,无半点睡意。 霍姝拥着被子坐起身,伸手掀开帐幔,探头往外瞧了瞧,然后望向黑暗中的承尘,倾听屋顶上的动静,辩认来者的方向。 第5章 “小姐?” 艾草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床前有人,睁开眼便看到一道黑影,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然后被一只柔软无骨般的手捂住嘴。 “嘘,小声点。”霍姝低声道。 黑暗中,艾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来事了,她就知道。 说来可笑,每回出门在外,只有身边有她家姑娘,夜里压根儿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有姑娘在,连侍卫都省了,哪家贵女有她厉害?所以晚上都不用丫鬟守夜。 “小姐,怎么了?” “唔,有情况,不知道是冲谁来的。” 等她家姑娘像只夜猫子一样轻盈地走开,艾草翻身下床,抓起一旁搁着的外衣套上,然后想要去伺候她家小姐穿衣服,就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发现她家小姐现在已经穿戴整齐——当然依然是一副潇洒俊秀的少年郎的打扮,她有一种丝毫不意外之感。 霍姝贴着窗边,倾听了下外面的情况,低声对身边的丫鬟道:“等会儿你自己小心一些。” 艾草下意识地抓住她,同样小声地道:“小姐,出门在外,还是保护好自己要紧,咱们就别理那么多事了。” 最重要的是,你是个女孩子啊! 霍姝唔了一声,突然手中的短剑朝着半开的窗捅过去,支撑窗户的叉竿掉落到她手里,窗户便无声地落下来,挡住了外面的月光,同时也听到什么东西从屋顶摔下来的声音。 隔绝了外头的声息后,这才对丫鬟道:“知道了,你放心吧,只要对方不来碍着你家小姐,我也不会去惹事的。”然后又加了一句:“我已经答应外祖母了,今后会努力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 艾草:“……” 贤良淑德的女子会穿着男装,骑马挥鞭子抽人,三更半夜不睡觉的么? 因窗户关上,月光照不进来,瞬间屋子里一片漆黑。 不过这种黑暗对霍姝并无影响,临睡前,她已经将整个房间的布局摆设记下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在这里自如行走。 拍拍丫鬟,让她别出声后,霍姝轻盈地走到门前。 寂静的黑暗中,一点细微的声音都可以无限放大,艾草紧张地贴墙而立,眼睛追着她家小姐而去。因为周围太黑,眼睛适应黑暗后,堪堪只能看到她家小姐的大概位置,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这时,门被人自外缓缓推开。 艾草还没看清楚,就听到一道闷哼声响起,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走廊下悬挂的灯笼的昏暗光线倾泄进来,艾草这才看到被她家小姐托着身体放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干练的丫鬟马上抓了条结实的布巾过去,利落地将那个被她家小姐敲晕的黑衣人给绑起来了。 霍姝见丫鬟这么识情识趣,不禁赞许地道:“艾草真能干。” 艾草非常淡定地道:“没办法,跟着小姐您这么久,这种事情遇得多了。” 霍姝摸摸鼻子,当作没听到,倾听了下外面的声音,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的声音了,也不知道那些晚上不睡觉的刺客是不是撤了,还是其他情况。 这时,卢侍卫带着两个提着黑衣的侍卫过来,看到地上被绑起来的黑衣人,面上并不惊讶,说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挺好的,你那边呢?” 卢侍卫忍不住看向如水的月色中模样俊俏爽朗的少年,默念几声这位其实是个姑娘后,方道:“捉到了两个,不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 “应该是白天时逃跑的那些流寇,不过他们的身手看起来就不像乌合之众,你说是不是冲着那位聂公子来的?” 这么说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动静,正是今晚谭老板的商队和聂公子所居住的厢房。 霍姝将手中的适于短剑系回腰间,马上就朝那边跑去。 “小姐。”丫鬟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袖子。 “乖,你在这里待着,我过去看看,那边可是有聂公子呢。”霍姝挺怕今晚这些不知来路的人宰了聂公子。 那么好看的美少年,可别死了,不然损失可大了。 艾草被噎住了,直到她家姑娘一溜烟地没入黑暗中,再也看不到时,忍不住跺脚,心下不由得迁怒起了长得太过俊美的聂屹,怪他的美色将一向不识男女情愁的小姑娘勾引过去。虽不用担心她家小姐出事,可这大晚上的,姑娘家这么跑出去找男人总是不好…… 卢侍卫赶紧跟过去,可惜小姑娘跑得太快,等他来到目的地,只见一群侍卫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却不见小姑娘的身影,也不知道她跑哪里去了,顿时有些焦急,忙加入战局,一边应付那些黑衣刺客,一边寻找小姑娘的身影。 被卢侍卫担心的小姑娘解决了两个黑衣刺客后,从窗户翻进了一间不知道是谁的厢房。 仔细倾听了下,发现这间厢房是空的,正想要再翻出去时,突然颈间寒毛竖起,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无声无息地贴来一具温热的身躯。 霍姝心头大骇,下意识地就要抽出袖子里的短匕刺过去,就被一只手按住她摸向兵器的手,接着听到一道清冽如冷泉的声音,“虞公子吗?是我。” 霍姝顿了下,听出这是那个聂屹的声音。 短匕塞回袖套里,她定了定神,问道:“聂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这人走路难道没有点声音的么,竟然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她,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恁地古怪。 难道几年的大家闺秀的生活,让她的警戒低到这等地步了? “这里是我的厢房。” 低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一层小疙瘩,让她有些不适应地缩了缩脖子,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要挪离他远一些,却被他突然拉着躲进一旁的屏风后。 这时,门被推开,就着如水的月色,可以看到一个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商队的护卫。 那护卫走进来,朝里头叫道:“公子,您在么?” 霍姝忍不住看向依然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挤在屏风后的少年。 这少年很高,比她还高一个头有余,这让她很羡慕。不过外祖母说过了,她现在还没有发育完全,等明年及笄后,身高还可以再窜一窜,女子哪怕到十八岁,还是可以长高的。 站在黑暗的屏风后头,她看不清楚这少年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到那优美漂亮的轮廓,回想白日时所见的那张俊美的脸庞,现下距离如此近,脸上不禁微热,赶紧收起那些不必要的胡思乱想。 那进来的护卫唤了一声后,并未听到回应,脚步顿了下,朝着屋子里的床走过去,小心地掀开帷帐,飞快地举着手中的剑朝床上的被子刺去。 扎的一声,剑只刺到一堆被子。 发现刺了个空后,那护卫大惊,知道上当了,正欲要撤离,不过已经由不得他,随后进来的一名高大侍卫,一剑朝他的背心刺去。 解决了那护卫后,扈兴的目光转到屏风,唤道:“公子?” 聂屹这才从屏风走出来,霍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窗口,纠结着要不要再翻出去时,扈兴已经用火折子将室内的蜡烛点起了。 修长如玉的手扶在屏风边沿,霍姝看到站在屏风旁用一双凤目看着她的少年,乖乖跟他出去。 “虞公子?”扈兴看到霍姝,一脸惊讶。 霍姝爽朗地笑了下,说道:“先前听到动静,不知发生什么事,所以过来瞧瞧。” 虞家的名声还是让人信任的,当下扈兴没有对她出现在这里怀疑,反而感激地道:“多谢虞公子关心。” 霍姝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侍卫的尸体,神色未变,问道:“这些人是冲着你们来的?” 扈兴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到他家主子身上。 霍姝的目光也落到一旁的少年身上,只见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绸缎寝衣,头发未束,像沷墨一样垂落下来,衬得他眉目如画。 恰好一阵夜风吹来,摇曳的烛光中,穿着宽大的月白色绸缎寝衣的少年衣袂翩然,如那九天仙人一般,出尘不染,高华清贵,不似人间之人。 霍七姑娘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小时候没少看军营中的那些军爷们打赤膊训练,甚至连舅舅和表哥们在校场训练时打赤膊的模样也看过不少,压根儿没有其他的想法,可这次不知道为何,看到这少年私下这副将要就寝的模样,反而很不好意思。 聂屹默默地看着她,见她闪烁的神色,漆黑的凤眸滑过些许眸光,淡淡地道:“是在下连累虞公子了,今晚的事确实因聂某而起,实在是对不住。” 他这般坦然,倒教霍姝不好再问什么,刚才那名死去的侍卫,让她知道今晚的袭击并不简单,想必聂屹这边出了叛徒,而他本人的身份更是不凡。 发现外面的声音已经平息,她挠了下脸颊,说道:“我那边也捉了几个刺客,稍会让侍卫送过来给你们,聂公子好生歇息,告辞。” 说罢,朝他们拱了拱手,便抬脚离开。 聂屹站在夜风中,看着她大步离开,眸色黯沉。 扈兴看了眼离开的虞家少爷,再看看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的主子,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奇怪什么…… 哦,对了,刚才主子竟然会和个陌生人一起躲在屏风后,简直太奇怪了。 一般遇到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主子只会心狠手辣一刀切了,从来不会特地避开等人来救,可刚才他竟然会和那“虞从烈”一起避在屏风后。 真是太奇怪了! 第6章 霍姝回来后,就见她家忠心的丫鬟站在厢房门口,眼睛都要望穿了。 “我回来了,身上没破一点油皮,放心吧。”霍姝笑嘻嘻地宽慰爱操心的丫鬟。 艾草确认她全须全尾地回来,身上没有添什么伤,终于松了半口气,剩下的半口气因为今晚的事情没明确,所以还悬着。 先前那个被霍姝打晕的黑衣人已经被侍卫带下去审了。 “小姐,以后这种事情,不必您亲自出马,咱们是弱女子,要有弱女子的自觉,交给那些侍卫去就行了,要是不小心受伤了,身上落了疤就不好了。”艾草苦口婆心地劝道,坚决要将她家姑娘往那些世家贵女的路上扯,不能再像个假小子一样,否则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她家小姐的名声在平南城就有点一言难尽。 霍姝虚应了一声,照样左耳进右耳出。 过了会儿,卢侍卫也回来了。 看到坐在屋子里悠闲地喝茶吃点心顺便逗丫鬟的小姑娘,卢侍卫心里也松了口气,暗忖这种事情再来一次,他真担心自己会受不住,直接找老夫人辞了这份差事,回边城去任将军操练算了。 将军操练人时都没有跟着这位姑娘这么累人,简直心累。 “卢侍卫,是什么情况?”霍姝问,今晚的事情毕竟是发生在这西北的地界,那聂公子的身份也不简单,霍姝就担心会不会连累到虞家,万事小心一些。 “那些人确实是冲着那位聂公子来的。”卢侍卫顿了下,继续道:“那位聂公子应该是从京城来的,属下尚不知道他这次来西北的目的。” 霍姝若有所思,继续问道:“对虞家有影响么?” “没有。”卢侍卫很肯定地答道,“聂公子在这方面非常坦诚,已言过段日子会去平南城拜访老夫人。” 只要不是针对虞家,那她就放心了。 于是宽心的霍七姑娘让卢侍卫下去,重新洗漱上床歇息。 虽然前一晚折腾了些,不过第二天一早,霍姝依然精神饱满地起床了。 艾草伺候她洗漱更衣,端来一杯蜜水给她润喉,说道:“卢侍卫说,昨晚那些刺客已经交给聂公子那边处理了,让姑娘您不必操心。” 霍姝喝了杯蜜水,舔舔嘴角,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没操心啊。” 艾草默默地看着她,然后惆怅地叹了口气,端着桐盆里的残水出去了。 霍姝被丫鬟叹得莫名其妙,不过很快便将之抛到脑后,开始享用新的一天的早膳,吃到客栈的大厨特地给她精心烹制的食物,她就心情愉快。 艾草看她这般万事不愁的模样,原本心里挺愁的,可看着她欢快的样子,忍不住就跟着乐了。 吃过早膳后,准备出发。 霍姝出门时,正巧看到聂屹带着商队的谭老板和侍卫迎面走来。 朝阳璀璨灿烂的光线中,穿着一袭宝蓝色祥云团花的锦袍、腰悬玉佩香囊的俊美少年从走廊那边施施然而来,丰神俊朗,清雅隽秀,恍若那九天仙人,那天边云彩皆成为他的背景色,教人难以移开眼睛。 聂屹看到她,突然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拱手道:“虞公子,早。” 这人不笑的时候清雅矜贵,矜持冷淡,教人不敢多看一眼;突尔展颜时,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人间仙乐齐鸣。 霍姝看得差点眼睛发直,又忍不住下意识地做出教养嬷嬷纠正的一些姑娘家的举止来。 她及时克制住,拱手回应,洒然道:“聂公子,早。” 可能是经过昨晚的刺客事件,虞家的人既然已经知道聂屹的身份不简单,谭老板对聂屹也改了态度,恭敬无比,今儿一早,再次随着聂屹过来致谢。 聂屹一脸歉意地道:“昨晚之事打扰到虞公子了,不知虞公子休息得可好?” 霍姝笑道:“多谢聂公子关心,挺好的。” 她属于那种万事不愁,憨吃憨睡的类型,用外祖母的话说,如同沙漠中那阿桑朵花一般,只要根扎进土里,不管多恶劣的环境,都能活下来,并且活得极好。 聂屹和谭老板看向那张笑得如同小太阳一样明媚灿烂的脸,那肌肤细腻得甚比女人,容光焕发,确实挺好的。 只能说这位主是个心宽的,昨晚的刺客,压根儿没有影响到她,该睡就睡。 行李已经收拾好,众人便出发了。 按照行程,今天傍晚时,应该可以到达云州城。 刚起程不久,谭老板便到主子所坐的马车,将昨晚让人查的消息和主子汇报道:“听说虞家十三郎在半年前去了边城,至今未归。至于虞家的表小姐,平南城虞家的消息不好打探,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说着,谭老板眼中也有些深思。 如果此时虞家十三郎还在边城待着,那现在这位去云州城给云州知府贺寿的“虞从烈”是谁?谭老板倒不怀疑对方招摇撞骗,毕竟在这地界,还没人敢随意冒充虞家军,从昨日那些边境巡逻卫兵的反应来看,这些虞家军的身份无庸质疑。 既然如此,这位“虞从烈”又是谁? 虞家世代居于平南城,平南城就是虞家的地盘,虞家的内宅女眷可不是想打探就打探的,所以一个晚上时间,谭老板手下的探子能打探出来的也只有虞从烈这位虞家十三郎早在半年前就去了边城未归之事。 至于现在这位“虞从烈”是谁,虞家的表小姐现在如何,暂时还未打探出来,可能需要多点时间。 聂屹垂眸,白晳如玉的面容清冷淡然,突然问:“云州知府夫人可是出身靖安侯府?” 谭老板点头,云州里的情况他倒是事前打探得极为清楚,当下便道:“是的,云州知府葛季宏是礼部尚书葛昊的嫡次孙,其妻是靖安侯府老夫人所出嫡次女霍氏……”说到这里时,谭老板心中一突,瞬间便将所有的关系网联系起来。 虞家有一个女儿十几年前嫁入靖安侯府,不过后来难产去了,现在的虞家表小姐便是出身靖安侯府,而这葛夫人又是靖安侯府的姑娘,那这次来云州城给葛夫人贺寿的人不应该是“虞从烈”,而是那位出身靖安侯府的表小姐才对。 所以,这个武艺不凡的“虞从烈”其实应该是那位表小姐。 想到昨天那位骑着马一鞭子掀飞一个大男人、笑容肆意张扬的少年,谭老板的神色有些微妙。 那怎么看,都像一个少年郎,哪里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谭老板不由得看向坐在车里的主子,却见他垂着凤目,樱色的唇角微微勾起,似乎……非常愉悦的样子。 谭老板恍惚地离开了马车,尤有些不太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那个一向冷心冷肺的主子这次似乎真的很高兴,至于让他高兴的原因……谭老板暗暗看向虞家的车队,忍不住同情起那位“虞从烈”。 不过,主子今年十六岁,确实该考虑亲事了。 虽然靖安侯府在勋贵中的声名不显,圣眷也是寻常,可虞家的风评却是好的。虞家向来只做纯臣,忠心耿耿,虽手持西北军权,却历来是握在皇室手中的一把尖刀,为皇室信任,若是主子娶了虞老夫人疼爱的外孙女,似乎也不错。 第7章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云州城。 在云州城门外等待进城时,霍姝派卢侍卫过去和聂屹道别。 其实她挺想亲自去的,可惜因为就要进城了,艾草正在抓着她赶紧换回女装,因为女装比较繁琐,还要弄头发,若是等进城后再换,到时候恐怕会赶不及。所以只好让卢侍卫过去了,这让她心里有些遗憾,这次一别,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位美少年。 卢侍卫心知聂屹身份不简单,客气一些准没错,便驱马过去。 “聂公子,等会就要进城了,我家公子派属下来与聂公子道别。”卢侍卫客气地道。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车帘,卢侍卫看到半掩在石青色金线绣万字底的细布帘子后的半张俊容,不禁愣了下,然后就听到那位聂公子道:“这次多谢虞公子相助,改日得了空,我再上门拜会。” 卢侍卫心下微惊,若真让这位上门去拜访,那姝小姐的身份岂不暴露了?尔后又一想,这不是他该烦恼的事情,便客气几声,直接驱马离开了。 聂屹的视线随着前方进城的人而去,半晌方才放下车帘。 进城后,彼此分道扬镳,虞家的车马直奔云州知府的府衙而去。 抵达云州知府府衙之前,霍姝已经在艾草的伺候下打扮得差不多了。 里头是一件白绫祅,下面是白色的挑线裙子,外面罩着一件崭新的宝蓝色绣牡丹穿蝶花纹的绡纱褙子,乌黑的头发梳成双平髻,上面插着莲子米大小的珍珠头箍,点缀着细小的茉莉花形状的翡翠珠花,双耳上戴着赤金镶翡翠水滴坠子,那碧翠的色泽,与墨黑的发间的翡翠珠花相辉应,衬得她肌光胜雪,宛若生晕一般。 艾草看了看,又从暗格中拿出两对手镯为她套上。 一对是通体洁白的羊脂玉雕花手镯,一对是通透无瑕的翡翠手镯,每只手腕一对,一白一碧,在袖子间若隐若现,与颈下的珍珠项链交辉相映,更添几分明丽。 “好了么?”霍姝再次不耐烦了,非常不识趣地说道:“天色将晚,届时光线不好,打扮得再好看,旁人也看不到多少。” 艾草去翻找压裙的玉佩,嘴里道:“我的好小姐,您这是第一次登门拜见素未谋面的姑母,自然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才不至于教人小瞧了去。”也省得霍家的姑奶奶以为霍家的姑娘在虞家生活不好。 艾草知道自家姑娘虽得虞老夫人疼爱,可到底是姓霍,看霍家十几年来从未有人过来询问一声,便知道霍家的态度。不管当年发生什么事情,姑娘到底是在虞家长大的,代表的是虞家脸面,这第一次登门拜访长辈,自然不能教人小瞧了去。 将找出来的一枚色如羊脂的玉佩压在裙摆间,艾草仔细打量自家小姐,发现没有不妥当的,终于满意了。 这时,马车已在葛家的管事的迎接下,缓缓入了知府衙门的后院。 云州的知府府衙前面是办公之地,后头是住所,和女眷居住的后院隔了道门。 马车停下来时,就见前日见过的李嬷嬷带着一个穿着茜红色掐葱绿芽边比甲的丫鬟迎过来。 李嬷嬷前日去了平南城虞家,得了虞家的话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因她见过霍姝,霍萍便让她过来迎接,以示对这侄女的重视。 另一个丫鬟是知府夫人霍萍身边的得用大丫鬟丹霞,当下和李嬷嬷走到马车旁,笑语晏晏地道:“是霍家七姑娘么?奴婢是丹霞,我们家夫人听说七姑娘昨日一早从平南城出发,今儿午时就一直在家里等着了,听说七姑娘到了,使奴婢过来迎接七姑娘。” 马车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一个长相秀丽、丫鬟模样的少女先下车,然后才回身扶着一个容貌姝丽、打扮贵气的少女下车来。 当那少女扬起脸,朝她们璨然一笑,丹霞忍不住愣住了。 这霍家的七姑娘,实在生得漂亮,容貌明丽张扬,极富攻击性,只一眼便让人惊艳不已。特别是笑起来时,那笑容之灿烂,宛若明珠朝阳,朝气逢勃,非常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笑,心情都愉快几分。 霍姝先叫了一声李嬷嬷,然后才对丹霞道:“有劳丹霞姑娘了。” 丹霞忙称不敢,收敛起心神,和李嬷嬷一起将这位娇客迎去正厅。 正厅里,霍萍已经带着两个女儿等在那儿了。 霍萍看着是个不到三十的妇人,五官秀丽中自有几分柔媚,格外吸引人。 她保养得不错,虽已年过三旬,皮肤却是白晳细腻,看不出年纪,身上穿着一件香色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乌黑的云鬓插着一支精致细巧的丹凤朝阳衔珠钗,端坐在那里,自有一身雍容气度,教人不能忽视。 她身边坐了两个姑娘,五官和霍萍有几分相似,大的那个约莫十五岁,穿着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乌黑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纂儿,黑丝间插着一支金镶芙蓉石杏花簪子,安静地坐在那里,自有一番娴雅清淡的气质; 小的那个十二三岁,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身上穿金戴银,打扮得珠光宝气,像个吉娃娃似的,透着一种天真的娇憨。 当看到被丫鬟扶进来的少女,霍萍目光落到她脸上,微微有些愣神,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面上堆着笑,和气地道:“这是小七儿吧,我是你三姑母,快过来。” 她身边的两个女孩子也齐齐地看过来,年长的那个还能克制一些,吉娃娃那个脸上毫不掩饰惊艳之色。 霍姝朝她笑了下,过去行礼请安,叫了一声“姑母”,又与霍萍身边的两个表姐妹们互相见礼。 霍姝事前已经知道这位姑母嫁入葛家后,和姑父葛季宏共育有两女一子,长女葛玲,次女葛琦,最小的儿子葛谆十岁,在外院读书,还没回来。 互相厮见后,霍萍拉着霍姝的手打量,面上笑盈盈地道:“没想到一转眼,你就这么大了。你长得像你娘亲,特别是笑起来时更像了。” 霍姝笑道:“外祖母和舅舅们都这么说。” 霍萍心里顿了下,面上却无异样,继续问道:“你外祖母还好么?身子如何?我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 “她老人家挺好的,身体还算硬朗。” 一问一答间,那种初见面的生疏去了不少。 霍萍是个惯会营造气氛的,妙语连连,不会让人冷场,而霍姝也是个万事不愁的,于是这对素未谋面的姑侄俩第一次会面,气氛还不错,就像时常见一样。 叙了会儿话后,霍姝直奔主题,好奇地问道:“姑母这次怎地特地派人去平南叫我过来?” 此话一出,室内原本欢快的气氛便滞了下。 这话问得太直白了,一点也没有世家贵女的委婉从容,艾草有点想捂脸。 霍家当没这个姑娘,这些年来一直不闻不问,霍萍是已经出嫁的姑奶奶,娘家的事情她自然是插不上手的。霍萍随丈夫来云州城,也有两年时间了,这两年间虽有派人去平南问候,可也多数是礼数周全罢了,没真的将侄女叫过来见一见。 霍萍被小姑娘直白的话弄得神色滞了下,方才缓缓地道:“小七难不成不想见姑母?这次姑母的生辰,便想叫你过来热闹热闹,你两个表姐妹从小在外,手帕交不多,好教你们一块儿玩。” “那倒不是。”霍七姑娘再次老实地说,“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姑母,没什么想不想见的。” 霍萍:“……” 霍萍被噎住了,眉头抽了抽,方才微微笑了下,转开了话题。 侍立在旁的艾草瞅了一眼她家小姐脸上还未消的疑惑之色,又看了一眼葛夫人有些艰难的表情,在心里同情这位葛夫人。 不管这次葛夫人为何突然叫她家小姐来云州贺寿,小姐向来是个直爽的性子,不懂就问,以后少不得要再继续问个明白,可不是她扯开话题就能扯走的。 葛玲安静地坐在一旁倾听母亲和这位外祖家的表妹说话,并不开腔,偶尔目光往霍姝那张过于明媚张扬的脸上扫上一眼,便又收回目光,安静娴雅,透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淡然。 倒是年纪尚小的葛琦倚在母亲身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霍姝看,在霍姝发现后,转头朝她笑时,她也回了个笑容。 于是表姐妹两个莫名的就因为这笑搭上话了。 等葛季宏带着儿子葛谆进来时,听到一室欢笑,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便知道这位是妻子娘家侄女,是那位养在平南虞家的七姑娘。 葛季宏是个年过三旬的中年男人,面皮白晳,气质俊雅,颌下留着一绺美髯,看着十分沉稳的模样。 “爹,谆哥儿,您回来啦。” 霍琦见到父亲和弟弟,高兴地起身迎了过去,挽着父亲的手臂,一脸娇俏,显然平时在家里是极为得宠的。 葛谆长相肖父,小小年纪便十分沉稳,过来给母亲和姐姐请安,然后对霍姝叫了一声“七表姐”。 好一番见礼后,霍萍见天色已晚,知道霍姝舟车劳顿,便让她先去歇息,明天再给她办接风宴。 霍姝也不推辞,朝葛季宏夫妻行了一礼,便在丫鬟的带领下,去了客院歇息。 *** 洗去一身烟尘后,霍姝便趴在床上,由艾草给她保养按摩,和丫鬟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话。 “姑母长得和我一点也不像。”她抱怨地说道。 “当然不像了,小姐您像过世的夫人,府里的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这么说。”艾草不以为意,今儿她也见到了葛夫人,觉得葛夫人美则美矣,若是和她家小姐相比,那就差得远了,两位葛家的表小姐也不如她家小姐好看。 艾草有些自豪,果然她家小姐长得最好看的。 “那姑母应该长得像霍家的人了?”霍姝又问。 “奴婢也没见过霍家的主子们,不知道。”艾草非常干脆地说。 霍姝唔了一声,没再纠结这话题,转到了姑父葛季宏身上,“听说姑父不只姑母一个妻子,还有两个姨娘,至于通房有没有就不知道了,不过姨娘们都无所出。” 艾草听罢,不禁嫌弃地小声道:“葛大人看着挺好看的,没想到竟然纳妾,这天下的男人,应该像咱们虞府的爷们才对。” 虞家有家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所以虞家的老爷们都只有妻子无妾侍通房,府里所有的孩子都是正妻所出。虞家虽无妾侍通房,虞家的子孙却非常兴旺,虞家的媳妇个个都是顶能生的,三年抱两不在话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虞家的风水好,还是虞家长辈有挑媳妇的眼光。 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虞家的很多丫鬟也养成了看一个男人好不好,先看他们像不像虞家的爷们一样不纳妾没有通房,这一点非常重要。 对于葛姑父内宅的妻妾配置,霍姝就无话可说了。 第8章 “娘,这个表姐长得可真漂亮,比姐姐还漂亮呢,以前怎么从没在外祖家见过她?” 葛琦倚在母亲身边,一脸好奇地问。 这些年虽然随父母在外地,不过葛家姐弟三个也曾随母亲回过京城几次,去过靖安侯府给长辈们请安,自然知道靖安侯府里有多少位表姐弟,就是没有见过这位。 今天所见的这位霍家的表姐,葛琦是没见过的,而且这位表姐相貌之美,是霍家姑娘之最,连她看了都忍不住看呆了。如果霍家有这么漂亮的表姐,她相信自己见过后一定不会忘记的。 葛玲坐在一旁淡淡地喝茶,神色清冷淡然,似是并不关心其他,听到妹妹这话,也只是抬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就继续喝茶。 霍萍微微笑了下,对小女儿说道:“她是你五舅的嫡长女,先夫人虞氏所出,这些年一直住在她的外祖家虞家,你们没见过是正常的。” 葛琦恍然大悟,这就说得通了,然后想到什么,哎了一声,说道:“原来现在的五舅母是五舅后来继弦的夫人啊,我都不知道呢。” 霍萍摸摸小女儿的头发,并不想再说这个,便道:“好了,夜深了,你们回去歇息吧。” 葛琦还想问呢,这时就见葛玲已经站起身来,拉过幼妹,对母亲道:“娘,我和阿琦去歇息了,您和父亲也早点歇息。” 见长女如此懂事,霍萍心中宽慰,笑着点头。 待姐妹俩离去后不久,葛季宏也从书房回来了。 葛季宏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他刚才考核了儿子的功课,心里有几分满意。这是他唯一的嫡子,对他的功课极为上心,儿子也争气,一直以来认真读书,从不贪玩,让他颇为放心。只要嫡子有出息,顶得过几个庶子,没有庶子也无妨。 见到灯光下容貌柔美的妻子,葛季宏上前拉住她的柔荑,柔声道:“萍娘,怎么还不休息。” 霍萍目光柔软地看着他,说道:“相公还未回来,妾身自然要等你的。” 葛季宏对妻子这种小女人般的依赖之举非常受用,当下携着她的手回了内室。 挥退伺候的丫鬟,霍萍亲自给丈夫更衣,一边说道:“当年姝姐儿出生时,我和老爷您正在大兴为祖母守制,后来就听说她被抱到虞家养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转眼她就这般大了。年前五哥给我写信,让我得空去瞧瞧她,便想着这次我的生辰,叫她过来热闹一下。” 葛季宏安静地听着,自他来云州城上任后,因云州距离平南城较近,他对平南虞家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虞家和霍家是亲家,可惜虞氏福薄,嫁入霍家一年便难产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女儿。 后来听说虞家老夫人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过度,霍家体谅虞老夫人,便让虞家将虞氏留下的孩子抱到虞老夫人身边养活,全了虞老夫人一片慈母之心。 此举虽然不符合世情,可也教人体谅。 不过,他私底下却隐约听说,虞家和霍家私下似是有些龃龉,却不知是为何事。 这是妻子娘家之事,妻子不说,他也不好明问,这两年在云州城上任,内宅和人情往来之事交给妻子打理,妻子对于去虞家走动并不热衷,因这边境的世道不好,路上常见贼匪流寇,葛季宏也没有让妻子去平南城。 “那孩子今年有十四岁了,明年及笄便可说亲,五哥这么多年未见她,心里应该也是惦记着的,方才会叫我帮他看一看这孩子,可怜天下父母心。”霍萍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葛季宏想起许久不见的霍五爷,这霍五爷和妻子年纪相近,他们兄妹俩感情好,霍五爷拜托妻子帮看看许久不见的女儿也属正常。 平南城距离京城山高路远,有些人一辈子都未必走得出方圆百里外之地,更何况是千里之外。 “姝姐儿难得来我们这儿做客,莫要待慢了。”葛季宏交待道。 霍萍心知丈夫是对自己敬重才会嘱咐一句,当下笑着应是。 熄了灯后,夫妻俩便上床歇息。 *** 翌日,霍姝起床用过早膳后,就去正院给姑母请安。 葛家姐妹俩都在。 葛玲坐在一旁,纤纤素手优雅地捧着白釉青瓷菊梅茶杯,垂着一双清冷的墨眸慢慢地饮茶,身上穿着一袭素雅的月白色绣翠竹刻丝褙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有一种幽然清冷的神.韵,似是远离尘嚣一般。 与她相比,葛琦就是个喜爱热闹的,喜欢将自己打扮得喜喜庆庆的,一身珠光宝气。她的容貌及不上姐姐漂亮,脸上还带着的婴儿肥,虽已经十三岁了,可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没有少女的神.韵,性情也极是活泼。 见到霍姝过来,葛琦便跳过来拉住她,笑道:“姝表姐来了!表姐难得来云州府,我刚才正和母亲说,今儿想带表姐出门去逛逛云州城呢。” 霍姝一听,马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霍萍。 霍萍见状,不禁有些头疼,发现这个素未谋面的娘家侄女似乎被虞家教养得挺直率活泼的,有什么事都摆在脸上,说话又直,却又奇特地未让人产生厌恶心理,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的性情,和京中那些世家贵女确实很不同。 “三姑母,可以么?”霍姝眼巴巴地看着霍萍。 霍萍道:“你昨儿才到,舟车劳顿,不若今日再歇息一天……” “不用了,我昨晚休息得可好了。”霍姝说。 葛琦拉着她的手,笑嘻嘻地对母亲道:“娘,我带表姐去逛逛,很快就回来,不会贪玩的。” 霍萍面上有些无奈,到底不忍拂了小女儿,只得答应了,便去吩咐人准备出行的车马,并叫管事多安排点仆妇随行。 葛琦没忘记姐姐,转头问道:“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霍姝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并未冒然开口。 葛玲眉稍未动一下,淡淡地拒绝了,“你们自去罢,我回房看书。”说罢,她便站起身来,施施然地带着丫鬟走了,余留一抹纤细的倩影给人。 葛琦对姐姐的态度已经习惯了,转头和霍姝挤眉弄眼,小声地道:“我姐姐对谁都这样,一副仙子的性情,不喜凡人打扰。你不用理她,我今天带你去逛逛云州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霍姝笑着点头,压根儿没理会那位仙子似的表姐。 葛琦的性情和虞倩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活泼开朗的,很容易相处的类型,霍姝喜欢和这类的女孩子一起玩,像玲表姐那种说话都要淡上几分的仙子模样的清冷人儿,估计是瞧不上自己的,她也觉得累得慌,还是算了。 等马车准备好后,两个姑娘一起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霍萍站在门口目送她们登车离开,想到当年这个侄女出生时,霍家一连串发生的祸事,眉稍微微蹙起。 家丑不外扬,加上虞家手握西北兵权,轻易得罪不得,所以当年发生的事情,靖安侯府方才没有对外透露,对虞家的蛮横态度也忍让几分。 可这位侄女的命格,她却是从母亲靖安侯老夫人那儿听说的,听说是相国寺高僧亲口批过命,可真是个命硬的,要不是兄长拜托她,她也不会派人去将她叫过来。 想到小女儿和霍姝性情有几分相投,不过才见了一面,就好得像亲姐妹似的,霍萍不由得头疼。 只希望,霍姝不要像出生时那般,克着亲近之人才好。 直到下午,听到两个姑娘平平安安地回来后,霍萍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微笑着看两个姑娘归来。 经过半日的相处,霍姝现在和葛琦这个只差了一岁的表妹好得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亲昵极了。 葛琦将今日在外买的一些巧精的玩意儿捧过来给母亲瞧,嘴里已经三句不离“姝表姐”了,连对亲姐姐葛玲都没有这般亲热过。 霍姝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们,那张漂亮的小脸蛋笑起来时,很难让人对她产生恶感,就算心知她命硬克亲的霍萍,此时也觉得这小姑娘笑起来真讨人喜欢。 今日的晚饭摆在正厅,葛家人都到齐了,算是欢迎霍姝这位远道而来的娇客。 因都是亲戚,且又不是在京城,规矩没那么大,所以这顿只能算是家宴,不分男女席。 葛季宏坐在首位,以长辈的身份亲切与霍姝说话,顺便问候虞家老夫人和威远将军。 霍姝大大方方地应了,回答完后,还会朝他露出一个笑脸,没有半分拘束忸怩之态,落落大方,言行举止,比之京城中的贵女都不差,可能是长在边境的原因,神态间比京中的那些世家贵女多了几分磊落的坦率。 看得出来,虞家将这位外孙女教养得非常好,格外尽心。 葛季宏暗暗点头,看来虞家虽远离京城,但世家底蕴却是不差的。 霍萍自然也看见娘家侄女的表现,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纠结。 霍姝在丈夫面前表现得好,自然让她有面子,毕竟这是她娘家侄女;可霍姝表现得太好,感觉又有点打霍家的脸,毕竟当年她听说虞家和霍家因为这侄女,确实闹得挺不愉快,直至今日,母亲仍是不乐意提起这孙女。 一顿饭就在霍萍暗暗的纠结中结束了。 *** 云州城一处私人别院里,长随将刚接到的邀请函送过来。 扈兴站在书房前守着,见随从过来,问道:“元武,有什么事?” “是云州知府那边送过来的请函,邀请主子明日去知府与宴。”长随元武答道。 扈兴虽只是个头脑简单的侍卫,不过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见识得多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当下皱眉道:“这云州知府怎地知道主子来云州城了?” 心里怀疑是不是有人将主子的行踪随意透露出去,教人知道了。 元武瞥了他一眼,暗忖:你这傻大个,主子的心思若是你能猜得到一分,你早就被主子踢走了,也只有这么憨傻的,才能留在主子身边。 元武没回答,将请函送进去。 一会儿后,元武就出来了,然后对扈兴道:“主子明天会去葛知府家,你也准备一下。” 扈兴挠挠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需要准备什么? 果然是个傻的! 元武懒得搭理他,忙下去准备明天云州知府夫人的生辰贺礼,这礼不能太重,但也不能太轻,得把握一个度才行。 第9章 今儿是云州知府夫人霍氏的寿辰,虽然葛季宏并不欲大办,可架不住下面的人欲在上峰面前表现,是以在这一日,云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携着家中女眷过来给知府夫人贺寿。 一大早,知府后宅就热闹起来。 霍姝被艾草特地打扮一番,发上插着鎏银镶珍珠的珠花,穿上粉色冰梅暗纹的湖绸褙子、底下系着石榴红绫裙,腰间挂着雪缎荷包,脚上是一双大红底绣鹅黄色云玟的绣鞋,鞋尖尖处缀着一颗硕大的南珠,走动时露出鞋尖一点的南珠,珠身圆润,光华微闪,明珠生晕。 艾草喜欢将她家小姐打扮得美美的,特别是在这种日子里,站出去绝对要炫花一群人的眼睛。 当葛琦过来找她时,觉得眼睛快要看不过来,特别是看到虞家竟然用南珠来点缀鞋面,可将她羡慕坏了。 这位在虞家长大的表姐可真有钱。 葛琦虽然也是在锦绣堆中长大的,可葛家诗礼传家,在士林中颇有清名,自是比不上勋贵侯府的富贵豪奢,且家风以清正为主,葛家姑娘们也不慕奢华打扮,葛玲便是如此,素来打扮清雅低调,极符书香世家姑娘的打扮。 葛琦自幼得父母宠爱,性子较为骄娇,喜爱漂亮衣裳和珠宝首饰,因她年纪还小,打扮得珠光宝气也不过份,反而添了几分可爱,可细看时,身上的派头却是比不上霍姝身上的富贵。 霍萍当年嫁入葛家时,虽有十里红妆,可葛家并未分家,葛季宏这些年在外做官,虽有下面的孝敬,可需要打点的也多,并不能供得起妻女如虞家对外孙女这般挥霍。 虞家镇守西北,守着一条贯通西北与东南的商路,来钱快,自然能养得起这般富贵的姑娘。 霍姝见她盯着自己绣鞋上的南珠,笑道:“表妹喜欢南珠?我记得我那里还有两颗,是外祖母给我顽的,若是表妹喜欢,待会儿让人送去给表妹顽儿。” 葛琦有些脸红,忙道:“不用不用,我只是看看。”葛家的家教在那里,到底不好意思随便要人的东西,她虽然骄娇,可也明道理的。 霍姝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转身便吩咐艾草将那两颗南珠单独放着,等离开时,再送给葛琦作留念。 她素来大方,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难得遇到一个性情相投的表妹,送礼也爽快。 葛琦是过来找霍姝一起去给霍萍祝寿的,现在有了和她性情相投的表姐,她完全就不想理仙子般没人气的姐姐了——她姐姐也不喜欢她这不通文墨的蠢物去打扰,她才不想理会讨厌的姐姐呢。 葛琦拉着霍姝就往今儿接待女客的花厅而去。 到了花厅,就见花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今儿过来与宴的夫人,霍萍坐在中间的主位,正笑盈盈地与旁边坐着的两位夫人说话。 两个姑娘进来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场的女眷都是来过葛知府家的,也见过葛知府的两个千金,这会儿看到一个生面孔,而且还是如此貌美富贵的姑娘,自然都暗暗打量,猜测这位是哪家的姑娘。 “哎哟,这个姑娘好生标致,教人一看就欢喜,是哪家的娇娇?”一位穿着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的夫人看着霍姝笑着问道,暗暗地打量一番,忍不住在心里抽口气,只觉得这进来的姑娘模样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好,身上的派头更是极奢华尊贵,可见来历不凡。 这云州城里显赫的人家不少,可也不像这姑娘般富贵,一些家中有适龄儿子的夫人都忍不住细看起来。 霍姝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笑盈盈地和葛琦一起上前给霍萍祝寿。 “是我娘家的侄女,特地大老远过来给我贺寿的。”霍萍回答道,然后慈爱地对两个姑娘说道:“玲姐儿在荷花池那边招待朋友,你们也一起去玩罢。” 霍姝和葛琦都是贪玩的,自然不喜欢待在这里听这些妇人聊天,齐齐应了一声是,又手拉着手一起走了,分外亲热,看得那些夫人们纷纷说笑表姐妹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霍萍心里却听得有些无奈。 到底仍是介意母亲所说的霍姝的命格,担心她命太硬,会累及丈夫和孩子,若不是五哥亲自求了她,她也不会将这侄女叫过来。 在场的这些夫人知道霍姝是京城靖安侯府的姑娘后,多少打消了先前的念头,暂时按捺下来,继续和身边的夫人们聊天说儿女经。 ** 两人进了垂花门,远远地便听到一阵娇声笑语传来。 正是阳春三月,春花烂漫,葛玲带着几个交好的官家千金在花园中的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吟诗作画,周围还有一些并不好此道的姑娘在喝茶聊天。 亭前摆了一张长案,案上备了笔墨纸砚等物,若是谁得了一首诗,或画了一副画,便供一群志趣相投的姑娘们赏悦。 葛家是书香门第,葛玲家学渊源,素来喜爱诗书,颇有才气,交好的也是一些知书达礼、胸有文墨的姑娘,只要对方的才气能入她的眼,纵是身份低一些,她也能给个眼神,像妹妹葛琦这种贪玩不爱读书的蠢物,压根儿就不会多给个眼神,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一样。 葛琦一看到这边的情况,就忍不住翻白眼,扭头想走,被眼尖的一个少女叫住了。 “琦妹妹来了,过来一起喝杯茶。” 在场的姑娘常来葛家,都是认得葛琦的,见她到来,纷纷笑着招呼。 葛琦听到这话,只得拉着霍姝过来,在她耳边小声道:“若是她们叫你去吟诗作画,你不必理会,咱们等会儿去捞鱼划船。” 霍姝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作诗她确实不会,就不去附这份风雅了,徒惹人笑话。 待两人过来,亭子里的那几个姑娘的目光忍不住落到霍姝身上。 “玲姐姐,这个妹妹好生标致,是哪家的?”一个相貌颇不俗的姑娘惊讶地问道。 看着那排排站一起的两个少女,其中那打扮富贵的姑娘如同一朵盛放在阳光下的牡丹,明丽灿烂,在阳光下绽放属于她的耀眼光华,瞬间就将身边的葛琦衬得像绿叶一般。 葛玲漫不经心地抬眼看过来,说道:“是外祖家的表妹姝姐儿。” “哎呀,那岂不是靖安侯府的……”那少女轻掩着唇,看向霍姝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同了。 于是很快地,便有同样不喜欢吟诗作画的姑娘过来拉霍姝和葛琦去玩,隐隐透着一种巴结讨好的姿态。在座的姑娘们都知道云州知府夫人出身侯门,娘家侄女自然也是侯门千金,自然愿意交好。 当然,也有一些自诩才情,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冷眼看着。 葛玲作好一首诗,抬眸看过来,见妹妹和表妹在几个姑娘的簇拥下跑去池边捞鱼,似是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声:“都是些不通文墨的蠢物罢。” 已然将妹妹和这位表妹归为同类人了。 霍姝和葛琦在荷花池边用小网兜捞鱼玩儿,葛玲和一群姐妹们隔着花丛吟诗作画,彼此互不相干,一时间处得挺和谐的。 这时,荷花池的对岸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众女抬头望去,就见池的对岸来了几个华服公子,其中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个穿着紫红色梅兰竹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真紫色绦带的少年最为出众。 清风绿柳,惠风和畅,那俊美的少年站在春日煦煦的阳光下,身姿如松,丰神俊秀,一双上挑的凤目淡淡地看过来,虽未有多余的神色,却如那谪仙一般,教人恍惚之间,魂牵梦萦,无法移开目光。 第10章 隔着一方荷花池,临池边的人完全能清楚地看到对岸绿柳下的人的模样。 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凝静了下,方才有人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一声,打破了那莫名的凝静,可荷花池对面那沐浴在春日中俊美如厮的少年依然在,并非幻觉。 在场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羞红了脸,不好意思一直盯着那俊美的少年看,却又忍不住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窥过去。纵有大胆的,也是多看几眼后,不知怎地就不敢再多看了,那人俊美的容貌、矜贵的气度,云淡风情的一眼,让人恍惚间以为,多看一眼,便是亵渎一般。 对岸的那群公子也看到了临池边的一群姑娘们,便往这儿走来。 云州城位置偏北,算是边境一带的城市,此地民风开放,男女大妨没有皇城那边的大,未婚男女结伴出行之事屡见不鲜,一般在这样的场合,男女如若遇到,也可以过来互相见礼,认识一番。 见他们真的往这儿来了,池边的姑娘们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忍不住暗暗地自省自己的仪容有无不整,紧张得不行,就是那边原本一心只吟诗作画、不闻外事的姑娘也顿下了动作,纷纷暗暗整理了下微皱的衣袖。 “快看,那位公子好生俊俏。”葛琦憋着一口气,直到那些公子往这儿走来,忍不住凑到霍姝耳边小小声地说。 虽然平时一团孩子气,但姐儿爱俏,葛琦也到情窦初开的年龄了,看到这般俊美的少年,气质更是不俗,自然也有些羞涩的。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羞涩后,马上就抛开那份悸动,和霍姝咬起耳朵来。 霍姝也有些呆了。 她并不是像周围的姑娘那样看到一个俊美不凡的公子惊呆,而是……看到以为可能以后估计很难再见到的人不过隔了两天,就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惊呆,觉得他们还挺有缘份的。 不过很快地,她就反应过来,她现在可不是骑马掀流寇的“虞从烈”,而是霍家七姑娘,虞家的表小姐,现在一身女装,来姑母家贺寿,若是让那位聂公子看到…… 想到自己女扮男装、并且骑马挥鞭子抽人的事情,霍姝就萎了,忍不住缩到角落里,好避开那位聂公子,绝对不能在这里被他看到,揭露了她顶替表弟虞从烈身份的事情。 于是,霍七姑娘忍不住往周围寻找,随时准备撤离这是非之地。 这时,那群华服公子已经过来了,陪着他们的还有一个年纪较小的,是葛谆。 葛谆虽然年纪小,可他是葛季宏的嫡长子,小小年纪便颇为沉稳,葛季宏便让嫡子来招待这群来客,陪他们来此游园。当然,因葛谆年纪还小,众人对他也没什么要求,葛谆纯粹是陪客罢了。 “各位姑娘,打扰了。” 为首的一位相貌英俊的公子手持一把折扇,彬彬有礼地道,面上挂着迷人的笑容。 葛玲刚得了一首诗,正站在案桌前挥豪书就,专心致志,不受外物影响,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动静。 直到这声音响起,终于打断了她的独思,缓缓抬首,恰好看到迎面走来的一群公子。 当看清楚其中那名丰神隽永的少年,她清冷的面容多了些什么,一双水漾墨眸滑过些许光芒,很快又恢复平静,从从容容地放下手中的狼毫,优雅地将幼弟招到身边来,方才与那些公子见礼。 她容貌秀美,姿态从容,气质优雅,说话不疾不徐,一口雅言咬字清晰,带着独特的韵律,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 葛玲是这里的主人,在场的姑娘以她为首,纷纷上前行礼。 很快现场的气氛又热闹起来,热闹中又多了几分年轻男女聚首的暧昧。那些华服公子见她们在这里吟诗作词,颇为风雅,自然也加入进来,帮着点评姑娘们的诗作和画作,若是诗兴上来,也可以吟上一首,让在场的姑娘们点评共赏。 不过让那些姑娘最在意的还是站在池边柳树旁的俊美少年,他仿佛遗世独立,远离尘嚣,并不参与他们的风雅之事,安静地站在那儿,如同一副画风优美的画卷,却又因其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矜贵及冷峻,教人不敢轻易靠近。 在场的少女们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纷纷猜测着他是什么人。 在场的姑娘们都是出身云州城的.名门世家和望族,对云州城的各家子弟都有一定的了解,这公子模样如此出众,又是第一次见,便知道他可能不是云州城人士,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亲戚。 她们对他既是好奇,但又因他神色冷淡,并不参与吟诗作词之事,自是不好意思冒然开口邀请,心里急得抓心挠肺,面上看着都有几分心不在蔫,也唯有葛玲依然是那副清淡模样,仿佛完全不受影响,正在点评一位姑娘刚写的诗作。 “赵家哥哥,那位公子是谁啊?”其中有一个少女终于忍不住询问道。 那赵公子就是先前带着众人过来的英俊男子,是云州城望族赵家之人,名赵云卿。 赵云卿模样英俊,在云州城是个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一张嘴极甜,上到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三岁的小姑娘,都能被他哄得服服贴贴的,当下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勾人的笑容,说道:“这位公子姓聂,是京城来的。” 一群少女竖起了耳朵,听到从京城来的,目光更是一亮。 这般模样气度,可见这少年身份不凡,有几个适龄的姑娘都有些心思浮动起来,虽然她们都知道,如果是京城来的,身份过高的,自己是没有福气肖想的,可也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下。 “京城来的?是京城哪家的公子?”那少女继续追问。 赵云卿做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悠然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在场的姑娘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他肯定是知情的,不知道就不是赵云卿了,纷纷忍不住嗔他。 这时,那站在池边柳树下的少年突然目光往一处望去,看着两个姑娘借着周围花木的掩映,手拉着手偷偷跑掉了。 他的视线追着那消失在花丛中的石榴红绫裙,半晌方才迈步,离开了此地。 其他人见他离开,不敢阻拦,唯有赵云卿言笑晏晏地上前去说了几句话,又作了个揖,然后两人一起消失在花园中。 *** 离开荷花池那边后,霍姝和葛琦都有些遗憾,不过霍姝将这种遗憾压在心里,省得露出来被表妹看到又拉回荷花池那边继续去观赏美男。 虽然她也挺想再看的,可想到答应外祖母的事情,只好遗憾地找借口离开了。 “那聂公子真好看,不知道他是京城哪家的公子,赵云卿陪他一起过来,看来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听说赵家有人在朝为官,在京城混得很不错,结交了很多权贵,能让赵家的人相陪的,肯定……” 一路上,葛琦都喋喋不休地说着。 霍姝听得心不在蔫,见前面有一个假山亭子,便对葛琦道,“我有点累了,想去那边坐坐,吹吹风,你不用陪我了,继续回那儿玩吧。” 葛琦一听,虽然有点儿不够义气,不过那边确实热闹,还有好看的美男子,便道:“那行吧,等会儿咱们一起去吃宴席。” “行的。” 葛琦又叫了个丫鬟给霍姝送了些点心过来,就快快乐乐地走人了。 艾草看了看葛家丫鬟送来的零嘴,红漆描金的海棠花攒盒里放着酥糖、冬瓜条、蜜枣、云片糕、福柿、玫瑰糕等点心,旁边还有一小罐开口松子,便对霍姝道:“姑娘,好像还少了点茶水,我去给您沏壶果茶过来。” “行,我在这里等你,去吧。”霍姝笑眯眯地道,抓着一块冬瓜条慢慢地啃着。 艾草出了假山亭子,寻了个婆子,去附近煮茶去了。 一会儿后,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艾草回来了,捏着一块玫瑰糕漫不经心地转头看去,当看到朝这儿走来的人时,手中的玫瑰糕掉了。 她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少年,惊悚了下,很快又淡定了,第一个想法,就是装作不认识。 只是她刚摆出无辜的笑容时,对方已经开口了,“虞从烈?” 霍姝:“……” 不知道现在说她是虞从烈的双生姐姐他信不信? 亭子外的少年信步走进来,他的气度从容,神态清淡,可不经意流露出的气势,极为强烈,竟然教人莫名地不敢出声打扰了他。 霍姝眨了眨眼睛,看着已经走进亭子里,施施然地坐到她对面的石凳上的少年,想了想,抓起一颗蜜枣递给他,问道:“聂公子,要尝尝么?” 他看着她艳若明珠的脸,勾唇微微笑了下,伸手接过。 那笑容太过短暂,不过昙花一现,却教人惊艳不已,霍姝觉得自己赚到了,用一颗蜜枣换到一个笑容,真幸运。 不知道她再给他两颗蜜枣,他是不是可以多笑两下。 可能是聂屹这份看似冷淡,但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她有了几分信心,开口道:“聂公子,你能不能当作现在是第一次见到我?” 聂屹垂下眼睑,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密,微微翘起,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半掩住那双清冷的凤眸,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思绪。 “不能。” 他轻轻地说,声音有些清冷,可放柔了时,又像情人间的絮语一样,分外地撩人,让听者忍不住脸红。 第11章 霍姝听到他的话,漂亮的脸蛋皱了起来,有些苦恼的样子。 她烦恼时,就喜欢啃零食,白晳漂亮的手指捏着色泽玫丽的玫瑰糕,衬得那手指尖儿削葱似的莹白漂亮,宛若艺术品一般,教人赏心悦目。 聂屹的目光不经意地往那纤纤手指移到她脸上,目光落到那一张一合的红唇上,眸色不禁深沉了几分。他的神色清冷,仿佛只是在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眼,被那样一双凤目认真盯着,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下。 这少年身上的气势太足,存在感太强烈,纵使不说话,也让人不敢忽略他的存在。 半晌,霍姝开口道:“聂公子,来云州城的路上,我也算是帮了你们,你就行行好,当那时候没见过我吧。” 霍姝打算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管如何,总不能让他将当时的事情透露出去。 “为何?”聂屹问。 “要是让家中长辈知道我女扮男装,还拎着鞭子去抽人,会对我很失望的。我答应家中的长辈,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咳,总之,我不能让她失望。”霍姝老实地说道。 这理由实在是……让人想笑,可看她认真的模样,又觉得实在不过,不忍拂了她的意思。 聂屹微微笑了下,说道:“好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我姓霍,家中排行七,名字不能说,请聂公子见谅。”她终于露齿而笑,笑得分外明丽可爱。 姑娘家的闺名除了亲人外,不能轻易对外男道来。 “霍七姑娘。” 聂屹从容叫了一声,模样颇为体谅的样子,这让霍姝瞬间对他好感激增,觉得这位聂公子不仅长得好、家势好、脾气好,简直就是闺中女子梦想中的良人,如果他能像虞家的爷们一样,不纳妾没有通房,那更好了。 霍姝心里想着,对人表示好感的表现,就是给他递了一块云片糕,自己也咬了一口,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就说到了吃的上来了,“我记得云州城里有一家点心铺子里的糕点非常好吃,比这些放了一天的好吃多了,点心铺旁还有一家卖馄饨的,汤头特别地道,馄饨馅大皮薄,各种馅都有,也很好吃,附近还有一家卖早点的,那儿的油条非常棒……” 因今天要宴客,所以府里的点心都是前一天采购好的,因天气也不热,放上几天也不会坏,可到底不如新做出来的好吃。 霍七姑娘嗜好美食,好不好吃,她都吃得出来。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像风铃一般,纵使喋喋不休,依然好听极了。 聂屹捏着一块云片糕,他的口味极挑,并不喜欢吃这些放久了的糕点,可在小姑娘递过来时,就忍不住慢慢地吃下,光是听她说话,就能让他有一个好心情。 霍姝,素素…… 心里默念着这个久远的记忆中浮现的名字,他的眸色渐渐地变得黯沉。 艾草端着沏好的果茶过来,当看到假山亭子里不仅有她家小姐,还多了个男人时,差点吓得手中的茶壶都掉了,等看清楚了在坐的少年是谁时,艾草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自然不担心自家小姐吃亏的,毕竟以她的武力,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姑娘,能让她吃亏的人极少。她比较担心的是,自家小姐万一又被美色所惑,做出不好的事情来,那就不好了。 谁让这位聂公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很容易让人冲动地犯罪的那种。 而且,这位聂公子在这里,那小姐女扮男装顶替十三少爷身份的事情岂不是暴露了?艾草有点担心起来,要是老夫人知道,小姐又要被罚了。 “艾草,过来给聂公子倒茶。”霍姝见丫鬟过来,忙说道。 艾草应了一声,低眉顺目地过来给两位倒茶,然后就听着她家姑娘素手捧着粉瓷茶盏,声音清脆地继续说着吃的东西,顿时无言以对。 对着这么一个俊美如画的公子,小姐和他聊的竟然不是琴棋书画这些雅物,而是食物,难道聂公子长得让她很有食欲? 艾草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太懂自家小姐的思考方式。 等霍姝将她对云州城所知的美食都说了一遍后,就听到对面的美公子道:“霍姑娘这次在云州待多久?” “待姑母生辰过了,过个几日就回虞州城了。”然后很自然地回问了一句,“聂公子呢?” 聂屹垂眸道:“还有些私事,会在云州城多盘桓些时日,不过在下对霍姑娘先前说的美食颇为喜欢,会去尝一尝。” 霍姝一听,如同找到了知音,击掌笑道:“那聂公子可要仔细尝尝,若是你发现还有什么好吃的,也可以告诉我一声……哎呀,还是算了。”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和外男交往过密,霍姝闭上嘴,当自己没说。 聂屹微微一笑,“霍姑娘放心,如果发现好吃的,自然会推荐给霍姑娘的。” 霍姝笑了笑,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聂屹坐了会儿,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虽然云州城民风开放,可该守的礼还是要守的,若是被人看到,虽也不会说什么,但若是有心人拿来说事,倒也不好。 直到他离开,艾草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转头看她家小姐笑眯眯的样子,一副吃到了什么美食的小模样,忍不住道:“小姐,您以后莫要再做那种事情了,您瞧,这次就漏馅了吧,刚才那位聂公子怎么说?” 霍姝喜滋滋地道:“他说就当这次是第一次见我,真是个好人。” 艾草没她乐观,虽不啻于将全天下的人都想得太坏,可也没随便将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当成好人,就算那人长得像个谪仙也一样,应该抱有谨慎的心态。 当下她说道:“如此甚好,只希望小姐您记住这次教训,聂公子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 “他长得这般好看,虽然气势强了一些,却是个心肠好的,你莫乱操心。”霍姝说。 艾草差点想以下犯上瞪她一眼,她这般操心是为谁啊? “对了,那位聂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小姐知道了么?”艾草想起就问。 “不知道呢。” 艾草简直不可思议,“刚才你们聊了那么久,没互道家门?”看她一脸无辜地摇头,一副“这很重要吗?”的表情,艾草忍不住扶额,难不成刚才他俩都聊吃的去了,实在让她想捂脸。 等霍姝吃完了攒盒里的点心时,就见葛琦垂头丧气地过来了,对霍姝道:“刚才我过去时,那位京城来的聂公子已经不在了,听那些人在那里吟诗作词的,好生没趣。” 所以还不如过来找霍姝一起玩呢。 霍姝听到这话,略有些心虚,心虚中又有几分开心,觉得自己明明要避过来的,却在这里遇到那位聂公子,实在是幸运。 她果然像外祖母说的那样,是个有福运之人。 *** 另一边,聂屹离开假山的亭子不久,就见赵云卿寻过来了。 “世谨,你方才去哪里了?”赵元卿好奇地问。 世谨是聂屹的字,据闻是当今皇帝亲自所取,意义不凡。 聂屹缓步前行,并未搭理他。 赵元卿暗暗摸摸鼻子,虽然心里好奇得要命,但不敢探究,省得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的。 这位主秘密来到云州城时,他原是不知道的,哪里想到他突然让人给自己递信息,让他帮忙弄张知府夫人寿宴的请函,今儿还一副贵公子模样过来,简直是来抢他风头的。 他一出现,所有姑娘的目光就会落到他身上,反而将他这个貌比宋玉的美男子给无视了。 第12章 吃过宴席后,众人移驾到院子子里看戏,直到下午时间差不多了,客人们方才纷纷告辞离开。 送走客人后,霍萍有些疲惫地坐在黑漆钿镙罗汉床,背靠着一个弹墨大迎枕,接过丫鬟端来的参茶抿了一口,就听到小女儿清脆的笑声在外响起。 霍萍顿了下,抬头就见三个姑娘结伴走进来。 打头的是她的长女玲姐儿,容貌清丽,清姿秀逸,婷婷袅袅地走进来,一双清淡乌黑的翦水瞳眸,清清幽幽地看过来,带着几分书卷气儿和清雅才气,如一朵静静伫立于清泉中幽然绽放的青莲,清雅悠然,遗世美好。 接着是两个并排而来的少女,两个少女不过只相差一岁,可个头高的那个身姿纤细修长,一张脸如朝露明珠,宛然而笑,满室生辉,将矮些的那个衬得像黯淡的秋叶,丝毫不起眼,仿佛一阵无情的秋风就能将她吹成了天边的残叶一般。 如此强烈的反差,简直难以直视。 霍萍看到像朵清莲般绽放的长女时是欣慰的,等再看到小女儿就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了。 都已经是十三岁的姑娘了,却还是一团孩子气,比她年长一岁的霍姝虽然看着也有些孩子气,可她却发育得极好,已有少女的韵味,一张脸更是为她添了不少好印象,其他的纵是差些,也并不明显。 刚进门,葛琦就一脸欢快地走过去,挨到母亲身边,一脸关心地道:“娘,您累了么?” 葛玲清清淡淡地坐到丫鬟搬来的玫瑰圈椅上,接过丫鬟为她沏的清茶,慢慢地喝起来,姿态优美清逸,不问世事的清远淡然。 霍姝同样坐下,一双眼睛带着明亮的笑意,看着罗汉床上的姑母。 霍萍看了看仙子似的长女,又看看在身边撒娇关心她的小女儿,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小女儿依然一团孩子气,却是最贴心的,撒起娇来,简直让她爱进了心窝里。 事情总是不能两全罢。 霍萍摸摸小女儿的脸,柔声道:“娘不累,你们今儿玩得可高兴?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葛琦马上眉飞色舞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说到在荷花池见到一位美公子时,有些激动地说:“娘,那位聂公子长得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呢,听赵云卿说,他是从京城来的。娘,京城有哪户富贵人家是聂姓?” “聂?”霍萍明显愣了下。 正巧这时,葛季宏送客离开,带儿子回来。 进门就见她们娘几个坐在一起说话,便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葛谆过去给母亲和姐姐们请安,葛玲也带着妹妹和表妹给父亲请安。 霍萍起身将丈夫迎到位置上坐着,亲自给他奉了茶,方才笑道:“琦儿说,今儿家里来了一位从京城来的聂公子,正问我这位聂公子的来历呢。”说着,含笑看向丈夫。 葛季宏端着茶的手顿了下,笑道:“今儿确实来了一位从京城来的聂公子,不过听他说,只是路过云州城罢了。” “那他是谁啊?”葛琦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葛玲也看过来,不过她的神色依然淡淡的,并不像妹妹那般好奇。 葛谆今儿陪几位来客游园,因他年纪小,他只是作陪,同样也不清楚那位丰姿隽秀的聂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那般模样气度的公子,还有赵家小心作陪,隐隐以他为首,让他知道这人的来历并不简单。 葛季宏见儿女几个眼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失笑,“行了,你们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况且京城中姓聂的也不少,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京中姓聂的是不少,但却有一家最为显赫,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家的孩子。 且他只是道了姓,却不一定是真的。 葛季宏没骗几个孩子,他确实不知道那位被赵家的人带过来的、自称聂世谨的公子是何来历,来者是客,对方没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不想教人知道,他也不好一一去探究人家的来历。 见他真的不知道,众人失望不已,说了会儿话后,终于抛开不提。 *** 霍萍生辰过后的翌日,霍姝和表姐妹们一起过来给姑母请安。 请安完,霍姝就要和葛琦一起离开时,霍萍叫住她,留了她说话。 “娘,你有什么话要和素素表姐说的?我也听听。”葛琦又返回来坐下,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母亲。 霍萍笑道:“你这猴儿,还不去练字,早上你爹出门前说过了,等他今儿下衙回来,可是要检查你的字是否有进步。” 葛琦一听,就知道她娘不让她留下了,撒娇也没用,只好闷闷不乐地跟着姐姐一起走了。 只有霍姝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姑母。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清澈澈的,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正眼看着人时,眼眸晶亮,似有无限的欢喜,总教人忍不住也欢喜起来。 霍萍仔细端详她,再次疑惑虞家到底是怎么教养姑娘的,怎么能将这小姑娘养得这般讨人喜欢呢?就算明知道她命格不好,可看到她,仍是忍不住心生喜欢。 霍萍朝她笑着招手,拍拍身边的位置,“姝儿过来坐,咱姑侄俩一起说说话。” 霍姝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没有推辞,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的位置,继续看她,说道:“姑母要和我说什么?” 霍萍伸手摸摸她粉润的脸蛋,含笑道:“你长得可真像你娘,这些年,你在虞家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外祖母很疼我,舅舅、舅母们对我非常好,表哥表姐们也爱护我,还有表弟表妹们……”她一个个手指头掰着数过去,说的都是外祖家对她好的人,似乎就没有对她不好的。 说完后,她朝霍萍喜喜俏俏地笑着,“他们对我可好了,小时候,我还以为大舅舅和大舅母是我爹娘呢,喊了他们好几年爹娘,直到我懂事了才知道他们不是。” 霍萍唇边的笑容微微一滞,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其实这次会叫你来云州城,也是你爹的意思。” 上次这孩子问得太直接,因为两个女儿在,霍萍也不好直接说,毕竟这是娘家的一些私事,她也不好和儿女们详说,以免坏了她们对外祖家的印象。 现在私底下只有她们姑侄俩,倒是好说话。 “我爹?”霍姝瞪大了一双美眸,似是有些不解。 被这双干净的眼睛看着,霍萍面上有些臊热,但仍是将兄长的意思表达出来,“是啊,自从你被抱去虞家后,你爹他一直没见过你,这些年他心里是惦记着你的。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吧?女子及笄后,留在家里的时间就不多了……” 说着,她忍不住感概起来,想到身边的两个女儿,长女玲姐儿今年六月将要及笄,到时候也该说亲了,一般爱护子女的人家虽然可以将女儿多留个一两年,可也不能留得太久,省得留成仇。 霍姝看着她,疑惑地问道:“他惦记我,怎么不过来看我?接我回家呢?” 霍萍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又滞了下,方委婉地道:“他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霍姝见她面带犹豫,然后想到什么,一脸恍然地道:“我爹他不会是因为我的命太硬,怕克着了他们,所以他就从没想将我接回家吧?” 霍萍呃了一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知道这事的,而且还能将这种话说得如此自然爽快,脸上甚至没有一点痛苦受伤的神色,让她一时间也闹不懂这侄女是怎么想的,要是一般的姑娘家,知道自己有这种命格,被父亲如此忽视十几年,少不得要难受或自卑。 可她哪里难受了?更没有自卑,活得张扬肆意,笑起来可讨喜了,无忧无虑的模样,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的孩子,甚至性格有点儿怪异。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命格不好,怎么还能如此豁达平淡?甚至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没有什么烦恼。 这几日,她冷眼看着,实在是无法说得清这侄女的性子,仿佛没有招人讨厌的一面。 虞家,到底是怎么教她的? 一时间,霍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就听见面前的小姑娘理直气壮地道:“可是,我外祖母说过,我可是有福运之人!外祖母特地带我去明觉寺找住持批过命的,说我是有大造化的,先抑后扬,福运大着,怎么可能是命太硬?当年一定是弄错了。” 霍萍:“……” 霍萍看着小姑娘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对她外祖母虞老夫人深信不疑,不知为何,有些心累,顿时也不想再和她牛马不通地说话,便道:“行了,我知道了。你难得来云州城,多玩几日再回去。” 这正合她的心意,霍姝顿时高兴地道:“知道了,谢谢姑母。” 然后起身施了一礼,贴心地叫姑母好生歇息,便离开了。 霍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京城的靖安侯府里的母亲叹气,还是为挂心这个十几年未见的女儿的兄长叹气。 如果霍姝被接回靖安侯府,想必……靖安侯府会很热闹吧。 第13章 明白姑母邀请自己来云州的原因后,霍姝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愉快的事情,她一向不会记在心上太久。 晚上她给虞州那边的亲人写家书时,颇有些心虚地在信上提了下,言之因姑母留她多住几日,所以她就顺势答应了,过段时日再回平南城。 艾草为她掌灯,瞄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忍不住道:“小姐,您自己想要多玩几日就直说,老夫人不会怪你的。” 虞老夫人看着她家小姐长大,她是什么性子还不了解吗? 艾草觉得小姐在信上这一提,实在是多此一举,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霍姝将笔搁到笔架上,吹了吹信纸上未干的墨迹,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道:“这叫师出有名!人生在世,总想要个随心所欲,却哪知世人最忌如此,如若有个正当理由,那便是名正言顺,不必徒增烦扰,以免后患无穷。” 艾草无言以对,她的理由总是让人觉得挺有道理的,可事后想想,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说起来,霍姝这次还是挺高兴姑母邀请自己来云州城。 不仅在路上遇到了聂屹这位美公子,还能在云州城里多住几日。自从她十岁以后,从边城归来,被外祖母拘在家里学习姑娘家的规矩礼仪,就不能到处乱跑了,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怎么着也要在云州城多玩几天。 翌日,当霍姝和葛琦这表姐妹俩亲亲热热地手牵着手过来,说要出门去云州城戏园看皮影戏。 霍萍看了看娘家侄女那张笑容璀璨灿烂的笑脸,无一丝阴霾,一时间也闹不懂她是不是将事儿压在心里当个没事人,还是真的万事不过心。 这段日子冷眼看着,并不是个心思重的,那便是万事不过心了。 霍萍架不住两个孩子的痴缠,加上云州城这一带对女子的约束没有京城的大,姑娘如若要出门游玩,只要带足了下人仆役,便可以随意出门。 想着霍姝是在平南城长大的,自由惯了,不好拘着,便吩咐人准备车驾让她们出门去玩了。 “表姐一起去么?”霍姝礼貌性地询问一旁手捧着一本孤本安静看书的表姐。 葛玲掀了掀眼皮,微微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拒绝了,“你们去罢,我就不去了。” “前儿陈姐姐送大姐一本云道子所著的孤本,大姐姐爱不释手,最近这几日都要看书,才没空和我们一起去呢。”葛琦一边吩咐丫鬟准备带的东西一边说。 葛玲对妹妹的话无动于衷,安静地继续看书,不为外物所动。 等霍萍终于将两个姑娘送出门后,看到坐着身边安静看书、悠然闲逸如一副画卷般的长女,心里不禁又欣慰起来,柔声道:“玲姐儿,别成天待在家里看书,偶尔也和姐妹们到外面走走。” 葛玲淡声道:“娘,我不爱去。” 要去也是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做些风雅之事,而不是两个只会吃喝玩乐的。 霍萍无奈地笑了下,自然明白女儿心中所想,小女儿不像大女儿,小女儿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喜好与长女截然不同,姐妹俩因兴趣不同,时常不玩在一块儿,彼此间并不亲密。但不管如何,她们是嫡亲的姐妹,以后还是要互相扶持的。 看着长女秀丽的脸,霍萍怅然道:“还有两个月,你就及笄了,我和你爹商量,届时给你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 女子及笄后,就可以说亲了,这是世情。 葛玲终于将目光从书中拉出来,看向母亲。 霍萍见女儿虽然清淡却多了几分不自在的神色,知道她平时虽然清冷性儿,但对终身大事仍是在意的,便笑道:“前阵儿,你外祖母给我写信,说你大舅舅家瑞哥儿自幼饱读诗书,是个读书人,听说他写得一手好字,还曾得过皇上的金口夸赞,模样品行皆是上层。” 说到这里,霍萍看着女儿,微笑道:“瑞哥儿是你舅舅的嫡次子,娘觉得,你四表哥是个好的,和你性情相投……” 葛玲漂亮的柳眉微皱,打断了她的话:“娘,我不想嫁外祖家的表哥。” 霍萍愣住了。 葛玲掩住手中的孤本,抬头看向母亲,神色依然清淡,眼中却多了几分主意,不若过去对什么事儿都不在意。 “玲姐儿,你这是何意?”霍萍皱眉问道。 她和丈夫都有意将长女嫁回京城,毕竟葛家老太爷是礼部尚书,霍家的根基在京城,女儿嫁回京城,也有个照应。 因为长女是个淡然不争的,痴爱诗书,颇有些清高,不通俗物,这种痴人性子,并不适合嫁入高门当宗妇长媳,他们也舍不得让女儿去受那个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了长女,夫妻俩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恰好她母亲靖安侯府的霍老夫人心疼她,方才会提出来。 夫妻俩合计后,觉得两个孩子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格都合适,便从过年时就琢磨这事了。 长女的性情不适合做大户人家的宗妇长媳,但嫁给嫡次子却是合适的,又是彼此性情相投,夫妻俩也有话说,能举案齐眉。再者,嫁回外祖家,公爹是亲舅舅婆母是亲舅母,太婆婆是自己外祖母,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会受什么委屈。 葛玲淡淡地道:“娘,我听说,不宜骨血倒流,况且我对四表哥没什么印象,不知道他是如何的。” 听到这话,霍萍好笑又好气,“怎么会没印象?你八岁时,娘带你们姐妹几个去靖安侯府拜年,当时你和瑞哥儿一起去玩炮竹,有个调皮的将炮竹丢到你脚边炸开,将你吓哭了,还是瑞哥儿护着你,安慰你,你不记得了?” 葛玲细想了下,仍是没有印象,只能摇头。 霍萍见她不愿意,忍不住道:“玲姐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没有。”葛玲神色恢复淡然,直言道:“嫁人有什么乐趣可言?嫁人后,不仅要操持一家子上下,要看婆母脸色行事、立规矩、服伺男人,做得不好,要被人说三道四,生不出儿子,也要被人说,没有个清净时候。要是那男人不是个好的,三房五妾的抬进来,看着就烦,还不如不嫁,清清净净地过一辈子不好么?” 霍萍听到一向清冷得像仙子一样的女儿竟然说出这堆话来,不禁目瞪口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根本不是一个闺阁女子该说的,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闭嘴!”霍萍喝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幸好因母女俩要说体已话,没有留人伺候,她厉声问道:“玲姐儿,这些是谁教你的?你看了什么书?” 一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姑娘,要是没人在她耳边嚼舌根,她哪里知道这些? 葛玲并没有被母亲严厉的模样吓住,说道:“没人告诉我,我也没看书,是我自己琢磨的。”顿了下,又道:“看家里和外祖家的情况就懂了,还有京里的一些勋贵府,多少听了一点。”还有她的父母,父亲的两个姨娘、三个通房…… 这话葛玲没说出来,省得母亲到时真的要暴怒。 霍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从来没想过,一向不关心外物的长女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想得太透了,竟然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这时,葛玲站起身来,对母亲说道:“娘,没事我回净明轩看书了。” 霍萍刚刚被长女的话给震住了,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需要梳理一下,便没有留她。 晚上,丈夫回房歇息时,霍萍将长女可能不愿意嫁娘家侄子的事情告诉丈夫,至于长女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她自然略去了。 丈夫是个稳妥人,行事方正,不会欣赏姑娘家出格的言行举止,如果他知道女儿的想法,指不定要如何震怒。 霍萍蹙眉道:“玲姐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她不肯,还真不好逼她。” 葛季宏不以为意,“她从前年纪小,所以不记得瑞哥儿了,等她见着瑞哥儿,知道瑞哥儿能和她说到一处,就乐意了。” 葛季宏其实并不太愿意将女儿嫁回岳家,奈何长女的性情养成这般清高淡然,实在是难担起大任,最好给她逃个能和她举案齐眉的丈夫,挑来挑去,方才会选中岳家长房的嫡次子霍承瑞。 霍承瑞虽不是侯府的继承人,可靠着侯府,就算小夫妻俩不通庶务,有个好身份,不教人轻易欺负了去。 见妻子仍是眉目不展,他沉吟道:“中秋过后是岳母的寿辰,不如你带几个孩子回京给岳母贺寿,顺便让玲姐儿与瑞哥儿见见。” 霍萍觉得这样也好,总不能任由女儿真不嫁吧。 第14章 霍萍因为长女的终身大事而忧心忡忡时,看到另外两个成天聚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玩耍的小姑娘,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反省自己对长女是不是过于纵容了,才会纵容出她这般古怪的痴性情。 女子还是柔和体贴一些方好,太过清高痴性,反而不美。 这日,霍姝随表姐妹来给姑母请安,就见姑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几个。 “娘,你怎么了?”葛琦是个藏不住话的,“怎么看着我们好像在看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滞销货物一样。” 霍萍听到闺女这话,差点忍不住喷了,伸手佯装打了她一下,“胡说什么?” 葛琦理直气壮地说:“这话又不是我说的,是素素说的。” 手一指,非常没义气地将霍姝给供出来了。 霍姝见姑母看过来,咧嘴朝她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珍珠牙。 这几日,她发现姑母常常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们几个,那模样,就跟她家舅母看着几个调皮捣蛋的表哥们一样,好像有一辈子愁不完的心一样。 一看这表情,自然就明白,肯定是为儿女的终身大事发愁了。 霍萍对着这张笑脸实在气不起来。 她自不能和几个孩子说心中烦恼,挨个将她们看了一遍,说道:“今儿我约了赵家、陈家的夫人一起去梨山上香,这时节梨山上的梨花开得正好,你们也随我一起去罢。” 葛琦一听,自然无限欢喜,连一向不爱出门走动的葛玲也没拒绝。 梨山位于云州城南,每年春日,山上的梨花开得如火如荼,是远近闻名的风景名胜。白龙寺就坐落在梨山的半山腰中,香火鼎胜,在云州城中颇有名气,来此上香的大多数都是云州城内的富贵人家的女眷居多。 霍姝和葛琦同坐一辆马车,两个姑娘上了车后,就将丫鬟准备好的瓜子零食等东西摆出来,一边磕瓜子一边说话。 霍萍和长女同坐一辆车,听着后头偶尔传来的笑声,不由得有些默然。 来云州城几日,霍姝将自己当成客人一般,带着表妹一起尽情地玩耍。 霍萍虽是长辈,却不好管束她,而且霍姝也不需要人管束,她行事自有自己一套章法,明明看着贪玩,行事却不出格,霍萍暗中着人盯了几日,揪不出不好的来,便由着两个小姑娘一起玩了。 到了梨山脚下,霍姝掀开车帘往山上望去,只见那漫山遍野中,簇拥着一片白,点缀在绿色中,美不胜收。 山间的小路上,偶尔能看到穿着各色春衫行走其间的游人旅客,为这洁白的世界添了几分颜色。 此时春光正好,正是春日出游踏青时节,每天来此上香赏花的游客络绎不绝,通向白龙寺的路也被挤得水泄不通。为了不堵着上山的路,大部分的香客们都去租了软轿上山。 早有葛家的管事去租好了四顶软轿,霍萍带着三个姑娘乘坐软轿上山。 到了山腰处的白龙寺前,就见赵家、陈家的女眷已经到了。 霍萍带着三个姑娘迎上去,和几位夫人寒暄几句,有白龙寺的知客僧过来接待。一行人先去添了香油钱后,方在才小沙弥的带领下,去禅房歇息喝茶。 霍萍和赵夫人、陈夫人等几位夫人坐在一起说话,姑娘们坐在另一处。 今儿赵家和陈家也来了好几个姑娘,都是和葛家姐妹几个玩得好的,一群小姑娘们聚在一起,自然是有聊不完的话。 小沙弥送上白龙寺里特有的清茶和素斋点心。 霍姝端着素白的茶盏,闻了闻茶香,方才抿了一口清茶,入口苦涩,慢慢地方能品出几许甘甜。这茶先苦后甘,回味无穷,虽不是上好的茶水,却自有一番味道,听说了寺里的僧人亲手炒制出来的。 喝了茶,又捏着一块点心,口感粗糙了些,吃完一块后,没有再取,而是专心品茶。 在场的姑娘们时常来白龙寺上香,自然也尝过白龙寺的清茶素点,清茶太苦,素点太糙,并不符合她们的胃口,意思地尝了下后便放着了,都在说话,并不碰那茶水。见霍姝一脸笑眯眯地喝茶,在场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别喝了,你不觉得这茶苦得厉害么?”葛琦将丫鬟端上来的红漆雕海棠花的攒盒往她那儿移了移,让她吃颗糖。 “是苦了点。”霍姝点头。 “那你还喝?” “先苦后甜,回味无穷。”霍姝补充道。 葛琦扁嘴,“为了最后那点甜,却要苦这般久,还是算了。” 霍姝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暗忖,边城物资匮乏,比这更苦的东西她都吃过,这点苦算什么,那最后的甘甜,才是极回味的。 又抿了一口,想到外祖母可能会喜欢这种清茶,霍姝决定等回去后,带点白龙寺的苦茶回去给外祖母尝尝。 和葛玲说话的赵云萱听到两个小姑娘的话,转头看了一眼霍姝,被她脸上的笑容晃得有些眼晕,再次忍不住感慨这霍家的姑娘生得标致,能和葛琦合得来,可见是个性情开朗的,倒是好相处。 看来这京城来的侯门姑娘并不是想像的那般难相处。 这般想着,不由得又想起了前阵子和兄长赵云卿一起出现在葛知府家的那位同是京城来的聂公子,赵云萱不由得有些脸红。 自从在葛知府家见过那位聂公子后,她相信这云州城里的姑娘们都是忘不掉他的。 坐了一会儿,姑娘们便坐不住了。 陈姑娘道:“我们去看梨花吧,我知道这山里有一个地方的梨花开得特别地好。”她一脸神秘地说,“你们若是没去看一眼,会后悔的!” 赵云萱笑道:“丹华,你可别说大话,咱们年年都来梨山看梨花,这山里哪里的梨花开得好,我们岂能不知道?” 陈丹华眉眼一挑,明朗的五官带了几分丽色,“你们不信,等会儿跟我来就知道了。”然后转头看向葛玲,说道:“玲儿,去吧。” 葛玲点头,她们今儿来梨山就是赏花的,自不会拒绝。 于是几个姑娘起身去向长辈禀报一声,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起出门,直奔白龙寺后山而去。 到了白龙寺的后山,陈丹华笑嘻嘻地看着众人,指着不远处一条幽深小径道:“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走。” 众人见她一副要带她们去见识的模样,自然也笑着奉陪。 几个姑娘走在前头,丫鬟婆子们随后,也不知道陈丹华是怎么走的,众人只觉得跟着她在梨花林里左拐右拐,越走越深,周围的梨树看着都差不多,一会儿后,哪里还分得清东西南北? 霍姝和葛琦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掏着荷包里的蜜枣和松子糖啃着,那悠闲的模样,很符合现在赏花踏青的事情,可和前头那几个优雅地赏花的姑娘一比,这两个就显得很不合群了。 葛琦吃了块松子糖,忍不住问道:“表姐,你到底带了多少零食啊?”目光忍不住往她腰间挂着的荷包看去,明明只挂了一个大红底绣白鹤展翅的荷包,怎么她身上好像藏了数不尽的零食点心,一路吃过来,都没有空的时候。 当然,更让她羡慕的是她的肚子,明明那么小那么平,可好像能装很多东西,而且都不见她胖。不像她,多吃些荤腥和甜的,容易变胖,为了保持身材,她娘已经好几次勒令她不许吃太多甜的东西。 霍姝眨了下眼睛,手一晃,一个鼓鼓的荷包从袖里落到她的手上,笑眯眯地说:“还有呢,你别急,是艾草给我准备的。” 葛琦无言以对,她真不急的。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那望不到尽头的梨树林里除了她们一群姑娘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游人了。 梨树林中,那满树的梨花开得灿烂,却因无人欣赏而显得有些冷清。 因徒步走了好一阵子,已让这群娇娇女们有些受不住,连一向看着清冷淡然的葛玲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到了没有”。 陈丹华用帕子擦擦汗,往周围瞧了瞧,顿时嬉笑道:“到了,就在前面。” 再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只见周围的地势突然变得开阔,仿佛误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是一棵不知道有多少丈高的巨大梨树安静地伫立在山峰之上,整个天地间,似乎有只它傲然而立。 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独立生活了不知多少百年的老者,安静沉稳,用自己的根深深地扎进土里,盘踞整个山峰,枝头开满了粉白的花絮,仿佛与那蓝天处的云絮重叠在一块儿,一时间竟然让人分不清那白的是那梨花还是云朵。 一阵风吹来,片片花瓣随风起舞,滑过晴空,悄然落入心间。 一行人站在那约莫有几十丈高的梨树前,显得如此渺小,也如此地卑微,竟教人忍不住屏气凝神,良久那口气才缓缓地呼出来。 “好壮观。”赵云萱轻轻地呢喃了一声。 “真伟大……”葛玲喃喃地道。 “好漂亮。”葛琦一脸兴奋,“它的年纪一定很大了,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梨树。” 陈丹华看到姐妹几个的表情,再苦再累都值得了,一脸得意地说:“我没有骗你吧?这可是我二哥告诉我的,他还偷偷带我来过一次,我都记住路了,就是为了带你们过来。”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赵云萱叫丫鬟婆子将带来的餐布铺在不远处的梨树下,将食盒里带来的梨花酿和点心摆出来,一行人坐在树下,悠然闲意地欣赏着这漫山美景,品着醇香的梨花酿。 霍姝抿了一口梨花酿,发现这梨花酿的口感绵柔香醇,极为适合女子喝的那种,和平南城的桃花酒截然不同。 平南城的桃花酒多了一点酒香和美人的媚,丝丝缕缕,勾人心弦。 “表姐,好喝吧?这梨花酿可是云州的特产,听说用的是这梨山的梨花酿的。” 葛琦笑着说,见她喝完了,正要给她再倒点,突然霍姝劈手夺过了她手中的琉璃盏,朝前方砸了过去。 葛琦懵懂地看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看到那棵梨树后头跑出来两个灰衣僧人,一脸狰狞地朝在场的姑娘们奔过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一样。 姑娘们被这意外弄得惊呆了。 眼看跑在前头的那名僧人就要抓住最近的葛玲时,一个酒壶朝他的光头砸过去,砸得他头破血流,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下了。 另一个僧人见状,心知今日是逃不掉了,见这群衣着华丽的姑娘,知道她们应该是云州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发狠地扑过来想要挟持一个当人质时,突然听到背后一道破空声响起,挟着凌厉的劲风,朝他的背心处袭来。 箭矢贯胸而过,血花在胸口迸射开,那僧人瞪大了眼睛,困难地转头,却已无力再看,倒地而亡。 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时,那些丫鬟婆子已经瘫软在地上,尖叫出声。 葛玲和赵云萱勉强撑着,但也同样惨白着脸,脚软地瘫坐在那儿。 半晌,她们才木然地转头看向箭矢发来的地方,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梨树下,手持弓箭的少年时,不由得怔住了。 霍姝也怔了下,此时她手里还拎着一个准备攻击的琉璃盏,准备再砸个光头开瓢的,哪想那支箭来得如此快,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儿傻。 第15章 一阵春风吹来,漫天梨花飞舞,暗香浮动,掩盖了空气中乍然而起的丝丝血腥气。 在场的姑娘们虽然因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够呛,但等看清楚不远处手持弓弦的人时,不禁愣了,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 远处的少年一身修身的玄色劲装,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躯,不同于在葛府时那丰姿隽永的矜贵公子模样,此时他手执弓弦、干脆利落地射杀一人,满身肃杀之气,连周围那飘然而落的梨花白也遮不住他通身的血腥杀戮,一双凤眸溢满教人不敢直视的冷峻厉芒。 只看一眼,就教人震住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这时,又听到不远处的梨树林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从梨树林中跑过来,待看到现场的情况,也愣了下。 不过他们很快就回过神了,大步走过来,朝树下的少年行礼,接着去将地上那一伤一死的灰衣僧人提了起来,押到一旁。 这场景,自然又吓到了这群闺阁姑娘们,连那些婆子也抖抖缩缩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生怕这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突然出手,她们一群女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世谨,情况如何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女转头看去,待看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人时,赵云萱突然叫了一声:“三哥!” 赵云卿看清楚现场的那几个姑娘,也愣住了,疑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说着,目光一转,瞥见那几个侍卫押着的两个僧人,一个头破血流,一个心脏被箭贯穿,一死一伤,嘴角微微一抽,最后目光落到站在远处,将手中弓弦丢给侍从的人,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赵云萱暗暗吞咽了口唾沫,讷讷地解释道:“我们来这里看梨花。”说着,眼角的余光忍不住朝站在那边梨树下的少年瞄去。 看到兄长出现,而且还貌似很熟悉地和上次在葛家见过的那位聂公子说话,便明白刚才那两个僧人的身份肯定有问题,不然兄长不会出现在这里。 和赵云萱一样想明白的还有陈丹华、葛玲等人,她们终于镇定下来,恢复大家闺秀应有的模样,纷纷上前和赵云卿见礼,然后有些犹豫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见个礼。 既然那两个灰衣僧人有问题,那位聂公子射杀他们,也算是事出有因,倒没有觉得他残忍。就是他现在身上的气势太足了,纵使俊美如厮,站在那梨树下,美丽得像一副画,仍是有点儿不敢靠近。 霍姝也趁人不注意时,暗暗放下手中的凶器,站在人群中,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那树下的少年好像多看了她几眼,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先前听到动静时,她以为这里藏了什么歹人,想也不想地扔了个琉璃盏过去,哪知道真的跑出了两个灰衣僧人。接着那两个灰衣僧人的举动,也表明他们来者不善,甚至可能并不是这白龙寺的僧人。 这会儿,看到这仗势,如何不明白,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就见赵云卿走向那位聂公子,小声地和他说了什么,然后就见那位聂公子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转身离开了。 那几个侍卫也押着两个僧人,跟在他身后离开。 众女看着他消失在漫天梨花中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除了地上还残留着的血滴,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让一群已经识得情愁滋味的小姑娘们暗暗失望。 “好了,你们也回去吧。”赵云卿走过来,对几个姑娘说:“这山里混进了流匪,现下并不安全,你们回寺里去,不要乱跑。” “流匪?” 在场的姑娘和丫鬟婆子都忍不住暗暗抽口气。 云州城地处北地,民风剽悍,听说外面的贼匪也多,都是一些杀人如麻的亡命之徒,没想到竟然有流匪混进城里,如何不教她们心惊肉跳。 葛琦好奇地问:“赵家哥哥,刚才那两个僧人是流匪乔装打扮的?怎么会有流匪混进城来?” 赵云卿点头道:“确实是流匪,世谨先前发现那两个僧人是假冒的,正想捉他们,没想到被他们逃到这边来了。幸好他来得及时,不然你们可就惨了。”嘴里恐吓着几个姑娘,他的面上却是一副笑诞不拘的模样,尽显风流。 几个姑娘果然被他吓住了,再也没有了赏花的心情,让丫鬟收拾好东西,在赵云卿派来的家丁护送下回白龙寺。 回到白龙寺,霍萍和赵夫人、陈夫人去听白龙寺的住持讲经,并不在禅房里。 姑娘们只好在禅房喝茶压压惊,顺便小声地讨论着刚才的事情,以及那位聂公子是什么身份。 “聂公子当时来得真是及时。”陈丹华拍着胸口,一脸庆幸地说,“要不是聂公子,我们可能就要遭殃了。” 赵云萱和葛玲虽然没有开口,不过都赞成这话。 葛琦红着脸道:“聂公子的箭术真好,那一箭过去,那假僧人就毙命了。” 听到她的叙述,赵云萱和葛玲三女的脸色又是一白,想到了那被一箭贯心的假僧人,背脊发寒。毕竟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死亡,现在想想,仍是后怕不已,但因为多了那位聂公子在,这种后怕又被一种莫名的悸动和绮思所代替。 “刚才听我三哥叫他的名字,似乎是世谨?”从自己嘴里说出个男人的名字,赵云萱俏脸不由臊得慌。 陈丹华也红了脸,细声细气地道:“我也是听到赵家哥哥这么叫的。” “聂世谨?名字不错。”葛玲淡淡地道。 原本一场惊吓,因为多了个谈资,使得这些少女很快就镇定下来,恢复如常,直到几位夫人听经回来时,她们已经和平时差不多了,面上并没有多少惊惶之色。 不过遇到这种事情,想要瞒住长辈是不可能的,很快几位夫人便知道了她们在白龙寺后山遇到的事情,三位夫人又惊又怒,忙着人出去打听这事情,边搂着自家的孩子安慰。 霍萍搂着两个女儿安慰了几句,询问可有受伤,就见小女儿笑得没心没肺的:“娘,我们没事啦,当时有人救了我们,就是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聂公子。” 霍萍神色微顿,心里对这位聂公子的身份又怀疑起来。 见两个女儿没有受伤,也没有受到惊吓,霍萍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就见坐在不远处的侄女慢吞吞地喝茶,顿时有些尴尬,忙道:“姝儿没事吧?” 霍姝抬脸朝她一笑,“没事,我挺好的。”说着,便站起身来,“姑母,我先去更衣。” 霍萍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柔声道:“去吧,现在这寺里出了这种事情,小心一些。” 霍姝答应一声,便带着丫鬟去隔壁的净房更衣如厕。 艾草端来水给霍姝洗手,说道:“姑娘,刚才那两个僧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流匪,奴婢觉得赵公子许是说谎了。” 霍姝仔细地擦着手,随口道:“管他们是什么,那两个假僧人一见我们几个女的,就要上来要捉人当人质,肯定是坏人,聂公子杀得不错。” 竟然对老弱妇孺出手,一定不是好人。 “可聂公子看着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一出手就是杀招……”艾草有些犹豫。 “他杀的是坏人,没什么。” 艾草:“……”小姐你这样随便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真的可以么? 霍姝洗净手后,用帕子擦干手,整理了下仪容,方和丫鬟出了净房。 出了净房,霍姝没有急着回禅室,而是挑了个方向,领着丫鬟地白龙寺里随便地走。 艾草跟在她身边,忍不住往她家小姐的背影瞄去,总觉得小姐现在应该心里难受的。 她家小姐出生时就没了娘,自幼在虞家长大,虽然虞老夫人疼她,虞家上下也喜欢她,从未亏待过她,可这些仍是没办法改变小姐自幼没娘亲疼的事实,每次在街上看到别人家的母亲牵着孩子,她就会站在那儿看好久,可见她心里并非不难过的。 先前葛夫人心疼地搂着两个女儿,一片慈母心肠,小姐看了一定联想到自己没有娘疼,心里该有多难受啊? 艾草正为她家小姐心疼得厉害时,突然她家小姐步子一停,她没防备,一头撞了过去,撞得她家小姐也跟着朝前踉跄了一步,幸好有一双手及时伸出来扶住她。 “没事吧?” 如山涧的清泉般好听的男声问道。 第16章 白龙寺后院里种了很多梨树,每到春天,梨花争相绽放,和梨山相呼应。 当看到从院子里的一株梨花树后突然走出一个俊美少年,朝她看来,眉眼微微舒展,突尔一笑,色若春山,宛然如画。毫无防备之下,霍姝心头一跳,几乎反应不过来,直到被身后不看路的丫鬟撞得往前踉跄走了一步,被梨花树下的少年快速上前伸手扶住。 “没事吧?”聂屹低首看她,一双凤目漆黑如墨。 霍姝觉得有些丢脸,近在面前的美男子让她心跳加快,不过更多的是见到他的欣喜,忍不住道:“聂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聂屹见她站稳了,方才收回手,顺便看了一眼她身后那莽撞的丫鬟。 艾草被那一眼看得胆颤心惊,战战兢兢地缩在自家小姐身后,低着头不敢吭声。这位聂公子果然是个杀伐果决之人,光是眼神,就比虞家那些在战场上历练过的爷们还要威严凌厉。 可她家这位小姐却好像感觉不出来似的,看到聂公子时,竟然非常欢喜。 “我在这里等你。”聂屹说,清冷的声音多了几分轻软。 “等我?”霍姝疑惑地问,然后想到什么,正色道:“可是有事?” 聂屹顿了下,方道:“先前在后山那边,多亏霍姑娘出手相助。” 他射杀了一名假冒的僧人,另一个被砸得头破血流,现在已经被人带下去审问了。当时他看得清楚,知道那砸破假僧人脑袋的酒壶是她扔过来的,那动作,又快又准,反应并不像寻常的闺秀。 也多亏了她,那些姑娘才没有被挟持,省了他很多麻烦。 霍姝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没事,我也只是顺手罢了。”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多谢霍姑娘。”聂屹正色道,“霍姑娘几次出手帮忙,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霍姑娘有需要帮忙之事,尽管来找寻我。”说着,将腰间系着的一枚羊脂玉佩摘下来递给她。 霍姝心中一跳,明明这少年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啊?瞄了一眼少年那张俊美不凡的脸,心扑通地跳了下,忙道:“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 看那玉的色泽和雕工,显然不是凡品,她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哪里好意思收人家的东西。 聂屹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凤眸里好似有某种教人心慌的东西,霍姝终于拗不过,只得伸手接过了。 见她接过,聂屹神色缓和了许多,仿佛连空气都飘荡着一种轻快的气息。 霍姝越发的觉得这少年是个好的,不仅长得好、脾气好,还知恩图报,真是让人无法不喜欢,她心里也有几分欢喜,问道:“对了,那两个僧人真的是流匪?怎么会进云州城?” 聂屹并未回答,而是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霍姑娘,他们确实是混进云州城的流匪,不过他们身上涉及了一些机要之事,恕在下现下不能坦然告之。” 霍姝神色微凛,尔后方笑道:“既是如此,那聂公子不必说。” 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死得更快,这是外祖母告诉她的道理,人难得糊涂。 说了几句话后,霍姝看时间差不多了,不好留在这儿太久,便告辞离开,带丫鬟回禅室。 聂屹站在梨树下,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后,脸上哪还有先前那色若春山般的温和,只余一片冷冽深沉,整个人,清清冷冷得像没有生气的玉人一般,教人看一眼,就要被冻着了眼,寒了心,不敢多看。 元武从一旁走过来,瞅了他一眼,又暗暗看向先前那主仆俩离去的地方,整颗心像被黄蜂蛰一样又痒又麻的,恨不得将先前那位姑娘瞧个仔细才好。 他这主子,自来是个冷心冷肺的主,甚至看不到他对谁有几分温情,纵是生母懿宁长公主也是如此。 可刚才,他不仅将皇上赏给他的贴身玉佩送了人,还对那个小姑娘和颜悦色,宛若初融的冰雪,虽然仍带着冷意,却已是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柔和许多,可见他对那小姑娘与众不同,仿佛担心自己厉色一些,就会吓着了人家小姑娘一样。 就连宫里的公主也不见得能得他几分颜色,倒没想到在这种偏远的边城里,竟然有一个小姑娘得了他的另眼相待。 看来,不用发愁主子以后要娶哪家的贵女了。 *** 霍姝回到禅房时,就见只有葛玲、赵云萱几个在哪里,并不见霍萍和赵夫人等几个长辈。 见她回来,葛琦忙将她叫过来,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随便走走。”霍姝笑着说,坐到她身边,接过丫鬟奉来的茶。 “随便走走?”葛琦无语了,“你现在还有心思走啊?我现在挺后怕的,都不敢出去,就怕再遇到假冒的僧人。刚才寺里的知客僧过来传话,我娘和赵伯母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霍姝低头喝茶,心知今日的事情不宜外传,可能会以流匪的名义定论。这让她有些好奇聂屹的身份,联系来云州城的路上遇到的刺杀,还有今儿的两个假冒的僧人,感觉他非比寻常。 袖子里还有那枚聂屹送她的玉佩,一面雕着栩栩如生的祥云,一面是两个篆体——世谨二字,应该是他的字,显然代表的是他的身份。 虽然有点不妥,不过既然已经收下了,霍姝也没打算示人。 正想着,就见霍萍和赵夫人几个回来了,看到禅房里的几个姑娘,便笑道:“没事了,那些流匪都已经被扭送官府,你们不用担心。” 几个姑娘顿时松了口气。 看时间差不多,一行人离开白龙寺。 离开白龙寺时,霍姝让丫鬟带了一包白龙寺的苦茶,葛琦脸都皱起来了,“你带它作甚?一点也不好喝,苦得像黄莲,难喝。” “哪有这么夸张?这是给我外祖母带的,这茶清肺解腻,让她老人家尝尝味道。”霍姝说。 葛琦听罢,便没说什么了。 回到家,霍萍见几个姑娘今儿玩了一天也累了,便让她们回去歇息,晚上不用过来请安,在自己的院子用膳。 这一天,葛季宏忙到掌灯时分还没回来。 霍萍叫丫鬟掌灯,打发前来请安的儿子下去歇息后,坐在灯下给丈夫做春衫。 直到打了二更鼓后,葛季宏才回来。 见他回来,霍萍忙迎上去,问道:“可用膳了?要不要传膳?” “不忙,我先前在赵家用过了。”葛季宏答道。 霍萍愣了下,不知丈夫怎么会去了赵家,而且这么晚才回来,难不成是为了今日白龙寺混进流匪的事情?霍萍这些年跟着丈夫在外,看的事情也多,自然不是寻常妇人可比,心知有异,不过看他满脸疲惫,倒也不好再问,忙叫人备水,伺候他洗澡。 直到夫妻俩终于就寝后,葛季宏才问道:“今儿在白龙寺,你们没什么事吧?” 霍萍笑了笑,说道:“我们没事,几个孩子虽然吓到了,幸好平安无事。”便将几个孩子在白龙寺后山赏花时遇到的事情和丈夫说了,说完后,问道:“相公,那两个假冒的僧人真的是流匪?” 葛季宏笑了笑,“既然那位认为是,那他们就是。” 那位? 霍萍迟疑了下,问道:“相公,这聂世谨到底是何身份?他来云州城可是有事?” 葛季宏对妻子的问题并不奇怪,这也是他今天特地走赵家一趟的原因。白龙寺后山的事情,赵家长房的三子掺和在里头,惊扰了上山的游客,自然不能轻易地揭过,他是云州知府,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亲自去见了那位聂公子。 葛季宏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世谨是他的字,他本名叫聂屹,是懿宁长公主的长子。” 听到这话,霍萍愣了下,尔后才想起什么,失声道:“是他?不是说他自幼被抱养到皇宫,深得皇上宠爱,规格甚至越过了诸位皇子,一直养在宫里深居简出么?怎地他会在云州城?” 葛季宏忍不住苦笑,低声道:“上头的事情,我们哪里能懂?就装不知道罢。” 聂屹深得皇帝宠爱,身上又有皇帝亲手所书的秘旨,他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颇有深意,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不是他们能探究的。 其实他心里在也奇怪,不知这位既然隐瞒身份来云州城,显然是不想教人知道,怎地又自动暴露身份,实在让他想不透。若非他上回来葛家,他也联想不到此人的身份,更不知道皇帝宠爱的外甥竟然来了云州城。 第17章 葛季宏夫妻俩因为聂屹而苦恼时,客院里的丫鬟也因为这位聂公子无限苦恼。 霍姝趴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那枚羊脂玉佩,由丫鬟帮她涂抹雪肤霜保养肌肤,一枚羊脂玉佩被她翻来覆去地倒腾着,似乎要将上面的纹路都看穿似的,对它爱不释手。 玉的品质上层,在那削葱般白晳漂亮的手间,更显透彻好看,也不知道是那清透的玉装饰了那冰肌玉骨,还是白晳的肌肤无瑕了那玉。 艾草偶尔睇去一眼,不得不承认,这玉的质地非常好,送玉的公子更是清俊如玉。 “小姐,其实老夫人送您的玉更好。”艾草幽幽地说。 霍姝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翻手,将那玉佩掩住,诚恳地道:“外祖母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您今日实在不该接了聂公子的东西,若是被人发现,这可是私相授受,有嘴也说不清。”艾草忍不住叹气,轻声细语地将厉害关系和她家姑娘说了。 艾草是虞老夫人特地调.教好送到外孙女身边伺候的,是个稳重不过的,只要主子做出不妥当的行为,能在旁劝阻一二。当然,霍七姑娘自己是个有主意的,虽然能听得进良言,可某些时候活泼过头,又有点不太听话,战斗力太强了,丫鬟根本跟不上她的行动力。 也因为如此,所以艾草至今能发挥的作用还是有限,最后少不得要帮她遮掩一二。 “那就不让人发现!”霍姝毫不迟疑地说。 艾草无话可说。 等结束了今天的例行功课后,霍姝翻身而起,穿好月白色绣竹纹的寝衣,见丫鬟仍是忧心忡忡的,笑眯眯地说:“好艾草,你别担心,今儿的事情,我不会让人知道的,那玉佩等回平南后,就好好收着,不轻易示人。你也知道,这是聂公子的谢礼,可见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咱们也不能如此不近人情,是不?” 艾草一边收拾一边白了她一眼,说道:“要不是聂公子长得好看,姑娘你压根儿就不会接他的东西吧?”别以为她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德行,那样一个俊美如玉的公子,确实很难拒绝他的示好。 “才不是,就算聂公子长得不好看,但他脾气好,知礼守礼,知恩图报,光是这些好品德,就能让我高看一眼了。”霍姝反驳了两句,尔后想到什么,挠了挠脸,说道:“当时你也看到了,他……很难让人拒绝哎。” 这话艾草倒是没办法反驳,当时的情况她看得分明,那位聂公子虽然不说话,可身上的气势太足,小姐又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在这种人际关系相处上,她素来随心的多。 “行啦,就这样了,别操心太多,容易老的。”霍姝在丫鬟俏丽的脸上摸了一把,在丫鬟皱眉欲嗔时,又笑道:“明天我带你去城南刘老汉家吃他家的葱油饼,你不是很喜欢么?” 艾草顿了下,抱着装雪肤霜的雕海棠花的匣子转身离开,嘴里嘟嚷了一句,却没有大声反驳。 等艾草放好东西回来,就见小姐已经钻进被窝里了,手里还拽着那枚玉佩把玩,忍不住叹气。 她家这个小姐啊,细心时简直感动死人了,可粗心起来,又让人忍不住想叹气。 算了,好歹她现在年纪还小,能在小姐身边伺候的时间还有好几年,到时候自己注意些便是。 **** 白龙寺的事件后,云州城中并无变化,除了几个知情的外,连当时那些姑娘们都以为是流匪混进云州城,知道官府捉住了人后,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之后,霍姝没有再和葛家姐妹出门,都是自己带着丫鬟和侍卫出去的。 葛玲素来不爱随便出门,日夜手不离书卷,偶尔兴趣来时,抚琴弄弦,吟侍作画,自得其乐,和霍姝这位表妹并不亲热,冷冷淡淡,一如她对外人的模样。 倒是葛琦就有些难受了,自那天后,她被母亲拘着在家里读书练字,不能再和霍姝一起出门去玩,任她怎么撒娇都没用。 葛家诗礼传家,家学渊源,对女子的教育非常看重,并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在霍姝来葛府之前,葛琦也要每天随姐姐一起去跟女生先读书。霍姝来了大半个月,和她玩耍了这么久,自然让她玩野了心,这会儿被母亲拘起来,反倒难受得紧。 在她如此难受的时候,霍姝却仍是不受拘束,想出门就出门,想去玩就玩,可将她羡慕坏了。 不过这种羡慕在霍姝终于要回平南城时,变成了不舍。 “姝表姐,就不能多留几天么?”葛琦搂着霍姝,一脸不舍地问。 “不行,外祖母想我了,我得回去。”霍姝摊了摊手,前儿她外祖母给她写信过来,霍姝知道自己在云州城待了一个月,也该回去了。 对于霍姝的离开,霍萍是最高兴的。 虽然她现在也不确定这侄女是不是像母亲说的那般命硬,可是小女儿和她一起玩得越来越野,哪里有书香门第的闺阁姑娘的样子?每天看她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霍萍心里就有点不太得劲,像上回在白龙寺的事情,她知道这事情纯属巧合,怪不到霍姝身上,可事后想想,却觉得越来越不得劲儿。 说到底,作为一个母亲,她也怕霍姝若真是刑克六亲的命,小女儿身上可没有虞家世代拼杀出来的煞气能镇得住。 虞家是行伍出身,一家子都是煞星,身上的杀戮压得住霍姝的命格,所以她能在虞家待得住,克不着虞家的人,可普通人就不一样了。 不管霍萍心里是怎么想,面上却是笑吟吟的,给虞家的每一位都准备好了礼物让霍姝带回去,在礼节方面,做得非常周全。 离别前的一晚,霍姝和姑父一家道别,翌日在葛琦依依不舍中,终于离开了云州城。 *** 两天后,霍姝回到平南城。 到了家,她直奔外祖母的松涛院,没进门就欢快地叫起来:“外祖母,我回来啦。”说着,不待打帘的丫鬟打起石青色的细布帘子,她已经快一步掀开帘子自己走进去了。 松涛院的东稍间里,虞老夫人正和几个从边城摔打回来的孙子说话,听到外孙女的声音,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更加慈爱,迭声道:“素素,素素,素素快过来给外祖母瞧瞧。” 霍姝进门就见到一屋子年纪不一的爷们,眼睛微微瞪了下,惊喜地道:“三表哥、五表哥、八表哥、十表哥、十二、十三,你们回来啦。” 一群表哥表弟们含笑看她,年纪和她相当的虞从烈抬起一张俊俏的脸,扬声道:“素素,听说你去云州城玩了一个月,要祖母催三催四才回来,是不是玩野了?” 霍姝给外祖母请安,然后欢快地坐到外祖母身边搂着她的一条胳膊撒娇,听到虞从烈的话,不高兴地道:“你才玩野了呢,我这是去给姑母贺寿的!” “姑母?霍家的姑奶奶?啧!” 虞从烈一脸不以为意,他自幼跟在这位表姐屁股后头长大,曾一度将她当成崇拜的人,自然也是心疼这表姐的,是以对霍家的人没什么好感。 虞家三少爷虞从信伸手拍了亲弟弟脑门一下,说道:“怎么能这样说话?没大没小。”纵使心里不以为意,也不能表现出来授人以话柄。 虞家虽是行伍出身,可不能做啥都不懂的莽汉。 虞从烈马上作正经脸,不过用眼角余光睨着霍姝。 霍姝扮了个鬼脸给他,然后笑眯眯地问道:“三表哥,边城那边忙不忙,几位舅舅怎么样了?” 虞家的爷们满十岁后,就要送去边城操练,每年在边城待的时间超过大半年。边城不比平南城,那里才是真正的环境恶劣之地,去到那里,压根儿就不是享受的,就算在家里如何千娇万宠,只要去了那里,该吃的苦都要吃一轮,没人能例外。 这样的教育下,虞家的子弟都是铁骨铮铮的好儿郎,很少会培养出纨绔子弟。 恰好这个月,这几位表哥在边城待了半年,在下个半年内到来之时,他们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事情,是继续回边城,还是留在平南城,或者外出游历,都随他们。 “那边挺好的,最近没什么战事,他们都很好。”虞从信温和地说。 三少爷虞从信和十三少虞从烈是二房的嫡子,虞家五房都是嫡出,除了虞五爷在京城御赐的将军府外,余者都在平南城或边城。 一群表哥表弟们坐了会儿,便告辞离开了,各自去寻自己母亲请安说话。 虞家的爷们离开后,松涛院安静下来。 虞老夫人搂着霍姝,仔细打量小姑娘的脸,笑眯眯地问:“素素这次在云州城玩得可高兴?” “挺高兴的。” 霍姝抬起一张明丽的脸朝她外祖母猛笑,笑得老太太心都软成一团。 霍姝将自己在云州城玩了什么、吃了什么等琐事挑一些和老太太说了,最后道:“我给外祖母带了很多东西呢。”说着,就叫艾草抱了一个箱笼过来,将箱笼打开,里头放的都是她特地给外祖母寻摸的东西。 虞老夫人饶有兴趣地凑过来,祖孙俩在丫鬟嬷嬷们无奈的视线中,齐齐凑到箱笼前,亲自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高兴地讨论着。 第18章 当天晚上,虞家在老夫人的松涛院的花厅里摆家宴。 因是家宴,男女席虽然分开,却并不设屏风隔开。虞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看着下面的儿孙满堂,还有再次怀着身子的长孙媳妇、还有一个正在坐月子的嫡次孙媳妇,身边还有最疼爱的外孙女,一个晚上都是笑吟吟的。 老太太高兴,下面的媳妇和儿孙们也跟着开心。 家宴过后,霍姝扶着外祖母回房去歇息,又亲自伺候外祖母歇下,才回房休息。 这次没能跟霍姝一起去云州城的丫鬟樱草因为自家小姐归来十分激动,亲自接过伺候小姐的活,一边询问云州城有什么好玩的。 “好吃的好玩的挺多的,下次有空,再带你去。”霍姝保证道。 等洗漱完,见艾草正在收拾箱笼,想到聂屹赠的那枚玉佩,霍姝忍不住将它置于手间摸了摸,方才依依不舍地交给艾草。 艾草狠心地无视了自家小姐的依依不舍,这东西是个高危物品,必须得收到专放重要东西的箱笼里锁起来,永不见天日才好。 翌日,霍姝去给外祖母请安,就见舅母们都在,还有几个表哥,济济一堂,热闹极了。 虞老夫人见外孙女粉面桃腮、精神饱满,便知她这次去云州城确实如她自己所言般玩得极开心。至于霍萍这位姑母会不会受到娘家靖安侯府的影响,以为霍姝的命格不好,对她有意见,虞老夫人起初还有些担心,不过尔后一想外孙女的脾性,倒放下心来。 如今仔细看罢,虞老夫人终于完全放下心。 这次让外孙女去云州城给霍萍贺寿,实则也有她的私心。纵使她不愿意承认,可外孙女却是姓霍,是靖安侯府霍家的七姑娘,以后总会与霍家的人接触,甚至霍府若想要将她接回去,也是名正言顺的,她能拦一次,却拦不住二次。 虞老夫人不得不提前作些准备,不管将来如何,让外孙女提前先接触霍家人,让她对霍家心里有个底,总归对她没有坏处。 霍姝给长辈们请安后,转头就见虞从烈给她使眼色,当作没看到,继续和虞倩说自己这趟去云州城的经历。虞倩听得津津有味,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堂哥正在瞪她们。 虞从烈被她们气个半死。 其他人见状,忍不住好笑,不过都当作没看见,由着这些小儿女们自己去闹腾。 最后还是虞从信心疼小弟,对虞老夫人道:“祖母,这次在边城,十三弟亲自寻了一双雪狐崽子,特地让人调.教好后,说是要送给您养着玩。” 事实上,这是虞从烈特地送给霍姝养着玩的,当初得到这两只雪狐时,他就叨念上了。不过家里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堂妹,不好厚此薄彼,虞从信便说是送给祖母的,反正霍姝就住在松涛院,也相当于养在霍姝跟前。 虞老夫人一听,忍不住就笑了,看向虞从烈,“你们去哪里打猎?” 虞从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阵儿得了空,就和几个哥哥去附近的雪山打猎,没想到幸运地得了一对雪狐崽子,想到祖母,就带回来了。” 接着,就叫小厮将那对雪狐崽子送过来。 两只雪狐崽子确实还小,放在一个铺着棉花和绸布的竹篮子里,除了一双翡翠色的眼珠和鼻子外,浑身上下竟然无一丝杂色,雪白雪白的一团,两只挤在一起,用那双水汪汪的碧色眼睛看着人时,萌得人心都化了。 虞佳和虞倩欣喜不已,当下就要伸手去摸。 两只雪狐崽子都是被调.教好的,加上还没断奶的小崽子,全然没有野性,乖巧万分,被人摸了也不恼,就用那双翡翠般的碧色眼睛瞅着她们,软软地叫了一声,可将两个姑娘给叫得心都软了,对它们喜爱万分。 虞老夫人见两只雪狐崽子确实乖巧,将孙子招过来,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了下,欣慰地道:“烈哥儿长大了,能给祖母送狐崽子了,不愧是我们虞家的好儿郎。” 虞从烈嘿嘿笑了下,然后递给霍姝一个得意的眼神。 霍姝朝他一撇嘴,也凑过去看两只雪狐崽子。 两只雪狐崽子至此就养在松涛院中,让专门的丫鬟照看,虞佳和虞倩想看雪狐,下课后可以过来。 她们心里也明白,虞从烈怕是专程给霍姝带回来的,不过心里却并没有什么嫉妒,毕竟霍姝和虞从烈的感情之好,虞家上下都是知道的,这两个打小就一块儿摔打着长大,曾经霍姝在外行走时,还用过虞从烈的名字,要不是现在年纪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胡闹,两个现在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简而言之,虞从烈和霍姝,那就像真的“兄弟”一样,感情非比寻常。 得了两只雪狐,霍姝自然对虞从烈好生感谢。 虞从烈不高兴地说:“我好心地让人专程调.教好,带回来给你,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有这么当兄弟的嘛?” “行啦,是我的不是,改日我们一起去打猎,我将五舅舅送我的猎鹰送给你。” 虞从烈顿时转怒为喜,“那就说定了。” 两人一起击掌为盟。 虞从烈高兴了会儿,目光落到霍姝身上的大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和头上插着的嵌绿松石花形金簪,忍不住就叹气,“你怎么打扮成这样,看了真不习惯。” 他自幼就跟在这表姐身后长大,那时候这表姐还不是这样的,她和他们一起习武,她的力气大、悟性好,虞家的一套枪法练得又快又好,可将他羡慕坏了,和他们年龄相近的几个兄弟都比不上霍姝。 加上霍姝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心里便视她为兄弟。 哪知道——过了十岁后,这兄弟突然穿上华服戴上首饰,被拘在后宅跟着姐妹们一起上闺学、学习规矩礼仪,渐渐地很少出现在演武场上了。 虞从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些年和他好得跟兄弟似的“表姐”,那真不是兄弟,而是真的表姐!是一个姑娘家! 他伤心坏了,一起闯祸的“好兄弟”怎么会变成表姐了呢? 直到现在,他仍是不能习惯霍姝的女装打扮,在他心里,霍姝就是兄弟。 霍姝忍不住叉腰,跳到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他:“那你想要我穿成什么样?外面都在传我是个力大无穷的黑丑妞,这事儿还是被你连累的呢。” 虞从烈一听,就怂了,马上认错,“是我的错,不过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敢说你是黑丑妞,我帮你打得他们不敢再说。”然后又瞅瞅霍姝的脸,肯定地道:“你现在很白,一点也不黑丑,祖母能将你这黑猴子养得这么白,可见祖母她老人家的厉害。” 霍姝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将就想要逃的虞从烈捉住了,她的力气大,虞从烈现在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力气竟然比不过她。 将出言不逊的表弟教训了一顿后,霍姝方才询问他这次去边城的事情。 表姐弟两个站在台阶上聊天,屋子里,正和樊嬷嬷说话的虞老夫人抬头就能看到窗外的两个孩子,阳光从台阶上走过,清风吹过院子里的海棠树,清脆的笑声传来,使得这副画面看起来唯美之极,让人会心微笑。 虞老夫人看到两个孩子无忧无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尔后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说道:“眼看着素素长这么大了,明年及笄,就该操心她的婚事了。” 樊嬷嬷是最明白老太太的人,笑道:“姝小姐是个有福气的。” 虞老夫人捻着佛珠,“她是娇娘唯一的骨血,这些年若不是有她陪伴,我也无法渡过丧女之痛。婚姻是女人第二次生命,我不能再像当初一样,因为一个疏忽,害了孩子一生。” 说到已逝的女儿,虞老夫人满眼伤痛。 樊嬷嬷忙安慰道:“姝小姐是个好的,她不像娇小姐当初的性子,以后不管嫁到哪家,都吃不了亏。” 虞老夫人缓过心情,继续道:“我倒是想将她留在虞家。” 樊嬷嬷丝毫没有惊讶,瞥了一眼外面站在阳光下的台阶上说话的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感情,最是真挚,光只是看着,就觉得那两个孩子的感情有多好。 不过……再好的感情,也只是兄妹之情罢了。 虞老夫人自然也看得明白,她既然想要将外孙女留在虞家,那自然要为她安排最适合的。夫妻之间,如果只有亲情,没有爱情,反而不美,总不能到洞房花烛夜时,新郎官还持着兄妹之礼,连洞房都没想过进吧? 男女之间,多少也需要些男女之情,特别是这些打小一起长大、感情和睦的表兄妹。 “她自小和烈哥儿的感情最好。”虞老夫人笑着说。 樊嬷嬷笑着点头,不说十三少爷年纪比姝小姐小了一岁,就说他们之间那真真确确是姐弟之情,就将十三少爷排除了,左不过在九少爷、十少爷、十一少爷这三人间选一个适合的。 只是,不知为何,樊嬷嬷觉得,估计最后这事情有些悬。 就在虞老夫人琢磨着哪个孙子和外孙女相配,能产生男女之情时,虞家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卫国公世子?”虞老夫人吃了一惊,看向虞夫人,“你确定是他?” 虞夫人也颇感惊讶,看了一眼拜帖,点头道:“来者是这么说的,还递上了卫国公世子的拜贴。” 虞老夫人确定后,赶紧让人去请,她也亲自迎出去。 第19章 虞老夫人刚走到影壁处,就见一名穿着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锦袍、腰悬锦囊玉印的俊美少年缓缓而来。 饶是她这把年纪,见过的出色儿郎不少,仍为这少年的风姿仪度赞叹,不愧是自幼抱养在皇宫的勋贵弟子,一身清贵之气,却无一丝矜骄,施施然地站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将视线停在他身上,只剩下赞叹。 对于这位卫国公世子,虞老夫人虽远在平南城,却也听过他的事情。 据闻他出生后不久,当时还是卫国公世子的父亲救驾而亡,母亲懿宁长公主两年后改嫁,皇帝怜他自幼无父、母亲改嫁,便封他为卫国公世子,抱到皇宫中亲自教养,规格甚比皇子,荣宠无双。 本是皇帝的亲外甥,又是皇帝亲自教养长大,在京中的风头甚至压过诸位皇子,只要皇帝在,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 三岁被封为卫国公世子,身上还有一个五品官职,简直就羡煞了世人。 “虞老夫人。”聂屹上前行了一个晚辈礼。 虞老夫人是皇帝亲封的二品诰命夫人,又是长辈,聂屹这礼行得恭敬无比。 虞老夫人虽不知道这位怎么会在平南城,又为何上门拜访,不过来者是客,自不会待慢,客气地说了几句,将客人迎至待客的正堂。 留在平南城的虞家几个年长的爷们得了消息,纷纷过来相陪。 丫鬟上了茶后,聂屹不待主人相询,便直接道明来意,“前阵子,屹游历至云州城,却不想在路上遇到流寇,当时多亏府上十三少爷出手相助,方才得以全身而退。今儿路过平南城,便冒然过府来拜访,以感谢府上十三少爷当时援手之恩。” 说着,聂屹招手,身后的随从元武恭敬地奉来一方锦盒。 虞家的人被他的话弄得呆了下,前阵子虞从烈还在边城未归,哪里能援手相助。不过很快地,众人便想到上个月去云州城给霍家姑奶奶贺寿的霍姝,霍姝自幼和虞从烈玩得好,曾有几次她顶替虞从烈的身份在外头玩耍,若是霍姝做的,倒也对得上了。 在场的虞家人心知肚明,但这话却不能说出来,以免坏了霍姝的名声。 要是姑娘家年纪小点,在外如此行事无伤大雅,可如今霍姝已十四岁,明年及笄就要说亲了,倒是不好像小时候那般恣意妄为。 当下虞老夫人含笑道:“聂世子客气了,这是他应该做的,实在不必如此。” 此话,便算是承认了当时的人其实是虞从烈。 聂屹微微垂眸,面上的笑容客气得体,没有一丝不妥,不会让人觉得过份冷淡,却也未过份亲近,如同一个第一次上门拜访致谢的客人。 又说了几句话后,虞老夫人让留在平南城的三儿子和几个年长的孙子陪客人,她回了松涛院。 回到松涛院,虞老夫人就叫人将在南轩斋读书的外孙女叫过来询问这事。 霍姝呆住了,没想到聂屹真的亲自上门致谢,这也太客气了吧?他不是有要事在身么?怎么会真的亲自过来一趟? 一时间,霍姝有点儿不太明白聂屹的行为。 这事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况且她已经收了他的谢礼,他实在不必再亲自登门致谢,将之搞得太隆重。 霍姝小心地瞅了外祖母一眼,小声地说:“外祖母,对不起……” 虞老夫人看她一脸愧疚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问道:“为何说对不起?你觉得自己做错了?” 霍姝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说道:“您常告诉我,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无愧于天地,虞家的儿郎,铁骨铮铮,路见不平之事,自不能袖手旁观。当时遇到流寇袭击百姓,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顿了下,她又道,“不过我答应过外祖母,要当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却说话不算话,自是不对。” 虞老夫人听得好笑又好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气那些爷们将她教成这样,还是该笑小姑娘乖巧听话,忍不住将外孙女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叹了口气,说道:“外祖母不怪你,这事你做得对。” 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宁愿外孙女主动迎敌,也不要像个寻常的闺秀一样,缩在车子里害怕尖叫。要是某一天,她遇到这种事情,身边保护的人手不够,无人护她,她还能保护自己。 霍姝一听,一改先前忐忑,笑得灿烂若阳。 虞老夫人终究舍不得训斥她,佯装生气道:“这种事情,卢侍卫竟然未曾告诉我一声,该罚。” “是我不让他说的。”霍姝马上又蔫了,缩着脑袋认错,“我担心外祖母责怪,所以就不准他告诉您。”想到自己还有事瞒着外祖母,憋了口气,终于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愧疚,一并说了。 虞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诧异地看着快要将自己缩成鹌鹑的外孙女,问道:“他已经识破你的身份?” “是的,姑母生辰那日,他也在,没想到就在葛家见着了。”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中的帕子,一不小心,就绞成了两截,顿时呆了呆,下意识地就想要将它塞回袖子里毁尸灭迹,不过那丝帛撕裂之声在室内清晰地响起,想要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屋子里伺候的樊嬷嬷双眼直视窗口,只有嘴角抽啊抽的,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倒是虞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霍姝脸红不已。 她自幼力气就比寻常的姑娘家大,后来随表哥表弟们一起练习虞家的枪法,力气更大了,就算这几年被拘着当一个闺阁姑娘,可那力气仍是非比寻常。每次她一紧张,就喜欢绞帕子,多少帕子都不够她撕的。 虞老夫人笑完后,对外孙女道:“聂世子既然已知晓你的身份,过来致谢时却仍是说烈哥儿的名字,可见他是个有心的。” 这世间对女子的要求犹为严格,容不得有一丝越矩出格,特别是年纪大的姑娘,该说亲时,更要慎重。这也是聂屹心知当时出手的是霍姝,过来致谢时,仍是言明是虞家十三郎。 霍姝暗暗点头,聂屹不仅长相不俗,行事更是进退有度,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害她只见了他几面,对他的印象大好,每次只要想到他,心里就高兴。 虞老夫人知晓前因后果,便让外孙女回南轩斋上课。 霍姝离开松涛院,原本是想回南轩斋上课的,却没想到半路上被虞从烈拦截下来了。 “你又在外面用我的名字干坏事了,是不是?”虞从烈将她上下打量,狐疑地看她。 “我哪有干坏事?你没看到外祖母都没罚我么?”霍姝理直气壮地反驳。 虞从烈撇嘴,将刚才听到的事情说了,“现在那位聂世子已经上门来致谢了,我也被拉出去见客,看他一本正经地同我致谢,我臊都臊死了。” 自己没干的事情,却受了别人的谢,无功不受禄,虞从烈受之有愧。可既然聂世子能面不改色地当着他的面说这话,为的就是维护这表姐的名声,虞从烈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 “这有什么,以咱俩的交情,他既然谢你,你就受了。”霍姝一摆手说道。 虞从烈正要反驳她的歪理,突然眼睛微微瞪大,吃惊地看着从回廊那边走来的一行人,眼角余光瞥见霍姝,这会儿两个正主要遇上了,可怎么办? 第20章 虞家的一群爷们正欲送聂屹出府,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站在开阔的回廊中说话的表姐弟俩。 他们都知道这次卫国公世子亲自上门致谢的人是谁,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便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不管聂屹为何特地登门,是真心感谢还是另有目的,只要不涉及到虞家的安危,虞家并不想探究,就当是一种客套的致谢。 可没想到正主就这么见着了,多少有点尴尬。 虞从信忍不住瞪了一眼弟弟。 虞从烈心里可委屈了,他哪里晓得,他们会在这时候路过这里,不然绝对不会在这里将霍姝叫住。 幸好,聂屹见到霍姝,面上神色未变,仿佛当时出手相助的人就是虞从烈一般,这份镇定及眼力,实在让人赞叹。 “聂世子,这位是府上的表姑娘,姓霍。”虞三老爷同样一脸镇定地介绍。 霍姝朝聂屹施了一礼,宛若真的是初见一般。 聂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说道:“霍姑娘不必多礼。” 霍姝看了他一眼,和长辈说了一声,便往南轩斋而去。 虞从烈原想脚底抹油开溜,假装跟着表姐一起走,不知为何又不敢,只好傻傻地站在一旁。 直到将这位甚比皇子金贵的卫国公世子送出府,虞从烈方才松了口气。 转头虞从信就一巴掌拍到弟弟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这种时候来找素素作甚?” “我哪里知道你们会从这里经过?”虞从烈一脸冤枉。 虞从信又拍了他一巴掌,看来这弟弟还欠.操练,便道:“过两天,你随我去岐山。” 虞从烈瞪大了眼睛,就叫道:“我才不去岐山,我好不容易可以在家里待半年歇息一下,这次要好好休息!三哥,我要待在家里,绝对不要去那山旮旯吃冷风!绝对不去!” 虞从信朝他微微笑了下,从容地转身离开。 一看到三哥这种笑容,虞从烈就知道自己的反对无效,心里哀怨万分,不由得迁怒起今日上门的卫国公世子,要不是他,他怎么会恰好被兄长捉住小辫子,连难得的休息时间,都被提溜去岐山继续操练。 岐山虽然没有边城的环境恶劣,可那也是虞家的一个训练基地,距离虞州城不远,是平南城里的虞家子弟平时训练的另一个场所。 卫国公世子亲自上门致谢之事,在虞家引起了短暂的轰动,很快便因聂屹离开而平息。虞家世代居于平南城,除了五房在京城外,和京城中的卫国公并没有什么交情,卫国公世子亲自上门,于虞家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并不影响虞家什么。 过了几天,好不容易从边城回来的虞家爷们又陆续去岐山了,每隔几天方才回来一趟,每次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霍姝每次看到虞从烈,就一脸羡慕。 虞从烈哼哧地说:“羡慕啥?天天在那山旮旯里吃土喝灰,每天都爬上爬下的,难受死了。好不容易从边城回来,没想到还没得休息……” 霍姝打断他的抱怨,“要不咱俩换一换?” 虞从烈:“……算了,我还是每天去吃土喝灰吧。” 到了六月,大丰山上的桃花开得差不多了,虞老夫人带着家里的女眷一起去大丰山上香,顺便让几个姑娘去摘桃花酿桃花酒。 两只小狐狸被霍姝带过去。 小狐狸在松涛院养了两个月,现在特别亲近霍姝,每次见到霍姝时,都喜欢滚到一团,在她面前卖萌。那毛茸茸的一团,特别地可爱,让几个女孩子们爱不释手,丫鬟将它们伺候得更仔细了,在吃穿用度上,两只狐狸的规格直逼虞家的主子。 到了大丰山,众人陪虞老夫人去给佛祖上香后,略作休息,虞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去玩,吩咐虞佳道:“佳佳照顾好两个妹妹。” 虞佳含笑应了一声。 然后虞老夫人又对外孙女道:“出门在外,素素要保护好你的表姐和表妹。” 霍姝马上拍着胸口保证,“外祖母放心,有我在,佳表姐和倩倩都会好好的。” 虞倩笑嘻嘻地说:“祖母您放心,表姐的本事我们都知道的,有表姐在,不会有事的。”对于霍姝的本事,她是绝对信任的。 几个虞家的媳妇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三个姑娘,直到听到这祖孙几个的话,差点忍不住喷了。 霍姝自幼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而且是个兴趣比较特别的女孩子,喜欢跟着爷们一起舞刀弄枪。不过虞家兴武之风盛行,姑娘家十岁前,学几招强身建体也无碍,哪想成她一个女孩子,练起虞家的枪法来,比年龄相近的几个表哥表弟们还要厉害,虞家的几个老爷每每看她进步神速,总忍不住感慨,若霍姝是个儿郎多好。 虞老夫人见外孙女喜欢,心里虽然觉得不妥,但到底想着她年纪小,便也没制止。而且因为霍姝的原因,将虞家几个儿郎都比下去了,让那几个表哥表弟们都很不服气,训练时越发努力。 虞家的爷们见状,心中欣慰,不知不觉中,就将亲外甥女当成了儿郎一样操练,一视同仁。 等霍姝满十岁时,她看起来就和虞家的爷们相差无几,穿上男装,那就是一个妥妥的男孩子。不仅如此,因为风吹日晒的,到底比不得闺阁女子的白晳秀丽。再好的容貌,没有精心呵护保养,这么随意地让它风吹日晒,多了几分粗糙。 虞家女孩子十岁后,就不得习武了。 等虞老夫人发现外孙女已经十岁了,突然醒悟过来外孙女被养成了什么模样,马上拍板,不准她再跟着舅舅们习武了,该回到闺阁来开始接受闺学,甚至请了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她礼仪规矩。 花了几年时间,霍姝终于蜕变,从个假小子变成一个肤白貌美的大家闺秀,可谓是女大十八变。虞家的爷们每看她一次,都觉得虞老夫人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将个假小子养得这般漂亮。 当然,虞家的老爷们都记得自家妹妹的模样,霍姝那长相,遗传了她母亲,甚至比她母亲还要出色几分。虞家几个老爷看到被养得越发出挑漂亮的外甥女后,心里也忍不住感慨起来。 只是,霍姝就算被拘在后宅几年,但十岁之前的经历仍是让她比一般的姑娘要特殊一些。至少,那一身武艺,还有力气,连寻常的男人都打不过她,出门在外,遇到什么危险,只要她在,倒是没啥事情。 虞家的几位夫人们都明白老太太这是想要将外孙女教养成一个合格优雅的世家贵女,让京城的靖安侯府那边无话可说。可某些时候,又会忍不住破功,顺着外孙女的性子来,不愿意拘了她。 老夫人心里清楚自己外孙女是什么性格,偶尔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她去了。 三个姑娘高高兴兴地去明觉寺的后山摘桃花去,打算带回去酿桃花酒。 虽然已是六月份,不过大丰山的桃花的花期比其他地方要长,枝头上仍是可以看到一片桃红色,三个姑娘摘了一会儿,加上丫鬟帮忙摘的,一下子就得了一篮子。 *** 虞老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妇去添了香油钱,然后去明觉寺的住持那里听经。 虞家自大夏立朝时就跟着太.祖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只是打仗哪里不会死人,功劳都是拿虞家儿孙的命去挣来的,那沙场上,不知填了多少虞家子弟的血肉尸骨。 为了化解虞家爷们打仗积累的杀孽和煞气,以及保佑他们平安,虞家的夫人们都不吝于做善事,在家中供着佛像,虔诚地吃斋念佛,每月初一十五都来寺里上香,为在边城的爷们祈福。 听完住持讲经,虞老夫人刚回禅房休息,正欲询问三个姑娘那边怎么样了,就见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过来,禀报道:“老夫人,姝小姐将袁家的公子给打了。” 众人:“……” 虞老夫人倒还算是镇定,问道:“素素为何打人?” “袁公子出言不逊,调戏了姝小姐几句,姝小姐就动手了。”丫鬟飞快地答道。 “打得好!”虞大夫人开口道,说完就顿了下,顶着众人的目光,故作无事地道:“那袁公子伤得怎么样?” “奴婢不知。” *** 袁公子伤得并不重,就是半张脸肿成了猪头,看着着实可笑,极损颜面。 袁大太太看着儿子俊秀的脸被揍成猪头,着实生气,怒气冲冲地就要去寻虞家的人,要虞家给个交待。 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直接动手打人,这还是不是姑娘家? 她听说虞家有一个表小姐,外传是个力大无穷的黑丑妞,喜好舞刀弄枪的,虞老夫人非常宠爱她,比亲孙女都不差。她见过一次,黑倒是不黑,长得也算是漂亮,言行举止看着挺斯文的,实在无法想像,她竟然会动手打人,而且力气这般大,可见传闻还是有一定的真实性的。 见母亲就要去找虞家要个交待,袁公子马上拉住她,“娘,别去。” 袁大太太是个溺爱孩子的,特别是这个养在身边的嫡幼子,安慰道:“别怕!别人怕虞家,咱们袁家可不怕,定会让虞家给个交待。” 袁家在平南城是个并不逊于虞家的望族,人丁兴旺,而且如今袁家在朝中还有一位阁老,相比之下,虞家其实还弱势一些。所以袁大太太才会这般有底气,压根儿不怕虞家不给个说法。 可袁公子哪里肯给母亲过去讨说法,忙道:“娘,这本就是我的过失,不是那姑娘的错……”说着,涨红了半边脸,喃喃地道:“那姑娘也只是因我说话不当,才会动手的。” 袁大太太看到一向像个混世魔王般的儿子竟然会说这种类似示弱的话,心里咯噔了下。 第21章 听到丫鬟说袁家的大太太亲自过来,虞倩顿时慌了下。 先前他们在桃花林里摘桃花,哪里想到有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到这边有女眷在,不仅没有礼貌地避开,反而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过来了。他先是碰到了落单的虞佳,见虞佳长得漂亮,出言调戏了几句,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平南城不像京城和江南等地,风气较为开放,未婚男女出游同行之事屡见不鲜,言语上也比较大胆放肆,倒不算让人太过厌恶。 虞佳见他衣着不俗,猜测他可能是平南城哪个世家子,虽然不太喜欢,却因不喜生事,便没理会他,转身就要离开,哪知道这时候霍姝找来了。 那袁五郎见到霍姝,眼睛都瞪直了,这回不是出言调戏几句,而是直接出手拦人,因为言语不当,于是就被霍姝给揍了。 虞佳也蹙起眉头,袁家和虞家一样都是平南城名门望族,彼此一文一武走不同的路线,一直相安无事。可前些年,袁家的老太爷入阁,袁家多了一位阁老,水涨船高,势头便有些猛。 虞家虽然也不怕他们,可要是袁大太太对此事不依不饶,对霍姝的名声也有影响。 姐妹两个在这边担心着,那边霍姝却叫丫鬟去找明觉寺的小沙弥多要一盘素点心,然后捏起一块,就喜滋滋地吃起来,那无忧无虑的模样,让两个原本为她担心的虞家姐妹们顿时气得要过来掐她。 “有什么好担心的?”霍姝一脸淡定,“那家伙当时先是调戏了佳表姐,然后又来调戏我,只揍他一拳都算是便宜他了,袁家有什么理由上门来讨公道?”说到这里,她心里琢磨着,如果那个袁家的五郎敢再上门来讨公道,她就和虞从烈去堵他套麻袋再揍他一顿。 虞倩惊道:“他还调戏了二姐姐?” 霍姝点头。 这下子,虞倩怒火中烧,哪里还担心,恨不得那袁五郎出现面前,也亲手揍他一顿,让他知道他们虞家的姑娘可不是他能随便调戏的。 这时,虞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姚黄过来,笑道:“老夫人请三位姑娘过去,有客人来了。” 虞倩是个心急的,忙问道:“客人是谁?” “袁家的大太太。”姚黄答道。 虞倩皱眉,直觉这袁大太太是为袁五郎被打的事情过来讨公道了。 袁大太太是平南袁家的宗妇,在袁家有举重若轻的地位,她前些年随丈夫在外上任,年前回平南城祭祖,在平南城待的时间并不多,听说是个周全人。 三个姑娘进了一间禅室,就见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妇人,不必说就是那袁大太太了。 袁大太太的目光在三个姑娘身上停了一下,对虞老夫人说道:“这次的事情都怪我那不孝子,出言不逊惊扰了府上的姑娘,听说了这事后,我这心实在是难安!等会儿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就让他过来给几个姑娘赔罪。” 袁大太太这一席话说得非常漂亮,不仅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点明袁五郎被揍伤的事情,虞家若是再追究,那就是不依不饶了。 虞老夫人淡淡地道:“袁太太客气了,贵公子虽然行事有不周之处,也是我这外孙女先动手的。”说着,她看向霍姝,说道:“素素,过来见见袁大太太。” 霍姝看了袁大太太一眼,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礼。 袁大太太的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的小姑娘身上,距离上次见这小姑娘时,已经过了两年,当时因为她年纪小,又是虞家的表小姐,袁大太太并未放在心上,来虞家走动时,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这回仔细看了,心中有些翻腾,终于明白儿子先前的异样。 这姑娘长得实在是丽色无双,这般姝色,难有女子能及得上,也不怪儿子会看上眼。不过是隔了两年,女大十八变,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未想竟然能长得这般漂亮,也不怪她那混世魔王能看上眼。 袁大太太心情复杂之极,面上却颇为客气地道:“先前的事情,我已经问清楚了,确实是五郎的不是,还请霍姑娘原谅则个。” 长辈亲自赔礼道歉,再不依不饶,反而显得有些得理不饶人。霍姝笑眯眯地道:“袁太太不必多礼,袁公子先是对我表姐出言不逝,后又对我不礼貌,我已经当场发作过了,只希望袁公子以后莫要如此,改过自新。” 袁大太太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勉强。 先前看到儿子肿了半边脸,心疼之下自然气极,可事后问明白是自家儿子老毛病发作,先出言调戏了人家姑娘,对方才会出手的。以往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不过那些姑娘可没有这个虞家表小姐的厉害,二话不说,就直接打。 实在是……让她难以喜欢得起来。 而现在,她又说得这般直白,袁大太太纵使心里气她出手过重,损伤了儿子的颜面,也没立场说什么。 当下袁大太太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虞倩发现事情和自己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袁大太太竟然是来赔礼道歉的那一个,终于明白先前表姐为何那么淡定了。 不仅是表姐,甚至连长辈们也是淡定无比。 等回到家,袁府的道歉礼物也送过来了,由袁家的管事亲自送过来。 虞老夫人随意地看了一眼,袁家给了双份的礼物,而且价值不俗,可见这道歉的姿态十分诚心。 让人将这礼物分别送去给外孙女和二孙女那儿后,虞老夫人对大儿媳妇道:“素素虽然行事率直了一些,却是个明白人,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出手伤人,定是对方有不对。就算她要出手伤人,也会找足理由,不会留人话柄。你看这些年,她和十三郎在外胡闹,哪一次闹出事情后,不是他们自己摆平的?” 说到这里,虞老夫人非常骄傲养出这么一个外孙女。 虞大夫人嘴角微抽,对老夫人亲手教出来的霍姝是什么样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虞大夫人突然想到什么,奇怪地道:“我曾听说,袁大太太育有两子两女,长子是嗣子,养在袁阁老夫妻身边,由袁阁老亲自教养。次子袁五郎则是养在袁大老爷夫妻身边,袁大太太对这儿子颇为溺爱。素素出手打了袁五郎,袁大太太应该不会擅摆甘休才对,可现下袁家的态度……” 未免过于亲热一些,甚至没有因为爱子被打而摆出一丝恼怒,赔礼的态度还诚实十足。 不愧是袁家的宗妇,从亲自去找虞老夫人赔礼道歉到让人登门送礼过来,都十分诚恳,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误,甚至此番诚意,还能盖过袁五郎在大丰山调戏人家姑娘的劣行,让他们不好计较太多。 虞老夫人嘴角抿直,面容有些坚硬,嗤笑道:“想必是那袁五郎见了素素后,看上素素了。” 虞大夫人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 这两年,霍姝出落得更标志了,和昔日那黄毛丫头没法比,莫说男人,就算女人看到她,也要失神几分。 不得不说,霍姝身上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的东西,不仅是她漂亮的容貌,还有缘自那灿烂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行,很少能不对漂亮的女人心动,特别还是这种纯真又率性的女子,那袁五郎乍然见到素素,会心动也有可能。 袁大太太虽然是个溺爱孩子的,可作为袁家的宗妇,她更是个周全人,行事自有章法,不管她心里有什么想法,都不会露出什么来。 不管她有没有顺着儿子的心意看上霍姝,暂时都不会和虞府交恶。 想明白后,虞大夫人有些啼笑皆非,却也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霍姝确实到可以议亲的年纪了。 当年她来到虞家时,还是小小的模样,连路都不会走,转眼就长这么大了,虞大夫人也忍不住感慨。霍姝小时候不明事理,还曾将她和丈夫当成了父母,叫了他们好几年的爹娘,后来长大一些后,饶得事情了,方才改口。 虞大夫人眼着这外甥女一日一日地长大,那张小脸明丽如艳阳,笑起来天真烂漫,体贴又孝顺,可真是让人疼到心肝里。可惜她膝下的四个儿子年纪和霍姝相差过大,没一个和她适合的,不然让一个儿子娶了她,也全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莫说老太太,就连她,也是愿意将这孩子留在虞家的。 虞大夫人心里正可惜着时,没想到过了几天,袁大太太又上门来了,而且话里话外都提到了霍姝,有意为自己嫡次子袁五郎求娶虞府的表小姐——霍姝。 第22章 袁大太太回到家,才刚坐下,就听到丫鬟来报,小儿子过来了。 袁五郎袁驰大步走进来,见到母亲,忙巴巴地道:“娘,您回来啦?”见丫鬟沏了茶过来,他伸手接过,亲自奉给母亲,神色间有讨好之色。 袁大太太纵使有再大的气,也在小儿子的讨巧卖乖中减了大半,剩下的是对虞家的不满。 她接过茶喝了口,便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人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俩后,袁驰忙忙问道:“娘,虞家那边怎么说?是不是他们没法作主霍姑娘的事?霍姑娘到底只是外孙女,尚有父母在,她的婚事虞家确实作不得主,少不得要通知霍家那边……” 袁大太太还没说一句话呢,儿子就自顾自地说了一通,手中端着的茶都有些不稳。 袁大太太嫁入袁家后,膝下共育有二子二女,长子袁骏因是嗣子,被抱到老夫人那儿,由袁老太爷亲自教养,次子养在她身边,不免多溺爱一些,从小到大,除了他的功课不能耽搁外,她能满足他的事情都尽量满足。 袁家的子孙都有一副好皮囊,袁驰也不例外,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嘴巴甜,会哄人,袁大太太自然对这儿子爱护非常,就是年纪小有点不定性,看到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口头上调戏几句。这次没想到踢到铁板了,被个姑娘直接出手给揍了。 袁大太太虽然知晓这次是儿子不对,见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动手拦人时嘴巴没个把门,于是被误会成登徒子,被对方出手打了。可她实在不明白,儿子都被打肿半边脸了,怎么还对那打人的姑娘念念不忘,甚至想要娶她。 难不成脑袋被人打坏了? 见母亲不说话,袁驰不由得有几分心急,已经消肿后终于恢复俊俏模样的脸蛋露出急色,“娘,到底怎么样?” 袁大太太没好声气地道:“虞老夫人拒绝了。” “啊?”袁驰惊呆了。 袁大太太其实并不喜欢霍姝,会动手打人的姑娘,可见教养还欠缺。加上虞家兴武之风,听说姑娘家也可以习武,身手了得,袁家如何敢要这般厉害的媳妇?要不是儿子求她,她也不会拉下这脸去虞家走这一趟。 先前她才露出几分意思,虞老夫人就转移了话题,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自古以来这种事情就是心照不宣的,从来不会说得太明白,以免彼此尴尬,影响了往来。袁家和虞家同处平南城,总要打交道,所以虞老夫人透露出意思后,袁大太太也识相地没再提了。 “为、为什么?难不成是上次在明觉寺的事情?我当时不是故意的,那是误会!真的是误会!”袁驰急了,“娘,不如我亲自上门去给虞老夫人赔礼,告诉她,我是真心想要求娶霍姑娘的……” “你真心有什么用?”袁大太太不忍心儿子为个女人急成这样,狠狠心道:“我瞧虞老夫人的意思,是想将外孙女留在虞家。你别忘了,虞家什么都不多,就是儿郎多,和那霍姑娘同龄又没定亲的虞家儿郎可有好几个呢。” 袁驰顿时失魂落魄。 他这辈子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姑娘,虽然这姑娘是凶了点,但她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就算是揍人时,动作也漂亮极了,那双眼睛里的神彩,让他这些日子里连睡觉都会梦到。 袁大太太见儿子这样,不禁有些心酸,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人都没娶呢,就为了她如此失魂落魄,她该庆幸虞老夫人没有答应这事吗? 对于虞老夫人想外孙女留在虞家的行为,袁大太太心里有几分理解,毕竟是唯一的外孙女,还是个没了娘的,虞老夫人自然爱护几分,加上虞家家风正、儿孙有出息,外孙女留在虞家有她看着,总归是不吃亏的,好比嫁去不知底细的人家好。 袁大太太少不得劝儿子放下霍七,他这辈子和霍姑娘是没希望了,以后好好读书,先考取个功名,有了功名,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 那边袁大太太苦口婆心地劝儿子,这边虞老夫人正和大儿媳妇说这事情。 先前袁大太太过来,虞大夫人留在婆婆身边,自然听到了袁大太太的暗示,倒是没想到那袁五郎被霍姝打了,反而对打他的姑娘上了心,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对于袁大太太这人,虞大夫人虽然和她接触不多,可几次见面,也能知道这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看事情比较明白,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溺爱孩子。想必袁大太太是看不上霍姝的,要不是袁五郎求了她,她也不会走这一趟。 刚才袁大太太离开时,就算她藏得再好,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异色,想必虞家的拒绝,让她既松了口气,又有些苦恼。 “那袁五郎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身上没个功名不说,又是个连女人都打不过的,哪里能靠得住?而且袁家的情况可没有表面那么风平浪静,几房的龃龉可不少,有袁阁老在还能镇得住几分,等袁阁老不在了,没个镇得住场的,势必要乱起来,到时候袁阁老打下的大好局势要破,袁家恐要大伤元气。”虞老夫人丝毫不客气地道。 她人虽然安居在平南城,可对京城的事情心里门儿清。 只有时刻注意这大夏权力中心之地的事情,仔细揣摩,不做那睁眼瞎,才能摸准宫里那位的心思,行事也方便一些。 “我的素素绝对不能嫁进这样麻烦的人家里,以后少不得要伤神。”虞老夫人面色不愉,这次很明确地对大儿媳妇道:“我一直想要将素素留在家里。” 虞大夫人当了几十年的虞家妇,哪里不知道婆婆的心思,当下便道:“九郎、十郎、十一郎三个和素素年龄相近,十二郎、十三郎的年纪比她小一些,虽然无碍,不过看素素的样子,是将这两个当成弟弟看的。” 虞九郎、虞十郎是双胞胎,是三房所出,今年皆十六岁,虞十一郎是四房所出,今年十五岁,这三个和霍姝年龄相近。虞十二郎和十三郎今年都是十三岁,比霍姝小一岁。 虞大夫人膝下有四个嫡子,长子、次子都已经娶妻,三子虽然未娶,却自幼定亲了,小儿子今年才十岁,和霍姝年纪相差更大。若非四个儿子的年龄和霍姝都不相配,虞大夫人早就让其中一个儿子娶了霍姝。 虞老夫人捻着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半晌说道:“老大媳妇,九郎、十郎、十一郎他们娘那儿,就烦你去问一声。”顿了下,又道:“让他们娘也问问九郎他们的意思。” 虽然虞老夫人想要将外孙女留在虞家,可也得让孙子对素素有意才行,若是无意,岂不是乱点鸳鸯,害了两个小儿女? 虞大夫人笑着应下了。 虞家的妯娌感情好,虞大夫人当下去说,虞三夫人和虞四夫人听了自然没什么意见。 她们也是看着霍姝长大的,小姑娘讨喜又孝顺,自然怜爱几分。加上九郎、十郎、十一郎都不是长子,婚事可选择的空间比较大,让一个儿子娶了外甥女也没什么,对这点,虞家几位夫人都早有准备。 虞三夫人和虞四夫人找了个时机,趁着儿子们从岐山回来时,分别将儿子叫过来问话。 虞九郎和虞十郎听明白母亲的意思,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不乐意?素素有什么不好?”虞三夫人不悦地问。 兄弟两个齐齐摇头,然后彼此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娘,我们当素素是兄弟,怎么能娶自己的兄弟?” “胡说!”虞三夫人被他们逗笑了,以为儿子在说笑,“素素分明是个姑娘家,什么兄弟?你们要说当她是妹妹我还信。” 虞九郎脸皮抽了下,和双生兄弟对视一眼,心一横,决定还是说明白点,省得耽误了彼此,也累得长辈们以后不安心。 “娘,我们从小和她一起在练武场练虞家枪,素素每次都是最得父亲和叔伯们表扬的那个,平时没少和我们一起在泥土堆里摔打到大,在我们眼里,她就是一起同甘共苦过的兄弟。”说到这里,虞十郎苦着脸说,“我到现在,还是不习惯素*装打扮,她明明就应该穿男装,和我们一起滚泥堆继续摔打操练才对。” 说到最后,都抱怨起长辈们竟然将霍姝养成了这样,害他们少了个能一起同甘共苦、肆意喝酒说笑的兄弟。 虞三夫人:“……” 第23章 那边虞三夫人在问两个儿子,这边虞四夫人同样也叫了儿子虞十一郎过来询问。 结果,这堂兄弟三个的反应都是差不多,让人哭笑不得。 虞四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素素哪里不好了?她乖巧可爱,容貌姝丽,打架也不输人,你这小子还打不过她呢。你到外面瞧瞧,有哪家的姑娘长得比素素标致漂亮的?就是袁家那些精心教养的姑娘,也没素素这么讨喜。这么标致的姑娘你都看不上眼,难不成以后想要打光棍?” “娘!”虞十一郎脸红了,堂堂虞家的爷们,被说打不过表妹挺丢脸的。 虞四夫人是虞家妇中性子最爽利的,而且同样是将门之后,舞刀弄枪不在话下。所以她压根儿不觉得霍姝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很欣赏这外甥女的手上功夫,觉得儿子娶了她,再合适不过。 “咱们虞家的媳妇难做,一年中有半载丈夫是在外头的,若是遇到打仗时,几年不回来更是常事,常要为在外打仗的爷们担惊受怕,性子弱些的媳妇,定然受不住。素素自幼在虞家长大,她最清楚虞家的事情,本性豁达乐观,被你祖母教导得极为懂事,这么好的姑娘,自己不娶了,便宜外人不成?” 虞十一郎苦着脸,“娘,话不是这么说,我真当素素是兄弟,我不想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和她躺一张床上,就像身边躺了个兄弟,完全没办法……” 说到最后,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 虞四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然后一巴掌拍过去。 “你想得也太远了!” 虞十一郎轻咳一起,努力摆出一副正直脸,“没办法,自从我意识到素素是姑娘家后,就想过这事情了,花了几年时间,还是觉得没办法接受。我真的当她是兄弟一样来看待的,我们一起在练武场中长大,那些年一起同甘共苦,对我而言,她是我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兄弟。” 虞四夫人听到这里,只能叹气。 在她看来,霍姝是多好的媳妇人选啊,和她性情相投,她可喜欢这小姑娘了,可哪知儿子不识货,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 当虞大夫人听了两个妯娌带来的话后,一时间无语之极。 这哥三个还真是将貌美如花的表妹当成了“兄弟”,是虞家的爷们神经太粗了,还是霍姝长得不够美貌,没办法让表哥们对她生出情愫?更过份的是,他们不将她当成妹妹,反而是当成了“兄弟”。 虞大夫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松涛院将几个侄子的意思和老夫人说了。 虞老夫人也愣住了,没想到孙子们竟然是这种意思。 虞老夫人不死心,晚上留了外孙女一起说话,摸摸她娇美的脸蛋,笑起来时神采飞扬,比她母亲生得还要漂亮几分,隐约可看得出女婿霍五郎的一些影子来。 “外祖母,后天我们休假。我和倩倩说好了,等十三明天回来,就一起去庄子摘桃子,听说今年的西瓜也有一批成熟了,可甜可沙了,我摘些回来给外祖母您尝尝。”霍姝笑眯眯地说,一边用双眼盯着老夫人看。 虞老夫人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笑道:“可以去,但不许晒黑了,也不许伤着了自己。” 霍姝马上竖起手保证,自己一定会乖乖的,不会顶着毒辣的太阳晒伤皮肤,当一个漂漂亮亮的好姑娘。 说了会儿,虞老夫人终于忍不住问道:“素素,你觉得家里的表兄弟怎么样?” “都很好!就像兄弟一样。”霍姝笑眯眯地说。 虞老夫人现在一听到“兄弟”这两个字就心塞,看外孙女灿烂的笑脸,想起几个孙子说将她当成“兄弟”,没有其他的想法,更心塞了。 “那素素留在虞家怎么样?”虞老夫人温和地问。 霍姝眨了下眼睛,一脸理所当然,“我一直在虞家啊。”她自幼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她不留在这里在哪里? 虞老夫人知她没领会自己的意思,遂说得明白一些,“姑娘家长大了总要嫁人的,素素不如就嫁回虞家可好?你有那么多表哥,有没有喜欢哪个?你和外祖母说,外祖母给你作主。” 霍姝瞪大了眼睛,“可那些都是我兄弟啊!” 虞老夫人:“……” 霍姝觉得外祖母有这种想法太不可思议了,生怕真的要和视作“兄弟”的表哥表弟们成亲,赶紧道:“外祖母,我都将他们当成亲哥哥一样,真的要成亲的话,感觉很怪……”她挠挠脸,为难地道:“外祖母,我想留在虞家,我舍不得你,但是表哥们真是亲兄弟……” 虞老夫人听罢,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这外孙女是没办法留在身边了。 虞老夫人很早以前就打定主意,将外孙女留在虞家,反正虞家的儿郎多,随便挑一个娶她都行。所以在外孙女小时候,她并不拘着她,让她和表哥表弟们一起玩。可她从来没想,孩子们的感情非常好,可也好得太过份了,都如同亲兄妹一般。 明白外孙女是留不住后,虞老夫人不得不改变计划,开始为外孙女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霍姝不知道外祖母为自己的亲事操心,转天就将这事情抛到后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大早,霍姝就和虞家的表弟表姐表妹们一起去城外的庄子。 到了庄子,霍姝和虞从烈就像欢脱的兔子一样,在果林里到处撤欢,这边摘一个桃子,那边又摘一个,完全没章法。 虞佳在后头叫道:“素素,记得戴遮阳帽子,别晒黑了。”这可是祖母出门前就叮嘱过的事情。 霍姝应了一声,至于有没有听进耳里,就不知道了。 虞倩也想跟着霍姝去撤欢,但她更爱美,不想晒黑自己,只好和姐姐一起站在树荫底下,看着下人们去摘桃子。 虞从烈摘了一个红皮桃子用衣袖擦擦,咔嚓咬了一大口,边吃着脆甜多汁的桃子,边对霍姝道:“素素,我听说了一件事情。” 霍姝正盯着枝头上红紫色的的血桃,打量着哪个比较熟,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听说祖母正在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想在我上头几个堂哥那儿挑一个娶你。” “别乱说!”霍姝虎起脸,一巴他后脑勺拍过去,“他们都是亲兄弟,娶什么娶?” 虞从烈被打个正着,嘴里正含着一大口桃子肉,差点被她的大力拍得要吐桃子,胡乱咽下后,忍不住道:“我哪有乱说,我听到我娘说的,我娘竟然还问我,想不想娶你,我当时简直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怎么能娶你呢?” 虞从烈想到当时她娘偷偷问他,想不想娶霍姝时,他就一脸崩溃。 他娘说,他们只相差一岁,女大点没关系,懂得疼爷们,要是他想娶的话,马上去找他祖母作主。虞从烈当时简直想要以头抢地,急忙阻止他娘了。他和素素确实感情好,从小就追在她屁股后头,一直崇拜她,可要说是娶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对啊,你怎么能娶我呢?”霍姝不以为意地道:“我也不想嫁你。” 虞从烈听到她的回答,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想到什么,不禁纠结了。 就算他不肯承认,但霍姝确确实实是个姑娘家,而且是个年纪一到就要嫁人的那种。 这世间男人多是徒有其表之辈,除了他们虞家的爷们,还真难找得到几个好的,以后不知道素素能嫁个什么样的男人,要是那个男人对她不好,三心两意的,她就算能将那男人揍得生不如死,可也会受到伤害。 这可怎么办? 虞从烈不知为何,开始为这表姐的终身大事操起心来,连对他亲姐虞佳的亲事都没这么操心。 第24章 待到未时末,灿烂的晚霞渲染了半边天时,一群人才从庄子归来。 虞从烈骑马随行在旁,霍姝和表姐妹们一起坐在马车里,她虽然很想和虞从烈一样骑马而行,不过夏天的日头大,纵使是傍晚时期,夕阳光照仍是有些毒辣,会晒黑皮肤,虞家的夫人们可不希望自家姑娘们晒黑,只好和表姐妹们一起窝在马车里了。 突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虞倩和霍姝这对最爱凑热闹的表姐妹们俩一反先前昏昏欲睡的模样,一起凑到车窗前往外看,两颗脑袋挤在一起,看得虞佳眼角抽了下,十分无奈。 很快就看到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从一条巷子里狂奔出来,他身后是一个手里拎着一把杀猪刀的彪悍妇人。那妇人一边追着那精瘦男人,一边高声怒骂,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古怪又好笑。 大街上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连虞家刚进城的马车也被挡住了路,只得停下来,很快就从那拎着杀猪刀的妇人的怒骂声中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屠夫家的娘子在教训喝花酒的丈夫。 这种事情在市井中常见,特别是这种为了生计需要抛头露面的妇人,本身都是主意极大的,气极了就敢撸袖子抄刀砍负心人,虽然吓唬的意味比较多,但也架不住真的会动手,成为市井间的笑话。 周围的人都已然习惯,但对于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来说,这种事情就新鲜了。 等那妇人终于拖着欲哭无泪的丈夫离开时,虞倩和霍姝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有虞佳忍不住捂脸,很想将这两个拖回来。 “表姐,那妇人真厉害,一手就能拎起个大男人。”虞倩一脸惊叹,然后想到了什么,击掌道:“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咱们家的女孩子十岁之前要跟着长辈们一起学些拳脚功夫是这个理,以后嫁人了,要是男人不听话,也好动手教训。” 霍姝正想欣喜地点头附和一声“表妹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时,就听到旁边虞佳斥了一声。 虞佳简直要被这小丫头的口无遮拦给羞死,小小年纪的,说什么嫁不嫁人的,还有他们家让女孩子跟着学拳脚功夫,是为了强身健体的,不是为了嫁人后揍丈夫的。 虞倩朝姐姐吐了下舌头,忙扮乖示弱,等虞佳不生气了,和霍姝挤眉弄眼,附到她耳边小声地道:“本来就是这样嘛,素素你的力气大,身手又好,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霍姝笑得非常灿烂,很是认同表妹的话,“当然,我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一声,我帮你罩他麻袋。” 两个姑娘很快就笑成一团。 虞佳听得无奈,已经不知道怎么纠正这两个明显有些长歪的妹妹。 晚风吹起纱帘,刚从书肆出来的袁驰恰好看到车子里那张天真烂漫的容颜,不由得看痴了,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冲过去。 “你谁啊?不看路的么?”虞从烈拉紧缰绳,脸色不愉地道。 袁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差点就撞到马蹄之下,脸色变了下,不过很快地就被出现在车窗的脸给吸引了注意力,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 霍姝趴在车窗口,看到那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人,认出他后,不禁惊讶地问道:“你又来找揍?”她记得这袁五郎当时调戏她表姐时那股嚣张劲儿,想来在家里是极为受宠的那种,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说来,袁五郎袁驰人生中第一个挫折,还是在霍姝给的。 袁驰面红耳赤地摇头,他再浑也知道在心仪的姑娘面前不能像以前那样不着调,忙道:“霍姑娘误会了,我刚才只是不小心……” 霍姝打量他一眼,发现这袁五郎好像有点变了,没有像上次那般不长眼,性子也稳定许多,想来是吸取教训了,便放下纱帘。 直到虞家的马车离开,袁驰仍是愣愣地看着。 自从上次母亲回来说虞家没有结亲的意思后,他着实失落了一阵子,最后又想,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没有功名,所以虞老夫人不愿意将外孙女许配给他。他听说虞老夫人对这唯一的外孙女宠爱非常,定然想要给她挑选个好的夫婿,如果他现在有功名,虞家估计也不会拒绝得这般快。 想明白后,他听从母亲的话,这阵子开始努力读书,打算参加明年的秋闱。 今日他难得出门去书肆看书,却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心心念念的姑娘,她趴在车窗看他,夕阳灿烂的光辉洒在她明丽的脸庞上,使她看起来单纯美好,灿烂若阳,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晕了。 再见到霍姝后,袁驰更加坚定要考取功名,然后就去霍家提亲! *** 虞从烈回头,看到站在那儿依然往这儿傻看的袁驰,忍不住撇了下嘴。 回到虞家,虞从烈就找霍姝问道:“刚才那傻子是怎么回事?” “什么傻子?” “就是跑到马车前差点被马给踩踏到的傻子,你什么时候揍过他了?” 霍姝恍然,就将上次去明觉寺摘桃花时自己揍人的事情说了。 虞从烈听完后,脸色有些发黑,整个人都不好了,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发现他娘说得挺对的,霍姝确实长得非常标致,极少有姑娘比得上,家里的姐妹没有一个长得比她好看的,莫怪外面那些不知情的男人见着她后,会倾心于她。 那袁五郎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凶残,就敢调戏她,被打也是活该,可见一定不是个好的。 “他竟然敢调查咱们虞家的姑娘,改天我和你一起去罩麻袋揍他!”虞从烈一脸凶狠地说。 “算了,我当时已经揍过他了,相信他是不敢的。”霍姝不在意地道,有仇当场就报了,事后只要不犯,她一般是懒得搭理。 可那色胚明显已经看上你了! 虞从烈在心里恶狠狠地说,看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不由得再次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 要是相中她的都是一群色胚,还不如让他们虞家的兄弟娶了她呢。 霍姝不知道表弟的操心,欢快地抱着一个大西瓜,和表姐妹们一起往虞老夫人人松涛院而去。 虞老夫人见他们回来,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虽然有些蔫,女孩子都没晒黑,男孩子还是这么皮实,心里高兴,留了他们一顿晚膳,才让他们回各自的院子里去休息。 霍姝依在外祖母身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在外疯玩了一天,应该累了,快回去歇息吧。”虞老夫人摸着她粉嫩的脸蛋,让她回去休息。 霍姝搂着外祖母的手臂,撒娇道:“我今晚要和外祖母一起睡。” 女孩儿家娇娇软软的,撒起娇来着实教人受不住。虞老夫人养了五个皮糙肉厚的儿子,都是些不贴心的,女儿嫁人后没多久就去了,唯一亲自养大的就是这外孙女,祖孙俩个十几年相伴,颇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感情自是不一般。 这会儿,让她这么一撒娇,就受不住应了她。 霍姝最喜欢和外祖母一起睡,外祖母的床很大,她小时候最喜欢在床上滚来滚去,滚累了,才滚到外祖母身边,抓着她的手睡觉。 每当她半夜醒来时,会感觉到外祖母摸摸她的脸和手,给她盖被子之类的小事,每一件都让她欢喜,能清楚地感觉到外祖母对她的爱护和疼惜,纵使没有父母疼爱,但她有外祖母,就足以弥补一切。 今天玩得比较累,不到一会儿,霍姝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外祖母和樊嬷嬷说话,仿佛说到了卫国公世子,一个激灵,终于醒过来。 “……离开平南后,直接去了嘉陵关,后来直往北而去,现在已无消息。” “这期间可知他和谁接触过?” “不知,卫国公世子看着是来游学的,实则接触了什么人,我们的人打探不出来,他的行事很隐秘。” 虞老夫人半晌没有声音,然后幽幽道:“既然他过了嘉陵关,不管要做什么,应该和我们虞家无关。” 卫国公世子深得皇帝宠爱,自幼长在皇宫,曾听人说他在宫里深居简出,一年到头极少出现在人前。这次他来到西北,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地游学,只怕是奉皇帝的旨意做些什么,卫国公世子是皇帝一手养大的,代表的是皇帝,但凡他在的地方,都不可以轻忽大意。 虞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方才让樊嬷嬷下去。 霍姝感觉到外祖母的手在摸她的额头上轻轻的摸着,探探有没有汗,忙让呼吸更自然一些,免得外祖母发现自己没睡偷听。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疑问,不知道那个卫国公世子到底来西北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25章 月冷星寒,旷野的风从无边无际的草原吹来,黑暗中不时响起狼嚎之声。 篝火在黑暗中的树林幽幽亮着,偶尔燃烧的柴火响起噼啪的爆裂声显得四野越发幽静,橘红色的火光跳动的少年俊美的脸上,那双凤目幽静无波。 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道轻微的振翅声,很快便有随从走过来,对坐在篝火前的少年禀报道:“世子,有消息来了。” 聂屹听到属下的禀报,得知有几拔人都在关注他的行踪时,神色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情绪,直到听说这其中还有平南虞家的人时,神色才多了几分异样。 元武端着煮好的热汤过来,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主子。 这次他随主子来西北办事,事情并不太顺利,前阵子雁城遭遇不明袭击,虽指向北狄所为,可所用的手段却并不像北狄人惯会用的。主子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是不高兴的,或许这次来西北唯一的收获,就是主子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对住在平南虞家的那位表小姐非常感兴趣,对她的事情颇为关注。 一个男人如此关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甚至连贴身的玉佩都强行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少年慕艾,那位虞家表小姐容貌昳丽,窈窕淑女,又曾出手相助,有仁义之心,主子会看上并不奇怪。 虽是这么想,不过元武却没办法猜测主子心里在想什么,他喜怒不形于色,想要揣摩明白,实在很难,就算他们这些自幼便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是摸不清的。 所以,他对主子到底对那位霍七姑娘到底抱持着何种心情,仍是不能肯定。 “雁城那边如何了?” “除了苏城守受了点伤外,其他并无大碍。” 聂屹眯着眼睛看着幽暗的天幕,半晌方才对一直躬身等候的随从道:“让人将雁城看起来,如有异动,直接动手。” 那随从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很快便听到黑暗中传来振翅而飞的声音。 元武走过来,将手中的热汤递过去,说道:“主子,先喝点汤暖身体。” 聂屹接过汤喝了口,鲜美的野菌汤一路暖到胃里。 他一边喝汤,一边看着西北的夜空,神色在火光中晦涩难辩,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元武和扈兴等侍卫安静地立于一旁,并不打扰他的沉思。 “明日回京。”聂屹突然道。 听到这话,元武愣了下,应了声是。 **** 炎热的六月份过去,转眼就到乞巧节。 自从进入七月份,霍姝和虞倩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时间,期盼乞巧节的到来。 因为每年乞巧节前后几天,她们不用去南轩斋读书,可以尽情地玩耍,甚至可以去参加平南城每年都有的乞巧节日,穿针乞巧、喜蛛应巧,整个平南城会变得极为热闹。 七月初,虞二老爷风尘赴赴地从边城回来,和他同行的还有长房的嫡长子虞从武,也是虞家这一辈的嫡长孙。 虞老夫人坐在西稍间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欣喜地看着归来的儿子和长孙,高兴地道:“老大、老四他们还好吧?二郎他们呢?” 虞二老爷笑着道:“劳母亲挂心,大哥和四弟他们都很好,二郎几个也不错。” 关心完在边城的儿孙们后,虞老夫人这才询问二儿子和长孙突然回来发生什么事情。 “娘,前阵子雁城遇袭,死了不少的将士和百姓。”虞二老爷的声音有些沉重,“先前听说雁城城守苏茂被看管起来了。雁城被袭一事颇为古怪,外传是北狄人干的,可我们却未听说那一带有北狄人出现。大哥猜测,可能这事情涉及西北马场死马之案,只怕过不久,京里就有圣旨过来。”虞二老爷沉声道。 虞老夫人心中微紧,若有所思地道:“看管的人是卫国公世子派去的?” 今春西北马场出事,死了几万匹马。因损失巨大,使得皇帝大怒,特地派人过来查明此事,最后查来查去,推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顶罪后,就不了了之。原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卫国公世子却来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奉了皇命过来的,这让西北一带的人都忍不住绷紧了心神。 虞二老爷颔首,“大哥听也是如此猜测。不过卫国公世子来西北后行踪成迷,应该还有其他事情。我们得到消息,有几拔人正在打探卫国公世子的行踪,卫国公世子应该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咱们家也在其中。”说到这里,虞二老爷忍不住皱眉。 他们并不愿意被卫国公世子误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只是他突然出现在西北,实在教人无法不在意,忍不住盯紧他。 虞老夫人微微惊了下,很快就镇定下来,宽慰道:“应该无事,卫国公世子上回亲自来拜访,就给了虞家面子,只要虞家尽好自己的本份,不牵涉到那些事情中,卫国公世子也不会刁难。这事到此为止,莫要再探了,总归和咱们虞家无关。” 虞二老爷应了一声。 想了想,虞老夫人又叮嘱几句,心里却想着雁城遇袭一事,不知它和西北马场死马之案有没有关联。 * 难得儿子和长孙回来,虞老夫人在松涛院摆家宴,将所有的儿孙聚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二房的子女见父亲回来,都十分高兴。 虞二老爷挨个将孩子和侄子们看了一遍,待看到外甥女时,发现外甥女俏生生地和闺女虞佳站在一起,春兰秋菊,各有千秋,都是大姑娘了,不禁心中怅然。 “二舅舅这次在家里多待些时日吧,很快就到佳表姐的及笄礼了。”霍姝笑嘻嘻地说。 虞佳有些脸红,及笄礼一过,她就要说亲了,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 虞二老爷笑着道:“多谢素素提醒,我正是为这事情回来。” 这次回来可不仅是要主持女儿的及笄礼,还要给她挑个好夫婿。他们虞家的闺女少,少不得要仔细甄选一番。 “爹~”虞佳感动地看着父亲,然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晚上,虞二老爷夫妻俩就寝时,说起了儿女的亲事,难免说到明年即将及笄的外甥女。 这外甥女自幼被抱到虞家来养活,他们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当成亲闺女一样,特别是她小时候在习武的天赋上,连虞家的儿郎都比不过她,虞家的几个老爷都是见猎心喜,虽然遗憾她不是男儿,可也因为爱才而悉心教导一番,感情自然不一般。 “母亲那边有什么章程?”虞二老爷摸着下巴上许久未剃的胡子问道,“咱们这房的七郎、十三郎都挺合适的,七郎年纪大点,但大点的爷们懂得疼人。不然还有十三郎,他和素素的感情最好,两个孩子也合适。” 虞二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丈夫疑惑地看过来时,遂将前阵子几个侄子和儿子的意思和他说了,听得虞二老爷哭笑不得。 “这群混小子!他们兄弟能长得这般貌美如花么?真是没眼光!”虞二老爷笑骂道,心里不由得有些可惜,可惜过后,难免又想到了霍家。 外甥女虽在虞家长大,可她却是霍家女,霍家的长辈俱在,她的婚事少不得要征询霍家的意思,若是霍家和虞家意见相左,到时候麻烦不少。当然,霍姝是在虞家长大的,他们也不担心霍家敢不经虞家的同意,就随便决定外甥女的亲事。 关于外甥女的婚事,怎么着也得让霍家同意让他们虞家掌眼挑选才行。 正当虞二老爷如此想着时,过了几天,没想到京城的霍家在这年不节的时候却来人了,并且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霍老太爷病危! 第26章 南轩斋里,正和表妹虞佳讨论乞巧节那天去哪里玩的霍姝听到霍老太爷病危的消息时,人都有些懵。 一时间,她甚至反应不过来,这病危的霍老太爷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是虞佳反应快,推了她一下,霍姝赶紧摆出一副不胜悲伤的模样。 不管病危的人是谁,听到这种消息,面露哀容准没错,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尔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霍老太爷不就是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么?听说她出生时,祖父不慎惊马摔折了腿,直到她被外祖母抱回虞家,祖父还在庄子里养伤,祖孙俩无缘相见。 虞倩看向樊嬷嬷,小声地问:“嬷嬷,这霍老太爷是表姐的祖父么?” 樊嬷嬷神色沉重地点头,瞄了眼三个姑娘,见她们的神色都恰到好处,便说道:“姝小姐不必太担心,霍老太爷素来身体硬朗,且京城里有御医,相信霍老太爷很快就没事的。” 霍姝一脸沉重地点头,心神已经不在这上头了。 等霍姝和樊嬷嬷离开后,虞倩咬着指甲想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向神色同样有些凝重的堂姐,“二姐姐,霍老太爷病危,霍家这次是不是要接表姐回去?” 虞佳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虞倩呆住了。 虞佳见状,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就见她转过头,眼泪在眼眶滚来滚去,一副要哭的模样。 虞家的女孩子少,虞倩没有和她年纪相仿的姐妹当玩伴,自幼追在霍姝身后长大,和这位表姐的关系最好,只要霍姝在虞家,两人基本上是形影不离的。 一时间听说形影不离的好姐妹要离开了,自然难以接受。 ** 松涛院里,虞老夫人神色淡淡地坐在那儿,耷拉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靖安侯府派来传话的黄管事再次经历了几个月前葛府李嬷嬷的经历,对着这位威名远扬的虞老夫人,同样不敢造次,甚至说话时都小心地斟酌再三,就生怕说错了什么。 听说这位虞老夫人可是连他们靖安侯府的老夫人面子都不给的人物,他一个小小的管事,自然只能小心地奉陪着。 霍姝到来后,见了虞家派来的黄管事,发现并不是往常给她捎东西过来的那管事,换了另一个了。 霍家这些年虽然当没她这个孩子,不过虞家的地位摆在这里,又有虞老夫人态度鲜明,所以霍家也不敢真的什么表示都没有。每年逢年过节时,靖安侯府霍家都会按例给她捎点东西,一看就是公事公办的那种,看不出多少心意。 “端午节时,老太爷身体就有些不爽利了,哪想到不过几天,老太爷渐渐病得起不了身,直到属下奉命前来通知七小姐时,老太爷的情况已经不太好……” 黄管事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睃了一眼坐在虞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发现她神色间尽是沉凝之色,心中微微一松。 到底是骨肉亲情,虽这位七小姐从未回过京城,但想来心里是盼着见亲人的。 直到黄管事下去歇息后,霍姝的神色仍有些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见外孙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心酸。 霍姝挨到外祖母的怀里,伸手搂住她,小声地道:“外祖母,我舍不得你。” 她没见过祖父,就算听说他病危,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她知道,霍家既然特地派人过来通知她一声,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 她舍不得虞家,舍不得外祖母,舍不得虞家的人…… 虞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难受,从三月份霍家姑奶奶特地派人过来叫外孙女去云州城开始,她就知道霍家迟早要将外孙女接回去的。纵使他们不接,外孙女到了出阁的年纪,也必须回霍家出阁,世情如此,不可避免。 不管霍家做得怎么样,为人子女的,却不能行错一步,以免累坏了姑娘家名声。 想到这里,虞老夫人便道:“素素这次回去也好,明年你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就在京城里举办一个盛大的笄礼。” 霍姝抬头看她,“外祖母会去么?”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脸,笑着说:“这是自然,外祖母还要看着我的素素出阁呢。” 霍姝高兴地笑了下,很快又耷拉下脸,扁着嘴说:“平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我舍不得外祖母一路舟车劳顿。” 平南城才是虞家的根,京城虽有将军府,可那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外祖母一辈子都习惯居住在西北一带,回了京城,反而住不惯。 虞老夫人听得又是窝心又是好笑,佯怒道:“说什么傻话?我还没有老到没法走的地步。” 祖孙二人说了会儿话后,霍姝终于接受了自己将要离开虞家的事情。 因为霍老太爷的病情不容刻缓,所以也没有给霍姝多少时间与虞家的人道别,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京。 虞家几个夫人得知这消息后,纷纷来松涛院,想要安慰一下老太太。 老太太将外孙女养这么大,感情深厚,现在霍家因为长辈病危的消息,要将霍姝接回去,他们虞家再不愿意,也不能阻止,以免对霍姝的名声不好。 只是理解归理解,心里却不知怎么地,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难受。 他们霍家不要的孩子,他们虞家金尊玉贵地养大了,一夕之间,就被人带走了,还不能拒绝,这叫什么事啊? 虞大夫人也忙忙派了能干的丫鬟婆子过来帮着收拾行李,虽然时间仓促一些,可姑娘家的东西多,多少也要收拾得妥贴一些,省得在路上不方便。当然,这次是霍姝离京十几年,第一次回京、回靖安侯府,虞大夫人实在不希望她养大的孩子被霍家人小瞧了。 虞家和霍家一样,都有五房人,可相比虞家五房的和睦,霍家的关系更为复杂,几房不睦。虞大夫人都有点担心了,生怕小姑娘回去要被欺负,或者没办法习惯霍家的行事,想想就心疼得厉害。 虞老夫人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了,纵是不愿意,也没摆在脸上,拉着外孙女好一通叮嘱。 待虞老夫人叮嘱完了,便是几个舅母,霍姝听了两耳朵的嘱咐,并且舅母们还七嘴八舌地将霍家的情况和几房间的人、事等都掰了几掰和她讲明白,省得小姑娘啥都不知道,第一次回自家门就因为不了解情况而吃亏。 霍姝明白舅母们的担心,很认真听了。 虞佳和虞倩终于忍不住从南斋轩回来,发现长辈们正在叮嘱霍姝一些事宜,便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虞倩越听越难受,差点又要掉金豆豆。 那霍家真讨厌,十几年来不闻不问,现在却要将她表姐接回去,算个什么事啊? 轮到虞四夫人时,虞四夫人拉着霍姝的手,笑道:“素素莫怕,要是谁敢欺负你,别手软,直接打回去。咱们女子习武强身,有自保功夫,这种时候不用,更待何时?遇到故意挑事的也不用怕,反正咱们虞家不怕麻烦。” 霍姝最爱听四舅母的话,很顺她心,当下笑嘻嘻地道:“四舅母,我知道了。” 其他几位虞夫人忍不住往老夫人那儿看去,却见老夫人当没听到一样,垂眸喝茶,非常淡然。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得忍俊不禁。 老夫人一直想要将外孙女教导成明理大方的世家贵女,用的是京城那些贵女们的教养法子,定然不能比霍家的那些姑娘差。可也不能一味地忍气吞声,该反击时就要反击,可不兴被人欺负了,还要伸脸过去给人打那种。 只是,京城规矩大,贵人也多,虞家鞭长莫及,并不能一味地蛮干,该慎重还是需慎重的。 想到这里,其他几个虞夫人又焦急起来,恨不得时间再长点,再给外甥女灌输一些道理。 最后还是虞老夫人出声,“行了,素素去和姐妹们道个别吧。” 几个虞夫人见两个姑娘在眼巴巴地看着,也不好意思再将人扣着,便由她们姐妹几个去隔壁说话。 “你真的要回京城?”虞倩一脸不舍,“看来二姐姐的及笄礼你没办法参加了。” 虞佳在及笄礼在九月,平南城到京城光是在路上就要花一个月,来回要两个月时间,霍姝是赶不回来了。而且还不知道霍老太爷的病情如何,如果人真的不好,届时还需要守孝,到时候,也不好离开。 “是啊。”霍姝也有些惆怅和遗憾。 虞佳忍住不舍,勉强笑道:“没事,素素可以先补上我的及笄礼物就行了,我不嫌弃的。” “可不能亲自参加,还是太遗憾了。”霍姝说,她原本打算趁着还有两个月时间,好好寻摸佳表姐的及笄礼物的,哪知计划不如变化快。 三个姑娘都惆怅了会儿,很快说起了京城霍家的事情。 虞佳和虞倩也和她们母亲一样担心霍姝回京后将要面对的事情。 当年的事,小辈们虽然并不怎么清楚,可多少也从长辈那里听说一点,加上霍姝住在虞家这么久,京城那边除了每年派个下人过来问个安,没一个长辈特地过来看过,捎过一句体已话,就知道他们的态度了。 霍姝回去后,还不知道面临怎么样的情况,霍家的人会不会对她好,有没有人是真心盼着她回去的,有没有人真心待她好…… 想想就担心。 “表姐,要是霍家的人欺负你,你一定不能傻傻地站在那里被欺负。”虞倩叮嘱道,霍家的态度他们虞家哪个不知道,还当霍家永远不会想到还有一个姑娘在平南城呢,谁知这会儿倒是来接人了。 虞倩每每只要想到这点,就气愤难平,实在是讨厌霍家。 霍姝点头,见两个姐妹们都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忙道:“你们不用担心啦,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会被人欺负?听说京城那边最重规矩,只要我守着规矩,他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刁难我吧?” 看她乐观的模样,虞倩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难道不知道长辈想要治你,可以随便找个由头么?想得太简单了。你看白家这样子的,更不用说京城那边了。” 平南城的白家也是个名门望族,但一家子却闹得乌烟瘴气的,长辈不慈、子女不孝,尽干缺德事,生生荒废了祖宗打下的基业和名声,连内宅妇人都听说过这家子的行事,让人摇头叹息不已。 霍姝想到白家的事情,忍不住也有些担心了。 虞佳看不过去,瞪了一眼堂妹,“行了,说那么多做什么?白家那是不要脸面的,哪里能和京城那边的侯门世家比?想必要点脸面的家族,都不会像白家那般行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到了晚上,虞家的儿郎们从岐山回来,也听说霍姝要回京的事情。 虞从烈第一个跑过来,还有虞九郎、虞十郎、十一郎、十二郎等,都跑到松涛院给祖母请安时,顺便探望霍姝。 “真的要回去?”虞从烈拧着眉问。 霍姝一脸沉重,“这是当然。” “就不能不回么?”虞从烈横眉冷目,心里颇为鄙视霍家,十几年来不闻不问,那就一辈子都不闻不问的不好么?现在哪个长辈病了死了,就颠颠儿地上门要将人接回去,想想就憋屈得厉害。 “别说傻话。”虞从信打断了弟弟的话,省得他一个冲动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表妹夹在中间为难。接着转头对霍姝道:“素素一路小心,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去将军府找五叔,别一个人扛着。” 虞五老爷自从几年前娶妻后,就带着妻子留在京城的将军府。 其他几个听到虞从信的话,忙忙道:“对,五叔还在京城呢,有五叔看着,素素回靖安侯府并不用担心。” 霍姝看着几个表哥表弟们的关心,终于忍不住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了,你们就放心吧。” 虞从烈原本是放心的,可一看她笑成这模样,忍不住叹气,“素素,注意言行!”现在霍老太爷病危,随时可能仙去,这种时候,作孙女的哪里能笑成这般模样? 霍姝马上露出哀容,见三表哥没再盯着自己,才松了口气。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三哥是个心有十八弯的,那心窍多得甚比文人,着实不像个武将,时常能注意一些常人不注意的小细节,阴起人来简直让人痛不欲绝,兄弟们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待所有的表哥表弟们都离开后,松涛院很快恢复冷清。 这夜,霍姝又跑过来钻外祖母的床,挨在外祖母身边,说道:“外祖母,我舍不得你。”小姑娘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了。 她长这么大,其实去过的地方很多,小时候带跟着舅舅和表哥们去边城,一待就是几个月也有。可那时候因为身边有这些疼爱她的亲人,纵使离开外祖母,她也知道自己最终会回来的。 可这次霍家的人过来,才让她认识到,她其实是霍家的孩子,按照世情,她应该回霍家,那些才是她的亲人,是她该待的地方。 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所谓的骨肉至亲不过都是一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谈何感情? 虞老夫人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笑道:“傻孩子,有什么舍不得的?姑娘家长大后,迟早要嫁人,会离开父母亲人。” “可我还没到嫁人的年纪呢。”她不高兴地道,“就算要嫁人,也得给人一点准备吧?这突然叫人回去,就像强行逼婚一样。” 虞老夫人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拍了下她,“胡说八道,小姑娘家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霍姝贴近外祖母,小声地说:“我只和外祖母说,其他人我才不说呢,所以不用害臊。” 就着昏暗的灯光,虞老夫人看到小姑娘稚气未脱的脸,啼笑皆非,看来还是个小丫头片子,没长大呢,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时,是不是已经成大姑娘,识得情愁滋味了。 这么想着,虞老夫人有些伤感。 “外祖母……”霍姝对人的情绪颇为敏感,特别是当她有心关注一个人时,发现外祖母的情况变得低落,她又有些后悔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行了,明天一早你还要出发,睡吧。”虞老夫人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脑袋。 霍姝躺在床上,扭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外祖母的脸。 虞老夫人失笑道:“看什么?” 小姑娘老实地说道:“我要看仔细外祖母的脸,下次见面时,希望外祖母还是这样子,别再添皱纹了。” 虞老夫人听得既窝心又心酸,爱得跟什么似的,最终绷不住笑了。 *** 虽然前一晚睡得比较迟,但第二天天没亮,霍姝就起程回京。 她扭头看向晨光中的虞家,依稀可以看到站在松涛院垂花门处目送她离开的外祖母,还有影壁处的几位舅母,最后目光落到周围骑马随行的虞家兄弟们,不禁眼眶一热。 虞从武带着一群弟弟,将这位在虞家住了十四年的表妹送到平南城外十里处。 “素素,一路小心。”虞从武说道。 霍姝朝他笑了笑,“谢谢大表哥,你们送到这里就好,不要再送了。”说着,又朝在场的诸位表哥表弟们挥手,道了一声保重。 虞从信看了一眼眼睛红通通的、一副要哭模样的小弟,叹了口气,驱马上前,对这次被派来护送霍姝回京的卢侍卫道:“卢侍卫,辛苦了,路上小心。” 卢侍卫沉默了下,方才说道:“三少放心,属下素来很小心。”然后看向正和虞家兄弟道别的某位表小姐。 虞从信咳嗽一声,说道:“路上辛苦了。” 卢侍卫继续沉默。 随行的靖安侯府的黄管事在暗中打量这群护送七小姐回京的虞家军出身的侍卫。 他们精神十足,下盘极稳,显然都是武功不俗的练家子,不由得暗暗吃惊,再次肯定霍家这位七小姐在虞家受宠的程度,不然虞家不会派这支精悍的侍卫队她护送回京。 马车车队缓缓而行,霍姝身体探出马车,朝着站在山坡处目送她离开的虞家兄弟们一直挥手,直到再也看不到,方才闷闷不乐地缩回马车里。 随行的樱草和艾草见她心情低落,忙不迭地安慰,樱草甚至从暗格里拿出让郭大厨忙活了一个晚上熬制的各色美食,搁放在雕红漆山茶花的九攒盒里,摆成花朵的类型,分外好看。 “小姐,昨日郭大厨得知您要回京后,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了,直忙到今儿早上。郭大厨原是想多做点让您在路上无聊时吃的,可惜现下天气热,东西放不久,只能吃个几天。”说着,樱草面上有些可惜。 霍姝拿起另一个攒盒里装着的一块姆指粗大的五香牛肉干,嚼了一会儿才将它吞下肚,惊奇地道:“这五香牛肉干是郭大厨特地做的吧?是他给的?” 樱草点头,“这次郭大厨可没有小气,奴婢当时看着,他将自己屋子里藏起来的牛肉干都给小姐带上了,省点吃的话,可以吃上一个月呢。”说着,忍不住掩唇而笑。 郭大厨的手艺不错,特别是制做各种肉干的口味更是一绝,可惜他嫌麻烦,一向不太爱动手做这些,难得动手做时,数量都不多,除了孝敬主子们的外,就给自己留一些慢慢地吃。 霍姝自小就喜欢郭大厨做的各种肉干,可惜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虞老夫人怕她吃太多肉发胖,而且口味太重脸上容易起痘,就不准她吃太多,隔三岔五才允许她吃一些过过嘴瘾罢了。 果然,美食能让人心情愉快,霍姝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只是她高兴一会儿,就有些得意妄形了,见路上无聊,拿出叶子牌准备和两个丫鬟打牌以紫来打发时间。 艾草幽幽地道:“小姐,老太爷现在身体也不知道如何了。” 霍姝忙露出一副哀容,沉重地道:“只盼着他老人家这次能挺过去。” 樱草也忙低下头,努力反省自己,出门在外,不能再像在虞家时一样得意妄行。 待到晚上一行人去驿站打尖歇息的时候,霍家随行的管事过来请安,看到神色肃穆的霍姝,心里不由得暗暗点头,觉得这位七姑娘不愧是霍家的姑娘,虽然在虞老夫人身边养大的,但现下规矩看着是不错的。 他这次奉命前来接七小姐回京时,也是将七小姐在平南城虞家的情况了解一番的。 虞家是行伍出身,将门之后,又偏居平南城,自然不能和京中的侯门世家的规矩相比。除此之外,这位虞家的这位老夫人更是个厉害的,她也是将门之后,年轻时更是位须眉人物,曾得过先帝曾亲口称赞。 七小姐极得这位虞老夫人的宠爱,据闻在虞家的地位和虞家的小姐一样,可见是个得宠的。原以为会被养成骄娇粗暴的脾气,可两次接触,却是个极为规矩守礼的。 进到歇息的厢房,霍姝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揉了揉脸。 现在外祖父还不知道情况如何,需要摆出一副为他忧心的模样,可她实在是伤心不起来,又不能给人把柄,只能一直绷着少说话,免得漏馅。 洗漱过后,扑到床上,霍姝翻个身就睡了。 第二天,依然是在赶路。 因为是赶着回京,自然不能慢悠悠地走,这就辛苦了随行的几个丫鬟婆子。 霍姝这次回京,因为时间太赶,只带了四个丫鬟和一个嬷嬷,丫鬟是樱草和艾草这两个大丫鬟和桃红、柳红两个二等丫鬟,嬷嬷是奶大她的邬嬷嬷,艾草和樱草、邬嬷嬷等都是妥贴人,是虞老夫人放心的。 虞老夫人也觉得只带这么点人回去,少不得委屈了外孙女,可惜因为霍老太爷病重,自然也不能讲究那排头,只好先委屈外孙女了。 霍姝倒是适应良好,并没有叫一声苦和累。 如此日夜兼程半个多月后,眼看着还有几日便可到京城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这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时大时小,天色一直昏昏暗暗的,不见转晴,连累得一群人也只能暂时借住在驿站中等待雨停。 霍姝他们第一日顶着瓢泼大雨来到驿站时,被告知驿站已经住满人,没办法腾出地方给他们休息。倒是距离驿站三十里外还有一个城镇,可现下天色已晚,倒是不好再继续赶路。 卢侍卫冷冷地看向驿丞,“不是还有一个无人居住的院子么?” 驿丞面露为难,说道:“那处院子长公主府定下的。” 卢侍卫心中微动,“是哪位长公主殿下?” “泰宁长公主殿下。”驿丞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是可以,小人也不敢为难你们,可泰宁长公主府的管事前些日子曾派人过来通知,近段时间长公主府的家眷将要上京,要小人将那院子备着。” 卢侍卫眉头蹙得更紧了。 现下天色已黑,又下着大雨,明明有个空院子可以入住,却因为长公主府的原因不能入住。偏偏长公主府的家眷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空在那里不给人住,哪有这种道理? 卢侍卫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幕,担心夜雨天路滑,会出什么危险,实在不愿意此时上路。 正想着有什么折中的法子时,突然见从里头走来一个神色冷淡的男人,卢侍卫认出这是那位聂公子的随从——元武,几个月护送表小姐去云州城的路上见过。 后来才知道,那位得他们表小姐出手相助的聂公子原来是卫国公世子,身份矜贵着。 “卢侍卫,许久不见了。”元武客气地拱手道。 卢侍卫回了一礼,不动声色地看着元武。 驿丞看到元武,态度非常恭敬了,甚至可以说恭敬得有些谄媚,等发现元武竟然和卢侍卫是认识的,心里不禁暗暗喊糟。 果然,就见元武和卢侍卫寒暄几句,转头对驿丞说道:“我家公子说了,事情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既然是他们先来,那院子就让他们先住进去吧,这大雨天的,哪里能继续赶路?” 驿丞听到这话,心中暗暗叫苦,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一个小小的驿丞,这些贵人一个都惹不起,若非是泰宁长公主府的管事亲自来传话,他也不会在这种大雨天的拒绝对方入住,哪里想到那位今儿入住驿站的卫国公世子竟然会出面。 当下驿丞忙应了一声,亲自带人去将虞家的车队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卢侍卫朝元武拱手,说道:“这次多谢元兄弟了。” 元武笑眯眯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卢侍卫也赶紧去换了身湿衣服罢,省得生病了。” 卢侍卫一行人顶着风雨过来,身上的衣物湿嗒嗒的,当下也没有再客气,客气几句就离开了。 等虞家的车架和人都安置好后,元武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驿丞,倒没有怪他,问道:“那院子可是为泰宁长公主府留的?” 驿丞苦笑着点头,泰宁长公主素来行事霸道,指定了这院子不许让人入住,给长公主府的家眷留着,他们除了听令行事外,能如何? 威远将军府和靖安侯府虽然得罪不起,可泰宁长公主更是得罪不起。 元武颇为理解地点头,道了句辛苦了,然后话锋一转,又道:“这虞家的某位少爷曾帮助过我家世子,是以世子得知虞家的女眷路过,方才派我过来。长公主那边,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若是他们怪罪,你就提这是我家世子的意思。” 驿丞听到这话,顿时大喜不已,对卫国公世子感激不已。 泰宁长公主是当今太后所出的公主,金尊玉贵,但若论得圣心,还是卫国公世子更深得圣心,只要有眼色的,都会懂得在泰宁长公主和卫国公世子之间更倾向谁。何况比起行事嚣张的泰宁长公主,卫国公世子的名声比她好多了。 元武回到屋子里,鞋子和衣服下摆已经被打湿了,他却浑不在意,轻轻地推开内室的门。 因为下雨,一改过去几日炎热的天气,室内有些阴阴冷冷的。 那站在窗口前看着窗外雨幕的少年神色淡敛,一袭青玉色锦袍衬得他英气挺拔,远远看着,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人一般,精雕细琢,却教人不敢直视。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来,一双凤目深沉黝黑,看不到底。 “世子,霍七姑娘已经入住隔壁那处院子。”元武禀报道,然后将刚才从驿丞那儿打探的事情一并说了。 说到泰宁长公主曾发话将那院子留着只准长公主府的家眷入住时,元武忍不住飞快地睃了一眼主子,果然见他凤眸微微眯了下,赶紧低下头。 泰宁长公主是太后亲女,仗着太后宠爱,行事嚣张霸道,这是京中人的共识,遇到她时,聪明人向来能避就避。只是这次,没想到那位寄住在虞家的霍七姑娘恰好回京路过,又因下雨没办法继续赶路,若是继续赶路,这大雨天的,天色将要黑了,可真是要受罪。 今天主子会让他出面,元武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元武倒是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巧,这寄居在外祖家的霍七姑娘也恰巧在这时候回京了,不过想起前阵子听到霍家老太爷病重的消息,她会回京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巧合,让元武无疑是高兴的,甚至觉得霍老太爷这病得真是时候啊,能将外孙女叫回来不是,只要人回来了,不管主子对她有什么想法,都有后续不是?主子对这位霍七姑娘无疑是特别的,虽然仍是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这种特别就让作下属的想入非非了。 *** 霍姝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听说卫国公世子派人出面让他们能顺利地入住,不用在这大雨天气继续赶路时,霍姝心里十分高兴,转头对艾草道:“你瞧,那位卫国公世子果然是个好人。” 樱草无话可说。 她也觉得这位卫国公世子能出面挺好的,省了他们很多麻烦,不过这难道不是因为感谢她家小姐在云州城时的相助么?只要稍微有点感恩的人,这种时候都会出这面吧?这和是好人还是坏人真没关系。 可能是因为有卫国公世子派人的原因在,所以驿站的人很快就送来了热水和饭菜,伺候得非常体贴周到。 霍姝洗了个热水澡,接着看向桌上的食物,眉开眼笑,对两个丫鬟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卫国公世子,真有缘。” 樱草伺候她用膳,笑眯眯地点头,说道:“他既然长得那般好看,一定是个好人。”然后又添了一句,“就和小姐一样。” 霍姝摸摸自己的脸,很自恋地笑了,“这是当然。” 艾草看着这两个以貌取人的家伙,无言以对。 刚用过膳,就见邬嬷嬷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过来。 霍姝光是闻到那味道,就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下,正打算要怎么逃过喝姜汤的命运时,听到邬嬷嬷的话后,她纠结了。 “小姐,这姜汤是隔壁卫国公世子的随从元武大人特地吩咐驿站厨房做的,叫人送了一碗过来给您驱寒,说感谢您在云州城对他们世子的帮助。”邬嬷嬷说着,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觉得自家小姐果然是好心有好报。 元武是卫国公世子的贴身随从,他这番作为,自然也有卫国公世子的意思,而且打着感激的名目,也不用担心会引起什么非议。 霍姝顿了下,方才道:“算了,拿过来吧。” 邬嬷嬷见她爽快,心下暗喜,果然她特地提醒是对的,不然按平常时候,小姐哪里会乖乖喝这东西? 虽然姜汤有些不尽人意,不过想到隔壁住了个美男子,霍姝觉得 这阴雨的天气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果然,她是个有福气的人,才能这般巧合地和卫国公世子同住在一个驿站。 第27章 翌日,霍姝醒来时,听到窗外嘀嗒的雨声。 她趿着柔软的绣鞋,跑到窗前,推开窗往外看了看,雨势虽然小了,可依然是蒙蒙一片的雨幕,不宜上路。 恰好一阵湿冷的空气挟着细雨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小姐,当心着凉了。”艾草忙过去将窗子关上。 霍姝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放心,我身体好着,不会有事。”说着,拍拍胸口,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艾草想反驳,但想到自家小姐的身体确实很健康,一年到头极少生病,便也没再叨念。 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霍姝喝了杯放了桂花蜜的蜜水,驿站送来了丰盛的早膳。 早膳过后,霍姝见了黄管事。 黄管事先是愁眉苦脸地道:“七小姐,看这雨可能要下个几天,属下已经将消息送回京城,应该过个几日就有消息过来。” 霍姝依然是一脸沉重地道:“有劳黄管事。” 黄管事瞥了她一眼,心里忍不住叹气。 这季节并不是多雨的季节,哪想还有几日便可抵达京城,大雨却下个不停,如今雨势虽然小了一些,可路上危险多,仍不宜上路,以免发生什么意外,只好在这里等雨停了。 接着,黄管事不免想到昨日入住驿站时的事情。 他们此时住的院子可是泰宁长公主指定留着的,以泰宁长公主的行事,应该空着不准其他人住进来,那驿丞不敢得罪泰宁长公主,原也不答应让他们住进这院子的。要不是有卫国公世子出面,只怕他们需要冒雨继续赶到下个城镇打尖。 这卫国公世子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出身一等卫国公府,三岁时就被封为世子,若无意外,便是将来的国公爷,身份高贵,又有圣眷在身,前途无量,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不过他听说卫国公世子行事总有几分教人捉摸不透,不知昨日为何会出面帮他们这个忙。 后来他特地去打探了下,方才从卢侍卫那儿得知这次卫国公世子去西北游历时,虞家给予过他帮助,他承了虞家的情,方才顾着点。 所以昨天的事情,这是他特地给虞家面子罢了。 七小姐的外家是虞家,卫国公世子对虞家另眼相待,七小姐也由此得益。 一个晚上的时间,黄管事就将事情理清。明白这位自幼在虞家长大的七小姐不容小觑,虽然她是在虞家长大,这次因为老太爷病危才回霍家,不过只要有虞家在,七小姐回到霍家,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慢待。 当下黄管事对霍姝又恭敬了几分。 等黄管事离开,霍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下雨天,除了窝在屋子里外,没办法去哪里,霍姝便和丫鬟们在屋子里找事情消磨时间,打了会儿牌后,拉着樱草一起和邬嬷嬷学习女红。 一个下午的时间,霍姝做出一条在她眼里还算不错的汗巾。 邬嬷嬷检查后,笑道:“小姐的针法有进步了,针脚比以前整齐许多。” 霍姝喜滋滋地笑起来,“我先前答应外祖母,要给她做点小物件的,现在多练练手,以后能做出更好的。” 邬嬷嬷看她高兴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 小姐十岁前,只爱舞刀弄枪,姑娘家该懂的事儿一样不懂,也不耐烦去学,虞老夫人忧心不已。世家贵女虽不必一定要精通女红,可也需要懂一些,像姑娘家定亲时,女方需要附上亲手做的一些小物件时,总不能这种时候还让绣娘做,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教人笑话? 霍姝的女红虽然不怎么样,做点小物件是没问题的,关键是,她肯学。 只要肯学,哪有学不会的?只是不精罢了。 侯府的姑娘不必精通这些,不然那些绣娘放着白领月例不成? 直到第三天午时,雨终于停了,乌云渐渐散去,天空露出湛蓝的色泽。 在驿站中憋了几日的人陆续离开,其中便有齐国公府老夫人娘家陆家的人,眼瞅着天气一晴,就赶紧收拾好行李上路。 天晴了,霍姝也要继续赶路回京。 因为下雨的原因,可能路上不好走,这两天并没有收到京城的消息,不知道祖父现在怎么样,自然不好在路上耽搁太久。 马车驶出驿站,霍姝偷偷掀起帘子往驿站里头看去,没有看到卫国公世子的马车,心里有些失望。在驿站住了两天,因为男女有别,霍姝一直没有见到住在隔壁院子里的卫国公世子聂屹,倒是有些可惜。 不过想到卫国公世子也在京城里,以后可能还会遇到,心情又高兴起来。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道路泥泞不堪,有些地方的积水还未干,马车行驶在路上,车轮辗过那些坑坑洼洼的路,摇摇晃晃的,晃得人昏昏欲睡。 霍姝靠着一个弹墨引枕,身体随着马车而晃动,冷不仃地打了个喷嚏。 艾草忙看过来,就见她揉了揉鼻子,朝自己笑道:“没事,就是鼻子痒。” 两个丫鬟被她弄得极度无语,樱草有些埋怨地道:“定然是昨日小姐赏雨时吹了冷风,等晚上到了打尖的地儿后,再叫邬嬷嬷熬点热汤驱寒。” “不用,只是打个喷嚏罢了。”霍姝不以为意,懒洋洋地靠着弹墨迎枕,在马车的颠簸中,很快就迷糊起来。 马蹄声哒哒,车轮辘轳,在安静的山道中响起。 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浩大的声势,宛若山崩地裂,近在咫尺,整个地面仿佛都震动起来,教人惊惶不已。 原本快要睡着的霍姝被吓醒了,车内两个丫鬟也吓得脸色惨白。 拉车的马受了惊吓,马车晃来晃去,车夫忙不迭地拉紧缰绳,控制住马车。 过了约模半刻钟的时间,那轰隆隆的声音才渐渐地平息下来,整个天地间弥漫着一种灾后的压抑。 霍姝一把掀起车帘,沉着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当她往前看去,顿时失语。 前方烟尘弥漫,隐约可见崩塌的山体,恰好掩埋了通向前方的山道。那堆积着山石的路前,有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丁,正跪在那里号啕大哭,哭声悲切。 因为连续几天的大雨,山上的石块和山体被大雨冲刷得摇摇欲坠,哪想到今儿恰巧就山崩了,路过的行人一个不察,便遭了殃。 被崩塌的山石埋葬的就是先前在驿站中比霍姝先行一步的齐国公府老夫人的娘家人——镇安府陆家的大老爷及其长子。 恰逢齐国公老夫人大寿,陆家由陆大老爷和长子进京给齐国公老夫人贺寿,因为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眼看着就要赶不及老夫人的寿辰了,所以今儿天气一放晴,他们就赶着上路。 哪知道天降横祸,陆家的车队路过这处山道时,突然山上的石头连着松软的泥土一起滑下来,排山倒海一般,教人防不胜防,陆家大老爷和大少爷当场就被埋在下面,只有两个走在后头的家丁险险地逃过一劫。 明白发生什么事后,霍姝一行人难过的同时,不由得生出几分庆幸。 要不是他们迟了一步,不然此时被埋葬在山石之下的就是他们了,想到死亡距离他们如此近,众人不禁后怕。 霍姝从马车里出来,看着前面被从山上滑下来的石头泥土挡住的路,想到在此丧生的陆家人,心里有些难过。 邬嬷嬷和几个丫鬟跟在她身边,看着那灾难现场,同样难过又庆幸。 卢侍卫请示了霍姝后,派了几个侍卫过去帮忙挖人清路,基于安全考虑,对霍姝道:“小姐,这路估计还会有危险,属下建议最好拐道,走另一条路进京。” 这条路直通京城,现在被崩塌的山石埋住了,清理出路来需要一段时间不说,同时也不能保证前面的山路会不会再发生崩塌。不如转道回京,虽多绕一些路,但胜在安全。 黄管事拿袖子擦着冷汗,附和道:“七小姐,卢侍卫说得对,还是绕道吧。” 看到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被埋葬,鲜活的生命一下子就没了,黄管事觉得,拐道多走些路也没什么,总比这条路安全。 霍姝自然没有意见。 卢侍卫正要请她先进马车里歇息,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转头看去,只见他们来的路上,又来了一支车队,看那护卫在马车周围的侍卫,赫然是卫国公府的侍卫,那马车里的人应该是卫国公世子。 骑马而行的元武远远地看到这边的情况时,也忍不住倒抽了口气,第一时间就往人群中寻找,发现那位霍家七姑娘安然无恙地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看着没什么事情,心里松了口气。 聂屹听闻山道崩塌,从马车里出来。 下了车,他的目光往那边的人群中看了一眼,目光在被丫鬟们簇拥着的少女身上顿了下,接着才落到前方崩塌的山道,叫了几个人过去帮忙清路挖人。 聂屹缓步上前,来到虞家的车队前,看向人群中的霍姝,清朗的声音问道:“霍姑娘,没事吧?” 霍姝没想到他会特地过来询问一声,当下朝他笑了下,说道:“劳烦世子关心,无碍的。” 聂屹确认她无事后,便往那边崩塌的地方行去。 黄管事也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世子会亲自过来询问,并且指名道姓地询问七小姐,黄管事不免有几分惊讶。 看来这位卫国公世子不仅是给虞家面子,对七小姐也是极为客气的,莫不是他们其实早在虞家就认识了? 直到官府派人过来,虞家的车队和卫国公府的车队方才往回折返,往另一条回京的路而去。 因为是绕远路,所以原本预定还有五天的路程,生生拉长到八天,而这一路上,霍姝他们是和卫国公府的车队是一起走的。 **** 当这消息传回靖安侯府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靖安侯夫妻俩面面相觑,都有些吃惊。 “卫国公世子?”靖安侯沉吟,想起年初得到的消息,卫国公世子离京游历,最近才确认他此次去了西北。 靖安侯询问清楚卫国公世子是和侄女霍姝恰巧一起进京时,顿时哑然。 “老爷,这姝姐儿……”靖安侯夫人看着丈夫,欲言又止。 靖安侯自然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说道:“这事……就别去母亲面前说,省得她老人家胡思乱想。” 靖安侯夫人听得眉心微跳,摇头道:“这事瞒不住,母亲迟早会知道的。” 靖安侯蹙了下眉,明白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这次山道崩塌,齐国公府的老夫人陆氏娘家的侄子、侄孙一起葬身在山崩中,这种大事哪里能瞒得住? 这样的惨事,往年也不少见,死的是别人家的人,他们虽然心有戚戚,其实感触并不大,纯粹是以旁观者来看,叹息几声便罢了。 哪想这次,那山道崩塌时,靖国公府的七小姐回京的车队恰好也在场,幸运地逃过一劫,本应该是幸事一件,只要想到这孩子出生时的事情,就让人忍不住想偏了。 当年这五房的侄女出生时,靖安侯府确实流年不利,虞氏难产而亡,老太爷惊马摔折了腿,靖安侯因治下不严被御史参了一笔,霍五爷也在自家池塘边摔了一跤,差点没淹死。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巧合,老夫人不免心惊胆颤,亲自去寺里寻高僧给刚出生的孩子批命,哪想会批到这么个刑克六亲的命来。 这事情虽然没有传出去,但靖安侯府的几个长辈却是知情的。 想到这里,靖安侯叹了口气。 不管这侄女的命格怎么不好,也是他们霍家的姑娘,姑娘家若是传出不好的名声,以后怎么说亲嫁人?是以当年虞老夫人要将这侄女带回虞家亲自教养时,靖安侯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也省得这孩子在霍家不受待见。 至于卫国公世子和侄女一起结伴回京的事情,还需得问清楚其中内情再看情况而定。 当下靖安侯对靖安侯夫人道:“算了,我亲自去和母亲说一声罢。” 靖安侯夫人自然不反对,她知道霍姝是老夫人心头的一根刺,偏偏又是五房的嫡长女,碍于霍五爷,靖安侯夫人实在不想沾五房的事情,免得里外不是人。 不过,倒是没想到这次霍姝回京竟是和卫国公世子的车队一起回来,不免让人想得深一些。 就不知道这卫国公世子是给虞家面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第28章 霍老夫人居住在春晖堂。 靖安侯到春晖堂时,就见母亲正和大姐霍茹在说话。 霍茹是老靖安侯的嫡长女,娇养长大,及笄后,就嫁给昌平大长公主的嫡长子尹智,膝下育有二儿一女。昌平大长公主是个宽厚人,霍茹嫁入公主府后,婆婆慈善,丈夫体贴,日子过得十分如意,时常能回娘家探望老母亲。 这会儿,霍茹和母亲正说起在云州城的妹妹霍萍。 霍茹道:“听妹妹的意思,她会在中秋之前带三个孩子回京给母亲拜寿。” 霍老夫人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高兴地道:“几个孩子中,我最担心的就是萍娘,也不知道她在那边如何了,一走就是几年,人不在跟前,实在放不下心。”说罢,忍不住叹了口气。 霍茹安慰道:“娘,妹夫是个有本事的,况且还有葛尚书在,妹夫迟早会回京的,您就放心吧。” 说着,见兄长靖安侯进来,霍茹忙起身,笑道:“大哥回来啦。” 靖安侯给母亲请安后,笑着和大姐寒暄几句,询问几个外甥。 “庆哥儿还好,如今有他媳妇拘着,人也稳重许多。就是庄哥儿贪玩了一些,前儿还打碎了他祖母房里的佛手,被他爹罚跪祠堂却依然不改。”说到顽劣的小儿子,霍茹就有些头疼。 “男孩子嘛,自然是淘气一些,好好管教便是。”靖安侯说道。 霍老夫人忙忙附和道:“本就是这样,庄哥儿年纪还小,可不能太拘着他。”到底心疼外孙。 霍茹知道老人家疼孩子,没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都已经十五岁了,哪里还是小孩子? 说了会儿话,霍茹见兄长显然有话要和母亲说,便笑着起身,说道:“我想起还有事要和承珏他娘说,我先去寻她了。” 到底是已经出嫁的女儿,不宜插手娘家之事太多,这道理霍茹还是懂的。 待霍茹离开后,霍老夫人询问长子:“可是有什么事?” 靖安侯便将刚才得到的消息和母亲说了。 霍老夫人听完后,脸色便沉了,半晌方淡淡地说道:“果然是个没福气的!只可惜了那陆家人。”然后又叹了口气,“可怜齐国公府的老夫人,都这把年纪了,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靖安侯自然听得出母亲嘴里“没福气的”人指的是谁,没有接这话,只道:“姝姐儿的运气不错,幸好她的车队迟一步才过去,不然就是她出事了。” 霍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 靖安侯见状,也不再说什么。 果然,不过一日时间,齐国公府的老夫人娘家侄子、侄孙在进京路上葬身崩塌的山道中的消息传进京城,齐国公府的老夫人承受不住这噩耗,当场昏厥过去。 除此之外,据说当时还有靖安侯府进京的七小姐、卫国公世子在场,不过他们幸运地躲过一劫,现下已经一起同行回京。 霍老夫人和齐国公老夫人年轻时是手帕交,两家的交情不错,听闻这消息后,忙忙打发人带了些药材去齐国公府探望。 霍五爷下衙回家,去了靖安侯府的书房,直接问道:“大哥,姝姐儿没事吧?” “她没事。”靖安侯说道,“虞家的车队距离崩塌的山道有几百丈距离,没有被波及,你放心吧。” 霍五爷终于松了口气。 靖安侯看他一眼,继续道:“不过听说姝姐儿后来是和卫国公世子一起回京的。” “既然在那儿遇上了,又是同路,一起进京没什么。”霍五爷不在意地说。 靖安侯听罢,忍不住笑了下,这倒是霍五爷会有的想法,不过其他人就不同了,想得深一些的,还以为他们霍家这是要攀上卫国公府。特别是卫国公世子去年束发后,至今仍未说亲,这京城中明里暗里盯着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的人可不少。 靖安侯也是这般想的,当时遇到那种情况,需要拐道而行,卫国公世子和霍姝都要回京,走同一条路,那就是同行了。 但架不住世上有心人胡乱猜测。 过了几天,靖安侯府接到霍姝将要抵达京城的消息。 一大早,靖安侯夫人就叫了今日休沐的长子和闲赋在家的次子一起去城外十里亭将多年不见的堂妹接进京来。 霍五爷去春晖堂给母亲请安时,听了靖安侯夫人的安排,特地对靖安侯夫人致谢,“多谢大嫂。” 靖安侯夫人看了一眼不远处五夫人有些僵硬的脸,面上笑道:“她是咱们霍家的姑娘,难得回家,自该如此。” 霍五爷虽然有点想见见十几年未见的嫡女,可因今日还有事情要出门,只好叮嘱五夫人一声。 五夫人戚氏将丈夫送出门后,抿了抿嘴,回到房里后,便气闷地坐在罗汉床上。 “娘,怎么了?”霍妙进来就见母亲的神色不好,柔柔地问道。 五夫人见到容貌妍丽、娇憨可爱的女儿,神色略好一些,将她叫到身边,抚了抚她的脸,说道:“你七姐姐今日抵达京城,先前你大伯母叫了珏哥儿、瑞哥儿去城外接她。” 霍妙听了,惊讶地道:“这么快?” 五夫人嗯了一声。 霍妙见母亲神色有些郁郁的,不知她为何如此,忍不住道:“娘,七姐姐回来不好么?” 对于这个素未谋的同父异母的姐姐,霍妙知道的不多,只知她自幼在外祖家虞家长大,祖母似乎并不喜欢提她,只有父亲偶尔会叨念上几句外,家里便无人提她了。 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姑娘,所以对那从未见过面的姐姐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不快了,你爹一直盼着她回来,要不是老夫人……”五夫人忙忙闭了嘴,转而道,“你没看到,人还没回来呢,你爹就一天三回地问一次不说,还特特让我将叠翠院收拾出来,里头添的器具都是从他的私库里取的,可真够疼她的。” 说到这里,五夫人不免有些讽刺。 要真是这么疼,也不会因为老夫人发话,就十几年来不闻不问了。 可想到叠翠院里摆的那些器具,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觉得丈夫太过偏心。 霍妙听了,也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以前霍姝不在时,还没有想那么多,这会儿她回来了…… **** 霍承珏和霍承瑞兄弟俩于巳时便到了城外的十里亭处,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看到卫国公府和虞家的车队过来。 卫国公府的车队走在前面,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就和传闻中的那般。 霍承珏转头看了一眼卫国公府派来迎接卫国公世子的管事,敏锐地发现还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是宫里的内侍,不用说也知道,这内侍是谁派来的,不由得心中一叹。 这位堂妹第一次回京,哪想又是遇到山道崩塌,又是和卫国公府世子一起同行,光是这两样,就惹人注目了。 霍承珏兄弟朝卫国公世子的车驾拱了拱手,便朝着虞家那边的车队而去。 兄弟俩来到车前,霍承珏问道:“是七妹妹么?” 这时,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明丽张扬的脸蛋。十四岁的姑娘眉宇间虽略有些青涩,却已经展现少女的绝世风姿,微笑时恍似那初升的朝阳,生气勃勃,充满了朝气。 只是,当她掩唇咳嗽时,霍承珏兄弟二人才注意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多了几分病容。虽是如此,却未折损她的容颜,那份苍白反而为她添了几分弱不胜衣的姿态,教人难以忽略她的美。 这是……五房的妹妹? 霍承珏兄弟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是大哥和四哥么?”霍姝一边咳嗽一边问道,暗暗打量这两位堂兄弟。 霍家的人都有一副好样貌,霍承珏、霍承瑞兄弟五官有几分相似,皆是器宇轩昂,仪表堂堂,尽显公侯府世家公子的风姿气度,教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七妹妹生病了?”霍承珏关心地问。 这时,霍姝又咳嗽起来。 樱草忙为她拍背,艾草回答道:“回两位少爷,小姐心里挂念着老太爷,所以急着赶路回京,路上没有歇息好,所以才……” 霍承珏兄弟两个见她咳得像快要断气一样,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心情都有些触动。 等霍姝好不容易咳嗽完,开始询问祖父霍老太爷的身体,表现出一副十足的孝心。 “妹妹不必担心,祖父的身体前些日子终于好转一些,现下虽然还未能下床,不过已经能吃得下东西了。”霍承珏安抚道。 霍姝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长房的两个兄弟见这堂妹一副欣喜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 第一次见面的堂兄妹三个客气地互相寒暄几句后,霍承珏见前面卫国公世子的车驾已经离开了,便翻身上马,一起回京。 随侍在卫国公世子马车旁的元武往后头看一眼,见到霍家兄弟随行在马前旁边,不由想起车里的那位霍七姑娘还在生病,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昨天世子知道她生病时,询问了几句,还让他暗中去寻个医术信得过的大夫,可见对她是十分关心的,明里暗里地看着,急她所急。 不过想到这位霍七姑娘今年才十四岁,距离及笄还有一年时间,就想叹气。 世子难得这般挂心一个女子,他也心疼世子这些年的遭遇,自然希望他能心想事成,快活一些。 ** 马车里头时不时地响起咳嗽的声音,外头的霍承珏兄弟俩都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皱眉。 他们可没听说这位堂妹身体不好啊,怎么这次病得这么重?听那咳嗽声,好像心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想到这里,霍承珏将黄管事叫过来询问。 黄管事有心给霍姝卖个好,自然是挑好话来说,“七小姐这是累出病的,听闻老太爷生病后,她就急着赶回来了,一直未曾休息好。前几日山道崩塌时,小姐当时也在场,那崩塌的山道就在面前,小姐被吓着了,当晚精神就有些不太好……” 听了黄管事的话,霍承珏心里对这堂妹多了几分怜惜。 霍承瑞也有些怜惜她,他虽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这妹妹的容貌却是家里最漂亮的,看着就舒服,无形中就多了几分好感。 马车里,霍姝咳得脸都憋红了,看得两个丫鬟不已心疼。 好不容易终于缓过来后,艾草忙端了杯温水过来给她润润喉咙。 霍姝神色恹恹地靠着一个大迎枕,对两个忧心的丫鬟道:“我没事,你们放心吧。” 哪里没事?先前她们也以为她没事,所以听到她打喷嚏时,只是以为感染个小风寒,喝点药就好,哪知道这风寒越来越重,现下还在吃着药,又在路上,没办法好好歇息养病,以至于现在病得越来越严重。 霍姝也没想到起初不过是打个喷嚏罢了,结果竟然演变成这样。她自幼身体就健康,一年到头都没生过一次病,难得生次病,哪知会病得这么严重。 感觉头有些晕,霍姝摸摸额头,摸到一手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咳嗽憋出来的,还是真的冒冷汗了。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一会儿,才睁开眼,慢吞吞地对两个丫鬟说:“哎,我觉得……我好像要发烧了。” 两个丫鬟:“……” 艾草反应过来,忙探手过去在她额头摸了摸,发现确实有些烫。 樱草急得不行,就要去找人时,被艾草制止了,艾草说道:“稍会就要进城,回府后小姐就可以好好歇息,再下说了也没用。” 霍姝见两个丫鬟焦急,她还有心情笑着安慰她们,“艾草说得对,不用折腾了,回到府里再说。” 艾草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有些生气。 要不是她仗着自己身体好,没有注意,连药都不肯吃,哪里会病成这样? 第29章 靖安侯夫人正在指点女儿霍妍的女红,就听下人来说七小姐的马车已经进城了。 回来禀报的是霍承珏的小厮,“听说七小姐病得非常严重,现下似乎已经烧起来了,人都有些迷糊。” “怎会病得这般严重?”靖安侯夫人惊讶地问。 “听闻七小姐挂心老太爷,一路赶回来,没有好好歇息,人便累病了。”小厮答道。 靖安侯夫人听了,神色顿了下。 等小厮离开后,霍妍说道:“娘,咱们这位七姐姐可真是不幸的,难得回家,竟然累病了。”然后想到什么,忍不住捂嘴笑起来,“七姐姐回来了,九妹妹这回可要难受了。” 靖安侯夫人听她说得不像话,斥道:“别胡说。” “我那里胡说了?”霍妍不服气地道,“九妹妹平时仗着自己是五房唯一的嫡女,祖母喜欢她,没少拿话挤兑我,她的心眼就和五婶一样,小得像针眼似的,一点小事就要哭哭啼啼的去告状,我讨厌她!” 靖安侯听到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她——虽然女儿说的是事实,抬手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你真是……莫在你祖母面前说这话。” “我又不傻!”霍妍知道祖母最疼五房的两个堂弟堂妹,虽然祖母也疼他们这房,可比起五房,还是差一些。 靖安侯夫人让女儿继续绣花,起身理了理仪容,往春晖堂而去。 **** 马车进了靖安侯府后,霍承珏忍不住看向护送堂妹回京的那群虞家的护卫。 先前在路上他就注意到这群侍卫了,他们坐在马上,背脊挺直,神色坚毅,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用说也知道应该是虞将军府亲自训练的亲卫。 虞家竟然舍得用将军府的亲卫护送个表姑娘回京,可见这堂妹在虞家是极为受宠的。 霍姝被丫鬟扶下马车时,身体已经虚软了,脸蛋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绯红色,有点眼色的人都可以看出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靖安侯夫人得了消息,亲自迎过来。 看到被丫鬟揣扶着的少女,先是为她姝丽的容貌而惊讶了下,很快便注意到她的脸色极为不正常,忙上前一把扶住她,说道:“你是姝姐儿吧?我是你大伯母,听说你病了,老夫人让你先去歇息,等养好病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作子孙的归家,须得去给长辈请安,不过因为霍姝现下病成这模样,霍老夫人便免了她的请安,实则是不愿意见到这孙女。 靖安侯夫人心里明白,面上却说得非常漂亮。 霍姝用雾蒙蒙的大眼睛看了大伯母一会儿,方才虚弱地笑道:“谢谢祖母,谢谢大伯母。” 看她这虚弱的模样,纵使生病中仍难掩那绝丽姿容,靖安侯夫人心里就忍不住嘘唏。当年的事情,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懂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只是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凑到一起,老夫人又是个不讲理的,自然一起怪到她身上了。 虽然心里可怜这孩子,不过靖安侯夫人作为靖安侯府的长房夫人,上有公婆在,自然不好管长辈和其他房的事情。 靖安侯夫人说了几句,就见一直不见踪影的五夫人戚氏带着女儿霍妙过来了。 虽然霍姝是晚辈,回家门并不需要长辈亲自迎出来,可这孩子好歹第一次回家,听说还生病了,作继母的怎么着也不能迟迟不见人吧? 靖安侯夫人自然知道五夫人的脾气,向来是个见不得人好的,就算是从未见过面的继女,因为霍五老爷偏心一点儿,心里就可以不高兴个几天。 五夫人见大嫂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不过面上仍是挤出笑容道:“听说姝姐儿回来了,这就是姝姐儿吧?”说着,目光落到一个在场中唯一陌生的少女身上,看清楚她的脸时,呼吸不由得窒了下。 霍妙看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姐姐,也有些吃惊,不由得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弟妹,姝姐儿生病了,先让她回叠翠院歇息罢。”靖安侯夫人说道。 五夫人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忙不迭地道:“自该如此。”说着,也不看靖安侯夫人,忙叫了个婆子,将继女送去叠翠院。 接着,靖安侯夫人又让人去请府里坐镇的大夫去叠翠院给霍姝看病。 五夫人跟着进了叠翠院,看了会儿,耷拉着脸离开。 霍妙跟着母亲一起回到屋子里,神色有些复杂,怔怔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后,才问道:“娘,七姐姐是不是长得像那位虞夫人?” 她母亲是继室,从她懂事时就知道了,因为父亲的书房里挂着一副虞氏的画象,每次去书房寻父亲,她都能看到那副被父亲仔细保存的画像。 那画里的女子容貌明丽漂亮,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哪想到看到真人时,才知道到当年的虞氏有多漂亮,远非画像能表达出来她的绝世姿容。 这般漂亮的女子,也莫怪父亲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着。 五夫人回过神来,听到女儿的话,撇着嘴道:“是啊,听说那位虞氏花容月貌,世间难寻,若非如此,你祖母当年也不会特地为你父亲去将军府聘下那虞氏。” 霍妙哦了一声,然后摸摸自己的脸,想到什么,看向母亲,说道:“娘,刚才大伯母似乎有些不高兴。” 五夫人不在意地道:“她自己是个周全人,方方面面都想要事事妥贴,自然不高兴。” 作长辈的,哪有这般赶着去迎接晚辈的道理?不过是五房的一个嫡女回府,长房的夫人竟然亲自出面,在五夫人看来,这大嫂的行事真是让她难以理解。 在她看来,靖安侯夫人不过是做给人看的,以表现她的贤良罢了,如此作态也不嫌累得慌。 “娘,大伯母是当家夫人,自然要妥善一些。”霍妙平时跟在霍老夫人身边,到底懂事一些,不由劝着母亲。见母亲不以为意,她又道:“爹要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五夫人这才有些懊恼。 今儿一心想要给这归家的继女一个下马威,倒是忘记这事情了。 五夫人嫁入霍家十几年,明白自己丈夫是个什么人,霍姝是他第一个女儿,他当然是关心的,纵使因为老夫人的原因,十几年来不闻不问,可偶尔也会关心地询问去平南城探望的下人,可见他一直记挂着。 当然,这种关心也不过是一种愧疚和对发妻的思念之情,多的便没有了。 可纵使如此,霍五老爷也容不得她待慢这女儿,五夫人可不想被丈夫斥责,忙不迭地就想要继续补救。 可惜还没来得及补救,就听说霍五老爷回府了。 霍五老爷回府后,直奔叠翠院。 **** 霍姝躺在薰过香的被褥里,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晕眩,床前的人来来去去,她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谁。 “小姐,起来喝药了。” 邬嬷嬷将熬好的药端来,让丫鬟将床上烧得有些迷糊的人扶起来。 霍姝的双颊红扑扑的,迷糊了一会儿,才看清楚床前的人,有些虚弱地道:“嬷嬷,药太苦了,我想吃蜜饯。” 小时候在练武场摔摔打打,受伤是常事,时常要喝苦药汁,霍姝对这种药汁难以忍受,没有蜜饯佐着根本喝不下,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樱草马上道:“奴婢记得这次有带蜜饯……” 哪知去找了一番,只翻出一个空蜜饯罐,显然从平南城带回京城的蜜饯,在路上就被某个贪吃的人给吃完了。 没有蜜饯,霍姝坚决不肯喝苦巴巴的药汁,急得邬嬷嬷和几个丫鬟就要出去找人给她买蜜饯时,霍五老爷过来了。 霍五老爷听说刚归家的长女病了时,当下不管其他,急忙去了叠翠院,直接进了屋子。 来到床前,霍五老爷一眼就看到床里头半靠在姜黄色绣折枝花的大迎枕上的少女,脸蛋绯红,神色间带着一种病态的倦色,只一眼就看得他心神大震。 实在太像发妻了。 看到她,霍五老爷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添了几分愧色。 “姝儿病了?”霍五老爷放柔了声音问道。 霍姝转头看过他,好一会儿目光才在他脸上定焦,出口的声音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平时的朝气和活力,“你是我爹?” 霍五老爷听到这句话,心酸了下,默默地点头。 霍姝仔细打量他,发现这十几年来从没见过的父亲是个极符合时下审美的那种俊美斯文的男人,面容白晳,气质儒雅,和几位留着大胡子、举止英伟的舅舅一点也不像,更不像她想像中的父亲的模样。 她垂下眼眸,掩住眼里的失望。 霍五老爷见她虚弱地靠在那里,没有说话,心里头更难受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转头看向床前侍立的丫鬟嬷嬷,问道:“怎么不喝药?” 邬嬷嬷行了一礼,说道:“小姐想要佐上蜜饯,带回来的蜜饯没有了。” 霍五老爷一听,忙叫人去买回来。 直到蜜饯买回来,霍姝拧着眉,喝几口药汁就咬一口蜜饯,在药汁凉了以前,终于将那碗药喝完了。 喝完药后,她的精神不济,没理会床前干巴巴站着的父亲,在丫鬟的服侍下躺到床上捂被子睡去。 霍五爷倒也不介意这点冷待,事实上,对这十多年未见的女儿,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见女儿睡下,霍五爷站在这里没意思,交待一声屋子里的丫鬟尽心伺候,才走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霍五爷看着叠翠院中葱笼的花木,想起当年难产而逝的发妻虞氏,长女的容貌无疑是像虞氏,只要看到她,心里不由得就有些愧疚,这种愧疚除了是对虞氏的,还有对女儿的。 *** 得知今日卫国公世子回京,皇宫里的皇帝从午时就在那里等着了。 当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那清俊如玉的少年,皇帝一双精锐明亮的眼睛里很快就浸出一点点的笑意,知晓皇帝一些细微的神色变化的乾清宫大总管连青明白皇帝现在心情不错。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见到卫国公世子时,从来都是好心情的。 聂屹来到御案前,刚请完安,就被皇帝拉了起来。 庆元帝仔细打量少年,忍不住笑道:“半年多不见,世谨又长高了。” 聂屹抬眸看他,对比了下两人的身高,很肯定地点头道:“我很快就会比舅舅高了。” 庆元帝听到这话,心情大悦,眯着眼睛笑道:“长得比朕高算什么?再高也是个孩子。” 聂屹抿着嘴不说话。 看他这模样,庆元帝不仅没有不愉,反而指着他大笑起来:“这是不高兴了?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上回不是你自己说的么?你道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推了朕赐给你的宫人……” “舅舅!”聂屹红着脸,低声道:“您又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那些……” 见他要恼了,庆元帝没再逗他,省得他真的要生气了。 没关系,孩子要慢慢地调.教,就像他那些不听话的儿子一样,慢慢调.教,总会调.教成他满意的模样。 聂屹从怀里拿出一份用布包着的东西,呈给皇帝,垂首说道:“臣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庆元帝接过它,并不急着打开,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着这布包着的东西,听外甥禀报。 “臣只找到一半的藏宝图,还有一半被人劫走了,不过臣能确定劫走它的人正是当年的忠义王留下的人。”聂屹沉声说。 庆元帝听后,忍不住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道:“朕就知道不会这般简单。忠义王……好一个忠义王!” 听出帝王声音里的暗含的怒意,一旁伺候的大总管连青的头往下埋了埋,眼角余光瞥见依然站在那儿岿然不动的卫国公世子,见他连神色都未变一下,不由得心中感慨。 庆元帝将那布包裹着的藏宝图丢到御案上,英俊的脸很快就露出笑容,拍拍外甥的肩膀,见他仍是一副领罪的模样,笑骂道:“行了,别和朕摆这副模样,你娘若是知道,少不得要和朕置气了。” 懿宁长公主和庆元帝是同胞兄妹,皆是先帝元后所出的龙子凤女,现下的太后是继后。他们兄妹感情自幼就极好,庆元帝爱屋及乌,加上当年的卫国公世子救驾身亡,是以对这外甥多有宠爱,连皇子们也不及。 听到这话,聂屹神色未变。 庆元帝看罢,哪里不知道他的心结,直接道:“这次辛苦世谨了,你娘这阵子时常念着你,这次回来就在京城多留几日罢。” 聂屹淡淡地点头,见没什么事情,便告退离开。 目送他离开后,庆元帝想到什么,对连青道:“去查查这次和世谨一起进京的那位靖安侯府的姑娘。” 连青明白皇帝的意思,忙应了一声是,正要下去吩咐时,又被皇帝叫住了。 “算了,还是别查了,省得世谨不高兴。” 皇帝叹了口气,一副生怕外甥生气的模样。 第30章 聂屹刚出乾清宫,就见到三皇子、五皇子迎面走来。 两位皇子看到聂屹时,都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收敛脸上的神色,含笑走过来,与他打招呼。 三皇子打量聂屹,笑着打趣道:“一阵时日不见,世谨似是又俊俏许多了,怨不得这京中的贵女们但凡见过世谨的,皆是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五皇子跟着笑道:“三皇兄难道没听说过,京中有一个传言,一见世谨误终身!可见世谨表哥的行情之好,简直羡煞人了。哎,我听说懿宁姑母正打算给表哥择选一位淑女为妻,就不知道届时是哪位贵女有幸入了姑母的慧眼。” 聂屹给两位皇子行礼,对他们亲昵的取笑,神色并变,只道:“是么?我没听说过。” 五皇子见他不接话,面上有些尴尬,眼中怒意一闪而过。 三皇子忙道:“听说世谨这段时间出京游历去了,去了什么地方,可是有所收获?” 三皇子语气温和,眉眼温润,素有贤王之风,在朝中的风评极好。面对这位深得帝宠的长公主之子,三皇子自然是交好的,每次见面,皆是以礼相待。 至于聂世谨会不会恃宠而骄,行事张狂,那就看他们那位皇父怎么看了。 五皇子站在一旁,看着聂屹,眼中滑过几许暗芒。 五皇子的年纪比较聂屹小,今年刚到束发之龄,他和三皇子都是曹贵妃之子,素来是个行事率性的,在皇子中比较得宠。不过这种得宠在遇到聂屹时,就要靠边站了。 可以说,这满宫的龙子凤女,都比不过一个聂世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不过是去了几个地方,不值一提。”聂屹淡声回答道,然后不给两位皇子再问,就道:“我还有事先行,两位殿下请自便,先告辞了。”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三皇子和五皇子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到后,五皇子呵了一声,偏首看向三皇子,说道:“三哥,咱们这位表哥可真是得圣心,听说父皇听闻他今日回京,从一早就特地等着他了,可真是让人羡慕。” 三皇子唇角含笑,凤眸微敛,淡声道:“世谨是懿宁姑母的长子,父皇偏爱一些实属正常。” 五皇子可不爱听这话,要不是当年聂屹的父亲救驾身亡,皇帝也不会对聂屹如此另眼相待。外甥再好,能比得过自己的儿子好么?可以说,聂屹这份圣宠,完全是父辈的遗泽,不然只靠着懿宁长公主与皇帝之间的兄妹之情,哪里能越得过皇子? 五皇子心里不服气,可再不服气,也不能做什么,他们要真的出手做了什么,第一个饶不了他们的,便是他们那位皇父。 聂屹没理会那两位皇子的心思,在世人眼里,他向来我行我素,纵使是皇子公主,他也从未与哪个走得过近,皆是淡淡的。 刚出了宫门,卫国公府的马车候在那儿,聂屹正欲要上马车时,就见懿宁长公主府的长吏擦着汗,殷勤地过来。 长吏作了个揖,殷切而恭敬地道:“公主听闻世子回京,一早就使了属下在这儿等待世子了。” 聂屹转脸看他,一张俊颜面无表情,那双和皇帝一样的凤眸带了些许凌厉。 就在那长吏被他看得两股战战,快要跪下去时,方听到卫国公世子一句“走罢”,心里松了口气。 卫国公世子的车驾调头往公主府而去后,长吏随行在旁,暗暗擦了擦汗。 他真担心没办法请这位世子去公主府要受公主责罚,要知道,懿宁长公主和这儿子的关系并不如世人想像的那般和睦,明明是母子俩,可处得像陌生人,彼此间都是淡淡的。但不可否认,懿宁长公主却是关心这儿子的,这不,听说世子一回来,就巴巴地派人过来将人先带去公主府。 马车进了公主府,聂屹还未下车,就听到一道清脆欢快的叫声。 “大哥,你回来啦。” 聂屹从马车下来,看到梳着双螺髻、身穿大红色织百蝶穿花禙子的少女,一脸欢欣地看着自己。少女约莫十二三岁,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神态间多了几分天真娇憨和被娇宠的骄横之色。 少女身后,是一名穿着大红色万字莲花暗纹宫装的丽人。约莫三十岁,五官明艳,凤眼妩媚,一头乌发上插着精巧的丹凤朝阳衔珠钗,凤嘴衔着鸽蛋大小的红宝石,嘴角含着笑,施施然地站在那儿,整个人尊贵之极。 这是懿宁长公主,先帝元后嫡出的长公主。 看到半年多未见的儿子,懿宁长公主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我儿看着长高不少。” 聂屹上前给母亲请安。 “大哥也更好看了。”丹阳郡主许恬笑嘻嘻地说,一双大眼睛在兄长身上滴溜溜地看个不停。 聂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着母亲一起去了花厅。 丫鬟奉上茶点后,便退下去,花厅里只有母子三人坐在一起说话,不过说的都是懿宁长公主和许恬,聂屹神色淡淡地听着。 半年多不见,懿宁长公主对儿子好一阵关心,不过见儿子神色淡淡的,她心里也有些失望,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最后只道:“快到中秋了,中秋那日,本宫要在金菊园开个赏菊宴,给京中的世家贵女下帖子一起前来与宴,世谨也过来吧。” 她含笑地看着儿子,一双凤目妩媚而多情,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风流婉转,贵气逼人。 “大哥要是在,那就更好了。”许恬依在母亲身边,一脸高兴地说,看向兄长那张出色的俊颜,只有满心的高兴和骄傲。 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京中世家女子初见之下惊为天人的兄长,因为有这位出色的兄长,她也成为京中众多世家女争先讨好的对象。 聂屹没给明确的回复,只道:“若是不忙的话。” 懿宁长公主如何不知道,要是他不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忙的借口,她这当娘的也奈何不了他,这也是她当母亲最挫败的。只是长子翻年就十七岁了,到说亲的年纪,这是她这当母亲的责任,总不能任由儿子的亲事任卫国公府的人或皇帝随便定了。 懿宁长公主当年改嫁忠勇伯长子许嘉,后与许驸马育有一儿一女,长女许恬被封为丹阳郡主,幼子年纪还小,一直养在身边。 虽她不再是聂家妇,可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当娘亲的哪里不关心?只是这儿子自幼被抱到皇宫,和她不亲,大多时候,她想关心他,却不知如何关心,只能以自己的方法来关心补尝他。 聂屹在公主府待的时间并不多,拒绝了懿宁长公主的留膳,踏着暮色离开。 出了公主府,聂屹靠着车壁,手里端着一杯茶,安静地听元武小声汇报。 “……听说回到靖安侯府后,霍七姑娘人已经烧迷糊了,靖安侯夫人叫了府上的大夫为她看诊,现下已经喝药歇下。” “病得很严重?”聂屹微微皱眉。 明明前日大夫说,只是小感风寒,喝几帖药就好,哪里会这般严重? “靖安侯府的大夫说,今晚如果能退热,过几日就能好了。”元武含蓄地道,心里有些纠结。 他也没想到那霍七姑娘会病得这般严重,明明前天得知她生病时,大夫说不严重的,哪知道回到京城,就发起高热,现下人都烧起来了。这让他有些心急,世家贵女的身子弱,多少未出阁的小娘子就是因为一场风寒消香玉殒,希望这位霍姑娘是个福泽绵长的,平安无事方好。 回到卫国公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聂屹回到卫国公世子居住的凌云院,用过晚膳后,略作洗漱,换上一身鸦青色素面长袍,抚着一对玲珑玉半晌,终于起身出了门。 “走吧。”他对扈兴道。 扈兴应了一声,跟着他们世子趁着夜色翻墙出去了。 元武:“……”世子你这是要夜探深闺么? **** 喝了药后,霍姝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做着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人都要爆炸了。 梦中,一双清冷凌厉的凤眸吸引了她所有的心神。 那双凤目的主人一会儿远,一会儿近,面容像是蒙了一层纱,教人无法看清,一会儿又化作一个几岁的幼童,用一双如狼般嗜血凶狠的眼睛盯着她,让她遍体发寒,忍不住想要逃。 霍姝啊的一声,终于睁开眼睛。 她愣愣地看着床帐上的葱绿色折枝花绣纹,在昏暗的灯光中,只依稀看了个大概。直到浑噩的意识清醒来过来,才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也不知道是作噩梦还是其他,刚才好像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那种身临其镜之感,让她真的以为暗中有人在窥探自己。 应该是做梦…… “艾草……”她虚弱地叫了一声。 一会儿后,就听到外间响起艾草的声音,接着见艾草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得霍姝很想一脑袋拱进被窝里,逃避这残酷的喝药时间。 “刚才有谁来过么?樱草呢?”霍姝问道。 艾草一边伺候她喝药,一边道:“奴婢让樱草先去歇息了,等会儿再叫她过来守着。这么晚了哪有人来?奴婢就在外熬药,没见着人。” 霍姝听罢,觉得应该是自己睡糊涂了,这人一旦生病,就会做噩梦,大抵是如此。 喝过药,霍姝头还晕着,精神不济,再次躺下休息。 睡着之前,她侧过脸,目光移到窗口的位置,半晌才沉沉睡去。 艾草给她掖了掖被子,见她沉睡了,方才小心地退到室外,叫樱草起来守着。她们小姐歇息时,一向不喜欢有人在榻侧守夜,所以她们这些丫鬟守夜时,都是睡到外间的榻上。 一阵风吹来,窗子无声开启,一个人翻窗进来,悄声走到填漆床前,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床上的人。 半晌,他伸手轻轻地碰了下她绯红的脸蛋,那如凝脂般细滑柔嫩的触感,让他不禁多摸了下,直到她皱起眉头,仿佛惊吓一般,忙收回手。 他盯着她,目光幽深,将久远的记忆里的女童和现在的少女对比,发现那浑身浴血的女童已经成大了,而且成长一个……容易让男人心动的美丽姑娘。 想到什么,那双凤目又变得凌厉起来。 *** 元武心神不宁地在凌云院的院墙下徘徊,时不时地望向墙头那边,心里直打鼓。 他从来没想过,一向冷心冷肺的世子竟然会干这种事情,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去当夜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靖安侯府夜探那位生病中的霍七姑娘了。 要是被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捉到,世子一世英名可就没了。 在元武的担心中,直到四更鼓响起,终于听到墙头那边传来的动静,接着见世子和扈兴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元武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 世子您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聂屹没理会随从的目光,直接进了房,略作洗漱,直接回房歇息。 元武见世子终于歇息后,这才有时间去询问随从世子一起翻墙出门的人,问道:“世子今晚去哪里了?” 扈兴一脸无所谓地道:“像是某个公侯府的府第,不清楚。” “你怎么能不清楚呢。”元武恨铁不成钢。 “我又不识路,是世子带我过去的,然后让我守在外头,他自己进去了,我哪里知道世子去哪里。”扈兴理直气壮地说。 元武无语了,这傻大个除了手头功夫好点,还能有什么作用?也是这般的傻大个,才能得到世子的信任,提拔在身边。 不得已之下,元武只好发挥记忆力,将世子所走的路及周围的环境描述一番,在扈兴一脸“应该就是这里”的高兴表情中,心头一松。 终于确认世子今晚是去靖安侯府夜探深闺了,作下属的,心里头有些感动。 世子能做到这程度,看来这个世子妃是跑不掉的了。 第31章 捂着被子休息了一个晚上,天亮后,霍姝的情况终于好点了,也让守了一夜的邬嬷嬷等人松了口气。 一大早,霍五老爷就过来了,随同而来的还有五夫人。 五夫人到底不是蠢人,在丈夫面前,还是很拎得清的。虽然她心里不太待见继女,可也知道不过是个女孩子罢了,将来就是一副嫁妆的事情,想通后,也乐得在丈夫面前当个贤妻良母。 他们来时,霍姝还没有醒。 霍五老爷坐在床边看了会儿,见床里的长女憔悴的模样,问道:“姝儿怎么样了?” 邬嬷嬷答道:“还有点低烧,比昨晚好一些了。” 霍五老爷松了口气,只要不再烧起来就行,烧太久的话,会将脑子烧坏的。 五夫人站在一旁,同样看向床里头的少女,虽然在病中,可仍是难掩其妍丽之姿,不说整个霍家,就算是这京城,也难找出这般容貌的姑娘。她心里头是有点羡慕的,要是自己女儿长成这样多好,不过只要想起老夫人并不待见这继女,又没了那份羡慕。 五夫一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边道:“可怜见的,怎么病成这样?”说着,就要伸手过去摸摸继女的额头,以示慈母心肠,哪知手刚伸过去,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老爷?”五夫人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丈夫眼里透着不满,不禁讪讪地收回了手,心里懊恼昨日因为赌气,做得太过,以至于留下把柄。 昨晚丈夫回房时,直接来找她,劈头就问:“你明知道姝姐儿带病回来,竟然迟迟不出面,由着大嫂去接她,怎么当人母亲的?姝姐儿虽然是晚辈,可第一次回家,又带着病,你这当母亲的迎一迎她又如何?” 五夫人被骂得不敢还嘴。 她不过是不喜丈夫如此重视继女,就赌个气罢了,哪晓得就触了他的逆鳞。后来丈夫骂完她后,甩袖就去了书房歇息,让她着实后悔。 因着这事,她今天一大早就起了,急急地赶过来,就是想要表现一番,可惜丈夫好像还没谅解她。 邬嬷嬷和房里伺候的两个丫鬟正巧瞥见这一幕,不动声色地低头当没看到,心里却有了计较。 霍五老爷看完女儿,没有叫醒她,不好在这里久留,叮嘱一番后,满脸担心地离开了。 五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忙跟着离开。 直到辰时中旬,霍姝才悠悠转醒。 大病一场,她的身体有些虚弱,精神也变得萎靡,半靠着迎枕,恹恹地吃着没有味道的小米粥,只觉得那粥喝下去都是苦的。 “您现在还病着,口味清淡,等病好了,就不会觉得苦了。”邬嬷嬷柔声哄道。 霍姝好不容易吃完早膳,肚子里垫了点东西,桃红就将煎好的药端上来了。 正苦着脸喝药呢,就听说威远将军府的五夫人上门了,正由靖安侯夫人、五夫人陪着往叠翠院而来。 威远将军府的五夫人不就是五舅母么? 霍姝眼睛一亮,满含期盼地望着门口。 不一会儿,就见昨日见过一面的大伯母靖安侯夫人和继母五夫人戚氏陪着一个穿着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禙子的妇人进来。这妇人粉面桃腮,生得清丽动人,头发挽成妇人髻,插着一对赤金玉簪花簪子,行走间体姿优美,教人见之忘俗。 虞五夫人出身镇安府姚家,姚家是镇安的望族,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姑娘素来温婉贤良,颇有贤名。几年前虞夫人嫁进虞家时,曾随丈夫虞五老爷回平南虞家祖宅祭祖,虽然在平南城待的时间不多,霍姝却是见过她的。 虞五夫人姚氏看着温婉可人,但嘴皮子却是个利索的,看到霍姝时,马上就叫了起来,“可怜见的,素素怎地病成这样?你舅舅昨儿听说你一回来就病了时,急得不行,一大早就催我过来,担心你第一次回京,人生地不熟的,心里害怕。” 靖安侯夫人和霍五夫人听得满脸尴尬,虞夫人这话暗示性太强了,由不得她们不多想。 虞五夫人并不理会她们,坐到床边,摸摸霍姝的额头,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霍姝虽然精神不好,但因为见到亲人,心里十分高兴,虚弱地笑道:“不苦的,舅母怎地来了?十四、十五表弟他们呢?” “那两个皮猴子在家呢,你不用管他们,改日待你身体好一些,舅母派人接你去将军府玩。”虞五夫人柔声说。 霍姝笑着点头。 虞五夫人关心了一番外甥女,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转头笑着对靖安侯夫人道:“瞧我,难得见到素素,这一高兴就妄形了,两位莫怪。说来,也要谢谢两位夫人照顾素素,她外祖母若是知道素素病成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听说贵府老太爷的身体已经好大,看来素素这次病得也算是值了。” 听到这话,霍五夫人脸上就带了些情绪出来。 靖安侯夫人含笑道,“姝姐儿是霍家的姑娘,照顾她是应该的。”并不接她的话。 虞五夫人笑睇了一眼霍五夫人,又闲聊了几句,靖安侯夫人识趣地离开了。 霍五夫人也待不住,忙不迭地跟着大嫂离开,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待她们离开后,虞五夫人看着霍姝,面上多了些许心疼,说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是虞家妇,嫁入虞家后,随丈夫一起驻守在京城的威远将军府,自是从丈夫那儿知道了当年霍虞两家闹的事情。为着孩子的名声着想,没有传出去罢了,心里却对靖安侯府对这孩子的态度门儿清。 霍姝笑道:“并不辛苦,等我病好了,我就去将军府给舅舅请安。” 虞五夫人笑着点头,与她说了会儿话,见她神色恹恹的,心知她还病着,也不多坐,叮嘱她好好养病,方才起身离开。 ***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霍姝这病养了好几天才好一些。 这期间,她都被限制在屋子里,更多的还是躺在床上休息,虽然觉得整天躺着挺无聊的,但总好过被一群对她来说还是陌生人的亲人过来打扰。 其实霍家的人口和虞家一样多,但对于霍姝来说,霍家的人都是陌生人,没有什么感情,她不耐烦应付,也装不出和他们感情好的样子。那些堂兄弟还好,他们住在外院,并不常进后宅,可堂姐妹就不一样了。 与虞家相反,霍家的姑娘很多,嫡的、庶的都不少,除了已经嫁人的几个堂姐,还有好几个没有出阁的姑娘。 养病期间,她爹每天早晚都会过来一趟,连带着继母和妹妹霍妙、弟弟霍承琤也每天都要来看她一回。 霍姝在回来之前,已经听说了霍府的情况,同样也知道她爹在她娘死后第二年,就在老夫人的作主下,娶了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戚氏作续弦,接着戚氏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妹妹霍妙今年十二岁,自幼在祖母霍老夫人身边长大,才情模样都不错。 弟弟霍承琤今年九岁,如今在霍家族学中读书,据说功课不错,遗传了她爹的读书天份,十分得祖母欢心。 对于这些亲人,霍姝的态度很明确: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对她毫无影响。 霍五老爷很快就发现这十几年未见的长女对他们的态度,心情有些复杂。 十几年不闻不问,他自然不能苛求女儿一回来就对他们温情脉脉,这种自然不亲近的态度,才是最正常的。可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霍妙天天陪着父母去叠翠院探望生病中的长姐,如何没感觉到父亲的心情,当下便亲自下厨做了霍五爷爱吃的一道素点,端去书房。 “爹,七姐姐刚回来,对我们还很陌生,等过段时间,她适应了就好。”霍妙体贴地宽慰道。 霍五老爷见小女儿如此乖巧贴心,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霍五老爷心情好了,老夫人心情却有些不太美妙。 自从霍姝回来后,霍老太爷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御医也说,只要好好休养,虽不能完全康复,但多活个几年没问题。 霍老太爷早年曾上过战场,虽然立了战功,使原本已经走入末流之家的靖安侯府一跃成为世袭罔替的公侯之家,却在战场上受了几次伤,因当时没有及时治疗,留下后患。如今年纪大了,旧疾发作,上次一病不起,连御医都无能为力,吓得他们都以为熬不住了。 也因为如此,老夫人才会同意儿子的请求,将被抱到虞家的孙女叫回来。 对于这个孙女,老夫人心里从来都是不满意的。 当年她出生时,靖安侯府正逢多事之秋,加上虞氏难产去世,她心里也有几分忧虑,总觉得这孙女来得不是时候。 恰好虞家的人因虞氏难产而闹上门来,质疑他们没有照顾好儿媳妇,使她早产加难产去了。那虞老夫人是个不讲理的泼妇,因着女儿的死,怨怪上他们靖安侯府,怪她磋磨儿媳妇,每次见面,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老夫人心里也有气,后来恰好拿了这孙女的命格去找高僧批命,哪知道会得到这么个结果,就觉得霍家会变得这般不顺利,都是这孙女带来的。 这就是个讨债的! 后来霍姝被抱到虞家养活,由虞家几代积累的武将煞气压住她的命格,老夫人觉得这样也好,并没有想要将她接回来,想着等她及笄了,一副嫁妆打发便是。 哪知道她这五儿子是个长情的,因虞氏死在最美好的年华,反而对虞氏念念不忘,同样对虞氏所出的女儿也心怀愧疚,趁着父亲生病,竟闹着要将人接回来。 想到小儿子一心要将她不待见的孙女弄到面前来,老夫人心情就有些郁郁的。 更让老夫人心情郁闷的是,府里的五姑娘霍婉说好的亲事,却在这时候被搅黄了。 霍五老爷过来请安时,见母亲心情不好,问明了缘由,惊讶地道:“好好的,那李家作甚退亲?” 靖安侯夫人小声地道:“听说是两人的八字不匹配。” 五姑娘的母亲霍三夫人听到这话后,忍不住捂脸哭道,“哪里是不相配?分明是那李家有了更好的高枝,瞧不上咱们婉姐儿,就让人来退婚了。” 男女定亲时,两家会交换庚帖,慎重的大家族这时候都会顺便找人测男女双方的八字,一般八字都是相合的。这事后再说八字不合,不过是退亲的借口罢了。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手段,不过是面上说得好听点,让这退亲退得光明正大。 霍五老爷眉头夹紧,听霍三夫人听得实在是惨,顿觉头痛,忍不住就想避开。他素来不耐烦听女人哭哭啼啼的,妻女们都知道他的脾气,在他面前不会轻易啼哭。 靖安侯道:“娘,这事我去查查,总不能教婉姐儿受了委屈。” 霍老夫人沉着脸点头,待儿媳妇们都下去后,忍不住捂着额头道:“最近怎地就没一件好事?”说着,不由得想起刚归家的孙女的命格来,忍不住又往她身上怀疑。 “谁说没好事?爹的身体开始转好,这不是好事么?”霍五老爷理直气壮地反驳。 霍老夫人被噎了下,沉着脸看向小儿子,要不是她最疼这儿子,差点忍不住抄起桌上的茶盏砸过去。 霍老夫人嫁入靖安侯府后,膝下共育有二儿二女,长女霍茹嫁入昌平长公主府,长子是如今承爵的靖安侯,最小的女儿霍萍嫁入书香门第的葛家,唯有这最小的儿子饱读书诗,是京中有名的风流雯然之辈,一副字画在外面能卖到千金。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霍老夫人最疼这幼子,可有时候也是他最让她头疼。 霍五老爷反驳完母亲后,见母亲生气了,忍不住有些愧疚,低声说道:“娘,姝姐儿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名声重要,您莫要……” 霍老夫人冷笑一声,“你急个什么?她到底是霍家的姑娘,要是名声坏了,其他的姑娘也甭想嫁人了。”所以明知道这孙女的命格不好,她也没对外透露一句,也下了死命令,不许府里的人说,为的还不是这府里的姑娘的名声? 她再狠心,霍姝也是她的孙女,从未想过坏了她的名声,让她嫁不出去。 霍五老爷看了她一眼,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霍老夫人有点不想理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先看看李家那边怎么说。”到底为了这事,心情仍是不太好。 过了两天,靖安侯终于查明李家悔婚的原因,气得脸色铁青。 第32章 叠翠院今天来了几个客人。 其中就有霍家未出阁的几个姑娘,从五姑娘霍婉到十姑娘霍妤,一起结伴前来叠翠院探病。 虽然大病一场,不过霍姝的身体一向健康,休养了段日子,差不多好了。 只是霍五老爷不放心,让她在叠翠院里多休养些日子,霍姝自然没意见。 霍家五房,所出的姑娘就有十二个,其中前头四个已经出阁了,五姑娘霍婉是三房的嫡女,今年春天及笄后,与太常寺卿李大人的嫡次子李敏贤定亲,婚事定在明年秋。六姑娘十月份及笄,还未说亲,而十一姑娘、十二姑娘年纪还小,没有过来。 霍姝客气地接待这群姐妹。 霍家长房、五房是嫡出,二房、三房、四房则是庶出,不过庶出中,就数三房最有出息,霍三老爷官至四品,使得三房的几个姑娘的身份也水涨船高,在亲事上挑选的余地不错。 只是今日,五姑娘霍婉面带愁绪,虽然也在笑,可笑得非常勉强。 霍姝看在眼里,倒也没冒然询问,她坐在铺着湖蓝色祥云坐褥的罗汉床上,还有些苍白的面容笑眯眯的,身后的窗格外阳光正好,金菊绽放,那耀目的金色为她镀上一层灿烂的光泽,出尘脱俗,教人难以移目。 长房的八姑娘霍妍看了一眼,心中暗叹,这位七姐姐果然是他们霍家容貌最出色的女儿,听母亲说,当年的虞氏容貌亦是不俗,求娶者众多,最后却被才华洋溢的五叔给捷足先登,娶回家了。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五房的九姑娘霍妙,朝霍姝笑道:“八妹妹这叠翠院布局甚雅,听说这名字还是五叔取的,五叔的才华,在这京中世家子中是难得一见的。” 霍姝微挑眉,“是么?” “这是当然了,八妹妹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霍妍当下极为热情地为霍姝详说了下霍五老爷在京城.的名气及年轻时的风雅事迹。 霍妙端坐在一旁,细细地品着茶,尝出这茶是父亲收藏的御赐贡茶,父亲平时都舍不得喝,没想到会让人送过来。这让她感觉到父亲想要补尝这姐姐的心情比自己想像的要深,想到母亲平时的作派,不由得有些发愁。 这段日子,她也看出父亲对这姐姐有多好,好到让她心里开始不舒服起来,终于发现这姐姐的归来意味着什么。好在,祖母似乎并不喜欢她,直到现在,仍没有让她去春晖院请安,只让她在叠翠院里好好养病。 一个风寒需要养多久?虽然看着是体谅晚辈,实则是一种不喜的态度。 “九妹妹,你说是不是?”霍妍突然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她。 霍妙愣了下,抬头看过去,就见霍妍不知何时已经坐到霍姝身边,两人看起来就像好姐妹一般,一个姝丽一个娇俏,如两朵姐妹花,在阳光下肆意地绽放。 霍妙很快收起心中的异样,笑得有些腼腆道:“八姐姐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楚。” 霍妍撇了下嘴,重复了一遍,“我刚才和七姐姐说,很快就是中秋了,听说中秋节那日,懿宁长公主要在金菊园办赏菊宴,给好些勋贵府第和朝中官员的闺秀发邀请帖,咱们家应该也能收到请帖,到时候姐妹们可以去那儿赏菊。金菊园的菊花素来有名,年年都会推出新品种,今年应该也不虚此行,是不是?” 霍妙点头,赞叹道:“我前年去过一次,金菊园的菊花确实品种繁多,不虚此行。” 霍妍眼睛转了转,突然有些神秘地道,“其实,我还听说了一个消息,听说懿宁长公主这次办赏菊宴,目的其实是要为卫国公世子择选一位淑女为妻。” 在场的姑娘听到这话,脸上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真、真的?”六姑娘霍娟讷讷地问。 六姑娘霍娟是霍家二房的嫡女,二房在霍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霍二老爷无心仕途,一心打理靖安侯府的庶务,比起毫无建树的四房的姑娘来说,霍娟在霍家还是比较受重视的。 “这是当然,我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霍妍一脸骄傲地说。 霍妍是长房嫡女,消息向来比其他人灵通,听罢,众人没再怀疑她,而是开始浮想联翩。 但凡了解京中勋贵府第的人,都知道卫国公世子代表的是什么,嫁给他又意味着什么,纵使知道自己没希望,可姑娘家少年时期,哪个没抱着点梦想?京城中梦想嫁给卫国公世子的勋贵姑娘海去了,甚至听说有些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却为了卫国公世子,迟迟不肯说亲,只为了那么点微乎其微的希望。 霍姝眨了下眼睛,将众姐妹的神色尽收眼底,当下明白那位有过几面之缘的聂世子的受欢迎程度,心下忍不住有些感叹。 看来识货的人不少啊。 老实说,她也挺喜欢聂屹的,毕竟长得那般俊美的男子,生平罕见,要是没有点想法,还真是自欺欺人。只是虽有想法,却因为见面不多,感触不深,只停留在一个朦胧美好的印象中,霍姝还没有生起什么特别的男女之情,纯粹是抱着一种欣赏态度。 美人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让人欣赏的,不管那美人是男是女。 因为这个消息,在场的姑娘都有些心不在蔫起来,唯有五姑娘霍婉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她的异样很快就被旁边的六姑娘霍娟发现了,小声道:“五姐姐怎么了?” 五姑娘眼眶红红的,发现在场的姐妹们都看过来了,终于忍不住,勉强道:“我身体有些不适,先走了,七妹妹好好休息,改天再过来看你。” 说着,不待霍姝回答,她就起身离开了。 其他的姑娘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纷纷跟着告辞离开。 霍妍和霍妙是最后离开的。 霍妍似乎对霍姝一见如故,霍姝在养病期间,她来了几次,每次都会给霍姝带一些小巧的物件或吃食过来,表现得善意十足。霍姝投桃报李,对她也甚是亲切。 霍妍这番表现,让霍妙心情复杂。 按理说,她和霍姝才是嫡亲的姐妹,可霍妍的表现,好像霍妍才是五房的姑娘一样,让她心情非常郁闷。更郁闷的是,她没办法和霍姝像她们两人那般自在相处,总觉得隔了点什么,姐妹之间只有一种非常客套的面子情。 霍妙见霍妍赖在那里不走,眼神有些幽怨,瞥了她们一眼,失落地离开了。 霍妍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每次看到霍妙那幽怨的小眼神,她都有些不适应,不过就数这次心情最爽。 她起身,对霍姝道:“你好好休息,尽量在中秋前养好身体,到时候我们就能去金菊园赏花了。” 霍姝朝她笑着点头。 霍妍离开后,叠翠院很快就安静下来。 邬嬷嬷端来一盅冰糖梨子酿过来。 这冰糖梨子酿是将梨子的果核挖掉,塞上冰糖,置于干净的盅中放到火上蒸到梨子酥烂成浆,口感清甜爽口,霍姝自小到大最喜欢这道秋日的甜食,现下还在养病中,能吃的东西不多,每天最盼在就是这冰糖梨子酿了。 邬嬷嬷见她吃得幸福,心里也开心。 如今小姐归家,虽然在这府里的待遇比不得在虞家方便自在,幸好当家的靖安侯夫人并不是个苛刻人,想要什么也方便,厨房那边不敢待慢。 “对了,嬷嬷,刚才五姐姐看着很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霍姝边吃边问。 邬嬷嬷摇头,转头看向艾草她们。 艾草也摇头,无奈地道:“还不曾听说什么消息。” 他们刚回霍家,就算身边有什么擅长打探消息的人,现阶段也没办法打探出来。 不过很快的,霍姝就知道五姑娘霍婉为何如此了。 李家来退亲了,退亲的说法是男女双方八字不合。 “鬼才相信八字不合,要是八字真不合,先前干什么去了?定亲的时候,怎么不说八字不合?”霍妍嗤之以鼻,恨恨地道:“明明是李家背信弃义,那李敏贤与一个女子不清不楚地在净山寺私会,被女方的家长捉到逼婚,李家为了遮掩这丑事,被逼无奈之下,没办法拒绝,方才说八字不合。” 霍姝和霍妙都惊呆了。 霍妍依然是愤愤的,“而且更过份的是,那李家原是不想放弃和五姐姐的亲事,还想将这事瞒着,等五姐姐嫁过去,再让那女子抬成妾,可惜那女子的家人是个不饶人的,哪里肯吃这个亏,如果李家不退婚娶他们姑娘,就要将这事闹大,方才让李家松口。” 听到这里,霍妙目瞪口呆。 霍姝想了下,说道:“这亲事不结也罢!” 霍妍大为赞同,“李家欺人太甚,不结也罢。” 霍妙却犹豫道:“这样好么?五姐姐要是被退亲了,以后说亲可就难了。”在她心里,他们侯府的姑娘金尊玉贵,纵使是个庶出的,也十分拿得出手的,只要靖安侯府不松口,那李家也不敢背信弃义。 “那种明知道自己有婚约还去招惹其他姑娘的男人要他作甚?这种人品有瑕之人,以后定然不堪大用,不退婚留着膈应自己么?”霍妍厉声道,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霍妙。 霍妙被她看得眼眶微红,“八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五姐姐……” 霍妍哼了一声,余怒未消,讽刺道:“难道就只有你担心,我们不担心不成?” 霍妙眼睛迅速地凝聚起水雾,然后掩着脸起身跑出去。 霍姝:“……” 霍妍抹了一把脸,冷笑道:“我知道,她又去找祖母告状了。”然后转头看向霍姝,声音冷冷的,“八妹妹自来就得祖母宠爱,你看着吧,很快祖母就会为她作主,倒是要连累你了。” 霍姝哦了一声,眉头未挑一下。 果然,临近申时,霍姝睡了个午觉起来,就听说老夫人派她的贴身丫鬟青绫过来叫她去春晖院,同去的还有霍妍。 樱草伺候她穿衣,嘴皮子利索地道:“未到申时就来人了,不过邬嬷嬷说小姐病体未愈,还在歇息,不敢来打扰您,所以让那位青绫姐姐离开了。” 霍姝打了个哈欠,脸蛋红扑扑的,睡眼朦胧,哪有丁点的病态? 她瞄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铜镜里的人,对丫鬟嬷嬷们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唇边绽放出欢快的笑意。 “是呢,我现在身体还没好,还要仔细养养的。” 邬嬷嬷绞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她净脸,听罢笑道:“小姐好生养病,待身体好了,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霍姝笑盈盈地应了一声。 *** 春晖堂里,霍妙眼睛红肿地挨在霍老夫人身边,五夫人戚氏坐在下首,时不时地拿帕子抹眼泪。 靖安侯夫人带着女儿坐在旁边,霍妍的脸耷拉着,闷不吭声地坐在那儿。 穿着豆绿色比甲的丫鬟青绫走进来,朝老夫人请安后,如实在禀报叠翠院那边的意思:“奴婢过去的时候,七小姐还在歇息,听说病体未愈,怕过来将病气传给老夫人,就不过来了,待她身体恢复健康时,再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霍老夫人耷拉着脸,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孙女的背,并不说话。 靖安侯夫人笑道:“娘,姝姐儿那孩子是个有心的,她这次大病一场,看着怪可怜的,我去看她几次,常说等病好了,就过来给您请安。” 霍老夫人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没再捉着这话不放,有些不满地道:“妍姐儿,你这当姐姐的,怎地说话如此重?” 霍妍听得不平衡,“祖母,我哪有……”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严厉地瞪了一眼,只好委屈地道:“祖母,我以后会注意的。” 霍老夫人脸色微缓,语重心长地道:“你们都是霍家的姑娘,应该彼此守望相助方是。”然后又拍拍眼睛红肿的霍妙,柔声道:“妙儿莫哭了,你两个姐姐不是故意的。” 霍妙终于破泣而笑。 第33章 从春晖堂出来,霍妍鼓着小脸,闷闷不乐地跟在靖安侯夫人身边。 靖安侯夫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将女儿领回长房,靖安侯夫人沉着脸看她,淡淡地道:“知道错了?” 霍妍犹豫了下,梗起脖子,大声道:“女儿没错!明明就是霍妙她自己小心眼,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都是实话实说,可没有特地针对她,她就捂脸泪奔走了,心眼儿小成这般,世间罕见!娘,你不知道,七姐姐当时什么都没做,可你瞧祖母的意思,竟然责怪七姐姐当时没有及时安慰妹妹……呵,霍妙那种针眼一样的性子,安慰有用的话,我也不会挨骂了。” 说着,一脸愤愤不平。 靖安侯夫人皱起眉头,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炮仗!你既然知道她是这种性格,怎地不离她远点?和她争执这些有何意义?没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我没想和她争。”霍妍有些委屈,气闷地坐在一旁,“可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难受。” 明明她也是祖母的嫡亲孙女,祖母总这般偏心,她心里也会难受的。 听到这话,靖安侯夫人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这小女儿和大女儿是不一样的,大女儿霍婷稳重端庄,嫁入永郡王府后,上孝顺长辈,下伺候姑舅,深得婆母丈夫的喜爱敬重,从来不需要她操心,偏偏这小女儿是个炮仗脾气,性子又倔强,时常和霍妙起争端,老夫人偏疼霍妙,久而久之,自然是这傻女儿吃亏。 这种性格让她十分头疼,总想将她掰直一些,可又舍不得她受苦,不知不觉,她就长这么大了。 靖安侯夫人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着女儿的发,突然问道:“你最近常去叠翠院,和姝姐儿相处得如何?” 霍妍扭了扭身子,老实地道:“七姐姐是个性子直爽的人,心眼没霍妙小,真可惜她是五房的。”顿了下,又道:“其实五叔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有些痴性,没教养好妻女。” 堂前教子,枕边教妻,五叔显然是个高雅人,没做到这些。 靖安侯夫人听得哭笑不得,哪有这么评论长辈的?这傻闺女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算了,慢慢教吧。 倒底舍不得太拘着她,靖安侯夫人同她讲了一番道理,方才让女儿下去。 霍妍离开母亲的屋子,却没有回她的丽妍院,抬脚去了叠翠院。 叠翠院里,霍姝躺在美人榻上吹风吃水果,听说霍妍来了,用帕子擦擦手,将丢到一旁的薄被拉到身上。 霍妍走进来,就抱怨道:“你那妹妹真讨厌,七姐姐,真难为你了。” 霍姝见她这么直爽,心里也有几分高兴,直言道:“我才回来不久,和她相处不多,对她其实并不了解。” 霍妍同情地看她,将先前在春晖堂的事情说了,小声地道:“听说你病了不能过去,祖母的脸就拉下了,可偏偏先前是她说让你在院子里好生养病,不用急着去请安的。” 对于祖母这种自打脸的方式,霍妍心里有点小开心。 霍姝躺在那儿,吃着水果,“我确实还没好,嬷嬷总说我的食量变小了,都没胃口呢。”以前她明明可以吃三碗饭的,现在只能吃两碗,胃口没有以前的好了。 霍妍不知道她的胃口是什么样的,哦了一声,坐在一旁吃水果和她说话。 堂姐妹俩个因为这次的事情,仿佛共过患难,突然间拥有了共同秘密一样,都觉得对方亲切了许多,加上霍姝又是好相处的性格,有些话很得霍妍的心,霍妍更爱往叠翠院跑了,觉得霍家这十几个姐妹,就数这位刚从西北回来的姐妹最合她的意。 *** 中秋前几日,霍萍带着三个儿女从云州城回到京城,翌日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给母亲请安。 这日,霍姝的病也养得差不多了。 一大早她就精神抖擞地起床,让丫鬟仔细打扮一番,就去五房的正院给长辈请安。 霍五老爷看着穿着鹅黄色绣葱绿柿蒂纹的妆花褙子、系着一条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插着金步摇,乌黑的发间点缀着宝石珠花的女儿,恍惚间,仿似看到了当年的虞氏,也是这般俏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明眸善睐,笑靥如花,刹那间,惊艳了整个京华。 “爹,我给您请安。”霍姝脆生生地道。 女儿的声音终于将他从回忆中拉回来,霍五老爷掩下心中的复杂,慈爱地道:“你的身子可是好全了?” 霍姝朝他一笑,明亮的眼睛像落满了星辰,“今日已经大好了,所以来给父亲请安。”说着,又偏头看向旁边的五夫人戚氏,福了一礼说道:“也给太太请安。”接着,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等着两个弟妹过来给她这长姐请安。 五夫人听到这声“太太”,一口气就哽住了。 时下女孩家称嫡母为“太太”也是正常的,但大多数姑娘家为了以示对嫡母的亲近,都称“母亲”的多。这姝姐儿直接叫她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分明就是不承认她。 让她更气的是,老爷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竟然就这么默许了。 霍承琤老实地给长姐请安。 霍妙有些怯生生的看了她一眼,姿态优雅地请安。 五夫人一见女儿这模样,不由得有些紧张,生怕这继女欺负她女儿。 这继女可是连老夫人的召唤都敢找借口不去的,可不是什么安份的性子,果然让教虞家那些性子粗野的武妇给教歪了,一点也不贤良安份。 霍姝等她的礼行实了,方才含笑道:“妹妹请起。” 霍妙飞快地睃了她一眼,咬了咬唇,方才直起身。 霍五老爷没注意这一幕,看到大女儿病好了,十分有朝气地站在面前,心里只剩下高兴,当即说道:“等会儿和我一起去给你祖母请安。” 霍姝没有推辞,颔首道:“是该如此,女儿回来这般久了,应该去给祖母请安的。” 霍五老爷抚着颌下的美髯,心里十分满意。 这些年,这女儿在虞家长大,他也不是不担心的,担心虞家兴武之风,姑娘家跟着习武,教养方面肯定不行。哪知这段日子一见,发现虞家竟然将女儿教得极好,进退有度,举止优雅,落落大方,比之京城的贵女并不差。 由此可见,虞老夫人在对外孙女的教养上,是用了心的。 简单地用了些早点后,霍五老爷就带着妻女一起去春晖院给老夫人请安。 到了春晖堂时,就见除了去上朝的靖安侯、上衙的霍承珏和去族学上课的儿郎外,霍家的主子们差不多都到了。 霍五老爷带着妻女上前给母亲请安,然后对脸色淡淡的霍老夫人道:“娘,姝姐儿的身体已经好了,今儿过来给您请安。” 霍姝给霍老夫人请安后,就站在那儿朝她微笑。 霍老夫人仔细看了她,见她眼神清亮,举止落落大方,眉宇间没有丝毫郁色和胆怯,便知虞家将她教得非常好。也是,虽然她不想承认,不过虞老夫人的性格,凶横起来要人命,可却是个能干的大妇,素来有辩事识人之心,教导个小女孩自不在话下。 霍老夫人也没刁难,说道:“姝姐儿不错,以后好好和姐妹们相处。” 霍姝笑着应了一声。 霍姝在养病期间,将去探病的霍家人都认了个遍,今儿也不用特地认人了。 老夫人正想让他们下去时,有丫鬟进来禀报,昨日回京的三姑奶奶带着三个儿女过来了。 霍老夫人面露欣喜,忙让人将几年不见的女儿请进来。 霍萍带着三个儿女进来,见到屋子里这么多人,知道自己来早了,不过看到头发花白的老母亲,眼眶一热,拽着儿女去给老夫人请安完,久别重逢的母女俩抱着先哭一哭。 周围的人好一番劝,两人才止了哭声。 “妹妹难得回来,这次就在京城多住些时日罢。”霍五老爷笑着说,心里承妹妹年初将霍姝叫去云州城的情。 霍萍朝兄长笑了下,发现霍姝也在,并不奇怪。 上个月她就得到消息,因为父亲病重,兄长终于寻了机会,叫人将霍姝接回来,这事连母亲都没办法反对。所以霍姝会在京城也不奇怪。 彼此又是一番厮见,霍老夫人搂着外孙葛谆和外孙女葛琦,再看娴静优雅的葛玲,心里更是高兴,忙询问女儿这几年的生活。 其他人坐在一旁安静倾听,靖安侯夫人忍不住暗暗打量葛玲,见她浑身书卷气,人虽然有些清冷,看着和嫡次子颇为相配,心里满意几分。 到底不是长子媳妇,次子媳妇不需要挑个太能干的,省得以后家宅不宁,是以婆婆想要搓和小儿子和葛玲时,她并未反对。 长辈说话总是比较枯燥的,很快一群姑娘们就被打发到花厅去玩了,葛谆被霍五老爷带下去,顺便考核一下这外甥的功课。 一群姑娘坐在花厅里,围着葛家姐妹两个说话。 葛琦则兴奋不已地拉着霍姝,笑嘻嘻地道:“姝表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真好。你走后,我可想你了。” “我也挺想你的,也想云州城的皮影戏和梨花酒。”霍姝笑眯眯地说。 葛琦嗔了她一眼,“真过份,其实你只是想在云州城自由自在玩耍的那一个月吧?” “哪有,我是真的想你的。”霍姝依然笑着说。 葛琦看了她一会儿,才红着脸嘀咕一声“长得好看的人就会耍赖”之类的,倒是霍妍非常感兴趣地询问霍姝几时去了云州城,云州城那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这边三个姑娘笑声阵阵传过来,那边的气氛却有些沉凝。 六姑娘霍娟僵着脸,不知道怎么和这位性子有些清冷的表姐说话。 自从霍家和李家退亲后,五姑娘霍婉就病了,一直没出过院子,今儿也照例不在。作为现场年纪最大的姑娘,六姑娘霍娟只好揽过负责招待两个表姐妹的事情。 霍妙看了一眼霍姝那边说得正开心的三个姑娘,转头和葛玲搭话,“表姐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葛玲掀眼皮看了她一眼,清淡地道:“左不过是看书习字、抚琴弄诗之类的。” “不知表姐看的是什么书?” “前朝云道子孤本。” “这是什么?”霍家的几个姑娘都一脸迷糊。 葛玲用一种“尔等真是一群不通文墨的蠢物”的眼神看了她们一眼,执袖端起茶,慢慢地喝起来,已然不屑于和这些“蠢物”交谈了。 霍娟有些尴尬,霍妙眼眶微微红了。 一直不忘关注这边的霍妍差点忍不住喷笑出来。 好啦,清高的仙子表姐遇到小心眼爱告状的妹妹,也不知道到时候祖母要偏袒哪个。 直到霍萍带着三个儿女离开,霍妍回到长房时,仍是笑不可抑。 “有甚好笑的?”靖安侯夫人不太懂女儿乐个啥。 霍妍终于崩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和母亲说今儿在花厅的事情,只要一想起葛玲那副看“蠢物”的模样和霍妙委屈的样子,她就笑得不停。 靖安侯夫人却没笑,眉头微微拧起。 “娘,以前我挺讨厌玲表姐的,觉得她总是一副好像除了自己是个聪明人外,全天下的人都是蠢物的样子,我不喜欢和她玩,她也不喜欢和我玩,只喜欢和大姐姐玩。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能让九妹妹委屈上了,不知道要是祖母知道后,会不会怪罪玲表姐。”说着,又挠了挠下巴,“一定不会,祖母可疼大姑母和二姑母家的表哥表弟们。” 当年葛玲姐弟几个在京时,霍妙年纪还小,自然没凑到一块,如今大家都是大姑娘了,凑到一起说话,问题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想到霍妙这回委屈却没人作主的样子,霍妍心里就高兴。 靖安侯夫人斥道:“没大没小的,长辈岂是你能编排的?” 霍妍忙用手掩着嘴,看向母亲,发现她似乎有些不高兴,问道:“娘,怎么了?” 靖安侯夫人看着小女儿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也不好说老夫人提议小儿子和葛玲的亲事,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是次子媳妇,可总得挑个会过日子的,以免委屈儿子。 算了,还是再看看吧。 第34章 霍姝终于养好病了,少不得要去给长辈们请安,不过靖安侯府需要她去请安的长辈,除了霍老夫人外,还有霍老太爷。 霍老太爷并不在京城里。 自从霍老太爷将爵位传给长子后,他就搬到凤岭山的别院去休养。 霍老太爷年轻时在战场上几次险象环生,虽然立了战功,可身体却着实受过大罪,年纪大了,旧疾发作,身体时好时坏。凤岭山别院那儿风景优美,环境也清净,最是适合身体不好的人休养,唯有逢年过节时才会回京住个几天。 靖安侯府的人都识趣地没有去打扰老太爷。 所以霍姝回来后,没人要她去凤岭山给老太爷请安,以免打扰到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老太爷。这其中也有霍老夫人担心这孙女命太硬,万一克着了老太爷怎么办?于是有志一同地忽略了这事情。 反正,连霍萍这女儿,也不敢去打扰的。 中秋前的两天,靖安侯府接到了懿宁长公主府下的帖子,邀请府里的姑娘在中秋那日,到公主府的金菊园参加赏菊宴。 霍老夫人沉吟了下,对靖安侯夫人道:“听说懿宁长公主这次办赏菊宴,主要是为卫国公世子择选一名淑女为妻,咱们家的八丫头明年及笄,年龄倒是相当。” 卫国公世子的妻子人选,不必说定然身份要相当,就算稍逊一点,也不能逊太多。是以霍老夫人压根儿就没想过二房、三房、四房的姑娘,靖安侯府里,身份最尊贵的是长房,其父是靖安侯,身份的含金量自然高,其次才是五房,这两房是嫡出,连带姑娘们也尊贵许多。 长房的嫡女现在只有八姑娘霍妍一个,今年十四岁,和卫国公世子只相差两年,适合不过。至于五房,九姑娘霍妙今年才十二岁,相差有点大,老夫人心里有些可惜。 至于霍姝,老夫人将她忽略了。 靖安侯夫人从接到公主府的帖子后,就知道自己女儿霍妍也在懿宁长公主择媳的人选中,倒是没有惊讶。如果懿宁长公主能看上小女儿,那是再好不过了,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这京城里,没一个不心动的。 只是,小女儿的性格…… 靖安侯夫人顿了下,觉得想这些为时过早,这京城里家势才情皆是上乘的公侯府第的姑娘不少,自己女儿不一定能入得了懿宁长公主的眼,就算入眼了,也要看皇上同不同意。 当今圣上对卫国公世子多有宠爱,当成儿子来养也不为过,对他的亲事定然会过问的,连卫国公府也没资格插手。 所以,现在想这些,尚言过早。 靖安侯夫人收敛心神,和婆婆商量着届时带去参加赏菊宴的姑娘,至于家中有适龄的儿郎,自然是要陪同而去的,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 “五丫头也带去吧。”霍老夫人淡淡地说。 对于三个庶子,霍老夫人就如此天底下的每一个正妻一样,那是看不惯的,可再看不惯,那也是霍家的血脉,一个大家族要立足,保持传承和富贵,独木难支,须得守望相助。她总不能因为不待见庶子,就将他们死命地作贱,还不如留着给儿子作助力,三老爷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五姑娘作为三房的嫡女,带过去也算是安抚三老爷的心。 五姑娘霍婉这次被退亲,说来也是打了靖安侯府的脸面,霍老夫人自然是生气的。霍婉因为这一次退亲,就病倒了,现在一直避门不出,多少也有退亲后羞于见人的原因。 说实在的,李家做出这种事情,这亲自然是要退的,不过却不是李家来退,而是他们霍家来退。虽然都是退亲,但占据主导位置的,总比被退的面上好一些,霍家亲自出面去退了,就是明明摆摆地告诉世人,是因为他们靖安侯府看不上李家的作派才退的。 这亲虽然退了,但靖安侯府到底是伤了脸面,少不得要李家付出点代价。这次李家是走了一步臭棋,弄得和靖安侯府交恶外,名声也差了许多。 霍婉既然退亲了,少不得要再给她寻摸一门亲事,所以这次赏菊院,倒是可以带她去,一来去散散心,二来可以在宴上露露脸。 虽这赏菊宴是懿宁长公主为儿子择媳而办的,不过其他家里有适龄儿女的夫人们也可以在这宴上相看,指不定到时候能相看到自己满意的儿媳妇、女婿人选呢? 所以这赏菊宴,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宴。 靖安侯夫人当下就笑道:“这是自然。” 等将去参加赏菊院的姑娘定下得差不多后,靖安侯夫人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母亲,这七姑娘……”老夫人刚才可没有提到七姑娘啊。 说来,虽然五房的七姑娘终于归家,可因为她最近都缩在叠翠院养病,加上她十几年不在靖安侯府,府里的人习惯性地忘记有这号人了,所以一时间,靖安侯夫人也没想起她来。 霍老夫人微皱眉,说道:“她以前都是在西北那儿,听说西北的情况和京城不同,先问问她有无意向。” 靖安侯夫人应了一声。 ** 翌日,众人来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时,霍老夫人就宣布了这事情。 霍家的几房夫人顿时眼睛一亮,五夫人更是捏紧了手帕,迭声道:“妙儿自然要去的。”早在几天前,她就从娘家那边听说这次懿宁长公主办赏花宴的目的,如果她女儿能嫁入卫国公府当世夫人…… 这边的三夫人突然嗤笑了一声。 五夫人转头望去,眉眼含厉。 三夫人却不悚她,她的丈夫有能力有本事,比在外素有才名的霍五老爷厉害多了。霍五老爷醉心于治学,不喜仕途,只在礼部挂了个闲职,看着好看,却没什么实际上的帮助。妻凭夫贵,是以三夫人在这家里的地位,一点也不比两个嫡出的低。 “妙姐儿长得清丽可人,可惜年纪小了一些。”三夫人慢条斯理地道,然后想到女儿霍婉,心里又一次恨上李家,决定这次趁着长公主的赏菊宴,怎么着也要为女儿相看一下。 五夫人顿了下,女儿的年纪确实是硬伤,不过和卫国公世子只小四岁罢了,等女儿及笄后,卫国公世子不过十九岁,这年头十九岁娶妻的男子不少,也没什么。 想明白后,她又挺直腰杆,觉得这次定要为女儿好好谋划一番。 霍老夫人不理会下面的两个媳妇的明争暗斗,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个姑娘,问道:“婉姐儿、娟姐儿、妍姐儿、妙姐儿都去。姝姐儿呢?可愿意去?” 霍姝和霍妍坐在一起说悄悄话,发现自己被点名了,抬头看向祖母,笑道:“姐妹们都去,我自然要去的。” 霍老夫人抿了抿嘴,没说什么,继续道:“恰好前阵子府里新做了秋衣和首饰,等会儿就让人送到你们院子里。”顿了下,又说道:“姝姐儿刚回来,没有做新的秋衣和首饰,稍会让人过去给你量体裁衣,重新定做。” 霍姝起身道谢。 霍娟、霍妍同情地看着她,每个季末,府里会给姑娘们做新衣、打新首饰,霍姝回来的时间不巧,错过了。现下懿宁长公主举办的赏菊院,姑娘们自然愿意穿上新衣、戴上新首饰去与宴,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人前。 华服首饰,都是女子的门面,这世间的女子大抵很难拒绝它们,现下霍姝可能没有新的衣服首饰,几个姑娘都忍不住同情她。 霍姝却没在意,今年的秋衣,在平南城时,外祖母就提前让人给她做好新的了,这次回京,一并装箱笼带回来,至于新的首饰,她更不在意了,她首饰多,样式新的也多,压根儿就不用担心。 说来,比起华服首饰,霍姝更爱武器,这种爱好当然不能教外人知道。 这种与众不同的爱好,让她对于自己没有新衣裳新首饰之类的并不感觉到难过。 回到叠翠院不久后,靖安侯夫人就将府里管衣料这块的管事婆子和绣娘派过来了,霍妍、霍妙也跟过来。 管事婆子将今年做新衣裳的布料带过来,让霍姝挑选她喜欢的。 除此之外,还有珍珑阁的一位管事娘子,将珍珑阁的首饰带过来让霍姝挑选,好在赏花宴那天戴上。 这是靖安侯夫人安排的,她心里明白老夫人虽然不待见霍姝,可霍姝到底是霍家的姑娘,又刚从西北回来,代表的是霍家的脸面,可不能让她穿得太寒酸出去丢人。 霍妍和霍妙见到那些布匹,帮霍姝挑选了一些,至于首饰,也点评几句。 “这些首饰精巧有余、灵性不足,就没有别的了么?”霍妍不太满意地问。 珍珑阁的管事笑道:“新的首饰还未打出来,现下阁里就只剩下这些了。而且这位小姐模样长得好,气质上佳,就算戴朵绢花,那也是极美的,况且是这些首饰,都是经年手艺的老师傅精心打造的,极配这位小姐的……” 管事娘子说得非常好听,霍妍和霍妙依然不太满意。 倒是霍姝没意见,挑了几样,说道:“就这些吧。” 珍珑阁管事娘子见状,细算了下赚头,觉得还算不错,当下笑容可掬地将霍姝捧了又捧,这才满意地离开。 霍妍对霍姝印象好,还是挺为她着想的,当下就问:“你有新衣服么?要不要我借你?我今年新做了一件明紫色五彩刺绣镶边粉红撒花对襟褙子,没有穿过呢,你的肤色白,紫色压得住,应该很好看的。” 霍妙听了心中一动,她可是知道霍妍有多喜欢这件衣服,霍妍是长房的姑娘,靖安侯夫人素来疼她,手里的东西都是好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方地要给霍姝…… 霍姝拒绝了,“不用,我有衣服。” 霍妍以为她在客气,看了一眼霍妙,也不吭声了。 霍妙有一种被人强烈排斥在外的感觉,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她和霍姝才是嫡亲的姐妹,霍妍这副防她的模样算什么? 再也待不下去,霍妙勉强地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回到妙锦院,就见母亲带着丫鬟过来,丫鬟手上捧着新的衣裳和首饰。 五夫人打量女儿,十二岁的小姑娘身量还未长开,不过容貌清丽可人,明眸如水,娇憨中透着一种优雅娴静,真是越看越有味道。五夫人觉得自己女儿除了年纪小点外,比这京中的那些公侯府的贵女都不差。 “妙儿,后天是公主府的赏菊宴,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若是能让懿宁长公主对你另眼相待,那就更好了。”五夫人叮嘱道。 霍妙涨红了脸,娇嗔一声:“娘,您胡说什么。” 心口却一阵呯呯呯地跳着。 十二岁的姑娘已经能明白婚姻的重要性,特别是卫国公世子在京城中多有推崇,据说还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深得皇帝宠爱,又有身份和地位……少年慕艾,她也不例外,虽未曾见过卫国公世子,可心里却是向往的。 只是母亲说得这般明白,多少有些羞怯。 “羞什么?我儿的容貌、才情可不比人差,规矩教养也是一等一地好的。”五夫人骄傲地说。 霍妙扬起唇角,刚笑了下,想起什么,又垂着眼说:“七姐姐才是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 如果未曾见过这位七姐姐,她自信不比这府里的姑娘差,又深得祖母喜欢,要什么没有?可是偏偏霍姝回来了,还长得那般耀眼好看…… 五夫人也顿住了。 虽然她不肯承认,但这霍姝还真是霍家姑娘里头最漂亮的一个,几个姑娘站在一起,她就像那天上的太阳,周围的姑娘都被她压得如黯淡的星子,而且还是专门用来烘托她的。 五夫人勉强道:“她算什么?不过是在那偏远地方长大的,再出色的容貌,没有相应的才情、教养也是白搭,在这些方面,你不比她差。” 霍妙听了,心里终于有几分安慰。 只是这种安慰,在中秋节那日,看到盛装而来的霍姝,自信心被打击得丁点不剩! * 今天第二更~~ 女主打击人的方式:容貌碾压,武力镇压,就辣样!=v= * 有姑娘说分不清现在出场的霍家的姑娘的排名,在这里例一下。 长房:霍妍,八姑娘 二房:霍娟,六姑娘 三房:霍婉,五姑娘 五房:霍姝,七姑娘;霍妙,九姑娘 第35章 知道霍姝要去参加懿宁长公主举办的赏菊宴后,叠翠院里的人都十分高兴,特别是以邬嬷嬷、艾草等跟随霍姝从西北回来的人。 他们原是虞家的下人,是虞老夫人特地调.教好送到霍姝身边伺候的,算是霍姝的人,所以霍姝要回京城,他们也一并跟着来了。 这些都是霍姝的心腹,主要管她房里事宜和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霍姝回京后,入住叠翠院,靖安侯夫人根据府里姑娘的规格,补足了一些下人过来,不过近得了霍姝身边伺候的,还是邬嬷嬷和艾草等几个丫鬟。 五夫人倒是想要按自己的意思安排几个到叠翠院中伺候,特别是安排个到霍姝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这样她也容易把握一下这继女的一些事情及想法。 一个隔了十几年才归家又不受侯府辈份最高的老夫人喜爱的姑娘,生母早逝,亲爹又不管后宅事情,理应在侯府后宅中战战兢兢地讨生活的,为了让自己在府里生活得更好,只要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拒绝这样的大丫鬟,应该顺势答应下来,不说将那丫鬟收为心腹,放在院子里,也可以通过这丫鬟了解一下府里的情况,好提点一下府里一些忌讳的事情。 这样的下人十分必要。 可哪知,霍七姑娘就这么任性又直接将人给撅回来了,直言她身边已经有四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没有其他的位置了,二等丫鬟、三等丫鬟的位置倒是有,可以补些进来。 五夫人被她的理直气壮的话弄得下不来台,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便歇了这心思。 所以,现下霍姝身边伺候的依然是在虞家时的那些人。 邬嬷嬷和艾草她们都认为,参加公主府的赏菊宴,是霍姝回归霍家后第一次在京城中亮相,这是十分难得的机会,也非常重要。 闺阁女子若是养在深闺人不识,那可真是个笑话了,等到了说亲的年纪时,谁会想起你啊?所以姑娘家不论年纪大小,只要有机会,都会随大人借机在外头走动,打出名声,好教更多的人认识,如此到及笄说亲时,家中有适龄儿子的家族才会想到你。 邬嬷嬷她们也是关心自家小姐的终身大事的,自家小姐明年就及笄了,这种时候不出去亮相打打名声,以后就来不及了。就算有虞老夫人为霍姝作主,但她姓霍,且父母俱在,届时决定霍姝婚事的,还是靖安侯府的长辈,他们最多会听从虞老夫人的意见,采不采纳,就看谁的道行高了。 所以对于霍姝这一次亮相,她们都十分关注。 是以,在中秋节这日,一大早的,霍姝就被丫鬟们拉起床开始打扮。 几个丫鬟发誓,定要将她们家小姐打扮得美美的,艳压群芳。 霍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由几个丫鬟在她身上折腾,折腾了一个时辰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可以了么?” 艾草拿着桃花形状的花钿贴在她的额心间,左右看了看,方道:“可以了。” 当霍姝缓缓地站起来时,几个丫鬟明显呼吸窒了下,然后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原本就是十分的容貌,现在经过精心打扮后,简直艳光四射,教人难以移眼。 霍姝往擦得锃亮的铜镜看了下,扶了扶发上那支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露出八颗洁白可爱的贝齿,满意地道:“看着还算可以,我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才能生得这般漂亮。” 众丫鬟:“……” 有这么夸自己的么?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霍姝满意地带着丫鬟去五房的正院给长辈请安。 路上遇到了同样也是盛装打扮的霍妙。 霍妙今儿穿着一件崭新的粉蓝色百蝶穿花禙子、散花水雾绿草的八幅湘裙,头发梳成双螺髻,戴着整套红珊瑚的首饰,红色的珊瑚坠子衬得她清丽的面容越发的柔婉娴雅,纤纤弱质,楚楚动人。 霍妙一直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懂得怎么打扮,使自己增加十分的颜色。 今儿她特地打扮一番,就是想要像以往那般,压众位姐妹一头的。可当看到艳光四射、气势逼人地走过来的霍姝,她就不确定了。 霍姝的美,带着十分强烈的冲击性,那种明亮张扬之美,瞬间就能攫取所有人的目光和心神,将身边的美女比成了黯淡的陪衬,甚至仿佛在烘托出她的美丽与独特似的,使她越发的出众迷人。 霍妙被打击到了,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花了近两个时辰的精心打扮,简直就是个笑话。 心情难受之下,霍妙连笑容都撑不起来,眼眶甚至有些发红。 “八妹妹来了,一起去给父亲和太太请安吧。”霍姝瞥了她一眼,就踩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虽然盛装出行,但压根儿不影响她的步子,依然是如此的稳建,甚至比普通的阁闺女子走得还要大步一些,也略快一些。 霍妙在后头追得有些急促,压裙的玉佩叮当作响。 反观霍姝,那压裙的玉佩,依然稳稳地压着裙幅上。 这一对比,教后头跟随的丫鬟婆子们面露些许微妙的神色。 霍五老爷夫妻已经起了,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过来请安,夫妻俩的心情截然相反。 霍五老爷看着霍姝,满意地捻着颌下的美髯,叮嘱两个女儿今日去公主府赏花的注意事宜。 五夫人盯着霍姝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才勉强道:“老爷,没想到姝姐儿打扮起来如此漂亮,妙姐儿和她站在一起,都比下去了。” 她以为说这话,五老爷多少会谦虚宽慰一下,省得姝姐儿仗着美貌自傲,也算是给妙姐儿一点信心安慰。 看到女儿那微红的眼眶,她如何不明白小女儿这是被打击到了? 谁知五老爷却理所当然地道:“姝姐儿像她娘,本就是最漂亮的。” 五夫人被噎住了。 霍妙也被噎了下,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最终还是憋回去了。 今天是公主府的赏菊宴,她并不想错过。 用过早膳,五夫人就带着两个女儿去春晖院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府里的人一起出发去懿宁长公主府。 当众人看到随同五夫人而来的两个姑娘,目光也凝了下。 给长辈们请安后,霍姝就和霍妙一起来到今日终于露面的五姑娘霍婉那儿,笑道:“五姐姐身子可是好一些了?” 霍婉眨了下眼睛,微微笑道:“好多了,多谢七妹妹关心。” 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下巴也比之前尖瘦了一些,显现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气质,是霍妙那种年纪还小的姑娘比不上的。 霍妍过来挽着霍姝的手,笑道:“七姐姐,你今儿真漂亮。”说着,横了一眼霍妙。 “谢谢。”霍姝笑眯眯地说。 霍妙抿着嘴,垂下眼睛,默默地坐在霍婉身边,显得有些落寞。 长辈那边虽然在说话,但目光有意无意地看过来,看到那几个聚在一起说话的姑娘,不得不承认,那里除了霍姝外,其他的姑娘俨然就像是她身边的绿叶一样,完全是陪衬的,简直打击人。 霍府的几个夫人心情都有些郁闷,没人会愿意见自己的女儿成为别人的陪衬,可偏偏事实就如此,让她们心头都要呕血。 以前霍姝没回来时,她们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们生的女儿,竟然都成了陪衬货,非常打击人。 霍老夫人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后,就让他们出发了。 **** 懿宁长公主府位于荷花浔附近,占地面积十分广,据闻这里起初是前朝开国时期一位受宠的公主的府邸,后来经过几百年不断地扩建和完善,方才形成如今的规模,公主府里面一景一物,自成典故及趣味,无不美轮美奂,从中可见懿宁长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一大早,公主府就热闹起来。 懿宁长公主和驸马许嘉刚洗漱,就听到下人进来报丹阳郡主到了。 公主夫妻俩面上都露出笑容。 对于娇俏可人的女儿,夫妻俩爱若掌上明珠,反而是今年才八岁的儿子许赋,因是男孩子,不若对女儿的娇宠,较为严厉一些。当然,这种严厉是在公主夫妻看来的,在外人来看,懿宁长公主的这双儿女,如珠似玉,娇宠万分。 丹阳郡主许恬轻盈地走进来,带来一阵香风,扑到母亲怀里。 “娘,今天大哥会过来么?”她搂着母亲,抬起一张如花般娇艳的脸蛋,巴巴地问。 懿宁长公主顿了下,笑道:“放心,他会来的。” 许恬听了,高兴地欢呼起来。 驸马许嘉将女儿拉过来,笑道:“恬恬这般喜欢你大哥么?” “那是当然,大哥是最好看的,我最喜欢大哥!”丹阳郡主毫不迟疑地说。 这点许嘉倒是赞同,卫国公世子是这世间罕见的美男子,若非他一直深居简出,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只怕早就迷得这京城的姑娘们神魂颠倒,为他非君不嫁了。虽是如此,还是有很多勋贵府里的姑娘为了他,如今仍未说亲。 许赋进来给父母请安,听到姐姐这话,哼道:“肤浅的女人,男人不能只看外表。” 许恬朝弟弟扮了个鬼脸,娇声道:“只有不自信的男人才会说这种话!阿弟,我原谅你,反正你再努力,也没办法长得像大哥那样了。” 说着,用挑剔的目光将弟弟那张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下打量了下,然后无趣地收回目光。 许赋被这话气得脸色涨红,跑到母亲那儿,不满地道:“娘,您瞧姐姐说的话!一个姑娘家,长口闭口的就是男人的长相,也不害臊!” 许恬挨到父亲身边,朝弟弟哼了一声,“那是我大哥,我害臊什么?” 许赋被她气得跳脚,“古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阿弟,你别忘记了,你现在就是个黄口小儿,也是小人。” 懿宁长公主夫妻含笑地看着姐弟俩扮嘴,直到越说越不像话,才制止了他们。 用过早膳后,两个儿女都离开了,懿宁长公主忍不住叹了口气。 许嘉看她的神色,略一想,说道:“在担心世谨?” “是啊。”在丈夫面前,懿宁长公主也不瞒他,“我今天可不能保证他会来,那孩子要是犯起倔来,连皇兄都拿他没辙,何况是我……” 想到什么,她抿起嘴,眉头微皱。 许嘉和卫国公世子见面的次数不多,毕竟他和卫国公世子的关系有些尴尬,继父和继子,特别是当年他在那种情况下和公主成亲,实在是有点微妙。所以每次卫国公世子过府来给公主请安时,不是他主动避开,就是他寻自己不在的时候过来。 虽然见他的次数不多,可许嘉多少能看出这继子的脾气,确实如懿宁长公主说的那样,倔起来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偏偏他又是个极有主意的,就算是作长辈的,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干涉他的意向和行事。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卫国公世子的地位有点特殊,卫国公府不敢作主他,懿宁长公主没办法勉强他,也唯有皇帝能对他的婚事能作主几分。只是也不知道聂屹曾经和皇帝说了什么,皇帝摆出一副由他自己决定的态度,同样不干涉。 在这样的情况下,聂屹的婚事,就成了懿宁长公主的心头大患。 许嘉也不好说继子太多,只道:“放心,世谨是个孝顺的,知道你盼着他来,他定会来的。” 懿宁长公主惆怅了下,并不怎么有信心道:“但愿如此。” 当下,懿宁长公主又派人去卫国公府,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儿子叫过来,就算他不喜欢今日过府来的那些贵女,但过来让她这当娘的看看也好。 幸好,连续跑了几趟,终于得到了回复,聂屹答应过来,只是何时来随他决定。 懿宁长公主听到这消息时,高兴不已,哪里会在意他什么时候来。 反正今日的主角虽是他,但懿宁长公主并不保证这次的赏花宴,就能让他相中个姑娘,她已经作好长期奋战的心理准备,觉得可能要多几次,才能让儿子有相中的吧。 这般想着时,就听说泰宁长公主带着几个儿女过府来了。 * 今天第一章~~=3= 你们千呼万唤的男主下章应该出来了,不过会不会霸屏,应该不会吧…… 第36章 乾清宫里,庆丰帝放下狼豪笔,看向像个侍卫一样身姿挺拔地站在御案前的少年,忍不住失笑。 “听说今日懿宁在府里举办赏花宴,你现在怎地还不过去?”庆丰帝面带笑容,语带调侃,这轻松的模样,也唯有在卫国公世子聂屹面前才会有。 总管连青亲自给两位奉上茶,目光往御案前的少年看一眼,又睃了一眼御案上的帝王,两人不愧是甥舅,卫国公世子那长相,和皇帝起码有七分相似,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其实是父子。 外甥肖舅,在卫国公世子和皇帝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也是庆丰帝格外疼爱这外甥的原因。 聂屹淡淡地道:“今日是中秋节。” 庆丰帝抬手端起花鸟红釉茶蛊的手顿了下,一双威严的眼睛布满了笑意,当下便道:“行,那就陪朕去御花园走走罢。” 聂屹应了一声。 连青总管面上也是笑盈盈地吩咐准备帝王的仪仗,心里明白现下皇帝的心情是非常愉快的,也唯有卫国公世子有这能奈让皇帝保持愉快的心情。 作为乾清宫的总管,多少也知道今日懿宁长公主在公主府举办赏花宴的目的,卫国公世子是今日的主角,懿宁长公主甚至为此特地进宫,对皇帝千叮万嘱,让他今日莫要将卫国公世子招进宫伴驾。 只是他也没想到,皇帝是没有招卫国公世子进宫伴驾,但是卫国公世子却选择在这种时候进宫来了,那不疾不徐的模样,仿佛并不将公主府里的赏花宴放在心上。 但是,这无疑是将皇帝放在心上的,皇帝的心情自然愉快。 这就像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最敬重的还是自己这舅舅一样。 甥舅俩往御花园而去。 因是中秋,御花园里也早早摆上了各类品种菊花,搭成很多别致的景致,整个御花园以金菊为主,满园煌煌金色,绚丽灿烂。 后宫的妃嫔们听说皇帝带着卫国公世子去御花园赏花,顿时心思涌动,纷纷打扮得美丽动人,急忙往御花园赶去,想和皇帝来一个美妙的御花园邂逅。 只是往这儿赶的妃嫔太多了,那不叫美妙的邂逅,而是故意使心计了。 这种心计光明正大,是后宫中常用的手段,只要无伤大雅,太后和皇后一般都是不管的。 聂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一张好看的俊容紧绷,显示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庆丰帝欣赏了会儿外甥难看的神色后,终于大发慈悲地道:“时间差不多了,世谨快去公主府罢,省得懿宁知道朕留了你这般久,要怨上朕了。”说到这里,他拉过外甥,故意压低声音说:“听说懿宁将这京城里适龄的贵女和官眷都请去公主府了,你好好看,看中了哪个姑娘,就过来和朕说,朕给你们赐婚。” 少年俊美的面容上浮现了几缕红晕,然后将脸板得更紧绷了。 庆丰帝哈哈大笑,在他肩头拍了拍,方才让他离开。 直到离开了皇宫,聂屹的神色终于恢复正常。 他坐在马车里,漫不经心地听着元武的禀报,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一对玲珑玉佩。 这对玲珑玉佩小巧、精致,玉质并不算顶好,看起来更像是给小姑娘家佩戴的东西,不过从外观来看,玉身润泽光滑,显然是被人把玩了许久了,已经沾上那人的气息。此时那对玲珑玉在修长如玉的手中翻转,因那手太过好看,反而衬得这玉添了几分瑕质,越发的不出众。 元武瞥了一眼,他跟在主子身边的时间有近十年了,很早以前就发现主子随身携带着一对不起眼的玲珑玉佩,在无外人的时候,时不时地拿出来把玩一番,已然形成一种习惯。这种习惯非常地奇怪,但主子从来不说原因,他也不好胡乱揣测。 总之,只要主子有闲瑕心把玩它们时,不是他正无聊的时候,就是他在思索事情的时候。 元武非常尽职地将今日来公主府参加赏菊宴的名单说了一遍,说到靖安侯府时,还重点说了靖安侯府来了几个姑娘。 说完后,他睃了一眼主子,发现他的神色仍是未变,一时间拿不准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 公主府前的空地上,已经停了好些公侯府第的马车。 懿宁长公主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尊贵,连太后所出的泰宁长公主还要退一射之地。 是以今日的赏菊宴,但凡收到请帖的人都很给面子地携带家中的儿女过来与宴。 靖安侯府的车马抵达公主府时,公主府门前的巷子里已经挤满了今日与宴的各府的马车,整整等侯了两刻钟的时间,马车才进门,然后在二门前停下,女眷们坐上公主府的小轿,男人们则被引去男宾专门歇息的地方。 下了轿后,靖安侯夫人带着几个夫人以及一串姑娘,在公主府的嬷嬷的引领下,去了花厅给懿宁长公主请安,也顺便让懿宁长公主见见府里的姑娘。 花厅里,已经坐了很多妇人。 懿宁长公主坐在上首,她的下首位置是泰宁长公主,身边还围了几个宗妇的王妃和郡王妃,皆是身份尊贵。还有一些文雅闲静的姑娘,特地陪伴坐在长辈身边的,听大人们说话。 懿宁长公主容貌艳丽,是个不可多得的美貌女子,因公主之尊,身份尊贵,身上又多了一种雍容华贵的皇室气度,恰好压过那过于艳丽的容貌,反而使她尊贵端仪,妩媚天成,一双凤眸含笑时,桃花潋滟,敛容时,不怒自威。 此时懿宁长公主面上带着笑,看着亲切自然,也教一些过来给她请安的小姑娘们轻松不少。 懿宁长公主正和泰宁长公主说话,听说靖安侯夫人过来了,转头朝旁边的永郡王妃笑道:“嫂子,你家世子妃是个有福气的,听说前儿又诊出喜信,靖安侯夫人教导得好。” 永郡王妃含笑道:“当不得公主如此称赞,不过靖安侯夫人却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贤良人。” 周围的人听到她们的话,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泰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下,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泰宁长公主育有一儿两女,长女和长子是龙凤胎,素来深得她宠爱。因长女新阳郡主痴恋卫国公世子,她也觉得卫国公世子是个不错的,有意成全女儿,所以她今日带着三个儿女早早地过来,目的是想让三个儿女与懿宁长公主这姨母亲香。 她一直以为懿宁长公主这姐姐是明白她的意思的,哪知现下听她的语气,好似更满意靖安侯夫人所教养出来的姑娘。 想到这里,泰宁长公主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一眼永郡王妃。 永郡王妃正和懿宁长公主说话,没有看到,不过在场其他人倒是看到了,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就算对卫国公世子夫人这位置有想法,也不愿意在泰宁长公主面前显露分毫,省得要教她记恨。 说话间,靖安侯府的女眷已经进来了。 花厅里的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靖安府夫人后头的几个姑娘身上,目光凝了下,方才若无其事的调开。 只是虽然调开了,依然忍不住拿眼角去觑着,心里有几分触动。 懿宁长公主惊讶地指着像万叶丛中一点红的霍姝道:“这孩子生得好生俊俏,怎地没见过?” 靖安侯夫人不意外懿宁长公主会特地问,实在是霍姝这张脸往人群中一戳,没有人能忽略得了,周围的姑娘长得再鲜嫩,也要被她比下去。 当下微笑道:“是我们府里的七姑娘,先前一直住在外祖家,上个月方才回京。” 懿宁长公主是个喜爱漂亮小姑娘的,当下招手道:“难得见到个新面孔,快快过来给本宫瞧瞧。” 霍姝看向靖安侯夫人,得了她颔首后,落落大方地上前。 花厅里留在长辈身边的姑娘们看得眼睛都要红了,还有霍家的几个姑娘,到底年纪还小,面上多少露出了些许异样,霍妍、霍婉纯粹是惊讶,霍妙和霍娟抿着嘴,心头万分不是滋味。 懿宁长公主拉着霍姝的手好生打量一番,叹笑道:“本宫一直以为自己活到这把年纪了,应该看惯了这世间美色,哪知这世间还有如此俊丽的小姑娘,倒是让本宫惊艳万分。” 说着,懿宁长公主拉着霍姝问了几句话,问的都是一些平常的,霍姝一一答了。 懿宁长公主放开她后,又将霍妍叫到面前,拉着她问话。 在场的人见状,明白懿宁长公主虽然惊艳于霍姝的容貌,不过是一种天然对漂亮小姑娘的喜爱之情,但她心里最满意的还是靖安侯府长房的姑娘,特别是靖安侯夫人所出的姑娘,只因嫁入永郡王府的长房姑娘霍婷素有贤名,让霍妍这当妹妹的,也受益几分。 只是先前她特地将霍姝叫过去的行为,依然显得非常特殊,今儿来到公主府的姑娘,能得她这般特地点名询问的,根本没有多少,有的都是身份尊贵或者在外有贤名的。 是以,霍姝回到靖安侯夫人身边时,众人的目光依然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这时,懿宁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过来,在懿宁长公主身边低语几句。 懿宁长公主面上露惊讶之神,然后就是纯粹的喜悦之情。 正当众人好奇那丫鬟说了什么时,懿宁长公主眉眼带笑,开口道:“我那不孝子来了,快去将他叫过来给长辈们请个安。”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的人都精神一振,双目灼灼地望向花厅门口处。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腰间缠着青金双环四合腰带,左边挂着靓蓝色金丝纹荷包,右边挂着羊脂玉佩的少年缓步走进来,修眉凤目,面如冠玉,身姿修长挺拔,气质皎皎如月,带着些许清冷之泽,更添了几分特殊的神.韵。 只一眼,便教人移不开目光。 如果说先前霍姝进来时,如那初升的朝阳,明亮灿烂,夺人心魄;那么这少年就如那夜空中皎洁的朗月,清华矜贵,一样地吸引人。 懿宁长公主看到儿子,眼里不禁带上笑意,再看周围的那些人的神色,心里更是骄傲。 今日的客人都来了一大半,懿宁长公主原本有些担心这儿子不会来了,以往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以事忙推了。哪知他今天竟然真的来了,让她心里非常高兴。 聂屹走到懿宁长公主面前,给母亲行礼请安。 霍妍还在旁边站着,离卫国公世子非常近,近到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一举一动有多迷人,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面带薄晕,有些晕晕乎乎的。 周围的那些姑娘看到卫国公世子的真容时,也脸红了,终于相信传说中关于卫国公世子貌比藩安、宋玉之类的传言。不过等看到霍妍还在那里杵着,原本对霍姝生起的嫉妒,悉数传移到她身上,恨不得将她踢开,换自己上。 “你怎地现在才来?”懿宁长公主嗔怪道。 “先前在宫里陪舅舅。” 泰宁长公主忙道:“原来是这样,世谨来了就好,先前本宫就听到丹阳和你表妹新阳提起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聂屹听到这话,淡淡地看了一眼泰宁长公主,没说话。 泰宁长公主面上微僵,周围的那些妇人低下头,掩饰眼里的笑意。 泰宁长公主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表现得这般明显,谁不知道她打的主意?可偏偏聂世谨不接话,也没表现出和那位新阳郡主表妹亲近之意,泰宁长公主纵使深得太后宠爱,行事霸道,也拿这外甥没辙。 聂屹露脸后,给足母亲面子,很快就告退了。 他转身离开时,目光淡淡地往人群中扫了一眼,抬步离开。 在场那些被他扫一眼的妇人和姑娘们,忍不住心思浮动起来,纷纷在猜测他刚才到底在看谁,是不是在看自己(自家姑娘)…… * 至于这文,节奏确实很慢,窝写个赏花宴,在酝酿、经过、结束都会写上好几章,不耐烦啰嗦的姑娘,可以先存文=。= 好啦,这章男主出来了~~=v= 第37章 卫国公世子离开后,花厅里的气氛很快又恢复先前的和谐。 不管先前卫国公世子那一眼看的是谁,因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没有多看,并不算失礼,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懿宁长公主因为儿子给面子地过来了,心情不错,对在场的姑娘们说道:“丹阳和新阳她们在金菊园那边赏菊斗艺,你们也去玩罢。” 说罢,叫了个穿葱黄色比甲的丫鬟给她们带路。 一群姑娘出了花厅后,都忍不住缓缓地松了口气。 霍妍这口气是松得最大的,她松完这口气后,正想转身寻霍姝发表一下自己见到卫国公世子这位美男子的兴奋之情,却不想转头就发现周围那些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自己身上飘来。 霍妍不是傻瓜,联想刚才的事情,如何不知道这些人是嫉妒她。 到底记着这里是公主府,霍妍没有发脾气,神色高傲地走过去,挽着霍姝随着公主府的引路的丫鬟往金菊园而去。 一路上,皆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菊花,种在盆栽里,在秋风中舒展着金黄色的花瓣,使整个公主府像是镀上了一层秋日特有的菊色。有些眼睛利的姑娘当即就认出了好几种品相不俗的菊花,心中微震,对公主府的财大气粗有了个大概的理解。 霍姝这外行人看热闹,一路走来,只觉得公主府的环境景致真不错。 穿过一条九曲回廊,又拐过一个月亮门,终于到金菊园。 然则,众女还未来得及欣赏金菊园里的景致,就与一群结伴游园的人遇上了。 这群人中有男有女,女的以丹阳郡主和新阳郡主两位为首,男的为首是一个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英俊,眉眼间天然一股风流,使之看起来多了一种风流纨绔之气。 众女见到他们,纷纷上前去给两位郡主请安,又与那些公子们见礼。 霍姝刚回京,认不得人,随着府里的姐妹们一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丹阳郡主两人看了她们一眼,随意地点头,突然目光微凝,落到霍姝身上。 事实上,这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霍姝身上,纵使站在人群中,依然像鹤立鸡群一般明亮灼人的霍姝,实在教人难以忽略。 新阳郡主目光一利,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微抬着下巴,懒洋洋地道:“霍八,那个是谁啊?好像从来没见过呢。” 要是京中贵女有这般漂亮的,没道理一直默默无名。 新阳郡主的疑惑也是在场其他的人疑惑,纷纷忍不住看向人群中的霍姝,明里暗里地打量她。 霍妍被她点名,面色有些不愉,老实地道:“是我七姐姐,以往住在外祖家,最近才回京。” 新阳郡主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道:“原来如此。” 丹阳郡主也好奇地看着霍姝,笑道:“霍八,原来你们家还有这般漂亮的姐妹,比你好看多了。” 霍妍倒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落落大方地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姐妹。”容貌是父母给的,她早就接受霍姝长得比她漂亮的事实,被人点出来倒也没有太在意。 她虽然是炮仗脾气,却没有霍妙的小心眼,不会因为自家姐妹比自己长得好看讨喜,就暗暗地委屈神伤。 这时,那鸦青色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的少年突然开口道:“你们是过来赏菊斗艺的吧?丹阳表妹,我也有点乐趣,不如一起去瞧瞧罢。”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霍姝身上,在对方看过来时,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风流潇洒的微笑。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面色都有些古怪。 丹阳郡主许恬惊讶地看了一眼这位表哥。 他是泰宁长公主的长子高崇,与新阳郡主是一对龙凤胎,生性风流,年纪虽小,却在京城颇有风流名声。 新阳郡主听到兄长的话,心里松了口气,看霍姝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而其他的姑娘眨了下眼睛,看向盯着霍姝不放的高崇,再看一无所知的霍姝,顿时对她多了些同情。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泰宁长公主的长子高崇风流纨绔之名,此子今年不过才十五岁,房里人已经多得塞不下,时常带着一群纨绔在京里欺男霸女,流连青楼楚馆。 他素喜美色,见到模样好看的姑娘就凑上去献殷勤,暗地里防备他的姑娘不少,但因他是泰宁长公主之子,又深得太后宠爱,不管行事如何荒唐,有太后兜着,还真拿他没辙。 而泰宁长公主唯有这么个宝贝儿子,对他自是百依百顺,觉得儿子风流一些没什么,便随着他去了。 此时,他明显是看上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了。 也不怪高崇会看上,这么一个难得的大美人,不说男人看了心动,女人看了都要失神几分,高崇素喜美色,霍姝今日盛装而来,姝颜丽色,不可方物,高崇会看上眼根本不奇怪。 一群人往金菊园中心而去时,靖安侯府的姑娘们走在中间,霍妍、霍婉眉头紧皱,时不时地用一种担心的目光看着霍姝,而霍妙、霍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周围那些姑娘,同情有之、幸灾乐祸有之、事不关已有之,不过见当事人依然一脸平静,一双灵活的大眼睛还饶有兴趣地欣赏周围的环境,也不知道是个草包美人,迟钝地察觉不到高崇的意图,还是有所倚仗,所以没放在心上。 高崇漫不经心地和妹妹、表妹搭话,时不时趁机转头看一眼,见美人儿一脸兴致勃勃赏花的模样,眉眼间的灵动与勃勃生气,非常动人,周围那些以往在他看来还算漂亮的世家贵女,瞬间被比成了地上的黄泥一样。 高崇看得心痒痒的。 这样漂亮的女子,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目光。其实在他看来,霍姝的皮相再漂亮也并非独一无二,能和她的容貌相提并论的女子还是有的。 她的美丽之处在于那漂亮的容颜和身上的独特的朝气神采贴合在一起,一双灵性十足的眼睛里的神采是点睛之笔,只要看到她,就让人觉得生活很美好,世界很精彩,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朝气,难以移目。 终于到了目的地,就见那儿有一排用菊花搭成的花墙,周围还有摆着用菊花搭成的花架及花台,整个世界,就像金菊筑成的海洋,点装了这个金色的秋天。 此时那花墙之前的空地上,放了一张长条桌子,半空中挂着用菊花拼成的花篮,旁边有一个供给女眷休息的凉亭,此时已经有好些人家的女眷在这儿边吃东西边欣赏周围的景色,不时有容貌秀丽的丫鬟端着茶点经过。 凉亭不远处是一面碧湖,岸边垂柳依依,湖里飘浮着巨大的睡莲,时不时能看到湖里颜色艳丽的锦鲤成群结伴而过,消失在停泊在湖上的画舫和小舟中。 看到两位郡主过来,在场的人纷纷起身请安,不过当看到随同她们而来的还有以高崇为首的一些公子时,姑娘们的脸色有些不好,忍耐着互相见礼后,不着痕迹地避开,以免被高崇缠上,到时候不好脱身不说,脸面还要受损。 只是她们很快就发现,高崇今儿压根儿没搭理她们,而是凑到一个被新阳郡主带在身边的姑娘身边献殷勤,当看清楚那姑娘的容貌时,众女心中了然,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新阳郡主和高崇是双生兄妹,如何不知道自家兄长对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上了心的,作妹妹的自然也乐得为他制造机会,算是剔除了一个有力的情敌——这霍七的容貌,实在让女人难以放心。 新阳郡主虽然觉得以霍姝的身份,懿宁长公主不会看上的,心里却有些不安。 是以来到这边后,新阳郡主很热心地将霍姝带在身边,为她介绍在场的勋贵府的姑娘。 众女很给新阳郡主面子,笑盈盈地和霍姝见礼。 霍妍抿着嘴,沉着脸就要去找丹阳郡主时,被霍婉和霍妙拉住了。 “八妹妹,你想干什么?”霍婉低声道,“你别冲动。” “是啊,八姐姐,两位郡主的脾气可不好。”霍妙也低声劝道,不能让她冲动,省得连累了靖安侯府的姑娘。 要知道,新阳、丹阳两位郡主的眼光奇高,靖安侯府的姑娘们,她们也只看得起长房的大姑娘霍婷和八姑娘霍妍这两个嫡出的,其他房的姑娘不管是嫡的、庶的,她们都没放在眼里,就算是五房的霍妙也是一样。 也因为如此,刚才她们问话的时候,只问霍妍,霍妙等几个,她们连眼角都没给一个过来,要不是霍姝生得实在漂亮,估计也不会得到她们正眼相看。 “可我也总不能看着七姐姐被……”霍妍知道高崇不是良配,哪里能让霍姝被新阳郡主趁机将她和高崇配成对? “那是郡主,我们能怎么办?”霍妙低声道,眼里有些复杂。 她既羡慕嫉妒霍姝的容貌,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霍姝这等容貌,不然今天被新阳郡主推去和高崇凑堆的就是她了。 霍妍皱紧眉头,最后果断地道:“行了,你们不用劝了,我去找丹阳郡主说说。”说着,她不理会几个不赞同的姐妹,往丹阳郡主那儿行去。 谁知还没到丹阳郡主那儿,突然听到了扑通的落水声,湖边传来一阵惊呼声。 霍妍下意识地看去,就见新阳郡主和霍姝及几个贵女站在湖边,湖里则有一个人在那里扑腾着,一群人在岸边焦急地叫着什么,有会水的丫鬟婆子忙跳下去救人。 霍妍随着众人跑过去,就见被丫鬟婆子们拖上来的人,赫然是高崇,不禁呆了下。 “哥,你没事吧?”新阳郡主一脸焦色。 虽然那水并不深,但高崇是个旱鸭子,不会泅水,掉进水里时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狼狈不堪,不过见到站在妹妹身边的美人儿时,故作潇洒地道:“没事没事,就是呛了口水。” 见他确实精神还不错,新阳郡主等人松了口气。 丹阳郡主嗔怪道:“表哥你怎么搞的,竟然掉湖里。” 高崇咧嘴笑道:“我也不知道,脚底打滑,就掉下去了。” 见他浑身湿嗒嗒的,现在秋风还有些凉,丹阳郡主忙叫人带他下去沐浴换身干爽的衣服。高崇嘴里应了,不过眼睛仍黏在霍姝身上。 霍姝朝他笑了下。 高崇马上精神抖擞地下去了。 高崇离开后,那些以高崇为首的公子们自然也不好在这儿久留,去了不远处的地方赏花,不过眼睛却是时刻盯着这边的。男女所在的地方距离并不远,约模百来丈左右,彼此那边有什么动静,都可以看到,这也算是变相地为年轻男女的相会制造条件。 今日的赏菊宴是另类的相亲宴,都是一群年轻男女,并不用特地隔开,懿宁长公主也没想拘着他们,这种宴会,一般是用来给未定亲的男女光明正大地相会认识的,规矩没有平时的严。 高崇他们不在,姑娘们更自在了,一些活泼的,已经开始玩起游戏来。新阳郡主也凑到熟悉的圈子里玩耍,这次倒没有再带着霍姝。 事实上,新阳郡主虽然不怀好意,可她亲自带领霍姝去认人,对于刚回京的霍姝而言,是天大的面子,得在场的人高看一眼,不敢对她使脸色。京城中的贵女们素来心高气傲,瞧不起其他地方进京的姑娘,一般初进京的姑娘想要融入京城这圈子,没有个身份相当的人领着,非常难。 霍妍几个终于能凑到霍姝身边,见她自在地吃点心赏花,忍不住叹气。 “你没事吧?”霍妍问道。 霍姝微笑看她,“我能有什么事?” 霍妍盯着她,半晌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出新阳郡主兄妹打的主意,还是看出来了,并不在意?她从母亲那儿知道,霍姝虽然不得祖母待见,但她却是有底气的,她的底气就是威远将军府虞家。 霍妙问道:“七姐姐,刚才那高崇为何突然落水?” 霍姝端着茶,侧首看她,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眸在周围金菊的点染下,像碎落了金色的星星一般漂亮,眉眼笑意盈盈,容光逼人,“我怎么知道呢?高公子不是说自己脚底打滑么?” 霍妙从她的容色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面色僵硬了下。 霍婉几个姐妹也看得呆了下,回过神后,听到这话,不禁有些黑线。 瞟了一眼霍妙僵硬的模样,霍娟忍不住用帕子掩唇笑了下。 很快的,换上干净衣物的高崇回来了。 回来后,他仍是想往霍姝身边凑,甚至让妹妹和表妹一起邀请她去游园。 新阳郡主虽然心里急着和表妹打探卫国公世子的消息,但架不住兄长的缠人功夫,只好拖着表妹一起邀请霍姝去游园。 霍姝还未开口,一个穿着淡青色素面妆花禙子的丫鬟走过来,朝众人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郡主,公主让奴婢来叫霍七姑娘,靖安侯夫人有事寻她。” 听说是长辈寻她,霍姝歉意地朝他们道:“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游园了。” 丹阳郡主认出这是母亲身边的丫鬟,点点头让她去了,只有高崇耷拉着脸。 霍妍看了一眼那丫鬟,不知道母亲找霍姝有什么事,想要跟过去,那丫鬟却笑道:“霍八姑娘在此就行了,靖安侯夫人只寻霍七姑娘一人,很快就回来的。” 霍姝随着那丫鬟一起走了。 离开金菊园后,这丫鬟带着她东拐西拐的,越走越偏僻,忍不住问道:“你要带我去何处?” 先前她在花厅里见过这丫鬟,确实是懿宁长公主身边的丫鬟,所以没有怀疑。只是现在,看着有些不对劲,虽是如此,却没有太过担心,原因是这丫鬟脚步虚浮,看着就是个没功夫的弱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没在她身上感觉到恶意。 丫鬟朝她笑了下,并不说话,又带她走了会儿,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前,朝她福了一礼,笑吟吟地道:“霍七姑娘,请进。” 霍姝看了她一眼,抬脚走进去。 如果说金菊园是满园金菊染,那么这处院子就是满园枫红,在那热闹喧天的枫红中,一个俊美之极的少年站在那里,朝她望来,枫叶从半空中飘落,滑过他的眉眼,宛然入画,极美,极艳,仿佛惊艳了岁月。 * 第38章 “霍姑娘。” 枫树下的少年朝她唤道,清冷的神色多了一抹温和,不若先前在花厅里的淡然冷漠。 霍姝回过神来,脸上多了些惊讶,许是没想到让那丫鬟带自己过来的人会是他。不过想到他的身份,倒对他能支使懿宁长公主身边丫鬟的事情不奇怪了。 “聂世子,是你啊。”霍姝惊讶过后,朝他笑道,并不拘束。 主要是已经见过几次面了,也算是经历过几件事情,每一次聂屹都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善意。对于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霍姝也会回以善意,久而久之,对这样的人十分自在。 聂屹的目光落到她脸上,看明白她的意思,唇角微微翘了下,一抚袖子,作了一个请的动作,“霍姑娘,请坐。” 霍姝这才看清楚,那枫树下设着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几个装着各式点心、瓜果的黑漆红底洒金海棠花攒盒,旁边还有一壶花密、一壶酒酿,石凳上已经细心地铺上石青色宝相花纹的坐垫。 霍姝犹豫了下,方才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虽然不知他为何让丫鬟将自己叫过来,但想到他的身份,霍姝倒不至于觉得他会害自己。就算被人发现他们孤男寡女在此相会,到时候吃亏的也是他——毕竟要真是让人发现,就由不得他不娶她了。 想到这里,霍姝顿了下,心里头多了几分古怪,忍不住看向对面已经施施然地坐下的少年,他身后火红色的枫叶薰染了他如玉的面容,真是越看越好看。 刚才在金菊园,她听了一耳朵那些贵女们私底下唠叨着怎么不见卫国公世子,甚至听说新阳郡主一直在找他,希望能和他来个巧遇什么的,哪知道这人躲在这里,还特地让人将自己叫过来了…… 待聂屹亲自给她倒了一杯金菊蜜水,霍姝低头看向白釉青瓷菊梅茶盏里的蜜水,清亮的淡澄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看着就诱人。 聂屹又作了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面容俊美。 霍姝说了声谢谢,就端起蜜水一口气喝光。刚才走了这么久,恰好她也渴了,这人真是体贴呢。 正想着,就见他一边给她续水,一边道:“刚才的事情,我看到了。” 霍姝愣了下,尔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顿时脸上有些红,尴尬地道:“你、你怎么看到的?”她回想金菊园的格局,仍是弄不清他先前在什么地方,能看到金菊园发生的事情。 “金菊园里有一个阁楼,周围植满了香樟树,园里的人看不到那里,不过在阁楼上,可以看到园里的情况。”聂屹倒没瞒她。 霍姝恍然,不知怎么地,有些不太自在,低头慢吞吞地喝水。 聂屹盯着她的优美的侧颜,眸色微深,继续用不徐不疾的声音道:“我见你似乎有些麻烦,所以就让人将你叫过来。你若是不想回去,可以在这里待着罢,母亲和靖安侯夫人那边你不用担心。” 霍姝松了口气,终于明白他为何叫自己过来,抬头朝他灿然一笑,说道:“谢谢你。”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高公子是有点……黏人,我不耐烦,又不好驱赶他,所以只好制造点意外让他落水了,哪想他那么快就回来。” 说到这里,霍姝挺无奈的。 她哪里没看出高崇的意图,这种事情在西北时她可经历不少,不过西北是虞家的地盘,有男人这般纠缠她,不用她出手,她一群表哥表弟们就一拥而上将那人揍成猪头了,她不高兴,也可以直接将人揍飞。 但这里是京城,她虽然刚回京,却知道京城和西北不同的,由不得她像在西北那般放肆。高崇是泰宁长公主的儿子,就算不耐烦他,也不能明着甩他脸,只好制造点小意外让他滚蛋。 聂屹附和道:“你做得对。” 见他赞同自己,而且没有觉得她将高崇暗暗弄下湖的行为很坏,霍姝高兴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道:“聂世子,你真好。” 聂屹有些不自在地微侧首,将石桌上一个装着各式由鲜花做成的精巧点心的攒盒推过去给她,说道:“这是公主府里的江南厨子做的点心,甜软可口,你可以尝尝。” 霍姝素爱美食,只要她觉得好吃的,来者不拒,不管是江南江北的,压根儿就没有特别的地域之分。见攒盒里的点心果然是各种花的形状,栩栩如生,每个就一小口,看着就教人喜欢。 她捡了玫瑰花、樱花、金菊等形状的点心吃了,吃得眉开眼笑。 聂屹又将另一个攒盒推过来,这攒盒里的是各种鲜炸的花瓣,同样每一份都是极少的份量,每一朵炸好的花还保持完整的形态,光是看就像艺术品,可见公主府的厨子的心思之灵巧。 霍姝吃得心满意足,对他道:“你也吃。对了,你不出现没关系么?我听说今儿来的很多姑娘都想见见你呢。” 小姑娘说这话时,漂亮的脸蛋上的神色满是欢快,仿佛就是单纯地好奇,没有任何意思。 聂屹端起一盏菊花酿,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没兴趣。” “为什么?” 聂屹又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霍姝不知怎么地,心中微跳,感觉那一眼颇有深意。 她努力回想这半年来的情景,甚至荒谬地产生了一种非常自恋的想法。当然,这种自恋的想法很快就让她丢开,反而觉得这少年真是太体贴了。 他分明是见自己不耐烦应付高崇,才会将她叫过来歇息,为了不冷落她,特地坐在这里陪她吃点心喝茶。 家世好,长得好,体贴人,简直就是姑娘家梦想中的夫婿人选。要说她不心动,纯粹是骗人的,在外祖母的教育下,霍姝也知道女子嫁人的标准,年纪到了,她也要嫁人的,可不能像在家里那般自在。 她没想过不嫁人来挑战世俗规矩,那要看嫁个什么样的人。 嫁人的话,虞家的表哥表弟们是个好选择,可惜那都是兄弟,哪能对自己兄弟出手?平南城倒也有好些选择,可是那些选择和卫国公比,就被比到天边去了。 霍姝咬着一朵鲜炸的菊花,时不时地瞅他一眼,难以下决心。 最后还是聂屹道:“听说前阵子你大病一场,可是大好了?” 霍姝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元武专门盯着靖安侯府,打听到的。 “听旁人聊天时听了一耳朵。”聂屹淡淡地道。 霍姝没有怀疑,笑道:“现在已经好了,多谢关心。” 聂屹扫了一眼她的脸,发现她的下巴尖了不少,可见这次生病,还是受了罪,人都瘦了。 两人聊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聂屹不好留她太久,省得被人怀疑坏了她名声,便道:“高崇应该不在了,你回去罢,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寻个小丫鬟找倩容。倩容就是先前带你过来的丫鬟,可以放心寻她。” 霍姝听罢,感激地道:“谢谢。” 聂屹一路目送她出了院子,半晌才转身离开。 **** 霍姝回到金菊园时,发现凉亭那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多都去游园赏菊去了,不过霍家的姑娘倒是还在。 霍妍似乎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沉着脸,霍婉在安抚她,霍妙和霍娟和旁边一个姑娘说话。 见到霍姝回来,霍妍的脸色方才好一些,问道:“你怎地去了那么久?” “有点事。”霍姝朝她笑了笑。 霍妍也没问什么事情,毕竟是在别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要问,也不在这里问。她挽着霍姝过来,给她介绍周围围着霍家姑娘坐的几户人家的姑娘,都是靖安侯府的姻亲,关系比较亲近。 霍姝一一和她们见礼。 这其中,就有一个模样可爱、打扮华贵的姑娘十分惹人注目,她趴着凉亭的栏杆,一副沐浴着秋风懒洋洋的样子,仿佛这世间没什么能让她提起精神来。 在霍妍的介绍下,霍姝知道这位是荣亲王府的嫡女——安阳郡主。 荣亲王是当今皇帝的兄弟,掌管宗人府,深得皇帝信任,在宗室中有极高的威望。 作为荣亲王府唯一的嫡女,安阳郡主出生时就被封为郡主,金尊玉贵地长大,可惜她生性懒散,不爱掺与姑娘家的事情,每次出席这些宴会之类的,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爱来不来,显得极不合群。 这次也不例外。 今儿懿宁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荣亲王府也收到帖子了,作为荣郡王府的嫡女,也在懿宁长公主择媳人选中。安阳郡主不耐烦和一群姑娘赏花最后被人赏,原是不想来的,不想被震怒的荣亲王妃给赶过来了,而且是最后才到的,到她来时,霍姝正好不在。 安阳郡主见到霍姝,眼睛一亮,都精神了许多,“这是谁家的娇娇?” 霍妙微笑着柔声道:“是我七姐姐,刚从西北回来。” 霍妍横了她一眼,挽着霍姝对安阳郡主道:“我五叔家的姐姐,以前一直住在外祖家,最近才回来。”顿了下,又对霍姝道:“七姐姐,这是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 霍姝朝安阳郡主行礼。 安阳郡主将她打量一番,突然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在场的姑娘们都惊呆了,安阳郡主这模样,好像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 霍姝却没在意,也伸手在安阳郡主的脸上摸了下,笑道:“挺滑的。” 安阳郡主脸红了下,很快又懒洋洋地趴回原位。 一番厮见后,霍姝见霍妍仍蹙着眉,问道:“你怎么了?” 霍妍不高兴地说:“没事。” 霍姝看向霍婉,霍婉委婉地提了几句,霍姝便明白了。 原来是先前懿宁长公主在花厅里特地夸赞霍妍的事情传开后,今儿奔着卫国公世子夫人位置来的姑娘都将她当成劲敌来看了,刚才她不在,霍妍还被新阳郡主好一阵奚落,后来还是永郡王府的姑娘帮忙打圆场。 霍妍是个急脾气的姑娘,被人这般奚落,却因为对方是郡主,不能太过份,心里那口气根本没办法咽下。 “算了,我才不和她计较。”霍妍嘟嚷道,附在霍姝耳边小声说:“谁不知道新阳郡主一直痴恋卫国公世子,可惜卫国公世子对她从来不假辞色,新阳郡主甚至频频进宫想要制造偶遇,哪想卫国公世子深居简出,一次都没让她遇着……” 当下霍妍用嘲笑的口吻说了很多新阳郡主倒追卫国公世子的二三事,都是新阳郡主一头热,并为此闹了不少的笑话,连累公主府的名声。当然,公主府的名声还有一半是高崇作出来的,这对龙凤胎兄妹,在京都可是声名大作。 霍姝听着,眼里有几分异色。 看来,那泰宁长公主似乎并不甘被懿宁长公主压着,想要将公主府再进一步啊…… 正说着,就见游园的姑娘回来了。 丹阳郡主和新阳郡主也在,她们并行一起说话,新阳郡主的神色有些焦急,可能语气有些冲,接着丹阳郡主生气了,直接甩开新阳郡主的手,转身就走。 在场的姑娘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去劝架。 新阳郡主好像也挺气的,但还是追过去,表姐妹两个很快消失在菊花架后头。 “哎,她们怎么吵起来了?”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终于地提起了一些好奇心地问。 户部尚书家的姑娘掩嘴笑道:“刚才听了几句,似乎是为卫国公世子之事。” 卫国公世子向来深居简出,想要遇到他可不容易,丹阳郡主是聂屹的嫡亲妹妹,自然比其他人更多地和这位兄长接触,也不怪新阳郡主特地从她这儿下手。 “聂世谨?”安阳郡主了然,捂嘴笑起来,“可真有趣,卫国公世子如今还未出现,看来他对今日的赏花宴没兴趣。” 在场的姑娘听到这话,有些面上浮现失落。 与其说卫国公世子对赏花宴没兴趣,还不如说他对这里的姑娘没兴趣,所以没有现身。 第39章 及至午时,公主府在金菊园隔壁院子中摆宴,男女席位用花墙筑起一道屏障隔开。 不远处搭了个戏台,丝竹之声悠扬传来,周围金菊绽放,暗香浮动,来此与宴的女眷们都十分满意。 男席那边,当看到卫国公世子出现时,众人都愣了下。 驸马许嘉见到这继子,俊雅的脸上带着微笑,很自然地上前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将他引到其中一桌。 这一桌坐着的都是宗室的子弟,其中就有泰宁长公主的长子高崇。 今日来此与宴的都是年轻人居多,并且是尚未成亲的年轻人。 他们对卫国公世子也是好奇得紧,虽说不如那些女眷见得少,但平时也难得一见的,且他们心知今日的赏花宴的目的,想到回去后,家里的母亲姐妹们少不得要询问一下卫国公世子的事情,自然要关心几分,免得到时候说不出个什么,要被家里的姐妹们埋怨。 众目睽睽中,卫国公世子聂屹施施然地坐到泰宁长公主之子高崇身边。 高崇正往花墙那边张望,努力地竖起耳朵想听听女眷那边的动静,感觉身边坐了一个人,转头就对上聂屹那双沉沉的黑眸,不由吓了一跳。 “世谨表哥,是你啊。” 高崇被他看得肝颤了下,尔后想到自己和这人没什么冲突,当下吊儿郎当地说。 聂屹嗯了一声,这时站在他身后的酒童上前给他斟酒,同时也给高崇斟了一杯酒。 高崇不知何意,待聂屹端起酒盏喝酒时,一双眼睛看向自己,不知怎么地,也端起酒盏喝了。 接下来,众人就见卫国公世子聂屹和高崇这对表兄弟你一杯我一杯地拼起酒来,直到宴席结束,高崇已经被喝翻了,整个人如烂泥一般趴在桌上,说着胡话。 反观聂屹,玉面微红,神色淡然,依然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仿佛只是微薰罢了。 高崇的小厮苦着脸,努力地想要将醉鬼扶下去休息。 偏偏醉鬼不听话,一直嚷着自己没醉,叫嚣着要和聂屹继续拼酒。醉酒的人力气变大不说,行动也没有章法,手脚乱动时,将现场闹得兵荒马乱,还是许嘉叫来侍卫,将醉酒的人强行弄下去休息。 许嘉看着背脊挺直得像标杆一样坐在那儿的继子,正想问他要不要下去歇息时,他施施然地起身走了。 *** 男席这边的动静,花墙另一头的女席那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懿宁长公主和泰宁长公主听说儿子拼酒醉了时,都是大为纳闷。 懿宁长公主纳闷于儿子怎地突然和人拼酒了,这种行为可不像他,莫不是高崇惹到他了?泰宁长公主则纳闷好端端的,聂屹作甚和她儿子拼酒?要知道,两人虽然是表兄弟,可一直没怎么亲近过,怎地聂屹竟然主动和儿子亲近了,莫不是…… 其他人听了,想法也是多种多样。 “刚才聂世子也在啊?”有一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惊讶地道。 “是啊,听说和高公子在拼酒,高公子不敌,都醉了呢。” “好端端的,怎地突然拼酒?” “不对,应该是卫国公世子竟然还未离去,而且还在隔壁……” 说这话的姑娘面上可疑地红了下,其他的小姑娘们也心思浮动。 她们可是很清楚,卫国公世子素来不喜这种事情,不管是谁家的宴会或红白喜事等,他极少会出席,就算去,也只会停一会儿就走,从不久留,有时候,连脸还没露一下就走了。听说连其母懿宁长公主举办的宴会他也是如此行事。 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卫国公世子的作派,想要见他一面,非常难。 想到这里,众女纷纷可惜竟然隔了一面花墙,以至于她们没能见一见卫国公世子。 一群小姑娘边窃窃私语边看向新阳郡主,因高崇是新阳郡主的兄长,大家都知道新阳郡主痴恋卫国公世子,所以一遇到什么反常的事情,就忍不住看她。 新阳郡主高筠此时心里也挺纳闷的,恨不得当场就跑去找到醉酒的兄长,询问他今日为什么和聂屹拼酒,恨不得能问出个五四三来。 可惜现下她不好离开,只能抿着嘴,等待时机。 席宴后,众人移驾到另一处搭好戏台子的院子里看戏,至于不爱看戏的,继续结伴到金菊园游玩。 新阳郡主高筠寻了个机会拖着表妹丹阳郡主许恬离开。 “表姐,你要去哪里?我还想去金菊园玩呢,都和人约好等会要玩投壶的。”许恬抱怨道。 “等会再玩。”新阳郡主高筠霸道地说。 许恬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最不耐烦这表姐如此霸道的模样,当下拉着脸道:“你又想打听我大哥在哪里?告诉你,你死心吧,我也不知道,以我大哥的脾气,说不定他现在已经离开公主府了。” 新阳郡主高筠虽然不耐烦哄小姑娘,可这是聂屹的妹妹,是不同的。 她忍住气,说道:“我知道,我这次是想和你一起去看我哥的。”她知道许恬没用,在自家里,却连自己兄长的行踪都弄不清,所以从来没指望她。 聂屹那样的人,并不能像这世间的普通男人一样来规范约束,很多显而易见有效的法子,在他身上是行不通的。 “不去!”许恬拒绝得非常干脆,和她挥挥手,就带着丫鬟往金菊园而去。 新阳郡主气得俏脸生晕,但也拿她没办法,只能恨恨地转身离开。 许恬没理她,虽然她和高筠是表姐妹,可高筠想要当她大嫂,还是算了吧。要知道,她哥那般完美的人,就应该找一个更完美的姑娘相配,高筠的脾气太坏了,自视甚高,她才不要高筠当她大嫂。 要是高筠真的嫁给大哥,许恬觉得她一定会忍不住三天两头和大嫂吵架的。 许恬到了金菊园,就见一群姑娘在玩投壶,此时正好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上场了,她站在那儿,手里拿着十支特制的箭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投的,仿佛很随意地将手中的箭矢投过去,全部都投中,没有一根落下。 周围的姑娘们都惊呼出声。 霍姝模样长得美,身形修长柔韧,今日又是盛装打扮,一举一动,无不美丽天成。美丽的人和事物,人人都爱看两眼,她投壶的姿势似乎也比平常的美人要好看几分,透着难言的潇洒帅气,将一群小姑娘看得目炫神迷。 就连一向懒洋洋的,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安阳郡主都被吸引了,双眼亮晶晶地看过来,直到霍姝投壶完,轰然叫好,双手使劲儿地拍着。 霍姝回首,朝她璀璨而笑。 安阳郡主双手托脸,乐呵呵地说:“人美,做什么都是美的。” 霍婉、霍妙几人坐在她身边,恰好听到这话,霍婉神色有些微妙,霍妙则眼带黯然,每听一次众人对霍姝的称赞,心头就沉一分,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霍娟带着些许讨好的神色附和道:“郡主说得是,我们家姐妹里头,就属七姐姐长得最好看了,而且看她的动作,她平时应该是练过的。” 安阳郡主好奇地问,“练过什么?” “听说是随虞将军习过武,您知道的,七姐姐的外祖家是威远将军府,虞家有兴武之风……” 听完霍娟的解释,安阳郡主明白了,笑道:“果然有趣。” 那边,霍姝投壶结束后,轮到下一个人,不过这姑娘的运气不好,十支箭矢只进了三支,成绩非常差。 “我来!”许恬走过来,叫人拿来十支箭矢。 见到丹阳郡主来了,在场的姑娘们纷纷凑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笑着恭维。 丹阳郡主是玩乐的高手,她的十支箭矢也投中了,只是其中有一支险险地差点落到壶沿边,后来因为反弹又弹回去。比起霍姝的干脆利落,她还差了几分,顿时有些不满意地看向霍姝。 霍姝朝她一笑,说道:“郡主刚才投的时候,手要再低几分,像这样的角度最好。”说着,她自己作了个示范的动作。 丹阳郡主许恬怀疑地看她一眼,就着她纠正的姿势又投了一次,那箭矢果然稳稳地进了铜壶,许恬脸上也露出愉悦的神色。 指点完人,霍姝就离开了。 其他人见霍姝这般轻易地讨好丹阳郡主,皆在心里咬牙切齿,看她的目光多了几许不善。霍姝并未在意,去到休息的凉亭里,接过丫鬟呈来的蜜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里作用,觉得没有先前在那处院子里聂屹倒给她喝的蜜水好喝。 安阳郡主偏首看她,突然道:“霍七,你以前真的和威远将军习过武?” 霍姝转头看她,谦虚地道:“略略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罢了。” “改日我给你下帖子,邀你过府玩,你可不许拒绝。” “好啊。”霍姝答得非常干脆。 这两人一问一答,瞬间就决定了这事,倒是让周围的人吃惊极了。 要知道,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天生就是个懒散的姑娘,连门都不喜欢出,更不用说下帖子请其他勋贵府的同龄姑娘去荣亲王府玩了,总说没劲,不想请人去府里玩。每次都见她被暴怒的荣亲王妃踢出门,就从来不见她自己主动过。 可是这回,她竟然主动说要给靖安侯府的霍七下帖子,明显就是霍七入了她的眼。 惊讶的姑娘们忍不住转头看向霍姝,左看右看,没觉得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长得比较漂亮,站在那里,像副画似的。 想到先前安阳郡主还伸手摸了霍七,难不成安阳郡主好女色? 这个猜测令在场的小姑娘们的神色有些微妙。 这种微妙的神色直到新阳郡主沉着脸过来时,纷纷换成了淡然微笑,尽显世家贵女的仪态。 ** 直到日影西垂,客人们方才告辞离去。 安阳郡主跟着荣亲王妃离开时,转头朝霍姝挥手道:“霍七,记得啊,改天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霍姝笑眯眯地应了。 那些正欲与主人告辞离开的各家女眷听到这话,十分惊讶,再看荣亲王妃,她似乎也挺惊讶的。 靖安侯府的几个夫人同样惊讶地看了一眼霍姝,又看向荣亲王妃身边的少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对上眼的。 特别是五夫人,此时心情复杂,看看继女,再看看女儿,难受得厉害,觉得是霍姝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 因为这一个插曲,连正在送客的懿宁长公主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霍姝,觉得这姑娘倒是个漂亮的,连那般懒散的安阳郡主都喜欢找她玩。 荣亲王妃和女儿一起登车离开,马车驶出公主府后,荣亲王妃摸摸女儿睡意朦胧的脸,柔声问道:“绣绣刚才怎么会想邀请靖安侯府的姑娘?” 安阳郡主靠在母亲怀里,要睡不睡地说:“不是母妃您说,要我怎么着都找个能下帖子一起玩的手帕交么?我看来看去,就选霍七了,方便又省事。” 荣亲王妃顿了下,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掐住女儿可爱的苹果脸,气道:“我说我说,我能说什么?你就可着劲儿地懒吧,再懒下去,看以后怎么找婆家。” 安阳郡主被母亲掐得泪眼汪汪,这可是真的掐,这么重的力道,是亲娘么? “父王说,找不到没关系,他有权有势,以势压人,总能欺压一个老实不计较的男人娶我,等父王老了,让弟弟继续努力,只要有荣亲王府在的一天,就没人能欺负我,我可以继续懒下去。”安阳郡主忍着疼,毫不迟疑地供出父王。 荣亲王妃愤怒地放手,揉着手中的帕子,一双美目寒光湛湛。 安阳郡主见母妃的怒气已经转到父王身上,欢快地将脑袋靠到母妃怀里,可以安心地眯眼睡了。 ** 终于将所有的客人都送走后,懿宁长公主面上有些疲惫。 驸马许嘉面上有些心疼,扶着她的手,柔声道:“要不回去歇息罢?” 懿宁长公主摇头,叹了口气,转头问丫鬟倩容,“世子呢?” “还在枫林院。” 听到这话,懿宁长公主心里有些高兴,总算这儿子不是早早地离开,让她一闲下来就找不到人。 高兴之下,懿宁长公主对驸马道:“我先过去,你先回去歇息。” 说着,就兴冲冲地带着丫鬟过去了。 来到枫林院,懿宁长公主无心欣赏夕阳中的枫林院里的美丽景色,往枫林院中的一处楼阁走去,进门就见儿子坐在靠窗的乌木鎏金宝象缠枝的矮榻上,榻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懿宁长公主见状,笑道:“世谨若是想下棋,可以去寻驸马,他的棋艺素来极好。” 聂屹起身给她行礼,并不接她的话。 懿宁长公主顿了下,也没再纠结这话题,坐到矮榻的另一旁,如同寻常的母子一般,随意自在。 懿宁长公主和儿子闲话几句,终于转到她最关心的事情上。 “世谨,今日赏菊宴,来了那么多姑娘,你在金菊园时应该都看过了,可有看上眼的?”她含笑看着儿子。 聂屹抬头看她,缓缓地颔首道:“有。” 第40章 懿宁长公主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问:“什么?” 聂屹看着她,神色未变,就像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有的。” 这回懿宁长公主听清楚了,也明白长子的意思,一时间心头涌上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既有些欣喜,又有些纠结。这次举办赏菊宴,她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来办的,以为长子又像以往那样,可能不来,就算来了,也是露个脸就走了,最后是白忙一场。 都抱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可哪知长子竟然不按牌理出牌,很明摆地和她这当娘的说,他在这次的赏菊宴上已经看中了一个姑娘。 懿宁长公主很快镇定下来,妩媚的凤眸里甚至多了些许笑意,显然十分欣慰,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什么?”懿宁长公主再次愣住了。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聂屹重复一遍,清冷的凤眸直直地望向母亲。 懿宁长公主微微蹙眉,很快就想起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谁,今日前来参加宴会的姑娘,就数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模样最为出众,可谓是艳压群芳,实在教人无法忽略。 这京城的世家贵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要让人印象深刻的,也就是那么几家的姑娘罢了。然而,今日所见的那么多府里的姑娘中,懿宁长公主却对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印象深刻,这缘于她过于姝丽明亮的容貌,相信今日只要见过她的人,对她的印象都是非常深刻的。 只是印象深刻,并不代表是夫人们心中最佳的儿媳妇人选。 在懿宁长公主眼里,靖安侯府七姑娘的容貌确实很教人喜欢,可她的身份比不得长房嫡出的姑娘尊贵,更不用说这京城里的还有很多宗室公侯府的姑娘,身份比靖安侯府的姑娘更尊贵的都有,这些才是她心目中最合适的长媳人选。 懿宁长公主迟疑了下,说道:“世谨,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其实不错,还有永郡王府的四姑娘,齐国公府的八姑娘……” “她们是谁?”聂屹反问。 懿宁长公主噎了下。 这时,聂屹站起身来,再一次说道:“母亲,儿子觉得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不错。” 懿宁长公主看他,知道长子只要露出这般神色,就不会改变主意。她心里有些惆怅,要是旁人,以她的脾气,早就容不得忤逆自己的决定,怎么高兴怎么来。可是长子不同,她从来都是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一旦他作出决定后,那就是没办法改的。 要是她想要左右他的决定,最后可能皇兄会站在他身边,只能妥协。 算了,其实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也是不错的,至少靖安侯府的五房是嫡出,这七姑娘也是嫡出,七姑娘的父亲霍五老爷是京城中有名的文采雯然之士,这媳妇身份也不算太差。 想明白后,懿宁长公主当下笑问道:“不知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哪里好,让我儿竟然相看上了。”语气多了几许轻松调笑,却并不是非要一个正经的理由不可。 聂屹神色有些轻松,难得回复母亲,“她比其他人都漂亮。” 懿宁长公主:“……” 这理由还真是简单粗暴之极。 **** 泰宁长公主携着儿女一起归家,见儿子醉卧在车上,满身酒味,酣睡不醒,忍不住蹙了下眉头。 新阳公主高筠也是满心抑郁,十分不高兴。 今日参加懿宁长公主的赏菊宴,直到离开,她竟然没能和表哥卫国公世子见一面不说,还要面对那么多可能会和她抢表哥的情敌,心里自然不高兴。 让人将醉酒不醒的儿子送回他的院子歇息后,泰宁长公主转头看女儿不高兴的模样,叹道:“世谨今日竟然能和你兄长一起喝酒,可见他心里对我们还是比较亲近的,你莫要太担心。” 以聂屹的性格,从未见他与谁一起喝酒,可见他对高崇还是另眼相待的。不管这种另眼相待是出于什么原因,总比其他人连喝酒的机会都没有不是? 泰宁长公主思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高筠高兴了下,然后又有些恼怒地道:“哥哥也真是的,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叫都叫不醒。”要是兄长醒着,她就可以问问当时的事情,以及为何聂屹会和兄长一起喝酒了。 说到这里,泰宁长公主也有点担心,虽说儿子的酒量不错,可醉成这样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当时他们到底喝的是什么酒,人都醉成这般。 当下泰宁长公主忙让人准备解酒丸,兑了水灌儿子,饶是这般,高崇依然因此醉了一天一夜才醒。 一天一夜的时间并不长,但等他醒来,有些事情已经定局。 *** 靖安侯夫人带着府里的女眷归家时,众人的神色看起来都有些奇怪。 靖安侯夫人领着妯娌和姑娘们去春晖堂给霍老夫人请安,霍老夫人的神色淡淡的,问了几句话,就让众人都散了,只留下五夫人和霍妙说话。 靖安侯夫人见状,淡淡一笑,携着女儿霍妍离开,并且顺口叫上形单影只的霍姝。 霍姝朝靖安侯夫人笑了下,觉得这位大伯母很有当家夫人的气度,至少明面上能做到不偏不倚,该拉一把的也拉一把,很容易拉笼人心。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是笑笑,带着各自的女儿离开。 霍家的几位夫人都看得清楚,虽然霍老夫人没有苛待霍姝,在衣食住行上都按规矩来办,却能感觉到她对霍姝这五房的嫡女淡淡的,带着些许冷待,心里最偏的还是娘家的侄女五夫人和霍妙。 虽然没人知道霍老夫人留下五夫人和霍妙说了什么,不过最后离开春晖堂时,却只有五夫人一个,霍妙被老夫人留宿在春晖堂。 回到叠翠院时,天色已经暗了。 艾草早就让厨房准备好简单的两荤两素一汤的饭菜,霍姝肚子正好饿了,配着清淡的小菜吃完一碗饭一碗汤,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消食,方才洗漱上床歇息。 艾草伺候主子上床歇息,樱草收拾箱笼的衣物,正要将今日换下的衣物抱出去,谁知床里头的小姑娘突然掀开秋香色的鲛绡纱帐子,一张漂亮明丽的小脸探出来。 “小姐有什么事么?”樱草问道。 霍姝眼睛转了转,笑眯眯地道:“没事,你先下去罢。” 等樱草下去,霍姝跳下床,披散着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跑到一个锁着的箱笼前,用钥匙打开箱笼。 艾草手持着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见她穿着单薄的寝衣,撅着个挺翘的小屁股在箱笼那里找着什么,说道:“小姐要找什么?不如让奴婢帮您找。” 霍姝嘴里说了一声不用,继续扒拉着箱笼里的东西。 艾草拧着眉,只好将烛台凑近一些。 一会儿后才见她直起身,手里好像拽着个什么东西,也没教她看清楚,小姑娘又一阵风似地跳回床上,并且从秋香色的鲛绡纱帐子中探出个脑袋,说道:“我没什么事了,艾草你去休息吧。” 艾草满心狐疑,却不好探寻小姑娘刚才在做什么,应了一声,为她掩好帐子,方才离开。 霍姝趴在被窝里,摸着手中的玉佩,从那起伏的纹路中,摸索着那用篆体所雕刻的“世谨”二字,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嘟嘴皱眉,直到将这玉佩捂得带上自己淡淡的体温,才将它塞到枕头下。 至于玉佩的主人,让她浮想联翩之余,也在苦恼着要怎么出手。 白龙寺时送她玉佩,驿站时为她出面说情避免雨夜赶路,回京路上结伴同行,今日赏花宴上为她解决麻烦……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子,要是不出手将他给拱了,那真是天理不容了。而且,也不是她自恋,一个男子能为她做到这程度,可见在他心里,她一定是特别的。 拍拍枕头下的玉佩,霍姝再次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可见是个有福运的人。 抱着这种美好的心情安然入睡,直到第二天醒来时,霍姝的心情依然非常美好,容光焕发,整个人看起来更漂亮了。 她去给长辈请安时,就见府里的几个姐妹似乎看起来都有些精神萎靡,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七姐姐看着精神不错,想来昨日休息不错。”霍妙淡淡地说道,眼底有些血丝。 霍姝笑容可掬,“当然,昨天累了一天,回来后吃点东西,就上床歇息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这姑娘的心到底有多宽,昨天玩了一天,回来后还能再吃一碗饭不说,睡得这般踏实,可见她是个万事不愁的,真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福气。 霍妍伸手摸了摸她粉嫩的脸,叹道:“看来我也得多向七姐姐学习了。” 昨晚回去后,她听了母亲的话,一直在纠结懿宁长公主在赏花宴上看中哪家的姑娘,一时间希望是自己,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赏花宴上家世才情容貌出众的姑娘可不少,特别是那些宗室的女子,母亲说,懿宁长公主私底下其实更中意宗室的姑娘,这些话让她失了平常心。 她虽然脾气不好,却不是蠢物,母亲的意思如何不明白。所以纠结了一个晚上,直到今天,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再耿耿于怀此事。 看着容光焕发的霍姝和像个打蔫了的芭蕉叶的霍妙,她心情更好了。 果然看到自己讨厌的人憋屈,心里就高兴。 霍妙如何没感觉到霍妍那种带着恶意和嘲笑的目光,她垂首坐在那儿,腰肢挺直,心里也有几分嘲笑。霍妍是个炮仗脾气,而且人还有些蠢,若非有大姐姐经营的好名声在,以她这模样,如何能入得了懿宁长公主的眼? 所以她并不担心。 倒是霍姝,让她有些不甘心。 她不明白,为什么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会对她另眼相待?她哪点好?从西北回来的野蛮人,规矩礼仪都比不上京城里的姑娘,也不知道那性子奇怪的安阳郡主怎么会挑中她。 让她欣慰的是,祖母虽然知道安阳郡主对霍姝另眼相待,依然没有表现出喜爱她的模样,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 庆丰帝是个勤勉的皇帝,只是今儿早朝过后,庆丰帝难得没有处理政务,而是问心腹总管连青,“今儿世谨可进宫了?” 连青知道皇帝对卫国公世子的事一向关心,只要卫国公世子在京,常常召他进宫伴驾,当下便道:“还未入宫,不如奴才着人去问问?” 庆丰帝没有拒绝,他也急着想知道昨日外甥到底有没有相中个姑娘。 等连青吩咐人去卫国公府叫人后,庆丰帝一边看折子一边和他的总管聊天,“听说昨日世谨和泰宁家的长子高崇一起喝酒,这可不像世谨的行为,不知道高崇怎么得罪他了。” 连青笑道:“许是高公子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世子。” 庆丰帝听罢,一脸赞同,“对,泰宁家的几个孩子素来是个蠢的。” 连青:“……” 连青垂下头,不好接这话。 过了大半个时辰,卫国公世子终于进宫。 庆丰帝一见外甥,就笑着问道:“世谨总算来了,和朕说说,昨日的赏花宴可是热闹?有多少小姑娘来了?她们模样如何,漂不漂亮?才情有几分……” 聂屹板着脸,淡淡地道:“舅舅自己不是知道么?” 庆丰帝一点也不恼,问道:“那你可有相中哪家的姑娘?” “有。”聂屹没瞒他,“是靖安侯府五房的七姑娘。” 庆丰帝吃了一惊,还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在心里想了一遍靖安侯府的情况,用惊奇的语气道:“真的?世谨怎地就看中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第41章 听到皇帝的问话,聂屹转头看了一眼连青。 连青见状,就看向庆丰帝。 果然,庆丰帝好笑地对连青摆了摆手,连青躬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退到殿外,没敢去听甥舅两个说话。虽然他也挺女子奇卫国公世子怎地会相中靖安侯的七姑娘,可卫国公世子摆明着不想让他听,只好出去了。 出了门,连青忍不住暗暗感慨卫国公世子会拿捏人心。 他对庆丰帝从来都是赤诚以待,就算是再丢脸的事情,也可以红着脸告知,从未隐瞒过。这对于一位掌控欲非常强的帝王而言,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也不怨怪这么多年,卫国公世子一直圣宠不衰,皇子们就算再羡慕嫉妒,只能暗暗忍到内伤,也不敢表现出来。 殿内,聂屹果然和皇帝说起他年初时在西北所经历的事情,说道:“她帮过我,模样好看,对我有恩……最重要的是,我心悦她。” 聂屹努力地板着脸陈述,可惜那玉面上已经染上红晕。 庆丰帝好笑地看他难掩羞赧的模样,含笑道:“如你所言,这位霍七姑娘可真了不得,原来是虞老夫人教出来的,也莫怪如此了。” 听到皇帝的话,聂屹唇角微微翘起,显然心上人被自己重视的长辈称赞了,让他极为开心。 庆丰帝被他的样子逗乐了,问道:“你心悦她,她可是心悦你?” 聂屹垂下眸子,非常老实地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朕的世谨美玉无瑕、绝世姿容,她怎么会不喜欢?”庆丰帝心里有些不高兴,觉得那靖安侯府的姑娘眼神一定不好。 不是他自夸,聂世谨之丰姿,世间罕见,能养出这般稀世美玉般无瑕的孩子,一直是皇帝最骄傲的事情,觉得聂世谨能长成这模样,都是他的功劳,是他十几年辛苦教导出来的。 “我与她只匆匆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她援手相助,看着对我并未有男女私情。后来虽让我识破了她的身份,她却是落落大方,并未挟恩求报,恪守规矩。反观是我,见她容貌俊丽,心生向往,却始知她对我是没有儿女私情的……” 在人前吐露自己的心事,就算是亲密的长辈,依然让他看起来羞赧极了。 庆丰帝的心情好了许多,看来那是一个有规矩有教养的好姑娘,发乎情,止乎礼,而且品德高尚,确实为良配。 想起昨日在御花园说过的话,庆丰帝自然也不能说话不算话,就道:“行,让懿宁寻个吉日去靖安侯提亲,待靖安侯府应了这门亲事,朕就亲自给你们赐婚,作锦上添花。” 聂屹唇角翘起,俊美的面容如明珠生晕,清俊无瑕。 庆丰帝见他眉眼舒展,心情雀跃,忍不住失笑,当下就让人将懿宁长公主召进宫。 *** 懿宁长公主听说皇帝派人召她进宫,不知是何事,待询问清楚长子卫国公世子今早也入宫后,多少有些明白皇帝宣召自己进宫为何事。 等懿宁长公主来到乾清宫,就见庆丰帝和长子坐在一起对弈。 俊美如玉的少年坐姿端正,一丝不苟,手执黑子,认认真真地盯着棋盘。 皇帝则坐姿随意,手中端着茶盏,慢慢地喝着,边用打趣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少年。 看到这一幕,懿宁长公主心思转了几翻,微笑道:“皇兄今儿叫我入宫来作甚?难不成让我过来看你们下棋不成?” 聂屹听到母亲的声音,忙起身行礼请安。 “你一个臭棋篓子,让你过来观棋,只怕最后得被你指手画脚,别想痛痛快快地下棋了。”庆丰帝对同胞妹妹的态度素来随意,毫不犹豫地揭穿了她的德行,“也唯有驸马受得了你这德行。” 懿宁长公主笑嗔道:“观棋不语说的是真君子,皇妹我只是个小女子,不用如此计较。” 兄妹俩闲说了几句后,懿宁长公主问道:“皇兄今日召我进宫作甚?” 庆丰帝看向正在看棋盘的聂屹,也没让他离开,含笑道:“自然是为了世谨的亲事。昨日在金菊园举办的赏花宴,听说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容貌姝丽,姿仪秀美,教人见之忘俗。” 懿宁长公主心里了然,明白长子应该已经和皇帝说了这事,不过想想也不奇怪,长子几乎可以说是皇帝一手带大的,他素来有什么心事,从来不会寻自己这母亲说,只会进宫来找他舅舅。 懿宁长公主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心酸之余,又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面上却道:“皇兄说得不错,那位霍七姑娘确实极好,皇妹也很喜欢她。” 说着,她看了一眼坐在那儿摆棋的儿子,心里有些迟疑。 长辈们在商量亲事,就这么当着孩子的面可以么?宠人也要有个限度吧? 懿宁长公主虽然也宠爱与许驸马所生的两个孩子,可她心里懂得拿捏一个度,没有真宠得无法无天。与她皇兄相比,她觉得自己对两个孩子的宠爱,还真是算少的了。 仿佛正在等着她这话,庆丰帝很自然地接口道:“那就挑个吉日,让媒人去靖安侯府提亲罢。至于这提亲的主要人选……”庆丰帝沉吟了下,拍板定下荣亲王。 懿宁长公主:“……” 没有比这个皇帝更任性的人了。 让个亲王为外甥提亲,这面子虽足,可份量太重了,若是为当朝太子提亲,还说得过去。只是庆丰帝没有嫡子,是以一直未立太子,皇子们除了皇长子、皇次子已经成亲外,其余的皇子尚未娶妻。 懿宁长公主离开乾清宫后,终于缓缓舒了口气。 今日进宫,一直让她挂心的长子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不管有没有意外,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卫国公世子夫人了。 出了乾清宫后,懿宁长公主并未出宫,而是往太后的仁寿宫而去。 太后是先帝自元后逝去后所娶的继妃,只育有一女即是泰宁长公主,后来庆丰帝登基后,尊她为太后,入主仁寿宫。 太后今日正召几个公主在身边说话玩乐,听说懿宁长公主进宫来了,忙叫人将她迎进来。 等懿宁长公主进来后,公主们乖巧地起身给她请安。 太后亲切地将懿宁长公主叫到身边坐下,含笑道:“懿宁许久没进宫来了,最近在忙什么?” 懿宁长公主微笑道:“左不过是一些儿女之事,当了母亲,才知道为着几个孩子,成天忙来忙去的,一刻不得闲。” 听到这话,太后大为赞同,说道:“确实如此,拿泰宁来说,她现在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有时候为了几个孩子,也是许久没空进宫来看看哀家。” “泰宁是个宠孩子的,不怪她如此。昨儿崇儿在我府里喝醉酒,今日醒来,少不得要宿醉难受,泰宁应该要心疼了,估计她今天是不会进宫来看母后。” 太后惊讶地问,“崇儿喝醉了?好好的他怎么醉了?” “还不是我那孽障,竟然拉他表弟一起喝酒,崇儿推不过,便和他喝起来。”懿宁长公主面上带着嗔意,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怪罪之意。 “胡说,他们是表兄弟,亲近一些也是应该的。难得崇儿和世谨投缘,自该如此。” 懿宁长公主笑了笑,没接这话茬。 太后眼神微黯,面上却依然是笑吟吟的,因保养得宜,看着就像四旬左右的妇人,脸盘微圆,带着惯常的笑意,一副菩萨般和善模样。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太后让公主们到偏殿去玩耍,继续和懿宁长公主随意地聊着,聊到最后,懿宁长公主故作苦恼地道:“昨日赏花宴,我苦心安排这般久,世谨这孩子终于看中一个姑娘,这不,今儿皇兄就特地宣我进宫,让我挑个吉日去人家姑娘府上提亲,可真是急的。” 太后神色微微僵硬了下,好奇地问,“世谨竟然相中姑娘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就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懿宁长公主笑吟吟地说,“我也觉得那姑娘不错,听皇兄说后,就同意了。”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地道:“哀家似乎没见过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每年宫里总会以太后皇后的名义办赏花宴邀请勋贵大臣家的闺秀进宫赏花,太后对这京里头的世家贵女大多都是有印象的,却从没听说过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七姑娘从未进过宫。 “也不怪您没见过,听说她先前一直居住的外祖家,上个月才回京。”懿宁长公主解释道。 太后听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她如何不知道懿宁长公主今儿特地过来的意思。 外孙女高筠痴恋卫国公世子,非君不嫁,卫公世子是皇帝面前的第一红人,模样俊俏,家世好,她也乐见于外孙女与聂屹成就好事。可惜皇帝和懿宁长公主都看不上高筠,她虽是太后,却不是皇帝的生母,不好同皇帝提这事。 聂屹就是皇帝的命根子,谁敢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休怪皇帝翻脸无情。 太后可不想得罪皇帝,所以这些年来,不管女儿如何恳求她,她都没有强行让皇帝将外孙女高筠和聂屹凑在一起。也是她这种识时务的态度,皇帝愿意给她面子,一个皇帝愿意给面子的太后,比皇帝不待见的太后好多了。 懿宁长公主今儿特地过来和她东拉西扯,此时又如此明白地和她说这事,可见也是防着她呢。这兄妹俩径自就决定好了聂屹的亲事,现在才来告诉她,不是摆明着不让她插手这事么? 只是太后没想过,懿宁长公主防的却不止是这个。 懿宁长公主和太后聊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了,方告辞离开。 回到公主府后,懿宁长公主见驸马今日难得没出门,在家里赏花逗鸟。 见她回来,许嘉忙迎过来。 夫妻俩回了房,懿宁长公主喝了一盏茶后,让丫鬟们都退到室外,方才对丈夫说起今日皇帝召她进宫的事情。 “我先前在回来的路上,仔细算了下,正好靖安侯府的老夫人寿辰后有个好日子,届时就请荣亲王去提亲。” 驸马许嘉吃惊地道:“让荣亲王去提亲?” 这不过是为公府的世子提亲罢了,就算是皇帝的外甥,哪里需要一个堂堂亲王去提亲?就算要给卫国公世子长脸,也不是这种长法。 懿宁长公主过了初时的惊讶后,属于皇家公主的任性脾气也上来了,傲然道:“这是皇兄决定的,我也觉得让荣亲王去提亲适合不过。”聂屹到底是她亲子,懿宁长公主丝毫不觉得这事情过份。 许嘉无话可说。 他与懿宁长公主夫妻十几载,哪里不知道这对兄妹有多任性。 决定好去提亲的人选和日子后,懿宁长公主为了让儿子开心一些,也不管这事情是不是不应该同儿女说,将决定好的提亲日子告诉儿子。 去靖安侯府提亲的日子定在靖安侯老夫人寿辰后的第二天。 聂屹听完母亲派来的嬷嬷告知的消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嬷嬷飞快地睃了他一眼,心里拿捏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满意或者不满意,好歹露一点出来啊,这么淡淡的,她回去后怎么和公主交待? 只有元武像傻了一样。 他完全没想到,自家主子的行动力如此迅速,简直让人反应不过来,甚至都不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就将公主府和宫里的那两位都搞定了,现下已经决定好去靖安侯府找人家姑娘的长辈提亲的吉日了。 届时荣亲王亲自去提亲,接着皇帝赐婚,这得多大的殊荣? 元武摸了摸脑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白操心了,再看施施然地往演武场而去的主子,若是不懂他的人,着实无法从那张平淡的俊容中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其实很不错,甚至可以称之为高兴。 *** 泰宁长公主府里,高崇因醉酒酣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捂着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的脑袋醒来。 醒来后,他又用了半日的时间缓过劲儿,终于想起在金菊园遇到的美人儿,一刻不停地去寻母亲泰宁长公主。 “娘,我要娶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泰宁长公主傻眼了。 高崇一脸激动地说:“如果娶不到她,我这辈子都不娶妻!” 泰宁长公主回过神后,斥道:“你胡说什么?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谁?你怎地突然就要娶她?”因为太意外,一时间竟然没能想起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谁。 高崇毫不犹豫地将靖安侯府的七姑娘称赞了一回,赞的都是她的容貌。 泰宁长公主有些心塞,听着就觉得不靠谱。 新阳郡主高筠在旁附和兄长,笑语晏晏地对母亲道:“娘,那霍七生得确实貌美,连女儿看了都呆住呢。难得大哥如此喜欢,不若让外祖母下懿旨,大哥娶了她,也好让大哥收收心,以后好好给舅舅当差。” 高崇忙赌咒发誓:“如果让我娶到她,我以后一定不再出去鬼混,好好当差。” 泰宁长公主原本因为儿子竟然被个女人的容貌迷住而有些不愉快,听到女儿的话,觉得言之有理。她这儿子只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太好色了,都已经十五岁的人,还收不住心,常常和一群纨绔到处游玩闯祸,让人一提他就皱眉。 反观懿宁长公主的儿子聂屹,时常被皇帝召进宫伴驾,圣宠无双。 相比之下,她这儿子确实有些没出息。 如果为他娶个媳妇能让儿子收心,那何乐不为? 当下泰宁长公主让人套车进宫,准备和太后商量一下,如果太后也觉得可行,就让人去靖安侯府提亲。 * 有姑娘问怎么会有两个长公主,在这里解释一下这文中的设定: 皇帝的姑母:不管嫡庶都是XX大长公主; 皇帝的姐妹:不管嫡庶都是XX长公主; 皇帝的女儿:不管嫡庶都是XX公主。 XX是封号,不管嫡庶,除了封号外,其他都是一样的。 第42章 仁寿宫里,太后听了泰宁长公主的话,神色微微有些僵硬。 泰宁长公主没有注意到太后的神色,正和母亲倾诉自己的烦恼:“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我前日在懿宁姐姐府上见过,确实长得十分标致漂亮,听说以前一直住在西北的外祖家,近日才回京,比这京城中的世家贵女都不差,可这也太标致了,看着就让人没办法安心。可是架不住崇儿喜欢,筠儿也在旁帮腔……” 这对双胞胎儿女简直就是她的债,泰宁长公主虽然不忍心让儿子失望,但在进宫的路上想了想,又有点儿拿不准。 对这唯一的儿子,又是象征吉祥之意的龙凤胎儿子,泰宁长公主对他寄予极大的希望,所以在儿子的亲事上,她卡得十分严,想要给儿子娶一个家势、容貌、品行皆出挑的姑娘,这几年也在暗中挑选。 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是五房的姑娘,在容貌上是没得挑的,品德如何,还有待观察,唯有家势这点就不如她的意了,要是长房姑娘还好说,长房才是名符其实的靖安侯之女,五房虽也是嫡出,可迟早要分出去的。 不过霍七的外家虞家倒是弥补了些许缺憾,可惜虞家的地盘在西北,虞家手里虽有军权,可西北的关系复杂,一向被皇帝盯得紧,虞家和京中一些得宠的公侯府第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儿。 泰宁长公主先前虽被儿女说动,为了让儿子能上进,也想给他娶个能催他上进的媳妇。可进宫后,就有些迟疑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先寻母亲讨个主意。 “母后,您觉得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如何?”泰宁长公主最后问道。 太后已经收敛起脸上的神色,将一些不满压在心头,面上说道:“不妥。” 泰宁长公主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惊讶,“如何不妥?” 太后抿了下嘴,“崇儿的亲事,哀家自有安排,况且他现在才十五岁,现在说亲操之过急。”说到这里,好悬没露出对懿宁长公主的气恨来。 此时她如何不明白昨日懿宁长公主特地过来和她说卫国公世子聂屹亲事的原因?不仅是防着她,还防着这事呢。 太后只有泰宁长公主一个女儿,对泰宁长公主所出的三个外孙都是疼爱有加的,高崇会被养成这般纨绔性子,也有太后过于宠爱纵容的原因。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太后自是愿意满足外孙的一些请求。 外孙这次看中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原本这没什么,可偏偏昨日皇帝和懿宁长公主就为聂屹将人定下了,并且已经商量好择个吉日让荣亲王去提亲。而且让她郁闷的是,外孙女痴恋聂屹,一直想要嫁给聂屹,如今她的一双外孙及外孙女所看上的人,却即将要变成未婚夫妻…… 懿宁长公主一定是知道外孙相中靖安侯七姑娘的事情,所以昨日就进宫将这事情和皇帝说了。现在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可是在皇帝心中挂了名,明摆着是以后的卫国公世子夫人,要是谁敢现在将这事情截胡了,还不得让皇帝记恨? 当下,太后明白自己不仅要阻止女儿为外孙去靖安侯府提亲的主意,更要瞒着这事情,在荣亲王还没去靖安侯府为卫国公世子提亲之前,万万不能让女儿知晓这事,否则以她的脾气,愤怒之下,要是出手坏了这事,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皇帝和懿宁长公主都是疼聂屹的,要为他去靖安侯府提亲这种事情,需要慎重以待,倒是没有透露出来,只有几个人知道。 在荣亲王出面提亲之前,相信外界都不会得到确切的消息,想要瞒着,倒不用她多做什么。 泰宁长公主对太后还是比较信服的,只是想到儿子的脾气,皱眉问道:“但崇儿那里怎么办?依女儿之见,崇儿这次好像真的迷上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了。” 太后不在意地道:“哪个少年不慕艾?崇儿还年轻没定性,看到漂亮的小姑娘会心动也是情有可缘,待日子久了,身边的美色一多,就会忘记,无碍的。” 泰宁长公主想想,觉得言之有理。 男人多是喜新厌旧的,自儿子十三岁晓人事后,身边美貌的丫鬟侍女来来去去的不少,久了就会换新人。这霍七确实美得让男人心动,但这养在深闺的世家贵女哪能想见就见的,日子久了,见不到人后,这心思也就淡了。 想明白后,泰宁长公主松了口气,和太后聊了会儿,方才离宫归家。 等女儿离开后,太后脸上的笑容撑不住,冷着脸,气得一捶案桌。 仁寿宫的寿嬷嬷见状,心疼地道:“娘娘要是生气,就拿奴婢出气即可,何必伤着自己?” 太后抿着嘴,气道:“懿宁看不上筠儿,所以我也没有想过要将筠儿嫁给聂世谨,可那靖安侯府七姑娘之事算什么?”她自然也看不上靖安侯府五房的姑娘,觉得这身份要配外孙,还差了一点,可懿宁长公主这行事,完全让她恶心坏了。 外孙女被嫌弃,她忍了。 可外孙相中的姑娘,懿宁还要来破坏,哪里将她这太后放在眼里? 寿嬷嬷不好接这话,只道:“世间有德有貌的贵女不少,总能给崇少爷挑一个好的。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到底不是长房的,身份差一些。” 太后终于气顺一些,突然道:“这事情,到底皇上是怎么想的?” 以皇帝这般宠爱聂屹,对他的亲事定要千挑万选,少不得要插手。所以皇帝应该要给聂屹挑一个家势、品行皆是上层的姑娘,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身份上到底欠缺了一些,皇帝怎么会同意的? 这其中是懿宁长公主一头热,还是皇帝也满意的? 太后心中千头万绪,只是也不好亲自问乾清宫那位,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 泰宁长公主府里,高崇自母亲进宫后,就一直伸着脖子等好消息,甚至连宿醉的不适都忽略了。 听说母亲终于回府后,他忙殷勤备致地去伺候,嘴里问道:“娘,外祖母怎么说?几时可以给儿子下懿旨赐婚?不如明天就叫媒人上门去提亲吧,提亲后,才好让外祖母下懿旨给我们赐婚……” 泰宁长公主见儿子一张俊脸因宿醉煞白,可却为了个女人不顾自己的身体,心里越发的对那霍七不待见,淡淡地道:“你外祖母说不妥,她对你的亲事自有安排,你莫要再想那霍家姑娘了。” 高崇呆了下,转身就要出去。 “站住,你去哪里?”泰宁长公主厉声道。 高崇理所当然地道:“我进宫见外祖母,她老人家一定会答应我的。”以往高崇也不是没有求太后,太后疼他,事事依他,但凡他所求之事,太后都会应下,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至于母亲所说的“太后对他的亲事自有安排”的话,被他忽略了。 泰宁长公主拧眉,起身过来将他拉住,嗔怪道:“你如此急躁作甚?宿醉刚醒,难道不难受么?你这模样进宫,教你外祖母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先歇歇,养好身体,再进宫不迟。” 高崇还是有些犹豫,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和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定亲,这样他想要再见美人,就能光明正大地去靖安侯府。 不然没什么关系的外男,哪家娇养着的姑娘给你上门看? “你急个什么?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还未及笄,能跑不成?”泰宁长公主嗔道。 高崇最后被母亲劝住了,打算过几日养好身体后,就进宫寻太后。 过了几日,高崇已无宿醉的后遗症,就进宫寻太后为他作主。 太后见到外孙自然高兴,等知道外孙今日进宫的目的后,太后不仅厌恶上懿宁长公主,更厌恶将外孙迷成这般的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表兄弟两个都看上同一个姑娘,要是传出去,还不教人笑话? 太后心里厌恶,面上却不显,笑吟吟地打断了外孙的话,“崇儿,这京城里比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好的闺秀不少,祖母给你挑一个比她更好看的。” “可我看来看去,这京城里的姑娘都没她长得好看,外祖母您莫要骗我。”作为一个小小年纪就往纨绔子弟方向进化,以至于将这京城所有的世家勋贵女子都摸得差不多的纨绔,高崇能理直气壮地说这话。 太后噎了下,最后狠狠心地道:“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身份低了点,长房的那八姑娘不错。” “我看中的又不是她的身份。”高崇再次反驳,然后嫌弃道:“那长房的八姑娘,娇蛮任性,长得又不好看,我不要。” 太后暗暗皱眉,最后不管外孙如何撤娇痴缠,都狠心地拒绝了。 反正,荣亲王很快就去靖安侯府为聂屹提亲了,到时候他们名份一定,又有皇帝赐婚,两个外孙外孙女再不高兴,也只能接受。 太后虽然疼爱外孙,却也不想让他们惹得皇帝厌弃的。 高崇没想到外祖母竟然真的狠心拒绝自己,一时间不禁万分沮丧。只是,这种来自两个最亲近的女性长辈的拒绝,反而激起了他想要娶到霍七的决心。 **** 中秋过后,天气很快就凉下来。 霍姝算算日子,祖母的寿辰就要到了,作为孙女,自然要给祖母准备寿礼。 这日,靖安侯府的姑娘们结束了半日的课程后,坐在知微院的花厅里说话聊天。 这知微院是靖安侯府的姑娘们学习的地方,和虞家的南轩斋的女学是一样的道理。 这京城里,大凡有点儿底蕴的公侯世家府第,都十分注重对女孩子家的培养,很少会有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不说学出个状元什么的,至少姑娘家该懂的也要懂,不然连字都不认识,以后怎么管家? “七姐姐,你给祖母准备什么生辰礼物?”霍妍询问道。 霍妙听到这话,忙看过来,对霍姝要给祖母准备的礼物十分上心。 “我刚从西北回来,也不知道祖母喜欢什么,打算做些鞋袜汗巾的小物件孝敬祖母。”霍姝笑眯眯地说。 未出阁的姑娘家孝敬长辈,不外乎自己做的衣物鞋袜等东西,不出彩,却也让人挑不出毛病,还能赢得一个孝顺的美名,很多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们都是如此。 霍妍表示理解,事实上,她娘也是让她这么准备的。 霍妙听了,心又悬了起来,她不知道霍姝的女红如何。祖母的寿辰那日,前来祝寿的人很多,要是在这日孝敬长辈的针线之物别出心裁,也是一种博美名的方式,要是霍姝还在这里压她一头…… 霍妙心中千头万绪,霍妍和霍姝已经商量着明日休息,一起在霍妍的丽妍院做针线。 “七姐姐,八姐姐,我能和你们一起么?”霍妙问道。 霍妍两人转头看过来,就见霍妙有些腼腆地笑看着她们。 “不要!”霍妍毫不犹豫地道。 霍妙眼眶就红了,小嘴唇颤抖了下,哽咽地道:“八姐姐,你这么讨厌我么?” 霍妍:“……” 当然讨厌了,讨厌死了!虽然这么想,面上却不能露出来,霍妍只好委婉地道:“九妹妹的女红一向出彩,和你一比,我们姐妹们都不如,九妹妹来不来也没关系。” 霍妙破涕而笑,说道:“可我想和七姐姐、八姐姐一起,这样热闹。” 霍妍心塞之极,可怕再拒绝,这讨厌的家伙会真的哭出来,到时候又要被祖母责备,母亲也会受到迁怒,只好不情不愿地同意了霍妙的加入。 霍婉、霍娟等姑娘见状,互视一眼,没有说话。 只是第二日,霍姝并没有去丽妍院,一大早就接到外家将军府的邀请,然后被将军府的人接走了。 * 第43章 霍姝回京的日子其实也不短了,只是这其间发生太多的事情,先是她生病,养了半个月的病,接着又准备参加懿宁长公主府的赏花宴事宜,然后又要准备祖母的生辰礼物。 一通忙碌下来,导致她回京这么久,还没有去将军府拜访过留在京城中的舅舅。 倒是她生病那会儿,五舅母姚氏过来看望她,平时没事也给她捎些东西。霍姝虽有心想要去将军府拜访一下五舅舅,可不是五舅舅的休沐日,去了也见不到人。 难得今日将军府竟然派人上门来请她过去,而且是直接禀明了霍老夫人的,当着众人的面,霍老夫人没有理由拦着不给人过去,而霍姝自然极愿意去将军府的,当下很抱歉地和霍妍说了一声,就高高兴兴地坐上将军府来接人的马车离开了。 霍姝离开后,霍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不太好。 靖安侯夫人等人非常识趣地没有提这事,适时地告辞离开。 五夫人作为霍老夫人娘家的侄女,现在又是最疼爱的儿子的媳妇,这双重身份下,她在霍老夫人面前说话素来没什么顾忌。屋子里没了其他人后,她不高兴地说:“看姝姐儿那高兴的样子,果然是个向外的。” 霍老夫人没理她。 五夫人对这离家十几年归来的继女,从初见面时就憋着口气,每次只要看到霍姝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她就不高兴。只是她没办法将女儿生得比霍姝美,没办法让女儿抢霍姝的风头,再不高兴,也只能憋着。 这会儿,在同样不喜霍姝的老夫人面前,五夫人将这继女数落了一顿。 “闭嘴!”霍老夫人被她说得头疼,忍不住斥道:“姝姐儿是五郎的女儿,你再不喜欢,也别如此,省得五郎见了,又要生气。” 这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爱搬弄口舌,幸好不是长子媳妇,不然实在够头疼。 五夫人被婆婆训斥弄得有些委屈,要不是婆婆其实也不喜欢这继女,她敢这么数落她么? 霍老夫人不想理会五夫人,露出一副疲惫的模样,让她下去。 *** 霍姝从马车跳下来,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的高大男人。 他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袭藏青色的素面圆领袍子,面容英俊,坚毅的颌下有一层明显的青茬,为他添了一种属于男子汉的阳刚气慨,站在那儿,一股属于武将的悍然气息扑面而来,如山岳般沉稳。 看到从马车跳下来的昳丽少女,男子坚毅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哟,素素,好久不见。” “五舅舅!”霍姝飞奔过去。 虞五老爷——虞博延见外甥女飞奔过来,忙不迭地闪开。 霍姝好悬没有一头撞到旁边的柱子上,站定后,忍不住跺了下脚,嗔道:“五舅舅!” 虞博延朗笑出声,就要像以前那样伸手摸摸外甥女的脑袋,突然发现她发髻上插着的步摇,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随便揉搓了,方将手落到她肩膀上拍了拍,笑着打趣,“你这丫头从小力气大,要真让你直接扑过来,我少不得要被你撞成内伤。” “胡说,我力气才没这么大。”霍姝反驳道。 “可我以前好几次都是被你撞伤的。”虞博延一脸惆怅地说,“小丫头力气这么大,以后怎么找婆家哟?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霍姝气得要死,五舅舅又促狭了,她的力气是比普通人大一点,但没有大到能将个大男人撞成内伤的地步。那时候他自己就受伤了,还逞强不教人知道,她当时也是不知道,直接扑过去,哪知就将他撞吐血了,后来就一直诬赖她力气大。 而且,谁说没人要她?明明现在有一个如珠玉般俊美的公子对她表示好感,她也正准备着怎么去拱他呢。 霍姝心里暗暗得意着,这时就听到五舅母姚氏的声音。 “姝姐儿来了。”姚氏的声音很温和。 霍姝转头看去,就见穿着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禙子的五舅母牵着两个孩子施施然地站在萧瑟的秋日院子里,朝他们温婉地笑着。她手里牵着的两个孩子,大的那个看着五岁,小的那个只有三岁,粉雕玉琢,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霍姝是个喜欢孩子的,见到两个玉雪可爱的小表弟,满心欢喜,拎着裙摆就跑过去。 “五舅母,我今天来打扰了。”然后笑盈盈地和两个小表弟打招呼:“十四表弟,十五表弟,我是你们表姐,初次见面。”接着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分别给他们。 “谢谢表姐。”虞十四郎笑呵呵地说。 三岁的十五郎没有兄长的开朗,似乎有些腼腆,挨在母亲身边,小声地说了谢谢。 虞博延走过来,一把捞起小儿子,扶着妻子的肩膀,笑道:“先进屋吧。” 很快就到了一处正堂,丫鬟上了茶点后,退到屋外的走廊上候着。 “几年不见,小丫头长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舅舅都要认不出来。”虞博延一边看着外甥女,一边感慨。 他成亲时,带妻子回平南城祭祖,外甥女还没十岁,一副男孩子的打扮,混在虞家的小子中,没人发现她是个没带把的。哪想过了几年,假小子出落得美丽动人,有了姑娘家的样子,都让他以为外甥女其实换了个人。 霍姝掩嘴一笑,“舅舅怎么会认不出来?外祖母说,我长得和我娘可像了。” 虞博延仔细看了看她,点头道:“是挺像的,不过可别像你娘那样,她是个没福气的……”说到早逝的唯一的姐姐,虞博延心里也是不胜嘘唏。 “我的福气大着呢,外祖母说我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也觉得是这样。” 听到小丫头理所当然地说自己是个有福气的,虞博延夫妻都有些哭笑不得,他们都知道当初虞氏而亡的事情,还有后来虞老夫人和霍老夫人因何事交恶。 生而克母,这样的名声对姑娘家而言非常不利,幸亏当初霍家还算是有点良心,没有传出这种流言出来。就算霍老夫人拿孙女的生辰八字去测出了个凶煞的命格,碍着虞家,没有拿这事情作文章,可仍是坚定地认为霍姝的命格是凶煞的。 姑娘家要是顶着这种名声长大,再乐观的性子,也要移了性情。要是大人透露出一点对此的不喜,少不得要影响她的心性,以后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模样,反正,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活泼开朗的样子。 是以虞老夫人才会不遗余力教导外孙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不怜自身。而霍姝也一直这么认为,从来不为自己的身世堪怜,或因为家人不喜而难受。 虞博延是个不信命的,自然对那些命理学说嗤之以鼻,他觉得自家这外甥女是个好的,虽然当初养得有点像男孩子,可现在能出落得这般漂亮,可见确实是个有福气的。 现下见外甥女依然开朗活泼,回京后也没受气,心里越发的放心。 许久未见,甥舅两个说了很多话,说的都是平南城的虞家祖宅的人和事,虞五夫人姚氏坐在一旁微笑着倾听,时不时地补充几句,气氛非常和谐。 午膳时,霍姝是在将军府里用的。 用过膳后,霍姝陪两个表弟在将军府的演武场玩,虞博延有些技痒,忍不住就拉着外甥女下场比一比。 虞五夫人听到这消息时,木然了下,赶紧过来要阻止。 哪知她到时,就见两个儿子站在演武场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场上那一来一往的身影,美丽可爱的外甥女此时手持长.枪,一杆银枪被她舞得虎虎生风,使出虞家枪法,竟然和虞博延这身经百战的大男人战了个势均力敌。 十四郎看着场上的表姐,双眼都闪成星星眼了,扭头对他娘道:“娘,表姐好厉害,我以后长大了要娶表姐!” 姚氏神色顿了下,手拍到儿子的脑袋上揉了揉,“你还小。” 比试结束后,甥舅俩都一副高兴的模样。 姚氏看着瞬间就从一个英姿飒爽的须眉少女变成端庄温婉的世家贵女的外甥女,忍不住按按太阳穴,觉得自己对外甥女的印象更加丰满了,不再是上个月时所见的那个教人怜惜的病美人。 真不知道婆婆到底怎么养出这样的姑娘,看着规规矩矩,却透着一种肆意生长的旺盛生命力,比京城那些世家贵女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霍姝在将军府里待到日影将西时,方才意犹未尽地告辞离开。 虞博延对许久不见的外甥女道:“素素放心,舅舅不会忘记你的,有空就让你舅母接你过来玩,咱们一起过几招,有空也教教你两个表弟。” 说着,虞五老爷非常干脆地将两个肉乎乎的儿子推上前去。 霍姝笑眯眯地应了,很有贵女范地上了马车,和舅舅、舅母作别归家。 马车经过东市的一条街道时,听到外头的叫卖声,霍姝忙叫车夫将马车停下,让今日随她一同出门的艾草出去买些零食回来。 艾草去了约莫一刻钟才回来。 回来时,手里不仅有霍姝让她买的果脯和炒栗子,还有一罐糖渍青梅,用透明的琉璃罐装着,青梅那青翠欲滴的色泽,隔着琉璃的罐子,教人一看就忍不住口齿生津。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早就过了青梅的时节,但是这罐糖渍青梅的色泽非常好,那青梅看着就像是刚从枝头上摘下来的,保持在色泽和营养最丰富的时候,是十分难得的东西。 “哪里买的?这琉璃罐真漂亮。”霍姝由衷地赞道。 艾草瞅了她一眼,纠结了下,附在她耳边小声地道:“是聂世子的随从元武给奴婢的,说是送给小姐尝尝鲜。” 霍姝愣了下,很快就面露欣喜,双眼亮晶晶地看她,一手将丫鬟拉近一些,和她咬耳朵,“还有别的么?” 小姐你在期盼什么? 艾草有些心塞,可是见小姑娘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这么眨呀眨地看着人,实在无法拒绝她,最后只能颓然地道:“确实还有,聂世子的随从说,聂世子就在临江仙那儿,若小姐不忙着离开,聂世子请您过去一聚。” 临江仙是京城有名的茶楼,选址的位置极好,临江而立,环境清雅,而且它的隐秘性非常好,有独立的雅厢,是许多达官贵人首选的地方。只是那价格让人望而怯步,并不是人人都消费得起的。 那必须去的呀。 霍七姑娘还想着怎么拱这位聂世子呢,可惜京城不同平南城,她没办法随意出门,而且靖安侯府和卫国公府也不是姻亲,不好轻易上门拜访,想要见他一面,还真是难死霍七姑娘了,更不用说制造机会去拱他了。 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放弃的是傻子。 当下霍姝吩咐车夫将车子驶向临江仙茶楼。 马车在临江仙茶楼的停车处停下,那里有专门接引的店小二,周围的通道两旁设有清雅的湘妃竹卷帘,将通向各处的通道环抱起来,人行走在其中,压根儿不用担心教人窥探,也是很多年轻男女私会的场地。 元武就站在一处入口处,恭敬地将霍姝主仆俩迎进临江仙二楼的一个雅厢。 霍姝有些紧张,这还是她第一次厚着脸皮做这种事,要是成功的话,美男子就是她的了,要是失败……估计她以后只能昧着良心,嫁给虞家的表哥或表弟,以后和兄弟一起在洞房花烛夜盖棉被纯聊天。 元武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推开门让霍姝进去,至于丫鬟艾草,则被元武笑眯眯地请去隔壁的一间厢房歇息喝茶。 哪能让个丫鬟不识趣地打扰了主子。 霍姝进门后,首先就看到装璜清雅的厢房里,凭窗而立的少年,窗外是秋光浩渺的碧波湖,可以看到停汩在湖面的一艘艘画舫。 霍姝的一双眼睛定格在徐徐回身的少年身上,窗外的秋阳还散发着微煦的金光,沐浴在夕阳中的少年眉目清朗明净,俊美非凡,如一块被巧手精心雕琢的美玉,幽然地绽放美玉光华。 他朝她宛然一笑,说道:“霍姑娘,冒然请你过来一聚,还望见谅。” 霍姝回过神,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丢脸,缩在衣袖内的手动了动,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掌心沁出的汗渍,面旧却笑得很得体,矜持地道:“哪里,是聂世子不嫌弃我鄙陋才是。” “如果霍姑娘称为鄙陋的话,这世界上大概就无人可入眼罢。”他悠然叹道。 霍姝心里有些高兴,这是被认同了么? 一高兴,她就有点得意妄形,说道:“谢谢你送我的糖渍青梅,我刚才尝过了,又脆又甜,很好吃,不知道这糖渍青梅在何处买的?你要不要吃一颗?” “好啊。” 霍姝:“……” 他答得太快了,她……该怎么反应? 第44章 少年一双凤眸明亮温润,如一汪沐浴着秋光的清泉,波光微潋,明眸耀目。 霍姝在那一双凤眸凝视之下,觉得自己心律都有些不正常,终于厚着脸皮,将揣在袖子里的那罐糖渍青梅拿出来,拔开封着的软木塞,将被糖水渍得青翠欲滴的青梅倒在一个锡红色小盘上,用旁边红漆鎏银镶边的小盒子里整整齐齐摆着的长短一致的木签扎了一颗青梅递给他。 聂屹非常坦然地接过,放进嘴里。 霍姝看少年漂亮的嘴唇微启,红的唇,白的齿,青的梅,简单的颜色,却凝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让她脸红心跳,赶紧移开目光。 果然,她的猜测是对的,这少年对她很有好感呢。 糖水渍过的青梅入口甜滋滋的,咬一口,脆爽的青梅肉沁出微酸的汁水,很快被糖水中和,口感非常清新,并不腻味。 聂屹尝着这青梅,觉得它的味道和对面的少女格外地贴切。 都是如此这般酸甜可口,教人欲罢不能。 聂屹请她入座,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茶香在空气中升腾,说道:“方才在窗口看到艾草姑娘进果脯店,看到将军府的马车后,知道你应该在,所以就冒昧让元武请你过来此地一聚。临江仙的茶点在京城中颇有盛名,也顺便邀请姑娘过来尝尝新鲜。” 听到他的解释,霍姝笑道:“谢谢,我还是第一次来临江仙呢,回京的这段日子,从姐妹们那儿听说过临江仙,却一直未得空过来,今日倒是托了聂公子的福。” 聂屹微垂眸,唇角蕴着淡淡的笑容,使他看起来美好而润和。 临江仙主要是以茶水出名,然后是佐茶的各色点心及小食。 元武用一个黑漆托盘将盛放在甜白瓷的盘碟中的点心端进来,点心做得很精巧,份量同样不多,它品的不过是个味,并不重量,被巧妙地摆成各种精致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味口大开。 恰巧就要到晚膳时间了,霍姝原就有些饿,当下不客气地执象牙筷尝了一些点心,脸上露出吃到美食的满足欢喜的神色。 吃了一会儿,霍姝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现回到京城后,两次见面,这位聂世子好像都专门让人给她准备了很多新鲜好吃的东西,难不得这就是他对自己的印象? 一个贪嘴的姑娘?这是不是印象不太好? 想到这里,霍姝觉得自己要矜持一些,将手中的象牙筷子放下,朝对面的少年笑道:“临江仙的茶点和小食确实不错,谢谢聂公子。” 聂屹见她停筷,说道:“临江仙最出名的是由一百零八道点心组成的荟萃盘,每日只限量供应两桌,霍姑娘如有意尝尝,可以让元武继续上。” 霍姝:“……” 她当然愿意尝了,那么好吃的东西,每样就只有一小口,一百零八道压根儿就不是事!可姑娘家这么能吃,会不会太吓人? 霍姝忍着依依不舍,矜持地道:“多谢聂公子,不用了,刚才吃了那些,已有几分饱了。”其实连垫肚子都不够! 聂屹看她,倒也不勉强,随意地说道:“过几日,听说是贵府老夫人的寿辰。” “是啊,我这几日也在忙着给祖母准备寿礼呢。”霍姝捧着茶盅说。 聂屹执袖为她倒茶,和她聊了一些她回京后的事情,仿佛对待一个普通的朋友,带着淡淡关怀,守礼而真诚,实在教人讨厌不起来。 霍姝觉得越和这少年接触,越能发现他身上的优点,仿佛这锦绣之城所有的灵性都涌到他身上,让他如此的优秀出众,让人实在无法拒绝的存。 霍姝掐了掐手掌心,觉得自己果断地决定要朝他出手是正确的。 直到元武敲门提示,聂屹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此时夕阳喧天,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好留她太久,起身道:“我让人送霍姑娘出去吧。” “不用了。”霍姝婉拒了,“马车就在下面,不必如此麻烦。” 聂屹看着她,没有再坚持。 与聂屹辞别后,霍姝带着丫鬟离开。 登上马车时,就见临江仙的一名店小二捧着一套雕红漆凌霄花的各式精巧的匣子过来,里面装着的是临江仙的各式点心。 霍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元武,明白这应该是聂屹吩咐为她准备的,顿时有点尴尬,怀疑聂屹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比平常的姑娘很能吃的事情,所以临行走了,还让人给她准备一些打包带走。 艾草伸手欲接过,那店小二忙道:“姑娘,这东西重,小心一些。” 艾草有了心里准备,接过后,果然发现它非常沉,只得分几次搬上车,朝店小二客气地谢过,顺便给了打赏。 店小二得了打赏,高兴地走了。 接着,艾草吩咐车夫离开。 送霍姝回靖安侯府的仍是今早去接霍姝的将军府的马车,车夫也是将军府的人,所以倒不用担心什么。艾草想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湘妃竹卷帘中恭敬地送他们离开的元武,在心里叹了口气。 回京城这么久,艾草如何不知道这位卫国公世子在京城的地位及受欢迎程度,这京城中想要嫁他的世家贵女不知多少,她家小姐在那些宗室贵女及公侯府的姑娘中,算不得什么,没有优秀到能让懿宁长公主一眼就相中为媳的程度。 艾草能感觉到卫国公世子对她家小姐是特别的,这缘于当初在云州城外的援手相助,看他的模样及气质,不像那等奸猾恶劣之徒,应该不至于为了欺骗个小姑娘做出这等把戏吧。 所以,她实在不明白卫国公世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此频频示好又为什么?她家小姐虽是个万事不愁的,可一个年轻的姑娘,被这样优秀又俊美的少年如此特殊对待,难保她不会暗生情愫,芳心暗许。 要是小姐生了情愫,这少年最后却不会娶她,那得多伤心?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接触,现在也不要这般对她特殊相待。 霍姝盘腿坐在马车里铺着的猩猩红坐垫上,开心地将几个点心匣子一一打开,里面精致的点心整整齐齐的码放着,终于安慰了她先前没办法放开肚子开吃的遗憾。 至那先前那点尴尬,反正现在已经看不到人了,他也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就放开肚子来吃吧。 霍姝招呼心情复杂的丫鬟一起品尝,“这可是临江仙的点心,有钱都排不到号买,非常好吃,一起尝尝吧。” 艾草:“……” 点心确实很好吃,但艾草心里仍很不是滋味。 *** 聂屹站在二楼雅厢的窗口,目送将军府的马车离开,最后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一条街上打马经过的人。 那人骑马朝着临江仙赶来,与将军府的马车隔着一条街道交错而过,彼此没有遇到。 马上的人跳下来,伸脑袋往临江仙里头张望。 后头的一辆马车好不容易赶过来,一个小厮从马车里跳出来,凑到他身边,小声劝道:“少爷,您就别看了,临江仙的规矩素来严,您就算来了,也不能一间一间去找人,指不定此时那霍姑娘应该已经走了。” “胡说,才多久时间?不是说先前霍七姑娘的丫鬟还去买果脯么?”高崇皱紧眉头。 他最近一直派人盯着靖安侯府,想要找机会去接触靖安侯府的姑娘,可侯府的姑娘哪是一个外男能随便接触的?守了好些天,一直没找着机会,让他越发地想念霍七那张娇容。 直到今儿将军府派人接霍七去将军府,才让他等到机会。 只是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却被外祖母召进宫,算着时间急急忙忙地出宫,哪知道还是没赶上。 临江仙虽只是个茶楼,但能在京城开茶楼的,哪里能没点背景?特别是临江仙的规矩多如毛,却没人能让它破规矩,可见临江仙背后的人不好惹。高崇虽然生气,可也不能破坏临江仙的规矩,让小厮进去打探一番,仍是没能打探出靖安侯府的七姑娘来临江仙做什么,几时离开的。 高崇生气之下,忙翻身上马,就要沿路去追,说不定人还没走远,能在路上追到呢? 小厮在后头迈着两条腿追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有马车啊,赶紧跳上马车。他家少爷觉得马车慢,直接夺了人家的马,英勇无比地翻身上马追过去,只是骑马速度虽快,但在这大街上纵马,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小厮正想着,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高昂的马的嘶鸣之声,接着是一道喧哗声响起,心头咯噔了下,忙探头张望,当看清楚那边的情况时,小厮目龇俱裂。 他家少爷连人带马一起翻到碧波湖了。 还有,少爷不会泅水啊啊啊!! 元武站在窗口,正巧看到碧波湖边,高崇骑着马摔进湖里的一幕,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喷笑出声。笑过后,他忙捂住嘴,偷偷看了一眼立在窗前的主子,见他面上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不过高崇竟然蠢得能骑着马摔进湖里,可见平时有多疏于煅炼,宗室子弟虽已无太.祖时期的克俭勤学,可也不能连最基础的骑射功夫都不通吧? 高崇是京城有名的纨绔,看着就是个没怎么精通骑射功夫的,偏偏他又要逞能,这不直接骑着马摔进湖里了。 **** 霍姝回到靖安侯府后,将自己带回来的临江仙的点心都给各房都送了一些。 霍妍收到叠翠院让人送来的点心,看到匣子上的凌霄花的标志,就知道这是临江仙的点心,惊讶又羡慕地道:“七姐姐今天竟然还去了临江仙。” 临江仙的点心每天都是限量的,想买要排队很久,每次只能买几样带走,多的就没有了,除非在临江仙预定一桌荟萃盘,可每日只有两桌荟萃盘,据闻排号都排到明年了,哪里能奢侈地随便吃? 这一匣子,虽然也不多,但听说霍姝竟然每房都有送后,可见她这次带回来的有多少。 霍妙盯着那匣子点心,转头对母亲道:“娘,将军府难不成在临江仙定了荟萃盘招待七姐姐?” 五夫人撇了下嘴,“谁知道。” 就算定下荟萃盘,也不至于用来招待个外甥女吧?将军府没得这般奢侈。 霍妙若有所思,猜测不到霍姝怎么能带回这么多临江仙的点心,还每房都送去一匣子。 每房送了一匣子点心,还有给长辈的,最后只剩下两匣,霍姝心疼坏了,只是再心疼,也不能自己独吞,不过这东西过了明路,就不怕旁人拿这事情说话。 心疼的霍七姑娘让艾草将这剩下的两匣子点心收起来,打算留着以后慢慢吃,就叫樱草传膳,“饿死了,我今晚要吃两碗饭!” 樱草瞅了一眼邬嬷嬷。 晚上不宜多食,可她家小姐的饭量一向大,晚上一般只给她吃一碗,佐些汤水,半饱就行了——这其中还不包括饭前的甜点。可今天霍姝舍出了这么多点心,而且这些点心还是托了聂屹的福才得到的,心疼得厉害,只好化心疼为食欲了。 邬嬷嬷狠狠心,只给她吃一碗半饭,佐上一些汤水,也就吃了个六分饱。 吃了个六分饱的霍七姑娘不敢暴饮暴食,只好摸摸匣子上的凌霄花,忍痛让艾草将它锁到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 翌日,霍姝去春晖堂给长辈请安时,不仅得到姐妹们的感谢,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泰宁长公主的长子高崇昨日骑马经过碧波湖,连人带马摔进湖里了。 听说后来折腾一番,好不容易才将人捞上来,人捞上来时,都已经昏迷了,肚子鼓胀,显然是喝够了湖水。如今虽无性命之碍,可要休养段时日方行。 这人可真够倒霉的。 “不过半个月,就落水两次,看来这高崇的运气不乍样啊。”霍妍幸灾乐祸地说。 霍妙难得赞同她,细声细气地道:“听说高公子大街上纵马,实在太危险了。” 霍婉、霍娟等人亦是赞同,对高崇落水一事,面上都没有同情。 霍姝见状,明白这高崇在京城的姑娘们心中有多不受待见,不过他上次在懿宁长公主府里落水是人为,这次落水,应该不是人为,看来确实是个倒霉催的。 * 看到很多姑娘都等着提亲,在这里要说一下,可能还有几章才到提亲。 所以心急的姑娘可以先养两天文,到时候也差不多了。 窝写古文的节奏就是这样,比较慢热,心急的姑娘还是养文吧,省得你急作者也急,又没办法一天几万更就马上到那个情节=。= 第45章 接下来的日子,霍姝天天去丽妍院和霍妍一起做针线活。 霍妙初时去了两天,接着就不去了。 霍妍见状,有些愤愤然地和霍姝说:“她这是在防着你呢,为了看看你要做什么,厚着脸皮跟过来。等她发现你的女红不咋样,觉得满意了,所以就不来了。九妹妹这人,一向争强好胜,心眼儿又小,一点小事儿就能让她委屈个半天。天知道她是真委屈呢,还是作给人看的,偏偏祖母就吃她这套,也不嫌累得慌。” 霍姝心里赞同她这话,回来这段日子,已经让她足够看出这妹妹的性格。 外祖母曾说过,姑娘家娇气点没什么,可要是对家人都如此小气性儿,那就是大忌,容易招人厌的,在未出阁之前,在家里是娇客,家人能容忍几分,可将来嫁人后依然是如此,就要遭罪了。 不过霍姝发现,上次在懿宁长公主府,霍妙看起来还算正常,礼仪规矩都不差,对着外人也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尽显侯府嫡女风范,霍姝就明白这妹妹其实也是个明白人。 她这脾气只是对着家人,仗着有老夫人疼爱,所以就作了一点,对着外人,该有的礼仪及规矩还是有的。 是个聪明人,让人讨厌的聪明人。 明白这点后,霍姝就将这妹妹丢到一旁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这妹妹不来她这儿自作聪明,她才懒得搭理她。 在霍老夫人的生辰前一天,霍姝和霍妍终于将寿礼准备好。 霍妍的女红和霍姝是半斤八两,水平都差不多,做出来的东西,看着也就是针脚整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这次她们给霍老夫人准备的寿礼是鞋袜、汗巾和抹额等小物件,因为没有弄什么复杂的样式,所以做起来也挺简单的。 靖安侯夫人检查两个姑娘的针线,点评道:“不错,针脚整齐细密。” 也只有这个优点了!这是靖安侯夫人没明说的话。 可惜两个姑娘没听出来,得到她的肯定,都十分高兴。特别是霍妍,她原本就不爱做这些针线活,要不是这次有霍姝陪着,姐妹俩个能一边聊天一边动手,方才能坐上半天而没有发脾气丢开不干。 霍姝得到靖安侯夫人的肯定后,将东西收拾好,眼看天色差不多,起身告辞离开。 霍妍在后头道:“七姐姐,明天咱们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别迟了。” 霍姝应了一声。 待霍姝离开,靖安侯夫人带着女儿进屋,让丫鬟沏茶过来,手里拿着女儿这段时间的成品,笑道:“看来你和姝姐儿相处得不错。” 霍妍高兴地说:“家里那么多姐妹,也就七姐姐合我的意,没有像其他姐妹那样,说一句话要绕来绕去,常常言不由衷,听了就累人,我才不耐烦和她们玩。” 靖安侯夫人听了,忍不住失笑,然后又有些无奈。 小女儿不是不聪明,而是她性子急躁,不耐烦应付这种事情,比起大女儿霍婷,小女儿总归是少了一些稳重和克制,这种性子,实在不适合嫁进复杂的家庭,将来给她寻摸亲事,少不得要往那些家中人口简单的寻摸。 看来,卫国公府那边是不行的了。 想到这里,靖安侯夫人失落之余,又松了口气。 她已经有一个女儿嫁入郡王府,已是高嫁,另一个女儿不必再往高门找,可以将这条件放宽一些,届时倒也好找。 *** 霍姝刚回到五房,就见父亲霍五老爷从外头回来。 看到长女,霍五老爷看起来有些高兴,含笑问道:“姝姐儿去哪里了?” “去八妹妹那儿,和她一起做针线。”说着,霍姝想起什么,从樱草捧着的东西中寻出一对白色的男性袜子,上面简单地绣了一片青竹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爹,这是给你的。”霍姝递过去,“做得不好,您别嫌弃。” 霍五老爷有些受宠若惊,哪里会嫌弃,只觉得这对袜子上的那枚有些粗陋的青竹叶都无比的秀气可爱。 这可是长女给他做的东西,也是唯一的一件,如何不教他感动。虽然小女儿常为他做的做些小东西,绣工也比这更精湛的东西都有,可却依然让他感动于长女这份心。 霍姝将东西送出去后,见父亲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没好意思告诉他,这是她用来练手的,没别的意思,见到父亲后,才想起来有这东西,而且也没有比划过合不合脚,可能根本穿不了。 不过这种大实话,还是别说了,省得伤感情。 于是霍姝道:“父亲喜欢就好,以后有空,我再给父亲做。” “好的,就麻烦姝姐儿了。”女儿孝顺自己,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么?霍五老爷看着长女酷似前妻的面容,心里十分熨帖。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后,方才各自回房。 这事很快就传到五夫人那儿。 五夫人正在女儿院子里和她说明天要献给老夫人的寿礼,听说了那父女情深的事情后,心口一堵,气都有些不顺。 “才刚回来,就想着争宠,我果然没看错她。”五夫人冷嘲热讽,“就她那针线活,也就你爹疼惜她,才会觉得是好的,哪里比得上你。”然后转头对女儿道,“改日妙儿再给你爹做身衣裳,让他高兴高兴。” “娘,快别这么说。”霍妙劝道,“七姐姐以前一直住在西北,父亲自觉亏欠她,方会觉得姐姐做什么都是好的,我做得再多,也不及姐姐一双袜子。” 五夫人听得心酸,明明养在身边的女儿感情应该深些,怎么她丈夫反倒对一直没见面的女儿好一些。 当下五夫人鼓足了劲,对女儿道:“明日给你祖母献寿礼时,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届时来的各家夫人可不少……” 听出母亲话里的意思,霍妙脸红地嗔了一声:“娘!” 五夫人不以为意,虽然女儿翻年就十三岁,十三岁的姑娘已经不小了,很多公侯府在自家姑娘这个年龄,就开始考虑儿女的亲事,花个几年时间细细寻摸,待及笄时,正好可以将亲事定下来。 *** 翌日,天气看着有些阴沉,太阳一直隐在云层中不出来,清冷的秋风一阵阵地刮过枝头上的黄叶,时不时地有叶子落下来。 为此,扫洒的下人们得时刻注意,一天常常要扫上几次也是有的事情。 因为霍老夫人的寿辰,靖安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早在几天前,府里的摆设就大变样,换成了一些颇为喜庆的器具,走廊中甚至挂上了红灯笼,一溜看去,一水儿的红灯笼,驱散了几分深秋的阴霾。 靖安侯府一大早就打开门迎客,首先来的是靖安侯府的姻亲。 今日永郡王世子妃霍婷也回娘家,陪同她回来的还有永郡王世子,带着两个儿子一起。 霍婷嫁入永郡王府已有几个年头,刚嫁过去一年,就一举得子,接下来的几年,连续生了三个儿子,现在肚子里又怀了一个,虽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但她已经有三个儿子傍身,这胎是男是女倒不重要。 这是霍姝第一次见到这位在京城中素有贤名的大姐姐,做人之成功,连懿宁长公主对她都十分满意,以至于给下面的妹妹们也带来诸多好处。 她的脸盘微圆,眉目柔和端丽,气质稳重端庄,是一个合格的大家媳妇。因怀着三个月的身子,身段较为丰润,穿着一件宽大的海棠红芙蓉山茶栀子花暗纹褙子,衬得肤色红润,容色极好,在两个丫鬟的揣扶下款款走来。 霍老夫人看到长孙女及孙女婿,非常高兴,人刚尊下来请安,就已经一把扶起她,嗔怪道:“不是让你在府里好好歇息么?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成天往外跑。” 霍婷顺势站起,坐到老夫人身边,微笑道:“祖母的生辰,作孙女的自然要回来的,况且我已经坐稳胎,不碍事的。”说着,又撒娇道:“难不成祖母不愿意我回来?这可真让人伤心了。” 霍老夫人被她逗得满脸笑容,接着又看向随着霍婷一起来的两个孩子。 大的那个是真哥儿,今年六岁,是霍婷的长子,看着颇为稳重;小的那个四岁,还有一个今年两岁,因为年纪比较小,所以留在家里没带来。 永郡王世子是个身材中等的男人,看起来有些老实憨厚,给霍老夫人和靖安侯夫人等长辈请安后,等几个妻妹给他请了安,就去外院寻找岳父及几个妻舅。 霍婷笑吟吟地看着几个妹妹,目光落到霍姝身上时顿了下,看起来有些惊讶,很快便收敛起那抹惊讶,含笑地看着。 霍姝随着姐妹们过来给这位据说嫁得最好的大姐姐请安时,发现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姐姐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了她好一会儿,等她看过去时,对上一双沉稳的黑眸。 霍婷笑着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霍姝,拉着她笑道:“原来咱们家就数七妹妹长得最标志漂亮,看到七妹妹后,我才知道自己以前竟然是个孤陋寡闻的鄙薄之辈。”说着,朝老夫人笑道:“不过再标致,也是祖母的孙女,都是祖母教得好。” 霍老夫人神色一顿,笑道:“就你这嘴皮子,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 随着越来越多的客人上门,靖安侯府越发的热闹,特别是老夫人的春晖院。 霍姝也终于见到一群数不清的表哥表姐表妹表弟等等,都是随长辈们过府来给老夫人祝寿请安的。靖安侯府在京中经营百来年,姻亲不少,不管是留在京城的,还是特地进京给老夫人祝寿的,今日齐聚一堂,一下子就将春晖堂的正堂塞得满满当当。 霍婉和霍娟带着几个妹妹们在萱雨轩的花厅里招呼今日上门的娇客,都是一些年龄相当的姑娘,姑娘们随长辈去给老夫人请安后,就被引到这边的花厅里玩。 霍姝刚回京不过两个月,见的人不多,对霍家的人更是知之甚少,霍妍少不得要为她介绍。 彼此厮见后,有些性子活泼的姑娘不耐烦待在花厅里,霍妍、霍妙带她们去游园,留了霍婉、霍娟在花厅招待。 霍妍将霍姝拉过去,加入平时玩得好的几个姑娘中。 霍妙和一个模样清秀的姑娘走在最后头。 “那就是五姑父前妻所出的女儿,你姐姐?”那姑娘盯着霍姝,边和霍妙咬耳朵。 霍妙点头。 “她长得真漂亮,比你漂亮多了。”姑娘诚实地道。 “阿彤!”霍妙不高兴地嗔道:“你到底帮谁啊?” 沈彤耸耸肩,依然很诚实地说:“我说的是大实话。” 沈彤是霍老夫人娘家侄孙女,同时也是五夫人的娘家侄女,因为这层关系,霍妙、霍琤姐弟俩与沈家较为亲近。 沈彤是永平侯沈家的嫡女,和霍妙是嫡嫡亲的表姐妹,表姐妹两个素来玩得极好。 这次沈彤来靖安侯府给姑祖母拜寿,就听说了五姑父前妻所出的长女回京的事情,历来这前妻子女和继妻及继妻所出的子女间的关系就很微妙,沈彤过府来时,还打算安慰一下表妹霍妙,看看那前妻之女是什么样的品德,别教她欺负了霍妙。 哪知今日一见,这长得也太漂亮了,霍妙和她一比,就成了个陪衬的。 这让她忍不住叹气,看来霍妙输得真不冤啊。 霍妙被她气得要死,咬了咬唇,转身就走。 沈彤少不得要过去赔罪,方才让她破涕为笑。 直到时间差不多,已到要给老夫人献寿礼的吉时,姑娘们才回去。 *** 霍老夫人被靖安侯请至正堂大厅,霍家的子孙们开始献寿礼时,就听下人说,懿宁长公主来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 懿宁长公主作为先帝元后所出的嫡公主,和当今皇帝是一母同胞,身份尊贵,在京中历来就是个教人不能忽视的存在。懿宁长公主虽喜欢在自家开各种宴会之类的,却不喜上门给人祝寿作脸,能让懿宁长公主亲自上门祝寿的,无不是身份高贵之人。 老实说,靖安侯府的老夫人的身份还没有达到能让懿宁长公主亲自上门的程度。 霍老夫人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未想过今日懿宁长公主会登门给她祝寿,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也愣住了。 懿宁长公主亲自上门给霍老夫人祝寿这消息,震懵了在场的人。 还是旁边的永平侯夫人反应快,忙对老夫人道:“姑母,还不快快去迎公主?” 霍老夫人回过神来,忙道:“对,要去迎接。”说着,忙扶着丫鬟的手起身去迎接。 第46章 霍老夫人刚出正厅,就见懿宁长公主在靖安侯夫人的陪同下走来。 懿宁长公主一身华丽的宫装,梳着飞天髻,戴着攒珠累丝孔雀金头面,容貌昳丽,气质雍容,一双凤眸带着盈盈笑意,使她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 让在场的人惊讶的是,陪同懿宁长公主的少年。 “呀,是卫国公世子。” 不知谁惊呼了一声,在那群偷偷往这儿张望的小姑娘中引成了躁动。莫说是这些小姑娘,就是那些今日前来给老夫人祝寿的各府的女眷同样也惊讶之极,没想到不仅懿宁长公主来了,连卫国公世子也来了。 尔后,众人很快想起上回在公主府的赏花宴上,懿宁长公主似乎还特地对永郡王妃称赞过永郡王世子妃霍氏,连带的也对靖安侯府的姑娘另眼相待,特别是长房的姑娘,难不成…… 霍老夫人也有些吃惊,不过她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快便收敛起面上表情,带着一群孙子孙女们上前给懿宁长公主行礼,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上前给懿宁长公主行礼。 懿宁长公主虽然份辈没有老夫人高,但她是君,受得起这礼。 “今日冒昧过府打扰,还望老夫人莫怪。”懿宁长公主扶起霍老夫人,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丹阳与府里的八姑娘素来玩得好,得知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听说永郡王世子妃也回来了,本宫也过来给老夫人道声喜,沾沾老夫人的福气。” 站在懿宁长公主身边的丹阳郡主许恬笑眯眯地说:“老夫人安,我许久没见霍八了,今儿听说是老夫人的寿辰,就央着母亲过来,老夫人莫怪。” 懿宁长公主母女俩虽然来得突然,但话里表现出来的意思,却给足了霍老夫人面子。 周围的人听罢,也不管这话是不是个借口,但看向霍老夫人的眼神明显带着羡慕。 霍老夫人心里极为高兴,面上谦虚地道:“公主和郡主哪儿的话,来者是客,自然是欢迎的。” 被丫鬟扶出来的霍婷眼里多了几分欣喜,欣喜地看向站在姐妹中的嫡亲妹妹霍妍,没想到她有这般造化,她自然乐见同胞妹妹好。 卫国公世子在京城有多炙手可热,她深有体会,小姑子每次进宫参加宫宴,若是见到卫国公世子,都要将他挂在嘴边说上好几天,念念不忘。要是妹妹真能嫁入卫国公府,成为卫国公世子夫人,不仅能得到举世无双的夫婿,对靖安侯府及她在郡王府都有好处。 霍妍却是莫明其妙,丹阳郡主许恬的意思是因为和她好,所以懿宁长公主今儿才参加祖母的寿辰的?她的面子有这么大么? 况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丹阳郡主玩得好,丹阳郡主的脾气那么坏,鬼才和她玩得好。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霍妍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 你来我往的一番见礼寒暄后,霍老夫人亲自带着懿宁长公主入正厅,请她坐上首位置,不过被懿宁长公主推辞了。虽然懿宁长公主的身份尊贵,不过今日的寿星是老夫人,所以懿宁长公主只坐在副座上,没有抢寿星的风头。 靖安侯夫人瞥了一眼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各府女眷,心里却有点忧虑。 懿宁长公主的突然到来,自然也让她想到了女儿身上,不过这种想法在听到懿宁长公主的话后,很快就没了。 自己女儿自己知道,虽然小女儿霍妍和丹阳郡主确实能说得上话,可丹阳郡主没有特别抬举女儿,两个小姑娘的交情平平淡淡。所以,她不太明白,懿宁长公主今儿特地过来做什么,甚至连卫国公世子都来了,难不成就是因为长女永郡王世子妃的原因给靖安侯府面子? 这也说得过去,听说懿宁长公主和永郡王妃的关系一向不错。 懿宁长公主的到来虽然只是个插曲,却将气氛推到一个更热闹的高度。 重新就座后,终于到了靖安侯府的子孙给老夫人献寿礼。 先是靖安侯夫妻打头献寿礼,接着是二老爷夫妻、三老爷夫妻、四老爷夫妻、五老爷夫妻。 长辈们献完寿礼后,就轮到孙辈。 以霍承珏这嫡长孙打头,带着下面一群弟弟们给祖母献寿,接着才是孙女。 子孙献寿礼,来宾观礼,这种节目一向常见,寿礼都是多种多样,有些虽然不值钱,却代表了儿孙们的一番孝顺心意,坐在上头的老夫人也是满脸笑容。 在靖安侯府的姑娘们上来献寿礼时,在场那些观礼的女眷的目光落在那一排站开的姑娘身上。这次因为有懿宁长公主这个插曲,导致今日来给老夫人祝寿的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靖安侯府的姑娘身上。 不管懿宁长公主今日带着一双儿女过来给霍老夫人祝寿,是否真的是相中靖安侯府的姑娘,还是因为永郡王世子妃,但那意思也是差不多了,甚至有些人已经认定,懿宁长公主一定是相中靖安侯府的姑娘为媳,而且那人选一定是长房的八姑娘。 霍婉带着几个妹妹们上前给老夫人祝寿,在众目睽睽中,不禁有些紧张。 看到这一群姑娘上前时,众人的目光第一时间自然而然地落在霍姝身上。靖安侯府的姑娘们长相、气质各有千秋,都是钟灵毓秀的姑娘,只是一但有霍七姑娘在,再灵秀的姑娘都纷纷变成陪衬,使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 不过在场的妇人大多数觉得懿宁长公主相中的应该是长房的姑娘,永郡王世子妃的嫡亲妹妹霍八姑娘才对,所以很快目光又转到霍妍身上。 霍妍被那些似有若无的目光弄得很紧张,在霍姝将自己准备的寿礼给老夫人时,她忙跟着上去,献上自己的寿礼。 霍老夫人见两个孙女的寿礼都是一样的,心里有点那啥,不过面上却没有显,皆是笑吟吟地接下了,对她们好一阵夸。 在场的人打量完霍妍后,又分了点目光去看懿宁长公主。 只见懿宁长公主眉眼含笑,手里端着茶慢慢地喝着,教人看不出异样。而她身后的丹阳郡主正瞪着靖安侯府的几个姑娘,卫国公世子神色淡然,没有特地将目光落在任何人身上,保持着君子之风。 众人心里有些失望,什么都没看出来。 接着是九姑娘霍妙的寿礼。 她献的寿礼是绣在一个金丝楠木屏风上的经文,经文是老夫人所写,由她亲手绣成。不得不说,这寿礼非常讨喜,极具吉祥意义,若是放在平时,绝对能引人注意,让霍妙大为长脸。只是现下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霍妍身上,对霍妙这份寿礼的反应就平常了。 霍老夫人虽然高兴,可看霍妙还没有长开的身段,心里有些可惜,照旧夸奖了一番,让人搬下去。 霍妙心里有些失落,失落后,又有些委屈,觉得都是霍姝和霍妍抢了她的风头。要不是霍姝容貌姝丽,霍妍是长房的姑娘,这两个人哪里比得上她? 虽然霍妍被人看得紧张,但瞥见霍妙那委屈又不能露出来的样子,顿时又高兴了。 霍妙委屈,五夫人也气得肝疼。 原本准备得好好的寿礼,绝对能让女儿成为今日最受瞩目的存在,就这么被破坏,估计在场能注意到女儿的人都没几个,怎么不让为此特地准备了好几个月的五夫人难受?现在,五夫人心里最讨厌的人已经从继女霍姝变成了长房的八姑娘霍妍,觉得这丫头天生就是和女儿作对的,平时常吵架不说,这种时候还抢了女儿的风头。 只是五夫人再生气,也不能表现出来,让她心里呕得要死。 靖安侯府的子孙献完寿礼后,接着是霍家的旁系子孙。 这献寿礼的过程,整整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结束,这还没有全部完,还有一些出了五服的霍家子孙在外头磕个头就行了。 献寿礼结束后,众人移驾到摆席宴的花厅吃宴席。 吃过宴席后,天色还早,在西跨院那儿搭戏台唱戏,霍老夫人、靖安侯夫人陪着懿宁长公主过去看戏,其他府第的夫人自然陪同,还有一些不喜欢看戏的,可以在旁边院子的花厅中打牌。 霍妍被人盯得不自在,正想找个借口离开,没想到丹阳郡主许恬这时候却过来了。 “霍八,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许恬说道,紧紧盯着霍妍,不容拒绝。 霍妍不喜欢许恬的语气,可现在在自己家,众目睽睽下,不好和她起争执,眼睛转了转,当下就道:“好啊,我七姐姐也过去。” 许恬看了一眼霍姝,愣了下,很是傲慢地道:“当然可以。” 霍妙见状,婷婷袅袅地走过来,柔声道:“郡主,我可以去么?” 丹阳郡主眼睛一瞪,嗤道:“我和霍八说话,你来做什么?”然后上前一把挽住霍妍,“走,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霍妍看霍妙被许恬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落面子,心里笑得要死,面上却假意地道:“九妹妹,我和郡主去说说话,你们先去玩。” 说着,一手拉着霍姝,三个姑娘就这么手拉着手离开了。 霍妙被如此落面子,眼眶有些发红,特别是周围还有一些姑娘似有若无地看过来,让她丢脸死了,忍不住扭身就走。 沈彤见状,忙跑过去寻她。 直到一处无人的亭子里,方看到坐在那里默默掉眼泪的霍妙,沈彤真想叹气,可这是嫡亲的表妹,又不能不理她,当下道:“有什么好哭的?” 霍妙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自认不输给她们,要不是我年纪比较小,又是五房的,不然……” 如果她是长房的姑娘,今年及笄,指不定懿宁长公主相中的人就是她了。 沈彤翻了个白眼,“瞎说什么呢?懿宁长公主今儿来不过是看在永郡王世子妃的面子,哪里是为霍妍来的?你想太多了。” 霍妙见她言之凿凿,顿时有些狐疑。 沈彤凑过来,小声地说:“我刚才听我娘说,永郡王是宗室里较为得用的,你大姐姐是永郡王世子妃,向来贤良淑德,在外颇有贤名,她婆婆永郡王妃又和懿宁长公主交情甚笃,懿宁长公主多少都会给老夫人一些面子,并不一定是相中妍表姐呢。” 霍妙吃惊地看着她,尔后想了想,觉得这话也不错。 要是懿宁长公主真的相中霍妍,刚才就会给霍妍些面子,而不是对所有的姑娘一视同仁。 这让她心里多少好受一些。 ** 三个姑娘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后,丹阳郡主许恬左右看了下,对霍妍说:“霍八,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霍妍很想对她翻白眼,嘴里说道:“郡主自然来过的,当时你还在这里迷路了呢。” 丹阳郡主小时候曾随祖母忠义侯夫人来靖安侯府吃喜酒,和霍妍是不打不相识,懿宁长公主说女儿和霍妍玩得好,其实也不是骗人的,小时候的丹阳郡主和霍妍那是真的玩得好。 只是霍妍不喜欢丹阳郡主娇纵的脾气,不想像其他府里的姑娘一样围着她、奉承她,久而久之,这感情就淡下来了,近几年来,已经没有什么往来。 “郡主有什么要和我说的?”霍妍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 许恬犹豫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转头看向霍姝,说道:“让霍七到外面,我不想让她听到。” 霍妍这回真的翻了个白眼,这回她倒是没有坚持,对霍姝道:“七姐姐,抱歉将你带到这儿来,你先去萱雨轩,等会儿我再去找你。” 与其留下霍姝在这儿尴尬,还不如先让她去萱雨轩。 霍姝无所谓,先前不过是霍妍恳求她,才会答应陪她过来,现在不用面对丹阳郡主,她自然也乐得自在。 虽然丹阳郡主是卫国公世子聂屹的妹妹,但霍姝却将他们分得极开,聂屹是聂屹,丹阳郡主是丹阳郡主,不能混为一谈。况且这兄妹俩连姓都不一样,没什么好在意的,她就算想要拱聂屹,也不会从丹阳郡主这儿下功夫,下了也是白费功夫。 对了,今天聂屹也来了,不知道他在哪里。 想到这里,霍姝没有回萱雨轩,而是脚步一转,就朝另一个地方而去。 “小姐,你要去哪里?”艾草见她走的路越来越不对,忙问道。 霍姝转头朝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艾草心里有些不安,而这种不安在看到她家姑娘竟然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然后绕着墙转了会儿,就开始爬树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霍姝无视丫鬟的神色,很利落地爬上一株靠着墙的香椿树,借着周围一堵假山掩住她的身形,然后踩在一条枝桠上,双手攀着院墙,往院墙外的花园里张望。 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不远处站在池塘边看鱼的锦衣少年身上。 那少年似有所感,猛地转身,朝这儿望过来。 * 第47章 被、被发现了! 霍姝惊了下,攀着墙的手一颤,看着池塘那边神色未明的少年,很自然地朝他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 如果不是人离得太远,生怕叫喊声引来其他人,她都想很自然地说一声“真巧啊”之类的。 聂屹站在池塘边,看着趴在墙头上朝自己笑得灿烂又无辜的姑娘,眸光幽深。 他朝不远处的守园婆子打了个手势,让她别过来打扰,方施施然地走过来,来到院墙前,抬头看着墙头上的少女。 秋日萧瑟,天幕阴沉,却因那墙头少女粉面上灿烂如朝阳的笑容,驱散了周围的阴霾,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明亮湛蓝的初夏,点亮了这灰色阴沉的天地间,成为半空中最明亮耀眼的色泽,教人难以移开目光。 霍姝看到不远处的守园婆子的身影时,忍不住缩了缩脑袋,以免被发现。 直到见那少年竟然很体贴地让守园婆子远离一些,自然知道他这是为自己遮掩,当下心情更好了,笑吟吟地看着他朝这儿走过来。 “聂世子,真巧啊。”霍姝说道,语气自然得没有一点被人发现自己爬墙的窘迫。 下面为她把风的艾草正好听到这句“聂世子”时,再次露出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然后凝重地想着,她家小姐怎么知道卫国公世子在这里?而且还特地拐到这儿来,爬墙去看他,这算是在自家私会外男吧? 这满京城的姑娘,有哪个像她这样子的?私会不算,还直接爬墙来私会。 “霍姑娘怎么在这里?”聂屹神色如常,语气里多了几许温和。 霍姝先是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对自己这种行为露出关于厌恶或者鄙视的神色,仿佛正常得他们就像在很适合的场合遇到一样。 这让她心里有些高兴,觉得这少年果然是个很体贴的人。 她眼睛转了转,悠然地趴在墙头,看着下面锦衣玉带的俊美少年,笑着道:“如果我说特地在这里等你,你信不信?” 淡淡的晕红在少年面上浮现,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话若是让个成年女子说出来,不免多了几分轻浮,可由一个未及笄的姑娘用这般明亮轻快的语气说出来,就像小姑娘家的娇嗔,带着一种天真纯粹,并不会让人想歪,反而因那单纯的语气,忍不住好笑。 霍姝说完这话后,面上也有些热,可是看到少年脸红了,她又高兴起来。 果然这少年对她是有意的,要不她也不会这么主动了。 霍七姑娘为自己的英明判断而高兴,继续道:“我没想到聂世子今日竟然会来府里给祖母祝寿,先前很多人都很惊讶呢。” 连她那时候看到站在懿宁长公主身边的聂屹时,也惊讶得不行,差点自恋地以为,他是特地为自己来了。不过这种自恋,倒是因为懿宁长公主的到来而淡了几分,毕竟懿宁长公主择媳的条件之高,她还是懂的。 虽然懂得这道理,却并不妨碍她想要努力一下,如果努力后,依然没有结果,那就算了。当然,做这些的前提是,不能给人带来麻烦,不能绝了自己的路,她可是很听外祖母的话的。 人生苦短嘛,总要不辜负这短暂的人生一回才好。 霍七姑娘看得很开。 地上的少年不知道这一瞬间,墙头上笑得灿烂的姑娘想了很多,望着她没有丝毫阴霾的笑颜,总能轻易地让人感染到那份喜悦,由衷地感觉到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他难得笑了下,凤眸因为笑意而弯出一个温柔的孤度,说道:“你要不要先下来?” 霍姝歪了下脑袋,说道:“你放心,我脚上踩着一棵香椿树的枝杆,站得很稳,不会摔的。”况且翻墙爬树是她的拿手项,压根儿不算什么。 聂屹仔细打量,见她确实好好地趴在那儿,不再纠结这话题。 两人就这样一个趴在墙头,一个站在墙下说话,自然得仿佛就像坐在高雅的地方一样。 帮忙把风的艾草无奈之下,只好竖起耳朵偷听,想听听能让她家小姐爬墙也要私会的聂世子说些什么,是不是又来勾搭无知的小姑娘的心。 “……恰好今日没事,许久未见霍姑娘了,就随母亲过来。” 艾草大惊失色,果然这聂世子竟然在使手段勾搭无知的小姑娘。 艾草急得不行,趴在墙头上的无知的小姑娘却掩嘴笑得灿烂,双眼弯成好看的月芽模样,说道:“可惜今日是在靖安侯府,我就没办法好好招待聂公子了,请聂公子见谅。” “无碍,下次我来招待你也是一样。” 艾草:“……” 不知过了多久,艾草突然听到外头响起说话的声音,脸色微变,忙道:“小姐,好像有人来了。” 霍姝也听到外头的声音,顿时有些不舍,不过也知道适可而止,今日能在这里见到聂屹已经算不错了。当下对下面靠在墙上的少年道:“聂公子,我要走啦。” 聂屹抬首看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下去时小心一些。” 见他关心自己,霍姝心里高兴,一个高兴又开始妄形,就差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聂公子放心,翻墙爬树这种事我很在行的。” 她和地上的人挥挥手,猱身就直接跳下去。 聂屹纵使知道她的身手不错,仍是有些担心地上前一步,隔着一堵墙倾听那边的动静,就担心这活泼的姑娘会从墙头上摔下来。 霍姝顺利落地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顿时脸色有些糟糕,担心地想着,那聂公子不会以为她其实是个很粗鲁野蛮,只会爬树翻墙的姑娘吧?其实她也很贤良淑德的,姑娘家会的东西她也会呢。 艾草全程看在眼里,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上前帮她整理微微有些凌乱的衣服。 她家小姐说自己翻墙爬树很在行并不是骗人的,人在上头折腾那么久,衣服也只是有些乱,却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可见这翻墙爬树的技术在虞老夫人的训练下,是越发的老练了,要不是她先前亲眼所见,也不知道她刚才去爬树。 可姑娘家能这么直白地对个男人说这种话么?也不怕将人吓跑了。 “姑娘,咱们快点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艾草为她整理好衣物和头发上有些歪的玉兰点翠步摇,小声地道。 霍姝一抚衣袖,酝酿了下情绪,非常有贵女范地说道:“行,走吧。” 艾草松了口气,当下小小声地道:“小姐,您刚才不应该说那话,让聂世子听了作如何感想?” “知道啦,下次一定会注意。”霍姝也颇为后悔,人都没拱到手呢,哪里能将他吓跑。 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种能被轻易吓跑的吧。 另一边的少年隔着一堵墙,听着主仆俩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不禁哑然失笑。 还有一天,明天是个吉日,就可以让荣亲王舅舅过来提亲。 *** 霍姝刚出了院子,就和几个年轻的公子遇上。 这群年轻的公子中,除了她堂哥霍承瑞外,还有几个都是靖安侯府的姻亲,也可以称一声表哥的那种,都沾了些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这其中就有霍老夫人的娘家永平侯沈家的长子沈彬。 先前发出声音的,就是他们。 看到她,霍承瑞一行人也大为惊讶,“七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霍姝上前给兄长和表哥们请安,细声细气地道:“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里。” 艾草低垂着头,她家小姐本事很多,认路就是其中一个强项,不然也不会知道这院子的墙后头是外花园,为了堵卫国公世子跑过来了。连她这丫鬟都没有摸清靖安侯府的地形呢,她竟然不知何时摸清楚了。 霍承瑞却没有怀疑,毕竟这妹妹回京才不过两个月,而且其中还有半个月是在房里养病,在自家迷路也是情有可缘。 当下柔声道:“七妹妹往这条路走,就能到内花园,过去就是萱雨轩了,几个妹妹应该都在那里玩。” 霍姝朝这位四堂哥抿嘴一笑,福了福身,带着丫鬟婷婷袅袅地走了,直到没有人时,马上大步离开。 沈彬目送她离开,目光久久未收回来。 “子敬?”霍承瑞奇怪地唤了一声。 子敬是沈彬的字。 沈彬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霍承瑞,突然道:“承瑞,你这位七妹妹以前从未见过,听说是刚从西北回来的,她可是说亲了?” 霍承瑞吃了一惊,指着他道:“子敬,你不会是……” 沈彬微微一笑。 他是沈家长房嫡子,父亲是永平侯府的世子,若是无意外,将来长房承爵后,他便是永平侯世子。沈彬容貌俊朗,敏而好学,举止进退有度,在京城中也算得上是个品行才学皆优的儿郎,恰好今年十七岁,家人正商量着要给他议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七表妹容貌姝丽,我心甚悦。”沈彬很大方地将自己的意思透露出来,虽然在人家兄长面前说这种话很遭人揍,可他和霍承瑞自幼一起长大,彼此的关系亲厚,倒没什么。 霍承瑞听了,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甚至认同他的话。 他们家七妹妹是所有姐妹中长得最标致的,沈表哥会心动也实属正常。 只是正常归正常,他可没有晕头,不会给这表哥制造机会接近自家府里的妹妹的,一切必须得按规矩来才行。 “七表妹可是定亲了?”沈彬既然想要娶这表妹,自然得打听清楚。 “没有。”霍承瑞老实地说,“不过我觉得,七妹妹的亲事,只怕将军府那边也盯着,我五叔答应了还不行,还得七妹妹的外祖母也答应才行。” 沈彬听罢,不以为意,虽说霍七是在外祖家长大的,但父母长辈尚在,子女的亲事还是由父母作主。只要霍五老爷答应了,其他就不成问题。 当下沈彬决定,今晚回府后,就去寻祖母,怎么着也先将那霍七定下来再说。不然以霍七这等花容月貌,只怕将来上门来提亲的不少,总归先下手为强。 沈彬拿定主意后,面上带着微笑,和众人一起往靖安侯府的外花园行去。 *** 霍姝回到萱雨轩,就见一群姑娘坐在那里聊天玩耍,其中就有葛家的姐妹。 葛玲今日打扮得依然十分清雅,许是因为霍老夫人的生辰,添了几样较为华贵的首饰,给人的感觉依然清雅淡然。不过今儿她并不是一个人坐在那里,身边还有一个浑身书卷味的姑娘和她坐一起说话,两人看起来极为投契。 葛琦一副无聊的模样,掺和不进去,见到霍姝过来时,双眼一亮,忙将她拉过来。 “你们去得也特久了,妍儿呢?”葛琦往外张望,先前丹阳郡主将她们拉走说话,她虽然也想去,不过看到霍妙的下场,就不去自取其辱。 “她让我先回来。”霍姝说着,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霍妍还没回来的? 霍姝让艾草去问了下,才知道霍妍和丹阳郡主早就说完话了,原本是要过来的,没想到半途被永郡王府的世子妃霍婷给叫过去说话。 *** 霍婷怀着身孕,不宜劳累,所以吃完宴席后,她并不随着众人去看戏,而是先回她未出阁前住的院子里歇息。 霍婷是靖安侯府这一辈的第一个姑娘,身份自然不同,不仅靖安侯夫妻疼爱,老夫人也是疼爱有加,可以说是真正在春晖堂里长大的姑娘。当年她能在京中那么多的闺秀中脱颖而出,嫁入永郡王府成为世子妃,也是因为是府里的第一个姑娘,不仅是声名在外,还有家族使力之故。 霍婷坐在黑漆镙钿罗汉床上靠着弹墨迎枕歇了会儿,就见母亲靖安侯夫人过来了。 “娘。”霍婷坐起身,“您怎地过来了?不是陪祖母和懿宁长公主么?”作为侯府夫人,主持中馈,像这样的场合,忙上一天都不得歇息是常有的事情。 靖安侯夫人有些疲惫地笑了下,说道:“你祖母年纪大了,坐了会儿身体就受不住,懿宁长公主体谅她老人家,由我先送你祖母回春晖堂歇息,让你几个婶娘在那儿陪公主看戏。” 说着,她坐到女儿身边,先是关心了下她的肚子里的孩子,得知一切安好,眉眼方才舒展一些,说道:“今儿也不知道懿宁长公主为何而来,我这心里心上八下,没法安生。” 霍婷抿了口白开水,笑道:“娘,难道你看不出来么?懿宁长公主只怕是相中八妹妹了。” 靖安侯夫人的脸色有些沉,“我不打算将你妹妹嫁入高门,她的性子不适合。” 霍婷愣了下,她没想到母亲会是这个意思。 第48章 “娘,以卫国公世子举世无双的人品样貌,配妹妹并不差。”霍婷缓缓地道。 靖安侯夫人自然知道,但她是个疼女儿的,知道给女儿择婿的标准不仅是看那人的品貌,还要考虑到很多情况。况且她已经有一个嫁入郡王府为世子妃的女儿,并不需要小女儿的亲事来给自己长脸。 她对着长女叹了口气,“妍儿真的不行,她的性子太急躁,是个不稳重的,并不适合。况且,卫国公府有老夫人、懿宁长公主这双重婆婆,听说现在管家的是二太太,要是妍儿真嫁过去,还不知道会如何?” 靖安侯夫人是个干脆的,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就不再为此而犹豫不决。 是以,她心里早就有主意,只是看长女似乎心里有打算,方才抽时间过来和她说一下。 霍婷没有说话。 靖安侯夫人见状,哪里不明白女儿不愿意放弃这大好机会,心里也怜惜她在永郡王府里的处境,因盛名所累,战战兢兢,不敢走错一步。可懿宁长公主的儿媳妇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而且看懿宁长公主的模样,不像是特别地喜欢小女儿的样子。 她心里仍是有些存疑,觉得今日懿宁长公主来府里,没有这么简单。 靖安侯夫人坐了会儿,因这府里的事情离不开她,很快就离开了。 刚回到西跨院那边的戏台前,靖安侯夫人就见挨在懿宁长公主身边说话的丹阳郡主,小姑娘看起来有些恼怒的样子。靖安侯夫人目光微闪,想起先前听丫鬟说,丹阳郡主刚才找女儿一起说话,不会是小女儿性子直,惹到她了吧? 想到这里,靖安侯夫人就有些担心,觉得卫国公世子夫人这位置果然不适合女儿,光是难缠的小姑子就够人操心了。 靖安侯夫人走过来,在懿宁长公主下首位置坐下,就听到丹阳郡主抱怨的话:“……霍八真不识趣,她竟然敷衍我,我不想和她玩了。” 懿宁长公主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然后抬头朝靖安侯夫人笑道:“老夫人如何了?” “劳烦公主挂心,老夫人一切安好。” 懿宁长公主笑了下,拍着女儿的背,像是在安抚她,嘴里说道:“那就好。” 丹阳郡主见霍妍的母亲在这里,她再任性,也知道不好当着别人的父母面说其子女的坏话,只好闷闷不乐地挨着母亲而坐。 靖安侯夫人继续陪懿宁长公主看戏,周围还有各府的夫人,按着身份品级而坐,面上都有些漫不经心的,她们暗暗地注意着懿宁长公主的一举一动,见靖安侯夫人回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羡慕、嫉妒皆有。 靖安侯夫人若无其事地坐着,实则心里暗暗地确认懿宁长公主的态度,觉得懿宁长公主并非是看上小女儿霍妍,不然不会如此冷淡。 过了会儿,懿宁长公主告辞离开。 靖安侯夫人知道懿宁长公主今儿坐了这么久,已是给靖安侯府面子,客气地再三挽留后,亲自起身相送。 终于将懿宁长公主送走后,靖安侯夫人暗暗松了口气,抽空询问了句:“大姑奶奶和八小姐呢?” “先前大姑奶奶叫人将八小姐叫走了,如今大姑奶奶和八小姐都在老夫人那儿。” 靖安侯夫人一听,眼角就是一跳。 *** 春晖堂里,霍婷拉着妹妹坐在老夫人下首位置。 霍妍心里有些不高兴,这点不高兴很直白地表现在脸上。霍婷顿了下,忙给妹妹打眼色,直到她不情不愿地收起那副不高兴的神色后,才笑着和老夫人说话。 “听说今年南方那边烧出一种胭脂炭,无烟无异味,质量上佳,作为今年上贡之物,恰好前些日子,永郡王府得了一些,改日孙女给您送些过来,要是好用,明年府里可以派人去江南采购一些。”霍婷笑道。 霍老夫人拍拍她,面上露出慈爱的神色,“你有心了。” 祖孙两个说了会儿话后,霍老夫人见霍妍坐得不耐烦,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行了,妍姐儿去寻你姐妹们玩罢。” 霍妍得了话,很高兴地走了。 虽然她很喜欢大姐姐,可是和大姐姐说话太累了,她最不耐烦这种,不如七姐姐来得直爽,有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和你玩心眼儿。 见她高高兴兴地出去,霍婷同样心里一叹。她自然明白妹妹的性格,若是能嫁到简单一些的家庭里,确实是个有福的。要不是懿宁长公主真的看上,她也不会想要将妹妹嫁入卫国公府。 霍婷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最后转到懿宁长公主身上,说道:“祖母,今儿难得懿宁长公主和卫国公世子都来了,可见祖母的福气大着,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方是。” 霍老夫人笑了下,听出孙女的意思,虽然心里高兴,可总有几分意难平。 比起情绪外露、性子急躁的霍妍,在她身边养大的霍妙的性子其实更适合,可惜霍妙年纪太小了,这是硬伤,并不适合。当然,不管是长房还是五房的姑娘,都是她嫡亲的孙女,不管哪个将来能嫁入卫国公府,对靖安侯府都是有好处的。 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可不就是这个理了。 *** 霍妍回到萱雨轩时,发现这里的人并不多,也不见霍姝等人,倒是她讨厌的几个都在。 霍婉正陪着几个姑娘说话,见霍妍回来,朝她招招手,笑道:“八妹妹是在找七妹妹么?她和琦表妹去知趣园那边玩了,你去那儿找她。” 霍妍嗯了一声,目光往周围又看了下,方才离开。 知趣园内种了很多奇花异草,而且还养了很多宠物,都是府里的主子们养的,其中就有很多观赏性的鸟类,听说是霍老太爷令人养的。 霍老太爷在京时,每天都要溜哒到知趣园来逗鸟赏花,后来因为生病,去了凤岭山那边的别院休养。原本靖安侯打算将老太爷喜欢的这些鸟儿一起送过去的,只是霍老太爷觉得鸟儿恋巢,它们已经住惯了知趣园,换个地儿指不定不适应,没得心疼,就留在京城里。倒是听说凤岭山那边,已经又重新养了一批鸟,而且还有好些是霍五老爷特地给他寻摸的。 霍妍穿过内花园,就见不远处的月亮门边有个身影在那边徘徊,微微皱起眉头,叫道:“九妹妹,你在那里做什么?” 那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盈盈水眸似有惊吓之色。 “八姐姐。”霍妙勉强笑了下,问道:“八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去知趣园找七姐姐玩。”霍妍笑得一脸灿烂,目光往那月亮门看了看,心里冷笑。 这月亮门通向外花园,先前她听人说,四哥霍承瑞正带几个同窗好友及表哥们在多外花园游园喝酒,似乎那卫国公世子也在。现下看她跑这儿来,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霍妍心里有些鄙视,不过到底是自家姐妹,也不能放着不管。 霍妙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慢慢踱步过来,说道:“那我和八姐姐一起罢。” 霍妍瞥了她一眼,随意地道:“随便你。” 两人一前一后往知趣园而去。 路上,霍妙咬了咬嘴唇,小声地问道:“八姐姐,方才郡主寻您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随便说了些话。”霍妍不以为意地说。 霍妙皱眉,这语气听着就敷衍,看来先前丹阳郡主一定是和八姐姐说了什么重要的话,这让她心里有些介意,是不是…… 两人进入知趣园时,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欢快的鸟鸣声。 虽已是萧瑟的秋天,不过知趣园里仍是花团锦簇,不仅有时令的花草,还有很多不在这个季节开的花,都是府里的暖房培育出来的,虽然数量不多,可供一个园子里赏花也使得。 霍姝和葛琦站在廊下逗着一只鹦鹉,周围有三两个丫鬟随侍,还有知趣园里伺候的婆子。 见到她们过来,霍姝笑道:“八妹妹、九妹妹来了。” 霍妍走过去,抓了一把鸟食喂鸟,一边和葛琦说话。 霍妙走过来,对霍姝笑了下,“七姐姐。” 霍姝嗯了一声,问道:“九妹妹怎么和八妹妹一起来了?刚才我还想找九妹妹一起玩,谁知转眼就不见你了。” 这话说得虚伪之极,侍立在旁的艾草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家小姐,然后又看看九小姐,果然就见九小姐眼眶泛红,一副委屈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因为九小姐这种奇怪的性格,一不符合她心意的话,就总爱露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所以她家小姐才忍不住每次性子一来就说两句,然后饶有兴趣地看她要哭不哭的样子,甚至还眼巴巴地等着她真哭出来。 得,当成乐趣来玩了。 “不过是随便走走。”霍妙小声地说。 霍姝见她言不由衷,也没理她,转头和霍妍她们说话。 玩得累了,几个姑娘到知趣园的花厅里歇息喝茶,葛琦一边吃着翡翠水晶糕,一边看着霍妍,问道:“对了,妍表姐,刚才丹阳郡主找你去做什么?” 霍妍的好心情在听到这话时,变成了郁闷,一口咬掉半个翡翠红豆包,吸溜着里面包裹的甜甜的红豆馅儿,说道:“别提了,她这是在警告我呢。” “警告你什么?”霍姝好奇地问,也想知道那位郡主能做出什么来。 “警告我不准喜欢卫国公世子。”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了下,只觉得这丹阳郡主是不是脑子有疾,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姑娘家再霸道,也不能伸手到兄长那儿管兄长的事情吧? 霍妙则想到今日懿宁长公主登门,还有丹阳郡主的态度,顿时心里有些不甘心。 她也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懿宁长公主一定是相中霍妍为儿媳了。 “卫国公世子是个难得的美男子,谁不喜欢?我也挺喜欢的,可一想到他有这样的妹妹,我就觉得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我大哥。”霍妍叹了口气,托着腮,一脸忧郁地说:“卫国公世子如此美男子,偏偏让个脑壳有疾的妹妹给拖累了,美玉有瑕啊。” 听到这话,霍姝和葛琦笑得不行。 霍妙微微蹙眉,觉得霍妍这话太不敬了,好歹许恬是丹阳郡主,身上有品级的,哪能这么随便在背后非议她?想着,就劝道:“八姐姐,你别这样说,要是传出去就不好了。” 霍妍不高兴地瞪她,“这里都是自家人,谁会多嘴地传出去?” 霍妙噎了下,要是她再说以防万一,岂不是承认自己不是自家人,会多嘴地传出去? 她心里有些恼,再也坐不下,起身离开。 霍妙不在,三人更自在,都没有挽留她。 霍姝喝了杯果茶,突然道:“我喜欢卫国公世子。” 霍妍和葛琦听了,都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估计这京城里不喜欢他的姑娘只怕是极少的,你喜欢也是应该的。” 未出阁的小姑娘们聚在一起聊天,说喜欢哪个极富盛名的男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特别是卫国公世子聂屹如此身份地位的美男子,喜欢他的姑娘海了去,所以霍姝这话,只让人当成了小姑娘家的戏言,听了也没放在心上。 霍姝见她们不以为意,郑重地道:“我是说真的!”她认真地看着霍妍,“八妹妹,如果我也喜欢他,你怎么办?” “啊?”霍妍挠了下脑袋,奇怪地看着她道:“你喜欢就喜欢,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娘子,能管得了别人喜欢他?”见霍姝一脸认真地盯着自己,明白过来后,猛地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他,你就不能喜欢吧?没事,他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我其实欣赏他多过于喜欢。” 葛琦也笑得没心没肺地附和道:“妍表姐说得对,卫国公世子长得好看,这么好看的人,欣赏的人其实比喜欢的人多吧?” 霍姝想了想,觉得她们说得挺对的,她原本也是欣赏这般美男子的,谁知道这美男子竟然对她有意,她就忍不住喜欢了。 只是她和霍妍玩得好,自然不希望出现什么姐妹争一男的事情来,这样会让她很苦恼的。 得了霍妍的话的霍七姑娘非常高兴,这种高兴,在第二天,则变成了惊喜。 * 第49章 霍老夫人寿辰的第二日,恰好是休沐日,靖安侯府的男人们难得都在府里。 一般休沐日,来春晖院给霍老夫人请安的人比较齐全,连住在外院,每日去族学上课的孙子们也在,齐集一堂,十分热闹。 给老夫人请安完,又陪老夫人一起用了早膳,众人方才各自散去。 府里的姑娘们今儿也不用去知微院学习,难得轻松一下,霍婉就提议去暖房看前阵子霍大姑奶奶霍茹让人送过来的一盆墨兰,听说在暖房里养得极好,现下已经开花了,姑娘们少不得要去看个稀奇。 靖安侯夫人也如往常那般,在偏厅中倾听各个管事婆子的汇报,突然见前院一个嬷嬷匆匆忙忙而来,不待主子询问,就急急地道:“夫人,荣亲王来了。” 听到这话,靖安侯夫人愣了下。 荣亲王是皇帝仅存在世的兄弟之一,素来深得皇帝的信任宠爱,他掌管着宗人令,手中的权力虽然不大,可这京城中,却是极有脸面的人物,连皇子们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叫上一声皇叔的人。 可靖安侯府和荣亲王府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这荣亲王怎么突然来了? 虽然心里惊讶,靖安侯夫人依然有条不紊地道:“快去书房通知侯爷,告诉他荣亲王府来了。” 那来通知的婆子脸色有些怪异,继续道:“夫人,荣亲王不仅自己来了,还有英国公、敬国公、承恩侯、昌德侯、武义侯,看起来倒是像……像……” 靖安侯夫人心中微跳,终于失了一惯的平稳,厉声问道:“像什么?” “像是来府里提亲的!”婆子直接道。 靖安侯夫人懵了下,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急急忙忙地起身,一边让人去通知丈夫靖安侯和春晖院老夫人那边,一边急急忙忙地往外走,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但又不能确实,让她的脑子越发的混乱。 刚走到二门前,就见丈夫带着几个儿子匆匆忙忙地过来,还有几个小叔子。 “大哥,听说荣亲王来了,怎么回事?”霍三老爷眯起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问道。 “是啊,荣亲王今日来府里作甚?”霍五老爷也纳闷地问道。 此时他身上穿着一件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的直裰,一副要外出的模样。霍五老爷是个风雅人,在休沐日时,他一般会应友人之邀出行,刚才原是准备出门了,未想因为荣亲王的突然到来,阻止了他出门之事,只好先过来瞧瞧怎么回事。 再看霍二老爷、霍四老爷等等都来了,就是女眷那边得到消息迟一些,除了三夫人外,二夫人、四夫人、五夫人还未到来。 “我也不知道。”靖安侯说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妻子,对几个兄弟及儿子道:“你们随我一起去迎接荣亲王及几位国公。” 众人应了一声,跟着他一起出了二门。 靖安侯夫人和三夫人则侯在二门处。 很快地,就见老夫人、二夫人、五夫人等都过来了。 “大嫂,这是怎么了?”五夫人扶着霍老夫人,问道。 靖安侯夫人心头虽乱,但面上却一副平静的神色,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荣亲王来了。” 正说着,就见管家匆匆忙忙地过来。 管家一脸激动的神色,脸都涨红了,不待众人询问,就激动地道:“老夫人,荣亲王今日过来,是替卫国公世子向咱们府里的姑娘提亲,还来了好几位国公爷和侯爷,听说都是特地陪荣亲王殿下过来替卫国公世子提亲的,带来很多彩礼……” 管家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的,但此时没有人有心情纠正他,都被这突然而来的消息给震懵了,反应不过来。 霍老夫人听完管家的话后,明白是什么事,她心里十分高兴,果然昨日懿宁长公主来府里参加她的寿宴,估计就已经相中府里的姑娘了,方才会特地过来,算是给未来的儿媳妇娘家面子。 只是没想到懿宁长公主的动作会这么快,竟然隔日就让人来提亲,而且提亲的人选还是荣亲王,这对于被提亲的女方家来说,可是天大的面子。 由此可见,懿宁长公主应该早就有所准备。 霍老夫人高兴之下,倒是没有过于失态,而是再次确认:“真的是为卫国公世子提亲的?” “是的,属下听得很清楚,荣亲王殿下是替卫国公世子来提亲的。” 管家这话落下,在场就响起一阵抽气声,然后就见府里的几个夫人齐齐看向靖安侯夫人,目光是非常直接的羡慕。 霍五夫人甚至忍不住酸溜溜地道:“真是恭喜大嫂了。” 昨日懿宁长公主屈尊前来参加老夫人的寿辰,众人就猜测她可能相中霍妍为媳,今日之事,不过是让众人的猜测得以实现罢了。老实说,惊喜虽然有,但更多的是在意料之内。 如果不是她的妙儿年纪还小,哪里轮得到长房的八姑娘?八姑娘脾气暴躁,哪里好了? 想到这里,五夫人心里直泛酸,却又莫可奈何。 靖安侯夫人还未开口,管家却笑眯眯地道:“应该是恭喜五夫人才对。” 听到这话,众人又是一愣。 靖安侯夫人眼角又是一跳,有一种古怪的预感。 霍老夫人也有一种预感,却是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问道:“什么意思?” 这时,五夫人已经反应过来,惊喜地叫道,“难不成今日荣亲王府来提亲的对象是妙……” “是五房的七姑娘!”管家忙戳断五夫人的话,就怕说迟了,让五夫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到时候倒霉的可是他。当下对着这群再次懵住的主子们殷切地说道,“懿宁长公主今儿托荣亲王过来为卫国公世子提亲的是咱们府上的七姑娘。” 仿佛喜悦一下子就被打断了,这神转折简直让靖安侯府的一干女眷们心脏都有些负荷不住,五夫人甚至尖叫起来,“怎么可能?” 五夫人的反应太激烈了,一群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犹自没有发现,瞪大了眼睛,“不是八姑娘么?” 明明八姑娘才是长房的姑娘,怎么会轮到五房,而且还是她那讨厌的继女? 虽然长房的八姑娘那脾气也很讨厌,可和继女一比,五夫人宁愿是八姑娘。 管家知道五夫人的脾气,再次重复了一次:“是五房的七姑娘,属下没有听错。” 五夫人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就要跳起来时,突然被老夫人喝了一声:“闭嘴,你就算为姝姐儿高兴,也不用如此,成何体统?” 五夫人哪里是为了继女高兴,可是婆婆都瞪眼了,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委屈地站在那儿,直揪着帕子,心里像火烧火燎一样地难受,瞥得她快要吐血。 靖安侯夫人和二夫人等人见状,都忍不住好笑,倒是因为五夫人过激的反应,让她们很快就回过神来,听到老夫人明显帮五夫人遮掩的话,讽刺地扯了下嘴角。 训斥了儿媳妇后,老夫人吩咐管家几句,让他出去,有什么情况,好随时准备过来禀报。 管家离开后,现场有些沉闷。 半晌,还是靖安侯夫人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说道:“娘,先到里头歇息会儿吧,可能还要点时间。” 荣亲王亲自为卫国公世子提亲,还带了彩礼过来,光是念彩礼就需要点时间,届时作为女方家,还要矜持地作出姿态,一来一去的,需要时间不少,老夫人年纪大了,站在这儿吹风可不好。 老实说,靖安侯夫人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时,吃惊之余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她早有这种预感了,懿宁长公主眼光素来高,若她真的相中自己小女儿,应该早就有所表示了,而不是这般不冷不热的。可昨日老夫人的寿辰上,她表现得和平时差不多,压根儿就不像是相中小女儿的样子。 所以,现在这种结果,靖安侯夫人并未感觉到难过或者失落什么的,是有些吃惊,吃惊的是这被提亲的对象。 没想到五房的姝姐儿才回京两个月,就有这般造化。 或者说,当初将她送到虞家时,应该没人想到被认为生而克母的孩子如今会有这等造化。 想到这里,她突然忍不住看了一眼老夫人,就见老夫人脸色有些僵硬,似乎并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先前以为荣亲王是来向长房提亲时,老夫人确实是高兴的,可现在,很难说。 幸好,霍老夫人是个要面子的,极为克制,不管心里的落差如何,面上不显,当下由着儿媳妇扶到花厅里坐着等消息。 *** 靖安侯府的一群大老爷们此时面上也是愣愣的,直到荣安王府的人开始念着彩礼册子时,方才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霍五老爷,毕竟今日被提亲的对象是五房的姑娘,霍五老爷作为七姑娘的父亲,自然有权决定应不应允这桩亲事。 荣亲王站在不远处,也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靖安侯府的大门外不远处,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路人。可以说,荣亲王今日带了那么多国公爷和侯爷一起上门提亲,还一路热热闹闹地敲锣打鼓让人扛着准备好的彩礼过来,这阵势之大,一路上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直到司仪念完彩礼册子,靖安侯忙将这群人请进屋子里。 荣亲王也不客气,笑着坐下,不待下人上茶,就郑重地对霍五老爷道:“贵府七姑娘澧兰沅芷、贤德淑惠、蕙质兰心,实为良配,本王得皇上和懿宁长公主亲自请托,冒昧上门替卫国公世子向贵府姑娘提亲……” 听到这话,靖安侯府的人都有些呆。 懿宁长公主请他来提亲便罢了,皇上请托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亲事还是皇上亲自允了的? 这个猜测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心脏狂跳了下。 今日来提亲的人中,除了一个亲王外,还有两个国公,三个侯爷,这规格也特大了。都知道皇帝是个疼外甥的,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疼到这等地步,连外甥的亲事也要插手,还特地派了这么多人前来提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以势压人呢。 至少,这等仗势,以往前所未有。 “文华兄,你意下如何?”荣亲王含笑问道,直接称呼霍五老爷的字,以示亲近之意。 霍五老爷人还有些懵,下意识地就说道:“这要问一下小女之意……” 未尽的话,被他同胞的兄长靖安侯打断了。 “皇上厚爱,又有诸位大人亲自前来求娶,岂有不应之理。”说着,他转头看向兄弟,朝他瞪了一眼,就生怕这弟弟倔起来,连荣亲王的面子都可以驳了。 荣亲王明摆着说他今日过来提亲,还有皇帝的意思,要是拒绝,岂不是打了皇上的脸么? 而且,卫国公世子这般无双的品貌及地位,拒绝的人才是傻瓜,有什么可犹豫的?就算犹豫,也不用问儿女之意,这么直接告诉个外人,岂不是教人笑话么? 靖安侯原本以为懿宁长公主是相中自己的小女儿,昨日心里还在暗暗地高兴,靖安侯府再多一门卫国公府为姻亲自然是好的。哪知道人家相中的是五房的七姑娘,幸好他当时没有因为太过兴奋而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不然这结果一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 靖安侯一边为卫国公世子求娶的对象不是自己女儿有些失落,一边又觉得,五房的七姑娘也是靖安侯府的姑娘,结亲的仍是靖安侯府,其实也算是不错的。 要知道,这京中盯着卫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的人可不少,没想到最后竟然花落他们靖安侯府,实在是个大惊喜。 看明白兄长的意思,霍五老爷虽然心里仍有些犹豫,但也知道不好拒绝,不管如何,今日这亲事他们只有答应的份。 只好点头,算是应下。 得了答复,荣亲王和那几个国公、侯爷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神色,觉得终于完成了皇上特地交待的任务,幸好霍五老爷没有脑子发热地拒绝。 *** 暖房那边,靖安侯府的姑娘们正围着那株含苞欲放的墨兰新奇地看着,霍婉和霍妙都是个爱花的,格外地专注。 “看着好像和其他兰花没什么区别,就是黑了点?”霍妍不确定地道。 在霍妍眼里,这墨兰好像也就那样了,颜色比平常的兰花要黑点,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啥稀奇的,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的。 听到这话,霍婉和霍妙都拿一种看蠢物的眼神看她。 霍妍心头郁闷,她自幼就不是个文雅人,也欣赏不来这些奇花异草,花开得好看,她就觉得好看,除此之外,并不计较它的品种。所以每次都会被姐妹们鄙视嘲笑一番。 不过这次不同了,因为有个和她的品味差不多的霍姝陪她。 “我也觉得是这样。”霍姝附和道,这姑娘同样是个欣赏水平不高的,或者说,她的成长环境,让她欣赏的东西不一样。 于是霍婉和霍妙看“蠢物”的人又多了一个。 霍妍却高兴了,如同找到知已,和霍姝叽叽咕咕地指着暖房里的其他的花大肆评论起来。 正说得高兴时,就见靖安侯夫人身边的丫鬟青芽匆匆忙忙地过来。 “青芽姐姐,有什么事么?”霍娟眼尖见到她,忙起身招呼道。 霍婉等人的目光也从墨兰移到青芽身上。 青芽似是走得急了,粉颊带汗,气喘吁吁的,但看起来却颇为激动。 胡乱地给几个小姐们请安后,青芽就道:“荣亲王为卫国公世子上门来提亲了!” 第50章 “什么?”霍娟惊呼一声。 其余的人也是呆呆的,几乎屏气凝神地看着青芽,不过还没有给她们胡思乱想的机会,已经汲取了先前五夫人教训的青芽飞快地添了一句:“这要恭喜七小姐了。” “啊?”霍姝眨了眼睛,有点傻。 “听说是懿宁长公主和皇上托荣亲王上府来替卫国公世子向咱们府里的七小姐提亲。”青芽笑眯眯地说,一脸高兴。 虽说提亲的对象不是长房的姑娘有点可惜,但五房的七姑娘也是靖安侯府里的姑娘,靖安侯府能有这样一门姻亲,作奴婢的也高兴不是。 青芽作为靖安侯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自然知道她们夫人并不愿意将八小姐嫁入高门,加上这段日子所见,知道八姑娘和七姑娘关系极好,长房的下人心里也是高兴的。 这下子,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齐齐转头看向霍姝,面上露惊讶的神色。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没有例外的,她们也觉得懿宁长公主应该是相中霍妍的,昨日懿宁长公主过来给老夫人祝寿时,就让她们这般认为了。 然而,却是相中霍姝么? 霍婉很快反应过来,马上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可真的要恭喜七妹妹了。”然后想到自己上个月才遭到退亲,如今自己的终身不知道着落在哪里,那份喜悦又多了几分黯然神伤。 霍妍在惊讶后,也一把搂住霍姝,高兴地说:“七姐姐,恭喜了。” 说着,她也想到了昨日霍姝在知趣园说的话,当时霍姝说她喜欢卫国公世子,没想到今儿荣亲王就过来替卫国公世子求亲,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霍妍不笨,相反她很敏锐,只是有时候不爱往深处想罢了。 这让她心里有几分好奇,倒是没有不高兴,反而松了口气。 幸好她没有受到周围人的影响,自以为自己应该和卫国公世子是一对,为此而患得患失。要不然,这会儿得知卫国公世子提亲的对象是自家姐妹而不是她时,岂不是难过得要死? 霍娟反应过来,也忙说了句恭喜,霍妙勉强地附和了一句。 霍姝终于反应过来了,明白发生什么事情,控制不住满心欢喜,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这可真是个大惊喜!她能感觉到卫国公世子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似乎很迁就她,甚至还强行将他自己的玉佩送给她。虽然不知道这种好感是不是因为云州城路上那时候出手相助,却无疑他对她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能让长辈同意,亲自上门来提亲。 明明昨天她还特地爬树翻墙去看他,和他隔着一堵墙偷偷摸摸地聊天,他看起来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和她聊天时,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哪知今日却给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惊喜之下,霍姝有些发傻,都反应不过来。 众人见状,颇为理解,霍妍拉着她高兴地道:“走,咱们过去看看。”说着,问了青芽情况,就马上朝花厅而去。 这等大事,霍婉等人自然也不想错过,忙不迭地跟上去。 霍妙走在众人后头,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蔫。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懿宁长公主相中的人不是长房的姑娘,而是五房的姑娘?难不成是因为霍姝长得漂亮?对了,懿宁长公主确实是个喜欢漂亮小姑娘的,挑儿媳妇的条件,自然也是往漂亮来挑…… 和霍妙一样想法的人很多,等霍妍拉着霍姝到花厅时,一群人直愣愣地看过来,盯着霍姝猛看。 确实漂亮极了,十四岁的小姑娘身段纤长窈窕,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幽幽地绽放属于少女的芬芳,悄然之间,展露属于少女独特的绝代风华。 如此模样,也莫怪卫国公世子会看上。 霍妍拉着霍姝,笑眯眯地上前给长辈们请安。 靖安侯夫人的目光从霍姝移到小女儿身上,看她一脸高兴的模样,心里不免一叹,然后又有些失笑。幸亏她知道懿宁长公主不是好相与的,得知懿宁长公主要挑儿媳妇时,就早早地掰碎道理和小女儿说明白。 小女儿的脾气是不怎么好,但她是个明白人,很快就放下不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昨日懿宁长公主来府里时,小女儿没有多想,也没将这事往自己身上联想,今儿面对这种情况,才会由衷地为自家姐妹高兴。 “祖母,娘,荣亲王殿下真的是为卫国公世子来向七姐姐提亲么?听说还来了几位国公爷及侯爷,是不是?”霍妍忙不迭地问道。 霍老夫人嗯了一声,目光淡淡地滑过霍姝的面容。 霍姝面对这么多长辈,还有打趣的眼神,终于有些羞涩了,垂着脸不说话。 霍三夫人笑道:“可不是,咱们府里就数姝姐儿的模样最出挑,我看了都心里喜欢,莫怪懿宁长公主会相中了。五弟妹,你说是不是?” 说着,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一眼五夫人。 五夫人心里呕得要死,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说道:“姝姐儿确实是个标致的,我家老爷也常说姝姐儿长得像她娘。” 在场的几位夫人哪里听不出五夫人的言不由衷,都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唇笑。 五夫人犹自不知,心里愤愤然,觉得懿宁长公主真是个没眼光的,好好的长房姑娘不挑,挑了个五房的,而且还是个生而克母的……五夫人顿了下,不禁有些迟疑,似乎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七姑娘是个生而克母的? 霍妙走到母亲身边,软软地叫了一声娘。 五夫人回过神,看到女儿,心中一软,又有些气苦,要不是女儿的年纪太小…… 直到听说前厅那儿,霍五老爷已经应下这门亲事,花厅里的人不管怎么想,都是一脸高兴的模样,纷纷恭喜五夫人和霍姝。 五夫人笑得牙疼,霍姝只负责羞涩欢喜,得了老夫人发话后,赶紧掩着脸回叠翠院。 ** 叠翠院里,一群下人也得到消息,知道荣亲王为卫国公世子来向他们家小姐提亲,而五老爷也应允了这门亲事,个个惊喜不已。 特别是艾草,以前一直担心她家小姐对卫国公世子用情过深,又不能阻止两人私底下往来,焦急得不行,哪知今日就得知荣亲王来提亲,终于明白卫国公世子看着不吭不响的,原来已经有主意了,并非那等不负责任的轻狂之徒。 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了卫国公世子,但艾草却打从心里高兴。 至少,不用担心她家小姐对卫国公世子用情过深而受伤了。今日的提亲,证明卫国公世子心里也是有她们家小姐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等霍姝带着樱草回到叠翠院后,邬嬷嬷带着一群丫鬟纷纷上前来笑着道喜。 “恭喜小姐,能看到小姐的亲事有着落,老奴真是高兴。”邬嬷嬷说着,就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湿润。 跟着小姐回京后,她心里最担心的就是小姐的亲事。祖母不待见,生父是个无作为的,虽然有虞家在,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就担心霍家的人随便将小姐的亲事定下,或者给她挑选亲事时不上心。 这下好了,与卫国公世子这门亲事,虽不能说完美无瑕,却也是最好的,比想象中的要好。 霍姝忙拉住邬嬷嬷,撒娇地道:“嬷嬷别这样,应该高兴才是。”然后附和了一句,“至少我挺高兴的。” 邬嬷嬷顿时被她弄得有些无语。 不过这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情,邬嬷嬷忙下去迭声叫人给叠翠院的下人们打赏,得到赏赐的丫鬟们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 霍姝坐在屋子里,听着外头小丫头欢快的声音,忍不住站起身来。 “小姐,你想干什么?”艾草警惕地问。 “我想出去跑两圈!”兴奋得没办法平息下来的小姑娘如实说。 “绝对不行!”艾草非常及时地制止了她这种不符合贵女的行为。 就算你太兴奋,也不能像在边城一样,高兴时就跟着虞家的少爷们去演武场跑两圈,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做! 虽然如此,依然没让霍姝感觉到沮丧,她在屋子里绕了两圈,然后直接扑到屋子里那张填漆床里,在上头滚了几下,将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抱到怀里,将脸紧紧地埋在枕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她觉得,今天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 终于将前来提亲的几位都恭恭敬敬地送走后,靖安侯府的一群爷们看着院子里那些彩礼,心里仍是有几分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是缘于提亲的对象及规格。 一位亲王,两位国公,三位侯爷,可见对这次提亲的慎重,偏偏对方提亲的对象却不是长房的姑娘,而是五房的,这出人意料之外的发展,确实让人有几分不真实感。 倒是已经将心态调整过来的靖安侯看着下面这群弟弟,转头对管家说道:“将这些彩礼送到叠翠院的库房里。”说着,又顿了下,“等七小姐出阁时,让她带过去。” 一般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将男方提亲的彩礼及下聘时的聘礼都作为嫁妆将来一起送过去,当然不当嫁妆一起送过去留着也没什么,世情如此。只是靖安侯觉得这桩亲事太过慎重,单是今日提亲规格就这么大,到时候下聘、迎娶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外头那么多人盯着,自然不能做出让侯府丢脸之事。 靖安侯吩咐完,见这弟弟脸色有些不太对劲,以为他还在犯倔,就道:“卫国公世子人中龙凤,又深得皇上宠爱,姝姐儿能与他成就姻缘,是再好不过的事,你可千万别犯傻。” 霍五老爷低声道:“可我当年答应过姝姐儿她娘,只要姝姐儿不愿意,就不会随便定下她的亲事。” 当年发妻临终前,他曾来到床前,送她最后一程。 仍记得那个美丽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美得精心动魄,她笑着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让他好好照顾女儿,将来女儿的亲事,只要女儿不答应,一定不能应下。 可最后他却没有做到对她的保证,他没有照顾好女儿,让女儿被抱到虞家,现在女儿的亲事,他依然没有询问女儿的意思,就径自答应了。 靖安侯听得头疼,这个弟弟的性格不适合官场,这么多年,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依然保留着一种天真,偏偏有时候又极为任性,犯起倔来,让人拿他无可奈何。 靖安侯说了几句,甩袖就走了,不想理他。 这桩亲事旁人求都求不来,他竟然还想着先询问女儿意见,要是女儿不同意,他是不是当着荣亲王的面就要驳回去?皇帝派荣亲王来提亲,这不是摆明着不给人拒绝么?拒绝了,那可就将人都得罪死了。 霍五老爷还真是想着拒绝来着。 看着那些彩礼被一一搬到叠翠院,他想了想,决定走叠翠院一趟。 *** 霍姝听说父亲来了,忙从床上爬起来,让丫鬟给她重新挽发,换了一身衣服,方才出去。 霍五老爷坐在偏厅里喝茶,见女儿款款走来,忍不住打量她。 她今日穿着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下面系着一件月白色的挑线裙子,发上简单地插了一支玲珑山茶花珠钗,打扮得十分简单,却掩不住她天生的丽色。 一晃眼,女儿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而这些年,他竟然从未去看过她一眼…… 霍五老爷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清了清喉咙道:“姝儿,今日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先前为父已经应允这门亲事。”顿了下,他又道:“不过,为父还是想来问问你,你可愿意?” 若是女儿不愿意…… 霍姝有些惊讶地看他,发现父亲眼底的晦涩,只愣了下,就低下头,有些羞涩地道:“自然是愿意的。” 霍五老爷以为她是怕得罪荣亲王,忙道:“如果你不愿意,大不了为父拼着丢官,也要给你择一门好亲事。” 霍姝听到这里,差点忍不住想笑。 她及时克制住了,垂下眼眸,淡淡地道:“爹,你放心吧,我是愿意的。卫国公世子很好,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真的?”霍五老爷盯着她。 霍姝抿嘴笑了下,面上露出些许红晕,有些羞赧地点点头。 霍五老爷终于松了口气,似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头。 * 第51章 不出半日时间,荣亲王去靖安侯府替卫国公世子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还未等京城的人消化完这消息,接着宣旨的内侍就来到靖安侯府,皇帝亲自为卫国公世子和靖安侯府七姑娘赐婚。 如果说,荣亲王亲自去靖安侯府提亲已经是轰动,那么接下来皇帝赐婚,算是将这桩亲事真正定下来,无法更改。 从这也看得出来,对于这桩亲事,皇帝是满意的。 ** 泰宁长公主府里,泰宁长公主的脸色从早上听到荣亲王去靖安侯府提亲开始,就一直黑着,直到现在,得知皇帝亲自赐婚,脸色阴沉之极。 “怎么会这样?皇兄到底在想什么?”泰宁长公主气得摔了手中的粉彩花鸟茶盏。 “卫国公世子的婚事,是不是有什么内情?”驸马高勤有些迟疑地问道。 他知道长女高倾心于卫国公世子聂屹,作为父亲,他宠爱女儿,自然也希望女儿能如愿。只可惜聂屹身份特殊,且又有皇帝护着,没人敢作主聂屹的婚事,是以纵使妻子也希望女儿能嫁给聂屹,却一直没有机会能促成这桩婚事。 如今聂屹的亲事突然就这么定了,而且所挑的人选还只是个侯府五房的七姑娘,听说那霍五老爷只在礼部挂了个闲职,这身份也低了一些,要不是靖安侯府未分家,这霍七的身份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而且听说那霍七是刚从外祖家回来,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姑娘呢,皇上怎么就这般轻率地赐婚? 泰宁长公主猛地转头看他,一双眼睛阴鸷之极,闪烁着教人心悸的寒芒,让高勤怔住。 泰宁长公主气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确实有内情,不过是本宫那好姐姐瞧不上咱们筠儿罢了!更可笑的是,瞧瞧他们选的是什么人?那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哪里比得上咱们家筠儿?” 高勤怕她气坏身体,忙上前扶她,“莫气,既然他们瞧不上筠儿,那就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泰宁长公主气得推开他,一手拂开桌上的茶盏杯碟,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们瞧不上筠儿,我也是不稀罕的!可他们挑中哪家的姑娘不好,偏偏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高勤见她气得直哆嗦,忙为她拍抚心口,扶她坐下,就怕她气出个好歹来。 泰宁长公主直喘粗气,抓着驸马的手,一双眼睛像淬了毒一样,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崇儿还缠着我,让我去靖安侯府为他求娶靖安侯府的姑娘。” 高勤心知有异,脱口而出,“莫不是那七姑娘?” 泰宁长公主一拍桌子,“就是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 她虽然瞧不上这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觉得身份差了一些,可也知道儿子的德行,儿子看上靖安侯府七姑娘的美貌,想必是不会轻易死心的。幸好前些日子他骑马摔进碧波湖遭了一番罪,现在还在床上养病,暂时还不知道这事。 今儿一早听说荣亲王去靖安侯府提亲时,她就下令让人不得将这事情传到儿子那里。儿子那里他暂时还不知道,倒是还好,可是女儿…… 想到女儿,泰宁长公主就一阵头疼。 这两个都是不省心的,偏偏看上的人,现在却成了未婚夫妻,而且还是皇帝亲自赐的婚,根本没办法改变的那种。 高勤听到妻子的话,也愣住了,惊道:“崇儿看上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几时的事情?” “上次在金菊园赏花时。”泰宁长公主将事情说了一遍,后悔道,“早知道如此,当时我就先派人去靖安侯府提亲了,也省得发生这样的事情!懿宁那贱人一定知道崇儿看上那霍七,才会使手段让皇兄赐婚……” 泰宁长公主气得破口大骂懿宁长公主好手段,高勤却心存怀疑,觉得太后许是知情的。 以妻子事事寻太后作主的行为来看,只怕太后是知道懿宁长公主挑中霍七为媳,太后如果不是瞧不上霍七的身份,就有可能是懿宁长公主先出手,太后忌惮皇帝,所以才压下妻子,打消她为儿子向靖安侯府提亲的事情。 “不行,我进宫去找母后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泰宁长公主不甘心地说,喊人备车准备进宫。 进宫的车驾刚准备好,就见女儿院子里的丫鬟匆匆地过来,一脸惶急地禀报道:“公主,郡主她、她……” “还在生气?”泰宁长公主皱眉问道。 自从听说荣亲王去靖安侯府提亲后,女儿就彻底暴怒。泰宁长公主担心她生气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得罪荣亲王,就让人将她关在自己院子里,女儿生气倒也是情有可缘。 丫鬟颤巍巍地低下头,“是的,郡主摔了房里所有的东西,而且说如果不让她出来,她就要伤害自己……” 泰宁长公主听得一气,恨恨地骂了声孽障,和丈夫往女儿院子而去。 夫妻俩来到女儿的院子,进门就见到满地狼藉,女儿高筠穿着一件崭新的红白镶边浅金牡丹菊花纹样缎面圆领对襟禙子,披散着一头长发站在那片狼藉中,模样憔悴,一双眸子闪烁着疯狂痛苦的神色。 泰宁长公主看得心痛,避开地上的碎瓷器,过去搂住她,“你这是何苦?” 高筠神色凄苦地道:“娘,怎么会这样?明明我才是表哥的妻子,为什么舅舅会给那霍七和表哥赐婚?为什么?我只想嫁表哥,我什么都不要……” “筠儿,赐婚圣旨已下,是没办法改的,以后娘给你找比世谨更好的夫婿……” “没有人比表哥更好了!如果不嫁表哥,我宁愿去死!”高筠斩钉截铁地说道。 “筠儿!”泰宁长公主厉声道。 高筠一脸倔强地看着她。 泰宁长公主扬起的手挥不下去,最后只道:“算了,你随我进宫去寻你外祖母罢。”她拿这孽障莫可奈何,只能希望母后的话她听进几分。 高筠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道:“娘,我和你进宫,外祖母最疼我了,一定会答应为我作主的。” 说着,她甜蜜地笑起来,叫人进来给她更衣。 泰宁长公主心中一叹,母后确实很疼她的几个孩子,可对上皇上时,母后也没办法。所以先前儿子进宫想要让母后下懿旨为他和霍七赐婚,最后还不是让母后给驳回了。 况且这次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母后更是不可能为这事情找皇帝的。 想到这里,泰宁长公主不禁怨上懿宁长公主,觉得一定是她从中作梗。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她总是处处压自己一头,就连驸马也一样,当年明明是她先看上卫国公世子聂修彦,可最后却是她嫁入卫国公府。 可笑的是,聂修彦死了,她却改嫁了,这算什么? 待高筠重新洗漱更衣,懿宁长公主吩咐丈夫看好儿子,莫让他知道霍七和聂屹定亲的消息后,母女俩一起匆忙进宫。 *** 仁寿宫里,太后坐在偏殿里铺着猩猩红红云龙捧蝠坐垫的炕上,一双眼睛凌厉地看着女儿。 泰宁长公主垂着脑袋,闷不吭声地坐着。 高筠伏在外祖母膝上,哭得身子一耸一耸的,细细的呜咽声在安静的大殿内响起。 “筠儿莫哭了,仔细哭坏眼睛。”太后拍着外孙女的背安慰道。 高筠抬起一张泪颜,呜咽道:“外祖母,我这辈子只嫁表哥,如果不是表哥,我谁都不嫁。” “胡说!”太后笑骂道:“尽说孩子气的话!世谨现在已经定亲了,筠儿就对他死心罢。祖母给你挑一个比世谨更好的夫婿,你一定会喜欢的,好不好?” “不好,我只要表哥……” 高筠见外祖母脸上的不赞同,不禁悲从中来,哭得更伤心了。她再任性,也知道皇上赐婚,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可心里仍是盼望外祖母能想办法,让她能如愿以偿。 “哀家可不能答应你,你舅舅已经给世谨和靖安侯府的姑娘定亲了,是没办法改的。” “要是霍七死了呢?”高筠脱口而出。 “闭嘴!”太后神色微变,怒声道:“你胡说什么?” 高筠脱口而出后,心里诡异地浮现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觉得只要霍七死了,这婚事便作罢,皇上那么疼表哥,定然不会让表哥娶一个死人的,到时候还有谁敢和她抢? 太后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归为一种平静,对泰宁长公主说道:“哀家近来十分想念筠儿,就让她在宫里陪哀家住几日罢。” 泰宁长公主刚才听到女儿的话,也有些心惊肉跳。 作为一个公主,打杀个下人没什么,但是那是侯府的姑娘,而且现在还是皇帝赐婚的姑娘,如果被人谋害,那就不同,皇帝定会让人彻查,除非能做到天.衣无缝。她担心女儿做什么傻事,到时候如果让人查出来,以皇帝的性子,绝对不会罢休,毕竟比起她的女儿,懿宁的儿子在皇帝的心中的地位更高。 听到太后的话,泰宁长公主纵使有些不舍,也知道唯有母后才能管束女儿,便道:“就麻烦母后了。” 等宫女们将哭闹不休的高筠带下去后,泰宁长公主问道:“母后,聂世谨的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看了她一眼,如今赐婚圣旨都下了,自然不必瞒她,便将这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听完后,泰宁长公主气得下颌紧抽,果然是懿宁长公主在作怪,“那个贱人——” 太后皱眉,“行了,事已至此,说再多无用,以后好好管好几个孩子罢。” 泰宁长公主十分不甘心,憋屈得厉害,要是懿宁长公主在这里,她指不定会直接抽她两个耳刮子再说——至于抽了的后果是什么,她暂时不愿意去想。 可她的理智让她知道,母后虽贵为太后,却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在这后宫里,连皇后不高兴时,都可以不给母后面子,她这公主算什么呢? “母后,我不甘心……”泰宁长公主愤恨地说。 太后微微闭上眼睛,不甘心又如何?谁让她当年没保住自己的孩子,只能看着元后的嫡子最后胜利登基。 泰宁长公主带着满腹的怨恨委屈离开仁寿宫时,恰好看到结伴一起过来给太后请安的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等人。 “你们是来给太后请安的?”泰宁长公主勉强笑问道。 皇子们齐齐答应一声,看了一眼泰宁长公主脸上勉强的神色,心思一转,就明白为什么了。 皇子们和泰宁长公寒暄几句,就往仁寿宫而去。 泰宁长公主站在那儿,目送几个皇子们离去,突然想到什么,唇边露出一抹笑容。 *** 乾清宫里,庆丰帝听说泰宁长公主带新阳郡主进宫时,只是笑了笑。 连青暗暗地擦汗,泰宁长公主进宫的目的是什么,这宫里的人应该都知道,只可惜太后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女儿摆明过来触怒皇帝,所以这些年来,太后对卫国公世子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敢起什么念头。 公事告一段落后,庆丰帝突然问道:“世谨呢?” 连青抬头看了一眼殿门外的天色,说道:“这时候,殿下应该在值勤。” “值什么勤?叫他过来,朕有事找他。” 连青答应一声,忙叫子一个小太监,让他去寻卫国公世子。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聂屹穿着一袭暗红色绣飞鹰的禁卫军的劲装走进来,腰间悬着一把宝剑,衬得人英气勃发,如明珠玉树。 庆丰帝一双眸子含笑地打量他,说道:“朕今日给你和靖安侯府七姑娘赐婚,世谨可高兴?” 聂屹跪着谢恩,说道:“多谢舅舅,我很高兴。” 庆丰帝看得出外甥的心情不错,他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一高兴,就直接道:“你的年纪不小了,朕赐四个教人事的宫女给你罢。” 聂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要。” “为何?”庆丰帝惊讶地问,“你既然诚心求娶靖安侯府的姑娘,可见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莫不是你的身体……”想到外甥十五岁了,竟然没有那方面的需求,皇帝也有些提心他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聂屹的脸色有些黑,“我的身体很好!” 皇帝语重心长地道:“世谨,讳疾忌医要不得,朕是男人,不会笑你的。” “舅舅!”聂屹忍不住瞪他,一双眼睛像在喷火一样。 庆丰帝见他真的要生气了,看来身体是没问题的,心里就纳闷了。 皇子们十五岁时,就要派教人事的宫女去教导人事了,外甥虽然不是皇子,可到底是他一手教养大的,说是儿子都不为过。他的儿子们该有的待遇,自然也不能差了外甥。 聂屹哼了一声,说道:“我将来会有贵女为妻,好好的世家贵女不睡,去睡一群奴才?又不是犯贱!” 庆丰帝听到这话,忍不住大声咳嗽。 他后宫里的嫔妃,有几个是宫女升上来的。 第52章 赐婚圣旨在靖安侯府也引起了一系例的震动。 早上荣亲王刚来提亲,午时赐婚圣旨就到了,要说这其中没有皇上的手笔,他们哪里相信?就算懿宁长公主再大的面子,也没办法让这么多身份贵重的荣亲国公爷一起来提亲吧?所以,难不成为卫国公世子相中七姑娘的人是皇上? 这就说得清昨日懿宁长公主来府里与宴时,为何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了,哪想会造成那么多误会。 将这事情前后一联想,靖安侯夫妻和老夫人都认为其实是皇帝为卫国公世子相中霍姝才对,只是他们不明白,皇帝给外甥挑媳妇的标准到底是怎么样的,京城里那么多贵女,怎么就挑中了他们府里的姑娘呢? 当然,作为女性的靖安侯夫人不免想得深一些。 如果这桩亲事其实是皇帝亲手促成的,懿宁长公主不是那么满意,以后姝姐儿嫁过去,岂不是要累得婆婆不喜?就算现在懿宁长公主已经不是卫国公府的媳妇,可也是卫国公世子的母亲,总归越不过她去。 作媳妇的还未进门就遭婆婆不喜,这可是大忌,以后不知如何辛苦呢。 一时间,靖安侯夫人不由得有些同情霍姝,然后又庆幸女儿不用遭这罪。 世人想像中完美的姻缘,其实并不是那么完美的。 霍五老爷送走来宣旨的内侍后,就被老夫人叫到春晖堂。 “娘,您找我有事?”霍五老爷坐在老夫人下首位置,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茶抿了一口,稍稍压下心中的激动,方才问道。 霍老夫人看了看儿子,如何看不出他脸上的兴奋喜悦之情。 霍姝是五房的姑娘,到底比长房的姑娘差了一些,如今还未分家还好,以后分家了,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姑娘,这身份在京城里实在算不得什么。与卫国公世这门亲事,可以说是霍姝高攀了,霍五老爷作为父亲,总归有些担心女儿将来嫁入卫国公府会吃亏。 可跟着皇上赐婚,那就不一样了,可以说多了一层保障,霍五老爷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霍老夫人沉吟了下,说道:“皇上为卫国公世子和姝姐儿赐婚是好事,只是……” 霍五老爷正高兴呢,见母亲这副迟疑的模样,心中微惊,“娘,可是哪里不妥?” 霍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莫要忘记了,给姝姐儿批命的云海大师有言,姝姐儿生而克母,近则克亲,当年府里一连串的事情,皆因此而来。若非虞家世代为将,方能镇得住她凶煞的命格,若不然,当年就应该将她送去净安寺。” 霍五老爷听得心中一痛。 当年给女儿批命的高僧是相国寺的云海大师。云海大师佛法精深,素来不问世事,游历四方,一心向佛。恰巧当年因靖安侯府接连出事,霍老夫人去相国寺上香祈福,抽中了一支特殊的签,得以见到云海大师,让云海大师给刚出生的孙女批命。 得知这孙女的命格凶煞,老夫人确实吓着了,询问云海大师化解之法。云海大师说这孙女虽命格凶煞,刑克六亲,却是与佛有缘,应长伴青灯古佛,清清净净,如此了却一生。 霍五老爷总归是不忍心刚出生的女儿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就要在清苦的寺庙里过一生,恰好虞老夫人因为女儿之死过府来质问,霍五老爷得知武将人家煞气重,可以镇得住女儿的命格,与岳母商量过后,方才让岳母将女儿抱回虞家养活,半生不敢轻易相见。 不过比起信佛的老夫人,霍五老爷的性格到底有些肆意率性,对云海大师的批命是半信半疑。直到现在,看女儿活得好好的,虞家那儿也没见什么事情,女儿回来这两个月,不仅霍家没出事,甚至她自己还有这般造化,心里又多了几分存疑。 “娘,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姝姐儿回来这么久,也没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霍五老爷说道。 霍老夫人冷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年云海大师批命之事,虽只有你我几人知道,可就怕以后皇上若是得知,岂不是要生气?”她沉着脸,“皇上宠爱卫国公世子世人皆知,这次虽不知他为何为卫国公世子择选姝姐儿为世子夫人,可我们也不能心存侥幸,以后万一皇上知道呢?” 霍五老爷噤声。 当今皇上尊佛抑道,若是云海大师亲自开口,皇上知道女儿的命格如此不祥,怕是要生气。他们并非不想告诉皇上,而是这事情发展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告诉皇上,皇上以后知道,只怕会迁怒靖安侯府,甚至姝姐儿难逃一个死字。 霍老夫人见儿子明白了,叹了口气,“原本我是想,应该拒绝这门亲事的,谁知……” 谁知荣亲王亲自来提亲,还有那么多国公爷和侯爷,看着是询问,其实根本不接受拒绝,谈何容易? 是以,霍老夫人在得知应儿子允了这桩婚事后,着实开心不起来。 若是来提亲的是旁人家,这赐婚就赐了,老夫人也不会太为难,可这是卫国公世子,以皇帝那般偏爱卫国公世子,要是知道他给卫国公世子择选的妻子有如此凶煞的命格,怕是要不喜。 霍五老爷皱眉,最后道:“赐婚圣旨已下,这事情不能改了,就这样罢。” 霍老夫人被气得一噎,想骂他,又不知道怎么骂,只得道:“要是以后皇上知晓了……” “这婚是皇上赐的,皇上是明君,纵使生气,应该也不会迁怒吧。”霍五老爷试图辩解,“娘,都过了这么多年,姝姐儿长这么大,虞家看来好好的,你瞧她回来后,爹的病就好了,许是云海大师批错了呢?” “休得胡言,云海大师是得道高僧,岂会批错?”霍老夫人咤道。 霍五老爷知道母亲是个信佛的,和她说不通,便闭嘴不言,但那神色,却不是那么想。 霍老夫人被他气得肝疼,却又没办法,思索片刻,只得颓然地道:“算了,幸好当年批命这事,知道的人极少,你以后莫要在外面说漏嘴。” 霍老夫人事事以家族为重,纵使这孙女生而克母,不得她的心,到底是最疼爱的小儿子所出的孙女,她也没想将她怎么样。批命之事事关重大,除了告诉丈夫外,也就只有这五儿子知道,连长子靖安侯都不知道的,后来再加一个虞老夫人,其他人能知道的,也只以为霍姝生而克母,具体的却是不知道的。 虞老夫人疼爱外孙女,且是个不信命的,她倒不在意这事情。丈夫现在身体不好,还在凤岭山那边休养身体,云海大师时常游历在外,行踪不定,只要他不回来,倒也不用担心以后这批命之事透露出去。 霍老夫人如此一想,觉得事情也没有坏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最终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靖安侯府因为赐婚一事阖府上下一片喜气,过了几天,才缓过来。 在赐婚的翌日,将军府的虞五夫人姚氏就被丈夫急急忙忙地催着过来。 在虞博延心里,卫国公世子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姑娘家的终身大事,就像第二次投胎,要是嫁不好,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对于这外甥女的亲事,虞博延是十分上心的。且他早就从母亲那儿得知,母亲想要将外甥女留在虞家,虞家那么多儿郎,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外面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要好,虞博延也这么认为,外甥女迟早是要嫁回虞家的。 可哪知一个措手不及,荣亲王突然上门提亲,皇帝紧接着赐婚,压根儿就没有给人拒绝及阻止的机会。 虞博延心里那叫一个焦急,第二日就催着妻子上门。 姚氏无奈地道:“你着急也没用,皇上都赐婚了,这婚事是没办法改的,还不如接受。” 虞博延瞪眼道,“这叫什么事啊?明明素素应该嫁回咱们虞家的,那卫国公世子除了长得好看点,哪里比得上咱们虞家的儿郎?” 姚氏被他的自吹自擂逗笑了,反问道:“卫国公世子哪里不好?他是未来的一等国公爷,深得皇上宠爱,洁身自好,前途无量,这京里哪个姑娘不想嫁他?你怎地就如此嫌弃?” “他哪里好?至少咱们虞家的儿郎不纳妾不睡通房,对夫人忠心耿耿,不在外面乱搞。你看看这京里的勋贵府里的那些玩意儿,玩女人那叫一个顺溜,有些玩女人不算,连男人都玩,算什么玩意儿?卫国公世子如此地位,难保他将来不会往房里拉一堆人,要是他也学其他勋贵子弟一样风雅养男宠,看爷我不揍死他!” 虞博延越说越气愤,素素可是他当闺女养大的,竟然被个不知打哪来的臭小子拱了不说,还不知道以后他会怎么对素素呢,哪有他们虞家的儿郎好? 姚氏见他气得在屋子里转圈,已经在想着将来怎么揍卫国公世子,心里既无奈又好笑。但丈夫有些话却是对的,女人挑夫婿,还真得仔细,虞家的男儿与这京中的比,确实太好了。 作为一名虞家妇,姚氏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当年是自己嫁过来,嫁过来后才知道,与丈夫举案齐眉的滋味,没有通房小妾及一堆庶子庶女来碍眼,丈夫心里只有自己一个,有多难能可贵,心里也由衷地感谢虞府立下的家规。 听了一耳朵抱怨的姚氏来到靖安侯府,去见过霍老夫人后,就直接去外甥女的叠翠院。 霍姝见到舅母到来,自然极开心,忙叫人端茶上点心。 姚氏先是恭喜她,见她粉面桃腮,双眸晶亮有神,如何不知道这外甥女的心情极好,想必也是满意这门亲事的。 当下她说道:“你舅舅一大早就催我过来寻你,心里担心你呢。” 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很好,舅母替我转告舅舅一声,让他不用担心,我挺好的,昨晚我已经修书给外祖母告诉她这事情了。”说着,迟疑了下,还是道:“卫国公世子很好,我、我喜欢他……” 姚氏:“……” 姚氏忍不住咳嗽一声,看来外甥女对她几个舅舅的脾气是极为清楚的,才会厚着脸皮说这话,目的就是为了安丈夫的心。姚氏神色温柔了几分,这外甥女她虽然接触不多,但丈夫时常在嘴里提,听多了也知道几分。 姚氏得了霍姝的话,满意地离开。 姚氏走后,霍姝坐在那里傻笑了会儿,就听说霍妍过来了。 昨日赐婚圣旨过来后,霍姝被姐妹们恭贺一番,虽然她当时非常高兴,但也看得出姐妹几个的情绪并不高,可能唯一为她高兴的,也就只有霍妍了。 霍婉自怜退亲一事,着实高兴不起来;霍娟如今天还在议亲,婚事同样没着落,自然不开心;而霍妙……指不定现在还在伤心委屈着呢,开心才怪。 霍姝亲自起身将霍妍迎进来。 霍妍拉着她的手,又同她道喜一番,接着让丫鬟出去,姐妹俩个坐在临窗的镶楠木的炕上,霍妍盯着霍姝问道:“七姐姐,你和卫国公世子是怎么回事?” “啊?”霍姝眨了下眼睛。 霍妍是个爽快的,直言道:“七姐姐,昨儿我在花园里遇到九妹妹,九妹妹话里话外在嘲笑我,说原本大家都以为懿宁长公主相中的人是我,现在皇上却给你和卫国公世子赐婚,我成了那个被嘲笑的……”说到这里,她气得眼睛都要喷火。 霍姝听到这话,虽然知道并不关自己的事情,还是有些愧疚,“八妹妹……” 霍妍生气了下,很快又冲她笑道:“我知道这事情怪不得七姐姐,我要是真听了她的话,就是蠢的。不过我仍是有些奇怪,七姐姐前日说你喜欢卫国公世子,妹妹就有些奇怪,你是不是早就认识卫国公世子?” 霍姝是个坦率的,她和霍妍玩得好,自然也不想欺骗她,当下就将三月份那会,她去云州城给三姑姑霍萍祝寿,路上遇到卫国公世子及出手相助的事情说了。 霍妍听到这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怨不得!合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枉费心机也是枉然。” 解决心中的疑惑,霍妍心中再无芥蒂,只是对霍妙的挑唆厌恶不已。 * 才提亲,你们就想着要成亲洞房了,压力山大=A= 窝在想,到底给女主十五岁成亲好,还是十六岁,感觉十六岁比较好,到时候男主也十八岁了,是吧?=。= 第53章 虽有皇帝赐婚,不过因霍姝还未及笄,谈婚期尚早,是以现在只能先定亲,待她及笄后再商议婚期。 至于定亲的流程,也是极为繁琐。 霍姝开始忙碌自己定亲时要送往男方那边的针线之物,这必须得她亲自动手,要是找人找劳,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幸好霍姝的女红虽然不算顶好,但也没有差到不忍睹目的地步,针脚还算整齐。 霍五夫人过来查看她做的几件小东西,面上有些僵硬,心里忍不住嘀咕,要是她的妙儿,做出来的针线活儿绝对比这好看。一般定亲时,要将女方亲手做的针线送往男方家,通过这些东西可以看出女方的女红如何,而继女的女红,老实说,堪堪只能看。 这种东西送去给懿宁长公主那儿,也不知道懿宁长公主会不会嫌弃,会不会以为他们靖安侯府的姑娘都是这德行吧? 霍五夫人既幸灾乐祸又担心,心里那个纠结。 霍姝倒是坦然,她不觉得自己的针线不好有什么丢脸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也是如此。而且府里有针线房的人,并不需要公侯府的姑娘们的女红要如何熟练精妙,所以外祖母觉得她的女红如此,已经足够了,并没有让她专注此道。 女红好自然锦上添花,不好也没什么。 霍姝折腾完自己需要送去男方家的针线之物后,忍不住想聂屹现在在做什么。 定亲后,按照规矩,以后就不能随意见面了,这让她有些闷闷不乐,不过这种闷闷不乐很快转移到钦天监给两人合八字的结果上。 两家交换庚帖后,应该要合八字,皇帝大手一挥,就将两人的生辰八字交给钦天监,让钦天监合八字,结果自然是天作之合,美满姻缘。 靖安侯府的人听到这消息,大部分的人都是高兴的。 霍老夫人听后,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纠结钦天监到底有没有仔细合算八字,或者只是为了讨好皇帝,自然只能说好,这让她心里有些复杂。 霍五老爷倒是高兴得不行,只要是天作之合,就不用担心女儿的命格太凶煞克着卫国公世子。 至于抑郁不乐的霍五夫人和沉默的霍妙,则没人关心她们想什么。 宫里的皇帝一边翻着钦天监呈上来的结果,一边笑问道:“听说昨日世谨去钦天监了?” 连青飞快地睃了皇帝一眼,小心地道:“世子爷是去了,只是去钦天监看了下就离开,没做什么。” “朕没说他要做什么,你这么小心作甚?”庆丰帝斜睨他一眼。 连青忙赔笑,一张微圆的白面脸硬是挤出了许多个褶子。 庆丰帝看完钦天监呈上来的结果,自然是好笑不已。 这种合八字一般是讨个吉利,作皇帝的最是清楚其间的猫腻,一般两家都是极愿意结亲,只要没人刻意捣乱,合的八字自然是天作之合。若是有一方不愿意,则可以以八字不合为由,端看人怎么说了。 钦天监知道皇帝亲自赐婚,只要脑子没坏掉的人,都不会明着打皇帝的脸,自然是天作之合了。 只是庆丰帝没想到外甥竟然还亲自跑一趟,这让他意识到世谨似乎太看重未婚妻。不过只要一想到他上次说的话,什么好好的世家贵女不睡,反去睡奴才秧子之类的,皇帝就心塞不已,撩开手不想理了。 就因为外甥这句话,害得他最近去后宫,看到原本宠爱的几个妃子,想到她们原来的身份,就有点儿睡不下去,只怕近期内,都没那个心思了。 连青见皇帝不理,心里松了口气。 *** 等到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霍姝和聂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婚妻了。 京城的冬天虽然冷,在霍姝眼里,却比西北温和多了,不过依然能冻死人。 霍姝正窝在温暖的炕上和霍妍一起看话本聊天说笑,就见樱草从外头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烫金的帖子。 “小姐,安阳郡主给您下帖子,请您去荣亲王府。” “现在?”霍姝看了一眼琉璃窗外模模糊糊的飞雪,有些奇怪。 霍妍也非常奇怪,这种大雪天的,不宜出行,哪有人在这种日子给人下帖子请人出门去玩的?而且安阳郡主不是出了名的不爱动的懒人么?特别是这种大雪天,她不窝在屋子里怎地突然下帖子请人? “是的。”樱草给予肯定。 这是安阳郡主第一次给她下帖子,而且先前她也答应过安阳郡主,只要她给自己下帖子,她一定会奉陪,自然不能食言,当下就道:“行,帮我回帖,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等樱草下去后,霍姝转头看向霍妍,“八妹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霍妍自然是想去的,比起丹阳郡主和新阳郡主这两个难缠的公主之女,安阳郡主脾气虽然有些怪,却好相处多了,人也和善。能和亲王府的郡主交好,她自然不会傻得拒绝这个机会,只是…… “郡主没邀请我,我去适合么?”霍妍迟疑地问道。 “怎么不合适,人多才好玩。”霍姝不以为意地道,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行啦,别想那么多,跟我一起去。” 霍妍见她笑眯眯的,全然不担心的样子,迟疑了下,还是答应了。 待姐妹俩打理好自己,便登上靖安侯夫人为她们准备的马车往荣亲王府而去。 五夫人听说了这事后,就问了一声:“九小姐呢?九小姐今儿没去叠翠院?” 一般长房的八姑娘往叠翠院跑时,女儿也会在的。 听到丫鬟说没有时,五夫人霍地站起来,就往女儿的妙锦院而去。 自从霍姝与卫国公世子定亲后,霍妙明显就变得沉默几分,霍五夫人看着也心疼。女儿事事要强,可自从这嫡姐回来,不仅事事压她一头,甚至还得了如此好的姻缘,女儿心里难受也是应该的。 莫说女儿难受,霍五夫人也难受得紧。 到了妙锦院,五夫人见女儿坐在屋子里发呆,忍不住道:“你今儿怎么不去姝姐儿那边坐坐?听说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给姝姐儿下帖子请她去王府玩,当时八丫头也在,姝姐儿就将八丫头一起带去王府……” 说着,又忍不住理怨道:“这姝姐儿也真是的,分不清亲疏好赖,嫡亲的妹妹还在这呢,就巴巴地将隔房的妹妹给带过去了,一点也不为自己妹妹着想。” 霍妙蹙起眉头:“真的?” “听说人都走了,哪有什么真不真?”说到这里,五夫人也有些丧气。 这京城中有多少姑娘想要和荣亲王府唯一的嫡女交好,有个亲王府的郡主手帕交,都教人看高一眼。可偏偏那安阳郡主是个惫懒人物,懒得和小姑娘们交往,连门都不爱出,想与她交好压根儿就找不到机会。也不知道这姝姐儿怎么就如此幸运,得了个举世无双的未婚夫不说,连安阳郡主都对她另眼相待。 霍妙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她心里也有些难受失落。 她现在不太爱出现在继姐面前,但也知道和继姐交好才是对的,可过不了心里那关,就是觉得难受。 *** 迎着风雪,马车行至荣亲王府,很快就被荣亲王的下人迎进二门,接着又换了青帷小油车。 霍妍第一次来荣亲王府,既兴奋又紧张,很想看看荣亲王府是啥模样的,可惜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等马车停下来时,自有丫鬟婆子打伞迎两个姑娘下车。 “请两位姑娘随奴婢来。”迎接的丫鬟身上穿着茜红色洒花袄,眉目如画,笑容可亲,是荣亲王妃身边得用的大丫鬟。 霍姝有些惊讶,不知安阳郡主给她下帖子,为何来迎的却是荣亲王妃身边的大丫鬟。 怀着这种疑问,霍姝姐妹俩跟着丫鬟来到一处暖阁。 早有丫鬟立在那里,给她们打起石青色万字底锦缎帘子,一阵挟着清雅花香的暖意扑面而来,使得刚被风雪吹冷了几分的身体瞬间变得暖和起来。 屋子里一片暖意融融,角落里点着几盏八角琉璃宫灯,使之明亮非常,纤毫毕现。 接着,就见荣亲王妃坐在暖炕上,旁边还有一个懒洋洋地靠在荣亲王妃身边的姜黄色锦鲤锦缎大迎枕上打盹的姑娘。 看到她们,荣亲王妃面上露出温和得体的笑容,忙道:“被冻坏了吧?快过来坐,喝点热汤。” 两个姑娘还没来得及给她行礼,就被丫鬟们簇拥着坐到暖融融的薰笼上,身上的斗蓬也被解下放到一旁,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碗热汤,荣亲王妃那亲切的态度,更让她们受宠若惊。 不,应该说受宠若惊的是霍妍,霍七姑娘回京不久,对京城里的人都是两眼一抹黑,没什么了解,当下她以为荣亲王妃就是个和善人,很自然地道了声谢谢,慢慢地喝了一口热汤。 荣亲王妃一边招待两个娇客,一边将旁边像个小猪一样打盹的女儿推醒,“绣绣,醒醒,霍七姑娘她们来了。” 一边说,一边歉意地朝两个姑娘笑了下。 安阳郡主揉着眼睛醒来,看到霍姝她们,就说:“霍七,你来啦,今天庄子里送来新鲜的鹿肉,我请你吃烤鹿肉。” 在这种大雪天的将人叫过来,就为了请人吃烤鹿肉? 霍妍有点傻眼。 霍姝笑道:“好啊,这种天气吃鹿肉喝点花酿最是享受不过。” 荣亲王妃听到霍姝的话,面上不觉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柔声道:“安阳不懂事,这种天气还请你们上门来,真不好意思。” 荣亲王妃也没想到自己女儿蠢成这样,她让她交几个可以往来的手帕交,她随便扯了个人算完成任务。最近因为霍七和卫国公世子亲定之事,没空给人下帖子,等对方有空了,竟然选在这种下雪天给人下帖子,到底有没有点脑子? 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以郡主的身份在刁难人,才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将人叫出门。 只是女儿再蠢,那也是自己闺女,荣亲王妃少不得要出面帮女儿打圆场,以免这好不容易交上的朋友就要断交。 不过现在看这位靖安侯府的姑娘,似乎是个胸怀磊落的,看这笑模样就讨喜,荣亲王妃不喜欢那些只会对女儿谄媚奉承的姑娘,对霍姝这种落落大方的,倒是顺眼几分。 霍姝笑道:“王妃言重了,我答应过郡主,她若是给我下帖子,定会来。” 她压根儿就没将这恶劣的天气放在眼里,以前她在边城经历过更恶劣的天气都有,京城现在这点雪,对于霍七姑娘来说,完全没有到达影响出行的地步,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安阳郡主在刁难人。 荣亲王妃听罢,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喝了半碗汤暖身后,又和荣亲王妃聊了会儿,姐妹俩方才和安阳郡主离开,往荣亲王府的梅园而去。 外面下着雪,但荣亲王府中通往各个院子的通道走廊都竖有竹帘挡住风雪,路面干干净净的,时有仆人清扫,这路并不难行。 梅园的花厅里,已经烧上地龙,银鎏香百花炉里飘出清雅的梅香,若有似无地在屋子里飘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外面的梅花已经吐露芳香,满室清雅。 到了地方,安阳郡主看着又想要趴到铺着猩红色狐狸皮的暖炕上,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着实看傻了霍妍,心道这位郡主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惫懒人物,也怨不得她不爱与人交往。 这般古怪的脾气,怎么就看上霍姝了呢? “你们随意,不必理我。”安阳郡主打了个哈欠,就要趴上去时,突然想到什么,直起身来,对霍姝道:“对了,听说你和卫国公世子定亲了,恭喜!” 霍姝抿嘴笑着说了声谢谢。 “听说那天还是我父王亲自上门去替卫国公世子提亲的,怨不得我去给母妃请安时,没见到父王。”安阳郡主继续说。 霍妍继续傻眼,这么大的事情,这姑娘到底有多懒,连自己父亲替人去提亲的事情都不知道。 丫鬟很快将烤好的鹿肉送上来,烤得外焦里嫩的鹿肉涂上蜂蜜,切成薄薄的一片,洒上白芝麻,盛放在甜白瓷的盘子里,周围用雕成花朵的胡萝卜点缀,看着美观又诱人。 安阳郡主也是个吃货,见东西烤好上来了,也不睡了,一边吃东西一边和霍姝聊天。 聊的自然是她新上任的未婚夫,并且告诉霍姝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 第54章 安阳郡主是个惫懒人物,懒到何种程度,懒到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儿。 不过这次她在这大雪的日子里,竟然还将人请到府里来玩,反应过来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要是她自己,有人敢在这种天气将她叫出门,还不得喷死他,转头就可以将之例为拒绝往来户。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安阳郡主一反过去懒得说话的模样,和霍姝说了很多话,其中就说到现在还住在仁寿宫里的新阳郡主高筠。 “高筠的脾气不怎么好,素来是个眼高于顶的,仗着太后宠爱,任性骄纵,公主都没她架子大。所以你以后要是遇到她,没人的时候最好避开她,要是身边人多时就不用悚她了,她再大的气性儿,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人使。这次她在宫里已经住了一个月,看情况估计还要住一段时间,这样也挺好的,省事。不过她在宫里可不安份,听说前些天,她和四公主在御花园里吵架,两人双双摔倒了……” 霍姝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一脸笑眯眯的。 霍妍惊讶地看她,这种后宫之事,可不是旁人轻易能知道的,特别是当今的江皇后是个有手段的,将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后宫的事情,要传出去可不容易。 “怎么会吵起来?”霍妍好奇地问道。 安阳郡主吃完一碟烤鹿肉,抬脸让丫鬟为她抹嘴,接过一杯梨子水喝了,继续道:“听说是为了卫国公世子。” “啊?”霍姝也认真几分。 “你们别误会,不关卫国公世子的事情,不过她们吵架的由头却是他,四公主嘲笑高筠痴心妄想,明言卫国公世子已经定亲了,高筠自然不忿,于是就吵起来了。”安阳郡主说得非常简单。 霍妍忍不住小声地道:“我听说,四公主曾想招卫国公世子为驸马,不过后来这事情就没下文了。” “对啊,聂世谨这么个大美人被皇伯父养在宫里,那些公主们从小看到大,又是嫡亲的表哥表妹,看上他也是正常的。”安阳郡主点头道,“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后皇伯父反而挑中霍七,那些公主可要伤心啦。” 霍妍听到这里,看了眼霍姝,对她非常同情。 未婚夫长得太好看,被一群公主郡主们看上,就算有皇帝赐婚,没办法更改,但不保证那些郡主公主们会不会心怀怨恨,以后给她使绊子。同情这姐妹之余,霍妍觉得幸亏懿宁长公主和皇上相中的人不是自己,不然自己以后有得是头疼,只希望霍姝能顶得住压力。 霍姝对于她们的担心,不在意地道:“不被人嫉妒的是庸才,没事!” 这姑娘的心放得真宽,安阳郡主和霍妍顿时大为敬佩。 三个姑娘们边吃烤肉边聊了一通,等天色稍晚一些,霍姝姐妹俩方告辞离开。 荣亲王妃命王府的人亲自护送两个姑娘回去,并附上见面礼,态度非常和蔼可亲。 靖安侯夫人得知荣亲王府的人护送两个姑娘回府,也是十分惊讶,不知情的人,都要以为两个姑娘和安阳郡主有过命的交情,方才让荣亲王府这般爱护,不过听说女儿在荣亲王府的所见所闻,靖安侯夫人明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霍姝陆续被安阳郡主下帖子邀请过府几次,都是去荣亲王府陪她一起赏花赏雪吃东西,吃完一起窝在暖炕上睡觉聊天,俨然是安阳郡主特地寻了个能一起懒的朋友一样。 不过不知情的外人却觉得,靖安侯府的七姑娘这是交了好运,刚与卫国公世子定亲,就有荣亲王府的郡主出面与她交好,这算是姑娘家在闺阁之中结下的人脉,对她以后大有好处,自然让人羡慕之极。 转眼就到了腊月。 腊八节那天,卫国公府给靖安侯府送来腊八粥。送腊八粥过来的人是卫国公世子身边的随从,除了腊八粥外,还有几样临江仙的点心。 靖安侯夫人看着那几个雕红漆凌霄花匣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来这卫国公世子对七姑娘是有几分上心的,每次都借着由头给未婚妻捎带些东西,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用的,有时候是玩的,从来没有重样的,连她都有些羡慕。 靖安侯夫人让人将卫国公府的腊八粥给各房分送过去,然后将那几匣子点心送到叠翠院。 邬嬷嬷知道卫国公世子又给她们家姑娘送东西来时,脸上笑开了花,忙让人将腊八粥去热了热,端了碗过来给姑娘尝尝,至于那几匣子点心,霍姝留了两匣子,其余的让艾草拿去分给身边的几个大丫鬟。 对自己的丫鬟,霍姝向来大方,因为这点心是未婚夫送的,她也不不太想分给外人。 得了礼物,霍姝在自己的百宝箱里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回点什么东西好。 京城的规矩和平南城不一样,她是姑娘家,不像男人一样可以随意出府,所以也没办法像聂屹一样三不五时给她送些京城有名的吃食过来,让她可以不用出门,就能尝到京城各处有名的吃食。 聂屹对她的好,她都记着,唯一可惜的就是,自从外祖母的生辰到现在,她都没再见过他。 要说两人定亲后最让她高兴的事情,就是有了名份,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彼此送些小礼物,虽然人没见到,但只要见对方送来的礼物,就知道对方心里有自己的。 最后霍姝只好将自己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个青色底双鱼戏珠的荷包作为回礼。 霍姝笑眯眯地吃着卫国公府的腊八粥,被养刁的舌头很快就尝出这腊八粥的味道非常不错,所挑的食材都是上等,熬煮的火候也够,所以味道反而鲜美非常。 ** 卫国公府里,元武捧着楠木匣子,里面装着的是未来的世子夫人给世子的回礼,想着世子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就有些发愁。 自从定亲后不久,世子就悄然离京了。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世子奉皇命在外追查忠义王余孽一事,身边只跟着几个侍卫,那扈兴是个憨的,哪里能照顾好世子,要不是他要留在京里为世子作掩护,早就跟着世子出京了。 元武将楠木匣子放好后,就去查看外头传回来的消息,然后将整理好的消息交给暗卫呈给宫里的皇帝,心里一边祈祷世子今年可以回京过个安生的年。 只可惜直到年三十,聂屹都没有回来。 庆丰帝看着交泰殿里坐着的嫔妃和皇子皇女及宗室,心里也颇担心在外头未归的外甥。 因皇帝心情不好,所以今年的年宴众人的情绪也不高,纷纷在猜测卫国公世子去哪里了,怎么人竟然不在。当然,不管他去哪里,他们也只能猜猜,没一个人敢跑去问皇帝的。 今年的年宴,泰宁长公主也带着儿女进宫与宴。 新阳郡主高筠一身盛装坐在太后身边,原本是期盼趁着宫里的年宴能见一见卫国公世子的,可直到年宴结束后,依然没有见着人。这让她心里既气恼又伤心,自从中秋节赏花宴那回,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卫国公世子,被拘在仁寿宫里,每天学规矩礼仪,日子一成不变,非常清淡,也让她越发的想念卫国公世子。 皇帝心情不好,这年宴持续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散了。 相比宫里的年宴,宫外家家户户的除夕团圆日却是喜气洋洋,充满了新年及团圆的喜庆气息。 靖安侯府里,吃过团圆饭后,霍姝就随着姐妹们去给长辈拜年,得了一堆红包。 霍妍极有经验地对她说:“红包收好,上元节那天,就可以去玩个痛快了。” 然后又和霍姝说每年京城的上元节大街上的灯会,还有很多灯楼会推出各种各样的新式花灯,特别是有些专门制作花灯的百年老字号的店,推出的花灯那叫一个美丽,往往诱得人一掷千金也要抢到手。 平南城的环境和京城不同,比不过京城的富饶,连玩法也比京城少,霍姝听得悠然神往。 “哎,说不定在上元节那天,你还能碰到聂世子呢。”霍妍说着,朝她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神情。 上元节亦称灯节,花市灯如昼,在这样的日子里,京城的宵禁时间会推迟,长辈们并不怎么拘着孩子,年轻人们可以上街游玩赏花灯,也是未出阁的姑娘们一年中最盼望的时候,那璀璨的花灯,以及结伴同行的男女,亦是这上元灯节最常见的一景。 “真的?”霍姝惊喜地问。 她的模样太过明显,使得屋子里的其他人忍不住望过来,特别是坐在老夫人身边的霍妙。 霍老夫人正和儿子、儿媳妇聊些家常里短的事情,见孙女有些心不在蔫,就道:“妙儿去和姐妹们耍吧。” 霍妙摇摇头,撒娇地道:“我想陪祖母,难不成祖母嫌弃我?” 霍老夫人被她的撤娇弄得心头软软的,笑道:“哪里会嫌你,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玩法,就怕妙儿无聊,。” 霍妙乖巧地道:“不会不会,我想陪着祖母,听祖母说话都是福气。” 霍老夫人见她孝顺,心里头越发的窝心,祖孙两个和乐融融。 周围的几房媳妇见状,忍不住暗暗撇嘴,不知情的,还以为只有五房的姑娘孝顺呢。 这时,霍姝和霍妍已经跑出大厅到院子里去看烟火了,霍承珏带着几个弟弟们在院子里放烟花,几个年长的看着下面的弟弟,别让他们伤着自己。 “大哥,大哥,今年有哪些烟火?我也要放!”霍妍跑过去缠着两个哥哥。 霍姝看了看,看到霍承琤站在一旁,看着三房几个庶出的堂弟围在那里放烟花,他一脸羡慕的样子。 发现霍姝,霍承琤走过来说道:“七姐姐怎么来了?外面天气冷,小心着凉了。” 霍姝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面上露出对自己不掩饰的关心,笑道:“不碍事的,我穿得多。琤哥儿怎么不去放烟花?” 霍承琤面上有些僵硬,然后低头羞愧地道:“我不敢。” 霍姝有些惊讶地打量他,过了年,这弟弟就有十岁了,作为五房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嫡子,霍五老爷对他极为严格,霍承琤小小年纪就被移到外院居住,每日去族学读书,霍五老爷隔段时间就抽查他的功课,小小年纪,就养得老成持重,颇懂礼仪。 因他不是养在内院,五夫人对他的影响甚少,老夫人虽然疼爱他,可霍五老爷是个倔脾气,将儿子丢到外院就不许老夫人插手他的事情。这弟弟的性格不像五夫人,也不像长房的嫡子般底气十足,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甚至可以说有些呆,活到十岁,仍是循规蹈矩的,连丁点不该做的事情都没做过。 霍姝想到虞家的表哥表弟们十岁时精力旺盛,调皮起来都可以上山打鸟下河摸鱼,没他们不敢做的事情。旺盛的精力让舅舅们压根儿不将他们当儿子操练,而是当牲口一样踢到边城怎么累怎么操练。 在霍姝看来,这弟弟有点读书读傻了的模样。 霍姝叫人取来炮竹,拿着一支点燃的桂枝,一个一个小小的红色辣椒炮往地上扔,发出噼哩吧啦的爆炸声,吸引了一群小孩子们围过来嗷嗷叫,一脸崇拜。 霍姝玩了会儿,又手把手地教了会儿霍承琤,对他道:“你是男子汉,连点个炮竹都不敢,以后还能做什么?”说着,也不待他反应就走了。 霍承琤涨红了脸,一张白面书生脸羞红。 霍妙出来寻弟弟,恰好看到这一幕,目光微闪,走过来问道:“琤哥儿,怎么了?” 霍承琤不好意思说自己胆子小被人嘲笑了,勉强笑道:“九姐姐,我没事,你要不要玩炮竹?”说着,下意识地就要将手上几支小姆指粗的红色炮竹递给她。 霍妙吓了一跳,“娘说这种炮竹爆炸力非常强,你不要玩,小心伤着自己。” 作为姑娘家,玩的一般都是一些点亮后会发出一阵灿烂莹光的炮竹,不会爆炸的那种,而不是这种看似小却爆炸力惊人的炮竹,那是男孩子玩的。 霍承琤抿了抿嘴,嘟嚷道:“不会的,很好玩。” 霍妙见他坚持,劝说不了,只好道:“那你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待弟弟和其他房的男孩子去玩后,霍妙转头看向跑到堂哥那边一起点炮竹的霍姝,心里有些气恼,觉得霍姝带坏了乖巧的弟弟。 * 第55章 自从得知京城的上元节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后,霍姝就一直数着日子。 当然,最让她期盼的,还是能在上元节遇到卫国公节子聂屹。 明明都是未婚夫妻了,定亲后却几个月没能见过一面,这让从小在西北长大,性格并不是那么贤良淑德的霍七姑娘觉得简直不是人干事。要知道,边城和平南城民风彪悍,可没有京城的规矩大,未婚夫妻偶尔见个面,或者一同出游之事屡见不鲜,而在京城里,因为定亲了反而要避嫌。 霍七姑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只可惜,再不可思议,她也没办法挑战京城这边的规矩,只好老老实实地猫着等待机会。 这么一直盼啊盼的,终于盼到上元节那天。 一大早,霍姝就叫丫鬟开箱笼挑选晚上出门要穿的衣服和首饰,闹得一屋子的丫鬟们捂着嘴偷笑。以往见她丝毫不在意华服首饰这类东西,还以为她的爱好与众不同,哪知有了心上人,终于开窍了,虞老夫人要是知道,一定非常欣慰。 霍七姑娘面对一众丫鬟的偷笑,理直气壮地说:“女为悦已者容,你们几个以后有心上人就知道了。谁敢再笑,当心姑娘我马上就将她配人嫁了。” 一干丫鬟被她说得面红耳赤,扭身去帮她找衣服配首饰。 邬嬷嬷忍不住叹气,小姑娘就算定亲了,依然是个让人愁的。 霍七姑娘从早上盼到傍晚,其间还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出了一身汗,泡了个花瓣澡,洒上香露,用西域琉璃瓶装着的精油保养一身水嫩的肌肤。 等她盛装打扮去春晖堂给长辈们请安时,差点看花了一干人的眼睛。 “七妹妹可真是漂亮。”霍承瑞由衷地赞道。 霍承珏几个也纷纷点头附和,自家这七妹妹,确实是非常漂亮的,京城里都找不出几个这模样的来。 霍姝抿嘴笑着,温婉贤良地说了声谢谢。 霍妍走过来,拉着霍姝的手笑道:“就是,还是咱们家的姐妹最好看了!四哥,以后你找媳妇,就要找像咱们家姐妹这模样儿的。” 霍承瑞饱读诗书,素来有君子之风,哪里经得住妹妹这般打趣,俊脸微红。 听到这话,靖安侯夫人笑容滞了下,忍不住睃了一眼霍老夫人。 年初四那日,按照惯例,靖安侯府请京中的亲朋好友上门来喝年酒,嫁入葛尚书府的霍萍也带着几个儿女回娘家拜年。 原本因为霍老夫人提议的关系,靖安侯夫人一直以为葛玲会是嫡次子媳妇,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葛玲的性格,想着难得老夫人开口,又是嫡次子媳妇,将来进门后好好调.教,有点儿小毛病也没什么。 哪知人家姑娘却瞧不上她儿子,直接对老夫人说不愿意,明言与四表哥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思想不契合,她宁愿清清净净过一辈子也不愿意屈就,靖安侯夫人当时恰好就在外头,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自家的儿子自己疼,既然对方看不上,靖安侯夫人也不强求。 事后就和老夫人暗示,她这作舅母的,也不强人所难,对方不愿意就算了。可哪知老夫人却不放弃,仍是想着要搓和外孙女和孙子。 只要一想到葛玲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靖安侯夫人就有点心塞。 众人好好地夸了霍姝一番,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霍姝打扮成这样的目的,颇为理解。 霍三夫人想起耽搁了一年还没有说亲的女儿,忍不住有些怜惜,叮嘱她今儿上元节好好玩,然后暗忖,等出了正月,就催促老爷赶紧给女儿寻摸门亲事,如今他们府里出了一个郡王世子妃,还有一个一等国公府世子夫人,有这两个高嫁的姐妹在,就不信女儿的婚事会比先前退亲的李家差。 今儿是上元节,也是年轻人出行的日子,霍老夫人叮嘱随同出门的几个年长的孙子好好照顾妹妹们,就让他们出门了。 “姝姐儿是姐姐,记得照顾妹妹,妙姐儿今儿好好跟着姝姐儿,莫要走丢了。”霍老夫人吩咐道。 霍姝看了祖母一眼,无所谓地应下了。 霍妙也答应一声,一双杏眼看向霍姝,见她已经转头和霍妍说话了,心里有些不开心。 其他人听到老夫人这话,差点想要笑出声。都知道老夫人偏心,可也别明摆着偏成这样,让自己不待见的孙女去照顾她的宝贝疙瘩,也亏得姝姐儿是个心宽又孝顺的,才能答应她一声,要是其他姑娘,早就被亲祖母这态度弄得寒心。 等出门后不久,遇到荣亲王府的郡主的车驾时,众人终于明白老夫人先前那番叮嘱是为何了。 安阳郡主给霍姝下几次帖子邀请她去王府作客,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手帕交。 这种属于年轻人的佳节,荣亲王妃自然不允许女儿宅在家里懒成虫,就直接将她踢出门了。安阳郡主心知逃不开被踢出门的下场,于是早早地和霍姝约好今日一起去看花灯。 霍妙顶着众人的眼神,跟着两个姐姐一起上了安阳郡主的车驾。 郡主出行的车驾有一定的规格,比一般的贵女所乘坐的马车大许多,安阳郡主人就躺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见到多了一个人上车时,瞥了一眼,看在霍姝的面上没有说什么。 她没说什么,霍姝却是个坦诚的,直言道:“祖母让我今儿多照顾九妹妹,就将她带过来了,绣绣你莫怪。” 安阳郡主闺名一个绣字,小名绣绣,与霍姝成为手帕交后,彼此就互通了闺名。 “没事,你们随意。”安阳郡主扯了扯背后的葱绿色素面锦缎的大迎枕,对霍姝道:“哪家没个偏心的老太太,本郡主懂的。” 霍妍差点喷笑。 霍妙涨红了脸,差点想要下车,不过最后仍是憋着气留下来。 两人却没理她,安阳郡主说道:“素素,我问过父王了,听说年初七朝中开印时,他在宫里见到卫国公世子,想必今晚他一定会去看花灯的,指不定会遇上。” 霍姝高兴地道:“那真是太好了,绣绣,谢谢了。” “咱俩谁跟谁啊,甭客气。”安阳郡主打了个哈欠,“等到地儿了再叫我,我睡会儿。” 霍姝笑着应了一声,拉过旁边的毯子给她盖上,再将手上的掐丝珐琅的手炉塞到她怀里给她捂暖一些。 霍妍和霍妙看得都有点儿那啥,霍妍没想到一阵子没见,这两人就好成这样了,速度也太快了,算是一见如故么? 霍妙没想到霍姝在安阳郡主面前这么得脸,让她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马车在一处街口停下,霍姝兴奋地推醒安阳郡主,也不待她睁开眼睛,就一手掐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地将她拖下马车。安阳郡主像没骨头一样靠在她身上昏昏欲睡,甚至还主动往她肩窝靠了靠,觉得被人拖着走还挺舒服的。 荣亲王府的丫鬟和嬷嬷们见状,忍不住捂脸。 这就是两个姑娘短短时间内感情神速发展的原因,一个懒,一个精力旺盛,懒的那个不想动,精力旺盛的那个力大无穷,可以拖着她走,就这么凑到一起了,俨然什么锅配什么盖,让人不得不感叹。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街道两旁的半空中挂满了红灯笼,一路蜿蜒而去,宛若点缀在黑暗中的迤逦宝光路,宝光路下是各式各样的花灯,灯光下行走的路人的脸仿佛都镀上一层柔光,朦胧而美好,此情此景,让人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向往。 现在还未出正月,春寒料峭,霍姝身上穿着一身大红五彩妆花十样锦通袖袄、八幅湘裙,外面披着一件素锦织镶银丝边纹的月白色披风,站在流光溢彩的花灯下,更是美得如梦似幻,瞬间吸引了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 “公子,你不能下去。” 旁边一处酒楼二楼的厢房里,一个小厮死死抱住主子的腰,不能让他冲动行事。 高崇此时眼里心里都只有花灯下美得不似真人的姑娘,喃喃地道:“几个月不见,她更好看了……” “再好看那也是卫国公世子未过门的妻子。”小厮苦着脸提醒道。 高崇顿了下,眉头一竖,怒道:“聂屹那竖子,仗着舅舅疼他,竟敢先下手,迟早有一天……” 话还未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 小厮探头一看,“公子,那是郡主。” 高崇眼睛转了转,一巴掌拍向小厮的脑袋,“快,咱们下去,阿筠那脾气一定要作怪,正好去英雄救美。” 小厮听得眼前一黑,很想说,那里还有安阳郡主在,他们家郡主再横,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吧?安阳郡主身边那群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等高崇赶过去时,发现现场的情况更复杂了。 “阿筠,四公主?”高崇见互别苗头一样互瞪着的妹妹高筠和四公主,又看另一边悠然站在那儿的美人儿,懵了下。 安阳郡主打了个哈欠,瞥了他一眼,心说今儿真是热闹,扎堆地来了,接下来还有谁? 知道现在这种事情,最好由她出面,安阳郡主当下就道:“新阳表妹,四公主,崇表哥来了,让他陪你们吧,我们就不奉陪了。素素,我们走。”说着,就拉起霍姝走了。 霍家的那些姑娘见状,忙跟上去。 新阳郡主和四公主见人都走了,气得就朝突然跑过来的高崇瞪过去。 高崇心里也郁闷呢,明明想去英雄救美来着,哪知道四公主好好地不在宫里待着,竟然也跑出来,还和妹妹互别苗头,害得他的计划落空,心里也有些埋怨妹妹怎么总是不看时候发脾气。 她们等人走远后,安阳郡主才道:“今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那两个竟然出来了。” 霍婉等人心有戚戚,一个新阳郡主不够,竟然还有四公主,真不知道皇上怎么会让四公主出宫的,要知道上元节时,宫里也有各种美伦美奂的灯楼供皇室的人欣赏,一般不会跑到民间来看花灯的。 正想着,突然就见不远处的三皇子正陪着一个姑娘在一个摊子前买花灯,安阳郡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三皇子很快发现她们,目光落在霍姝那张明丽娇妍的脸上时,眸色微晃了下,温和地笑道:“原来安阳今天也来看花灯了,这位是……” “这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安阳郡主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三皇子身边的那姑娘,没见过的,看模样也不像是这京中哪个勋贵府里的姑娘,心里有些惊讶。 “原来是世谨的未婚妻。”三皇子含笑地说道,目光往后落到靖安侯府的其他几个姑娘身上。 三皇子模样俊秀,仪表堂堂,又是皇子,身份尊贵之极,被他目光扫过的霍婉几个姑娘都有些羞怯和拘谨,纷纷福了福身行礼。 “三哥,这位姑娘是……” 三皇子微笑道:“她是伍姑娘。”并未细说她的身份。 伍姑娘五官妩媚中添了几分英气,明明并不如何出色,却教人一眼难忘。她朝几个姑娘施了一礼,便微笑着退到一旁。 安阳郡主与三皇子寒暄几句,就拉着霍姝离开。 霍姝回头,见三皇子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眸色温润,如一位翩翩贵公子,可惜没有她未婚夫好看。 “今儿真倒霉,一个又一个冒出来,这也太巧了。”安阳郡主忍不住道,“所以我才不想出门,出门就是麻烦事多。” 霍婉几个听她的语气,知她是将那些皇子公主当成麻烦了,不知道怎么反应,这位郡主果然是个奇葩,思想与人不尽相同,哪有人这么明显地将公主皇子当成麻烦来看待的。 在街上逛了会儿花灯,又去猜了会儿灯谜,安阳郡主就嚷着累了,直接去下人定好临街的酒楼厢房歇息。 不过刚到酒楼门口,霍姝就被一个丫鬟打扮、模样端丽的女子拦住,那姑娘轻声道:“七姑娘,我家世子有请。” 众人一阵糊涂,不知她口中的世子是谁。 接着就见元武过来,恭敬地道:“七姑娘,这位是笠雅姑娘,奉世子之命过来请您。” 元武是卫国公世子身边的随从,很多人都认得他,顿时看向霍姝的目光多了几分揶揄暧昧。 霍姝又惊又喜,哪里管周围人的目光,当下扭头看向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颇为理解地道:“去吧去吧,好好玩,不用管我们。” 有安阳郡主这句话,在场谁敢多嘴,当下霍姝笑盈盈地带着丫鬟离开了。 霍姝带着艾草,由元武两人引路,拐了一段路,远远地就看到河边一处悬挂着几盏八角琉璃花灯的亭子。 那里离人群不远不近,远处热闹的人声传来,汇成一曲悠扬的民间小调,如同一首古老迤逦的华章,衬得那站在亭中长身玉立的少年遗世独立,身上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华纱,美好得不似真人。 * 第56章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亭里的少年抬首看过来,朦胧的灯光下,俊美如玉的脸上徐徐露出一抹笑容。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全世界只余下这亭中的少年,花灯依旧,岁月静好。 霍姝一个没忍住,就拎着裙子,小跑过去,几十丈的距离,硬是被她用非常短的时间跑过去,一点也不淑女,甚至可以说活泼过头了。 艾草差点忍不住捂脸,小姐,这种时候要矜持啊! 元武和笠雅也低头忍笑,虽然早就知道这位未来世子夫人和京中的贵女不同,很活泼,但是亲眼所见,依然让他们心里好笑。 兴冲冲地跑过来的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眉目如画,精致美丽。因为惊喜而瞪大的双眼黑白分明,清清澈澈地倒映着面前的少年的面容,模样儿十分讨喜,让站在她面前的人有一种错觉,仿佛在她的世界里,自己是如此的重要。 然后她笑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又弯成了好看的月芽,仿佛空气中都飘荡着一种教人心湖荡漾的气息,教人心头泛起阵阵涟漪。 真是一个无论何时,只要看一眼,就能有好心情的姑娘。 聂屹心头微热,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男人将走向成熟的沙哑,“霍姑娘,近来可好?” “挺好的,就是一直没听说你的消息,你又离开京城了?”霍姝朝他笑着。 聂屹点头,并不奇怪她能猜出来。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只要想到这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并不需要如此生疏,就问道:“你饿了么?” 霍姝顿了下,因为高兴而有些昏头的脑袋清醒过来,瞅着他说:“其实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是个嘴馋的吧?” “没有的事,能吃是福。”聂屹想了想,又道:“你是什么样子的,初见时我已经知道了,我觉得很好。” 霍姝以为他说的是云州城外那次,她女扮男装挥鞭抽流寇的事情,尴尬了下,很快又高兴起来。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但她听外祖母的话,外祖母希望她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姑娘,那她就好好学,努力将自己变成那样让外祖母高兴,只是学得再多,也不能改变她的本性。 她喜欢聂屹,能和聂屹定亲非常高兴,以后这个少年就是她的相公了,他们会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久到他们都变成老头子老太太,他总会知道她是什么德行,并不愿意为此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以讨他欢心。 “谢谢,聂世子,你真好。”她由衷地说,这个少年在她心里的地位,悄然间再一次发生转变。 两人说了会儿话,然后看着对方,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 几个月不见,再见时,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不用再避着人偷偷模模地相见,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只是没了那份必要的客气,说话反而没有以前自在。 不过霍七姑娘在喜欢的人面前,一向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她又抬头打量几个月不见的少年,发现他似乎长高一些了,原本还带了几分少年稚嫩模样的脸庞渐渐地多了男人的棱角,不过依然很好看。 “聂公子,你好像长高了。” 聂屹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俊丽的眉眼染上笑容,声音越发的温和,“你也一样。” 霍姝脸上有些红,结结巴巴地道:“是、是么?”原来他也有注意自己? 聂屹垂下眸子,掩去眼里的不好意思。 因为以前不想坏了她的名声,所以每一次见面,他都是偷偷地观察她,每看一次,就觉得这姑娘似乎又长得讨喜一些,看着就让人喜欢,就算是男装的样子,坐在马上肆意挥鞭抽人的模样,依然轻易间可以吸引人的注意力。 霍姝对他的沉默并不在意,她脸红了会儿,又说:“是你让皇上赐婚的吧?听说皇上很疼你……”说到这里,她用脚尖轻轻地碾了下地面,这是她不安的表现。 她其实并不是要问这个的,而是想问为什么他家长辈会来靖安侯府向她爹提亲,因为太过突然,她当时只顾着高兴没多想,高兴过后,才忍不住想这桩婚事的由来,而他在里面担任什么角色,这桩亲事是不是他也愿意的。 “是舅舅自己要赐婚的。”聂屹解释道,顿了下,“不过,是我先提出要娶你。” 脸上瞬间就热了,霍姝觉得自己似乎不必再问了。 过了会儿,聂屹问:“要不要去看花灯?” 霍姝已经恢复过来,笑眯眯地应道:“好啊!” 聂屹偷偷地窥了她一眼,见小姑娘落落大方的,影影绰绰的光线在她瓷白美丽的脸上晃过,使她美丽得如梦似幻。喉头微微发紧,强压下心头那匹欲要出笼的野兽,面上端着浅浅的笑容,和她一起走出亭子。 两人走在前面,艾草和元武及几个侍卫跟在后头,隐在人群中还有好些保护卫国公世子的暗卫,时刻注意周围的安全。 说是看花灯,但聂屹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特别是那种人挤人的地方,所以带她往一些人比较少的地方行走。霍姝没有意见,总是忍不住看一会儿花灯,又看一会儿身边的少年,到最后,发现未婚夫长得比花灯好看多了,要不是怕被说不矜持,都只想盯着他看。 想到几个月前,她还想着怎么拱他,这会儿,他们却已经变成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妻了,可真是奇妙。 想到这里,霍姝心情就愉快。 心情愉快的霍七姑娘很快肚子又饿了,眼睛滴溜溜地往街道两边的摊贩上溜。 聂屹虽然对她还不怎么了解,但她的表情极少会刻意地掩饰,偏偏纵使如此,那眉目流转间的光华神彩,不经意看到的人都要痴了,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忘记,哪里会注意到这姑娘只是饿了,多看几眼路上那些吃食罢了。 聂屹看了元武一眼。 元武这几个月负责在京城里到处踩点给未来的世子夫人送好吃好玩的,对京城很多吃食都十分了解,很快就兜了很多吃的回来。 只是这大街上可没有贵女边走边吃东西的,颇不雅相。 聂屹看了看,将未婚妻带到路边一家馄饨摊上。 丫鬟用帕子擦了一遍凳子,才让两个主子坐下。 在店家将煮好的馄饨端上来后,聂屹对身边的姑娘说:“这家馄饨不错,你可以尝尝。”然后又接过元武递来的一份油纸包,里面是一只还热着的烧鸡腿,骨肉已经分离,将之推到霍姝面前。 霍七姑娘双眼亮晶晶的,抿嘴朝他说了一声谢谢。 刚吃饱喝足,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接着见周围很多人往锣鼓声响起的地方涌去。 “现在是做什么?”第一次参加京城上元节的霍姝感兴趣地问道。 元武解释道:“是几个灯楼要开始举行评选灯王的活动,那里有几万盏花灯参加评比,一一由人展现出来,从中评出最好的一盏花灯为灯王。评选灯王节目结束后,还会有一些让百姓们同乐的活动,胜利者能得到灯楼特制的奖品。最后一项是抽奖活动,要是能幸运地抽中评选出来的灯王,就能不费一分一毫得到今年的灯王了……” 霍姝听子更感兴趣了,聂屹见状,就道:“我们去看看。” 举办评选灯王的活动的地点在一处空地上,那儿搭了一个高台,周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整个京城如同一座不夜城,亮如白昼。 周围的酒楼里有很多视野不错的雅厢,不用在下面和百姓挤在一起,又能清楚地看到台上的情况,有经验的一些府里早早就让下人去订好雅厢,从那些开着窗格的厢房可以看到很多姑娘们的身影。 元武早早地让人来定好一间视野最好的雅厢,这会儿终于派上用场。 两个未婚妻刚到一间酒楼前,就和一群人狭路相逢。 “表哥!” 这声异口同声的“表哥”是四公主和新阳郡主高筠,两女看到聂屹时,眼里只有他,已然忽略了他身边的霍姝。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停下来观看,看向霍姝的目光多了几分幸灾乐祸,毕竟大多数人都知道四公主和新阳郡主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安阳郡主带着霍家的几个姑娘过来看评选灯王的节目,正巧听到这两声表哥,于是她也跟着叫了一声:“素素,表哥!” 霍姝看到她很高兴,安阳郡主无视了那两人的视线,朝聂屹走过来,恰好就挡在聂屹和那两人的视线之间,笑眯眯地看了看这两人,说道:“果然是男貌女才,天作之合。” 聂屹看了她一眼。 霍妍呐呐地道:“……说反了吧?”不是男才女貌才对么? 安阳郡主可爱地皱皱鼻子,“表哥有貌,素素有才,哪里反了?” 霍家的几个姑娘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这一打岔,可将四公主和新阳郡主两人气得要死,可惜聂屹连眼都未抬一下,待彼此见礼后,他就带着霍姝往楼上的雅厢而去,低头提醒未婚妻前面有台阶之类的,旁人只能看到他俊美如玉的侧颜,竟然不似以往的冷淡,仿佛多了几分温情。 “表哥,等等我。” 四公主叫道,追着走过去,神色间不复先前和新阳郡主互别苗头时的倨傲,笑容可掬,十分亲和。 在场还有其他一些京城的勋贵府第的姑娘,见到卫国公世子就这么无视了公主和郡主走了,可那两人竟然还没有生气,再一次明白卫国公世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使得宫中的皇子公主们,从来不敢在他面前摆什么身份。 四公主的生母是安妃,安妃貌美,曾一度宠冠后宫。只可惜再貌美的女子,容颜也有衰老的一日。这几年安妃已经不怎么承宠了,但她所出的四公主却极得皇帝宠爱,在宫里的众多公主中,十分风光得意。 只可惜,再风光的皇子公主,和聂屹一比,皇帝就显得过于偏心了。 四公主再嚣张,也不敢在聂屹面前嚣张,这是她曾经提出要招聂屹为驸马时,惹得皇帝大为不快后得出来的惨痛教训。至此后,四公主对上聂屹,变得非常温柔体贴,俨然就是一个可爱体贴的妹妹,对他的态度和皇兄们差不多。 四公主追上来,抿着嘴笑道:“表哥几时来的?你刚才和未来的表嫂去哪里玩了?”说着,朝霍姝露出一个笑容。 霍姝回了一个笑容。 四公主不禁愣了下。 四公主遗传了安妃的容貌,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特别是在这柔和的灯光下,添了几分柔和的纤巧细致之美,教人一看忘俗。只是两个美人站在花灯下,依然让人只会注意到霍姝,那种朝气逢勃的美,总教人惊艳留连。 四公主是个聪明的,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和霍姝之间的不同之处,她的神色滞了下,很快就压下那份异样,看向聂屹的目光笑意盈盈。 聂屹嗯了一声,来到一处雅厢门前,先礼貌性地请未婚妻进去,然后对四公主道:“四表妹,你们自便。” 四公主笑容滞了下,很快又重新露出笑容,微笑道:“知道了,表哥今晚只想和未来表嫂一起玩,我懂的。”说着,就招呼周围的姑娘,去了隔壁一间房间,还顺手将新阳郡主高筠拖走了。 高筠气得简直想要咬死她,愤恨地道:“你放开我!” 四公主嫌弃地道:“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怕你出了什么事情,祖母要伤心,我才懒得搭理你呢。”说着,倨傲地看了她一眼,就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 高筠脸色阴沉,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她最讨厌的第一人是已经占据聂屹未婚妻位置的霍七,那么第二个人就是四公主。 一个是太后宠爱的郡主,一个是皇帝宠爱的公主,两人从小争到大,互有输赢。 高筠转头看了一眼聂屹所在的地方,想到他此时那个所谓的未婚妻一起,五脏六腑俱焚,烧灼得她眼睛都红了。 只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她深吸了口气,朝周围看过来的人瞪了一眼,方才转身离开。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知道新阳郡主的脾气,不敢再看,匆匆地离开。 * 大姨妈来了,在这种大冷天非常非常不舒服,肚子疼,现在只想躺床上挺尸,捂着热水袋敷肚子啥都不想做。 第57章 一阵热闹的锣鼓声作开白场后,接着就见千千万万盏各式各样的花灯一排一排地展示在高台上,周围的人都可以看到那些花灯。 霍姝倚在窗口,吹着寒春冷冷的夜风,怀里揣着一个手炉,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兴致。 聂屹站在一旁,并不怎么注意下面的情况,偶尔目光落到霍姝身上,安静地站在那儿陪她。 今年的灯王终于评选出来后,众人看着摆放在正中央的那盏八宝彩绘琉璃花灯,它的精彩之处是周围那镶嵌着的彩色玻璃,灯光折射时,五颜六色,光彩盎然,如一座黑夜中的仙宝神灯,让人乍然见到时惊呼不已。 据闻这些彩色玻璃是西洋那边的玩意儿,没想到这次赵氏灯楼的做灯师傅竟然大胆地将西洋彩色玻璃镶嵌上去,让这盏花灯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理所当然地被选评为今年的灯王。 霍姝看得双眼发亮,扭头问元武:“等会儿我能不能去抽签?” 元武点头,“自然可以,这抽签也是节目中的一环,不论身份,都可以上台去抽。” 因为灯王只有一盏,大家都想要,特别是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小姐,压根儿就不够分,给了这个那个就不依,容易引起争斗。灯楼不敢得罪这些贵人,就想出一个法子,将每年评选出来的灯王作为头等签的奖品,谁抽到就是谁的,既公平又不会得罪人。 所以但凡想要试试自己运气的人,都可以上台去抽签。 得了话,霍姝满意了,就让人去隔壁厢房通知安阳郡主,一起去抽灯王。 艾草听她的语气,忍不住嘴角抽了下,说得好像只要她们亲自出马,就能灯中灯王一样,小姐你不要这么自恋行不行?还在未婚夫面前自恋,艾草都有种想要搬出虞老夫人来让自家小姐矜持一点。 艾草忍不住瞄了一眼卫国公世子,就见他安静地喝茶,俨然没听到一样。 得了,这位估计是对她们家小姐是真的很上心,都不在意。 等艾草走后,霍姝转头看向聂屹,在聂屹抬首凝望过来时,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聂屹抿了抿嘴唇,耳朵有些红。 元武看到,心里觉得,他们家世子到底要有多喜欢这位霍七姑娘,那么凶残的人,竟然因为一个小姑娘而懂得害羞了。 隔壁厢房里的安阳郡主对下面的评选灯王不感兴趣,看得都快睡着了,听到艾草的传话,压根儿就不想动,不过她总要给好朋友面子,就振作起来。 霍婉、霍妙等姑娘都在这儿陪着她,因为霍姝的关系,她们才能陪同安阳郡主一起,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说不开心是骗人的。只是一想到霍姝此时陪着卫国公世子在隔壁看花灯,又教人羡慕得要死,和她一比,她们就啥都不算了。 “郡主要是累,还是先回王府歇息,七姐姐总是说风就是雨,不必理会。”霍妙柔声说道。 安阳郡主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让丫鬟整理好头发,就起身出门。 霍妙的神色有些僵硬,眼眶微红。 霍妍忍不住用帕子捂嘴,心情舒畅地和安阳郡主出去了。 霍婉有些不忍心,过来拍拍她的手作安慰。 霍姝和安阳郡主集合后,就一起下楼,接着见周围酒楼里很多王公贵族府第的姑娘也都下楼来,和她们一样,准备去抽灯王。对于这次评选出来的这盏八宝彩绘琉璃花灯,姑娘们大抵都是拒绝不了它,连四公主都兴致勃勃地要去抽盏灯王回宫。 众人看到四公主,自然不好和她抢,纷纷谦让着让四公主第一个上台抽签。 这种抽灯王的节目,虽说是与民同乐,但一般都是由身份尊贵者先抽,等他们抽完后,才会轮到平民百姓,这是默认的规矩。 特殊制作的签放到一个有半人高的红木箱里,这红木箱旁有一个手柄,手柄转一转,里面的一堆签条就会搅动起来,将所有的签都打乱,中间有一个可以伸手进去取签的入口。 四公主出现时,台下的男人都忍不住看过来,见到四公主本人时,有些年纪轻的公子忍不住红了脸,心思浮动。四公主无疑是美丽的,而且她深得皇帝宠爱,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不是今年就是明年,皇帝就会为她择选驸马。 四公主伸手去取了一支签,是一支空白签。 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轻叹道:“看来今天这灯王与我是没缘份。” 说着,笑了笑,便悠然离开。 接着就是安阳郡主和霍姝,还有靖安侯府的几个姑娘,聂屹随同上去。 这一行人出现时,下面就引起了一阵躁动,不管是男男女女,都忍不住探头看过来,无一例外,女的看着聂屹,男的看着霍姝。 养在深闺里的姑娘难得一见,也只有这样的日子,才能光明正大地看而不被人当成登徒子,今晚来看花灯的有很多这京城的勋贵子弟,都十分好奇卫国公世子的未婚妻是何人,不过看到真人后,忍不住抽了口气,顿时有些明白为什么皇上会挑中她了。 “看来我们都成你们两个的陪衬了。”安阳郡主还有心思笑道。 霍婉霍妙几人心塞得要死,但旁边还有卫国公世子,能离他这么近,又让她们有些紧张,不敢做出一点失礼的举动。 霍姝同样笑嘻嘻的,催道:“先去抽签,咱们这么多人,一定要抽到灯王。” 安阳郡主失笑,转头看向聂屹,说道:“表哥你的运气怎么样?我的运气不太好,估计是抽不到灯王的。” 聂屹淡淡地道:“尚可。” 旁边守在红木箱旁的人转动了几下手柄,将里面的签再次打乱,然后行了一礼,请几位上前去抽签。 安阳郡主先抽,接着是聂屹,其次是霍姝,然后是霍妍等人。 安阳郡主抽到的是支空白签,聂屹抽到的是一支写了号码的签。 旁边灯楼的管事见状,笑着恭维道:“恭喜聂世子,您的运气真不错,抽中旁氏灯楼的四螭青瓷花灯。” 然后就见一个小厮将那盏四螭青瓷花灯捧上来,那花灯虽然没有灯王的流光溢彩,但它的设计和造型都非常完美,要不是有西洋的彩色玻璃点缀,那盏八宝彩绘琉璃花灯压根儿就比不过这盏四螭青瓷花灯的别具匠心。 先前参加评选灯王活动的一些花灯中,有些形状奇巧、精致的花灯也被人排了号,写在签里,谁要是抽中就归谁。 “表哥的运气果然不错。”安阳郡主赞了一声,就转头看向霍姝,“素素呢?” 霍姝笑眯眯地将抽中的签递给那管事,管事接下后,低头随意一看,突然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霍姝。 “怎么了?”众人不解地看他。 管事吞咽了口唾沫,说道:“这位姑娘的运气真好,抽中今晚的灯王。”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炸了。 往年抽签的人多,一般都要轮很久才轮到那个幸运的抽中灯王,哪像今天,才上去几个人,灯王就被抽走了,这速度也太快了……不,应该说这运气也够好。 看着小厮将那盏八宝彩绘琉璃灯捧上来,台下那些等着上台抽签的姑娘们都是一脸羡慕,连四公主都惊讶地说:“霍七的运气真好。”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觉得四公主这话别有深意,略一想,纷纷赞同。可不是运气好么,运气不好,怎么能被皇上赐婚卫国公世子,天底下的运气都主她给得到了。 “这点运气不算什么。”高筠冷冷地道。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纷纷噤声。 四公主偏偏就爱和她抬杠,笑得雍容华贵,“这也够了。” 高筠心口一堵,怒眼瞪她。 这时,承恩公府的姑娘道:“郡主,轮到你上去了。” 高筠转头看去,发现安阳郡主等人已经下了高台,按照身份,应该轮到她上台的,但灯王都被人抽走了,还上去做什么,没得让人看笑话。 高筠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虽然灯王已经被人抽走了,不过还有很多样式不错的花灯可以抽,接下来还是有很多人上去抽签。 四公主走过来恭喜了他们,近距离欣赏会儿这花灯,对霍姝道:“霍七,我喜欢这盏花灯,你能不能送我?” 霍姝拒绝了,“公主,很抱歉,我有要送的人了。” 听到这里,四公主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聂屹,以为她要送的人是聂屹,了解地笑了下,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人所难。” 说罢,和安阳郡主等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人离开。 霍妍等人见四公主过来索讨花灯时,非常紧张,担心四公主不好伺候,霍姝要是得罪她,四公主会不会记恨。谁知道她就这么大方地离开了,觉得传言不可尽信,四公主的性格还是挺好的,至少比高筠好多了。 霍姝欣赏了会儿那花灯,就将它往安阳郡主面前一递,“绣绣,送你。” “送我?”安阳郡主忍不住看了一眼聂屹。 霍妍等人也有些吃惊,先前看她拒绝送给四公主时,她们都以为霍姝会将这东西自己留着,就算不留着,也送给聂屹讨他欢心,哪知道竟然是要送给安阳郡主? “是啊,你是我在京城交的第一个朋友,不送你送谁?”对待朋友,霍七姑娘一向大方。 安阳郡主挺喜欢这花灯的,那五光十色的模样,颇为新奇,加上它本身的工艺也十分漂亮,有收藏的价值。 她看了看霍姝,发现她是真的想要送她,笑着接过,“那就谢谢了。” 抽完灯王后,一行人就离开了。 路上,聂屹将他先前抽中的那盏四螭青瓷花灯送给霍姝,“你收着吧。” 霍姝一脸欣喜,瞪大眼睛看他,“真的送我?”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 霍姝高高兴兴地接过,然后又有些苦恼,“我好像没有东西回你。”她的灯王是要送给好朋友的,所以就没有和它一样价值和东西回送给他了。 礼尚往来,没有人能一味地受人的礼而不回的。最近霍七姑娘总要为回什么礼给他而苦恼。 聂屹回京后,看到她这几个月回的那些礼,大概明白这姑娘的性格,笑道:“你事后多给我做几个荷包补回来就行了。” “可我做得不怎么好。”霍七姑娘有些羞涩。 “我觉得挺好的。” 前面的安阳郡主等人听到这几句话,觉得牙有些酸,更没想到聂屹平时看着那么矜贵冷淡的一个人,原来私底下是这般体贴人的,让她们着实羡慕。 霍姝很高兴地收到了未婚夫赠送的四螭青瓷花灯,眼睛往周围看了看,看到那边有卖面具的摊子,正要去买一个,突然听到嘭的一声爆炸声响,只见不远处火光冲天。 大街上顿时一阵躁动,接着又听到一阵阵尖叫声,细听之下,就听到叫着“有人落水了!”的声音。 聂屹目光微凝,望着那些边叫着“落水”往驱赶着人群往这儿涌来的人,元武和藏在周围的侍卫纷纷聚笼过来,护着他们,以免被那些往这儿挤的百姓伤到。 “世子,情况不对。”元武低声道。 聂屹没说话,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拉着霍姝往旁边的商铺挤去。 霍姝已经在第一时间拉着安阳郡主,安阳郡主拉着霍妍,霍妍拉着霍婉,姑娘们一个拉着一个,努力地不被变得慌乱起来的人群挤散。 “怎么了?”霍姝问道。 聂屹没说话,好不容易护着她们挤到旁边商铺的门前,对霍姝道:“你们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霍姝见他要离开,伸手就拉住他的袖子,“你呢?” “我没事,我过去看看。”聂屹朝她笑了下,留了几个侍卫在这里保护她们,就带着其他侍卫进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霍姝担心极了。 安阳郡主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虽然也很担心,不过看着倒是镇定,安慰道:“不用担心,聂表哥很厉害的。” 霍姝嗯了一声,突然又听到一声爆炸声响起,远处响起了尖叫声,周围的人更慌乱了,场面开始失控。 霍姝盯着人群,目光微凝,往袖子里一摸,摸出一条玄色的长鞭,毫不迟疑地人群中抽去。 * 第58章 因为街上的人多,担心有什么危险,安阳郡主和霍妙可谓是贴着霍姝而站,当看到眼前仿佛有条黑色的影子一晃而过,还未看清楚那是什么,就听到一声闷哼。 转头看去,就见霍姝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玄色的细鞭,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凌厉的寒芒。 她一手抓着那鞭子,鞭子的另一头缠在一个穿着棉衣的男人手上,那人手中还拿着一把短匕。男人的脸上布满杀意,轻易地挣脱了束缚的鞭子,举着短匕朝安阳郡主杀过来,霍姝一脚踹过去,鞭子一挥,那人的脸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男人重重地摔到地上,周围的人吓得惊叫出声,场面更混乱了。 接着,就见从人群中又冲出几个人,持刀朝他们扑过来。 “啊——” 霍婉、霍妙等人几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都忍不住尖叫出声。 艾草见到霍姝手上的那条鞭子,心里咯噔了下,差点忍不住捂脸。 她一点也不担心这里有什么危险,反而觉得,接下来的场面,可能她家小姐要暴露了,难不成当成平南城的事情又要在京城重演一遍? 艾草心知阻止不了,只能站在旁边护住安阳郡主,顺便对她道:“不用担心,小姐很厉害的。” 安阳郡主一边紧张地看着一边道:“我知道,素素的力气挺大的。”顿了下,“她哪里来的鞭子?” 艾草:“……”她也很想知道小姐哪里摸来的鞭子。 明明出门前,她都检查了一遍,没见她带什么武器啊,哪知道她竟然早就在袖子里塞了一条鞭子,还以为她这种在身上塞武器的习惯回京后已经改了,哪想到她的习惯从来就没改过。 这条鞭子是用一种生活在寒潭中的寒蟒的皮揉成的,别看它极细的一条,抽在人身上可生疼着,看先前那个脸上被抽得皮开肉绽就知道了。 想到这里,艾草忍不住看了一眼霍妙,见她满眼惊吓,顿时满意几分。 霍姝护着几个姑娘,见刺客众多,加上还有无辜百姓被卷席进来,情况较为棘手,周围的侍卫都顶不住了,也不再缩在角落里等着人救。 看准时机,她闪身出去,鞭子抽向一个持刀扑来的刺客,同时将因为惊吓而差点摔出去的霍妙往里头推去。 霍妙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被她轻轻一推,整个人都撞到那商铺的墙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扁嘴就要哭,哪知转头,就看到她那个讨厌的姐姐正在大发神威,一手挥着鞭子,反手夺去一个刺客的匕首,然后随手甩出去,那匕首就这样直接扎在一个扑过来的刺客的的胸口上,血花迸溅,那人就这么捂着心脏不甘倒下。 霍妙的哭声顿时噎住了,满脸惊惧地看着前面大杀四方的霍姝,手脚发冷。 杀、杀、杀人了!!!!! 霍姝发现这些人的目标好像是安阳郡主,虽然不解,不过仍是守在前方,没让这些刺客得逞,一边护着后方几个姐妹,一边用鞭子将一些误闯进来的百姓一卷,丢到战场外面,省得被波及。 原本往这儿涌的人发现这边死人了,吓得赶紧往旁涌去。 等侍卫们终于将那些刺客都解决时,周围的行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空出一片地方。 侍卫们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担心暗中还有刺客。 安阳郡主脸色惨白,不过仍是镇定地道:“素素,你没事吧?” 霍姝手一抖,那鞭子宛若有生命一下,就缠到她手上,衣袖往下面一落,就遮住了,看不出异样。众人看到这一幕,顿时都有些悟了。 她转头朝这群备受惊吓的姑娘笑道:“没什么事,不过那边好像有事。” 听到她的话,众人往前面看去,就见那边一群侍卫护着四公主和高筠等人过来,后头有一群追杀他们的黑衣蒙面刺客,他们下手极重,周围那些逃不及的百姓若是撞过来,往往会被一剑毙命。 霍姝皱起眉头。 突然,一名黑衣刺客恰好杀了护着高筠的侍卫,手一抓,就将高筠像小鸡崽一样地拎住了。 “快救我啊!!”高筠尖叫,挣扎不休。 “闭嘴!”那黑衣刺客抽了她一耳光。 高筠的脸马上肿起来,被人锁住喉咙,略一收紧就喘不过气来,吓得再也不敢叫出声。 “放开我妹妹!”高崇叫道,脸色煞白,心急地就要上前去救人,被他身边的小厮赶紧拉住。挣扎之间,就被旁边一个刺客趁机一剑刺来。 高崇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就要刺进他的心口,突然一条玄色的细鞭缠住那剑,剑尖划过他的胸口,划破衣服,那要命的剑也被卷走了。 他呆滞了会儿,猛地转头看去,终于看到那条奇怪的细鞭的主人,只见她一鞭抽飞了一个刺客,格外地英勇豪迈。 高崇的心脏扑嗵地跳了下,接下来只能看着那手持长鞭的姑娘,哪里还顾得其他。 高筠被人捉住,那锁着她喉咙的刺客眼看着就要直接扭断她的脖子,一个侍卫飞快地攻击过来,趁着那人松手之时,霍姝也趁机用鞭子卷住她的腰身,将她卷过来,往旁一甩。 高筠的身体腾空而起,接着撞到旁边被人护着的四公主身上,两女摔倒在地上。 “公主!” “郡主!” 四公主被人扶起来,此时珠钗凌乱,面无血色,可见吓得不轻。不过此时她的双眸望向前面挥鞭救人及杀人的霍姝,难得有些呆滞。 那些刺客心狠手辣,不管周围的百姓是不是无辜,见人就杀,霍姝自幼在边城中长大,虽她不是男人,但承虞家庭训,保护百姓的使命刻在骨子里,看到这些百姓受罪,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就在旁边抽冷子,趁机救人。 刚救下一个孩子,霍姝就见另一边的巷口有人来,以为又是被追杀的,谁知看去却见是今晚有一面之缘的三皇子。 三皇子看到那些黑衣刺客,忙让他身边的侍卫上去救人。 有三皇子带来的侍卫加入,那些黑衣刺客顿时不敌,就想要逃走。 “捉住他们,别让他们死了。”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霍姝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街头,聂屹带着一群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场面顿时来了一个大逆转。 霍姝一鞭抽飞一个黑衣刺客就收手了,然后退到角落里,和安阳郡主等人汇合。 “没事吧?”安阳郡主和霍妍异口同声地问。 霍姝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两女顿时噎了下,刚才她们刚霍姝竟然上前救人,吓得心脏都要停了,不过后来见她那么英勇,轻轻地一抽,人就被她抽飞了,简直傻了一样。她们可不认为那些黑衣人轻得像纸片人,让人能轻轻一抽就抽飞了。 后来见她救下高崇兄妹,还救了很多百姓,导致那些黑衣刺客将目标转向她,吓都要吓死,一回来就忙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很快就将场面控制住,那些黑衣人除了逃走的,也捉了几个活的。 三皇子走上前,看了看四公主等人,问道:“你们没事吧?” 四公主摇头,脸色依然苍白。 高筠不说话,只是望着正吩咐五城兵马司的人搜查刺客的聂屹。 高崇的小厮道:“公子受伤了。” 三皇子看过去,就见高崇的胸口像是被利器整齐地割破了,露出里面的血肉。 高崇疼得直吸气,不过仍是很男人地道:“没事,被划破皮罢了,多亏霍七姑娘相救。”说着,就看向角落里安阳郡主所在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姑娘,恨不得马上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 三皇子听了他被过程,也看过去,就见被几个姑娘围着的那个最漂亮的少女,在这兵荒马乱的寒夜里,她的笑容开朗灿烂,花灯如梦,皆不及她展颜一笑。 四公主也道:“这次多亏了霍七。”说着,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高筠,“要不是为了救新阳,也不会连累我被她撞在地上,差点骨头都被她压断了。新阳,你该减肥了。” 高筠先前差点丧命,脖子上还有被勒住的痕迹,惊魂未定之时,听到这话,立刻就反嘴相讥:“谁让你站在那里的。”然后想到当时救自己的人,又噎住了。 高崇还在崇拜地看着心上人,突然感觉身上一冷,转头就看到聂屹已经走过来。 他对这位表哥有些发悚,虽然恨他抢了他的心上人,面对面时,却不敢去挑衅他的。 聂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对三皇子道:“此地危险,可能还有一些潜伏在暗处的刺客,三皇子不如先回宫。” 虽是商量的语气,但周围的那些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已经上前,作出护送的模样。 三皇子眸色微暗,看了一眼正在疏散周围百姓的五城兵马司的士兵,笑道:“这是自然。”然后又看向安阳郡主那群人。 侍卫们护送安阳郡主过来,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霍姝身上。 霍姝当作没看到,站在安阳郡主身边,并不说话。 “三皇兄,四皇姐,你们没事吧?”安阳郡主关心地问道。 三皇子笑道:“我们没事,你呢?” 安阳郡主正要回答,突然霍姝将她拉到一旁,手中的鞭子如一条黑色玄影挥出去,挥落一支从黑暗中射来的箭矢,接着又挥出第二鞭,拦下朝三皇子心口.射去的那一箭。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周围的士兵根本反应不过来,两支箭矢掉落在地上,黑暗中的人见一击不中,转身就逃。 “追!”聂屹寒着脸,大声命令。 三皇子的脸色白了几分,安阳郡主背对着感觉不到,但他面对那支朝他心.□□来的箭,眼睁睁地看着那差一点射入他心口的箭,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霍七及时拦下,只怕不死也伤。 安阳郡主拍拍心口,转头对霍姝道:“素素,你又救了我一次。” 霍姝朝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聂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叫来一群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安排车马送这几位皇子皇女回去。今日的事情,明显就是冲着皇室而来的,当务之急,先将他们平安送回皇宫和王府。 马车过来,三皇子对聂屹道:“世谨小心一些,我等你的消息。” 聂屹淡淡地嗯了一声。 三皇子和四公主先上车,上车时,三皇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和安阳郡主站在一起的少女,方才抬步上车。 高崇其实想凑到安阳郡主那儿,和救命恩人兼心上人说几句话,可惜他受着伤,特别是卫国公世子还在这里,小厮哪敢让他过去,架着他就往马车塞进去,连心不在蔫的高筠也被侍女扶上去。 高筠一直看着聂屹,见他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只落在霍姝身上,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一眼霍姝。 “素素和我一起回去吧。”安阳郡主拉着霍姝道。 霍姝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聂屹,心知他能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估计还有得忙,特别是今晚的刺杀之事,还有那些枉死的百姓,都需要他去安排。 “聂公子,你小心一点。”霍姝对他说道。 聂屹的眸色温和了许多,说道:“你先回去,明天我再给你消息。” 霍姝没再说什么,跟着安阳郡主坐上马车离开。 霍妙、霍婉等人可没有霍姝的好命能坐到郡主的车驾上,四人上了另一辆马车。 霍妙上车时,恰好看到霍姝和卫国公世子道别,周围灯火寥寥,卫国公世子的模样在灯光中显得格外的柔和俊美,仿佛温柔了这个寒春之夜。 她的眸色微黯,想到先前霍姝大开杀戒的样子,心脏微微颤了下,不敢再看,钻进马车里。 第59章 霍姝不放心安阳郡主,原是想要亲自将她送到荣亲王府然后才折回靖安侯府的,谁知半路就遇到荣亲王派来的王府侍卫。 王府侍卫有大半是大内高手,可见庆丰帝对这个弟弟的信任及保护。 有大内高手护卫,自然不用她再费心了,当下就和安阳郡主道别,与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的堂兄们汇合后,就往家而去。 上元节街上发生的刺客之事,已在第一时间传回宫里,荣亲王夫妻携同儿子正在宫里陪皇帝赏花灯,乍然听到这消息,吓得腿都软了,当下也没有赏花灯的心情,直接打道回府,忙派侍卫去寻找女儿。 也是这般巧,在半路上就接到人了。 皇帝同样也没有赏灯的心情,要知道今日三皇子和四公主可还在宫外,听说刺客直奔皇室的人而来,皇帝担心儿女的同时,也有些担心外甥,当下也没留荣亲王夫妻,直接派人出宫去探查情况。 荣亲王夫妻回到王府时,恰好侍卫也护送安阳郡主回来了。 “你这丫头吓死我了!”荣亲王妃一把捞过女儿,上下检查,恨不得马上将她拉回房里将的衣服都脱了,看看有没有伤着。 安阳郡主打了个哈欠,抱怨地道:“要是母妃今晚不将我丢出门,我也不会有事了,下次母妃就别再将我丢出门了,行不?” 荣亲王妃听到这话,气得想要揍她,捏捏她的苹果脸蛋,“还能顶嘴,看来是没事的。” 安阳郡主朝她咧嘴笑着,“没事,有素素在呢。”当时遇到刺客,是吓得够呛,不过后来发现因为有霍姝护着,那些刺客连她的寒毛都没伤着,很快就镇定下来。 荣亲王夫妻很快就从侍卫那儿了解到当时的情况,夫妻俩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荣亲王世子一脸惊叹,“霍七姐姐好厉害,真看不出来。” 平时霍姝来王府玩,荣亲王世子也和她见过几面,觉得姐姐好不容易挑中的朋友长得比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四公主还要漂亮,身段纤细窈窕,看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哪知道是真人不漏相。 不过,作为一个姑娘家,是不是太厉害了? 安阳郡主与有荣蔫,扭头对她娘说,“母妃,我挑的这个朋友不错吧?所以你别总是小瞧我。” 荣亲王妃没想到女儿竟然还挺有眼光的,看她那骄傲的样子,拍拍她的脑袋,“今晚多亏有霍七,不然你可要受罪了,明儿母妃就派人收拾些谢礼送过去。” 将两个儿女打发下去歇息后,荣亲王妃对荣亲王道:“王爷,这个霍七挺不错的。听说她是在外祖家长大的,虞家兴武之风盛行,看留在京城里的这位虞家那位五老爷就是个身手了得的,没想到她模样儿那般娇美,却是个须眉人物,女儿的眼光真不错。” 荣亲王哭笑不得,“王妃你不必如此强调,她又不是本王的儿媳妇,怎么样本王没意见。” 荣亲王妃哼了一声,一双美目清凌凌地看着他,看得荣亲王莫名地有点心虚,赶紧道:“你不用担心,世谨是个有主意的,这婚都赐了,皇兄也没办法收回成命,那岂不是教天下人笑话?” 所以,就算皇帝因此有意见,那也没办法了。 荣亲王妃当然知道是这道理,但她知道要是想给一个女人添堵,方法多着,哪日皇帝不满霍七,随便赐两个宫女给卫国公世子,霍七还能抗旨不成?到时候呕都要呕死。 *** 回到靖安侯府时,已经很晚了。 靖安侯府也是刚收到消息,一群长辈们担心得要死,看到孩子们都平安回来,纷纷松了口气。 “妙儿怎么了?”五夫人突然惊叫了一声。 这声音太过凄厉,兼刚发生过刺客事件,众人还有些惊魂未定,乍然听到五夫人的话,都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去。 先前在外面情况紧急,能保住命都不错了,众人也没有怎么注意,这会儿在自家里,明亮的灯光下,霍妙那红通通的鼻子和额头那一抹殷红着实醒目。 霍妙看到她娘,心中一酸,就想哭,瓮瓮地道:“撞到了……” “怎么会撞到?” 霍妙忍不住看向霍姝,对上她明亮的大眼睛,突然想起她杀人时干脆利落的样子,肝颤了下,不敢再看。 不过这么明显的反应,在场的人都看得分明,五夫人简直气炸了,神色不善地道:“姝姐儿,你就是这样照顾你妹妹的?” 霍姝被她骂得莫名其妙,直言道:“要是我不照顾妹妹,妹妹现在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五夫人噎了下,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惊魂未定地问:“你什么意思?” “啊,我记起来了。”霍妍突然开口,也不待人问,就道:“当时遇到刺客时,九妹妹差点摔出去,要不是八妹妹推了她一下,她就要撞到刺客的刀上了。五婶,你也别怪七姐姐,当时的情况紧急,七姐姐要保护我们几个,我们身后又是一家商铺的墙,七姐姐情急之下有所失手也是情有可缘的,九妹妹现在吃点小苦头,总比身上被捅一刀好。” 五夫人:“……” 五夫人差点被霍妍的话气死,话是这么说么?这八丫头说话真讨厌。 霍姝接着道:“九妹妹,是这样吧?” 霍妙现在算是怕了她,心里委屈得想哭,却只能忍着,含着泪,僵硬地点头,不敢说当时霍姝是故意推的,而且她也不知道当时她是不是故意的。 五夫人见到女儿这模样,心疼得厉害,将她搂着,就要哭天抢地一番。 靖安侯夫人不想听她嚎,就道:“行了,你们没事就好,都回去歇息吧,喝碗安神汤,好好歇息。” 说着,又吩咐丫鬟去春晖院那儿同老夫人说一声,说姑娘们平安回来了,让她不用担心。 关心自家姑娘的二夫人、三夫人都点头,很快就将女儿带走了。 霍婉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霍姝,同样想到她先前杀刺客的那手,和霍妙一样都吓到了。 比起当时在场的姑娘们,霍家的儿郎们却是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当时霍姝杀人救人的事情。因为安阳郡主在,霍家的儿郎们不好留在那里,所以一开始就和她们分开,原本以为有荣亲王府的侍卫保护,并不需要他们担心的,哪知道姐妹们竟然发生了这些事情。 靖安侯见姑娘们都被带下去,就将几个儿子叫过去询问街上的事。 上元节发生这种事情,皇帝一定会震怒,明天.朝堂上定会吵个不停,靖安侯要先了解一下是什么情况,明天才好应对。 五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五房,她虽然仍是怨责霍姝将女儿害成这样,可先前被她一顿抢白,失了先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脸色实在是不好看。 霍姝没将她的脸色放在眼里,到了岔路口,和继母道别,就回叠翠院了。 五夫人被她气得要死,但到底关心女儿的伤,忙带她回房去查看伤势。 幸好这伤并不严重,过几天,揉开瘀血,过几天那印记下去就行了,不然姑娘家真的撞出道疤来,哪里受得住。 书房里的霍五老爷接到消息,听说小女儿受伤了,忙过来探望。 霍妙看到父亲,眼泪就落下来,哭着叫了一声爹。 五夫人也抹着泪道:“老爷,你看看妙姐儿,竟然伤成这样,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颜面,要真是伤了脸,以后怎么嫁人?明明出门前,老夫人交待姝姐儿要好好照顾妹妹,可她就是这样照顾人的?” 霍五老爷没理她,询问丫鬟小女儿的伤势,知道不会留疤,方松了口气。 听到五夫人还在哭,他有些不耐烦,对小女儿道:“妙姐儿这几天好好歇息养伤,不要多想,夫人你好好照顾妙姐儿。” 说罢,不理会还想告状的五夫人,离开妙锦院后,抬脚往叠翠院而去。 霍姝正在吃汤圆,听说父亲来了,起身迎出去,笑道:“爹,你要不要吃汤圆?邬嬷嬷亲手做的,是乌梅馅的汤圆,可好吃了,甜而不腻。” 霍五老爷听到是乌梅馅的,猛地想起和亡妻成亲的第一年,他们吃的就是虞氏的嬷嬷所做的乌梅馅的汤圆,便道:“给我来一碗。” 一碗汤圆十个,象征十全十美,而且这汤圆的个头比普通的要大,十个就占据一大碗了。霍五老爷看得吃惊,可看女儿吃得津津有味,倒不好说什么。 食不言,寝不语,父女俩安静地吃着汤圆。 一大碗汤圆下肚,霍五老爷撑得慌,可看女儿,似乎意犹未尽,还问邬嬷嬷还有没有。 “小姐,待会要歇息,可不能再吃了。”邬嬷嬷劝道。 霍姝一脸失望,霍五老爷有些不忍心,忍不住道:“姝姐儿想吃就再给她呈一些。” 邬嬷嬷差点想要以下犯上瞪他一眼,板着脸道:“老爷,晚上不宜多食,积食对身体可不好。” 霍五老爷也是个懂养生的,听到这话,面上不免有些红。 霍姝倒没闹着再吃,用帕子优雅地擦擦嘴,问道:“爹怎么过来了?你先前去看过妹妹了吧?她的伤怎么样?” 听她提起,霍五老爷才想起这事情,问道:“你妹妹的伤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艾草眉头一竖,就想生气,到底忍了下来,退到一旁听父女俩说话。 霍姝倒是无所谓,将先前在街上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霍五老爷见和小厮来报的情况差不多,也没有怀疑什么,对她道:“你太太的脾气素来如此,你不必理会她,她翻不出什么。” 霍姝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这爹一样。 霍五老爷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对这女儿,他心怀愧疚之余,也不知道怎么相处,父女俩这半年来不咸不淡地处着,平时除了请安外,没什么交流了。不过霍五老爷也不会做出什么偏听偏信之事,是以对五夫人的话抱着保留意见,亲自过来询问一句,是非曲折,他自会判断。 看了大女儿,见她精神不错,霍五老爷吩咐她好好歇息就离开了。 **** 翌日,霍老夫人终于从下人那里得知昨晚的事情,同样吓得不轻,特别是看到最疼爱的孙女额头那块红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姝姐儿,你就是这样照顾妹妹的?”霍老夫人沉声问道。 霍妍刚想开口,被靖安侯夫人瞪了一眼,委屈地坐在那里,想着要是祖母要罚七姐姐,拼着被罚,她一定要说几句公道话。 霍姝坐在那儿,歪着脑袋问道:“祖母,当时还有安阳郡主在,难不成我只能一心顾着九妹妹,不理安阳郡主?” 这话说得太漂亮了!霍妍差点要给霍姝鼓掌。 霍老夫人语塞,她再大的面子,也不敢说这话,要是被荣亲王的人知道,可不是好对付的。“自然不是……” 然后就见那孙女一脸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仿佛她在无理取闹,霍老夫人心头一堵。 更堵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恰好这时,管家匆匆忙忙来报,荣亲王府、泰宁长公主府都派人送礼物过来,以感谢昨晚霍姝对安阳郡主及高崇兄妹的救命之恩。 靖安侯府的人都有些吃惊,他们可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昨儿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受伤的霍妙身上,加上姑娘们经历这些都吓得够呛,也没有怎么仔细和长辈说,就回房歇息了,所以靖安侯府的长辈只知道姑娘们在街上玩,然后遇到刺客,后来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出手平定,却不清楚其中发生什么事情。 荣亲王府上门的嬷嬷是荣亲王妃身边的得意人,话说得非常漂亮,“多亏了府上的七姑娘,我们郡主才能平平安安地回府,王妃心里十分感谢七姑娘,特意叫奴婢送礼过来,以感谢七姑娘的救命之恩。也是老夫人养出这般有出息的孙女,我们王妃可高兴了……” 泰宁长公主府的嬷嬷虽然话不多,但到底表示了对霍七救了两个儿女的感谢之情。 泰宁长公主的脾气,京里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个霸道的主儿,没想到这次竟然会让人带上丰厚的礼物登门感谢,着实让靖安侯府的人吃惊。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到了午时,宫里同样来了人,还带来了赏赐。 第60章 霍姝得了宫里的赏赐,顿时靖安侯府的人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霍老夫人终于惊觉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忍不住问道。 霍妙此时还在屋子里养伤,今儿并没有过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担心她,亲自过去看她,当时看到孙女额头那伤,心疼之下,语气不免重了几分,加上五夫人在旁加油添醋,是以才会责问霍姝。 这会儿,连宫里的赏赐都来了,霍老夫人自然明白自己可能错怪霍姝了。 五夫人嗫嚅着,哪里还有先前告状的勇气。 最后,霍老夫人将几个昨日去看花灯的孙女叫过来,仔细询问过后,才将事情拼凑出来,得知霍姝在刺客手中,不仅救了安阳郡主、高崇兄妹,还有三皇子时,霍老夫人惊住了。 不仅霍老夫人惊住,整个靖安侯府的人都惊住了。 昨晚发生的事情,虽然到现在仍是没有什么明确的消息传来,只让人知道遇到刺客,不过众人都知道可能是冲着皇室的人而去的,看被追杀的三皇子、四公主和安阳郡主就知道了。不过霍姝一个姑娘当时竟然能出手救了他们,让荣亲王府、泰宁长公主和宫里都记她的恩,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可不仅是记她的恩,连带着靖安侯府都能得益,她到底走了什么好运气? “姝姐儿,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霍五老爷不可思议地问,实在无法想像看起来这般娇美纤弱的女儿竟然能在刺客的屠刀下救人。 霍姝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爹,我就是力气大了点。” 听到这话,昨晚亲眼目睹她怎么将那些刺客轻飘飘地抽飞的霍婉等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霍五老爷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化完长女昨晚所做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说不夸奖嘛,女儿所做的事情,给靖安侯府带来这般好处,实在是难得。要说夸奖吧,可姑娘家这般厉害过头了,似乎有些不太妥当,毕竟舞刀弄枪这种事情,作为一个欣赏传统的温婉淑女的男人,霍五老爷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女儿真厉害。 然后忍不住又有些担心卫国公那边会怎么看待女儿,毕竟姑娘家太过厉害,也让男人发悚的,特别是这种连刺客都打不过她…… “五弟,这是好事。”靖安侯夫人见众人都不吭声,忍不住出声道。 众人只是看着她,闷不吭声的。 他们都知道这是好事,霍姝这一救,可是连带地在荣亲王府、泰宁长公主和宫里的皇帝、太后那儿都挂了号,加上她又与卫国公世子定亲,对她以后嫁入卫国公府只有好处没坏处。 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郁闷,特别是看到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的小姑娘,明明长得那么漂亮,远远看着就是一个标准的世家贵女,哪里能想像她昨晚救人时的英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昨晚救人的其实是个武艺高强的男子才对。 要说是霍承珏救人,他们还没那么吃惊。 半晌,霍老夫人道:“行了,都下去吧,姝姐儿也准备一下明日进宫的事宜。”说着,看向靖安侯夫人,“你派个人教她一些宫里的规矩礼仪,省得明天觐见时失仪。” 靖安侯夫人起身道:“娘,我知道了。” 众人见霍老夫人精神不振的样子,也不好再留下,纷纷起身离开。 因霍姝一救就救了好些人,宫里的太后和江皇后都想见见她,宣她明天进宫。 霍姝回到京城这么久,还没有进宫过呢。按理说,以她五房姑娘的身份,每年年初一的朝拜也是没她的份,所以回来这么久,也没人特地教导她宫里的礼仪规矩。 靖安侯夫人倒是想要提点几句,只是隔着个五夫人,若是她说得太多,只怕五夫人又觉得长房不安好心,竟然将手伸到五房来,于是一直没有特地提这事情。加上霍姝现在还没有及笄,等她及笄后,与卫国公府商议好婚期,到时候再教导规矩也不迟,于是便一直没提。 哪知道这突然间,太后就将人宣召进宫呢。 等霍姝回到叠翠院不久,靖安侯夫人带着一个教她礼仪的嬷嬷过来了,同行的还有霍妍。 “姝姐儿,这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你和她好好学,先将就着学一点应付明天进宫之事再说。”靖安侯夫人道。 “麻烦大伯母和嬷嬷了。”霍姝说得非常诚恳。 靖安侯夫人见状,心里多少有些满意,自己做些本份之事是一回事,但要是对方觉得理所当然并不领情又是另一回事了。至少霍姝不像五夫人,这段时间她冷眼看罢,是个懂礼的,也没有像五夫人那般小心眼儿。 当下又道:“妍姐儿以前随我进宫给太后请安,可以让她和你说说。” 霍妍朝霍姝笑道:“七姐姐,你放心吧,我会仔细说的,你不用怕。” 霍姝也笑了,“我没怕,不过还是要谢谢八妹妹。” 为了明天的入宫,霍姝连午睡都省了,和嬷嬷学习宫里的礼仪规矩,务必在明天进宫时,不给人惹麻烦。 到了傍晚,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突然听说卫国公府来人了。 “谁来了?” “是笠雅姑娘。”艾草抿着嘴笑道。 一会儿后,丫鬟引着笠雅进来。 笠雅给霍姝行礼后,就道:“霍姑娘,世子让奴婢过来同您说一声,明天进宫之事,让您不用担心,该如何就如该。” 霍姝并不担心明天的进宫,她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问道:“聂世子没事吧?” 昨晚离开时,聂屹说今日会给她消息,可是从早到晚,都没见他人过来,霍姝又不好派人去打听,只能在心里憋着,就担心聂屹出什么事情。要知道,昨晚那事情,虽然几位皇子郡主都没受伤,可是有很多百姓枉死或受伤了,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怕聂屹在这其中要担上什么责任。 “世子没事,姑娘请放心。”笠雅答道:“昨儿刺客混进百姓中发难,幸亏世子及时调来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才及时控制住,伤亡并不算大。” 霍姝哦了一声,又问道:“昨晚那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是那些刺客为转移注意力特地弄出来的。” 霍姝又问了几句,笠雅都答得中规中矩,有用的信息没多少,都是一些众人都知道的。问得差不多后,便对她道:“这次麻烦笠雅姑娘了,你先回去吧。” 笠雅听后,有些不解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就见那坐在黑漆锦面圈椅上的姑娘眉目沉静,昳丽的面容透着一种沉淀的华美之姿,这一瞬间,静若春晓之花,竟教人不知不觉沉迷。 艾草送笠雅出去,顺便塞给她一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客气地道:“劳烦笠雅姑娘走这一趟。” 笠雅推辞不过,只得接受。 艾草客客气气地将她送出门后,方才折回叠翠院。 樱草走过来,说道:“艾草姐姐,这个笠雅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是姑爷身边伺候的么?” 艾草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莫要乱想,那笠雅年纪比卫国公世子还要大两岁呢,不可能的。”顿了下,又道:“还有,小姐还没嫁过去呢,就叫什么姑爷姑爷的?没得让人笑话。” 樱草嘟哝了一声,到底不敢在艾草面前放肆。 艾草将人送走后,回房见小姐在沉思,去茶房沏了杯枣茶过来,放到旁边的黑漆象牙雕芍药小圆桌上,柔声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霍姝回过神,端起枣茶喝了一口,说道:“我在想昨晚的事情,谁这么大胆敢对皇室的人出手,昨晚聂公子亲自调动五城兵马司的人过去,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情。” 艾草有些糊涂,“听说皇上极为疼爱卫国公世子,会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点担心。” 霍姝说着,又端着茶在那里琢磨着刚才从笠雅那里得到的信息,从笠雅那里知道,为了昨晚的事情,聂屹一直忙到现在,所以才会这么晚才让笠雅传消息过来给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应该没什么事,至于以后就不知道了。 *** 翌日一早,霍姝就被丫鬟们叫起来开始洗漱更衣,准备进宫事宜。 对于她今日进宫一事,靖安侯府的人都很关心,五夫人虽然不情不愿的,也得亲自过来盯着,不过看她的神色,估计是希望叠翠院伺候的人出个什么差错好让她挑刺的。 可惜邬嬷嬷哪里给她挑刺的机会。 接着,霍姝简单地吃了一些糕点类的点心,没敢多喝水,这是昨日靖安侯夫人亲自吩咐的,进宫前不宜多喝水,省得到时候在宫里不好解决。这让霍姝有点儿郁闷,觉得进宫一趟挺麻烦的,但是太后和皇后宣召,又不得不去。 终于打扮好后,霍姝就去春晖院给老夫人请安。 靖安侯夫人也在,无视了五夫人不满的神色,亲自检查霍姝的仪容衣着有无错漏之处,见没有什么不妥的,便看向霍老夫人。 霍老夫人淡淡地道:“进宫后,多看多听少说,别到处乱跑。” 霍姝应了一声。 接着,霍姝带上邬嬷嬷和艾草,一起蹬上准备好的马车进宫。 邬嬷嬷和艾草都有些紧张,霍姝倒是一派轻松,安慰她们:“你们不用紧张啦,到时候你们应该是进不去的,就在宫外等我就行了,我一个人能行的。”然后又问有吃的么,她饿了。 艾草听了更担心了,见她竟然还想吃东西,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马车到宫门前,霍姝等了一小会儿,就有宫里的内侍过来接她。 那内侍生得眉清目秀,一笑脸颊边就露出个小酒窝,小声地道:“霍姑娘,奴才姓全,世子特地吩咐奴才在这里等您,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和奴才说。” 霍姝瞥了他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心里却甜滋滋的。 昨儿听笠雅的话,就觉得聂屹会有什么安排,没想到在这里。 全公公带着霍姝走了一段路,有来引路的宫女过来,笑道:“这位是霍姑娘吧,请随奴婢来。”然后又对全公公道:“辛苦公公了。” 这引路的宫女是仁寿宫的宫女,又走了会儿,终于来到仁寿宫。 这段路可不短,但在宫里,除了贵人外,其他人是没资格坐轿辇的,霍姝的身份还未达到坐轿辇的程度,不过她的身体好,走这么一段路,依然脸不红、气不喘,神色自若,气息未变一下,让那宫女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宫里的规矩大,霍姝只觉得这带路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终于进到仁寿宫的正殿后,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是到目的地了。 她按照昨天嬷嬷教的礼仪,给坐在正殿里的太后和皇后行礼。 “来人,给霍七姑娘赐坐。”太后吩咐道。 仁寿宫里除了太后和皇后外,还有曹贵妃和安妃,都是特地过来看霍姝并且表达感谢的。 曹贵妃育有两子,三皇子是她寄予最多希望的儿子,若是他有个什么意外,曹贵妃不敢想像,所以得知霍姝救了儿子一命,兼之这位还是皇上亲自赐婚的未来的卫国公世子夫人,曹贵妃自然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善意。 安妃的心情就比曹贵妃复杂多了,她知道女儿四公主曾想招卫国公世子为驸马,哪知道皇帝反对,最后反而挑中靖安侯府的姑娘为卫国公世子夫人。面对这个抢了自己女婿的姑娘,安妃可没有曹贵妃那般感激,而且她女儿也不算是霍姝出手救的,甚至还因为她要救高筠,反而让她被高筠撞倒在地上。 不过这里有太后和皇后、曹贵妃这三个后宫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安妃自然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柔柔弱弱地端坐在那儿,并不出声。 霍姝坐到宫人搬来的锦杌上,接着听到太后说:“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她缓缓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坐上的几人。 * 第61章 坐在正中央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约莫五旬,戴着宝石头面,一身端庄富贵的衣着,应该就是太后了。 太后旁边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穿着菊纹浅金色掐丝宫装的女子,高耸的云鬓上插着飞凤流云金钗,容貌端庄妍丽,雍容华贵,不怒自威,应该是后宫中虽然无子,却一直稳居后位的江皇后。 下首的两个女子,一个富贵逼人,一个绝丽娇美,应该是曹贵妃和安妃。 先前过来时,全公公已经小声地为她说了下今儿来仁寿宫请安的宫妃,霍姝这一眼,就大略将这些宫妃的身份对上号。 霍姝抬起头后,不过眼睛下垂,并没有直视贵人,以示对贵人们的尊重。 大殿很安静,过了会儿,太后的声音方才响起,“果然是个俊俏的,哀家瞧了都有几分喜欢,莫怪皇上会为她和世谨赐婚。” 太后这句话仿佛打破了平静,接着就听到一道悦耳柔和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霍姝抬眸看去,看了一眼坐上的江皇后,回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女闺名一个姝字。” “姝,果然是个美人儿。”江皇后微笑道,“本宫听说上元节那晚的事情,听说你救了三皇子和安阳、新阳他们,你可是习过武?” 霍姝有些腼腆地道:“臣女在外祖家时,幼年时曾随舅舅学过几招,强身健体罢了。” 安妃忍不住用帕子掩嘴笑道:“霍七姑娘可真是谦虚,本宫听四公主说了,七姑娘当时连续救下新阳郡主兄妹,一手鞭子使得出神入化,果然是将门之后,有当年虞老将军的风范。” 霍姝眨了下眼睛,飞快地看了眼安妃,继续腼腆地道:“臣女就是力气大了一点。” 安妃噎了下,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江皇后似乎很感兴趣,问道:“力气大一点?你这孩子可真有趣,力气再大能大过男子?不过那晚确实多亏有你!好孩子,本宫可要感谢你。” 曹贵妃接着道:“皇后说得对,多亏有她,不然三皇子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接着,众人又询问一回当时的情况。 霍姝见她们一脸好奇,就详细地说了,可能是太详细了,让这群女人听得心惊肉跳,特别是太后和曹贵妃。太后关心一对外孙、外孙女,曹贵妃关心儿子,只要想到当时的情况之危急,事后就心惊不已。 只是大概霍姝描述得真实了点儿,几个女人的脸色都有些煞白,唯一镇定的只有江皇后。 “你、你当时真的杀人了?”安妃结结巴巴地问。 霍姝不紧不慢地道:“娘娘,那些是刺客,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们。” 安妃又噎住了。 曹贵妃倒是觉得霍姝说得对,那些是刺客,差点杀了她儿子的刺客,根本不必心软。 太后也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并未像安妃一样觉得霍姝杀人可怕,只是觉得她描述的那些情况太过真实,有些恶心和后怕。 正说着,外头有宫女进来,禀报道:“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来了。” “她们怎么来了?”太后有些惊讶,不过仍是让人将三位公主迎进来。 一会儿后,就见三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少女走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四公主,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算好。五公主和六公主跟在四公主身后,她们的容貌没有四公主的出色,在四公主身边,显得有几分寡淡,并不出彩。 殿内的人看着她们走进来,目光在四公主和霍姝之间游移了下,发现以往美绝后宫的四公主此时与霍姝同处一室,不知为何,看着竟然也有些寡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看到四公主朝霍姝微笑,霍姝回以一笑时,突然明白少的是什么。 四公主看着雍容华贵,却少了霍姝身上那种特有的精神和朝气,这姑娘教人一看就觉得精精神神的,眸子湛然明亮,容貌都昳丽几分,就算与她同样美丽出众的女子,与她站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五官就显得寡淡几分,完全沦为她的陪衬。 安妃看到这一幕,脸色就有些不好。 她一向自负容貌,现在虽然年纪大了,比不过年轻时,但女儿却遗传了她的好容貌。以往只有旁人成为她们母女俩的陪衬的份,哪知道有一天,她们母女俩竟然成了别人的陪衬了。 江皇后和曹贵妃大抵是发现她的神色不好,自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两人都忍不住抿嘴微微笑了下。 “你们怎么来了?”太后问道。 四公主笑道:“听说皇祖母和母后将霍七召进宫,所以就过来了。”说着,朝霍姝笑了下,说道:“当时多亏霍七出手相助,不然我们可要遭罪了,特别是新阳,皇祖母你没看到,当时那刺客锁着新阳的脖子,眼瞧着就要扭断她的脖子,孙女真可是担心死了……还有崇表哥,那一剑就要刺穿他的心口,幸亏霍姝的鞭子将那剑抽开……” 四公主的声音非常好听,但再好听的声音,也架不住她描述的话刺太后的心。 太后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仿佛想到当时的凶险。 其他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并不打断她,唯有安妃有些不安,觉得女儿话太多了。 “行了,哀家知道了。”太后打断四公主的话,叹了口气,“霍七当赏。” 霍姝听到这话,忙站起身来谢谢太后的赏赐。 然后皇后、曹贵妃、安妃同样有赏,而且赏赐十分丰富,当是听着宫人念赏赐之物,霍姝就觉得自己可以发一笔。 “皇祖母,霍七难得来宫里,孙女想带她在御花园里逛逛。”四公主又道,拉着霍姝的手,亲昵而自然。 太后看了一眼四公主,耷拉着脸,淡淡地道:“去罢,你们好好玩。”说着,摆出一副疲惫的模样。 四公主当下拉着霍姝,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出仁寿宫,往御花园而去。 江皇后、曹贵妃、安妃几个已经见过霍七了,便识趣地起身离开。 *** 乾清宫里,聂屹将这两天查寻的结果递到御案上。 皇帝并不忙看着翻它,看着聂屹道:“世谨,你说,那人是否有可能还活着?” 聂屹垂下眼睫,肃手站在那里,淡淡地道:“舅舅,我不知道,我查不出来。” 皇帝沉思了会儿,方将聂屹呈上来的东西打开,看了会儿,直接将它丢到一旁,意味不明地笑道:“果然是他的手笔,竟然敢联合外族之人,为了让朕难过,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舅舅,他们的目的应该主要挟持四公主和安阳,以此来要挟您和荣亲王舅舅,若是能射杀三皇子更好。”聂屹分析道,“当时若不是有霍七姑娘出手,护住安阳,要是安阳出事,只怕荣亲王舅舅那边不好交待。捉了安阳,虽然不至于让荣亲王舅舅为此动摇,却也能让荣亲王舅舅与您之间生出闲隙。” 庆丰帝听罢,然后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朕早有所觉,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想要挑唆荣亲王与朕的关系,一群蠢货!” 聂屹见他虽笑着,一双凤眸却凌厉深沉,心知他气到极点的表现,不由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庆丰帝见他担心,起身走到御案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世谨,朕又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可能又要累你走一趟了。” 聂屹直接跪下,神色坚毅地道:“请皇上吩咐。” “不急。”庆丰帝说着,突然将他拉了起来,“对了,听说今日太后和皇后请靖安侯府的姑娘进宫,朕还未见过这小姑娘。连青,去问问这位七姑娘现在在何处?” 连总管应了一声,赶紧出去问了。 一会儿后,连青回来禀报道:“皇上,霍姑娘现在和四公主在御花园。” “行,朕也去御花园走走!世谨,陪朕一起去。”庆丰帝说着,见外甥皱着眉头,不悦地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不愿朕去见你未婚妻?朕养你这般大,连媳妇都帮你定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聂屹见他胡搅蛮缠的,面上没有动容,只道:“舅舅,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冒然过去,吓着她怎么办?” 庆丰帝听得非常无语,“她连流寇和刺客都不怕,怎会怕朕?” 庆丰帝说着,也不理会他的拒绝,让人准备仪仗,就往御花园而去。 ** 过了元宵,京城的天气并不算好,依然春寒料峭,没有春的气息。 今日的天空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雪的模样,冷风直吹,御花园里看着一片萧条,花虽然有一些,但都是暖房里培养的,摆在外头,一会儿就被冻得恹恹的了。 所谓的御花园,还真是没什么看头。 四公主等人带霍姝走在嶙峋的假山下,又绕着湖走了会儿,就要打道回景仁宫,突然听说皇帝来了。 “父皇一定是知道你在这儿,所以过来了,我猜,聂世谨应该也在。”四公主俏皮地说,朝霍姝眨了眨眼睛。 霍姝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等四公主转身后,忍不住以袖掩嘴,微微撇了下嘴角。这宫里真不好玩,以后没什么事,还是别来了,宫里的这群女人个个说话都是七拐八弯的,肠子九曲十八弯,和她们说话真费劲儿。 远远地就看到皇帝的仪仗,俊美如玉的少年随行在皇帝身边。 霍姝跟着几个公主给皇帝行大礼,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没有乱瞄。 庆丰帝看了一眼以头顶示人的霍姝,就询问女儿,“阿薇的身体怎么样了?” “多谢父皇关心,女儿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就是当时吓着,喝了安神汤,又在床上躺了一天,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就是母妃不放心,想让女儿多躺几天,不过听说霍七进宫,女儿怎么着也要过来的。” 四公主说着,挽着霍姝的手,朝皇帝笑眯眯地道:“父皇,这是霍七,您给世谨表哥定的未婚妻,长得可真是标致,女儿和她站在一起,再绝丽的容貌,都要变得寡淡了,可见父皇是个有眼光的。” 庆丰帝原本不好盯着未来的外甥媳妇看,这会儿女儿将她挽着,视线自然地扫过去,看清楚她的模样时,心神也有些震住,有些明白外甥为何急急地进宫寻他赐婚了,果然是个极为貌美的女子。 想到外甥美玉之姿,与她倒是相配,佳儿佳媳,庆丰帝心里也有几分愉快,倒也不折腾人,说了几句话,就带着聂屹离开。 皇帝走后,四公主又陪霍姝在御花园里随意逛了下,方回仁寿宫。 回仁寿宫后,听说太后已经歇下了,霍姝隔着殿门,给太后跪安,带着一堆赏赐离开。 离开仁寿宫时,也是全公公过来送她。 眼看着就要到宫门前,霍姝刚要对全公公说句辛苦了,就见全公公惊讶地看着前方,霍姝转身看去,却见不远处站在宫墙下的少年,顿时又惊又喜。 聂屹朝她走过来,周围的侍卫见状,都当作没看到。 “你、你怎么在这里?”霍姝问道,问完后,脸上有些热。 聂屹垂眸看她,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现在可是要回靖安侯府?我送你回去。” 霍七姑娘觉得脸蛋更热了,但心头的欢喜怎么也止不住,哪里不晓得他是特地等在这儿的。虽然心里高兴,但这里是皇宫,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道:“你现在没事了么?” 他嗯了一声。 霍姝眼睛转了转,抬头朝他笑了下,“那就麻烦你了。” 聂屹又嗯了一声,神色淡然,只有熟悉他的元武能看出主子现在似乎也很高兴。 霍姝当下就上了靖安侯府的马车,邬嬷嬷和艾草扶她上车后,两人识趣地坐到后头的马车,心里都十分欢喜。看到聂屹和她们家小姐一起出来,都以为先前在宫里,小姐是有卫国公世子陪着的,应该没什么大碍。 聂屹叫人取来马,翻身上马后,骑马随行在马车旁边。 霍姝偷偷掀开帘子,看到马车边随行的少年,心跳越来越快,忍不住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一匣子点心,对外面的少年道:“聂世子,你饿么?” 聂屹的目光从前方移到车窗上,就见那石青色的细布帘子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亮晶晶地看过来。 * 第62章 霍姝坐在临江仙的一间雅厢里,看着对面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 她虽然也饿了,但是当时的本意是要请他吃点心,好东西就要和喜欢的人分享嘛!而不是最后被他带到这边来吃东西的,这让她有种每次和他见面,都脱离不了吃的感觉。 外祖母说姑娘家要矜持,她如此不矜持,会不会将他吓跑? 嗯,都定亲了,应该不会吧。 临江仙最出名的虽然是茶点,但也有几道招牌菜,就是数量不多,而且一般人来这里吃各式各样的点心都饱了,不会想来吃饭喝酒,要吃饭还是到隔壁的酒楼里去。 “今天有醉鹅、清蒸哈什蚂、烧花鸭、什锦酥盘儿、脆皮乳鸽……”聂屹一本正经地念着菜单,然后询问地看向她,“都来一些可好?” 当然好! 霍七姑娘矜持地道:“你看着办。” 聂屹微微低头,掩住唇边的笑意。 他伸手拉了下旁边的一条五彩麻线编成的绳子,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元武捧着一个红漆雕凌霄花的攒盒进来,将之放到桌子上,取走菜单出去。 聂屹打开攒盒,里面有九格,每一格放着一样精致的点心,为她斟了一杯茶,作了个请的姿势,声音清悦柔和,“今儿进宫可还顺利?” 霍姝道了一声谢谢,捧起茶盏慢慢地喝着,然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听实话么?” 聂屹愣了下,表情恰到好处的温和,说道:“素素,你可以相信我。” 霍姝的脸红了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名儿这么好听,整颗心都像要飞了起来。她确实可以相信他,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定亲了,今年她及笄后,就会商议他们的婚期,估计也快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方才道:“其实挺不错的,得了一堆赏赐,就是太后娘娘看起来有些不冷不热的,安妃娘娘对我好像有点意见,不过意见再大,她也不能做什么。曹贵妃挺感谢我救了三皇子,有些热情过份了,好像在拉拢我一样,只有皇后娘娘,我看不懂她的意思,不过对我没恶意。还有四公主,她对我也很热情,处处交好。” 聂屹安静地听着,随着她的话落,心里有些波澜,惊异于她的敏锐。 这姑娘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被虞家保护得极好,性子开朗活泼,不好的事情从来不会放在心上让自己难受,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像一个没有心机的可爱姑娘。 可是她又很敏锐,对她好的或不好的人或事,她都明明白白。 虞老夫人不知怎么教她的,竟然教出这样的姑娘来,让他越发的喜欢。 聂屹心里有几分喜悦,含笑地看着她,说道:“你这次立了大功,舅舅夸奖你,她们自然都要有所表示的。” 所以不管她们心里如何想,就算不领情,面上也要表态一番。 霍姝哦了一声,将喝空的茶盏递过去,理所当然地让他继续倒茶。 聂屹并不恼,为她斟了一杯茶,修长白晳的手指执着紫砂茶壶,那手那壶,都格外地好看。 霍姝接着将在宫里的事情都同他说了,巨细靡遗,最后道:“四公主说,等天气好后,就叫我进宫赏花。”然后又压低声音,小心地说:“今天我逛了一圈御花园,感觉真没什么好赏的。” 聂屹没想到她这般诚实,忍不住想笑,问道:“那你喜欢进宫么?” “不喜欢。”霍七姑娘非常老实地说,然后瞅着他,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宫里的那群女人,生活在那方寸之地,成天没事干,只能斗来斗去的,真是累得慌。和她们说一句话,也要绕来绕去的,先前她差点被四公主的话给绕了,有些不想和四公主说话,对四公主的邀请,自然也没什么兴趣。 虽然她没明说,但聂屹已经从她的表情推测出来了,差点笑出声来。这姑娘怎么能这么好玩呢?可爱得让他恨不得今年就想将她娶回家…… “既然不喜欢,那就不去了,要是四公主叫你进宫,你寻机会推了,推不掉,就找安阳。”聂屹交待道,到底担心这实心眼的姑娘吃亏,特别是他要是不在京城护着,心里总是不放心。 “好!”霍姝答得飞快。 这时,门敲响了,元武亲自将做好的食物送上来,热腾腾的,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霍姝觉得肚子更饿了,不过她还记得要矜持,所以等一顿饭结束后,她依然没有吃饱。 聂屹看了她一眼,等送她出门时,元武手里捧着几个临江仙的点心匣子递给艾草。 艾草脸色有些木木的,同样也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为何每次她家小姐和聂世子在一起,聂世子都送她一堆吃的?难不成小姐每顿要吃三大碗饭的事情聂世子已经知道了? 依依不舍地告别聂屹后,霍姝坐马车回靖安侯府。 聂屹站在临江仙的二楼,目送着靖安侯府的马车消失在街道中,脸上的神色已经敛去,只余剩一片凛然。 元武带着临江仙的掌柜进来。 掌柜上前行礼,瞄见他冰冷的侧颜,连说话都小心一些:“世子,这是昌义侯和户部尚书秘谈的东西。”说着,恭恭敬敬地将一本极薄的小册子送上去。 元武接过来,将之递给主子。 聂屹翻了翻,瞬间神色又冷峻几分。 临江仙的掌柜将头埋得极低,这位世子的手段他领略过的,惹着了他,不死也脱层皮,何况这次的事情涉及到的人那么多,也不知道朝堂会不会来一场大动荡。 直到元武使了个眼色,临江仙的掌柜赶紧躬身退下去。 聂屹将那本小册子合上,又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说道:“元武,我过几日要出京,京城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 元武应了一声,心里明白,主子其实不放心霍七姑娘。 *** 早上进宫,回来时已经未时,这时间太久,以至于靖安侯府的人都有些担心。 等听说霍姝回来后,上到霍老夫人,下到霍妍都松了口气。 迎着料峭的春风,霍姝披着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进来,就见屋子里除了祖母霍老夫人外,还有靖安侯夫人、五夫人等人。 等霍姝行礼后,霍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今儿进宫如何?” 霍姝将在宫里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大多一笔带过,可听在霍老夫人和靖安侯夫人的耳里,就成了太后、皇后、贵妃等等都是好的,对她不吝赏赐,听得两人十分无语。 五夫人听说那些赏赐后,整颗心都像沸腾起来,难受得紧。 要是这些赏赐是五房的该多好,可惜这是宫里赏赐给霍姝的,不属于公中,除非霍姝自己主动交给公中分配,但霍七姑娘显然没有这种伟大的认识。 五夫人等她说完后,张口就道:“姝姐儿,太后和皇后娘娘今儿赏赐了你这么多东西,可见她们都是喜欢你的,只可怜妙姐儿受了伤,现在还卧床不起,你等会儿可要去看看她。” 霍姝惊讶地道:“九妹妹病了?” “……没有,不过受了惊吓,额头上又有伤。”特别提及女儿额上的伤,可是这位间接造成的。 “九妹妹是不是太弱了一些?”霍姝纳罕地道:“五姐姐、六姐姐、八妹妹昨儿还来给祖母请安呢,九妹妹只是伤着了额头,那点小伤随便涂涂药就好了,我可是控制了力气的。哎,九妹妹的身子弱成这样,可不好啊。” 五夫人差点气炸,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说霍妙的身子弱,以后还怎么说亲?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妙儿的身体好着……” “太太,这不是你说的么?九妹妹现在还卧床不起。”霍姝更纳罕了。 五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抖着手指着她,“你……” “闭嘴!”霍老夫人怒瞪向五夫人,再让她说下去,丢脸到家了。 五夫人噤若寒蝉,虽然心里仍是不服,可也不敢再说什么。 先前听五夫人开口,霍老夫人和靖安侯夫人都明白她的意思,这是看中宫里赏赐给霍姝的东西了。其实莫说五夫人,靖安侯夫人听说那些赏赐之物,也有些心动的,只是她再心动,也没那脸开口向侄女讨要,她丢不起那脸。 哪想五夫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开口讨要了,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最后反而被继女刷了一通,差点连累霍妙,真是个没脑子的。 靖安侯夫人暗暗摇头,忍不住打量了一眼霍姝,觉得霍姝这运气还真是不错,哪里有那什么生而克母、刑克六亲的命格?不过是当时的事情都凑到一起,才会让老夫人以为是这样罢了。 当初她听老夫人唠念了两声,又因孩子还小,虞氏刚去了,靖安侯府正是多事之秋,她也没去深想老夫人为何会这般认为,如今孩子长大了,回到这家里,好像运气非常不错。 霍老夫人喝斥五夫人后,也觉得五夫人有些丢脸,便没再留霍姝,让她下去歇息。 靖安侯夫人也识趣地告退。 五夫人没走,她坐在老夫人下首位置,有些委屈地道:“娘,咱们家还没分家,姝姐儿这次得了这么多赏赐,孝顺长辈也是应该的。况且她当时虽然是为救妙姐儿,但妙姐儿也是因她受伤,是不争的事实,媳妇哪里说错了?” “闭嘴!”霍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那是宫里赏给姝姐儿的东西,她想送谁就送谁,不送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你一个长辈盯着她的东西,还要不要脸了?你别忘记了,妙儿还没说亲呢,要是她的名声败坏了,我可饶不得你!” 五夫人只能不情不愿地闭嘴,只是回到五房后,少不得要和丈夫说几句。 霍五老爷不耐烦地道:“那是宫里赏给姝姐儿的东西,自然由她收着,以后就当她的嫁妆。” 五夫人听到这话,气得要死。 靖安侯府还没分家,五房虽然得老夫人偏心,可老夫人再偏,也不可能自己的梯已全部都补贴五房。霍五老爷是个清高的文人,不通庶务,五房其实就是傍着靖安侯府过活,压根儿没有什么积畜,五夫人就算想要给女儿攒些嫁妆,也攒不了多少,何况还有个儿子,她要将自己的嫁妆留给儿子,这么一来,女儿那里就可怜了。 要不是如此,她哪里能厚着脸皮向继女讨要?都是五房的姑娘,哪能姐姐得了好处,就不想着妹妹的? 五夫人心里再委屈,可是家里一个两个的都喝斥她,让她没法说去,只能捂在被子里狠狠地哭一场,哭完后,又思索着怎么从霍姝那里抠一些东西过来。 ** 霍姝不知道继母的心思,她让人将宫里的赏赐登记入册后,就挑了一些给各房的姐妹们都送过去。 虽然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不过霍姝也知道面子是做给外人看的。将一些她不喜欢的挑出来送人,能博个好名声,何乐不为? 这次宫里的赏赐着实丰厚,霍姝又挑了一些出来,过几日天气好时,她就这么带去威远将军府,也不管靖安侯府的人如何看。 这么直白又理直气壮的做法,让靖安侯府的人都惊呆了。 五夫人恨恨地道:“果然是个白眼狼,一心只想着外家,以后嫁人了,也是个外向的。” 霍妙听到这话,多少有些羞耻心,“娘,七姐姐是在虞家长大的,她向着虞家也没什么。” 霍姝回京一年时间都没到,虽然靖安侯府才是她的家,可看起来,她除了和长房的霍妍玩得好一些,平时就缩在叠翠地院里,和府里的人并不亲近。众人能感觉到她的疏离,可十几年不见,这感情着实生疏,哪里能短时间就亲近得起来的,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他们没想到,霍姝连亲近外祖家,也亲近得这般理直气壮,得了好东西后,府里的人都没得她孝敬,就被她送去外祖家,连遮掩一下也没遮掩。 虞五夫人姚氏看到外甥女送来的东西,真是哭笑不得。 “宫里赏赐的东西,你都搬过来了吧?也不给自己留点当嫁妆!”姚氏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 霍姝笑嘻嘻地说:“五舅母放心吧,家里还有的!这些东西其实真的不多,除了要送五舅舅和五舅母的外,还要劳烦五舅母帮忙叫人送去平南城给外祖母和几位舅舅、舅母、表哥表弟他们,这样分下来,真的不多的,是吧?” 姚氏看着小姑娘灿烂的笑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 * 今天看到姑娘的留言,前头五夫人出场时是戚氏,后来写成五夫人的娘家是沈家,现在就改回前面的,改成沈氏,这个称呼并不影响看文,不过BUG还是改回来,谢谢捉虫的姑娘~=3= 第63章 出了正月,三房的五姑娘霍婉的亲事终于有了眉目。樂文小說| 去年靖安侯府退了李家那门亲事后,虽然理站在靖安侯府这边,可退亲的名声到底不好听,对霍婉的名声带来影响,一时间也说不到好的亲事。 好在靖安侯府还没分家,霍婉怎么说也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加上其父霍三老爷官至四品,还是有几家相中霍婉,只可惜三夫人瞧不上,都没有应下。 过年喝年酒时,三夫人因为女儿被退亲一事,不免听到一些挤兑的话,心里头难受,方才会催着丈夫尽快给女儿再另择一门亲事,哪知出了上元节的事情,后来霍姝得到宫里的赏赐,靖安侯府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会儿,那些原本瞧不上霍婉退过亲的人家心思又浮动起来,想与靖安侯府结亲。 这么好的机会,霍三夫人自然不愿意放过。和丈夫商量过后,夫妻俩相中户部侍郎程庆复的三子程锦浩,两家彼此相看后,都觉得不错,不过几天时间就交换庚帖,将这门亲事定下了,婚期就选定在六月份。 如此迅猛的行动力,甚至都没传出一点风声,等靖安侯府的姑娘们得到消息后,都有目瞪口呆,接着纷纷去霍婉那儿道喜。 自从上元节后,就一直待在屋子里养伤的霍妙也过来了。 见到霍姝时,霍妙神色有些闪烁,不敢与之对视。 霍姝走过她身边时,霍妙的身体僵硬得厉害,就是霍妍也看得出来,霍妙似乎很怕霍姝,略一想,就明白是上元节那天的事情将她吓到了。 霍妍差点想要喷笑出声,没想到她这么胆小。 事实上,不是霍妙胆小,作为一个连杀鸡都没见过的闺阁女子,遇到那种事情,只要是正常的闺秀都会被吓到的,就是霍婉、霍娟几个也吓得够呛。幸好她们对霍姝没有恶意,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在知道霍姝这般可怕后,第一时间就决定以后一定要远着她,时刻谨记着绝对不能惹恼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霍婉和霍娟对霍姝客气了许多。 霍妙半个月不出门,额头的伤已经好了,可是心里的创伤依然没有好,看到霍姝,就想到她杀人的模样,怕得根本不敢凑过去。 霍姝也不理她,和霍妍一起说笑着,往霍婉的院子而去。 霍婉人逢喜事精神爽,俏脸生晕,羞涩地坐在那儿接受姐妹们的道喜,不再像去年被退亲时那般眉宇带愁,黯然神伤。 “五姐姐可算是否极泰来了。”霍妍笑着打趣。 “那程家的三郎人品如何?五姐姐见过么?”霍姝一脸好奇。 霍婉羞得头都要垂到胸前,小声地道:“见过一面……” “看五姐姐这样子,想来对未来的五姐夫是十分满意的。”霍娟捂着嘴笑。 霍妙接着道:“真是恭喜五姐姐了。” 霍婉被一干姐妹们打趣羞得差点捂着脸避走。 接着又说到婚期。 “婚礼定在六月份,是不是赶了点儿?”霍妍问道。 霍婉咬了咬唇,一脸娇羞幸福,“听说程家的太夫人年岁大了,想要看孙子娶妻,所以就定在六月份。” 众人听罢,恍然大悟。 那程家的太夫人年岁已高,前儿特地请太医上府去看过,听说可能撑不过今年。程家的太夫人最疼的就是小儿子程侍郎所出的几个孙子,想看着几个孙子都成亲,程侍郎自然不愿意拂了母亲的愿望,和三老爷商议过后,就将婚期定在六月份。 霍婉接受了姐妹们的道喜,看了看几个姐妹,直接略过已经定亲的霍姝,想着不知道下面这些姐妹们以后的亲事又当如何,见霍娟的神色有些勉强,心里不免一叹。 霍娟是二房的嫡女,可惜二老爷不走仕途,而且二老爷本身还是个庶出,二房的姑娘相对的就没有长房、三房、五房的贵重。 霍娟是个有志气的,见到两个已经定亲的姐妹们的亲事都不错,难免有些自怜自伤。 霍娟去年就及笄了,直到今年还没有说亲,也是因为她的身份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儿,二夫人眼光同样高,一直不满意,于是就拖到现在还没有定下。 霍婉的亲事定下,总归是件好事,靖安侯府也由此热闹了几天,接着霍婉就开始跟着三夫人学习管家理事、绣嫁衣等事宜,不用再去知薇院学习。 这让霍姝和霍妍都十分羡慕。 好不容易到了三月,天气转暖之时,也到了姑娘家最盼望的上巳节。 大夏朝的上巳节,也是年轻人的节日,水边饮宴,郊外游春,十分受年轻人的欢迎。 一大早,霍姝就被丫鬟们拉起来打扮。 艾草一边忙碌一边道:“小姐,听说南苑只接待勋贵,今儿有很多勋贵府的女眷都去那儿,懿宁长公主和卫国公府的女眷定然会去,届时小姐少不得要去给他们请安……对了,聂世子应该也会去吧?” 霍姝听到最后一句时,眼睛亮了下,只是很快又失望地撇嘴。 旁人不知道,她可是十分清楚,自从过了元宵后,不出几天聂屹就离开京城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反正是不在京城。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还是从元武给她送东西过来时,从他的言行中推测出来。 霍姝虽然不知道聂屹去哪里,但联想去年春天在西北见他的事情,可以想象他去做的事情,应该是奉了皇上的秘旨离京办事,她也不好打听太多,可心里总有些担心。 世人只看到皇帝对卫国公世子的宠爱,却不知道这份宠爱是他用什么换来的。 霍姝心里有些闷闷的。 邬嬷嬷等人见状心里都有些纳罕,刚才还为今儿出门去踏青游玩高高兴兴的,怎么一会儿后就闷闷不乐了? “小姐,怎么了?” “没事。”霍姝不愿意说太多,透过锃亮的铜镜镜面,看了看镜子里略施薄妆娇美异常的容貌,没精打采地道:“不用打扮得这么复杂,简单点就行了,就插那支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罢。” 樱草忙换上那支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然后又去取来一件云锦累珠披风,这天气虽然转暖了,可到了屋外,春风还是有些冷的。 打理妥当后,霍姝就去与姐妹们汇合。 今儿出门的姑娘只有四个,霍娟、霍姝、霍妍、霍妙,霍婉就要出阁,忙着婚前的培训,不好再出门。 “七妹妹,今天安阳郡主也去么?”霍娟问道。 霍姝看了她一眼,说道:“今儿天气好,她应该会去的吧。” “郡主没有和七姐姐商量一起?”霍妍好奇地问道,还以为这样的节日,安阳郡主又会和霍姝商量一起去呢。 “没有,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霍姝支着脸说,“上元节的事情太凶险,郡主正好有理由不出门,今儿应该不会出吧?” 听到这话,众人有些无语。 这这确实像是安阳郡主的作风,可是难得的这般好的天气,适合出行游玩,她却怠于出门,这到底有多懒啊? 给长辈们请安后,姑娘们就坐上马车出发。 一个时辰后,靖安侯府的马车抵达南苑。 南苑是京城有名的赏花胜地,一般接待的都是京中的勋贵,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恰好南苑的桃花开得正茂,是京城中的勋贵女眷们另一个赏花游玩之地。 靖安侯府的姑娘们刚下车,就听到一阵喧哗声响起。 “前面怎么了?”霍妍问道。 接待她们的一名婆子道:“是丹阳郡主和几位小姐在那儿玩击鼓传花。” 明白是丹阳郡主后,倒也不奇怪这般大的阵势。 霍娟等人忍不住看向霍姝,霍姝和卫国公世子定亲了,这丹阳郡主就是她的小姑子,作为未来大嫂,自然要和小姑子打好交道,想到丹阳郡主那娇蛮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同情她还是其他。 霍姝转头问道:“不知懿宁长公主在何处?可否带我们过去给。” 引路的婆子自然没有不应的,当下带几个姑娘过去。 懿宁长公主正和宗室的女眷在南苑中的一处亭子里坐着喝茶聊天,泰宁长公主、永郡王妃、荣亲王妃等人都在,还有挨在荣亲王妃身边一副要睡不睡的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被母亲推了一下,睁眼就看到朝这儿走来的一行人,高兴地叫道:“素素,你来啦。” 霍姝朝她笑了笑,和姐妹们上前给亭子里的懿宁长公主等人请安。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霍姝身上,连带着霍娟等人也进入亭子里的诸位女眷的眼中,得到了诸多注目,让她们都有些紧张,生怕不小心失仪。 泰宁长公主神色有些复杂,上下打量了眼霍姝,抿了抿嘴,手指抚着手腕上的一对碧玉镯子。 “姝儿来了,过来坐。”懿宁长公主笑得亲和,招手将霍姝叫过来。 霍姝也不推迟,走过去,坐在丫鬟搬来的一个锦杌上。 霍妍等人可没有这等福份,只能愣愣地看着霍姝就这么走过去。 看她就这么落落大方地走过来坐下,众人都忍不住愣了下,仿佛第一次见她一样,觉得这姑娘的性子可真是憨实的,面对未来婆婆,竟然一点也不怯。 “你这孩子可真实诚。”懿宁长公主拉着她的手笑道,仿佛很满意似的。 荣亲王妃拍拍女儿的肩膀,让她精神一点,笑道:“七姑娘是个招人疼的孩子,要不是我儿还小,我都想要将她定下当儿媳妇,公主慧眼识珠,倒是让你给抢先了。”说着,一副遗憾的模样。 安阳郡主打了个哈欠道:“母妃,其实现在也不迟啊,弟弟只比素素小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要不让父王去找皇伯父收回成命,改将素素赐婚给弟弟就行了,有这样的弟媳妇,我以后就不用担心弟弟太弱被人欺负了。”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荣亲王妃哭笑不得。 周围的人也被这话逗笑,自然听得出这是安阳郡主故意胡扯的,可也从中看出来,荣亲王妃母女俩这是给霍七作面子呢。 懿宁长公主心里也很高兴,虽然这儿媳妇并不是她亲自挑的,而是儿子自己喜欢的,但在外人面前,这也是她选的儿媳妇,她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儿媳妇。荣亲王在宗室里可是第一人,荣亲王妃母女俩看重儿媳妇,自然也让她面上有光。 “这可不行,这是我挑中的儿媳妇,你们想要的话,就自己去找,今儿来的姑娘可不少,十弟妹可以为世子好好挑一挑。”懿宁长公主笑着对荣亲王妃道。 说笑几句后,懿宁长公主又拉着霍姝的手,柔声询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表现得非常亲昵。 泰宁长公主嘴唇抿得更直了,在场的人都能看出她心情不愉。 泰宁长公主看不惯懿宁长公主那嘴脸,若非当初她看不上霍姝的身份,也不会让懿宁长公主捷足先登,反惹得一双儿女都伤心不已。 此时看她这般作态,若是放在平时,泰宁长公主少不得要说上两句,刺几句让懿宁长公主不舒服也行,可想到这霍七在上元节时救了自己一双儿女,倒底不好说什么。 说了会儿话后,懿宁长公主含笑对霍姝道:“丹阳这孩子在那边玩击鼓传花,你们也过去玩吧。” 荣亲王妃也拍拍女儿,“安阳也去罢。” 安阳郡主懒洋洋地不想起,不过对上母亲凶光毕露的眼睛,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跟着霍姝等人走了。 等一离开长辈们的视线,安阳郡主就懒洋洋地靠在霍姝身上,让她揽着她前行。 霍妍等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面对那么多宗室的公主、王妃、郡王妃等,让她们压根儿不敢乱说话,特别是懿宁长公主特意给霍姝作面子时,泰宁长公主那脸色,让她们都有点儿心惊。 虽然上元节那晚霍姝救了泰宁长公主的一双儿女,但是碍于新阳郡主高筠对聂屹的一片痴心,泰宁长公主此时只怕对霍姝那是又爱又恨的,心情复杂得紧,也不怨她脸色那么难看。 霍姝压根儿没放在心上,此时和安阳郡主聊起来,“没想到你今儿也来了,真难得。” “我不想来啊,但我不来的话,母妃的脸色太可怕了,只好来了。”安阳郡主迎着三月和煦的阳光,眯着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这么好的日子,就应该在家里睡觉嘛。” 众人:“……” 这么好的日子,明明就应该出来踏春游玩的吧?! 就在几个姑娘被安阳郡主弄得无语时,一捧被彩缎扎着的花朝这儿砸过来。 霍姝看也没看一眼,仿佛很随意地伸手,就将它抓在手中。 * 第64章 一群穿着鲜嫩的崭新春衫的小姑娘朝这儿走来,为首的是丹阳郡主。 丹阳郡主许恬,年方十三,容貌肖似懿宁长公主,妩媚而娇艳,因年纪尚幼,眉宇间还有几分青涩,却难掩那份被娇宠的倨傲。 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头发梳成双丫髻,插着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耳上着紫荆花赤金耳坠,脖子上戴着璎珞项圈,端的是珠光宝气,富贵无双。 此时一群姑娘簇拥在她身边走来,远远看去,宛若众星拱月,气势逼人。 看到几人,许恬停下来,一双眼睛打量着霍姝,用一种略带高傲的语气道:“霍七,是你!” 周围听到她的话,心里都有些微妙。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和卫国公世子定亲,许恬和霍姝那就是准姑嫂。不过众人都知道丹阳郡主这位小姑子可不是好相与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虽然大多数人同情霍姝,但只要想到她和卫国公世子定亲了,心里又有点微妙的不平衡和不甘,忍不住想看她被刁难。而最好的刁难之人,自然就是丹阳郡主这位小姑子了。 安阳郡主开口道:“丹阳,你没看到我么?” 许恬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不想过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么?怎么来了?”她可是记得这死丫头先前说的话,差点气得要骂人。 “是很幼稚啊,不过懿宁姑母让素素过来,所以我只好过来了。”安阳郡主说着,挽着霍姝的手,将脑袋往她肩膀上依过去,笑得一脸甜蜜,“没办法,为了素素,再幼稚也要忍一忍的。” 这指桑骂槐的话,让许恬顿时有些恼怒,气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安阳郡主耸耸肩,一脸无辜的模样。 许恬不想和这个以后注定嫁不出去的没出息之人说话,转头看向霍姝,指着她手里的那捧花道:“这东西是我的,刚才不小心丢过来了,可以还给我了么?” 霍姝朝她笑了下,“可以啊。”说着,就将手中那捧花抛了出去。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捧从霍姝手里抛出来的花而移动,只见那捧花高高地飞过了她们的头顶,系在花上的彩缎在阳光下特别地明媚耀目,然后落到她们身后的一株桃树的枝桠上,那婴儿臂粗的枝桠突然咯啦一声断了,掉在地上。 众人哑然无声。 “抱歉,不小心太用力了。”霍姝不好意思地说,让艾草去将掉在地上的花捡回来。 许恬的脸色有些难看,怒瞪向霍姝,气得胸口起伏,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不由想到霍姝在上元节所做的事情,听说她在刺客手中救了安阳郡主和三皇子等人,还得到皇里的赏赐,有些纠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霍姝接过艾草捡回来的捧花,亲自送去给未来小姑子,态度非常友好,笑道:“郡主,给你,下次扔的时候小心点。” 许恬的脸色更难看了,觉得霍姝是故意的,想到她现在已经和兄长定亲,心里更恶心,冷笑道:“霍七,你别得意。” 霍姝莫名其妙,“我得意什么?” 许恬冷笑看着她,一副“你自己明白”的表情。 霍七姑娘真不明白,老实地道:“若是我有失礼之处,郡主可以提出来,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 许恬差点气炸,觉得这人真是不要脸,竟然还要让她明说出来,这大庭广众之下,她还要不要脸? 好歹记着周围还有外人,许恬虽然生气,倒也没有发作出来,扭头就走。 其他人见许恬走掉,发现没好戏可看,都有些失望,也跟着许恬走了。也有一些幸灾乐祸的,觉得霍姝得罪丹阳郡主,以后嫁入卫国公府后,姑嫂不合,少不得要吃苦头。 见这群人就这么呼啦啦地走了,连捧花也没拿,霍姝把玩了下那捧花,随手将它抛到一旁,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安阳郡主见许恬气走了,忍不住捂嘴笑道:“你真不是故意的?” 霍姝嘿嘿地笑了下,说道:“如果她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故意的。” 先前那棒花直接朝着她们砸来,如果不小心砸到头上,虽然没伤到什么,但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现场这么多京中的勋贵姑娘,这颜面可不能失,否则以后还怎么在京城这勋贵圈子里混? 安阳郡主明白了,没再纠结这话题。 安阳郡主不说,霍妍等人却有些担心,毕竟许恬是聂屹同母异父的兄妹,身份特殊,霍姝以后和聂屹成亲后,少不得要和许恬打交道,若是彼此交恶,对霍姝也不太好。 霍妍更是想起去年祖母的寿辰时,许恬警告她不准喜欢聂屹,当时她恼怒又好笑,就知道这位郡主是个管得宽的,喜欢插手兄长之事,谁当了她大嫂谁倒霉。 现在是和她玩得好的霍姝当许恬的大嫂,霍姝无意间又得罪了她,免不了要为霍姝担心。 “七妹妹,这样不好吧?”霍娟有些担心地说:“丹阳郡主毕竟是郡主,而且还是卫国公世子的妹妹,万一她和卫国公世子说……” 安阳郡主打断她,“没事,聂屹那人我最懂了,他才不会偏听偏信,你就放心吧。” 霍妍听罢,松了口气。 唯有霍娟仍是愁眉不展,觉得霍姝过于鲁莽,却又不敢再劝她。 霍妙安安静静地跟着众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也和霍娟一样,觉得霍姝有些鲁莽,但是奇特的,她压根儿就没为霍姝担心,只要一想到她杀人的样子,就觉得这位是不需要担心的。 因为先前的事情,霍姝等人自然也不想去和人和玩什么击鼓传花的游戏,就选了个地方随意地走着欣赏桃花。 玩了会儿后,安阳郡主又开始泛懒了。 她寻了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叫几个丫鬟在周围候着,她往那儿一坐,就靠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打起盹来,丫鬟知道劝不住,围在周围将她的身影遮得严实了,将一件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披在她身上,以防她着凉。 霍妍几人眼睛都瞪大了,这样也可以? 霍姝和荣亲王府的几个丫鬟对此习以为常,霍姝对她们打了个手势,让她们到其他地方玩儿,不要在这里吵到安阳郡主。 霍妍几人只好先离开。 霍姝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墩上,叫艾草将带来的一匣子点心打开,一边看桃花一边慢慢地吃起来,旁边那些帮安阳郡主挡风的丫鬟看得实在无语。 刚吃了几块点心,霍姝就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转头望去,对上一张惊喜交加的脸。 她想了会儿,忆起这是去年在懿宁长公主府中金菊园里见过的高崇,上元节时,顺手救过他,不过后来很快就抛在脑后了,也没管他伤得怎么样。 “霍七姑娘!” 高崇一脸高兴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绘了写意山水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故作潇洒地扇起来。 霍姝看着他手里的折扇,觉得这人有点傻,天气这么好,春风徐来,压根儿就不热啊。 “霍七姑娘,多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若非有你,恐怕在下已经没命。后来一直想要亲自登门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可惜没有机会。”高崇一脸激动地说,一双眼睛贪婪地盯着她的脸,觉得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更美丽了。 霍姝客气地道:“没什么,泰宁长公主已经派人送过礼物了。” 高崇坚持道:“你救了我们兄妹,我们应该亲自过来谢你才对。”然后又热情地道:“不知霍姑娘几时有空,我们兄妹也好对姑娘表达一下救命之恩……” 霍姝还没开口,就见不远处丹阳郡主许恬怒气冲冲地朝这儿走来。 “你们在做什么?”她冷声问,看向霍姝的目光仿佛在看一枝出墙的红杏,特别是想起去年高崇在金菊园对霍姝献殷勤的样子,许恬更愤怒了。 她觉得霍姝一点也配不上她完美的兄长,除了一张脸漂亮点外,她还有什么优点?而且她还是个到处招蜂引蝶的主,招来高崇这只臭虫。刚才她竟然还故意将那捧花丢到树上来吓唬她,实在是可恨。 要不是舅舅已经赐婚,她早就破坏这门亲事了,可恨舅舅为什么要赐婚,想反悔也没办法。 此时看高崇和霍姝在一起说话,许恬下意识地就想到他们在这里私会,霍姝已经和兄长定亲了,竟然还做出这种事情来,许恬愤怒之极。 “高公子在感谢我上元节时救了他们兄妹。”霍姝不紧不慢地说。 许恬看向高崇,冷笑道:“你们以为我会相信?” “为什么不信?”霍姝奇怪地看她,觉得这未来的小姑子果然是脑子有疾,不禁有几分怜悯。 高崇心中一动,明白许恬这丫头误会了,以他对这丫头的理解,就是个任性又讨人厌的,认定的事情很难改,而且一不顺心就敢闹出来。要是她能闹得这霍七和聂屹的亲事作罢,那他岂不是就能娶霍七了? 瞬息之间,高崇就想到这么多,当下就要出声时,突然一道声音响起:“你们好吵啊,能不能安静点?” 高崇和许恬转头看过去,目瞪口呆地看着从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爬起来的安阳郡主,这人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啊。”安阳郡主打了个哈欠。 许恬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先前一心只注意霍姝和高崇私会,旁边虽然还有丹阳郡主的丫鬟,不过那些丫鬟在她眼里只是下人,压根儿就不算什么,所以一心以为霍姝和高崇在这里私会,哪知道还有一个安阳。 霍姝虽然不知道许恬误会什么了,但能感觉到她的恶意,直截了当地道:“高公子,你母亲已经感谢过了,你不用再特地感谢。”然后转头对许恬道:“郡主,我不知道你误会什么,既然是误会,就不要继续误会下去的好,你说是么?” 说着,她直接捏碎手中捧着的点心匣子,神色有些冷。 许恬:“……” 高崇:“……” 高崇捂着胸口,灰溜溜地走了。 美人太凶残,他有些受不住,但却觉得她更好看,更不想放手,怎么办? 许恬被吓了一跳,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干什么?你要是敢欺负我,我、我要告诉我大哥……” 霍姝将捏碎的点心匣子丢掉,脸上的冷意退去,笑得非常和气地道:“我没欺负郡主,只是告诉你,有些误会其实要先拿出证据来再质问,要是你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会,我会很苦恼的呢。” 你苦恼时就可以直接将点心匣子给捏碎吓唬人么? 许恬说不出话来,忍不住退了一步,转身就跑了。 安阳郡主看着她跑开,忍不住叹气,“她要去告状了,你小心点。” “怕什么,没事,懿宁长公主是个明理人。”霍姝不在意地说。 安阳郡主见她这副万事不愁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反而有些愁,这和她的性格实在不相符,可是就是忍不住为这姑娘愁一下。 “好啦,你现在也醒了,咱们再去逛逛,听说那边有人在水边饮宴,我饿了,正好咱们也去吃些东西。”说到吃,霍七姑娘精神百倍。 安阳郡主被她脸上的笑容炫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一个没注意就答应了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嘀咕道:“聂屹真狡猾,这么好看的美人儿被他抢先定下来了,以后天天看着,还不美死?” 霍姝拉着她,往水边而去,哪管她说什么。 荣亲王府的丫鬟们见霍姝轻易将要寻个地方睡到傍晚回府的郡主给叫走了,纷纷喜得脸上盈满笑意,看向霍姝的目光那叫一个亲热,觉得这姑娘真是个好姑娘,郡主和她在一起玩,以后不用担心郡主出门都想寻地方偷懒了,这才是正常的贵女们该做的事情嘛。 刚来到河边,就听到一阵喧哗声,接着就有人喊着“落水了”之类的声音。 第65章 南苑中有一条引自城外的活水而成的河,河水并不深,绕着桃花林而过,岸边砌上平整的青石板,不远处还有亭台楼阁,供以来此地游玩的贵人们歇脚休息。 因是上巳节,大夏朝素来有水边饮宴的习俗,各式各样精致美味的吃食及水酒盛放在红木雕花的攒盒里,放在一个可以飘浮在水面上的木盘子上,然后将之置于水中,顺水飘流而下,岸边的人想吃伸手就可以捞起来。 霍姝在来南苑之前,已经打听清楚水边饮宴的情况,正期待着那些大厨们精心烹制的美食,没想到刚走近就听到有人叫落水的声音。 等她们过去时,就见一群打扮得矜贵优雅的贵女们站在岸边往河里看着。 河水清澈见底,水并不深,只到腰腹之间,可水中的人却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拿着长篙往水里按去,让那水中的人无论如何挣扎,都爬不上来。 上游不断地有盛放着食物的木盘子托着攒盒飘流下来,皆在这儿被打翻,很多食物掉在河水里。 “怎么了?”安阳郡主蹙着眉问道。 听到安阳郡主的声音,岸边的姑娘们转过头来,神色不一,有些明显惊惧害怕,有些幸灾乐祸,有些冷眼旁观。那些害怕惊惧的人看到安阳郡主时,眼睛一亮,忍不住往旁边挪去,露出被人群遮挡住的人。 只见那青石岸边,新阳郡主高筠穿着一身崭新的银线滚边绣对称忍冬图案淡水红色的禙子站在那儿,发上插着耀眼的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唇边噙着阴冷的笑意,冷冷地看着河里挣扎的人。 听到声音,她转过头,见到安阳郡主和霍姝时,眼里迸射出强烈的怨怼。 高筠的目光缓缓地从霍姝身上滑过,微微抬起下巴,说道:“安阳,别来多管闲事!” 安阳郡主没理她,努力辩认了下河里被按着的姑娘,发现这是昌义侯府的四姑娘黄淑静,不禁有些惊讶,尔后不赞同地道:“新阳,黄四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般作贱她?还不让人将她拉上来?” 安阳郡主板起脸时有几分威严,那两个婆子不由自主地就松开手。 “谁准你们住手的?继续!”高筠厉声道,目光不善地看着安阳郡主,“我知道你假好心,黄四先前冒犯我,我不过是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就算是教训,将人推到河里就罢了,何必如此作贱。”安阳郡主不苟同道。 “我就是要作贱她,如何?”高筠冷笑道:“以为有大皇子在,我就怕了昌义侯府?” 听到这话,周围的姑娘目光微闪。 安阳郡主不想和脑袋有疾的人争辩,当下让她身边的婆子去拉开那两人,将河里的黄淑静拉上来。 高筠要给这人一个教训,自然不允,朝周围的人叫道:“你们是死人么?还不过来帮我?” 其他姑娘面面相觑,怎么帮啊?这两个都是皇帝封的郡主,不过一个是亲王府的郡主,一个是长公主府的郡主,背后的靠山都大着,她们一个也惹不起,不管帮了哪边,都要得罪人,哪里敢出手。 这些姑娘一个迟疑之下,就见两个郡主身边的丫鬟婆子已经拉扯起来了。 眼看就要演变成撕缠,着实难看,安阳郡主有些生气,特别是看高筠站在那儿冷笑,摆明着就是想看她出丑,顿时也有些怒了,忙抓着霍姝叫道:“素素,有人欺负我,快来帮我。” 听她如此没出息的话,高筠鄙视之余,也有些发悚,警惕又怨毒地看着霍姝,生怕她对自己动手。 上元节那晚的事情,看到霍姝出手的人其实并不多,但高筠死里逃生,可是见识过霍姝的厉害,她心里讨厌霍姝,觉得当时就算霍姝不出手,侍卫也能救下她的,她不过是多此一举,想要得到泰宁长公主府的感谢罢了。 难不成她以为救了自己一命,就能将她抢了心上人的事情一笔勾消了? 霍姝抢了她这辈子心心念念要嫁的男人,她这恨都恨死她了,怎么可能会感谢她? 虽是如此,不过她仍是有些悚她的身手,一个姑娘家,竟然有这样厉害的身手,着实奇怪,也让她不敢小瞧她。 霍姝袖子一抖,手里就多了一条极细的玄色鞭子,二话不说就挥了出去。 撕缠在一起的丫鬟婆子们顿时哎哟一声,都被扫到一旁,其中还有两个倒霉的落到水里,鞭子咻咻咻几下,就将河里的几人都卷起来,丢到岸上,其中就有昌义侯府的四姑娘黄淑静。 高筠见状,气得要死,目光死死地盯着动手的霍姝。 霍姝转头朝她笑了笑,说道:“郡主,得罪了。” 她的手不知道怎么动的,那条鞭子如一条灵蛇,自动缠到她的手腕上,宽大的袖子下滑,遮掩得实实的,什么都看不到,瞬间又变成一个仪态万千的贵女。 在场的姑娘们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像还没有看清楚怎么样,就结束了。 安阳郡主极为开心,抬着下巴对高筠道:“纵使黄四冒犯你,惩罚一番便罢,何须做得如此难看?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也不怕丢了皇伯父的脸,小心皇伯父将你的郡主称号收回去。”她唬吓道。 高筠被她的牙尖嘴利气得嘴唇直打哆嗦,怒声道:“我教训冒犯我的人,你也要管,你管得特宽了。还有霍七,你竟敢对我的丫鬟出手,你以为有懿宁姑母给你撑腰,我就不怕你么?来人!”她高声叫道。 不远处那些守着的婆子听到她的声音,赶紧过来。 “霍七冒犯本郡主,将她丢到河里!”高筠指着霍姝,眼里带着扭曲疯狂的嫉妒,冷冷地道。 “站住,没看到本郡主在这里么?”安阳郡主站在霍姝面前,鄙夷地看着高筠,“是我叫霍姝出手的,你冲着她发火算什么?现在冒犯你的人是我,你要如何?” 她就不信高筠敢将她推下河。 高筠确实不敢将她推下河,见她挡在霍姝面前,神色阴沉得可怕。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就见懿宁长公主等人匆匆忙忙地过来。 先前周围的人见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早有人警醒地跑过去通知懿宁长公主。她们听说高筠和安阳郡主起冲突,顾不得其他,赶紧过来,没想到远远的,就看到这两人对峙的模样,周围还有一群东倒西歪的丫鬟婆子和几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见懿宁长公主等人过来,在场姑娘们忙上前去请安。 刚被捞上岸的黄淑静抱着自己直发抖,虽然已经三月份了,但在水里泡一遍冷水,再让春风一吹,冷得瘆人。 安阳郡主直接扑到她娘荣亲王妃怀里,叫道:“母妃,新阳表姐欺负我!” 高筠听到她竟然比自己还要早一步告状,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同样对泰宁长公主叫道:“娘,安阳帮着冒犯我的贱人,她竟然还让霍七将我的丫鬟都打落水里,太过份了。” 比告状,她也不逞多让。 泰宁长公主一双凤眸凌厉地朝霍姝看过去。 霍姝一脸无辜,“光天化日之下,几个丫鬟婆子竟然在打架,有失体统!我不过是分开她们罢了,谁知道不小心掉到水里。” 听到这话,泰宁长公主被堵得胸口发闷,倒不好说什么。 “是这样么?霍七,你可不能因为和安阳表姐玩得好,就偏帮她啊。”站在懿宁长公主身边的许恬开口道。 霍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许恬同样心口也有些闷,先前她被霍姝吓到,跑去想要找母亲告状,哪知她才开口,娘亲就一脸严厉地看着她,后来才发现周围还有很多外人,霍姝已经和兄长定亲,还是母亲亲自选的,自然不能让母亲丢脸。 谁知接下来,就听说这边出事了,看到霍姝被新阳郡主攀扯出来,让她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只是看到霍姝那不紧不慢的模样,好像没什么事值得她怕一样,又让她有些郁闷。 事关两个郡主,而且还是两个郡主身边的丫鬟婆子们打架,确实有损颜面,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话,于是懿宁长公主和泰宁长公主、荣亲王妃、永郡王妃将几人带走,顺便让人带黄淑静下去洗漱更衣,省得着凉了。 到了不远处的一处阁楼里,只留下几个心腹伺候,懿宁长公主便询问发生什么事情。 跟着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宗室的姑娘,由她们和丫鬟们陈述一遍,得知因为昌义侯府的四姑娘黄淑静说了一句得罪高筠的话,高筠大怒之下,方才会令人将她推下水,叫人用长篙按着不让她上岸。 “那黄四说了什么令我儿如此生气?”泰宁长公主怒声问道。 荣亲王妃瞥了她一眼,哪里不知道她如此作态的原因。 虽说昌义侯府的姑娘是冒犯了高筠,高筠贵为郡主,确实有惩罚对方的权利,可一个姑娘家行事如此心狠手辣,着实令人不喜,这还未说亲,泰宁长公主自然不想传出对女儿不利的话,只能先声夺人,先将将女儿摘出来再说。 其他姑娘不敢开口。 “仪芳,你来说。”泰宁长公主对永郡王府的一个姑娘道。 叫仪芳的姑娘有些悚她,吞吞吐吐地道:“黄四说……新阳郡主不好,聂世子已经定亲了,还不放弃,没脸没皮的整天想着……” “黄淑静岂敢!”泰宁长公主大怒,恨不得撕了那污辱女儿的黄淑静。 明白事情的始末,懿宁长公主难得当回和事佬,说道:“那黄四确实张狂了些,此次是她的不对,新阳既已出气了,那便作罢!这次的事情,安阳做得对,总不能让人觉得咱们皇室倚势欺人,姝儿也是个好的。” 听到这话,泰宁长公主冷笑看她,她可不知道这姐姐几时这般宽容大量,这是做给谁看呢? 荣亲王妃摸摸女儿的苹果脸,笑着说:“确实如此,以后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就行了,哪里能让丫鬟婆子们去撕缠,没得让人看笑话。” 永郡王妃等人也跟着附和。 接着,罚了那些撕扯起来的丫鬟婆子们半年的月例,让人将昌义侯府的姑娘直接送回昌义侯府后,这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 霍姝和安阳郡主重新回到河边,此时河里被打翻的那些食盒已经捞起来了,重新放入新的食盒。 霍姝捧着一个红木食盒,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安阳郡主和她说这昌义侯府的事情。 “昌义侯府是大皇子的外祖家,仗着大皇子,昌义侯府行事素来嚣张,这黄四也是个没脑子的,哪想到这次竟然得罪新阳。听说这黄四过段日子是要进大皇子府当侧妃,所以她才敢对安阳说这种话,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进大皇子府……” 说到这里,安阳郡主有些郁闷,若非看在大皇子的面上,她也不会掺和这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黄四被欺负什么都不做,被大皇子知道了,还不得怨上荣亲王府,况且将一个姑娘这么按在河里泡着,也有些过份了。 不过黄四嘲笑高筠的事情,也是不能原谅的,郡主可不是她嘲笑得起的。 霍姝吃完一个食盒里的食物,将空的食盒放回河里,盯着它飘飘荡荡而去,说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复杂。” “是啊,那些事情其实挺复杂的。” 当今皇帝没有嫡子,那么身份最贵重的就是皇长子,这也是昌义侯府的人敢如此嚣张的原因。 这些年,朝中一直没有停止请封太子的声音,只是庆丰帝春秋鼎胜,不喜有人提这事,一直按下不提,渐渐地,大家不在明面上提,可心里对立太子一事都有自己的看法,最被看好的就是占据皇长子身份的大皇子。 霍姝在心里过了一遍宫里的几位皇子,忍不住想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聂屹。 第66章 乾清宫里,庆丰帝看到两个多月没消息的外甥终于平安归来,终于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皇帝舅舅走下御案,走到外甥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没有受伤吧?” 聂屹的脸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人也清瘦了许多,原本还有些柔和的少年人的面容出现属于男子的棱角,可见这段时间在外奔波有多辛苦。他站在庆丰帝面前,身高已经与他无异,就是身形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瘦,正在慢慢地往男人的棱角和成熟转变。 “没有,舅舅放心。” 庆丰帝笑了下,也没再纠结这话题,事后他自会将伺候外甥的人找来询问,有没有受伤自会知道。 “舅舅,幸不辱使命,这次我得到另一片藏宝图,看起来像是余下的三分之一。”聂屹将一个用防水的油布包着的东西递过去,汇报自己这近段时间所做的事情,最后道:“可惜携带着它的人摔下悬崖死了,没能问出什么。” 庆丰帝转头让连青将以前聂屹找回来的那一半藏宝图拿过来,将聂屹这次找回来的拼凑上去,果然只有另一半的三分之一,完整的一张藏宝图还缺了一大块。 庆丰帝倒是没有生气,狡兔亦有三窟,何况当年先帝如此宠爱忠义王,忠义王也是个狡猾之辈,哪能没留点后手。 若非如此,现在还在藩地里好好待着的忠义王的后代早就应该死绝了,留着他们,不过是另有他用。 “世谨这次做得不错。”庆丰帝对外甥道:“你辛苦了,这次回来,就好好休息一番,这段日子就不用进宫,调养好身体再过来。” 到底心疼这外甥的辛苦,只是有些事情,除了他亲手养大的外甥,庆丰帝无法交托旁人,对那些人的任信也没有这外甥的多。 聂屹嗯了一声,当即就离开乾清宫。 皇帝叫人将那两份藏宝图收起来后,突然想到什么,问连青,“你去问问,世谨是不是回卫国公府了。” 连青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不过仍是恭敬地去问了。 过了一会儿,连青回来,脸上赔着笑道:“皇上果然神机妙算,世子拐道去南苑了。” 庆丰帝看了一眼大总管白胖的脸,嗤笑道:“朕这算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见他先前连推辞一下也没有就直接走了,就知道他想去干什么。今儿是上巳节,听说很多小姑娘都往南苑去赏花游玩了,懿宁和靖安侯府的姑娘应该也在吧。” 自己养大的孩子还不知道,以往外甥在京城里,不耐烦应付宫外的人,一般会顺势就在宫里多盘桓会儿,皇帝疼爱他,在皇子居住的东三所那儿给他留了歇息的宫殿,往常没什么事,聂屹宁愿住在那儿,也省得出宫后,被叫去懿宁长公主府,就算在卫国公府也不得安生。 可这次,这般巴巴地离宫,除了去南苑找他未婚妻,还能干什么? 庆丰帝突然有一种孩子养大了,有了媳妇忘了舅舅的淡淡伤感。 **** 好好的上巳节春日宴,就因为高筠和提前离去的黄淑静而添上了几分阴霾,使得在场的姑娘们都被吓到,不敢久留,纷纷离开归家。 泰宁长公主生怕这事情对女儿的名声有碍,也不好再久待,携一双儿女离开。 离开之前,她对懿宁长公主道:“懿宁姐姐,你挑的这个儿媳妇虽然好,但也未免太不知趣了。虽说事出有因,可连郡主身边的奴才都敢动手,这胆子是不是大了点?” 懿宁长公主仿佛没听出她话的讽刺一样,含笑道:“她年纪还小,性子有些急,却是个好的,以后再调.教调.教便是,妹妹不用为她操心。对了,倒是新阳,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妹妹可有相中哪家的儿郎?还有崇哥儿,他们是双胞胎,可不能忽略了哥哥。” 在场的人听到懿宁长公主的话,赶紧低下头忍住笑意。 懿宁长公主分明是故意的,明知道泰宁长公主一双儿女的德行,先前高筠出手整治昌义侯府的姑娘,起因也是为了聂屹。事关自己儿子,高筠又是外甥女,懿宁长公主怎么说也应该说几句软话,将这事情揭过去,可这话里带刺的,泰宁长公主有得难受了。 果然皇家的公主脾气都大,哪能真的吃亏? 泰宁长公主冷笑一声,竟然没有动怒,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其他,说道:“孩子都是孽障,少不得要为他们操心。我也正想和姐姐说一声呢,要是姐姐觉得有合适的,可以和妹妹说说,要是将来筠儿嫁得如意郎君,也让她好好谢谢姐姐。” 懿宁长公主笑了笑,“这是自然,我也是怜惜筠儿的。” 姐妹俩个你来我往说了会儿话后,泰宁长公主最后暗怒地带着两个儿女归家。 泰宁长公主离开后,懿宁长公主也携带儿女回家,刚登上马车,突然心腹嬷嬷过来禀报道:“公主,世子回京了。” 懿宁长公主面色一喜。 “真的,大哥回来了?”许恬也惊喜地问道。 唯有许斌有些郁闷,每次一听到大哥的消息,家里的母亲和姐姐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大哥一个人了,可怜父亲对上大哥的事情,从来不敢多嘴一句。 许斌不想坐在这马车里听母亲和姐姐说那异母哥哥,便离开这辆马车,坐到另一辆马车里。 “世谨现在可是在宫里?”懿宁长公主问道,然后吩咐道:“若是世子出宫,派个人叫他到公主府,本宫好些日子不见他了,也不知道他这次有没有瘦了。” 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许恬也满脸心疼地道:“娘,这几年大哥时常出京,说是去哪里游历,可每次出京也不知道去做什么,是不是皇舅舅让他出去的?待在京城不好么?” 她不想几个月都见不到兄长一次。 “胡说什么!”懿宁长公主斥了一声,抿了抿嘴唇说道:“你大哥是奉旨出京,自有自己的事情做,以后莫说这种话。” 许恬撅着嘴,不满地道:“娘,我这不是心疼大哥嘛!还有,娘你给大哥挑的这媳妇一点也不好,那霍七哪里配得上大哥?你不知道,先前她还捏碎了个匣子威胁我,我是大哥的妹子,她竟然敢这么威胁我,可见她根本就不将您这婆婆放在眼里,要是将来过门了,岂不是要离间大哥和娘你的关系……” 懿宁长公主拧起眉头,不待她说完,就问道:“你说什么?” 许恬见这次母亲没有斥责她,便将先前她见霍姝和高崇在一起说话并且威胁她的事情一并说了,说完后,她十分委屈地道:“娘,我刚才就想和你说了,哪知道你竟然骂我……” 许恬是懿宁长公主唯一的女儿,那是娇宠着长大的,何时被母亲这么喝斥过,心里委屈得紧。 懿宁长公主先不管霍姝所做的事情,见女儿还委屈上了,当即气道:“你多大年纪了,行事哪能如此不动脑子?那霍七是我和你舅舅亲自选的,你在那么多人面前要告她的状,不是告诉外人姑嫂不合么?没得让人笑话!要是传到你舅舅耳里,让他以为你不满意他所选的人,你就不怕他生气?你倒还有理了?” 许恬低下头,她那时候被霍姝吓到了,所以没有想那么多嘛。 然后心里又有些委屈,难不成就因为是舅舅亲自赐婚的,她这小姑子连说一下都不行了?哪家做大嫂的像霍七这般的? “那霍七虽然有不对,但你也不应该随便乱嚷嚷,高崇是什么德行你不知,岂知是不是他见霍七貌美黏上去的?以后说话经点脑子,要是坏了霍七的名声,你以为你哥哥那里好看?”懿宁长公主趁机教训女儿。 这儿媳妇并不是她挑的,是儿子自己相中的,兄长亲自赐婚,懿宁长公主就算不满这儿媳妇,也不能表现出来,省得让外人笑话,这绝对不能忍受。 霍七现在还没过门,她也不好说什么,她这脾气确实有些不好,过门后再好好调.教便是。 所以,这次懿宁长公主无视了女儿的委屈,先教育一番,省得以后她对上霍七,又随便乱嚷嚷。 回到公主府,懿宁长公主刚下马车,就听到下人的禀报,去宫门等的下人没等到儿子,听说他往南苑去了 “难不成大哥知道我们在那里,特地去的?”许恬一脸惊喜,然后又失望地道:“一定是错过了。” 懿宁长公主也有几分狐疑,猛地想到霍七也地南苑,难不成儿子是特地为霍七去的? 这种想法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有种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一样。 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就算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她也是关心这孩子的,可孩子放在第一位的却是还未娶进门的媳妇,当娘的都不会开心。 *** 霍姝和安阳郡主等人告别后,就和姐妹们一起登车离开。 因为霍娟、霍妙等人对霍姝有一种惧怕,压根儿就不想和她待在一辆马车,所以两人另坐一辆马车,霍妍和霍姝坐在一辆。 姐妹俩个听着外面街道传来的人声,正说着话时,突然马车停下来了。 “怎么了?”霍妍问道。 “姑娘,前面有迎亲队伍经过,挡住路了。” 果然,远远地就听到迎亲队伍喜庆的锣鼓唢呐声,一般人遇到这种红白喜事,都会自动让路,不会在这种日子里给人家添堵。靖安侯府的姑娘听罢,纷纷吩咐马车退到一旁,让那迎亲队伍先过。 “没想到有人选在这天成亲,这日子挺吉利的。”霍妍笑道。 霍姝趴在马车车窗前,掀起帘子一角,津津有味地看着经过的迎亲队伍,很快视野就被一个人挡住了。 艾草过来,小声地道:“小姐,元武来了。” 霍姝有些惊讶,“他来做甚?难不成……”某个猜测让她又惊又喜。 艾草瞥了她一眼,惊喜成这样,可见她家小姐整颗心都挂在卫国公世子身上了,真是女大不中留。“是的,元武请您去临江仙,世子……也在。” 艾草的声音有些小,加上周围的唢呐声,霍妍听不清楚,问道:“七姐姐,怎么了?” 霍姝此时整颗心都飞到临江仙去了,转头对她道:“八妹妹想不想去临江仙坐坐?” “啊?” 艾草得了话,又去另一辆马车那儿对霍娟等人道:“我家姑娘想去临江仙坐会儿,让奴婢来问两位姑娘,可一同去?” 临江仙的消费虽然高,但霍姝得了宫里的诸多赏赐,还有虞家补给她的,可谓是霍家所有未出阁的姑娘中最有钱的,去临江仙完全消费得起。 霍妙和霍娟都有些惊讶,霍妙问道:“七姐姐去那儿做甚?” 艾草差点甩她一记眼光,觉得她真不识趣,“姑娘肚子饿了。” 那不是要回府了么?而且刚才她们还见她和安阳郡主在水边吃了好多东西,怎么可能饿了? 两人都有些迟疑,不知道霍姝要去临江仙干什么,她们要是跟去,会不会被她记恨? 霍妙很快就道:“告诉七姐姐,我有些累了,想回府里歇息,就不去了。” 回想霍姝屋子里的茶点都是临江仙所出,霍妙心里隐约有个猜测,要是以往,她少不得要说上几句,只是现在惧于霍姝的凶残,不敢说什么。 霍娟眼睛转了转,想去临江仙见识一下,可见霍妙不去,以她对霍妙的理解,霍妙如此选择定然有原因的,当下也跟着说:“我也不去了。” 艾草得了话,就回去禀报。 一会儿后,见到霍妍过来跟她们回府,霍娟两人都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一时间在心里既鄙视霍姝,又带着某种难以忽略的羡慕。 要是她们有这么好的未婚夫,婚前往来算什么,况且虽不符合规矩,可也不是什么大事,长辈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迎亲队伍终于过去后,靖安侯府的马车分成两队,一队往临江仙而去,一队回靖安侯府。 第67章 自从回京后,霍姝来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临江仙了,对这儿可谓是熟门熟路,连每次去的雅厢都是同一间。霍姝甚至觉得,这间雅厢平时应该是不开放的,唯有聂屹才能进来,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好。 她这是借了聂屹的光。 元武推开门后,霍姝朝他点了下头,抬步进去。 当看到如往常般站在窗前等她的少年,霍姝不知怎么地,眼睛有些发酸。 不过两个多月不见,这个人好像更陌生了。 “你怎么瘦成这样?”她脱口而出。 聂屹僵硬了下,看到小姑娘脸上不掩饰的难过模样,整颗心瞬间就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又酸又软,仿佛过去那些痛苦的、难过的、悲痛的、伤心的……种种负面情绪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地笑了下,“应该是我长高了,所以看起来比较瘦。” 男子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现在的身高就已经和皇帝拉平了,可见他这几个月的身高疯长得有多可怕。至于他为何只拿皇帝作对比,自然是因为他身边亲近熟悉的男性长辈,只有皇帝一人罢了。 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是这样么?”霍姝脸有些红,觉得自己好像表现得太不矜持了,“那你以后要多吃点。” 聂屹从容地朝她笑了下,伸手请她入座。 元武端来茶点后,霍姝坐到他对面,看他如往常那般给她斟茶,霍姝忍不住又打量了下他,发现几个月不见,他面上的轮廓又深邃了一些,就好像从一个俊美不凡的少年渐渐地变成一个棱角分明的男人一样,属于男性特有的气息也渐渐地变得强烈分明。 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他的手腕内侧,直勾勾地盯着,“你受伤了么?” 聂屹顿了下,发现她的目光所在之处,淡淡地道:“破点油皮罢了,不碍事的。” 破点油皮需要用绷带包成这样么?霍姝去过边城,看过战争、经历过伤亡,知道很多男人的习惯,一些小伤,上了药后,压根儿就不需要特地用绷带包着,更不用说这种破油皮的完全称不上的伤。 她迟疑了下,忍不住小声问道:“这次是不是很辛苦?” “……没有。” 她一脸“你别骗我,我看得出来”的表情,看得聂屹忍不住端起茶盏借喝茶掩住唇边的笑意,直到她执拗地盯着自己,方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说着,他将一个装着精致的点心的攒盒推过去。 霍姝并不饿,先前在南苑那边她吃了很多东西,这会儿还没有克化完,不过仍是给面子地吃了点,对他道:“你也要多吃一些,将身上的肉补回来。” 聂屹含笑应了一声,然后话题一转,问道:“听说你们今日去南苑了,怎么样?” 霍姝看他,总觉得他好像明知故问一样,不过她素来是个坦荡的,当下就将今儿在南苑游玩时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他说了。 “……我觉得新阳郡主和你妹妹都不喜欢我,新阳郡主不喜欢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妹妹有点不太能理解,她看到那高公子来感谢我在上元节的救命之恩时,都没确认一下就误会了,虽然最后误会解释清楚,可她好像还是很生气,说不定会找你告状。” 霍七姑娘深谙告状要趁早的技能,以未来小姑子许恬的性格,一定会和懿宁长公主和聂屹告状的,所以她现在先来和聂屹告状了。 懿宁长公主那儿她倒是不担心,自从和聂屺定亲后,她几次去给懿宁长公主请安,都能感觉到懿宁长公主是个要面子的人,在外人面前,她只会将面子做足,绝对不会让人看笑话。所以就算她并不是那么满意自己,也会做出喜欢的样子,不会在人前刁难她。 倒是许恬,年纪小,又被宠坏了,要是她跑来和聂屹说一通,她有些担心他会误会自己。 她现在挺喜欢自己未婚夫的,不想他误会。 聂屹见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好像有些担心他会偏向妹妹,不由心中一软,声音放轻了许多,“丹阳性子不好,劳你多担待一些。你不用理她,将来……我们也不住在一起。” 霍七姑娘的脸瞬间热得可以煎蛋。 他的意思是,他们将来成亲后,住的是卫国公府,不住公主府,和许恬是两府的人,根本不必在意他。 不过他的话却让她很高兴。 等元武再次进来添茶水时,发现室内很安静,气氛很古怪。 霍姝并没有待得太久,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虽然聂屹极力掩饰,但她仍是发现他面上的疲惫,想到他离京的这两个月,还瘦成这样,可见一定过得很辛苦,心里也有些心疼他,想让他回去好好歇息。 “你好好休息。”霍姝直言道,“最好多吃点,别太瘦了,外祖母说,人太瘦的话,是不健康的。” 聂屹轻轻地应了一声,凤目滑过让人看不懂的芒色。 霍姝要走时,聂屹递给她一个雕牡丹花的紫檀木匣子,“这是我路过澲阳时,见当地有葫芦瓜的小玩意儿,颇为讨喜,就寻摸了几个,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霍姝知道这是给自己带的礼物,而且还是他亲自送的,比以往那些经由元武之手送过来的更有意义,哪里在意它是不是值钱,心花怒放,开心得不行。 “谢谢,我很喜欢。”她朝他笑得眉眼弯弯。 聂屹心情见小姑娘笑得这般明丽可爱,心情也不错,淡淡地嗯了一声,目送她离开。 离开时,照例带走了很多临江仙的点心,不过今儿那些东西对霍姝的吸引力没有怀里捧着的那雕牡丹花的紫檀木匣子来得大。 “小姐,这是什么?”艾草见她宝贝成那样,忍不住有些好奇。 霍姝笑得甜蜜蜜的,小心地打开,就见匣子里放着九个形状各异的小葫芦,高矮胖瘦不一,每一个葫芦身上都雕有各种图案,十分精巧,排排并例着,每一个身上都宛若有自己的故事。 艾草惊讶地瞪大眼睛,忍不住凑过来,“小姐,这是聂世子送的?” 这些小葫芦一看就是颇为精奇之物,可能价格并不昂贵,却心思奇巧,很得小姑娘家的喜欢。 “这是当然。”霍姝小心地合上,抱在怀里一个劲儿地乐着。 艾草见她傻乐,扯了扯嘴角,越发的觉得未来的姑爷挺懂得讨小姑娘欢心的,这份心意实属难得,希望以后也能如此。 霍七姑娘得了聂屹亲自送的礼物,回到靖安侯府后,很大方地让人将临江仙的点心都给自房送去一些,然后就开始扒拉她的东西,想着给聂屹回点什么礼好。 最后找出一把她很喜欢的匕首,匕身刻着龙鳞图案,锋利无比,是她最喜欢的一件兵器,便想送给聂屹。 邬嬷嬷和艾草等人赶紧阻止了。 哪有小姑娘给未婚夫的回礼是一把凶器的?这让人怎么想? “小姐,您可以亲手做一些荷包、络子、汗巾等小物件回赠世子,也是您的一片心意。”邬嬷嬷苦口婆心地道,这才是正常的贵女们该回的礼物。 霍姝见她们都不赞同,只好遗憾地改成送自己亲手做的小物件,虽然她最不在行这种。 不过每次看到摆在多宝阁上赏玩的那一排葫芦瓜,她又觉得不在行没关系,总归是自己的心意嘛,马上生出无穷的活力。 *** 聂屹回京后,在卫国公府里歇息了三日,才去公主府给母亲请安。 许斌恰好在府里玩耍,见到这个同母异父的兄长过来,小眉头拧了下,给兄长请安后,说道:“大哥,听说你前阵子出京去了,你去做什么?” 聂屹神色冷淡,并未说话,往懿宁长公主的院子而去。 许斌忍不住瑟缩了下,接着道:“姐姐好像很不喜欢和你定亲的那位靖安侯府的姑娘,等会儿一定会告状的。” 聂屹终于给他一个眼神。 许斌突然就来了精神,小跑着跟上他,一边道:“我觉得她挺好的,虽然凶了点儿。” “凶?”聂屹似是有些不解。 “她当着姐姐的面捏碎点心匣子,姐姐被她吓到了,回来后还做了噩梦,是姐姐说的。”许斌说着,双眼放光,觉得霍七能将讨厌的姐姐吓成这样,其实也是挺厉害的。 果然,等去给懿宁长公主请安后,许恬就寻机会过来和他抱怨霍姝的凶行。 聂屹一边喝茶一边安静地听着,喝完一盏茶后,见没什么事了,他去和懿宁长公主说一声就离开,并没有接受懿宁长公主的留膳。 许恬懵了下,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一定是觉得大姐很烦,所以才不想留在这里用膳。”许斌小大人一样地叹了口气,对懿宁长公主说:“娘,女人怎么这么爱告状,一点小事儿也能扯成大事,怨不得大哥不喜欢来公主府。” “斌哥儿!”许恬尖叫。 你大哥不喜欢来公主府不是这个原因。 懿宁长公主没办法和小儿子说明当年的事情,摸摸他的脑袋,顺着他的话说道:“那下次别拿小事去烦你大哥。” 许斌顿时一脸洋洋得意地看向许恬,觉得自己果然比姐姐聪明多了。 许恬又气又恼,作势要打他,许斌朝她扮了个鬼脸,赶紧跑了。 许恬发现大哥对霍七威胁她的事情完全无动于衷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都有些消沉。 就在这种消沉中,一道赐婚圣旨终于让她提起精神来,同时整个朝堂也因为这道圣旨而震动起来。 泰宁长公主之女新阳郡主高筠,被选为三皇子妃。 许恬满脸不可置信,询问她娘亲,“娘,表姐不是一直想要嫁给大哥么?怎么舅舅竟然选表姐当三皇子妃?” 懿宁长公主也皱起眉头,对皇帝这突然的赐婚百思不得其解。 新阳郡主高筠对聂屹芳心暗许的事情,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自从聂屹定亲后,没少人在背后笑话泰宁长公主府。也是因为如此,高筠已经及笄一年有余,却没有人上门提亲,好像整个京城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高筠已经及笄一样。 这赐婚的旨意事前一点风声都没透露,连懿宁长公主这个皇帝的亲妹妹也被打个措手不及,更何况是其他人。 懿宁长公主听到这消息,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当下让人去卫国公府,将儿子叫过来。 过了一个时辰,聂屹才来到过懿宁长公主府。 驸马许嘉识趣地带着儿女避到书房,留给母子俩说话的空间。 “世谨,皇上怎会选新阳为三皇子妃?为何事前一点消息也没透露出来?”懿宁长公主问道。想要知道乾清宫的事情,懿宁长公主知道,只需要询问儿子就能知道了。 聂屹看她,不答反问,“娘觉得三皇子如何?” 懿宁长公主不知他为何如此问,迟疑了下,含蓄地道:“三皇子龙章凤姿、内蕴天成、谦逊贤达,在皇子中是极为出色的。” 聂屹垂眸,看着手中的花鸟红釉茶蛊,说道:“泰宁姨母也是这般认为。” 听到这话,懿宁长公主吃了一惊,突然想到什么,神色微变。 聂屹见她明白,便不再多说。 懿宁长公主很快就收敛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可思议道:“皇兄怎么会答应?” 虽然她和泰宁长公主是姐妹,但是她也知道高筠是什么样的脾气,哪里当得起皇子妃?先前她打听过,皇兄并无意择选高筠为三皇子妃,是以才会对这赐婚感觉到惊讶。 这就不是聂屹能说的了。 懿宁长公主也没勉强他,当下派人去打听,很快就得到一个消息。 “公主,听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前几日,高筠在仁寿里恰好和三皇子接触了下。” 这话说得虽然含蓄,但教人想象的空间无限大,这接触一下,到底是怎么接触的,才会让太后直接找上皇帝,并且让皇帝为三皇子和高筠赐婚? * 第68章 当今皇帝一共有六位皇子,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已经娶妻外,余下的皇子因为年纪问题,皆没有选定皇子妃。 三皇子今年十八岁,本来早应该选皇子妃了。只是皇帝对三皇子的亲事未有决意,按着不放,江皇后不好插手皇子们的亲事,曹贵妃作为三皇子生母,纵使心里焦急,也不敢去催。 当得知赐婚的圣旨,永和宫里的曹贵妃气得掰断了手中的玉骨香扇。 曹贵妃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又急又怒的神色,气恨道:“我儿贵为皇子,哪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能配得上的?还是正妃,皇上岂能如此?” 曹贵妃压根儿就看不上高筠,虽说高筠是泰宁长公主之女,有郡主的封号,可高筠那脾气实在让人无法消受,加上高筠痴恋卫国公世子之事众人皆知,曹贵妃哪里肯让一个心里头有别的男人的姑娘作自己儿媳妇?哪天儿子绿云罩顶,岂不是成为京城的笑话? 高筠身上没有一点能让曹贵妃看得上的,曹贵妃一直以来对三皇子寄予极大的希望,本想给儿子挑一门妻族显赫的亲事,哪能就这么让高筠毁了? 气急之下,曹贵妃就想去乾清宫寻皇帝问个明白。 哪知到了那里,皇帝却不见她。 曹贵妃对庆丰帝的脾气也是有些了解的,脸色一白,也不敢去那儿闹,带人回了后宫,转而去凤翔宫寻找皇后作主。 “皇后,您要为三皇子作主啊!”曹贵妃哭得极为伤心,用帕子捂着脸哭。 江皇后让人给她赐坐,声音依然不紧不慢的,“曹贵妃,皇上已经赐婚,君无戏言,本宫也无能为力。” “可那新阳郡主……如何配得上三皇子?”曹贵妃哭道。 “慎言!”江皇后声音威严了几分,见她哭得实在是凄惨,方才说道:“曹贵妃,这是太后和皇上都答应的事情,圣旨已下,不可能更改,何不高高兴兴地接受,皇上知道了,也会心疼三皇子。” 听到这话,曹贵妃惊得都忘记哭,抬头看向江皇后。 这后宫若论容貌美丽之人,除了安妃外,江皇后也是个极为貌美的女子,眉宇间隐约有几分英气,端庄妍丽,是安妃那种带点媚俗的容貌比不上的。只是因中宫无所出,导致江皇后一直以来待人待物都是淡淡的,除了专心打理好后宫外,就没见她对什么事情动容过,久而久之,会让人忽略她的容貌。 此时,江皇后难得给个提示,已让曹贵妃惊得浑身发冷。 “是太后……”曹贵妃咬牙,目露愤恨。 江皇后没说话,让宫女将她扶起来,送回永和宫。 曹贵妃失魂落魄地被人扶回永和宫,就见儿子穿着皇子朝服匆匆忙忙过来。 “母妃,您没事吧?”三皇子亲自去扶曹贵妃,将她扶到殿里歇息。 三皇子得知曹贵妃去乾清宫后,就担心她为赐婚之事惹怒父皇,赶紧过来,见她被宫人扶回来,心里十分担心。 三皇子亲自给曹贵妃奉上茶,让周围的宫人退下后,柔声劝道:“母妃,父皇已经下旨,您莫要去寻他了,儿子觉得新阳表妹挺好的,太后那般疼新阳表妹,对儿子也有好处。” 曹贵妃听到这话,悲从中来,捂着脸道:“你父皇真是好狠的心,那高筠哪里好?她是个不检点的,聂世谨不要她,她就转而勾引你,如此放荡的女子,哪里配做皇子妃?若非太后插手,她连给你做妾都不如!” 听到这话,三皇子脸色有些不好,却不能让母妃将这话嚷出去,否则太后必会生气。 当即劝道:“母妃,新阳表妹没有勾引我,是误会!当时她不小心摔倒了,儿子扶她时,不小心拉扯到她的衣服,儿子既然见着她的身子,自是要负责的。” “呸!”曹贵妃恨声道:“她什么时候摔不行,偏偏在见到你时就摔了,哪会这么凑巧的事情,竟然还让个男人拉开了衣服?依本宫看来,这其中要是没有算计好的,本宫绝对不相信!” 三皇子沉默。 当时他扶起摔倒的高筠时,未想这般凑巧地扯到她的衣服,发现她的衣襟散开,露出一大片香肩时,就知道事情不妙,后来泰宁长公主和太后出现,让他确认这事。 不过当时高筠那又怒又恨又气的神色,不似作伪,三皇子一时间也有些糊涂了。 他知道高筠一直痴恋聂屹,纵使聂屹现在已经定亲了,应该不会这般容易死心才对,所以一直以来对她极为放心,哪知道还是逃不开一个算计。 三皇子微微闭了闭眼睛,生怕母妃为自己的亲事闹起来反惹父皇厌恶,只能仔细劝说。 稍晚一些,得到消息的五皇子也过来劝说曹贵妃,方才将她暂时安抚住。 兄弟俩离开永和宫,回到东三所时,五皇子恨声道:“三哥,那老虔婆敢算计你,将来高筠过门,你一定不能放过她!” 三皇子听到弟弟这般孩子气的话,只觉得脑子难受得厉害,“五弟,别胡说。” 五皇子冷笑看他,“我哪里胡说?这不是摆明的么?那高筠先前一副对聂屹痴心不改的样子,还以为是个痴情的,哪想转天就勾引你,这么一个放荡的女人,若非她有一个太后外祖母,早就该浸猪笼了。” “那也是我技不如人。”三皇子轻叹一声,觉得自己小瞧了泰宁长公主的胆量及心计,方才会将自己陷入这等地步。 五皇子不同意他的话,若非对方有攀附之心,他们身为皇子,哪里能挡得住? 至于他会认为高筠会勾引三皇子,觉得这种事情很正常,比起一等国公的世子夫人之位,皇子妃自然更尊贵,高筠自小幼在宫里长大,会对权利心动也是应该的。 *** 泰宁长公主神色阴沉地坐在黑漆镙钿罗汉床上,听说女儿又闹起来时,气得倏地站起来。 驸马高勤忙道:“你别生气,孩子还小,好好和她说就是了。” 泰宁长公主恨道:“怎么不说了?她现在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连父母亲人都不要了,不孝之极!也是我宠坏她,才会纵出她这脾气!”她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怒气冲冲地道:“三皇子哪里比聂世谨差?论身份地位容貌,聂世谨也就是长得比一般男子俊俏一些,哪里好了?皇子妃比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更尊贵,她怎么就不懂?” “是是是,你说得都对,只是筠儿还小,好好与她说便是,这般关着她也不是事儿。” “不关着她,难不得让她跑出去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不满意这门亲事?若是传到皇兄那儿,皇兄再宽宏大量,也难保不会生气,更何况,这是母后特地……” 她忙住了嘴。 高勤却有些狐疑,想到什么,惊讶地看着她,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突然赐婚。 泰宁长公主见他明白了,索性也不遮着掩着,说道:“三皇子在朝中的名声素来不错,我和母后都看好她,方才会为筠儿谋划一番,哪知道这死丫头竟然不乐意,还念着那聂世谨!聂世谨都定亲了,她再念着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再择一门好的亲事。” 说到这里,她心里有几分快意。 懿宁长公主算什么?要是三皇子将来成事,她女儿就是皇后了,兄长当皇帝和侄子当皇帝可不一样,到时候看懿宁还怎么张狂! 高勤听了不喜反忧,只是见妻子如同魔障一般,知道此时是劝说不住的,只得叹了口气。 稍晚一些,让人再去看看被关起来的女儿,以防她做傻事。 *** 霍姝听说高筠被选为三皇子妃后,也有些惊讶,不过只是惊讶一下,很快就放开了。 霍妙等人有些纳闷地看她,发现她竟然真的就这么放开了,没有担心也没有放松,觉得她真是心宽。 “你不担心么?”霍妍忍不住问道。 “我担心什么?”霍姝莫名其妙地反问。 “要是高筠真的成了三皇子妃,以后她要找你麻烦,那就更容易了。”霍妙担心地说,依她对高筠的了解,她这人报复心重,连黄淑静说她一句,她都敢将人丢到河里,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霍姝,以后岂不知被她怎么折腾呢。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无缘无故刁难人吧?”霍姝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从一开始,她就没将高筠放在心上。 因为卫国公世子不喜欢高筠啊! 她家未婚夫不喜欢,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她又不是只会傻傻地站在原地被人欺负的笨蛋,那高筠再厉害,能厉害得过皇帝么? 霍妍虽然觉得有道理,可有时候,官大一级也会压死人的,可看她这么不在意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有些蠢,好像白担心一样。想了想,她又问,“高筠以后是三皇子妃了,她就算再喜欢聂世子也是不可能了,你有没有觉得轻松一些?” 霍姝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霍妍被她看得摸不着头脑,转头问霍妙,“七姐姐是什么意思?” 霍妙迟疑了下,答道:“觉得你问了句废话。” 霍妍虽然不承认,但霍妙这死丫头挺会察颜观色的,难不成她真是问了句废话? 霍姝对高筠确实没有什么想法,反正她和聂屹定亲了,高筠也将会成为三皇子妃,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更改的事情,想它那么多有何用?何况她和高筠,还真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要是她惹到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高筠还没有惹到她。 霍姝将这事听过就好,依然在靖安侯府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偶尔会去威远将军府看五舅舅他们,接着会去临江仙坐一坐。 这次聂屹回来后,在京城里待的时间很长,直到五月份,霍姝还能时不时地在临江仙见到他,这让她很开心,特别是每次见面,都能发现他更有肉一点,霍七姑娘心里就开心。 未婚夫越来越好看了,当未婚妻的自然开心。 到了六月,京城的天气变得炎热,白天就像个蒸笼一样,在太阳下站一会儿,浑身汗流浃背,热得不行。 六月初,霍婉要出阁了。 霍婉出嫁的那日,靖安侯府十分热闹,霍三夫人将女儿送上花轿时,哭得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待迎亲花轿离开,人走茶凉,整个靖安侯府安静下来后,其他人有些伤感。 霍妍有些恹恹地缩到叠翠院里,整个人没精打彩的。 霍姝双手灵活地打着络子,打好一个,扭头问邬嬷嬷,“嬷嬷,这络子好看么?我这次是用江南那边的福禄喜手法,像不像?” 邬嬷嬷对那丑得没形状的络子不忍直视,但也不能打击小姑娘的热情,只得违心道:“小姐第一次尝试,有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 艾草和樱草也是一脸惊喜地称赞,纷纷说第一次有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了。 霍姝喜滋滋地笑起来,对自己能打好这络子更有自信了。 霍妍心情有些不好,等看到邬嬷嬷等人眼睛眨也不眨地说谎,霍姝竟然还真的信了,并且一副自信的模样,她差点从罗汉床上摔下来,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七姐姐平时总是一副自信的模样。 这自信分明就是周围的人用善意的谎言铺就的。 霍妍忍不住道:“七姐姐,这络子打得真的挺难看的!还有,你怎么还能这么高兴?” 霍姝奇怪地看她,“我为什么不能高兴?而且我这络子挺好看的,邬嬷嬷都说好看了,你觉得不好,定然是你不好这口,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各有不同的喜好,你觉得不好看也是对的。” 霍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明明就是很丑啊,关她的喜好什么事? 霍妍深吸了口气,“五姐姐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她不在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每一个姐妹嫁出去,我都觉得难过。” 霍姝点头,“你难过是对的,毕竟你们在一个屋子下生活了那么久。” 霍妍听到这话,猛地一怔,似乎明白什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这才想起,这位七姐姐去年才归京,这个家对她而言是陌生的,所以,不管这个家有什么变化,她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触。 霍婉的出阁让靖安侯府的姑娘们都有些伤感,只有霍姝依然该如何就如何。 过了几天,霍姝接到一个让她非常惊喜的消息。 外祖母要进京了! 第69章 自从知道外祖母要进京后,霍姝每天都在数着日子。 虞老夫人将要进京的消息,靖安侯府的人也很快知道了,这消息还是虞五夫人姚氏带来的。姚氏得到消息后,就特地过府来告诉外甥女这好消息,自然也告诉霍老夫人,以至于整个靖安侯府的人都知道了。 霍五老爷对此心情十分复杂,连最喜欢的前朝名画和珍贵的古棋谱也无法让他开怀,每天都陷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俨然对这位岳母十分敬畏。 虞老夫人的战斗力确实强悍,虽她离京已有十几年,当年霍家的人仍记得她的彪悍事迹,连霍老夫人仿佛都没办法开怀。 五夫人为此十分不高兴。 她不高兴时,就忍不住和女儿嘀咕,“那虞氏都死了十几年了,你爹这样子是做给谁看呢?你爹这人啊,就是这样,人死了才知道珍惜,要是哪天我死了,他能念我个三年,我都要烧香拜佛了……” 霍妙听到母亲这言不由衷的酸话,明白母亲心里郁闷,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特别是那死人死在一个女人最年轻貌美的时候,在一个男人心中占据了非常重的份量。因为在意,所以听说岳母进京后,才会如此坐立不安,生怕虞老夫人对他失望。 “娘,这话你千万别去爹那儿说。”霍妙劝道。 “我又不傻。”五夫人酸溜溜地道:“你爹要是生起气来,连你祖母都拦不住,听说以前就因为虞氏的事情,和你祖母闹过一回,最后还是你祖母服了软。” 霍妙有些惊讶,她爹在她看来,是个愚孝的,几乎从未见过他做出什么逆着祖母的事情,没想到他也会和祖母生气。 五夫人酸完了丈夫,方才继续说虞老夫人进京之事,“八月初就是姝姐儿的及笄礼了,那虞老夫人定是为了此事进京。那姝姐儿虽然生而克母,却有这么个疼惜她的外祖母,也算是不错了。” “娘!”霍妙有些惊惧地道:“你别说这种话,要是传出去……”想到霍姝杀人时的样子,霍妙打了个哆嗦。 五夫人不懂女儿怎么那么怕霍姝,觉得定然是霍姝使了什么手段将女儿吓成这样。看她害怕的模样,到底不舍得,只能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五夫人在女儿这边说得不过瘾,就去春晖院寻婆婆兼姑母的霍老夫人说时,哪知她刚开了个头,就被霍老夫人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将她骂懵了。 “没事就滚回去好好照顾五郎和琤哥儿,省得你天天闲得没事干,总念叨来念叨去!”霍老夫人沉着脸,直接将这不会看人脸色又嘴碎的媳妇赶回五房。 靖安侯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等几人见婆婆连平时最护着的五夫人都发火了,自然明白虞老夫人进京一事,让婆婆心里不痛快,心里都转了个弯,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不敢冒然开口。 五夫人满脸羞愧地走了,心里不由得恨上让她遭遇这罪的虞老夫人。 霍姝在盼着外祖母进京的时候,敏感地发现祖母霍老夫人对她更冷淡了,每天来请安时,祖母的神色都是淡淡的,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种冷待,也使得靖安侯府的下人们心思活泛起来,下人的态度基本分成三种: 一种是因为她和卫国公世子定亲而巴结她的;一种是因为她不得老夫人喜爱而轻慢她的,在这部分下人眼里,虽说她以后会是世子夫人,可女人嫁人后,在夫家过得如不如意还要看娘家的情况,若不然,将来被人欺负了也没娘家撑腰,这种女人往往会过得很苦;一种是中立,两边都不得罪不讨好,处于观望之中。 邬嬷嬷感觉到府里下人的态度时,大发脾气,她没办法整治这府里的下人,但叠翠院那些不安份的都被她收拾了一顿。 樱草、艾草和桃红几个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也十分生气。 反倒是整治人的邬嬷嬷见几个丫头气得太厉害,劝说道:“何必和那些眼皮子浅的一般见识?小姐在这个家待不久,待老夫人进京后,小姐笄礼一过,定会商量和卫国公世子的婚期,小姐应该很快就会出嫁,这里也不过是个暂时停留之地罢了。” 霍姝在旁笑道:“嬷嬷说得对,你们听嬷嬷的,不用生气。” 艾草和樱草方才没那么气怒,不过后来见靖安侯夫人出手惩治了几个不规矩的下人后,府里的下人才反应过来这位再不得老夫人喜欢,那也是主子,府里的风气才变好一些,也让几个丫鬟们的心情好一些。 虽然这府里很多糟心的人和事,至少靖安侯夫人这位当家夫人还算是不错的。 在等待外祖母进京的日子里,又发生了几件事情。 其中便有嫁入永郡王府的大姑娘霍婷今年二月份所生的幼子夭折了。 去年虞老夫人的寿辰,霍婷挺着三个月的身子回来给老夫人拜寿,及至今年二月份时,她早产生下一个男孩,可能是因为孩子生下来体弱,养了几个月,孩子还是没了。 为此,霍婷毫无意外地病倒了。 靖安侯夫人听到这消息,忙带着小女儿霍妍去永郡王府探望病倒的女儿。 霍妍回来后,去叠翠院找霍姝,抹着泪说:“大姐姐这次病得很重,听说她生小外甥时因为难产伤着了身体,这次小外甥夭折,让她承受不住,身体就这么垮了。太医只说,要好好养着,却不说什么时候能好,我担心……” 霍姝听了这消息,心里也有些闷闷的。 她在边城时,看过太多伤亡,明白生命的可贵,每一次遇到生命消逝,仍是让她心里难受。她虽然不太喜欢这个看她时眼中带着审视的大姐姐,可听到她病成这样,和那夭折的孩子,心里也很难过。 霍妍和大姐姐的感情很深,为了给生病的大姐姐及夭折的小外甥祈福,竟然开始吃斋念佛,非常虔诚。 为了这事,整个靖安侯府的气氛都有些低迷。 过了几日,霍萍带着小儿女葛琦过府来探望老夫人,葛玲没有来。 霍姝和葛琦难得见面,两人都很高兴。 葛琦见模样有些清瘦的霍妍时,有些难过地对她道:“我听说大表姐的事情了!你放心,大表姐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一定会挺过来的。” 霍妍听了这话,心情好了一些,真心实意地朝葛琦道了一声谢谢。 说完这事,葛琦有些神秘地道:“哎,你们知道么,我娘今天过来,是为了我姐姐的亲事。” 霍妍和霍姝瞪大眼睛,“玲表姐的亲事?三姑母看中谁?” 葛琦压低声音说道:“是永平侯府的沈表哥。” 霍妍吃惊得差点合不上嘴巴,“是沈彬表哥?怎么会?” “就是沈彬表哥。”葛琦耸耸肩膀,见她们惊讶,特别是对着霍妍,没好意思说她爹娘原本是相中霍妍的四哥——霍承瑞的,哪知道她姐姐不乐意,这才改了人选。 葛琦之所以能清楚,也是有一次她娘为了姐姐的亲事劝说姐姐时,她偷听到的,没想到她爹娘竟然给姐姐相中外祖家的四表哥,可惜她姐性子与众不同,并不愿意,这才没有成。 这次倒不是霍萍自己相中的,而是沈彬无意间看过葛玲所作的诗词后,自己先看上的。 沈家是霍萍嫡亲的外祖家,霍萍回京后,也带儿女去沈家拜访几回,经过几次往来时的接触,葛玲发现比起四表哥霍承瑞,沈彬这表哥文彩翩翩,更能和自己说到一块,颇为敬佩他的才华,所以在得知沈家的意思后,就没有反对。 霍萍想将女儿嫁回娘家,哪知道女儿竟然看中母亲娘家那边的侄子,让她十分惊讶。 而沈彬也表现出求娶的姿态,只可惜,永宁侯夫人似乎并不满意葛玲,不过碍于这是儿子喜欢的,还是答应了。 这不,霍萍就寻了个时间,回府和母亲说这事情,好让她老人家有个底。 果然,到了七月初,就听说两府要定亲的消息。 两府定亲时,靖安侯府的姑娘们都去永平侯府看热闹。 沈彤作为主人,亲自来接待这群表姐妹们,她隔着人群,盯着霍姝看了好一会儿,看起来有些郁闷的样子。 霍妙见状,将她拉到一旁,小声地问她,“你盯着我七姐姐看什么?小心被她发现了。” 沈彤心不在蔫地道:“没什么,就是看她长得漂亮!只要她在,就能将所有的姑娘都比下去,你站在她身边,就是个陪衬的,真不敢相信你们是亲姐妹。” 霍妙听到这话,气得要死,又不敢像以前那样生气回嘴。她怕被霍姝见到,到时候她要是拿把刀往她这儿甩过来,不死也伤。 上元节的事情,将她吓得够呛,直到现在,仍是不敢直视她。知道这个从西北回来的姐姐的凶残后,霍妙现在十分乖巧,虽然平时也会委屈一下,可也不敢像以往那般作派了,只要是事关霍姝的事情,她都明智地保持距离,不去惹毛她。 不得不说,霍妙虽然平时娇气了些,却是个非常识时务的聪明人,知道什么人不能惹,什么情况做什么事情,拿捏得清这个度。 沈彤送走客人后,见兄长站在院子里看着远方的天空,忍不住走过去问他:“大哥,你……是不是还喜欢姝表姐?” 沈彬转头看向妹妹,见她一脸认真,忍不住笑道:“哪个少年不慕艾?姝表妹如此貌美,难得一见,我是个男人,自然是欣赏的。” 只可惜,他还来不及行动,翌日就听说荣亲王替卫国公世子上门求亲的消息,接着皇帝赐婚,就明白自己和那样的美人是没有可能了。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没可能后,自然不会多作纠缠。 沈彤听了心里却是更郁闷,“既然如此,大哥你也没必要随便选一个啊?不是我说,那玲表姐,可真是……”沈彤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那位表姐的神奇,总觉得和她说不到一块,更何况以后变成大嫂,她都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沈彬淡淡地笑了下,“你不用担心,她挺好的,而且葛尚书对我也很欣赏,这门亲事也是我求来的!”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更好的,而现阶段,作为葛尚书疼爱的孙女的葛玲,确实十分适合他。 沈彤见兄长眼神清淡,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心里也有些难过。 要不是父亲软弱,二房强势,祖母偏心,兄长何必要求娶一个拎不清的女人,就为了借葛尚书的势? *** 过了七月中旬,虞老夫人终于抵达京城。 虞老夫人抵达京城的这日,霍姝和靖安侯夫人禀报一声,就坐上威远将军府的马车,和五舅舅虞博延夫妻一起去城外十里亭迎接外祖母。 坐在马车里,霍姝频频地往外张望,嘴里时不时唠念着:“怎么还不来?艾草,你去问问,还有多久才会到?没发生什么事吧……” 一个时辰没到的时间,艾草已经听她叨念了十几次这样的话了,知道她的焦急,每次都任劳任怨地去询问,得到的消息都是还没到来。次数多了,连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等候的虞五夫人姚氏也被惊动了。 “放心吧,有虞家军护送,老夫人那边没事的,你五舅现在已经去路上迎接了,应该很快就过来。” 霍姝嗯了一声,依然伸着脖子朝通向西北的路张望。 她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外祖母了,虽然每个月都有通信,可信件无法表达对亲人的思念,加上她定亲的事,虽然写信去告知外祖母,可信里终究没办法说清楚,也没能和外祖母一起分享这份喜悦,让她十分失落。 就在霍姝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来路时,距离十里亭不远处的路上,一队车马缓缓而来。 虞老夫人坐在马车里,身边陪着的是小孙女虞倩,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外孙女了,心情也有些激动。 突然感觉到马车停下来,虞老夫人询问道:“怎么了?” 很快就听到过来接她的五儿子虞博延的声音:“娘,是卫国公世子来了。” “卫国公世子?”虞老夫人愣了下,等意识到这人是谁时,心里有些惊讶。 “祖母,是和姝表姐定亲的那个卫国公世子么?”虞倩反应很快,将两只毛茸茸的雪狐抱到怀里,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马车的车门,想见见能那位卫国公世子是什么模样的。 听说去年他路经平南城时,还亲自登门拜访感谢,哪想不过一年,他就成为虞家的外孙女婿。 虞倩忍不住感慨这缘份可真是奇怪。 第70章 虞老夫人被孙女扶下车时,一眼就看到站在一匹大宛宝马前的青年。 他的容貌俊美无俦,气质矜贵沉稳,举止投足间尽显其独特的风姿气度,是个十分优秀的世家公子,一双漆黑如墨的凤眸却深沉难辩,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漠然无害,反而教人不敢轻易放松。 虞老夫人想起一年前见他时,他的面容还带有少年人特有的稚嫩,身量单薄,虽稳重自持,却远不比现在的深沉内敛,那面容刀削斧裁一般的深刻,皆教人无法忽略。 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这少年成长之迅速,已然变成一个气度深沉难辩的男人。 虞老夫人看着他,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外孙女。 素素那样磊落坦荡的性子,只怕驾驭不住这样的男人,以后会如何? 见到她,聂屹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垂眸掩去眼中的思绪。 虞老夫人微侧身,半受了这礼,说道:“聂世子不必多礼。” 聂屹朝她笑了下,认认真真地说道:“这是应该的!晚辈既然与霍姑娘定亲,虞老夫人就是晚辈的长辈,受得这礼。”说罢,再次作了一揖。 虞老夫人疏朗的面容微微有几分动容。 去年得知外孙女回京两个月就定亲时,她心里着实生气,以为是靖安侯府拿她外孙女去攀附权贵,后来得知外孙女心里也是愿意后,方才没有那般生气。 不过虞老夫人到底了解自己养大的外孙女,从外孙女的态度中,可以发现些许异样。 外孙女既然自己也是愿意的,莫不是这是卫国公世子当初去平南城登门拜访的目的?联想去年聂屹特地拐道平南城,登门拜访时的语气,当时虞老夫人还摸不清他为何如此,直到听闻卫国公府上门向外孙女提亲,方才恍然大悟。 只怕当时,卫国公世子就起了念头,亲自上门送礼致谢,不过是登门的借口罢了。 虞老夫人倒没为这事生气,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姑娘家的荣幸。 这次回京,虞老夫人一是为了参加唯一的外孙女的及笄礼,二是西北局势那边有变化,虞老夫人担心京城这边有异,所以回来看看,若是有什么事情,她也来得及反应,将虞家的伤亡降至最低。 这会儿,虞老夫人见聂屹这般举动,心里也有些满意。 以聂屹的身份,他并不用如此多礼,可他亲自出城来迎自己,可见他对素素的重视,这才是让虞老夫人满意的。 这会儿仔细审视这年轻人,除了发现他的心思过于深沉外,找不到什么不满意的。 彼此寒暄一番后,继续上路。 虞倩搂着两只雪狐,一脸高兴地挨着祖母说道:“祖母,姝表姐未来的夫婿长得真好看,身份也矜贵,看来这门亲事还是不错的。” 虞倩也为霍姝开心,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好得甚比嫡亲的姐妹,虞倩也担心霍姝不得霍家的重视,亲事被霍家随便定了。 虞老夫人伸手轻轻摸了下孙女红润的脸蛋,笑了笑。 一门亲事好不好,看的不是表面,还有看很多因素。 她对聂屹没什么不满,甚至若放在平时,十分欣赏这样能干的年轻人,心思深沉一些,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可这年轻人的身份及皇帝的态度,让她有些在意,还有懿宁长公主、卫国公府,都必须考虑在内。 素素性子磊落光明,卫国公世子深沉内敛,虞老夫人实在不知道他到底看中外孙女哪点。 车队行到十里亭时,就见到等在那里的姚氏和霍姝。 霍姝即将要见到外祖母时很激动的,哪知道刚下马车,就见到不远处坐在一匹宝马上的聂屹,顿时有点傻眼,要不是还看到马车旁的舅舅虞博延和虞家的标志,她都要以为自己迎错人了。 姚氏看到聂屹时也吃了一惊,尔后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好笑地看了一眼傻眼的外甥女,觉得这卫国公世子可真会来事,老夫人看到他如此有心,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霍姝被五舅母笑得脸有些红,看了聂屹一眼,就飞快地爬上马车扑到外祖母怀里。 “外祖母,我想您啦~~” 虞老夫人见她像个小牛犊一样扑过来,满脸笑容,将外孙女搂到怀里,拍拍她的背。 虞倩也高兴地叫着:“姝表姐,还有我呢,我将大雪和小雪一起带过来了。”说着,将两只乖巧的雪狐举起来。 霍姝一手搂着外祖母,腾出一手勾着表妹的脖子,两个姑娘笑成一团,虞老夫人只能无奈地将两个女孩子都搂到怀里。 马车里传出阵阵笑声,马车外的人听得十分清楚。 虞博延见妻子过来,下马去扶她,来到马车前,探头看到里头两个女孩子笑闹着母亲,也忍不住摇摇头。 “行了行了,可别让人看笑话了。”虞老夫人给两个姑娘理了理头发上歪掉的金钗,笑着说。 霍姝和虞倩见一通笑闹下来,彼此的衣服首饰都乱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忙坐正身,先为老夫人整理仪容,又为彼此整理。 姚氏见到这一幕,再次确认这外甥女在虞家的情况,宛若她就是虞家的姑娘一样。 姚氏给久未见面的婆婆请安,又将两个儿子叫过来给祖母请安后,一行人方才浩浩荡荡地往京城而去。 聂屹将虞老夫人一行人送到将军府后,便告辞离开。 虞博延有心照顾一下这未来的外甥女婿,邀请他入府去喝杯茶再走。 “不用人,改天再过来拜会。”聂屹推辞道,老夫人刚进京,一路舟车劳顿不说,现古应该想要与儿孙们团聚,他不好在这里打扰。 虞博延也想到府里为了迎接老夫人进京有些乱,聂屹到底还没有与外甥女成亲,不算虞家的外孙女婿,倒也没再强求。 一番厮见后,老夫人被迎到将军府的荣安居歇息,霍姝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外祖母去了,十分殷勤地给外祖母端茶倒水,给外祖母捶腿按摩缓解旅途疲劳。 虞老夫人见她这贴心的小模样,一颗心又酸又软,笑着道:“我们素素长大了。” 霍姝笑嘻嘻地说:“长再大,也是外祖母的素素。” 虞老夫人享受完外孙女的孝心后,方将她拉到身边坐着,仔细端详她好一会儿,感慨地道:“一转眼,素素就长这么大,都是大姑娘了,转眼就要嫁人了。” 霍姝平时脸皮虽然厚,但在外祖母面前说到亲事,还是有些羞涩的,不依地道:“外祖母,我就算嫁人了,也是你的素素。” 虞老夫人见她难得害羞,忍不住调侃道:“今儿那卫国公世子特地出城去迎我,可见是个有心的,模样儿也长得好看……” 霍姝一脸喜滋滋地听着外祖母夸奖未婚夫,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再多夸点。 她喜欢聂屹,只要听人夸他,心里就高兴。 “可我怎么觉得,他这也太有心了?”虞老夫人话题一转,一脸疑惑地看着外孙女。 霍姝僵硬了下,此时的心情有点儿像是乐极生悲,忍不住伸手去拉了拉外祖母的衣袖,弱弱地道:“外祖母,他真的很好的,我们之前见过几次,但都很守规矩,我绝对没有做出让外祖母蒙羞的事情!真的!我发誓!” 虞老夫人相信她的话,她的素素是个坦荡磊落之人,从未对她说过谎,她心里反而担心那卫国公世子心思深沉,她这傻外孙女被他绕进去不自知。将来素素以后嫁过去,驾驭不住要受委屈,少不得要为她思量几分。 “行了,我相信素素,不用发誓。”虞老夫人笑着说。 霍姝松了口气,外祖母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果外祖母对聂屹的印象不好,不喜欢聂屹,这会让她很难过的。 天色稍晚一些,姚氏过来说已经准备好晚饭,请老夫人去花厅用膳。 用过晚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了,随行的丫鬟少不得要提醒霍姝,该回靖安侯府了。 “今晚我不回去了,我要陪外祖母。”霍姝理所当然地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外祖母,“外祖母,我以后都过来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虞老夫人拍拍她,没有说话,对旁边的丫鬟绫香道:“表姑娘今儿就住这里罢,你去告诉五夫人一声,让她使个人去靖安侯府说一声。” 绫香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了。 霍姝高兴不已,对着外祖母的脸就响亮的亲香了一口。 晚上洗漱后,霍姝就直接钻进虞老夫人的被窝里,也不嫌这天气热,挨着外祖母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的都是她回京这一年的事情,有些已经在信上说过了,有些小事儿没有,说得口干舌躁都没停下来。 虞老夫人含笑听着,没有打断她。 直到说到卫国公世子,霍姝趴在被窝里,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外祖母,羞涩地道:“外祖母,我觉得卫国公世子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也喜欢他,这样对么?”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脑袋,觉得这一刻外孙女乖得让她心软,笑道:“自然是对的,对方既然待你真心,你也要真心以待!人心复杂,真心难得,纵使有时候不能接受,也不能随意践踏旁人的心意!” 霍姝听了,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嗯,所以卫国公世子那么喜欢她,她自然也不能辜见他啦。 “那素素喜欢他么?”虞老夫人含笑问,见孙女毫不忸怩地说喜欢,忍不住失笑,刮刮她的鼻头,“女大不中留,是不是想要尽快嫁过去?” 霍七姑娘还真是这么想的,巴不得快快嫁过去,就能天天见到聂屹了,但到底不好意思承认得太爽快,违心道:“没有的事情,一切听外祖母的安排。” 是听外祖母的安排,不是听霍家的安排! 虞老夫人听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有些感慨。 这晚祖孙两个聊得太久,翌日自然就起得迟了。 天气炎热,虞老夫人老了,房里不能放冰盆子,导致太阳升起时,屋子里就开始躁热起来。 霍姝醒来时,见外祖母拿着一把蒲扇为她扇凉,心里感动得不行,觉得世界上还是外祖母最好了。 精神满满地起床,又是灿烂美好的一天。 霍姝在将军府一连待了半个月,乐得都不着家了,也不管靖安侯府的人有什么看法,外祖母不赶她,她就安心地在将军府住下,至于靖安侯府的人编排她什么,她也听不见。 其间聂屹和霍五老爷都有上门来给老夫人请安。 霍五老爷在虞老夫人进京的第二日就心情忐忑地上门。 虞老夫人听说这个女婿过来,虽然并不想见他,但好歹给外孙女一点面子,晾了他一会儿后,才让他过来。 霍五老爷恭恭敬敬地给岳母请安后,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起下个月女儿的笄礼之事。 “姝姐儿的及笄礼定在八月初五,正宾请的是英国公府的老夫人,赞者是安阳郡主和妍姐儿。”然后又说了笄礼的流程之类的事宜。 虞老夫人听了,没说什么,只道:“赞者的话,就定安阳郡主和倩姐儿吧,素素和倩姐儿自幼一起长大,她们好得像嫡亲的姐妹,倩姐儿这次就是特地为素素的笄礼进京。” 霍五老爷听了,心中黯然,以为岳母这是恶极了霍家的人,所以不愿意让霍家的姑娘作女儿笄礼上的赞者。 虞老夫人确实不喜欢霍家的人,不过对霍家的那些小辈却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她心里自有一翻考量,安阳郡主身份贵重,能作外孙女的赞者对外孙女自然有好处的,而孙女虞倩和霍姝一起长大,感情非比非比寻常,霍姝也希望表妹能成为自己笄礼上的赞者。 说完这事情,虞老夫人没再留他,让他离开了。 第71章 霍五老爷过来给岳母请安时,霍姝正和许久未见的表妹虞倩坐在将军府的水榭里说话聊天。 她自幼在虞家长大,虞家就是她的家,对虞家的人和事如数家珍。这次离开虞家将近一年,虽然时常通信,可路途遥远,到底有些事情不如当面说的清楚。 “佳表姐的亲事已经定下了?”霍姝瞪大了眼睛,“几时的事情?” “就是上个月,因为祖母决定要进京参加你的及笄礼,所以就不在信上说啦。”虞倩笑着说。 霍姝扁了扁嘴。 好吧,佳表姐的亲事定下,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让她有些不高兴的是,三表哥虞从信的亲事竟然起了波折。 说到这里,虞倩也是一脸气愤,“听说那庞家的小姐在孝期和她表哥暗通款曲,她自己不想嫁三哥,又不敢让人来退亲,竟然让人污蔑三哥,后来咱们家查清楚庞家小姐和她表哥的事情后,祖母十分生气,当即让人直接上门去退亲。” 虞家几房关系和睦,堂兄妹之间的关系也比一般的家族要亲近许多,对这位三堂哥,虞倩待他就和自己嫡亲的兄弟一样,听说他的亲事起波折后,也是伤心气愤的。 虞从信今年已经二十,原本十七岁就应该成亲的,哪知当时已经定亲的庞家小姐恰好正逢母孝。虞家也不是那等短视之人,不过是三年孝期罢了,他们等得起,哪晓得那庞家小姐竟然在孝期做出这种不检点的事情。 若是庞家小姐真的是心有所属,亲自登门过来和虞家说清楚,虞家虽然不高兴,可也不会刁难对方,让庞家没脸。可偏偏庞老爷看中虞家在西北的军权,不愿意失去这门亲事,庞老爷竟然想要将已经失去清白的女儿嫁过来。 庞家小姐是个痴情的,既然已经将清白身子给了在庞家借住的表哥,自然不愿意嫁到虞家。但她又不敢忤逆父亲的决定,左思右想,就想出这么个昏招,竟然私下使人去污蔑虞从信,想要虞家自动退亲。 虞从信和虞家的那些一心扑在战场上的爷们不太一样,脑子比绝大部分人都好使,那么明显的污蔑之计,哪里看不出来。 他很快就揭穿庞家的那堆破事,这门亲事自然而然地解除了,至于那位失了清白又被退亲的庞小姐,她的下场可想而知,虽然可怜,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下手狠。 霍姝听完后,也是一脸气愤,说道:“三表哥那么好的人,庞家是瞎了眼才会做出这种事!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天下的好姑娘多得是,以后给三表哥挑更好的,让那庞家羞愧到没脸出门!” “就是!三哥是个好人,没有娶庞家小姐也好,省得以后耽搁了他。” 两个姑娘一起讨伐了一会儿庞家后,虞倩方道:“发生这事,二舅和二舅母都担心三哥受到打击以后不想娶妻,就让三哥出门去散散心,这次让三哥和十三哥他们一起进京,恰好也让十三哥参加明年的武举。原本他们应该和我们一起进京的,不过他们要转道去一趟边城,迟些日子才会到。” “真的?”霍姝又惊喜了,得知到时候她的笄礼还有几个表哥表弟都会出席后,可开心了。 过了几日,聂屹亲自登门拜访,而且拜访得非常正式。 对待聂屹这个已经没办法改变的外孙女婿,虞老夫人的态度倒是和蔼,和他随意地聊了些京中的事情后,就让儿子去招待他,甚至对外孙女偷偷摸摸和他见面的事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霍姝得知聂屹登门时,早早地就准备去截人了。 人都来到她的地盘了,还要憋着不去见,这也太考验霍七姑娘的忍耐力了。 虞倩见她要跑去找人,少不得取笑她,“表姐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大,小心祖母知道要罚你。” “外祖母才不会罚我呢。”霍姝一脸正义凛然,“我又不做出格的事情。” 要是在靖安侯府,霍姝倒是不敢做得明目张胆,但是这里是将军府,是虞家,这里还有她外祖母坐镇,没有什么是霍七姑娘不能干的事情。 所以就算跑去和未婚夫见面,她也不担心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有外祖母在,霍七姑娘就是这么自信! 虞倩见她一溜烟地跑了,忍不住摇头,这还不叫出格?定亲的男女需要避嫌,这道理不是长辈们常挂在嘴边的么?不过想到家里的母亲和几个伯娘、婶娘们的行事,虞倩很快就将它抛在后头。 霍姝询问了下人,得知她舅将聂屹这个准外甥女婿带去演武场比试,不禁有些担心,赶紧往演武场而去。 远远的,霍姝就看到演武场上的两人,一人持枪,一人持剑,杀气凛然,气势汹涌磅礴,教人远远就能感觉到那种凛然的杀意及虞家枪法霸烈的气势。 霍姝忍不住站在廊下眺望演武场上两个男人的对峙。 十四郎也在,见到霍姝过来,一脸崇拜地说:“表姐,未来的表姐夫真厉害!” 霍姝嗯嗯两声,一双眼睛依然盯着演武场上的两人不放,双手都握紧了,直到虞博延手中的长.枪将聂屹的剑斩成两截,这场比试方才结束。 “哇,阿爹赢了!”十四郎高兴地说,然后转头安慰霍姝,“表姐,你不用难过,表姐夫其实很厉害的,他可能是为了讨好我爹,才会故意输的。” 虞博延带着聂屹走过来,听到这话,拎过儿子在他的屁股蛋轰了一巴掌,笑骂道:“臭小子这么看不起你爹?” 十四郎苦着脸,觑了一眼聂屹,实话实说:“爹,我这是在安慰表姐呢。” 虞博延见他小人鬼大,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说道:“你说对了,这小子确实是故意输的。”说着,他眯起一双炯亮有神的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青年。 一场比试下来,聂屹身上的衣服不复先前的整齐,却也未见汗水,只有俊美白晳的面容上可见到一层微微的汗渍,整个人仍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和虞家那种训练起来时从泥地里滚过的泥猴子完全不一样,给人一种他们就像在两个世界的感觉。 不过,虞博延可不认为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武艺更高的人从来没有经过训练就能有这般武艺,可见这位聂世子私底下也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并不像京城中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只懂享乐。 这么一想,虞博延对他终于多了几分认同感,觉得这才符合他们虞家的外甥女婿的身份。 霍姝接过丫鬟准备好的茶水端过来,将之递给舅舅和未婚夫。 聂屹接过后,朝她说了一声谢谢。 霍姝见他额头的汗要流下来了,又递了手帕过去。 聂屹看了她一眼,眼尖地瞄见那手帕上绣着的一朵模样不太好看的素兰,心中微动,擦完汗后,若无其事地将那帕子揣袖子里。 虞博延看到这一幕,再看外甥女那乐呵呵的傻样,有种女大不中留的心酸。 姑娘养大了都是别人家的,还是臭小子好,至少会将别人家的姑娘都娶回来,只进不出。 有了对比后,五舅舅于是没再嫌弃自家两个儿子为什么不是女孩子了,拎着儿子慢悠悠地走了。 霍姝来过将军府很多次了,对将军府十分熟悉,见五舅舅这么识趣地走了,就对聂屹道:“那边有一个歇息的亭子,你累了么?去那边歇会儿。” 聂屹并不累,不过看她一脸关心的样子,十分享受这种关心,当下面上露出些许疲惫,温声应了。 霍姝有些紧张,虽然和他隔了几步的距离,但可能感觉到不远处属于少年身上的那种极淡的松香味儿,带着男性运动后的气息,和家里的舅舅、表哥表弟们都不一样的,让她的脸莫名地有些发热。 丫鬟将茶点送上来后,就非常尽职地站在亭外不远处候着。 凉亭周围植了几株歪脖子桃树,绿树成荫,将天空中的艳阳遮挡住,投下一片清爽的绿荫。此时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枝头上挂着男人拳头大的桃子,桃红的色泽,在绿叶掩映间格外的好看。 这里霍姝是主人,所以她给客人斟茶,眼睛一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去。 “最近怎么样?”聂屹打破沉默。 “挺好的。” 霍七姑娘想到外祖母进京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将军府这边,就和外祖母住在一起,靖安侯府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不在意,竟然也不催她回去,霍七姑娘就理所当然地住在这边了。 这样的日子,和在平南城差不多,给她一种久违的安逸之感,这是住在靖安侯府的叠翠院里无法给她的。 聂屹看她唇角翘起,漂亮的脸蛋像要发光一样,便知小姑娘这段时间过得十分快活。 他心里也有几分欢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慢慢地和她聊着,然后说到她的笄礼。 迟疑了下,他说道:“你的笄礼,我送你插笄的发簪可好?” 霍姝瞪大了眼睛,惊喜地道:“真的?” 聂屹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眸子,继续道:“不过虞老夫人应该已经给你准备好插笄的饰物了。” 霍七姑娘语气轻快地说:“没关系,我事后再戴也一样。” 聂屹抿了抿嘴,凤目如潋滟着春光的清泉,明媚而清澈。 一时间,气氛都有些薰人欲醉的暧昧,两人好像不知道说什么了。 此时阳光晴朗,天空中万里无云,透着一种夏日特有的炎热,可坐在时有炎热的夏风吹来的室外,两人仿佛感觉不到似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和暧昧。 聂屹又抿了一口茶,让已经微凉的凉茶沁过喉咙,终于开口道:“待你笄礼过后,我使人过来商量我们的婚期可好?” 霍七姑娘那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好歹记得姑娘家要矜持,这种时候不能表现得太猴急,不然让外祖母知道,会罚她的。 于是用沉默表示她的态度。 聂屹凝眸注视她,见小姑娘探出裙摆的绣花鞋尖尖儿在地上轻轻地蹭着,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掩饰地又喝了口茶。 两刻钟后,虞博延使人过来将聂屹叫走了。 将外甥女当闺女养的舅舅觉得,给他们两刻钟的时间已经够了,再多的就要棒打鸳鸯了,哪家的臭小子有他幸运,还没将人娶过门,家长已经允许他们在自家里见上几面,当年他可没这福气。 霍姝依依不舍地将聂屹送走,眼巴巴地算着下次见面的日子。 聂屹起身离开时,经过她身边,小声地道:“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虽然霍七姑娘不知道他找什么借口过来,但听到他这话,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一直目送着他离开,人都不见了,才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 艾草等丫鬟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叹气,她们家姑娘这副巴不得赶紧嫁过去的模样,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回到荣安居后,虞倩过来找她,少不得又是取笑一番,捂着嘴笑道:“我刚才听五婶说过这位卫国公世子,听说他在京城很了不得,连公主和郡主都想嫁他,没想到最后便宜了你!老实招来,你们是怎么回事?” 霍姝一脸无辜,“不是在信里说过了么?懿宁长公主见我长得貌美如花,就让荣亲王过来提亲,然后皇上再赐婚。”说着,颇为自恋地摸摸自己的脸,“没办法,我是个有福气的,所以才能长成这模样,还能捞到这个未婚夫,不用太羡慕我!” 虞倩笑倒在她身上,每次见她一脸谜之自信,就想起她小时候那副男孩子的模样,实在不知道她怎么养成这种对什么都能自信满满的性子。 如此又过了几日,眼看就到八月时,虞家的几个表哥表弟终于进京了,并且带来了很多东西,都是虞家给霍姝的嫁妆。 第72章 这次从西北回来的虞家儿郎,有虞从信、虞九郎、虞十郎这对双胞胎兄弟,以及虞从烈。 和他们一起进京的,还有一辆辆载着货物的马车。这些驶进将军府里,细算下来,竟然有十几辆,还不包括延后几天才到的从平南城出发送来的那些东西。 虞五夫人姚氏作为驻守在京城将军府里的当家主母,少不得要亲自去盯着,当得知这些都是边城的几位大伯子给外甥女准备的嫁妆时,姚氏再一次感受到这外甥女在虞家的地位,那简直是将她当成自家姑娘来养的。 当然,这样的嫁妆数量确实太多,并不是虞家每个姑娘都有的,要是这样,虞家的家底再丰厚,也经不住如此往外掏。之所以会添多一些,也是因为霍姝定亲的对象是一等卫国公府的世子的原因,这嫁妆总不能教人小瞧了去。 至于靖安侯府,霍老夫人从来没指望他们。 霍姝很高兴地迎来了几位表兄弟们。 虞家兄弟几个,除了虞从信,虞九郎、十郎、十三郎看到霍姝,都是一脸微妙的神情。 霍姝高兴地和三表哥问候完,转头看几个表哥表弟微妙的神色,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虞九郎、十郎这对双胞胎兄弟很有默契地笑了笑,没说话。 虞十三郎是个诚实的,张口就道:“听说你就要嫁人了,简直不敢相信!自从听说你定亲后,我这心里有些不得劲,总觉得反了,你怎么就不娶个回来呢?”说到最后,他一脸郁闷地看着霍姝。 霍姝气得一拳揍过去,虞从烈从廊中飞到廊外的花丛里。 虞家兄弟几个见到这一幕,见怪不怪了,倒是京城将军府的下人们见状,眼睛都瞪出来。 大概是最近霍姝住在将军府里的时间多了,给下人的印象,就是一个有些开朗活泼却又十分有教养的贵女,而且貌美如花,出手大方,总之给将军府的下人们的印象是非常好的,哪晓得她一拳就将府里的一位少爷揍到廊外的花丛里,和她那昳丽的美人形象太不搭了。 美人瞬间凶残如猛兽,很考验人的承受力。 虞从烈从花丛里爬起来,若无其事地将黏在脸上的花瓣拍掉,抱怨地走回来,说道:“你瞧瞧,哪有姑娘家有这么大的力气的?其实你是个男人吧?我一直以为你可以娶个媳妇回来孝顺祖母的,哪知道竟然要将自己嫁出去了,你真是太不争气了!” “哼,我乐意!”霍姝一脸不高兴,又朝他亮亮拳头。 一起在滚泥堆长大的表姐弟两个互相拌嘴,看呆了十四郎、十四郎两个小的。 “表姐好厉害,我长大了要娶表姐回家帮我揍堂哥!”虞十四郎说。 “娶表姐!”十五郎附和着哥哥,一脸傻乐的表情,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毛都没长,丁点儿大,想娶老婆还早着!”虞十郎逗着两个小堂弟。 “长了,有毛。”十四郎摸着自己的头发。 “有毛毛!”十五郎附和哥哥。 虞老夫人看孙儿们欢快地折腾,一脸笑呵呵的,心说终于有个孙子愿意娶外孙女了,可惜年纪太小了,没办法娶,只能便宜卫国公府。 热热闹闹地吃过家宴后,霍姝拉着虞倩和虞从烈,特地跑去找三表哥虞从信。 御赐的将军府很大,虽说虞家的几房不住在京城,但在京里却有自己的院子。虞从信所居的院子里种满了青竹,虞从信站在竹林里,晚风拂晓,人似青竹,俊逸温雅,看着不像武将之家的儿郎,反而像是书香门第的贵公子。 事实上,虞从信年纪轻轻,身上已经小有军功,并非白身。 看到他们几个过来,虞从信有些奇怪,请他们到竹林里稍坐。等听到表妹拐弯抹角的话,以及两个弟弟妹妹担心的眼神,虞从信忍不住失笑,终于明白他们过来做什么了。 “我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虞从信说。 三人脸上同时露出不信的神色,莫说霍姝,就是这段日子一直跟着他的虞从烈也不相信。 虞从烈是个半大小子,心思没有姑娘家的细腻,嘴又笨拙,心里其实一直很担心他三哥。在离开平南城时,他娘就对他耳提面命,让他趁机开导三哥,让他别因为那庞家的亲事被打击到,这个世界上好姑娘多得是,只要男人有本事,还怕娶不到好姑娘? 虞从烈觉得他三哥是个厉害的,奈何遇人不淑,婚事被这么耽搁了不说,还要被人嘲笑,只能远离平南城进京来,有多可怜就多可怜。三哥平时就是个情绪内敛的,不像虞家的其他爷们,再生气的事情,在演武场上一通挥汗训练,就能发泄出来,事后该如何就如何。 虞从烈很担心他三哥积在心里闷坏自己。 这次霍姝说要过来安慰三哥,所以虞从烈想也不想地就应下来了。 “真的?三表哥,你可别骗我们,不要为了让我们放心,就故作无事憋坏自己。”霍姝说道。 虞从信哭笑不得,他真的没觉得什么事,虽说庞家这桩亲事确实挺让人难受的,可他连庞家小姐都没见几回,先前对她只是因为是自己未婚妻,有一种责任感,现下解除婚事了,责任感便没了,自然不放在心上。 哪想到家人会因为这事情,一直不放心他。 虞从信挨个将三个弟弟妹妹一通摸脑袋,“我真的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年纪也不大,重新再找便是。” “就是。”霍姝很是认同三表哥这话,“这京城里的贵女多得是,还有很多好的,三表哥你放心,以你的家世人才,总有人是识货的。” “三哥又不是货,别乱说。”虞从烈道。 霍姝白了他一眼,“这不是比喻么?” “能这么比喻么?” 见表姐弟两个又开始拌嘴,虞倩和虞从信索性不管他们。 虞倩凑到虞从信那里,说道:“三哥,你如果看上哪家的贵女,以后告诉妹妹,妹妹去帮你打探,这次一定挑个好的。” 虞从信失笑,不过还是接受了堂妹的好意。 **** 霍姝在将军府住了大半个月,眼看着就要到她的及笄礼了,靖安侯府那边终于坐不住,派人将她接回去。 霍姝不想回去,但她知道自己的及笄礼是不可能在将军府举办的,要是真那样,丢脸的是靖安侯府,她也会被传出不孝的名声。 也是因为如此,虞老夫人再不高兴,也只能让她回去。 霍姝在将军府住到笄礼将举办的前两天,方才被靖安侯府的人接回去。 将军府距离靖安侯府其实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 回到靖安侯府,少不得要去春晖堂给霍老夫人请安。 霍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这孙女一连半个多月不着家,眼看着就要举办笄礼了,还要人催三催四才回来,仿佛靖安侯府是什么毒蛇猛兽似的,如何不让人心塞。虽说这孙女是在虞家长大的,可这都回京城了,父母尚在,还天天住在外祖家成何体统,不是教人笑话他们靖安侯府么? 特别是看到这孙女还一脸无愧色,霍老夫人的心情更不好了。 她抑住脾气,说道:“姝姐儿,过两日就是你的及笄礼,你的衣服首饰已经准备好,这两天就莫要再往外跑,安心准备罢。” 霍姝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霍老夫人看她一脸无所谓,心里头憋得更难受了,挥挥手让她离开,眼不见为净。 等她离开后,霍老夫人和心腹嬷嬷道:“虽说当初不应该送她走,可她这命格,留在家里也是克父克亲,要是靖安侯府出了什么事情,她身为霍家的姑娘,岂能落得好?若非送去虞家,让虞家的武将之气镇着,她现在哪里能觅得如此好的亲事,还让京里的贵人高看一眼!可瞧瞧她,这是怨上我了?” 嬷嬷给老夫人拍抚胸口,宽慰道:“老夫人莫气,姝姐儿到底是在虞家长大,性子耿直一些,本性倒是不坏的。” 霍老夫人冷笑道:“她就是被虞陈氏养成这样,回来专门气我的。” 想到这段时间亲戚往来时,话里话外都说府里的七姑娘一直住在外祖家之事,霍老夫人心情就抑郁。外人不知道她的命格一事,只以为她这亲祖母容不得她,将她送去外祖家,却不知道当初为这事情,那虞陈氏没少刷她的脸。 如今虞陈氏为了霍姝的笄礼及亲事回京,霍老夫人只要想到虞陈氏那高高在上的嘴脸,心里头就不舒服。 嬷嬷见她沉着脸,心知她与虞老夫人之间的过节,少不得劝慰,“姝姐儿迟早要嫁的,以后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以后也没机会在您跟亲尽孝了。” 听到这里,霍老夫人心里终于顺畅一些了。 虽说这么多孙女中,霍姝这门亲事是最好的,可这孙女却是个亲向外家的,将来靖安侯府也不能指望她,还不如大姑娘霍婷向着娘家好一些。 想到大姑娘霍婷,霍老夫人心情更抑郁了,叨念道:“也不知道婷姐儿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可怜真哥儿几个年纪还小,若是……” 嬷嬷见她满脸愁容,如何不知道老夫人的担心。 霍婷在,靖安侯府和永郡王府的关系才能长久维持,要是霍婷不在了,永郡王世子迟早要继弦,另娶世子妃,届时就算有霍婷留下来的三个孩子,那三个孩子还小,谁知道会被永郡王府教导成什么样?要是不亲近外家,那也是白搭。 只希望婷姐儿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这才是靖安侯府的希望…… 想到这里,霍老夫人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 *** 霍姝终于回府,霍妍得到消息,马上跑去叠翠院去找她。 霍姝见到她,十分高兴,将从将军府带回来的礼物送给她,说道:“这是我和表妹倩倩一起去珍珑坊那边寻摸的西洋香水,是薰衣草味儿的,我记得八妹妹你很喜欢,就抢了两瓶给你。” 说着,霍姝将一个雕红漆海棠花的匣子打开,里面铺着深红色的绒布,静静地躺着两瓶西洋琉璃瓶装着的香水。这种西洋香水在京中很受欢迎,可惜数量稀少,价贵昂贵,抢都抢不到,霍姝出手就是两瓶,可见对霍妍的照顾。 霍妍听罢,心情有些复杂,看了一眼匣子里的那两瓶琉璃瓶装的西洋香水,说道:“那真是谢谢七姐姐了。七姐姐,我听说了,你这次笄礼的赞者,已经换成安阳郡主和虞家表妹。” 霍姝点头,很爽快地说,“是啊,原本我以为表妹不会来的,所以就想请你和安阳郡主担任赞者!哪知道表妹千里迢迢过来,我和表妹从小一起长大,表妹大老远来,不能辜负她的心意,所以就让她担任赞者。八妹妹,请你见谅,等十二月份,你的及笄礼时,我再给你当赞者。” 霍妍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当初明明说好让她和安阳郡主给霍姝当赞者的,谁知却听说虞家那边强势地决定换上虞倩,她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就算霍姝给了道歉的礼物,心里仍是不得劲儿,现在听她当面解释,又将如此昂贵的西洋香水作赔礼,霍妍也不是个小气的,终于接受了。 翌日,霍姝听着靖安侯夫人和五夫人同她说笄礼上的事宜,突然见樱草带着笠雅过来。 靖安侯夫人和五夫人都知道笠雅,这是卫国公世子身边的大丫鬟,时常帮卫国公世子送礼物过来给霍姝。再看笠雅捧着的一个黑底八宝镙钿小匣子而来,便明白应该是卫国公世子又给未婚妻送礼物来了。 眼看已经说得差不多,靖安侯夫人识趣地身离开,五夫人虽然一脸羡慕嫉妒,却也不好说什么,跟着离开了。 第73章 黑底八宝镙钿小匣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支卷须翅三尾点翠衔红宝石凤钗,精湛的工艺,及那凤钗上镶嵌的硕大红宝石,都价值不菲,极为难得。 艾草等丫鬟面露惊叹之色,然后又由衷地感觉到高兴。 这一年来,她们将卫国公世子对自家姑娘所做的事情看在眼里,知道他对小姐如此上心,自然高兴。这支凤钗一看就价值不菲,因为自家小姐的及笄礼特地送来的,虽说虞老夫人早就将插笄时需要的发钗准备好了,但这份心意依然是十分难得。 霍姝心里甜滋滋的,看着这支凤钗,忍不住想着它的主人。 “小姐,姑爷对您真好。”樱草笑嘻嘻地说。 霍七姑娘丝毫没有羞涩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摆明着“他不对她好,对谁好?”,那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让邬嬷嬷和艾草都有点无奈,小姐,姑娘家的矜持呢? 樱草丝毫不在意,继续高兴地问,“那小姐您呢?高兴么?” 霍姝一脸期盼地说:“当然高兴,真希望笄礼马上过去,然后就可以商量婚期了。” 邬嬷嬷、艾草:“……”真不害臊! 霍姝将那支凤钗赏玩了会儿,说道:“可惜这东西太重了,只能在特定的时候戴,平时的话,戴这么重的钗子,有些受罪。”就算是未婚夫送的,霍七姑娘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喜欢它到不可自拔,天天戴着的地步。 樱草笑呵呵地说,“特定的时候戴才好,让那些人看看姑爷对您有多好,让他们羡慕死!不过这上头的那红宝石都有鸽蛋大了,确实很贵重,小姐平时不戴也好,要是不小心弄丢了,岂不是要心疼死?” 霍姝白了她一眼,聂屹送她的东西,这么贵重的心意,她会弄丢么? 赏玩过后,霍姝就让艾草将它收好,然后跑到多宝阁那里欣赏上面的东西,这多宝阁上摆着的大多是一些奇巧的小物件,大多数是聂屹寻摸送来给她的,其中还有去年在上元节聂屹送的那盏四螭青瓷花灯。 看着多宝阁上的东西,霍姝抿嘴一笑,越发的期盼着后天的及笄礼了。 时间一晃过去。 八月初五这日,靖安侯府一大早就开门迎客。 今儿前来观礼的宾客非常多,宗室、勋贵及朝中命妇皆有,来宾的身份之多,差点看花了一些人的眼,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宗室卖的是皇帝和懿宁长公主的面子,勋贵则是给卫国公世子面子,而朝臣,则是给虞家和卫国公府面子。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京中哪家的姑娘的及笄礼办得这般热闹了,来宾的身份包涵如此之广,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一件非常荣耀之事。 靖安侯府的下人见到这么多贵客上门,心里十分骄傲,虽忙得脚不沾地,却一脸高兴。 靖安侯夫人带着几个妯娌同样忙得团团转。 五夫人忍不住嘀咕道:“姝姐儿的及笄礼竟然比当初大姑娘的还要热闹。”说着,忍不住觑了一眼靖安侯夫人,可惜靖安侯夫人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到这话似的,让她心里有些失望。 要知道,大姑娘霍婷是府里的第一个姑娘,长房的嫡女,深得老夫人喜爱,还嫁入永郡王府成为世子妃,当初她的及笄礼时,也是十分热闹的,只是再热闹,仍是比不过今日。 靖安侯夫人是大姑娘的母亲,看到今天的盛况,难道一点也不失落? 三夫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在五夫人冷眼看过来时,笑呵呵地说:“可不是嘛,妙姐儿和姝姐儿是嫡亲的姐妹,也不知道以后妙姐儿及笄时,这府里还能不能这般热闹。” 虽然是反问的话,但谁不知道能这般热闹的举办及笄礼,只怕府里除了霍姝外,估计以后这府里是不可能了,除非霍妙将来要嫁的对象是太子,才可能让这么多宗室勋贵朝臣纷纷携家眷前来。可现在皇上还没立太子,霍妙将来能嫁谁还不知道呢,总之是贵不过卫国公世子夫人。 听到这话,二夫人、四夫人都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五夫人脸色难看,心里憋得难受。 这时,下人来报,威远将军府虞家的人到了。 霍家的几个夫人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五夫人,然后忙随同靖安侯夫人去迎接到来的虞老夫人。 五夫人见几个妯娌竟然打叠着精神去迎接丈夫原配的母亲,作为续弦,心里十分不得劲,面上不由也带上几分抑郁不乐,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敢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只能憋着气去迎接了。 虞老夫人身上有二品诰命,就算是靖安侯夫人在她面前,也不敢托大。 靖安侯夫人见虞家的女眷下车,马上迎上去,对被姚氏扶着的虞老夫人和气地笑道:“您老可算是来了,姝姐儿从早上就念着您了。” 虞老夫人年纪虽大,但看着就有一种和这京城里那些同年龄的老太太没有的精神气,十分健朗,眉宇开阔,一双微浊的眼睛仍是十分犀利,与靖安侯夫人寒暄两句,目光就往五夫人身上扫去。 五夫人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只觉得在这老太太的目光下,她里外都不是人一样,从来不知道老人的目光能这般厉害。 直到虞老夫人将视线收回来,由人引去歇息的花厅,五夫人脚一软,要不是丫鬟扶着,都要软在地上了。 “五弟妹,你没事吧?”三夫人状似关心地问了一句。 五夫人满头大汗,但见三夫人这假惺惺的模样,不由又羞又恼,心里气恨难平,硬撑着站起来,扭头就走。 三夫人在后头嗤笑了一声,这么多妯娌中,她最看不惯五夫人,一副小家子气,目光短浅,却从来看不清自己,只会一味地嫉妒别人,自以为是,岂知旁人看她从来都是当笑话看,连带她教出来的九姑娘霍妙也是个小家子气的。 她实在不明白,婆婆这般偏爱小儿子,为什么会给小儿子挑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当继室,就算是要照顾自己娘家,可也没必要这么坑儿子和孙女孙子啊,有这样的妻子、母亲,五房其实挺可怜的。 为了看今天这一幕,三夫人也是准备已久。 自从五房的姝姐儿回京,五夫人作为继母,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嫉妒继女有这般好的前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她恨不得就想让自己女儿取代继女才好,这样的嘴脸,连掩饰一下都不会,着实难看。 可惜婆婆一味护着娘家侄女,明知道不对,也没办法下决心让她吃教训,只能让她时不时地出来膈应一下人。 虞老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听说连婆婆都不是虞老夫人能对付的,当年因为虞氏的事情,可没少受罪。虞老夫人为了姝姐儿回京,前来参加外孙女的及笄礼,这不,不过一个眼神,就让五夫人腿软,可真是没用的。 三夫人幸灾乐祸之余,面上却没有露多少,一脸微笑地跟着靖安侯夫人去迎接贵客。 *** 霍姝听说外祖母来了,十分开心。 她忙起身去迎,到花厅时,就见宾客们都来了,其中就有她未来的婆婆懿宁长公主和今日要为她插笄的英国公老夫人、荣亲王妃,英国公老夫人身边坐着的是外祖母,两人正在说话。 霍姝走过去,一一给在场的长辈们行礼。 英国公老夫人是个有福之人,儿孙满堂,德高望重,她能给霍姝插笄,对霍姝有着极大的好处,是这京城的姑娘们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不过若非霍姝和卫国公世子定亲,还是皇帝亲自赐婚,也请不来英国公老夫人为她插笄。 虞老夫人对给外孙女插笄的人是英国公府的老夫人十分欣慰,和英国公老夫人说话时,眉眼舒展,整个人显得格外温和,没有像先前和霍老夫人见面时的僵硬冷淡。 若非为了外孙女的及笄礼,虞老夫人也不会登这个门。 英国公老夫人拉着霍姝的手仔细端详,口中赞道:“这孩子长得俊,天庭饱满,明目有神,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霍姝一脸羞涩地道:“当不得老夫人赞。” “好孩子,你很好,当得的。” 虞老夫人和懿宁长公主听了都跟着笑,十分满意英国公老夫人的话。 霍老夫人的脸色滞了下,特别是看到虞老夫人笑成那般模样,心头咯得慌,看着那些京中的夫人们不管是为了讨好懿宁长公主还是其他,纷纷对这孙女交口称赞,一时间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脸上的笑容勉强地维持着。 虞老夫人看她这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当年有云海大师批命又如何?她从来不是个信命的,只信事在人为。看,现在她的素素谁不夸赞,得到这满堂的夫人们称赞,谁敢站出来说她的素素命不好,克母克亲?要是将来霍家敢拿外孙女的命格说事,岂不是打了这一室的夫人们的脸? 这些宗室、勋贵、朝中大臣的夫人们可不是好相与的。 虞老夫人心里十分畅快。 她的素素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这时,又有丫鬟过来禀报,说四公主来了。 听到丫鬟的禀报,在场的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许多看向霍姝的目光顿时有些不一样了。 虽说因为懿宁长公主的原因,宗室的女眷很给面子地过来,可宫里的公主是金枝玉叶,若非关系好到一定程度,绝对不会特地出宫去参加哪家的贵女们的及笄礼,那些贵女的身份再贵重,能贵重得过宫里的龙子凤女么? 可今儿四公主却特地为霍姝而来,可见霍姝的面子之大。 先前英国公老夫人夸霍姝是个有福气的,这连宫里的公主都特地来了,可不是个有福气的? 四公主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来,见到霍姝,就拉着她的手笑道:“听说今儿是你的及策礼,不请自来,可别见怪。” 霍姝笑道:“哪里,公主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四公主听了十分高兴,接着笑道:“你可是表哥未过门的妻子,我这当表妹的怎么能不来?我还等着将来喝你们的喜酒呢。”神态亲昵,语气亲切。 室内的人看到这一幕,更觉得这霍七这交了什么好运,连四公主都对她另眼相待,怨不得能让皇上挑中。 很快就到了吉时。 霍姝一身大红色镶领墨绿底子黄玫瑰纹样印花缎面对襟褙子,芙蓉如面,明眸皓齿,容光慑人,站在正堂中聆训,满室诸人,皆无人能出其佑。 虞倩托着一支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站到一旁,安阳郡主站在英国公府老夫人身边,英国公府老夫人将那支步摇插到霍姝发间,霍姝抬头,朝宾客们露出得体的微笑。 观礼结束后,宾客们移架到花厅吃席宴。 懿宁长公主见女儿心不在蔫的,想让她和霍姝打好关系,便道:“你和四公主、安阳一起去寻七姑娘玩罢,不用陪着我了。” 今儿来参加未来儿媳妇的及笄礼,懿宁长公主见这么多人夸赞霍姝,心里也是与有荣蔫,觉得这儿媳妇其实也不错的。只是想到女儿和她不合,心里又有些无奈,想着霍七的笄礼过后,可能就要商议两家的婚期,指不定霍七很快就进门,总不能让她们姑嫂继续不合,便想让她们提前打好关系。 “我不想去!”许恬抿着嘴,她才不要过去,要是又被霍姝威胁,大哥又不帮她,她岂不是要难过死? 反正,她就是不喜欢霍七。 特别是兄长对霍姝太好了,她这妹妹反而可有可无,让她伤心坏了。 懿宁长公主见她满脸不愿意,生怕这女儿性子娇纵,在人前闹出点什么,也不好再逼她过去,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无奈,想着等霍姝过门,可不能让她们姑嫂再如此下去。 安阳郡主、四公主和一群姑娘围在霍姝身边,纷纷恭喜她。 安阳郡主和霍姝交情最好,说话也有几分随性,笑道:“听说聂表哥时常给你送些好东西来,对你这未过门的妻子可好了,想来聂表哥是迫不及待要娶你过门,估计很快就要商议婚期了,是不是?” 说着,捂着嘴笑起来。   周围那些姑娘们大多善意地跟着笑,也有一些心里不是滋味的,虽然想要酸上几句,可慑于四公主和安阳郡主在,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实在想不明白,这霍姝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让公主、郡主都和她交好。 第74章 四公主虽来参加霍姝的及笄礼,却也不能在宫外久留,和霍姝说笑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霍姝亲自将她送到垂花门。 四公主离开后,安阳郡主方对霍姝道:“你以后注意一些,四公主可不是个能轻易对别人示好的。” 安阳郡主是亲王之女,身份尊贵,自幼时常随荣亲王妃进宫,对宫里的几个公主的性格也有些了解。虽说当年安妃容貌美丽,在后宫中极为得宠,使得她所出的四公主也在皇帝心中比其他公主更得宠一些,可要是没有点手段,四公主也维持不了那么久的荣宠。 四公主其人,可谓是个聪明人,极有城府,与她相交,还真担心哪天被她利用了不自知。 安阳郡主为人虽惫懒,不理外面之事,可也看得清楚。四公主之所以对霍姝如此亲近,甚至仿佛一点也不在意霍姝和聂屹定亲之事,不过是看中聂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与霍姝交好,也算是变相地向聂屹表达自己的善意。 作为一个公主,四公主极懂得钻营,比那些皇子还要厉害一些。 安阳郡主点到为止,不过霍姝大抵已经明白了,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至少我身上还有可图之事,四公主暂时不会想要得罪我。而且四公主今儿特地过来,总归是给我做面子。” 安阳郡主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看霍姝已经明白,便不再多说。 两人说着,往花厅行去,路上遇到准备离开的卫国公府的二太太。 今日霍姝的及笄礼,卫国公府自然也派了人来观礼,便是二房的二太太钟氏。听说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年纪大了,这几年大病小病不断,时常卧病在床,不离汤药,极少出门交际,都是交给二房的媳妇,今儿自然也是没办法出席的。 今日来观礼的人太多,二太太钟氏虽说代表的是卫国公府,可她的身份在懿宁长公主和荣亲王妃、英国公府老夫人面前就不够看了,她坐在一群女眷中实在不起眼。 霍姝去给那些夫人们见礼时,只是泛泛地看了一眼,就忙其他的去了,没有仔细看她。 这会儿见到她,霍姝仔细打量一眼,发现这二太太钟氏年纪不大,脸盘微圆,眉宇有几分秀丽,看着十分和气的样子。 霍姝客客气气地上前见礼,笑问道:“您怎么不多坐会儿?” 二太太钟氏看了一眼和霍姝同来的安阳郡主,同样客气地道:“婆婆身子不好,我不在跟前侍奉着,总不能放心,只好先行离去。”说罢,一脸抱歉地看着霍姝。 霍姝忙询问卫国公府老夫人的身体,二太太勉强道:“自从世子定亲后,老夫人开心许多,这段日子身子也好一些,今儿老夫人原是想亲自来观礼的,太医劝说不宜出门,便无法过来。” 霍姝关心了一回卫国公府老夫人的身体,方和二太太道别。 送走卫国公府的二太太后,安阳郡主忍不住嘘唏道:“卫国公府的老夫人是个体弱多病的,听说当年聂表哥的父亲救驾身亡时,老夫人就大病一场,后来身体一直不好,缠绵病榻,我也有好些时间没有见过她了。幸好卫国公的身体还算硬朗,待日后表哥成婚,指不定很快就承爵,担起卫国公府的担子,能让老国公轻松一些……” 霍姝认真地听着,听完后,心里忍不住有些可怜聂屹,越是了解他所处的环境,越觉得他不容易。 *** 正被未婚妻心疼想念的聂屹此时在靖安侯府的外院一处男宾歇息的花厅里,面对霍姝的几个哥哥和表哥表弟们。 霍家和虞家的儿郎加起来,数目颇为可观,倒显得聂屹势单力薄。 大抵作为女婿的都是如此,总是让人家姑娘那边的男性们看不顺眼,想要刁难一番的。 虞从信暗暗打量这个未来的表妹夫,坐在窗边的黑漆太师椅上淡然喝茶,笑看着小弟虞从烈拉着聂屹喝酒,想用各种名目灌他酒,可惜虞从烈脑子是个直的,玩心眼压根儿就玩不过聂世子,最后反而被灌了个薰然欲醉。 霍承珏作为霍家的长孙,自然也得陪着。 他看了看,发现聂屹一个人就将那些要起哄的弟弟和表弟们都喝晕了,不得不承认这位妹夫的厉害,有如此手腕心计,也莫怪成为皇帝心中第一人,没一个皇子越得过去。 喝得差不多后,聂屹就找借口出去醒酒,不知不觉来到上次和某个小姑娘见面的花园的一处院墙下。 虽然他巧妙地挡了好几次酒,但那么多人一起灌,他还是喝得有些高了,胃部一阵难受。 好些年没有这般难受了,也没有人敢这样灌他,不过那些是虞家的人,为着某个小姑娘,聂屹多少要给些面子。 就在他扶着墙歇会儿时,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 “聂世子,你怎么了?” 聂屹抬头,和攀在墙头的小姑娘的脸对个正着,忍不住缓缓地笑了,玉面无瑕,漂亮的嘴唇因为酒意艳红如血,整个人显露出和平时那谪仙似的模样的另一种风情。 攀在墙头的小姑娘差点看直了眼睛,见他凤眸潋滟,被勾得心头痒痒的,只是看到他醉酒难受的模样,又忍不住气愤地道:“是不是有人灌你酒了?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至于怎么收拾,小姑娘表示,她有好多表哥表弟呢,让兄弟们去揍。 “没事,喝了一点。”聂屹笑盈盈地看着墙头上小姑娘,他眯起眼睛,只觉得整个世界的色彩都退去,只剩下那攀在墙头上,一脸关心地看着他的姑娘,是这个世界中最鲜活明亮的色彩。 很快,他就要将这抹色彩收拢在怀里,谁也拿不走! 他十分愉快地笑了,凤眸凌厉而深沉。 墙头上的小姑娘因为角度的原因,看不到他的神色,很是心疼他被人灌酒,一番追问下,得知灌他最凶的是虞九郎、十郎、十三郎这三个兄弟,有些尴尬。 “他们、他们只是关心我,你别在意啊……”她期期艾艾地说,生怕聂屹对她兄弟失望。 聂屹靠着墙,柔声道:“我没生气,他们是关心你,我知道的。” 听到这话,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然后对他道:“你等等,我让人去给你弄碗醒酒汤过来。”说着,不待他反应,就直接跳下墙头。 聂屹靠在墙上,唇角勾起,凤眸荡漾着教人看不懂的光泽。 元武找过来,看到主子这模样,心跳微微漏了几拍,也不知道是谁要倒霉了。 *** 霍姝让艾草准备好醒酒汤后,虽然很想亲自送过去,但却没机会了。 艾草见状,心里非常感激此时派人过来叫走她的虞老夫人,就怕她一个不注意,这姑娘又去爬墙会未婚夫,虽说已经定亲了,但要避嫌啊,哪有姑娘像她这样为了看未婚夫,在这种日子里偷溜去爬墙的? 当下艾草非常积极地对她道:“小姐您去忙吧,交给奴婢,奴婢一定会送过去的。” 霍姝只得将它交给艾草,去寻外祖母。 天色稍晚,靖安侯府终于将今日前来观礼的宾客们一一送走,热闹了一天的靖安侯府终于归于平静。 翌日,霍姝开始清点及笄礼这日来观礼祝贺的宾客们送的礼单,五夫人作为霍姝名义上的母亲,少不得带着小女儿霍妙过来帮忙。 看到那一连串礼单,五夫人眼睛都移不开。 她这副样子,让霍妙颇感羞耻,忍不住小声地唤了一声,“娘……” 五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觉得这女儿变了,自从上元节她大病一场后,这女儿就变得沉默寡言,特别是对上霍姝的事情,总是能避就避,一副怕了这继姐的模样,让五夫人气得要死,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不过女儿怕霍姝,她可是不怕的,要是她不积极一点,以后女儿出嫁后,那嫁妆定然少得可怜,老夫人就算喜欢女儿,能补贴得了多少? 礼单上的东西太多,有些放在专门的库房里,需要五房的人去清点。 靖安侯夫人让她身边的嬷嬷拿着钥匙去开库房,然后就站在那里看着,这让五夫人非常恼怒,觉得靖安侯夫人这是防着她呢,就去春晖堂寻老夫人说嘴。 “大嫂对姝姐儿可真是尽心,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才是姝姐儿的嫡母呢。” 霍老夫人神色有些疲惫,昨日的及笄礼热闹了一天,她没有歇息好,导致今儿精神不振,脑袋仿佛在嗡嗡作响,这会儿听到五夫人的抱怨,那股怒气怎么也压不下来,当下喝斥道:“若非你不争气,她用得着这般防着你丢脸么?要是让虞家的人知道你贪图姝姐儿的东西,指不定要如何看咱们家的笑话,你还好意思说?” 五夫人脸一阵红一阵青,忍不住辩道:“娘,我、我哪有,姝姐儿和妙姐儿好歹是一个爹的亲姐妹……” “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是亲姐妹!”霍老夫人一双眼睛严厉地盯着她,“你好歹是五房的夫人,这府里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穿的?你别拿妙儿当借口,妙儿长大了,府里自有她的一份嫁妆,不需要你来操心。” 五夫人被说得羞恼之极,再也坐不下,灰溜溜地回了五房,自是一番伤心。 霍老夫人沉着脸,不像以往那般护着她,如今虞老夫人回京,那老妇指不定在盯着霍家的笑话,霍老夫人哪里能让她看笑话?她自是知道这娘家侄女兼儿媳妇的德行,可这是她娘家的侄女,如果连她都不护着,岂不是让娘家丢脸?只能在这期间,多盯着。 霍老夫人疲惫地揉揉额头,却不想丫鬟慌慌张张地进来,一脸焦急地道:“老夫人,永郡王府那边传来消息,世子妃……恐怕不太好……” 霍老夫人乍然听到这消息,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觉得头昏眼花,人就这么闭眼倒下了。 霎时间,春晖堂里一片慌乱。 **** 霍姝听说老夫人因为大姐姐霍婷之事而病倒,十分惊讶,等见到哭得眼睛都红肿的霍妍时,面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难过。 霍妍搂着她,哭得声嘶力竭,“大姐姐、大姐姐……太医说,大姐姐的身子许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让我们作好心理准备……” 霍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陪她一起坐。 霍妙、霍娟等人听到消息,忙去丽妍院看她,见霍妍哭成这样,心里都十分难过。 直到霍妍歇下,姐妹们才离开,心情都有些沉重。 霍娟和霍妙走在一起,就听到霍娟说道:“九妹妹,大姐姐病成这样,也不知道以后如何,真哥儿他们还这么小……” 霍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见霍娟脸上难过中压抑着的一丝兴奋,心头一个咯噔。 等她们去春晖堂给生病的祖母请安,见祖母神色恹恹的,为大姐姐的病而难受,霍妙似乎明白了什么,身体微微晃了下。 “九姑娘怎么了?”旁边的丫鬟担心地扶住她。 霍妙见屋子里的人都看过来,定了定神,勉强道:“我没事,就是担心祖母。” 霍老夫人靠坐在弹墨迎枕上,看着床前几个姑娘,忍不住叹气道:“你们大姐姐如此年轻,哪里想到会病成这样,都怪那……”她忙忙闭了嘴,继续哀声叹气,“也不知道以后真哥儿几个怎么办。” “祖母,您要保重身子,不然大姐姐知道到了,心里也会难过的。”几个姑娘忙劝道。 霍老夫人应了一声,目光在床前的几个姑娘身上掠过,特地在霍妍和霍娟身上转了下,很快又移开了。 只有霍妙看得分明,心头越发的忐忑。 虽然永郡王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并不好,靖安侯府除了频频派人去探望,送些药材外,也无能为力。是以今年的中秋节,因为霍婷的事情,靖安侯府过得并不隆重。 第75章 聂屹虽说是卫国公世子,身份尊贵,可他和一般的勋贵子第一比,情况就显得有些复杂。 聂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按理说,他的婚事其实可以交由祖父母来操持决定。但他的母亲是懿宁长公主,舅舅是皇帝,而且聂屹本人还是皇帝养大的,卫国公府就算想插手他的婚事,也要看皇帝的意思,不敢随便作他的主。 聂屹的婚事,在卫国公府的人看来,实在是一件沾手不得的东西。 幸好,如今亲事定了,定亲的姑娘也及笄了,只待定好婚期将人娶进门来。定下婚期这种事情,自是要交给卫国公府来定,皇帝就不插手了。 于是在府里陪生病的老妻的老卫国公为了长孙,自然接手了这事情。 为表诚意,老卫国公亲自去靖安侯府,还带了两个媒人,分别是敬国公和承恩侯,这媒人的身份一个比一个贵重。 不说敬国公,就说承恩侯,这可是江皇后嫡亲的兄长,连皇帝也敬重几分,承恩侯能走这一趟,或许其中有皇后授意,可也对卫国公府表现出十足的诚意,让靖安侯府接待的人都有些诚惶诚恐。 靖安侯恭恭敬敬地将几位迎进门,得知他们的来意后,二话不说,就让人去将霍五老爷叫过来。 既然是五房的姑娘的亲事,当爹的自然要出面。 霍五老爷过来时,见到老卫国公等三位,神色也是有些懵的,等听闻他们的来意后,他更懵了,不禁呐呐地道:“姝姐儿刚及笄,是不是早了一些?” 老卫国公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的身体素来硬朗,说话也是中气十足,直接道:“不早不早,先将婚期定下来,接下来要走的流程也好有个章程不是?” 霍五老爷到底是心疼自家姑娘的,觉得老卫国公这话也对,嫁娶一事素来繁杂,准备个一两年都是有的事情。 老卫国公见他答应了,趁热打铁地道:“不若这婚期就定在年底罢。” 霍五老爷马上道:“太早了!” 一般姑娘出阁,少有刚及笄就嫁的,这都是一些不疼爱自家姑娘或者是有特殊原因的,才会如此急着嫁女儿,不然都是要留个一两年再嫁。霍五老爷虽然不管事,但每天看着越来越漂亮的长女过来请安,渐渐地感情也深了,根本没想过闺女这般早地出嫁。 在他看来,长女才归家不过一年,就要嫁出去实在是太早了,他还想多留个两年,十七岁再出阁也不晚。 “不早不早,年底有个好日子,宜嫁娶、纳采、出行、祭祀,最好不过。”老卫国公摸着颌下灰白的胡子,笑呵呵地说。 霍五老爷却是不同意,如今都过中秋了,距离年底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实在太赶了,他完全没办法接受,也不想这般仓促地嫁女儿,以免外人看笑话。 敬国公和承恩侯见霍五老爷不同意,对视一眼,就撸袖子齐上阵,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婚期定下来,而且是越早越好,也算是了却老卫国公一桩心事。 霍五老爷脾气虽然有些死倔脾气,可几个老油条哪里是他能应付的,很快就溃不成军。 靖安侯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姝姐儿不是他们长房的姑娘,他这当伯父的可不好干预她的亲事,除此之外,他也看得出老卫国公将敬国公、承恩侯都搬来当这媒人的原因,不就是想要早点将婚期定下来,好将人娶过门么? 既然明白,靖安侯自然不多说话,反正姝姐儿也不是他闺女,早嫁晚嫁什么的,不心疼,省得得罪了敬国公和承恩侯。 最后,两方各退一步,终于将婚期定在明年三月。 *** 在叠翠院里练字的霍姝得到消息时,手中的狼毫笔微颤,就写坏了一张字帖。 不过她完全不在意,随手将笔丢在笔架上,惊喜地问道:“真的,定在明年三月?” “是的,是明年的三月初八,据说这是个好日子,宜嫁娶。正好三月份时天气不冷不热,新娘子穿上厚厚的嫁衣也不算太受罪,这个日子确实不错。”艾草笑盈盈地说。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是喜上眉稍,自家主子有好归宿,将要出阁了,自然为她高兴,作为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也算是个好出路。 霍姝马上高兴起来,虽然心里遗憾为什么不能再早点,不过想想就算了,不能说出来,免得被人说不矜持。 霍五老爷亲自过来和她说这消息,见她高兴的模样,心里有些黯然。 他不舍得嫁闺女,但闺女却一副巴不得尽快出嫁的模样,这让他有些挫败,总觉得或许是他以前将她忽略得太过,从未关心过她在虞家过得好不好,所以她对这个家没有认同感,才会想要早早地嫁出去。 “现在距离明年三月的时间并不长,有许多东西要准备,这阵子你好好地和太太……算了,和你大伯母学些管家理事的东西罢。”霍五老爷交待道,想到五夫人的德行,觉得还是比较相信大嫂这位当家主母。 姑娘家婚前都要经历这些,霍姝自然没什么意见。 霍五老爷离开后,得到消息的霍家姑娘们都过来恭喜她。 霍妍的神色十分憔悴,不过仍是打起精神,为霍姝有好归宿而高兴。 霍娟有些心不在蔫的,一边羡慕着霍姝的好命,一边又有些心急自己的终身,明明她比这妹妹还年长一岁,可却到现在依然没有说亲,在府里就像个尴尬人一样,心里如何不难受。 霍妙同霍姝道喜,然后就乖乖地坐在一旁当背景人,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 这三人的反应实在无趣,霍姝见她们心里都存着事,便没让她们久留。 几个姑娘离开叠翠院后,霍娟和两个妹妹辞别后,就回了二房。 二夫人正和陪嫁嬷嬷说话,见女儿一脸不高兴地进来,挥手让嬷嬷下去,将女儿招过来,问道:“不是去看姝姐儿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霍娟冷笑一声,“不回来留在那儿让人看笑话么?娘,再翻一年我就要十七岁了,这京里的姑娘有哪个十七岁还没说亲的?以后让我怎么出门?”说着,眼眶发红,眼泪就这么落下来,十分委屈。 二夫人见她哭了,心里也有些烦躁,气道:“你以为我想耽搁你么?可看看那些上门求亲的,不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子,就是想要往上爬的寒门子弟,或者是想要续弦的……都什么玩意儿,虽说不能和郡王府世子、卫国公世子等比,可也不能差到这地步啊?” 说到这里,二夫人也忍不住埋怨道:“也是你自己不争气,没办法在那些夫人们面前留下好印象,让她们瞧不上你,反而是姝姐儿,都能捞到这般好的亲事……” 这话非常戳心,霍娟生生气哭了,羞愤之极,掩着脸起身就要跑出去。 二夫人说完后也有些悔意,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忙起身拉住她,柔声道:“娟姐儿莫哭了,是我的语气太重,也怪不得你,谁让你爹没那个命,成天只能围着庶务打转,要是他能像你三叔一样能干,谁还敢小瞧咱们二房,还愁没好人家看上你么?” 说着,又将无能的丈夫埋怨了一回。 恰巧二老爷回来,听到妻子这般数落自己,闺女还哭成那样,气得指着她大骂道:“你这妇人,口舌恁地长,若非你挑三捡四,娟姐儿哪会让你耽搁成这样?如今还要怨在旁人身上,怎么不检讨下自己是怎么做的?” 二夫人心里也窝火,当即就和他吵起来。 霍娟见状,心头更难受了,掩脸忙出去,不想听父母没完没了的吵。 夫妻俩吵了一会儿,二夫人方才想起先前和陪嫁嬷嬷说的事情,也不和他吵了,将他拉进里屋,说道:“老爷,我倒是觉得现在有桩极好的亲事,十分适合娟姐儿。” 二老爷冷笑道:“我可不敢恭维你的好亲事,有多大的脸,就说多大的话,别闪了舌头。” 二夫人被他的阴阳怪气弄得有些生气,可为了女儿,只得忍下了,继续道:“听说大姑娘可能撑不了多久,太医都说只能用人参养着,估计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让我们有心里准备。” 二老爷知道这事情,想到霍婷一去,永郡王世子还年轻,迟早要再娶的,不知道会便宜哪家的姑娘,届时永郡王府也会和靖安侯府疏远,心头就有些扫兴。 “我瞧着老夫人,为了大姑娘都病倒了,看着就像是心疼大姑娘似的。不过老夫人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么,老夫人疼爱大姑娘不假,但老夫人最在意的还是靖安侯府,她怕大姑娘去后,这永郡王世子妃这位置便宜了别的女人不说,也不能保证这后来的女人能不能善待真哥儿几个。” 二老爷似乎听出了点味道,默默地一想,不禁吃惊地看她。 二夫人见他明白了,不禁笑道:“最近这段日子,我一直琢磨着,老夫人只怕是想等大姑娘去了后,在自家姑娘里挑一个过去照顾真哥儿几个。与其便宜了不知道谁家的姑娘,还不如让自家姑娘嫁过去,对真哥儿几个来说,要是继母就是姨母,也好过其他的陌生的女人是不?咱们府里还未出阁的几个姑娘,姝姐儿已经定亲了,妙姐儿年纪还小,就娟姐儿、妍姐儿两个年纪是适合的,不过我瞧着大嫂是不会同意将妍姐儿嫁过去当续弦的,这人选最适合的就是娟姐儿了。” 二老爷仔细回味这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不由有些激动。 虽然在外头他被人称一声靖安侯府的二老爷,可他是庶子,将来靖安侯府若是分家,庶子得到的家产少不说,他又是个没本事的,只怕连在京城立足都难。可要是有一个郡王世子妃的女儿,出去面上也有光,以后行事多少方便一些。 至于女儿给人当继室,他确实有些不乐意,可也要看对象,给郡王府世子当继室,可比将女儿嫁给那些寒门士子强多了。 二夫人也是这般想的,继室虽低了原配一头,可这人都死了,活着的人才能得益。 当下二老爷确认道:“老夫人真的有这意?” 二夫人肯定道:“哪能拿这事骗你?你看着罢,迟早老夫人会提的,就看大姑娘那边了,要是大姑娘也有意,这事就成了。”说着,她又笑了笑,“我是个母亲,能明白大姑娘的心情,大姑娘为了自己的那三个孩子,一定会选自家的姐妹。” *** 定下婚期后,霍姝还未来得及和靖安侯夫人学习管家理事,就被将军府的接过去了。 姚氏亲自过来,去给霍老夫人请安,对面上依然带着几分病容的霍老夫人和气地道:“听说永郡王世子妃病了,靖安侯夫人要忙着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又担心永郡王世子妃,怕是抽不出空来教导姝姐儿,我们府里的老夫人听说这事,觉得不如将姝姐儿带过去,也省得她去劳烦靖安侯夫人。” 霍老夫人一口气哽在心头难受之极,面对姚氏的笑脸,却不能伸手打,憋得实在难受,脸色就冷下来了。 她淡淡地道:“人老了,精神不免有些不济,也怪这府里事多,只能委屈姝姐儿了。” 姚氏跟着笑道:“没什么委不委屈的,姝姐儿虽说是贵府上的姑娘,可在虞家长大,虞家上下都拿她当自家的姑娘一样。” 霍老夫人听她绵里藏针地暗讽霍家生而不养,还想指手画脚,实在是噎得难受,只觉得虞家的人从老到少,没一个不令人厌憎的,当下道:“既是如此,就让姝姐儿去罢。” 说着,叫人去叠翠院将霍姝叫过来。 霍姝听说舅母过来了,早早地就准备好,一得了传话,就往这儿来。 姚氏长着一副江南女子温婉娴淑的模样,却是个嘴皮子利落的,霍老夫人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就被她明里暗里地挤兑得差点憋成暗伤,再见霍姝如此迅速地过来,心头实在难受。 果然这孙女生来就是克亲的,自她回来后,这府里就没见多少顺心的事情,唯一顺的,也是她自己的亲事,可见她专门汲取亲人的好运化为自己的运气。 “祖母,我去外祖母家了,您在府里好好养身子,有什么事就叫孙女回来。”霍姝一脸孝顺地说。 霍老夫人如今已经认定这孙女是专程生来克自己亲人的,压根儿就不想见她,觉得她待在将军府里也好,距离远了,就克不着了。   实在懒得在说什么,挥手让她去了。 第76章 霍姝很心安理得地跟着舅母去了将军府,估计在她出阁之前,都会住在这里。 虞老夫人很不放心靖安侯府,听说永郡王世子妃的身体情况后,就知道靖安侯府现在的情况。整个靖安侯府,能让虞老夫人高看一眼的,就只有靖安侯夫人,听说靖安侯夫人是已逝的靖安侯府的太夫人选的孙媳妇,直接越过霍老夫人挑的,眼光自是不错。 要是让靖安侯夫人来教导外孙女管家理事等事,虞老夫人倒是不担心的,可惜永郡王世子妃病重,靖安侯夫人又要管着一大家子的中馈,只怕是没有心力来教导隔房的侄女。 所以虞老夫人非常干脆利落地让儿媳妇去将外孙女接过来,省得在靖安侯府被耽搁了。 到了将军府后,霍姝如以往那般,住在虞老夫人的荣安居里,开始每天跟着外祖母、五舅母学习姑娘家出阁之前必须学的事情。 虞老夫人在这方面,对她犹其严厉,毕竟这外孙女将要嫁的是卫国公世子,以后就是卫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将要主持一大家子的中馈,自然不能像以往那般纵容。 大抵疼爱孩子的长辈,在对孩子的学习时,都是十分严厉的。 霍姝知道外祖母这是为了她好,虽然每天学这学那学得有些憋闷,但还是乖乖地跟着外祖母、五舅母学了,终于体会到当初霍婉出嫁之前的忙碌。只有烦闷了时,就拖着虞从烈到演武场喂招,将表弟从头到尾碾压,虐了一遍又一遍。 “我再也不想和你打了!”虞从烈特别地悲愤。 发泄了一通心中的烦闷后,霍七姑娘心情舒爽,这时候很好说话,“那我下次放点水。” 虞从烈有些崩溃,“你的放水就是将我踩在地上碾压个几遍么?” “那我下次不踩你的,改踢你。” 虞从烈悲愤地转身就走,不想理她。 有这么一个凶残又暴力的表姐,偏偏一直打不过,对虞家儿郎而言,心里阴影那是无限大的。可以说,虞家这一辈的男孩子,都是在霍姝的阴影下奋起成长的,连一个姑娘家都打不过,对虞家儿郎而言,刺激非常大,也让他们不得不更努力地煅练自己。 平时流血流汗,是战场上活下来的根本,虞家的爷们为了孩子能更好的活着,自然乐见其成,觉得有这外甥女刺激这群臭小子,还真是不错。 不过下次霍姝无聊了,依然找虞从烈打一场,谁让他们是好兄弟呢。 虞从烈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苦逼,直接将九郎、十郎这两个堂兄扯过来一起分担压力,三个人轮流被碾压,分散了霍姝的压力,他的压力也没那么大了。 于是虞九郎、虞十郎也开始痛苦了,每次被小表妹碾压,简直羞耻破表,可又打不过,能怎么办? 虞五夫人姚氏其实不太能接受姑娘家这般舞刀弄枪,而且还轻轻松松地将几个表哥表弟们都打趴下,着实大开眼界。可是看到婆婆不以为然的模样,姚氏自然不会无趣多嘴提它,只是让人注意一些,可别让这外甥女受伤了。 姑娘家的身上若是落了疤,虽说不比毁容严重,可总是不美。 “素素自小就是这性子,打一架,发泄过后,就什么都好了。”虞老夫人笑眯眯地说,“这点像咱们虞家人。” 虞家的爷们要是遇到难受的事情,也是到演武场上打一架,发泄出来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姚氏无言以对,该说外甥女被教养得很有虞家人的特色么? 中秋过后,天气开始慢慢转冷。 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三皇子大婚。 皇子大婚,而且迎娶的还是泰宁长公主之女、太后的嫡亲外孙女,皇家办得十分隆重。 出阁这日,高筠如同傀儡一般,让丫鬟给自己上妆更衣。 许恬随着母亲过来,看到高筠消瘦得不成人的样子,有些吃惊,忍不住道:“表姐,你怎么瘦成这样?”以前她虽然不喜欢高筠霸道的性子,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多少有些感情。 高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许恬心头有些发毛,觉得这表姐似乎变了许多,看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让人心头发毛的寒意,十分诡异,她还是宁愿高筠像以前那样,遇到不好的事情,直接发脾气甩脸,好过这般不阴不阳的。 高筠身上穿着一身华丽的嫁衣,消瘦苍白的面容虽然被脂粉掩饰几分,却仍是能看得出她的憔悴。 她看着许恬,突然笑了,说道:“丹阳,你喜欢霍七么?” 许恬纳闷地看她,对为她对自己兄长还不死心,嘟嚷道:“我喜不喜欢霍七有什么用?她现在已经和我大哥定亲了,婚期都定下了,不会改的。你现在是皇子妃,也别再念着我大哥了。” 高筠笑了下,苦涩地道:“我从五岁起,就一心一意地念着他了,就算现在不能嫁他,可也忘不了他。明明我和表哥关系最亲近,时常在宫里见面,怎么表哥就选了那霍七呢?” “不是我哥选的,是我娘和舅舅选的。”许恬忍不住道。 高筠不理她,兀自坐在那儿出神。 就要到吉时,泰宁长公主过来,看到穿着一袭火红色嫁衣的女儿,眼眶微热,虽知道这是为她好,可看她如此不情不愿,甚至为此糟蹋自己的身体,泰宁长公主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筠儿,今日后,你就是皇家媳妇了,以后莫要再任性,与三皇子好好相处……” “我当然会和他好好相处。”高筠冷冷地对母亲道。 泰宁长公主顿了下,掩去眼里的湿润,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直到皇家迎亲的花轿过来时,泰宁长公主泪如雨下。 高筠却是面无表情,没有丁点出嫁女的不舍和喜悦。 在兄长过来背她出门时,高筠看向母亲,突然问道:“娘,在你心里,难道权势比我更重要么?” 重要到,不惜牺牲她的幸福,让她在婚前蒙羞,以如此耻辱的方式出嫁? 泰宁长公主的哭声一顿,想要说什么,就见女儿已经放下红盖头,趴在儿子高崇的背上,让高崇背出门。 *** 三皇子大婚这日,整个京城热闹非凡,不过这些热闹,和霍姝没有什么关系。 这大冷天的日子,霍姝喜欢窝在暖阁的炕上,一边吃零食一边和表妹玩儿,聊天打牌玩花样,只要是玩的都可以,笑声传得老远。 “京城的冬天还算好的,比平南城好多了,没有那么冷。”虞倩一边吃着临江仙的点心,一边说:“靖安侯府的妍表姐的及笄礼在腊月举行,到时候那么冷,实在是受罪,还是秋天时出生好。” 霍姝忍不住笑,“在哪天出生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虞倩嗯了一声,伸手到雕凌霄花的攒盒,哪知摸了个空,不禁愣了下,对霍姝道:“表姐,点心没了。” 霍姝探头一看,忍不住道:“倩倩,你吃太多,小心变胖了你娘要骂你。” 虞倩理直气壮地道:“你比我吃得还多,好意思说我,要胖也是你先胖,我还在长身体呢。表姐,再让聂世子送点过来呗,临江仙的点心好吃,就是太贵了,而且都买不到,想吃还要预约。”说到这里,虞倩就忍不住抱怨了。 来到京城,她发现这京城果然是个繁华之地,吃的、用的、玩的、华服首饰,都是平南城没办法比的。被霍姝带去临江仙一次,她也被临江仙那荟萃盘给折服了,觉得临江仙的点心怎么也吃不腻,就算吃腻了这种,还有那种,都不带重复的。 可惜临江仙的规矩就是那样,想要一次性吃个过瘾,那是不可能的,这让虞倩忍不住抱怨。幸好还有聂屹这个时常给未婚妻送好吃好玩的卫国公世子在,连带着整个将军府的主子们也有口福了。 这是虞倩最喜欢聂屹的地方,对聂屹这位未来表姐夫可有好感了。 霍姝没理她,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找外祖母,给霍妍的及笄礼寻摸贺礼。 她的及笄礼,霍妍给她精心准备了一份贺礼,礼尚往来,霍姝自然要仔细准备的。除此之外,霍家那么多的姐妹里,她和霍妍的关系也不错,在她回京的一年时,靖安侯夫人行事公允,提点过她几回,霍姝自然愿意给长房作面子。 霍妍的及笄礼在腊月初六,霍姝提前一天回府。 霍妍的精神看着不错,想是接受大姐姐霍婷的事情,心态已经平和了,没再像当初初闻霍婷大病时的痛苦。 霍妍这段日子只要没事就去永郡王府探望大姐姐,仿佛生怕自己去得少了,以后就见不着似的。不过最近她却没有再往那儿跑了,原因是靖安侯夫人不允许。 “我娘说,我都要及笄了,让我准备及笄之事,不要再没事往外跑。”霍妍忍不住抱怨道:“可我只是去看大姐姐罢了,又没乱跑。” 霍姝笑道:“大伯母素来是个稳重的,她这么说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你听着就是啦。” 霍妍只是抱怨一下,对母亲的话还是听从的,高兴地说:“不过最近大姐姐看着好了不少,听说昨儿还能下床走动,多吃了半碗粥,许是能慢慢地调理好呢。” 霍姝听了,也很高兴。 “要不,我们改天有空去看看大姐姐吧,你好像还没有去过永郡王府呢。”霍妍说道。 霍姝自是应了下。 霍老夫人听说这事情时,脸色有些微妙,淡淡地道:“姝姐儿明年就要出阁了,你大姐姐知道你忙,有这份心就够了,不必特地过去。” 霍姝笑眯眯地说:“不能因为自己忙,就不去看大姐姐啊。祖母放心吧,等天气好一些,我就和八妹妹一起去看大姐姐。” 霍老夫人脸色又难看了一些,看她那无所觉的模样,心里就有气。 霍姝不在府里的这几个月,府里事事顺畅,连永郡王府那边也传来霍婷的身体有好转的消息,眼看就能挨过这个冬天,哪里能让她过去?要是她过去探望,真的克着了大姑娘,岂不是要后悔? 霍老夫人暗忖,届时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霍姝上门。 霍妍的及笄礼过后,霍姝当天就回了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她去给外祖母请安,然后和外祖母说霍妍及笄礼上的事情,都是东说一句西说一句,想到哪就说到哪,完全不过脑子。 说到最后,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外祖母,我听说大姐姐的身体有好转了,只要撑过这个冬天,指不定以后就会大好。我原本是想抽个时间,和八妹妹一起去永郡王府探望大姐姐的,可惜祖母不太想让我去的样子。” 虞老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不过看外孙女一脸奇怪的样子,就道:“你不必理她,有些人啊,人老多作怪,自己行事不端,却从未检讨自己,只会一味地怪别人阻碍了自己,这种人理他作甚?” 霍姝瞅着外祖母,怎么觉得外祖母说的是祖母呢? 虞老夫人不想在外孙女面前多说霍老夫人的不是,不管如何,这也是外孙女的亲祖母,说多了也让她为难。当下拍拍她的脑袋,转移了话题。 靖安侯府那边,霍老夫人不知道虞老夫人对她的嫌弃,直到年底时,都没听到永郡王府传来不好的消息,甚至连太医也说,霍婷能撑这么久,实属奇迹,继续用药慢慢地养着,指不定真的能迈过这坎。 霍老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越发的肯定这大孙女指不定是被霍姝给克的,如今霍姝不在府里,大孙女的病情就有起色。   随着霍婷身体好转,终于过年了。 第77章 这个年,是霍姝回京后在京城里过的第二个年,同样很平淡,而且比去年更急着想要离开这个家。 自从虞老夫人回京后,霍姝就不太乐意待在靖安侯府,除了逢年过节外,就在虞家吃住。好不容易挨到朝廷开印,霍姝又收拾行李跑去外祖家住了。 以往因为虞老夫人不在京城,霍姝也不好常去将军府,如今虞老夫人在京城里,霍姝是嫡亲的外孙女,打着给外祖母尽孝的名义住在虞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会传出什么闲话。 因此,霍姝也住得心安理得。 到了上元节那日,霍姝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一大早就爬起来,去演武场跑了两圈,看得虞从烈等人莫名其妙。 “你今儿怎么看起来很兴奋?”虞从烈狐疑地问。 这姑娘一兴奋,全身就有数不尽的精力,需要在演武场上跑几圈来消耗一些精力才行。 霍姝笑眯眯地说:“今天是上元节,十三郎,京城的花灯可好看了。” 虞九郎走过来,伸手用力攀住虞从烈一边肩膀,笑道:“只怕好看的不是花灯,而是美男子吧?素素,你是个矜持的姑娘,既然已经定亲了,记得避嫌。” 虞十郎伸手攀住虚从烈另一边肩膀,同样笑眯眯的,“素素,你可不能有异性没人性,今儿就和咱们兄弟几个一起玩吧,咱们对京城可不熟悉,还要你多照顾呢。” 霍姝朝他们扮了个鬼脸,非常愉快地说:“我也不熟悉,不过聂世子很熟悉,到时候我们和聂世子一起走就行了。” 虞家兄弟几个发现今儿不管说什么话题,这姑娘都能扯上聂屹,顿时有些无力。 哪里来的妖精,将他们兄弟的魂都勾走了。 虞倩跑过来,高兴地问:“表姐,京城的上元节有什么东西,热闹么?好玩么?今晚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京城的上元节一定很热闹,听说还有很多年轻的姑娘和公子一起出行,聂世子应该会去吧……”说到这里,她捂着嘴朝霍姝笑着。 霍姝完全没有被她笑得害羞,自信满满地说,“他一定会去的。” 她都去了,聂世子怎么可以不去呢?这么好的可以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表姐妹两个手牵着手一起走了。 被留下的兄弟几个心里头酸酸的,他们就算不将素素当姑娘家,可这真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是在自家里成大的,却被别的男人给叼走了,怎么想心里都不舒服。 “今晚要是那聂屹敢来,我就要让他瞧瞧厉害!”虞从烈嚷嚷道:“想娶我们虞家的女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虞九郎和虞十郎见他一脸斗志,在语言上给予极大的支持,没提醒这家伙去年霍姝的及笄礼那天,他想灌醉聂屹不成,反而被聂屹灌得人事不醒的事情。 到了傍晚,虞从信几个带着两个妹妹一起出发。 半路上,遇到安阳郡主的车驾。 霍姝带着表妹虞倩上子安阳郡主的车驾,十分惊讶地说道:“安阳,你今儿怎么出门了?荣亲王妃又赶你出门?” 安阳郡主懒洋洋地靠着一个宝蓝色绫缎大迎枕,一脸无趣地说道:“母妃没赶我,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来找你玩。”顿了下,又道:“去年上元节的事情,将我母妃吓坏了,她今儿不想我出门,要带我进宫陪皇上看花灯,我不想进宫,就决定出来找你了。” 霍姝明白荣亲王妃的担心,见她信任自己,马上拍着胸膛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就算我不在,还有我的几个表哥们呢,他们的武艺十分厉害,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安阳郡主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瞅着她说:“难道不是应该这次什么事也没有,平平安安地直到回家么?” 霍姝乐了,“那这样最好不过了。” 到了目的地,安阳郡主下马车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边的虞家兄弟几个,目光在虞从信身上多看了一眼,觉得他不像是将门之子,反而像是书香门第的公子。 恰好对方也看过来,一双油润的黑眸蕴着轻浅的笑意,站在灯火阑珊处,如青松翠竹,蕴气自华,昂扬男儿,教人见之忘俗。 他微微颔首,尔后十分君子地移开视线。 “怎么了?”霍姝问道。 安阳郡主附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你那个表哥,看着不像将门子弟,倒像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霍姝不以为然,“三表哥可是儒将,儒将懂不懂?别轻视武将,武将要是耍起心眼来,连那些文人都不是对手呢。” 安阳郡主一听,就没劲儿了,她这人懒,最懒得和人耍心眼了,觉得纯粹是吃饱没事干,实在太累人,还不如好好地睡上一觉。 三个姑娘在前面一边看花灯一边聊天,几个虞家的表哥们苦哈哈地跟在后头,充当侍卫之责。 虞从烈年纪还小,很快就被上元节的热闹给吸引了,并不怎么关注那几个姑娘,不过仍是任劳任任地充当侍卫。可在聂屹出现后,他终于收起玩心,在心里防备起来。 聂屹彬彬有礼地和虞家兄弟见礼,目光很快就落到未婚妻身上。 自从他出现后,霍姝的双眼就亮晶晶的,要不是怕被说不矜持,眼睛几乎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过了一年,聂屹终于从一个俊美柔和的少年成长为一个俊美青年,脸上的棱角越发的分明,拥有属于成年男人特有的气质,连身量都壮实了许多,站在虞从信身边,气势十足,凌厉而深沉。 不过也许是上元节的花灯太过美丽,或许是在美丽的未婚妻面前收敛了身上的气势,整个人显得温和俊美,一身锦衣玉带,衬得他如谪仙般俊雅无瑕,贵气逼人。 眼看着聂屹将霍姝带走了,虞从烈愤愤地道:“衣冠禽兽,素素被他骗了!” 虞从信伸手拍拍小弟的脑袋,“行了,素素这么大的人了,分得清好坏,你不用太担心她。而且,聂世子其实已经算不错了。”一个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收敛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人,显然对那姑娘是上了心的。 卫国公世子此人,虞从信回京后和他见过几面,对他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知道此子深不可测,并非像外界所说的那般完美。不过他并未觉得聂屹如此有什么不好,从小在宫里长大,能得到皇帝的宠信,要是没点本事,只怕下场会很惨。 有本事的男人,纵使手段凌厉一些,能保护家人,又何妨? 只要聂屹愿意对素素好就行了。 虞从烈却有些不得劲,嘟嚷道:“素素那家伙就是个好美色的,那聂世谨长得好看,她就心悦,也不想想聂世谨当初出现在西北,可不简单,西北那边的事情,还不知道他有没有插上一手。聂世谨或许不错,可……素素性子磊落,哪里是他的对手?” 虞从烈觉得聂屹不简单,而且是个可怕的,总担心他的“兄弟”被欺负了。 虞从信听到这话,不由失笑,揉揉弟弟的脑袋,“男女之间,哪能如此界线分明?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虞从信教育完愚蠢的小弟,转头就见安阳郡主一脸瞌睡的样子坐在旁边,心里头有些惊讶,刚才竟然忘记这位郡主了,该说她的存在感很弱么? 而且,她听了多少? 安阳郡主昏昏欲睡,听完了兄弟俩的话,觉得虞从烈也不算是杞人忧天,聂屹确实不若外界评论的那般好,要是真的那么好,也不会让皇伯父如此信任宠爱,有他的过人之处,好的坏的都有。 不过,这虞家的三表哥人似乎挺有趣的,明明是个武将,说起道理来却比文人还厉害。 看完灯王评比节目,时间也差不多了。 今年的上元节,直到夜深人静,人群散去,都平平安安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更没有去年那血雨腥风。 聂屹亲自将霍姝送到虞家兄弟几个那儿。 霍姝看着站在夜风中的俊美青年,漂亮的眼睛里明显不舍,看得聂屹心头微热,在虞家几个表哥表弟们的瞪视下,到底没有做出什么不规矩之事。 “还有三个月。”聂屹轻声说,“届时我娶你进门,等我。” 霍姝嘴角嚅动了下,扭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句“等你”,省得又被丫鬟们耳提面命要矜持之类的。不过她仍是很开心,这种开心直到回到虞家时,看到外祖母时,还没有平息。 虞从烈几人给外祖母请安后,就各自回房歇息。 虞老夫人见外孙女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有些无奈,深刻地感觉到女大不中留是什么滋味了。 这人都没嫁过去呢,一颗心就系在对方身上了,以后成亲了,这不是要乐疯了? *** 上元节和聂屹见了一面后,接下来的日子,霍姝就没机会和他见面。 随着婚期临近,两家紧张地准备婚礼事宜,加上聂屹是庆丰帝养大的外甥,时常要过问一声,使得靖安侯府和卫国公府都不敢大意,两府的主母每天忙碌着这事,劳心劳力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嘴上冒泡,却又不敢埋怨。 旁人想要让皇帝施加压力还得不到这机会呢,虽然压力大,可在这京城里也有面子。 婚期越近,霍姝越是被家里的长辈看得牢牢的,压根儿就没机会再和聂屹见面,这让小姑娘有些忧伤,恨不得几个月的时间咻的一声过去,马上就迎来婚礼,以后就能天天见到那人了。 别的姑娘想到要嫁人时,又是羞涩又是紧张还有不舍,偏偏霍七姑娘想到要嫁人时,恨不得自己跳上花轿,让人送过去,一点也不害羞紧张,那天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模样,让姚氏见了,心情有点那啥,觉得外甥女心真是宽。 虞老夫人也觉得有点那啥,但外孙女就是这种性格,还是自己养出来的,就算打肿脸,也不能苛责。 终于二月份过去了,眼看就要到三月,霍姝被靖安侯府的人接回霍家。 霍姝对外祖母的感情很深,若非世情不允许,她都想在虞家出嫁算了。不过虞老夫人不同意,霍姝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除非靖安侯府不想在京城混了。所以在靖安侯府派人来接时,霍姝乖乖地坐上马车回府。 霍姝回靖安侯府后,第一时间去给老夫人请安。 几个月不见,霍老夫人看着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心间的皱褶深刻了一眼,看向霍姝的眼神也更冷漠。 “你的嫁妆府里会备一份,除此之外,还有你娘留下的,届时当成嫁妆一并带过去。”霍老夫人淡声说道,叫靖安侯夫人将一份嫁妆单子拿过来。 当年虞氏难产去世后,霍姝被虞老夫人接回虞家,霍老夫人让人将虞氏的嫁妆封存起来,放在库房里,按照世情,这嫁妆就留给虞氏唯一的闺女。 虞氏是虞老夫人唯一的女儿,当年她嫁入霍家时,那十里红妆,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这么一大笔嫁妆封存在靖安侯府,不是没有人不眼红的,可惜当初虞氏嫁过来时,虞家那边也同样备有一份嫁妆单子,若是少了一件,虞家那边都能知道。 也是这个原因,霍老夫人才会让人将虞氏的嫁妆封存起来,不准人去碰,省得那虞老夫人发现又要闹。霍老夫人绝对不允许因为这种原因,让虞老夫人取笑他们霍家。 如今,霍姝就要出阁了,自然要将这嫁妆交还霍姝。 霍姝让艾草捧着嫁妆单子离开春晖堂,就在门口处碰到眼眶通红的霍妙。 霍妙看到她,面上露出惊吓的神情,然后很快就面红耳赤地低头,弱弱地叫了一声“七姐姐”,低头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78章 霍姝回到叠翠院后,就听说五夫人被禁足的消息。 “发生什么事了?”霍姝好奇地问道,一点也不掩饰脸上的神色,压根儿就没有为被禁足的五夫人担心,或者去给她求情的意思。 纵使五夫人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可实在担心不起来。 幸好屋子里的下人都是向着她的,看她这副不掩饰的好奇模样,虽然有些心塞,却也明白自家姑娘的脾气,也就不纠结了,只要她在外面能装模作样一下,不给人留下话柄就行。 “奴婢也不清楚是什么事情,只听说是老爷亲自下令将她禁足,连老夫人开口求情也没有用。”负责打听消息的姚红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五夫人被禁足,连老夫人开口都没用,沈家那边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怕是五夫人真的做错了事情,才会落得这下场。 一个正妻,在没有做错事情的情况下,就被这么禁足了,可真是丢脸的。更丢脸的是,还是丈夫亲自下令,并且没对外说个好点的借口,五夫人这面子里子,可都丢尽了。 霍姝摸着下巴,回想刚才在春晖堂碰到霍妙时,霍妙的反应挺可疑的,莫不是…… 还没给她分析明白,就有丫鬟进来禀报,她爹的小厮过来了。 “小姐,老爷请您到书房。”樱草传达小厮的话。 霍姝听罢,换了身衣服,就起身去霍五老爷的书房。 霍姝回京一年多,从未去过她爹的书房,第一次来,挺新鲜的,忍不住四处瞧了瞧。 朝南的窗口前放着一张红木长几,上面摆着一个青釉蓝底珐琅的花瓶,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多宝阁,上面放满了书,不远处是一张书案,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洗碗笔架和镇纸等物,对门墙上挂了一幅画,霍姝的目光落到那画上后,就移不开了。 这是一副仕女图,画中的女子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唇角含笑,香腮点点红,虽画工不是绝顶,却将画中人的神.韵及美姿仪勾勒得淋漓尽致,教人一眼就能看出画中女子的形貌之绝丽,世间罕见。 这幅仕女图看着已经陈旧了,不过可以看出收藏之人对它精心护理,小心收藏。 画中的女子和她有七八分相似,霍姝一眼就知道这是她娘年轻的时候,而绘下这幅画的人,不必说也知道是谁。 霍五老爷见她盯着墙上的画,有些伤感道:“这是我和你娘成亲一个月时亲手所画,可惜当年技艺不精,并不能完全表达出她的美丽。现在我的画工已有长进,她却不在了……” 过了这么多年,记忆里的人早已模糊,只留下一些最美好的记忆和她美丽的倩影,纵使有精湛的画工,也画不出记忆里那女子的模样了。女儿与她虽然有七八分相似,到底不是同一个人。 霍五老爷深深地叹了口气。 霍姝的目光从画上收回,转头看了他一会儿,问道:“爹,你找我有事?” 霍五老爷心中伤感,听到她没有多少亲昵和敬意的语气,心里更难受。 他自然知道这女儿虽在虞家长大,教养却是极好的,为人处事可以处处妥帖,可她却对他们只有表面功夫,敷衍罢了,可见她面上不说,心里却对他们极为疏淡冷漠的。 霍五老爷有再多的话,此时面对女儿这张和亡妻相似的脸也说不出来,他转身去多宝阁那儿取下一个红木雕花的匣子,对她道:“你就要出嫁了,我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些就给你罢。” 霍姝接过,发现入手颇沉,一时间也猜测不出这是什么,不过对别人的好意,她也没有拒绝,说道:“谢谢爹。” 霍五老爷送了东西后,又有些踌躇,“姝姐儿,我已经将你母亲禁足了,她人是糊涂了些,却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以后你若是不愿意见她,就不见罢。” 霍姝看着他,她知道五夫人被禁足了,然后为何禁她足?原因呢?说出来让她乐乐。 霍五老爷却似乎不想再说,又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让她离开。 霍姝从她爹书房离开后,不仅带走了一匣子东西,还有几样霍五老爷珍藏的书卷画轴。 回到叠翠院,霍姝将那红木雕花匣子打开,发现这一匣子竟然是各种各样的玉石,霍五老爷喜欢收藏各种玉石,别看这一匣子东西不多,但若是折算成银钱,值个上万两,还有一些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价格一直居高不下,颇有收藏意义。 邬嬷嬷看罢,说道:“老爷还算是有点良心。” 将女儿丢在外家十几年不闻不问,如今这人都要出嫁了,五房的私产不多,但霍五老爷深得老夫人宠爱,这些年手头上积赞的好东西也不少,能送这些给他们姑娘添妆,还算是有良心了。 不过邬嬷嬷这种想法在晚上得知五夫人做的蠢事时,就改变了。 *** 霍妍听说霍姝回来后,就过来看她,霍妙和霍娟都没来。 霍娟为何没来,靖安侯府的人大概都明白,毕竟她老大不小了,亲事还没有着落,面对即将要出阁的妹妹,估计也是羞于见人。 倒是霍妙,嫡亲的姐姐回府,除了在春晖堂门口见了一面,这会儿都不过来,就算是怕霍姝,可也有些不合礼。 霍妍先是恭喜她一番,然后让丫鬟们退下,和她说道:“你见到五婶和九妹妹了么?” 霍姝摇头:“我回府后,给祖母请安就被我爹叫过去了,还没来得及给太太请安呢。”嘴里说得漂亮,实际上压根儿懒得去给五夫人请安,一般没什么事情,她都是能躲则躲,这会儿听说五夫人被禁足了,霍七姑娘还高兴不用去她面前假惺惺地请安呢。 霍妍哈地笑了一声,“只怕你也不用去给她请安了,我听说五叔将她禁足了。九妹妹为了这事情,哭得眼睛都肿了,但五叔这回可不心软,九妹妹没办法,还去找过祖母求情呢,可惜五叔要是倔起来,连祖母也拿他没办法的。” 霍姝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霍妍好像是个知情的,问道:“到底怎么了?我刚才在春晖堂门口见到九妹妹,她好像有些心虚,不敢面对我。” “她敢面对你就怪了!”霍妍嘲笑道:“五婶做了那样的事情,她这做女儿的也没脸。” 接着,霍妍就告诉她,五夫人所做的事情,竟然是趁老夫人不注意,偷偷拿走虞氏留下来的嫁妆。 霍姝的脸色猛地沉下来。 霍妍见她生气,忙安抚道:“你别生气,五婶虽然挪走了一些,不过她没那胆子拿去做什么,不过是想趁机挪取一些填补五房,给九妹妹当嫁妆罢了。祖母已经让人将她拿走的那部份挪回去了,你娘的嫁妆没有丢失。” 霍姝冷冷地道:“如此倒好,也省得我去闹。” 霍妍听了,忍不住暗吞口水。 她认识霍姝这么久,一直觉得这个七姐姐是极为漂亮的,性子开朗活泼,出手大方,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充满了朝气,让人觉得她人美、心肠好,值得交好。不过此时看她冷下脸,突然发现她其实并不是那么好脾气,要是五夫人真的挪用了虞氏的嫁妆补不回来,只怕她真的会闹开来,让五夫人和霍家都没脸。 幸好,祖母还要脸,前些天发现这事情后,及时将虞氏的嫁妆补齐,今儿霍姝回府,才能交给她一份完整的嫁妆单子。 虽是如此,可霍老夫人见嫡亲的侄女被儿子直接禁足,连她的话都没有用,多少有点没面子。想到这事情是因为虞氏的嫁妆引起的,霍老夫人能对霍姝有好脸色才怪了。 人就是这样,虽然知道五夫人做得不对,可那是嫡亲的侄女,不帮她帮谁?更何况,还有儿子这么不留情面地将五夫人处理了,霍老夫人更是心塞,觉得这儿子白疼他一场,心都被个死人勾走了。 这等丑事,霍妍不应该知道的,不过她娘是靖安侯夫人,她恰好偷听到几句,心里也有些吃惊五夫人的愚蠢和贪婪。 可惜五夫人是个胆子小的,挪走了虞氏的嫁妆后,却不敢做得太过份,事后东西补回来后,霍妍发现,祖母竟然还偏着她,要不是五叔是个直脾气的,二话不说就大发雷霆,直接将她禁足,指不定现在五夫人还好好的。 霍妍心里有点不得劲,觉得祖母真是偏心得没边了。 霍妍难得有些同情霍妙,“其实九妹妹虽然小心眼一些,却不像五婶那般无耻,有这样的母亲,想必九妹妹和琤哥儿都难在兄弟姐妹间抬头做人,挺可怜的。” 霍姝冷淡地道:“有什么样的因就有什么样的果。” 多的,她便不说了。 霍妍觑了她一眼,心头有些悬悬的,发现一向不生气的人,生起气来才可怕。或许是平时霍姝表现得太随和亲切,这回生气,连她都有些忐忑。 幸好,过了两天,霍姝看着又恢复平时的样子,霍妍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的霍妍不知道,虞老夫人派她身边的樊嬷嬷亲自上门来找霍老夫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等樊嬷嬷离开后,霍老夫人的脸色十分可怕,却只能憋在心里,甚至第二天见到霍姝时,还要挤出个温和慈爱的笑脸给她。 霍姝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霍妍见祖母难得对霍姝和颜悦色的,吃惊不已,着实摸不着头脑。 *** 霍妙仍是躲着霍姝而走,可能是害怕霍姝因为自己母亲动虞氏的嫁妆而生气,也可能是羞于见人,总之霍姝回来的几天,都没见过她。 不过直到霍姝添妆的那一日,霍妙没办法躲,终于出现了。 霍姝添妆的这一日,靖安侯府十分热闹,前来添妆的人不少,宗室、勋贵、朝臣等府里的女眷都来了,这热闹程度,和去年霍姝及笄是相差无二。 一群表姐表妹们纷纷上门来恭喜霍姝,虞倩甚至带来了两只雪狐。 两只雪狐被虞从烈带回来后,就一直养在虞家,被养得乖巧极了,看着不像狐狸,反而像是宠物。不过它们也被调.教得像宠物一样,毛茸茸的一团,在炕上滚来滚去的样子,将在场的一群小姑娘们都征服了。 “姝表姐,这两只狐狸真可爱,在哪里捉的?”葛琦抱着不肯撤手。 沈彤伸手抢了一只过来搂到怀里,轻轻地摸着它的脑袋,也一脸期盼地问:“姝表姐,哪里有卖么?要像它们的毛发这么白的,没有杂色。” 虞倩一脸神气地道:“这可不是买的,是我十三哥在雪山上捉的,让人调.教好后送去给我祖母养着玩的。不过现在它们是姝表姐的了,表姐,这是我今儿给你添妆的东西。” 霍姝勾着表妹的肩膀,故作嫌弃道:“你拿我的东西给我添妆,好意思么?” 前年霍姝回京,因为是要赶回来探望病危的祖父,不好带着两只雪狐,就留在平南城让老夫人养着。后来虞倩进京后倒是带过来了,但霍姝不想将雪狐带到靖安侯府来养,就继续将它们养在老夫人身边,实则也是由虞倩帮着养。 如今,虞倩以添妆的形式给她送过来了。 虞倩嘿嘿地傻笑着。 其他姑娘听说这两只雪狐买不到,自然失望不已,不过看着两只雪狐雪团团似的滚在一起,温驯无害,身上还戴着用络子编成的各种饰物,上面缀了小铃铛,雪狐动一下,就发出清脆的叮铃铃的声音,可将小姑娘们萌得心肝都颤了,恨不得抱回家里养。 一群姑娘围着两只雪狐说笑,霍姝则看了一眼霍妙。 霍妙坐在角落里,只有沈彤陪着她。 沈彤今儿面对霍姝也挺尴尬的,毕竟五夫人是她姑母,代表的是沈家,五夫人做出这种事情,还真是让沈家人挺没脸。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面上的神色,该如何就如何,以免提那些事情扫兴,只是看到霍妙的神色,她又忍不住叹气了。 “姑母还真是……”沈彤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姑母,觉得她年纪一大把了,行事还像在娘家一样,尽做蠢事。听她娘说,这姑母未出阁前,就是这样的性子,若非祖母疼她,只怕这次的事情还不仅是禁足能解决,姑父都要将她休回家。 “今儿是姝表姐的大喜之日,你可别太扫兴。”沈彤只能这么说。 霍妙低低地应了一声,说道:“可那是我娘,我能怎么办?” 是啊,子不言父过,能怎么办?沈彤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拍拍她的手,让她振作一些。 第79章 添妆结束后,客人们悉数告辞离开。 霍妙一反过去躲着霍姝的情况,在姐妹们都离开后,依然磨磨蹭蹭的。 “九妹妹有什么事么?”霍姝问道。 霍妙涨红了脸,吭哧了下,开口道:“七姐姐,我娘……”话刚起了个头,看到霍姝徒然沉下的脸色,猛地噤声。 霍妙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怕霍姝,虽说霍姝在去年上元节时杀人,可杀的都是刺客,还保护了自己,按理说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什么都淡了,霍姝其实也不可怕的。只是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就是怕她,更害怕她生气。 “九妹妹,太太是父亲下令禁足,你来找我不妥吧?”霍姝慢条斯理地问道。 霍妙嗫嚅着说:“可是,只要你开口,爹一定会……” “那是不可能的!”霍姝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为何要开口?凭什么呢?” “我娘名义上也是你娘!”霍妙脱口而出。 “可她却不是!我又不是她生的!” 霍妙:“……” 霍妙看她理直气壮的模样,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怕霍姝了。因为这个人,行事光明磊落,而且从来不怕事,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就算世俗的约束和规矩,也无法左右她的决定。 她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做一个有教养有规矩的贵女,可私底下同样可以表现出让人气恨的一面,完全没有掩饰,也不需要掩饰。 这种人,如果算计不成,就要有被她打到尘埃的心理准备。 所以她很怕霍姝,怕她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怕她这种无所畏惧的眼神,怕她的毫无顾忌,仿佛在她面前,自己就是一个懦弱卑微的可怜人。 “行了,明天还有得忙,九妹妹回去吧。”霍姝说着,就端茶送客。 霍妙被樱草送出叠翠院时,还有些茫然,直到见到从族学回来的弟弟霍承琤,忍不住喃喃地道:“琤哥儿,明天卫国公府来催妆了,可母亲还被禁足,若是母亲作为五房的太太不出现,会被人笑话的……” 五房的姑娘成亲,可五房的夫人却不露面,全程由长房的当家夫人接待,这让上门的宾客怎么想?霍妙只要想到这里,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害怕母亲没脸,害怕自己没脸,还有弟弟琤哥儿以后怎么办…… 霍承琤的小脸绷得极紧,低声道:“九姐姐,母亲她……到底不对,父亲禁她足是应该的,否则这个家将会越发的没规矩。” 霍妙沉默。 其实姐弟俩都知道五夫人这次的事情做得不对,先不说世情如此,再说霍姝这继女有虞家撑腰,可不是能随便让人拿捏的,没看到连他们祖母对上虞老夫人时,次次都只能妥协退让么?所以他们实在不明白母亲怎么能如此大胆地敢去动虞氏的嫁妆。 “九姐姐,平时没事,就多去祖母那儿罢,有祖母在,不会亏待你的。”霍承琤说道,见姐姐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他面上露出几分苦涩,接着道:“其实七姐姐人是不错的,可惜我们和她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我以后会努力学习的,等我考取功名,我会为母亲求情,让父亲解除她的禁足。” 他虽然住在外院,不经常和后院的姐妹们相处,但有些事情他看得分明。 霍妙却有些茫然,弟弟现在才多少岁,等到他考取功名后,不知是何年何月,母亲能等得到么? *** 翌日,是催妆的好日子。 聂屹在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的簇拥下,带着催妆礼从卫国公府一路浩浩荡荡地朝靖安侯府而去,引得沿途的百姓们纷纷出来围观。 催妆的队伍抵达靖安侯府后,已有等在那里的小厮热热闹闹地放鞭炮,或忙跑进去通知府里的主子。 靖安侯带着霍五老爷亲自迎出来。 聂屹翻身下马,姿态利落,丰姿无双,引得周围观看的人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霍五老爷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太快了,十分舍不得明天就要出阁的闺女,可是看到聂屹在一群身份尊贵的年轻人中,如此出类拔萃,无人能掩其光芒,心里也是十分满意的,终于有点岳父看女婿的心情了。 靖安侯则在观察陪同聂屹过来催妆的这群年轻人,发现其中有荣亲王世子、敬国公世子、英国公世子、承恩侯世子……每一个身份都如此贵重,不由有些发懵。 不仅靖安侯发懵,连那些靖安侯府的姻亲也懵住了。 他们虽然听说皇帝对这桩亲事十分上心,但完全没想到这只是催妆罢了,就来了这么多身份贵重的年轻人陪着,这其中要是没有皇帝的授意,各府的长辈哪里能允许? 前头热闹,后院女眷那边也十分热闹。 霍姝的婚事,全程都是靖安侯夫人主持打理的,虽说靖安侯府还未分家,靖安侯夫人作为当家主母,打理府里姑娘的婚事是应该的,可连这种时候,都是她出面,反而是五房的夫人不见其人,自然让在场来宾们忍不住纷纷好奇。 靖安侯夫人就像没看到那些人暗暗打探的眼神,神色自然地主持着今儿的事情。 得知今儿陪卫国公世子来催妆有什么人时,在场的女眷纷纷倒抽了口气,只觉没有比这桩婚事更隆重了,连亲王府的世子都成了娶亲老爷,皇帝到底有多偏宠卫国公世子,她们算是见识到了。 终于到了吉时,嫁妆一抬一抬地出了靖安侯府。 霍家的嫁妆一共有一百二十抬,和很多勋贵嫁女儿的规格是一样的,可一百二十抬却不代表里头的内容都是一样,单看那下弯的担子,沉甸甸的,就知道这一百二十抬的份量。 外人只猜测一个大概,只有靖安侯府的人才知道霍姝的嫁妆有多恐怖,不说靖安侯府公中给每个姑娘备的一份嫁妆,其中还有虞氏当年留下的嫁妆、虞家特地为霍嫁准备的,都写进礼单里,密密麻麻的,根本写不下,最后还是虞老夫人折中将一些折变成私产,不算在嫁妆里,私底下再送过去。 聂屹将未婚妻的嫁妆迎回府里,嫁妆一抬一抬地抬进了卫国公府的凌云院的一处专门放嫁妆的空厢房中,另有司仪在旁唱礼。 卫国公府的姻亲们来观礼,当看到那长长的一份嫁妆单子,都忍不住倒抽了口气,看来他们家世子是娶了个金娃娃回来了。 嫁妆终于放妥后,聂屹吩咐下人一声,就换了一身衣服,匆匆忙忙地进宫。 此时天色已晚,不过聂屹有皇帝特地给的特权,可以不经召唤进宫。 聂屹进宫后,直接去了皇帝的寝宫。 今儿庆丰帝没有召幸妃嫔,一个人在乾清宫的寝宫里看书,乾清宫大总管连青陪在一旁,瞄了一眼,发现皇帝手里的书已经有两刻钟没有翻过一页了。 直到见聂世子进来,连青终于松了口气,这普天之下,能让皇帝心甘情愿地等这么久的,估计也只有这位聂世子了。 “世谨来啦。”皇帝朝他招手,让他坐到自己对面。 聂屹坐下后,叫了声舅舅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庆丰帝仔细打量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说道:“没想到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甚至已经到了要成亲的年纪,时间过得真快啊,朕都老了。” 聂屹抿着嘴,“舅舅并不老,才刚四十罢了!” 庆丰帝忍不住笑骂了一声,然后又有些感叹,虽然他有好些个孩子,但这外甥却是他第一个放在身边养大的孩子,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看着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团子长成这模样,心里十分骄傲。 如今孩子长大了,要离开父母,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不知怎么地有些伤感。 于是伤感的皇帝拉着外甥开始说他小时候的事情,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 连青在殿门探头看了一眼,再看看天色,已经很晚了,这时候应该用晚膳了,只是皇帝现在明显只想和卫国公世子叙一叙天伦,连青也不敢过来打扰。 最后还是聂屹道:“舅舅,我饿了。” 庆丰帝忙让人去准备晚膳,接着对他道:“陪朕一起吃吧,可能这是你能陪朕的最后一顿饭了……” 聂屹神色有些僵硬,“舅舅,我明天是要娶妻,不是要远行或者是要死了,所以不是最后一顿饭。” “哎呀,都一样。”庆丰帝不在意地说,“明天你成亲了,你就不再是个孩子了。” 聂屹哦了一声,继续听他唠叨。 接下来的一顿饭,皇帝难得打破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一边唠叨,聂屹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唠叨,只有连青眼睛都瞪出来了,他伺候皇上这么久,却不知道原来皇上其实是个话唠,不过这种待遇,只怕也只有卫国公世子才有吧。 皇上是真心将卫国公世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虽然他们其实只是甥舅,可也因为是甥舅,才能让皇帝如此毫无顾忌地宠爱信任。 眼看天色一点一点地黑下来了,连青又开始烦恼了。 明天聂世子就要成亲,今晚应该早点歇息养足精神才对啊,可看皇上这副拉着人不放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最后还是聂屹自己提出来的,“舅舅,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去迎亲呢。” 庆丰帝看了一眼更漏,发现时间确实不早了,但他觉得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事要叮嘱,不由道:“不如世谨今儿就在这里歇息罢,舅舅也好同你说一些男人必须懂的事儿。” 连青听到这话,埋头装死。 聂屹想转身就走,*地说:“于礼不合。” 要是小时候还好,现在他都这么大了,而且又不是皇子,也没有什么意外事情,哪里能住在皇帝的寝宫? “朕就是礼,是规矩!”庆丰帝丝毫不在意地说,转头对连青道:“你让人去偏殿收拾一下,今儿世谨就住这里了。” 连青应了一声,直接下去了,让这对甥舅继续说话。 聂屹见状,不好再拒绝,于是默默地坐回去,继续听舅舅唠叨。 直到打了二更鼓,庆丰帝虽然还想说,可已经口干舌躁,声音有些哑了,终于遗憾地道:“算了,世谨去歇息罢,明儿就直接从宫里出发去迎亲。” 聂屹看了他一眼,对这位任性的皇舅舅已经没了脾气,闷闷地应了一声,就起身要告退。 “等等,还有一件事情。”庆丰帝突然想到什么,叫住外甥,对他道:“朕忘记了,还没有让人教导你人事,明儿你就成亲了,不如今晚朕让几个教导人事的宫女过来罢。” 不愿意委屈外甥的皇帝丝毫不觉得,婚前给外甥找几个女人教导人事什么的,是多么不厚道的事情。 “不要!”聂屹拒绝。 庆丰帝现在就是一副儿子成亲的“傻爹”的嘴脸,“那你懂么?” 他很怀疑地看着外甥,灯光下的青年丰神俊朗,俊美非凡,怎么看怎么好看,宛若那不沾尘俗的仙人,没有什么人气似的。 所以,也不怪庆丰帝怀疑,他很担心这外甥到时候什么都不懂,和新娘子一起盖棉被睡,届时岂不是让人笑话死?他可不希望让人觉得皇帝养出来的孩子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 聂屹的脸涨红了,吭哧了下,“当、当然懂……” 庆丰帝惊讶道:“你怎么会懂?谁教你的?”不禁怀疑地看他,莫不是他在外面执行任务时,看到了什么?还是经历过了什么?或者他其实已经去那些青楼花街逛过了? 聂屹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舅舅想歪了,脸色冷峻了几分,*地道:“舅舅莫要乱想,我是男人,自然能懂,不用人教的。”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是个男人就懂,压根儿不用人教。 庆丰帝:“……” 庆丰帝突然很担心明天的洞房花烛夜,到时候外甥不知道怎么做,该怎么办? 等聂屹在偏殿梳洗完毕,准备为明天的成亲养足精神时,突然见连青捧着一个喜上眉梢的红漆描金匣子过来,并且言明,这东西是皇帝特地吩咐让他看的,一定要看。 聂屹心里纳闷,不过看连青的神色有些奇怪,也没有问他,挥手让他下去后,原是想将这匣子丢了,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打开来看一看......   作者有话说:   于是,聂世子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你们懂得=v= 第80章 明天就要举办婚礼了,叠翠院的下人们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检查明日婚礼需要用的东西,还有收拾明日随同新娘子一起带到卫国公府的东西,都放在箱笼里,需要再点一遍。 邬嬷嬷忙来忙去,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可却想不起来。 艾草和樱草跟着邬嬷嬷清点了一回,感觉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遗漏的,明天只待小姐出阁就行了,没有忘记什么啊?可见邬嬷嬷坐立不安的模样,只得跟着她一起一遍遍地检查。 霍姝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地忙碌,不禁好笑,亲自上前去扶住邬嬷嬷,让姚红给邬嬷嬷沏杯茶,笑道:“嬷嬷莫要忙了,你先歇会儿,有什么就交待下面的丫鬟们去忙便是。” 艾草和樱草两个丫鬟忙附和一声。 见姚红沏好茶,霍姝亲自端过,奉给邬嬷嬷。 邬嬷嬷见她亲自给自己奉茶,忙道:“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霍姝没理她,让她坐好,自己亲自给她奉了杯茶后,笑道:“没什么使不使得的,嬷嬷这些年照顾我辛苦了,这是应该的。” 邬嬷嬷眼睛的些湿润,看着面前已经成长为大姑娘的小姐,想起她当年被老夫人派到来她身边时,她还是小小的一团,连父母都分不清,将身边的人胡乱地叫着,软软小小的,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伸手讨抱的样子让人心都软了。 一转眼,当初需要她抱着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明天就要出阁了。 霍姝拿帕子给嬷嬷擦脸,笑道:“嬷嬷,我明天就要出阁了,这是喜事,你应该高兴才对。” 邬嬷嬷看到她明媚干净的笑脸,忙拿帕子擦擦脸,笑道:“是喜事,我该高兴才对。” 霍姝见邬嬷嬷已经收拾好情绪,笑道:“这才对嘛,我可是很期待明天的婚礼呢,以后我就能天天见到聂世子啦,不会再有人说不合规矩,让我矜持一些……” 众人:“……” 看她一脸迫不及待地想马上就能天亮上花轿的模样,邬嬷嬷满心的心酸感动化为心塞和无奈。其他的姑娘家出阁之前的一个晚上,不是紧张就是不舍,可没一个像她这样,恨不得马上就天亮,然后将自己嫁过去。 安抚好邬嬷嬷后,霍姝又看向明天将要作为陪嫁丫鬟一起过去的艾草等人,对她们道:“明天要辛苦你们了,今晚你们都好好歇息,不用守夜了。” 艾草等人忙道:“不辛苦,这是应该的。” 主仆几个温情脉脉地说了会儿话,霍姝就回屋子里歇息。 邬嬷嬷亲自伺候她歇息,转身去整理床铺时,发现大红色底宝瓶刻丝的被褥上团着两只白狐狸,浑身无一杂色的白毛在那大红色底的被子上犹为明显。见到邬嬷嬷站在床前,两只雪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翡翠眼瞅着她,将自己团成一团,那模样格外地可怜。 穿上月白色绣草绿如意纹寝衣的霍姝走过来,双手扒拉着将两只雪狐搂到怀里,一脸祈盼地道:“嬷嬷,今晚就让大雪和小雪陪我一起睡吧,明天要出阁了,我紧张得睡不着,有它们陪好一些。” 邬嬷嬷听到这话,十分无语。刚才一脸期盼着明天快点来的人是谁啊?为了留下两只狐狸,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邬嬷嬷拗不过她只得应了,待她拥着两只雪狐躺在床上,一副乖巧地入睡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为她掖好的石青缎面底子红白花卉刺绣的帐子,方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刚出门时,邬嬷嬷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么。 或者说,不是她忘记,而是虞老夫人和靖安侯府的人都一起忘记的事情。 “嬷嬷怎么了?”艾草和樱草见她神色十分懊恼,以为发生什么事情,忙问道。 邬嬷嬷叹了口气,说道:“我终于想起忘记什么了,明儿姑娘要出阁,可是却没有长辈教导她新婚之夜的事情……” 说到这里,邬嬷嬷也不知道怪谁好。 虞家是疼爱她们姑娘的,该教的都教了,至于新婚之夜的事情,作长辈的自然不好说,这一般都是由当母亲的告诉女儿才对。 而靖安侯府虽说是姑娘的家,可作为姑娘现在母亲的五夫人被禁足了,靖安侯夫人虽管着婚礼之事,可却不是姑娘的母亲,教导洞房的那些事不归她管,她也不好意思去传授隔房的侄女那些房中的事情。 如此,自然没有人教导霍七姑娘明儿洞房花烛夜之事。 艾草和樱草一脸疑惑地看着嬷嬷,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该教的虞老夫人不是已经教了么? 邬嬷嬷不知道怎么和这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说明白这事情,而且现在天色也晚了,姑娘已经歇下,邬嬷嬷也不想拿这事情去将她叫起来。 左右为难之下,邬嬷嬷还是决定不去叫醒姑娘了。 反正,聂世子是在宫里长大的,以皇上对他的宠爱,估计应该有派个教导人事的宫女教导他罢,只要新郎官懂就行了,新娘懂不懂其实也没多大的关系。 决定好后,邬嬷嬷又去钦点了一回明日要用到的东西,终于下去歇息。 *** 翌日,霍姝精神抖擞地起床,整个人精神得不得了。 她趿着软底棉鞋,跑到窗口不住地探头往外看,嘀咕道:“为什么现在还这么早?吉时在下午,还要等很久呢……” 邬嬷嬷等人:“……” 艾草决定当作没听到这话,笑着道:“小姐,时间还早,您可以再睡会儿。” 霍姝有些无聊地道:“不睡了,正好去给祖母请安。” 艾草等人听罢,将洗漱器具端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洗漱好后,霍姝就去春晖堂给老夫人请安。 今儿靖安侯府有喜事,霍家的男女老少等都待在家里,靖安侯等男人特地请了假在家,族学那边也难得放一天假,一群儿孙们齐聚一堂,十分热闹。 霍姝跟着姐妹们一起给霍老夫人请安,霍老夫人对霍姝道:“今儿姝姐儿出阁,嫁人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可不能再像在家里一样没规矩,记得恭顺孝悌,不忘霍家庭训,恪守本份……” 霍姝面带笑容,恭顺地聆听祖母的教导。 霍老夫人说完后,便不再看她,让她下去了。 霍妍、霍娟、霍妙等未出阁的霍家姑娘都过来恭喜她,霍姝抿着嘴道谢。 霍老夫人正和几个儿子媳妇说今儿婚宴的事情,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边的几个姑娘,目光落到霍娟身上,不由得微微拧了下眉头。 霍二夫人一直盯着老夫人,见状,心里咯噔了下。 果然,待老夫人说得差不多时,突然对霍二老爷道:“老二,娟姐儿年纪不小了,再耽搁下去可不好,听说今年春闱有好些个不错的青年才俊,你大哥帮留意了几个,你去瞧瞧,若是满意的,便给娟姐儿定下吧。” 霍二老爷面上有些羞愧,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瞪了一眼二夫人。 有个大龄未出阁的女儿,霍二老爷也觉得丢脸,可去年妻子说得太过美好,让他忍不住顶住家族的压力,没在去年年底时将女儿的亲事定下,拖到今日。今儿作妹妹的七姑娘出阁,六姑娘还待字闺中,也不怪老夫人当众发难,一点情面也不给。 二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搅着手中的帕子。 她要是看得上那些寒门士子,早在三年前就给女儿定下了,何必耽搁她到现在?明明大姑娘眼看就要不行了,郡王世子妃的位置唾手可得,哪想直到现在,大姑娘还活得好好的,虽然仍是卧病在床,可人还活着。 其他人听到老夫人的话,都当没听到,特别是靖安侯夫妻,神色淡然得仿佛老夫人不曾说这话似的。 老夫人敲打完二房后,继续和长房说今儿的婚宴,直到说得差不多了,方让他们散了。 不久,今日宾客纷纷上门道贺,靖安侯府大门打开,一串串炮竹噼哩叭啦地响着,府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霍姝听说虞家的人过来时,忙迎了出去,就见五舅母姚氏和表妹虞倩过来了,却不见外祖母,忍不住道:“舅母,外祖母呢?她今儿不过来看我出阁么?”说着,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姚氏为她理了理发髻,无奈地道:“你外祖母不肯来,她说自己是孀居之人,来了反而冲了你的喜气,所以就不来了。” “我不在意的。”霍姝难受地说,她从来不相信这个。 姚氏见小姑娘一副难过得要哭的模样,心里感叹小姑娘和外祖母的感情好,有些怜惜地道:“总归是不好,你就听你外祖母的吧,乖,你今天可是新娘子,要高高兴兴的。” 虞倩也附和道:“是啊,表姐,你今儿要当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开心点,大不了以后你多上门去看祖母就行了。祖母说了,以后她可能会在京城定居,你想她就去将军府,可近着呢。” 霍姝这才露出个笑脸,不过姚氏和虞倩都能看出她的情绪不高。 这时,霍五老爷走过来,见到姚氏,客气地和她见礼,姚氏带着虞倩避到一旁。 “爹,你有事么?”霍姝问道。 霍五老爷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道:“没什么事情,就是过来看看你……对了,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来了,她是今儿的全福人。” 霍姝哦了一声,瞅着他。 霍五老爷的模样有些憔悴,看着好像一晚未歇息,眼里布满了血丝,看着着实让人吃惊。他又叮嘱了霍姝几句,最后失魂落魄地走了。 姚氏带着虞倩走过来,看了一眼霍五老爷有些沉重的背影,微微撇了下嘴,方和霍姝一起回叠翠院。 吃过午膳,霍姝终于忙碌起来。 她像个傀儡一样,被人伺候着换上一袭大红喜服,净面开脸,梳头上妆,直忙碌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打扮好。 霍妍、霍妙带着一群表姐表妹们过来看新娘子,看到盛装打扮后美丽不可方物的霍姝,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霍姝穿着嫁衣,手里捧着一柄玉如意,坐在炕上朝她们笑了笑,唇上抹了一层红色的脂膏,这一笑,越发的明艳照人,晃着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霍妙站在人群中,听着众人对新娘子的称赞声,心里闷闷的。 霍姝确实很美丽,美丽得让人嫉妒,除了嫉妒外,却莫可奈何。幸好,今日这姐姐终于要嫁出去了,当她嫁出去后,这个家里……应该可以恢复成她没回来的样子罢。 “表姐,听说当新娘子是不能吃东西的,水也不能喝,你饿了可要忍着。”虞倩说道。 霍姝白了她一眼,“这事儿大伯母已经和我说了,不用你说,我现在也不饿。”说着,她忍不住往外看,怎么迎亲的花轿还不来呢? 姚氏作为舅母,就陪在一旁,看到小姑娘这模样,面色僵硬了下,心里着实无奈。原本今儿过来,还担心这外甥女今日出阁会不会紧张,哪知道根本不用担心,她好得很,还是如过去一样,一心盼着尽快出嫁。 不久后就听外面响起了鞭炮声,然后就听到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花轿到了,一群人赶紧簇拥着霍姝起身,去拜别父母。 五夫人依然被禁足,厅堂上只有霍五老爷坐在那里。 霍姝恭恭敬敬地给霍五老爷磕头。 霍五老爷声音沙哑地道:“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   霍姝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湿润,一脸不舍,可她却哭不出来,心里也没有丝毫不舍,平静之极。她只好   作者有话要说:深深地将头埋下,不教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姚氏见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第81章 迎亲的队伍已经来到靖安侯府,靖安侯府来送亲的人一眼就看到骑在高大的骏马上的聂屹。 他今日穿着大红色绣暗纹的吉服,绯红的色泽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昳丽,气质张扬练达,有着贵族的矜贵,又有着年轻人的逢勃朝气,被一群年轻人簇拥着,鹤立鸡群,仿佛周围那千万人,皆变成无关紧要的背影色,穿着吉服的男子成为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 一群挤在花厅外回廊中偷看新郎官的小姑娘们都羞红了脸。 “聂世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好看……” “姝表姐真幸福。” “姝表姐也很好看啊,两人挺相配的。” …………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突然有姑娘扭头看向霍妙,说道:“妙表妹,咱们这位表姐夫长得真好看,有这样的姐夫,你以后要找相公可不能差了,不然以后表妹夫和他站在一起,连襟两个天差地别的,可不好看。” 霍妙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气的,怒瞪过去,就要开口时,被沈彤按住了。 沈彤皮笑肉不笑地道:“刘姐姐真关心妙表妹呢,婚姻大事自有父母长辈作主,刘姐姐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听说刘姐姐七月份要及笄了。”说着,掩嘴而笑。 其他人听出沈彤话里的意思,暗讽这刘家小姐管得宽呢,纷纷转过头当没看到。 聂屹被靖安侯府的人迎进门,看到霍五老爷,上前行礼跪拜。 霍五老爷神色复杂地将他扶起,说道:“世谨,姝姐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聂屹沉声道:“请岳父放心,小婿定会待她如初,护她周全。” 翁婿俩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喜娘的声音传来,然后见霍承珏背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出来,鼓乐声和炮竹声响起,热热闹闹的。 霍承珏将堂妹背上花轿,然后朝站在花轿旁的聂屹拱手,退到一旁。 “起轿——” 聂屹翻身上马,回身看了一眼靖安侯府的人,手中缰绳一抖,马向前行去。 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地出了靖安侯府,绕着几条预定好的街道而行,最后往卫国公府而去。 卫国公府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着,见花轿到了,门前的小厮忙点燃炮竹,在炮竹声声中,花轿停下。 待新郎官踢了轿门,花轿里的新娘子方才被喜娘扶出来。 红盖头遮挡了视线,霍姝只能看到脚下的方寸之地,不过却能从周围的声音判断今日来的人不少,敏感地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及哄笑声,她抿嘴一笑,在喜娘塞来一根红绸时,想到红绸那边的人,心里甜滋滋的。 跨火盆,走吉祥,进礼堂,拜天地,终于在司仪一句“送入洞房”中,结束了这一场热闹。 新人入洞房后,席宴也开始了。 承恩侯世子江望和荣亲王世子走在一声,说道:“听说今天的新娘子十分貌美,配上聂世谨那张脸丝毫不差,可是如此?” 荣亲王世子白了他一眼,“是又如何,你想做什么?” 江望一脸无辜,“我能做什么?不过是聂世谨那张脸惹的祸,我家里可是有好几个姐妹都对他芳心暗许,幸好他及时定亲了,才没有酿成大祸,否则岂不是要为了他姐妹相残?” 荣亲王世子脸色才好一些,正色道:“霍家姐姐和我姐关系好,我可不准你使坏。” “我一个外男,哪里能对内宅妇人使坏?”江望淡笑道,心思一转,拉着他去吃席宴,问道:“对了,你姐姐最近如何了?” 荣亲王世子更防备了,上下打量他,哼了一声:“我姐姐好得很,一天要睡六个时辰,没心思做其他的。” 江望见他像个小刺猬一样护着姐姐,忍不住失笑,“我什么都没说呢,你的反应也太大了。行啦,这不是我要问的,是我家里的姐妹,想邀请你姐姐去赏花,不过你知道的,安阳郡主可不好邀请。” 岂今为止,能成功地邀请到安阳郡主的,也只有霍家的七姑娘一人。 荣亲王世子这才哼了一声,说道:“今日母妃带姐姐来卫国公府吃喜宴,你姐妹要是有来,自然能看得到,你一个男人就不用操这份闲心了。” 一句话,将江望给堵了,坚决不让他接近自家姐姐。 *** 新娘子被傧相扶进新房,全福人跟着进来,按照规矩流程走了一遍,撤完帐后,终于到挑盖头了。 盖头挑起,霍姝徐徐抬头,首先看到的是面前俊美逼人的青年,尔后才注意到这屋子里的其他人。她觉得今天的聂屹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特别是那身红色的新郎吉服,浓重的色彩不仅不让他显得俗艳,反而气质张扬热烈,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她恨不得多看两眼,却又担心被说不矜持,只好匆匆地瞥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又低下头作羞涩状了。 聂屹看着温驯地坐在大红色喜床上的新娘子,周围鲜艳的红色为她精致漂亮的眉目添了几分风情,越显绝丽无双。凤眸里滑过些许芒光,嘴角翘起,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 这个姑娘终于是他的了! 感觉到聂屹坐在身边,霍姝心里不禁有些激动。 是激动,不是紧张。 以后,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说笑聊天吃东西,不用再避嫌,不用矜持地端着,不用再被人说没规矩。 室内的人看到抬头的新娘子,瞬间也被惊艳了,特别是卫国公府的女眷,她们都听说这位由皇帝亲自赐婚的霍家七姑娘素有美貌,却不想会美成这般,和有美玉之姿的聂屹坐在一起,丝毫不逊色。 接着,插喜神,喝交杯酒,吃子孙饺子,将流程走了一遍,婚礼的仪式已经差不多,聂屹要去前院正堂敬酒,新娘子在这之前不能落地,只能坐在喜床上,双脚踩在脚踏上。 见聂屹要离开,霍七姑娘也不再装羞涩了,眼巴巴地看着他。 屋子里的喜娘和全福人还未离开,见到这一幕,都有些古怪,这新娘子未免太大方了。 陪嫁的艾草等丫鬟觉得有些丢脸,人都嫁过来了,小姐您就不能再装一下么? 聂屹却对她的模样颇为受用,柔声道:“我先去敬酒,很快就回来,你若是饿了,先吃点东西。” 霍姝小小地应了一声,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聂屹被她看得有几分僵硬,差点就想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他留在这里陪她算了。不过好歹知道要是他真这么做,婚礼留下瑕疵,以后霍姝也要被人嘲笑,方才转身离开。 其他人依序出去,很快拥挤的新房豁然一空。 霍姝独自坐在新房里,她的耳力好,能清楚地听到外院传来的喧哗声,心里多少有些不得劲儿,直到新房的门又开了,眼巴巴地看过去,发现是艾草等丫鬟时,差点垮下脸。 艾草无视她失望的模样,走过来问道:“小姐饿了么?” 霍姝摸摸肚子,这一通折腾下来,还真是饿了,特别是现下天色也有些晚了。 艾草见状,便道:“奴婢刚才遇到笠雅,她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吃食,奴婢这就去端进来。”得了她的同意后,艾草就出去了。 艾草走后,霍姝想起什么,对守在一旁的樱草问道:“对了,大雪和小雪呢。” 樱草忙道:“在外头,您放心,它们很好,用系着红绸的篮子装着,它们很乖呢。” 正被樱草说很乖的两只狐狸此时恰好用脑袋拱开篮子的盖子,两只前爪扒着篮子边缘,往外瞅了瞅,然后就从篮子里跳出来,跃下桌子,在丫鬟们的惊呼声中,往内室奔去,跳到霍姝怀里。 霍姝见追进来的丫鬟,有好些个是不认识的,见她们盯着怀里的两只雪狐,忙道:“这是我养的雪狐,它们很乖,不会伤人的。” 丫鬟们见那雪狐乖巧可爱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为难地道:“夫人,今儿是您的大喜日子,这两只狐狸……” 新婚之夜,让两只动物进来算什么? “没事,就让它们在这里吧。”霍姝笑眯眯地说。 丫鬟们愣了下,不知道说什么,面上都有些为难。 这时,笠雅和艾草回来了,两人手里都提着食盒。 “怎么了?”笠雅询问道,不疾不徐,透着一种从容沉稳。 见到笠雅,卫国公府的丫鬟们都松了口气,忙道:“笠雅姐姐,是两只狐狸进来了。” 笠雅看到缩在新上任的世子夫人怀里的那两只小狐狸,早就知道这是霍姝养在虞家的宠物,便道:“没事,你们都下去罢。” 丫鬟们得了话,终于放心了,纷纷告退。 艾草目光微闪,看了一眼那些悉数退去的丫鬟,在笠雅看过来时,朝她笑了下,让人去将一个小炕桌搬到霍姝面前,将带回来的食物一一摆出来。 霍姝将两只狐狸放到床上,接过艾草递来的筷子,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慢慢地用膳。 终于吃饱喝足后,霍姝漱过口,对神色有些异样的笠雅道:“饭菜很可口,辛苦你了。” 笠雅回过神,忙道:“不辛苦,这是世子吩咐的,伺候好夫人是应该的。”说着,忍不住飞快地瞄了一眼她的肚子,那腰间被一条绣着吉祥花纹的腰带束着,可以看到平坦的小腹,一点也没见到起伏的形状,那么多的食物到底吃到哪里去了? 笠雅显然被新上任的世子夫人的食量给惊住了。 艾草和樱草无视她惊讶的目光,反正以后要一起伺候主子的,她们家姑娘的食量迟早都会知道,这会儿让她知道也好尽快适应过来,省得以后拿那点猫食来喂她们家姑娘。 已经习惯了霍七姑娘食量的艾草等几个丫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吃饱喝足,人就容易犯困,特别是今日折腾了那么久。 霍姝打了个哈欠,目光又往门外溜,觉得聂屹这敬酒也太久了,难不成今日来的客人很多? “京城大半的人都来了。”艾草一边为她卸妆,一边解释道:“听说还有很多身份不够、没有门路的人想要来吃喜宴都进不来呢,只能使人送贺礼过来……” 樱草等人脸上露出与有荣蔫的神色,聂屹以后就是她们姑爷,聂屹好,她们只会高兴。今日的婚礼,从中也可以看出聂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若非皇帝重视他,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特地上门来巴结。 刚卸完妆,就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 霍姝忙看过去,就见元武扶着面容微红的聂屹进来,霍姝忙起身,想要迎过去,发现自己现在还不能落地,只好站在那里看他。 可能是有几分醉了,白晳的面容染上秀色的红晕,一双凤眸潋滟,神色带着些许慵懒。进门后,他就推开元武的手,直接朝霍姝走来。 霍姝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扶他。 他顺势搂住她。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亲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对方身上的体温及气息传来,无比的清晰深刻,霍姝感觉到脑子有些晕,心跳快得十分刺激,迟疑着是将他推到床上好呢,还是伸手狠狠地抱住他…… 就在她纠结着时,笠雅端来了醒酒汤。 得了,先喂他喝醒酒汤吧。 聂屹干脆利落地喝了醒酒汤,喝完后,坐在床的另一边眉眼带笑地看着她,目光专注,让脸皮甚厚的霍七姑娘都有些脸红。 “你喝了很多酒?”霍姝呐呐地问,没话找话说。 聂屹嗯了一声,偏首想了下,说道:“那些人拼命灌我酒,不过谁灌得最凶,我已经记住了。” 说这话的人十分小气记仇,但听这话的姑娘却一脸同仇敌忾,“记得好,以后也要灌回去。” 他笑着应了一声。 笠雅见小夫妻俩坐在那儿聊起来,见时间不早了,忍不住过来道:“世子、夫人,该沐浴了。” 聂屹神色顿了下,抬头看了她一眼,对霍姝道:“素素,你去沐浴罢。” 霍姝应了一声,心情雀跃地去净房洗漱沐浴,而聂屹则去另一间净房洗漱。 男人没有女人那般讲究,聂屹很快就沐浴完毕,同时酒意已经清醒了,只余下一分微薰,却完全可以忽略的那种。 想到等会儿的事情,他的眸光微深,抬步往新房行去。 满室鲜红耀目,窗台前的长几上燃着两支婴儿臂粗的龙凤喜烛,将一室照得透亮。 聂屹走到铺着大红色喜被的床前,突然顿住。 只见床中央拱着两个包,那两个包还在蠕动着,聂屹伸手,将被子掀开,露出里面的两只白毛狐狸。   两只狐狸发现床前之人的气息有些可怕,睁着一双翡翠色的眼睛无辜地瞅着他,发现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翻身一滚,将自己团成一团,继续水汪汪的看着他,弱弱地叫了一声。 第82章 霍姝趴在松香木的浴桶里,让丫鬟给她搓背,水面上飘浮着新鲜的花瓣,水里滴了精油,散发着一种淡雅的花香。 “小姐,可以起来了,再泡下去皮肤就要皱了。”艾草提醒道。 霍七姑娘一听,忙不迭地起身,今晚无论如何,才不要将皮肤泡皱了,不然等会儿……她怎么好意思给聂屹看? 想到这里,她的脸红扑扑的,既羞涩又激动。 艾草等丫鬟以为她终于懂得害羞了,忍不住掩嘴笑,心里松了口气,看来她们家姑娘其实还是个很平常的小姑娘,脸皮没那么厚的。 霍姝见艾草捧来一罐东西,呐呐地道:“今天,就不用擦了吧?” 艾草笑道:“这不是雪肤霜,而是……”附在她耳朵悄声说了一句。 霍姝:“……” 霍七姑娘为这丧病的东西而有些呆滞,然后就被丫鬟推到净房的美人榻上,开始给她抹上那散发着淡淡兰香的东西,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艾草和樱草等人无视她的神色,尽职地给她擦身子,接着穿上一件粉红色的绸缎绣云纹的寝衣,腰间松松地打了个活结,让人可以一拉就开的那种。 “小姐,可以了。”艾草柔声提醒道。 霍姝哦了一声,瞅瞅几个丫鬟,然后袖子一甩,就抬脚出了净房。 邬嬷嬷守在净房门口,见她出来,赶紧过来,小声地道:“姑娘,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奴婢在这里恭喜您了。” 霍姝笑眯眯地应下了。 邬嬷嬷看她一脸喜悦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丝对将要到来的洞房花烛夜的羞涩,心头发悬,隐晦地提点道:“小姐,姑娘家都要经历一回,可能有些痛,忍忍就过了。届时会流点血,却无大碍的……” 霍姝眨了下眼睛,仿佛在思考邬嬷嬷的话,眼里有几分茫然。 邬嬷嬷见状,心里更担心,却不好说得太明白,只好忧心忡忡地退下。 回到到处都是大红色的新房,霍姝一眼就看到坐靠在床边的青年,发现他此时长发披散而下,乌黑的发丝有几绺垂落到白玉般的面颊边,身上穿着一袭暗红色的绸缎寝衣,显得十分随意自在,与白天时的模样极然不同。 此时他微微垂首,似在看什么,等霍姝走近了,才发现他正在看的是那两只团在床上的狐狸,白色的毛发在大红喜被中无比的清晰,就像两个白团子,十分漂亮。 但再漂亮,也不能否认这两只狐狸又重新跑回新房的事情。 随她进来的艾草等丫鬟看清楚那两只狐狸时,也有些哑然,明明她们先前已经抱出去了,怎么又跑回来了?然后忍不住看向霍姝,希望她别犯浑,今晚要将两只狐狸留下来。 偏偏不希望什么就来什么,只见她们那位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一脸渴望地道:“聂世子,今晚让它们留下吧,它们很乖的,一点也不吵人。” 聂屹:“……你叫我什么?” 霍姝眨了下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聂屹见忤在一旁的几个丫鬟,对她们道:“你们下去吧。” 艾草等人听罢,忍不住再瞅了一眼那两只狐狸,不好说什么,将新房的东西收拾一下,朝他们两人屈曲行礼后,躬身退下,顺手将新房的门掩上。 聂屹这才朝站在床前不远处的小姑娘招招手。 霍七姑娘一脸高兴地过去,就坐到他身边,两人只隔了一臂的距离。虽然她想再坐近一些,到底没好意思这么猴急,决定先端着,等会儿再扑过去。 “叫我世谨吧,这是舅舅给我取的字。”聂屹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道。 “好的,世谨。”霍姝答得飞快。 聂屹的眼睛里多了些笑意,又朝她招招手。 这回霍七姑娘直接扑过去,扑到他怀里,双手搂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觉得十分舒服。 她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聂屹没想到她这么热情,一点也不矜持,不过只是愣了下,就将怀里的姑娘搂住了。 彼此的体温从单薄的寝衣传透过来,感觉十分美好。 “素素……”他轻轻地呢喃一声,偏首吻了下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让她的身体轻轻地颤了下。 霍姝的脸更红了,有点想要掩住耳朵的冲动,但又很不舍,只好害羞地蹭蹭他,方才抬起头道:“我们就寝吧。” 聂屹:“……好。” 得了他的允许,霍姝起身去将大红色绣祥云的帐幔放下,层层帐幔垂落,将外面的光线挡住,瞬间光线变得迷离而昏暗,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和两只狐狸。 聂屹的目光落到那两只狐狸身上,转头就见那姑娘在拉她寝衣的带子似是要脱衣服,顿了下,忙伸手过去按住她的手,声音沙哑地道:“素素,还是将它们送出去吧。” 霍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为什么送它们出去?它们很乖啊。然后想到什么,脸有些红,这才发现两只狐狸在这里其实并不妥,只好道:“那将它们放到炕上的篮子里吧,这是它们的窝。” 聂屹听了,起身将两只装乖的狐狸拎起,丝毫不温柔地将它们丢到篮子里,在它们想要爬起身继续往床上扑时,意味不明地看了它们一眼。 被人类调.教过的狐狸能感觉到面前这个人类的危险,只好可怜兮兮地重新趴回篮子里,不敢再往床上扑了。 聂世子这才满意地回床。 霍姝见他进来,忸怩了下,伸手脱衣服。 聂屹:“……” 聂屹看她脱得只剩下一条裹着胸前浑圆的大红色绣牡丹花的肚兜,下.身一条薄薄的亵裤,将少女妙曼的身段、晶莹剔透的肌肤展露无遗,脸也红了,一时间觉得有什么不对。 “世谨,我脱好了。”霍姝脱完后,脸红扑扑地钻进被子里,用被子盖住身体,只露出半张脸,眼巴巴地看着他。 聂世子再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慢吞吞地脱衣服,一边脱一边想着哪里不对,直到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后,才明白哪里不对。 见他脱完衣服了,被窝里的姑娘伸手将他拉进来,然后滚到他怀里,手脚缠在他身上,没有衣服的阻挡,更能清楚地感觉到男女之间的不同,以及肌肤相亲时的美妙滋味。 一时间,两人都震了下,都有些不好意思。 聂屹躺在床上,再次有点儿懵,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的,小姑娘的反应也是怪怪的。 沉默了下,就听到她用微颤的声音说:“好了,我们睡吧。” 聂屹:“……” 聂屹感觉到怀里的姑娘真的闭上眼睛准备睡了,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或者是昨晚看的那些东西错了,可是温香软玉在怀,清幽的甜香味道一直刺激着他的知觉感官,回想先前所见的美色,身体都有些紧绷,浑身发热,身上的某个地方也慢慢地硬得生疼。 “素素……”他握着怀里人的腰肢,沙哑地开口。 霍姝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聂屹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彼此的身体密密地相叠在一起。 霍姝惊讶地睁开眼睛,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到压在她身上的人幽幽的眼睛,酝酿着她不懂的可怕芒色,不由得有些想退缩,却不明白自己在退缩什么。 “怎、怎么了?你睡不着?” 聂屹低头,吻了吻她漂亮的眼睛,吻落到她的眼皮上,能感觉到她轻颤的睫宇,又长又翘,像两把小扇子,可爱极了。 聂屹此时已经明白这姑娘以为两人脱了衣服挨在一起睡就是洞房花烛夜了,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身体的变化太明显,加上昨晚舅舅让人送给他看的东西都让他明白洞房花烛夜还能做其他事…… 想到这里,他垂下眼睛,掩住眼里涌动的激烈的眸芒。 “素素,我们还没洞房。”聂屹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仿佛害怕吓到她。 “现在不是了么?”霍姝有些羞涩地道。 “……不是。” 这下子,霍姝有些傻眼了,怎么还不是?明明他们脱衣服睡在一起了呀。 聂屹对她的性子已经了解得差不多,明白她的很多想法和思维模式,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了,不禁失笑。失笑过后,心里又涌起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怀,特别是身下硬起来的那东西,都让他躁热不已。 “素素,不是这样的,我来教你……” 他的声音消失在彼此相碰的唇间。 ………… ……………… 霍姝攀着他汗湿的身体,脑子里一片糊涂,直到撕裂一样的刺痛传来,终于清醒了几分,痛得眼中含泪,哽咽地道:“洞、洞房……要这么痛的么?” 聂屹:“……很痛?” “很痛!” 在她叫痛后的瞬间,好像他的身体僵硬了下,然后就没有了。 半晌,聂屹爬起身,沾着汗水的长发披散而下,垂落在赤.裸的胸膛上,掩住他晦涩不明的神色,浑身的气息都有些压抑。 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昨天看的东西不是这样子的,这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难道他的身体有病? 虽然觉得不对,不过看小姑娘难受的模样,聂屹还是体贴地将她扶起来,搂到怀里亲了亲,柔声道:“对不起,素素,我们不做了。” 霍姝应了一声,有些不安地将双腿合扰起来,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瞄来瞄去,想看看他刚才用什么东西来捅她。 大红色的喜被盖到他的腰腹之中,坚硬结实的胸膛和腹肌,明明穿衣服时那般斯文俊美的人,脱了衣服后,却有一副极好的身材。自小在边城长大,霍七姑娘看过很多男人上半身打赤膊,不过也仅是如此,下面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聂屹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的事情,十分亲密,虽然结束得太快,但已经让他初尝到那种*蚀骨的滋味了。他虽然仍想再试一试,却怕又弄痛她,只好忍下。 要是每次都这么痛的话……那就算了,虽然他觉得很舒服,却不想让她痛。 见她眉宇没有痛苦之色后,聂屹就要下床去叫水。 霍姝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结结巴巴地说,“不用叫了,随便绞个帕子擦擦就好……”要是去叫水,不是让人知道他们刚才在做什么了么? 因为所谓的洞房花烛夜和自己以前想的很不同,所以霍姝十分不好意思。 聂屹好不容易将人娶回来,刚才还将她弄得这么疼,自然不愿意拂了她的意思,随意披了件衣服,就亲自去绞了块帕子过来。 “我自己擦。”霍姝缩在被子里,探出一条胳膊接过,然后又像只躲人的仓鼠似的,窝在被窝里将自己打理干净,只是在拎起那条沾着血的帕子时,脸色有些发白,弱弱地道:“世谨,我流血了……” 聂屹:“……” 聂屹结结巴巴地问,“要不要紧?还流血么?要不要找大夫?” 霍七姑娘直觉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会发生什么不能想像的事情,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用……”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先前嬷嬷说过,会有点痛,也会流血,但是无大碍的。” 聂屹知道她说的嬷嬷应该是照顾她长大的邬嬷嬷,这位邬嬷嬷是个忠心的,不会害她,那应该就是这样了。 聂屹松了口气,不过上床后,仍是问道:“要不要擦点药?” “应该不用吧,等它结疤了就好了。”霍姝不太肯定地说,觉得这么一点小伤,应该没事的。 聂屹也不勉强,打算等她睡了再给她看看,姑娘家身上要是留了疤可不好看,特别是那个地方…… 想罢,他俯首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柔声道:“那我们歇息罢。” 霍姝听了,打了个哈欠,很欢快地再次窝到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松香味,有些害羞地说:“世谨,其实刚才的事……也没什么的,我并不是那么痛,你不用担心。” 聂屹嗯了一声,觉得怀里的小姑娘真是让人心头发软,明明自己痛成那样,还来安慰他,怕他担心。 他心头软软的,又吻了她一下,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深吻,吸吮着她的气息,直到将她吻得气喘吁吁时,他的身体又开始紧绷得要爆炸,这一次比刚才更凶猛,差点让他把持不住地想要宣泄。 不过,他还是压抑住那股欲.望,搂着她闭上眼睛歇息。 第83章 天蒙蒙亮,卫国公府的下人们就开始忙碌了。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新娘子认亲的日子,依然不比婚礼当天轻松。 凌云院里的下人也早早地起了,经过正房时,皆轻手轻脚地走过。 笠雅带着几个丫鬟,捧着新烫好薰上香的衣服过来,就见艾草等丫鬟也已经过来了,肃着手,安静地候在门外的廊庑中。 见到笠雅,艾草带着樱草桃红几个陪嫁的大丫鬟过来与她互相见礼。 “你们昨日辛苦一天了,现下还没有安排差事,怎么不多歇息会儿?”笠雅含笑地问道。 艾草等丫鬟是霍姝的陪嫁丫鬟,在霍姝这新妇去认亲之前,凌云院是没办法越过霍姝安排她们差事,并不需要亲自过来伺候。 艾草笑道:“笠雅姐姐说笑了,有什么辛苦的,昨儿全靠笠雅姐姐忙来忙去,我们只是伺候世子夫人罢了,哪里辛苦。” 几人说了几句话,便站在门前的廊庑中,等候里面的召唤。 ** 听到门外几个丫鬟特地压低的声音时,霍姝就醒了。 刚醒来时,她的意识还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昏暗的光线中,隐约可以看到满眼的大红色。直到感觉到安静的空间里,除了自己外,还有一个呼吸声,以及搁在腰间的手臂,方让她回过神来。 对了,昨天她出阁了,嫁给她很喜欢的聂世谨。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将脸埋到被她紧紧依着的男人的脖子里,然后被搁放在腰间的手臂略略施力,她整个人就落到他怀里,彼此的气息近在咫尺,不分你我。 “早……”她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声,忍不住心里的欢喜,蹭了蹭他。 聂屹比她更早地醒了。 他的警觉性一向较强,习惯独自一人睡觉,现下枕边多了一个人,让他一整夜都没有好好歇息,总会突然就惊醒,然后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时,渐渐地放松下来,慢慢入睡,接着又会惊醒,如此反复地折腾了一个晚上。 天快亮时,他就没有再睡,而是搂着理所当然地靠着他安睡的新婚妻子闭眼假寐,在感觉到她熟练地蹭人的模样,像只小动物,他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测。 比起整夜几乎没有怎么睡的聂屹,霍姝明显一夜好眠,中途甚至没有清醒过,睡得非常香甜,这会儿醒来,精神饱满,特别是看到身边有她最喜欢的那个人时,更高兴了。 她这份高兴传染给他,让他深沉的眸色渐渐地退去黯沉,整个人变得温和起来。 “早安,素素。”他低首在她温润白晳的脸上吻了吻。 霍姝笑嘻嘻地回吻他,一双眼睛弯成月芽,眼里有着全然的欢喜和对他的喜爱之情。 这让他心情更好了,扶着她起身时,问道:“你还疼么?” 霍姝顿了下,从床上爬起来,感受了下,很高兴地说:“不疼了,挺好的。”就是还有一点异样,不过这点异样并不影响她的行动,完全可以忽略。 聂屹嗯了一声,伸手要将帐幔拉开,就见帐幔突然晃动起来,他将帐幔掀起,只见帐幔上挂着两只狐狸。 两只狐狸见天亮了,原本是准备扒开帐幔往床上蹦的,没想到当场被人捉包,而且捉包的还是可怕的人类。 于是两只狐狸果断地团在脚踏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你们怎么来了?”霍姝看到两只狐狸,高兴地弯腰将它们抱起放到床上。 聂屹的神色有些冷峻,看向那两只窝在她怀里的狐狸的目光不善。 霍姝见状,以为他嫌两只狐狸脏,马上道:“你放心,艾草每天都有给它们洗澡,还让大夫配了一些动物适用的药粉,它们身上很干净,连狐臭都没有。”说到这里,霍七姑娘十分骄傲,她养的狐狸干净到可以爬上床和她睡呢,完全无异味。 聂屹见小姑娘护着那两只狐狸,到底没说什么,起身下床。 窗前长几上的龙凤喜烛烧到最后,依然没有熄灭,朝阳的光从大红色冰裂纹的窗棂斜射进来,满室热烈的红色,使得一对小夫妻能感觉到新婚的气息。 霍姝坐在床上,看着沐浴在朝阳之中的男子,想到昨晚的事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那时候很疼,但是……又很亲密,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异样的感觉,觉得没有比那时候和这个人更亲近了,亲近到彼此之间没有空隙。 不过如果每次都要痛成这样,那还是算了。 聂屹见她跟着下床,走路姿势并无勉强,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昨晚流血的地方并不严重。 待彼此换上放在箱笼上的干净的内衫后,聂屹伸手拉了下镶百宝的黑漆镙钿群仙婴戏的扇风旁的一条系着铃铛的绳子,接着就见笠雅带着一群丫鬟捧着各种洗漱用具进来。 聂屹打理好自己后,就靠着一旁的屏风,看丫鬟们为她梳妆打扮。 梳妆台上放着几个首饰匣子,里面钗环头面皆有,一派珠光宝气。 梳妆台上的铜镜打磨得锃亮,可以让他清楚地看到镜子里的人那昳丽的面容,粉面桃腮,清目琼鼻,如朝阳中艳艳绽放的牡丹,美丽不可方物。 发现他的目光,镜子里的姑娘朝他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比外面三月的朝阳更灿烂,教人不知不觉便痴了。 终于打理妥当,霍姝站起身,看向聂屹,唇角翘起,一派欢喜。 聂屹微微笑了下,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我们先去给祖父、祖母请安,稍会再去祠堂给先祖们敬香,告诉他们我成亲了,之后就是认亲,可能会累一些,若是你感觉不舒服,记得告诉身边的丫鬟,不必勉强自己。” 霍姝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笠雅等卫国公府的丫鬟面上有些惊讶,没想到世子竟然这般体贴,可见对这位刚嫁过来的世子夫人的爱重,这让丫鬟们在心里不禁开始估量世子夫人的份量,面上越发的恭敬。而艾草等丫鬟则是全然的欣喜。 世子对她们家小姐体贴,她们自然是乐见的。 略略吃了些东西,两人就迎着朝阳往卫国公府的正院行去。 凌云院一向是卫国公府世子所居的院落,占地十分广,霍姝体力不错,一路从凌云院走到正院,并不见累,加上还有聂屹陪在一旁为她解说卫国公府的院落,很快就将卫国公府的地形格局记得差不多了。 正院的垂花门处有丫鬟嬷嬷守在那儿,见到小夫妻俩来了,忙过来迎接。 “给世子、世子夫人请安。”一个圆脸嬷嬷笑盈盈地上前行礼,神色可亲,说道:“国公爷和老夫人已经等着了,请随奴婢来。” 聂屹嗯了一声,神色淡淡的。 跟在后头的笠雅等丫鬟将早就准备好的打赏递给迎接的丫鬟嬷嬷,个个喜笑颜开,吉祥话说了一路。 霍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发现自从出了房门后,这人就收敛起温和的神色,整个人变得冷清不少,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让人不敢亵渎。甚至在面对下人的时候,神色颇为冷峻自持,完全推翻了她以往的印象。 明明今儿起床时,他看起来还挺好的。 霍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有点不太适应他这般冷峻清淡的模样,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到了正院的厅堂,就见这里已经站了好些人,都是卫国公府的主子,人数并不算多。 卫国公府一共有三房,长房只有聂屹一个,二房和三房加起来的人数并不多,和靖安侯府比起来,显得冷清多了。 老卫国公和聂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老卫国公老当益壮,十分精神,反而是聂老夫人看着精神不好,一脸病容,不过因为今日是长孙新婚带新人过来敬茶,勉强过来喝茶新妇的茶。 丫鬟将准备好的茶端过来。 霍姝接过茶,和聂屹一起跪在丫鬟搬来的垫子上,给两位老人家敬茶。 “这是祖父。”聂屹对霍姝道。 “祖父请喝茶。”霍姝端起茶,笑着对老卫国公说。 老卫国公看着这对佳儿佳媳,接过茶喝了一口,一脸高兴地道:“好好好,孙媳妇儿以后和世谨好好过日子,谁要是给你不痛快,你告诉祖父,祖父去收拾他。” 聂老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嗔怪了一声:“老爷。” 霍姝眨了下眼睛,看着老卫国公的脸,响亮地应了一声。 老卫国公被老妻嗔怪时,正要咳嗽一声作严肃状,等听到孙媳妇的回答,顿时乐了,高高兴兴地将准备好的礼物给了孙媳妇。 霍姝也同样高高兴兴地接过,老卫国公给的是一个红封,里面薄薄的,看不出是什么。 在场的人神色都有些怪异,忍不住看了一眼霍姝。 接着是给聂老夫人敬茶。 聂老夫人喝了茶,同样给了见面礼,一边咳嗽一边虚弱地道:“以后和世谨好好过日子,为咱们聂家开枝散叶。” 霍姝同样响亮地应了一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聂老夫人见她精神的模样,容貌虽然过份漂亮了些,可和孙子站在一起,确实是一对佳儿佳妇,忍不住笑了,不过很快又咳嗽起来。 老卫国公忙给她轻轻地拍背,周围的人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聂老夫人摆摆手,让孙子继续带新媳妇去见长辈。 接着是二房的长辈,聂二老爷和二太太,两人都给了见面礼。 轮到三房时,三太太哎哟一声,欢欢喜喜地道:“世谨好福气,这么漂亮的媳妇,我看着都欢喜,皇上果然眼光不俗,给世谨找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然后又拉着霍姝的手,亲热地说:“以后有空,就多来我那儿走走,你两个妹妹也好和漂亮的嫂嫂亲香亲香……” 霍姝眨了下眼睛,哎了一声。 三太太说得高兴,其他人却不以为然,不过没在今儿开口说什么。 接着是二房和三房的孩子,虽然是平辈,不过霍姝是长嫂,今儿是要给见面礼的。 二房共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嫡长子聂峻,今年十六岁;次子聂峤,庶出,今年十岁;长女聂思,庶出,今年十四;次女聂慧,嫡出,今年十三岁。 三房共有三个孩子,两女一男,长女聂慈,今年十三岁,次女聂悠,今年十二岁,皆是嫡出,只有一个庶子聂岚,今年七岁。 给长辈敬完茶后,老卫国公亲自带着新婚夫妻去祠堂给先祖敬香。 到了祠堂前,老卫国公叮嘱他们一声,就先进去。 夫妻俩站在祠堂门口候着,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时聂屹偏首看她,问道:“素素,累不累?” 霍姝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她熟悉的模样,温和醺暖,整个人都像沐浴着一层暖融融的春光,格外的柔和,教人如沐春风,和刚才那冷淡的模样截然不同。 霍姝摇头,想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就见一个老人从祠堂里出来。 “这是看守祠堂的德伯。”聂屹介绍道。 霍姝见他特地介绍,知道不是一般的下仆,忙不迭地福了一礼,叫了一声德伯。 德伯侧身避开她的礼,说道:“世子和世子夫人可以进去了。” 聂屹朝他点头,携着霍姝进去。 祠堂有些阴森,老卫国公站在供奉着先祖牌位的长桌前,看着案桌上长子的牌位,眼里泛着水光,然后一脸欣慰地看着相携进来的一对新人。 德伯给他们点了香烛,让他们在先祖牌位前磕头上香,又特地给聂屹父亲上香,告诉他不孝子已经成亲,携新婚妻子霍氏过来给他磕头。 他们磕完头后,老卫国公抚着下颌的胡须,说道:“你父亲去得早,长房只有你一人,你现在已经成家了,日后你要担起卫国公府的担子,撑起门庭,须得谨行谨言。”   聂屹垂下头,恭敬地应了一声。 第84章 离开祠堂后,两人随着老卫国公往正堂而去。 今日是新妇认亲的日子,聂家的亲戚及通家之好皆过来看新娘子。在新妇敬茶后,二太太和三太太便去招待那些宾客,聂老夫人身体不好,回屋子里歇息,并不出席。 霍姝随着聂屹进门时,就看到正堂里坐满了人,一时间看得眼睛都花了。 老卫国公坐在主位上,下首位置是隔壁聂府的二老太爷夫妻,是老卫国公的兄弟,聂家在京城的旁支,聂屹要称为叔祖和叔祖母,左右两边站在一群男男女女,按照身份或坐或站。 霍姝大概看了看,没有看到懿宁长公主,也没有丹阳郡主和许斌这两个和聂屹同母异父的弟妹。懿宁长公主虽然已经改嫁了,但她到底是聂屹的生母,还是公主,按理说,这种日子若是她要出席也是可以的,今儿却没有看到她,让霍姝着实有些意外。 这让霍姝大概明白懿宁长公主对聂家其实并不如外面传的那样嚣张或无情,甚至可能她对聂家有愧意的,不然以她公主之尊,哪里来不得? 见到一对新人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落在霍姝身上。 昨日新娘子进门,除了全福人和傧相外,其他人可没机会看到新娘子的模样,能看新娘子的,也只有今日认亲了。这会儿看到随同聂屹而来的新妇,发现她果然如传闻那般貌美姝丽,与聂屹站在一起宛若一对金童玉女,丝毫不逊色。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霍姝身上穿着崭新的大红织金彩色云龙玟的褙子,底下系着石榴红绫裙,腰间佩戴着一个大红绣喜上梅梢图案的荷包和通体洁白的羊脂玉佩,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累丝攒珠五凤钗,耳上是莲子米大小的红宝石坠子,一身打扮喜庆而妍丽,粉面带笑,站在那里,如明珠生晕,一身光华耀目。 她是今日最受瞩目的新人。 二太太引着她去给众人见礼,首先给二老太爷夫妻行礼,夫妻俩都给了见面礼,霍姝则送上鞋袜作回礼,接着是其他的长辈。 一圈下来,花了不少时间,不过记住的人却没有多少,以后还须得多往来几次,估计才能记得全。 认亲完后,众人移驾到东跨院的戏楼看戏喝茶,或者打牌,霍姝这位新妇在二太太的带领下作陪。 聂屹看了看她的脸,虽然她粉面如桃,精神不错,但仍是有些担心她累着,叮嘱道:“你若是觉得累,就回凌云院去歇息,在不在都不要紧的。” 说着,他看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忙道:“世谨说得对,你若是觉得累,回去歇息也无妨,老夫人也是如此交待。” 长房只剩下聂屹一人,而且还是卫国公府的长孙,也不怪聂老夫人偏爱一些。今儿长孙好不容易娶回孙媳妇,聂老夫人还盼着霍姝为聂家长房开枝散叶,振兴长房,自然不愿意苛待孙媳妇,想让她好好养身体,别累坏了。 二太太常在老夫人身边侍疾,最是理解老夫人的心思。 聂屹最后随着二叔聂修齐去外院。 二太太领着霍姝去东跨院时,看着她笑了笑,好笑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世谨这般模样,可见皇上赐的这婚是赐对了。” 霍姝听了心里有些欢喜,眉宇间自然而然地带了些出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喜俏,忍不住问道:“二婶,世谨……平时是怎么模样的?” 二太太听她直呼“世谨”这名字,眉头微跳,倒没有对此说什么,笑着道:“世谨平时看着冷冷清清的,对谁都一样,他那些弟弟妹妹都怕他得紧。不过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虽然面上不说,但却做得很多,特别是……你以后就知道了。” 霍姝瞅了她一眼,见她不说,也没勉强。 她觉得聂世谨很好,很喜欢他,更喜欢他对她笑时的模样,只要他也如此,在外面怎么模样她却是不在意的。 霍姝和二太太陪着几个聂家辈份较大的长辈们坐在戏楼前看了会儿戏,就被人过来叫走了。 “宫里来人,请您和世子进宫。”过来通知的丫鬟一脸焦急。 周围的人听罢,瞬间就明白宫里的意思,这是宫里的皇上想要看看外甥媳妇呢。 瞬间,所有的目光又落到霍姝身上,大多是羡慕嫉妒。 宗室和勋贵不像那些科举谋出路的士子,除了真正做实干事立功外,更多的是凭皇帝过日子,若是能入了皇帝的眼,身价自然会抬高,也能捞个好差事。 聂屹深得皇帝宠爱,凭的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外甥,而且还是皇帝养大的,就凭这两点,就能让卫国公府在京中众多勋贵中脱颖而出,惠及整个卫国公府。 聂屹受宠,作为聂屹妻子的霍姝自然也风光,如今皇帝还亲自召见,可谓是将她抬得极高。 不过皇帝在人家新婚第一天就将人召进宫去,这等作派,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才是聂屹的父亲呢。 还有一些人想起聂屹昨日是直接从宫里去靖安侯府迎亲的,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忍不住吓了一跳。皇帝就算宠爱外甥,可是宠成这样,这也太不合礼数了,可惜皇帝积威甚深,就算他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情,只要脑子没坏掉的御史朝臣都不会特地拿这事情说项,只要不太过份,对皇帝的做法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那些皇子们可能心里不怎么舒服,不过这却对聂屹的影响不大。 霍姝匆匆回了凌云院,换上一身正式的衣服,方才和同样赶过来的聂屹会合。 聂屹看到一身正式礼服的霍姝,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素素,随我来。” 霍姝朝他笑了笑,和他一起登上进宫的马车。 卫国公府距离皇宫并不远,只有两刻多钟的车程。 进宫的路上,聂屹生怕霍聂紧张,安抚地说道:“舅舅很好的,就是有时候有点……任性,其他的还好。” 霍姝微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是这么评价宫里的那位圣上。 聂屹微微笑了下,笑容柔和了他眼里的深沉,整个人显得亲切不少,不若先前在人前的冷淡,继续道:“舅舅是个好皇帝,对我很关心,他就像父亲一样。” 霍姝明白了,朝他笑道:“听说你小时候是在宫里长大的?” “嗯,五岁之前,我都是住在舅舅的寝宫偏殿里,后来才移到东三所,不过我五岁后在宫里住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其他时候都在宫外。” 等到了皇宫时,霍姝大概已经从聂屹的角度明白皇上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种时候,只要将他看成一个普通的舅舅就行了。 霍姝的舅舅很多,舅舅们对她十分宠爱,虽不是父亲,却胜似父亲,所以对皇帝这位聂屹的舅舅,她还是觉得挺亲切的。 马车抵达宫门前,就有乾清宫的内侍过来接他们,还准备了宫里的轿辇。 上次霍姝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时,可没有轿子,可见她现在的身份确实已经和以往不同了。 到了乾清宫前不远,两人下了轿子,整理好仪容,便一起进乾清宫给皇帝请安。 庆丰帝看到一对新人走进来,两个的容貌都不俗,站在一起可谓是金童玉女,没有比他们更相配了。庆丰帝心里十分满意,觉得自己的眼光真好,能给外甥挑中这么相配的媳妇。 两人跪下给皇帝请安。 连青亲自沏了茶过来,端给霍姝。 霍姝哪里不明白这是给长辈敬茶,按理说,今日她只须要给夫家的亲戚敬茶就行,舅舅这些外家可以在日后登门拜访时请个安就行,但皇帝这行为,俨然就是将自己当成聂屹的直系长辈来看待,而且是父亲一类的。 “请皇上喝茶。”霍姝将茶举高。 “叫舅舅!”庆丰帝威严地道。 霍姝很爽快地改口道:“请舅舅喝茶。” 庆丰帝这才满意地接过喝了一口,然后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新人。 皇帝的见面礼是一个温泉庄子的地契,这见面礼可真是大手笔的,霍姝虽然嫁妆丰厚,但也被皇帝的财大气粗给惊住了。 聂屹却是见怪不怪,说道:“谢谢舅舅赏。” 皇帝收了外甥媳妇做的鞋袜等回礼后,就对霍姝道:“皇后在凤翔宫里,你去那边坐坐,和你舅母好好聊聊。” 霍姝乖巧地应了一声,在宫女的带领下离开。 霍姝离开后,庆丰帝坐到临窗的一张祥云纹镶大理石靠背的罗汉床上,将外甥招过来一起坐。 连青上了茶点后,就躬身离开了,留下甥舅俩说话。 聂屹眉头跳了跳,直觉不想听舅舅说话。 “世谨,昨儿过得怎么样?”庆丰帝一脸关心“儿子”的父亲嘴脸。 聂屹顿了下,丝毫没有意外,淡淡地道:“很好。” “真的?”庆丰帝怀疑地问。 聂屹给他倒茶,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事实上,他现在还有点糊里糊涂的。前晚在宫里,舅舅让连青给他送了些东西过来,他也看了,但仍是看得糊里糊涂的,加上昨晚的事情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让他更糊涂了。 庆丰帝对他知之甚深,一见外甥的模样,就知道有戏,顿时担心起来,“怎么了?难不成昨晚……没有成?” 果然,他的担心是对的,外甥看着仪表堂堂,英伟不凡,却是个没经历的童子,还有一堆的歪理学说,让他一直没机会赏他几个教导人事的宫女给他开荤,只怕连怎么洞房都是不懂的,这说出去岂不是教人笑话? 皇帝见他的神色更犹豫了,忙道:“没事,你说吧,朕是男人,该经历的事情都经历过了,不会笑话你的。” 聂屹觉得有点道理,到底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又不好意思去问太医,不如问舅舅。至少舅舅将他养这么大,又是皇帝,没什么可隐瞒他的。 想明白后,聂屹就问了:“舅舅,我昨晚……” 皇帝听完外甥犹犹豫豫的话,脸色从担忧渐渐地变成面无表情,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的眉稍跳了跳,眼里明显有着压抑的笑意,脸都憋得有些红。 聂屹的脸莫名地红了,觉得自己可能闹了个笑话。 “舅舅!”他板起脸。 皇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聂屹的脸色越来越黑,直到他起身就要离开,忙收起笑意,将他拉回来:“坐好坐好!朕不笑你就是了!” 聂屹板着脸,神色依然不愉,*地说:“舅舅以后再这样,我下次就不说了。” “好好好,不这样。”皇帝说着,又想笑了,好不容易忍住那快要笑破肚子的笑意,将他招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世谨,其实你那不是病,男人嘛,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时间短了点儿,以后就好了……噗!”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又破功笑起来。 聂屹的脸黑了。 见皇帝依然在笑,聂屹便问道:“当年舅舅第一次也是这样?” 庆丰帝的笑声嘎然而止,这可能是普天之下,敢第一次问他这种事情的人,而且还是他养大的外甥。 庆丰帝板起脸,一脸威严地道:“朕是皇帝,怎么能和你相同?朕当时可是有教导人事的宫女教导的,有经验,厉害着呢!你瞧,当初朕要给你两个宫人你不要,现在闹笑话了吧?” 聂屹先是怀疑地看他,听到他最后的话,面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不过既然脸已经丢光了,聂屹也不再遮着掩着,反正问别人也要丢脸,不如直接问舅舅,舅舅的妃嫔那么多,经验丰富,确实比他懂得多。 接下来,乾清宫里又爆出几次皇帝的大笑声,让守在殿外的连青和一些侍卫们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今儿聂世子带新婚妻子进宫给皇帝请安,怎么皇帝笑成这样,难不成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第85章 懿宁长公主听说宫里来人将儿子和儿媳妇召进宫后,一颗心缓缓地落下来。 许嘉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多少明白她的心思,笑道:“皇上一直以来对世谨视如已出,昨儿世谨成亲,今日新媳妇认亲,自然应该带媳妇进宫给皇上瞧瞧的。” 懿宁长公主抿嘴笑道:“自该如此,世谨自小在宫里长大,皇兄虽然是他舅舅,却如父亲一般将他养大,养恩与生恩一般重。若是修彦还在,应该也和皇兄做的差不多罢……” 提到已逝的前夫,懿宁长公主神色有些复杂。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聂修彦了,不是不想,而是害怕,害怕想到这个人自己会崩溃,然后害怕他会责怪自己,怪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照顾好他留下的孩子,最后皇兄看不过去,才会抱进宫里教养,视若已出,对外甥比所有的皇子都好,说是亲生的也不为过。 许嘉听到她的话,神色也有些复杂。 聂修彦用自己的命救了皇帝一命,皇帝直接将他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甚至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上心,或许这其中也有聂屹自己的努力及付出,可皇帝确实是一个还算合格的养育者,给予了聂屹他能给的关心,皇子们反而退了一射之地。 聂修彦虽然死了,却有一个无比优秀又前途无量的儿子,甚至皇帝为了他的儿子,压制着众位皇子,不允许那些皇子威胁到聂屹的存在。 夫妻俩想到已逝的聂修彦,心情都有些复杂,一时间无话。 “娘!”许恬从外面走进来,见到父母都在,给他们行礼后,就挨到懿宁长公主身边,撅着嘴不满地说:“娘,为什么我们今日不去卫国公府?今天是那霍七认亲的日子,我们合该也过去见见的。” 懿宁长公主听到这话,眉头跳下了,斥道:“没大没小的!霍七是你大嫂,你要叫她大嫂。” 许恬嘟着嘴,“好吧,大嫂就是大嫂!娘,我们为什么不去卫国公府?我想见大哥。”然后想到什么,又道:“娘,大哥一会儿会带大嫂过来给您敬茶么?” “先前你舅舅将他们叫进宫了,看这时间,应该不会过来。”懿宁长公主说道。 许恬一脸失望,有些闷闷不乐。 许嘉见状,便笑道:“恬恬昨儿不是说想要去划船么?今儿为父无事,同你一起去罢。” 许恬果然高兴许多,跳过去拉起父亲的手,撤娇地道:“爹,那我们快点去,不叫斌哥儿,省得他又嘲笑我。” 许嘉朝懿宁长公主笑了笑,便与女儿一起出门往府里的湖而去。 懿宁长公主见状,不禁有些无奈。 如今霍七已经进门,以后就是她的儿媳妇,这是没办法改的事情。可是女儿还是一副和霍七过不去的模样,如今她还在倒是没什么,日后她不在了,以女儿这心性,若是被霍七恶上,只怕儿子也懒得搭理她,届时可不好。 想罢,懿宁长公主决定还是先纠正女儿的脾气,再看看儿媳妇的品性如何,总不能让姑嫂两个真的交恶。 *** 凤翔宫里,江皇后坐在紫檩木万字不断头围栏的罗汉床上,饶有兴趣地听着霍姝说话。 先前听说皇帝将昨日卫国公府刚进门的新媳妇打发到她这里来了,江皇后笑了笑,让人摆上宫里御厨刚做好的点心好好款待。 上次见她时,还是去年在太后的仁寿宫里,翻了一年再见,江皇后发现去年还有些青涩的小姑娘隔了一年多,已经长成明丽可人的少女,笑容依然灿烂纯净,让人忍不住打从心里产生好感。 既然皇帝将人打发到她这儿来,江皇后自然要好好招待的。 起初她随意地引着霍姝说话,后来听了会儿,觉得这姑娘有些意思,除此之外,还特别能吃,她已经吃了两碟份量不少的点心了,似乎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江皇后见状,说道:“宫里来了一个会做江南点心的御厨,素素可要尝尝?”说着,朝一旁的宫女招手。 很快宫女就将几碟刚做好的点心端上来。 霍姝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娘娘。” “没事,既然皇上将你交给本宫,本宫自然不能饿着你。”江皇后面不改色地说,仿佛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吃了几盘点心的量不过是小意思,宫里的几个公主加起来一餐也没她吃得多。 霍七姑娘觉得凤翔宫真是太好了,江皇后人也很好,比太后的仁寿宫好多了,至少江皇后不会绕来绕去地问她话,还直接给她上点心,任她随意吃。 要知道,来到宫里后,她就饿得难受。 今儿一早起床后,除了早膳随便吃了一点,接着是去正院给长辈们敬茶,接着又认亲,然后陪宾客看戏,最后匆匆忙忙进宫,一刻不得闲,也没有时间吃东西,早就饿得慌了,胃部都有些难受。 眼看着时间渐渐地过去,乾清宫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江皇后瞥了一眼捧着茶在慢慢喝的小姑娘,忍不住又笑了。 “皇后娘娘,您笑起来真好看。”霍姝嘴甜地说,满脸真挚。 皇后见状,觉得这姑娘真是讨喜,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手下是女孩子柔嫩细腻的肌肤,笑道:“你也好看,还有,皇上不是让你叫本宫舅母么?” 霍姝有些羞涩地笑了下,老实巴交地说:“忘记了,以后会记住的。” 江皇后听了,忍不住噗的笑起来,觉得这姑娘的反应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十分直白,而且顺杆子爬得很快,却不是那种刻意的顺杆子,理所当然的行为,让人觉得这就是她的本心,不带任何的功利和算计。 当然,要是讨厌她的人,见到她如此,岂不是要气死? 皇帝带着聂屹进来,正好见到皇后伸手摸小姑娘的脸,聂屹顿时就有些不太乐意了,抿着嘴,一脸冷峻严肃。 “梓童刚才在笑什么?”庆丰帝笑问道。 江皇后仪态万千地起身,带着霍姝上前给皇帝行礼,见聂屹冷峻的模样,掩嘴笑道:“臣妾刚才说世谨媳妇叫错了,应该叫臣妾舅母才对,看她老实认错的模样儿,真真是教人怜惜,莫怪世谨这般紧张他的媳妇。” 庆丰帝看了一眼霍姝,见她一双眼睛落到外甥身上,有些心不在蔫的,忍不住失笑,“天色不早了,你们今儿陪朕和皇后一起用膳吧。”然后对有些吃惊的江皇后说,“让御膳房那边随便做点家常菜,今儿是家宴。” 江皇后收敛起脸上的吃惊,微笑着去吩咐了,心里却想着,皇上果然是爱屋及乌,这霍氏倒是好福气。 庆丰帝在两个孩子面前倒是没有什么架子,不过他登基十几载,积威渐深,就算他不做什么,无形中也流露出几分威仪,教人不敢造次。 庆丰帝正问着小夫妻俩今儿认亲的事情时,就听外面有宫人过来禀报,四公主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江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向皇帝。 庆丰帝摆了摆手,对来禀报的宫人道:“让四公主去钟粹宫。”接着继续倾听小夫妻们今儿认亲的事情,仿佛这事情比外面等着进来的女儿更吸引他。 皇后低头笑了笑,伸手为皇帝斟茶。 宫人得了话,躬身退下,去等在凤翔宫外的四公主回禀道:“殿下,皇上正在忙,让您去钟粹宫。” 四公主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是一脸笑意,笑盈盈地说:“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打忧了。”说罢,带着宫人往钟粹钟而去。 钟粹宫里,安妃正给她养的宠物狗梳理毛发,涂着丹寇的手指修长美丽,轻轻地梳理过小狗白色的毛发,听说四公主过来了,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欢喜。 “你怎么来了?”安妃让人给女儿上她爱吃的茶点。 四公主抿了抿嘴,叹了口气道:“今儿父皇将聂表哥和霍七召进宫,这会儿他们都在凤翔宫里,父皇也在。” 安妃听了,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皱眉道:“皇上真是的,皇子皇女不宠,去宠个外臣之子,也不知道……”剩下的话,含在嘴里,到底没有说出来。 四公主看了母妃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母妃,以后这种话莫说了,聂表哥可是父皇的眼珠子,父皇为了他,连儿子都能打压,女儿算什么?” 说着,忍不住冷笑了下,眼里一片平静。 自从那次,她仗着父皇的宠爱,想要招聂屹当驸马却被父皇拒绝后,她才明白聂屹这个人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父皇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好皇帝,而且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帝王,聂屹是他亲手教养长大的,是他的棋子,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没有人能威胁到聂屹的地位。 聂屹这样的人,她其实也是喜欢的。 怎么能不喜欢呢?聂屹模样好看,身份显赫,是皇帝心中第一人,哪个怀春少女不喜欢,特别是聂屹在宫里长大,她时常能与聂屹相见,见得多了,一颗心就系在他身上。 可是父皇不想让聂屹当驸马,驸马的身份会限制聂屹。 所以,她不仅不能嫉妒和聂屹定亲的霍七,还要和霍七交好,对聂屹透露友好的信号。和聂屹交好,对她有利无害,特别是看明白父皇的态度后,将来不管那位子是谁坐上,聂屹都不会有事,反而会成为下任皇帝不可或缺的助力。 她不会像高筠那蠢货一样,一个劲儿地去得罪人,以为仗着太后,就妄想要嫁给聂屹,甚至让太后向皇帝施压。 太后和父皇的较量,早在父皇当年顺利登基时,就已经注定了,太后妄想将外孙女嫁给聂屹以此来试探皇帝的态度,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四公主那口堵在心口的气终于散去,又恢复笑语盈盈的模样,提点满脸疑惑的母妃,让她以后见到霍姝时,可别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 *** 在凤翔宫用过膳后,天色已经晚了,小夫妻俩辞别帝后,终于离开皇宫。 庆丰帝今儿歇在凤翔宫里,问皇后:“那霍氏如何?” 江皇后笑道:“是个活泼的孩子,性子很透澈,而且……”说到这里,江皇后掩嘴而笑。 她这模样勾起庆丰帝的好奇,“什么?”虽然已经见过这外甥媳妇两次,可到底男女有别,不好盯着她看,短短两次见面,也没办法看出她的性子如何。 “而且挺能吃的。”江皇后笑语盈盈地道:“她小小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将东西吃到哪里了。”说罢,就将先前他们过来时,某位世子夫人已经吃了多少盘点心的事情和他说了。 不仅吃了很多盘点心,先前的家宴,吃的也不少。 庆丰帝听了,也有些诧异,然后莞尔道,“能吃是福,世谨也不缺那银子,养得起。”说罢,想了想,手一挥,又从自己的私库里掏了点东西赏赐小夫妻俩。 江皇后嘴角微微一抽,觉得皇上这是爱屋及乌到眼睛都有问题了,只要屋子好,啥都是好的。 *** 聂屹携着霍姝登车回卫国公府,路上,他仔细打量霍姝,问道:“先前在宫里怎么样?” 霍姝回想凤翔宫里美味的点心,赞道:“皇后娘娘是个好人,点心很好吃。” 聂屹:“……” 见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她心虚地戳了戳手指,说道:“今儿早膳只吃了点,后来认亲和进宫,没时间吃东西,所以饿得紧,幸好皇后娘娘请我吃点心。” 聂屹忍不住看向她的腹部,衣服的掩映中,仍可以看到那纤细平坦的形状,想到刚才在凤翔宫用膳时,她吃得可不少,有些担心她撑着了,问道:“你没事吧?” 霍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她能有什么事? 聂屹发现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见她满脸疑惑的样子发笑。 第86章 用过午膳后,霍家今日来认亲的爷们就回去了,聂家的客人倒是还在,直到晚膳后,二太太和三太太才将客人一一送走。 将客人送走后,妯娌俩个方才去正院探望老夫人。 聂老夫人的身体向来不好,足不出户,一日卧在床的时间比起来的多。妯娌俩个到时,却见聂老夫人难得坐在镶楠木的炕上,和心腹嬷嬷说话,看着比以往精神不少,想来是长房唯一的孙子娶妻了,这人逢喜事精神爽。 见到两个儿媳妇,聂老夫人问道:“世谨和他媳妇可回来了?” 二太太温言笑道:“还未回呢。” 三太太跟着笑道:“娘,皇上向来将世谨当自己孩子一样爱护,想必要留他们久一些的。” 聂老夫人听到这话,神色便淡了一些,看向二太太,问道:“今儿是谁去验元帕?” 按理说,这种事情一般由婆婆来做的。只是懿宁长公主虽然是婆婆,但她已经改嫁,不是聂家妇,长房暂时没有个女性长辈来操持这些事情,只得让二房和三房的婶娘来操心。 二太太抿嘴笑道:“是儿媳妇身边的周荣家的,今儿已经去取了元帕,世谨和他媳妇好着,十分恩爱。” 听到这话,聂老夫人带着病容的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长房只剩下一个孙子,聂老夫人自然是操心的,可惜长子死后,孙子也被皇上抱到宫里,碍着皇上,卫国公府也不好插手聂屹身边的事情。孙子长大后,聂老夫人听说他身边没个房里人不说,皇上也不赐个人伺候他,心里十分焦急,担心孙子身体有什么问题,却又不敢询问。 如今孙子成亲了,聂老夫人最关心的就是小夫妻俩洞房之事,就怕孙子真的是身体有问题,所以才一直没有房里人。 不过这会儿得到二太太的话,聂老夫人的心终于落下来。 这时,就听丫鬟进来禀报世子和世子夫人回来了,正往这儿过来请安。 “快让他们进来。” 很快就见一对玉人相携走进来,男的俊美女的娇俏,站在一起,如珠玉在侧,湛然生辉,教人见之望俗,没有比这更相配的了。 聂老夫人看着这对相配的小儿女,心里就十分欢喜,连脸上的病容都少了许多,高兴地道:“快过来,快过来。” 便有丫鬟忙去端了锦杌过来,放到脚踏前。 聂屹和霍姝给长辈们请安后,才坐下来。 “祖母今儿如何?可是用过膳了?”聂屹关切地问道,虽然神情依然是淡淡的,不过语气比对旁人柔和了几分。 霍姝也是笑盈盈地看着聂老夫人,一脸乖巧的模样,笑容朝气又讨喜,仿佛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许多。 聂老夫人高兴地道:“用过了,今儿天气好,许是心情好,胸口也没以往那般堵闷了。”说着,又打量两人,说道:“你们今儿进宫也累了,先回去歇息罢,明日还要回门呢。” 聂屹淡淡地应了一声,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后,方才携着新婚妻子告辞离开。 小夫妻俩离去后,聂老夫人接着询问明日新媳妇归宁的礼物。 如今府里是二太太管家,三太太搭把手,不过拿主意的仍是二太太。 二太太忙将提前准备好的归宁礼物一一说了。 霍姝嫁进来就是世子夫人,加上是皇上赐婚,明日归宁,这回门礼定是不能少,否则会被人笑话的。不过三太太听后,觉得这回门礼也太丰厚了,吓了一跳之余,也有些羡慕,只是碍于老夫人在,不好说什么。 二太太是个稳妥人,说完后,看向老夫人,“娘,您瞧着如此可行?” 聂老夫人想了想,又道:“再加一层罢。” 三太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忙道:“娘,这回门礼是否太丰厚了些?虽说世谨媳妇是世子夫人,可咱们是卫国公府,也不必如此……”抬高靖安侯府吧。 聂老夫人咳嗽了几声,歇了会儿后,看着三太太说道:“咱们将人家娇养着长大的姑娘娶过门来,将来还要她为聂家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伺候这一大家子,如此忙忙碌碌一辈子,对她好些也无妨。” 二太太听到这话,心里有些感动。 婆婆是个明理的,对她们几个媳妇都很和善,不像其他勋贵府里的婆婆一样喜欢插手儿子房里的事情,恨不得直接拿捏儿住媳妇,逞婆婆威风,就生怕儿媳妇抢走了自己儿子。她们这位婆婆却不是,而且要是她们丈夫做得过份,婆婆还会出面斥责。 三太太虽然心里有感触,更多的是不以为意。 哪个女儿家嫁人后不是这样,生儿育女,伺候公婆,照顾夫婿,打理一家子上下,不都是如此么? *** 回到凌云院,下人早准备好洗漱的水。 “世子、夫人,可要用膳?”笠雅问道。 “不用了,已经在宫里吃过。”聂屹淡淡地答了一声,转头对霍姝道:“你今儿也累了一天了,先去泡个澡舒缓一下。” 霍姝应了一声,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往净房而去。 邬嬷嬷等了一天,终于等到机会,当即捧着干净的衣服过来,接替艾草的工作,伺候小姑娘沐浴。 “小姐,昨晚还好罢?”邬嬷嬷问道。 霍姝想到昨晚的事情,脸有些红,声音也有些小,“挺、挺好的……” 邬嬷嬷想到今儿卫国公府里来收元帕的嬷嬷,那元帕上确实有痕迹,知道昨儿夫妻俩应该洞房了,就是听说一直没有叫水,让她心里有些纳闷儿。 不过见小姑娘羞涩的模样,邬嬷嬷心里有些安慰,幸好顺顺利利地洞房了,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聂屹没有急着去净房洗漱,而是先去书房。 凌云院素来是卫国公府世子的住所,占地面积颇大,正房距离书房颇有些距离,聂屹走得很快,到了书房,就去翻多宝阁上的书。 元武跟着进来,见状就问道:“世子要找什么书?” 聂屹瞥了他一眼,问道:“可有医书?” 元武更纳闷了,虽不知道他要医书作甚,仍是将几本医书找出来给他。 聂屹随手翻了下,就放下了,“没有了?” 元武忙道:“府里的青轩阁那儿的书房倒是有好些医理典籍,世子若是要,明日属下去叫人搬过来。”青轩阁是卫国公府藏书之地,里面收藏的书极多,目类丰富,一般若是需要什么书,就去那儿寻找。 聂屹嗯了一声,心里念着事儿,见书房里没有他想要的书,便去隔壁的净室洗漱,打理好自己后,方才回正房。 回到正房里,就见小姑娘穿着一袭粉色的寝衣坐在床上和两只狐狸玩。 两只狐狸对她十分亲近,两只前爪子往她胸口上攀,使得她的襟口微撇,露出小半截大红色绣玉簪花的肚兜,裹着那饱满的浑圆,优美的线条起伏,晶莹剔透的肌肤,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地飘荡的女子幽香,无不勾引着人的感官视觉。 聂屹的眸色微深,面上却一副淡然的模样,挥手让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下去。 霍姝见他回来了,先是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见他的目光落在两只狐狸身上,忙道:“世谨,今晚能将它们留下来么?” 聂屹走过去,拎起一只又开始装乖地团起来的狐狸,说道:“不行,今晚我们要洞房。” 霍七姑娘的脸蛋爆红了,结结巴巴地道:“昨、昨晚不是……” “洞房可不只一天,以后都要的。”聂世子一本正经地说。 霍姝的脸皱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忍不住拿眼瞅他,洞房那么痛,明明他昨晚说不用做了…… 聂屹当没看到她的表情,将两只装乖的狐狸拎到篮子里,然后将篮子拎到外面交给丫鬟。 将两只碍事的狐狸送走后,聂屹回到床前,见小姑娘已经窝在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露出半张脸,继续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看得他心头越发的火热。 层层帐幔落下,整个空间顿时变得昏暗而狭窄。 霍姝不安地缩起双腿,夹得紧紧的,一边看他脱衣服,直到他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明白今晚还要继续洞房,既害羞又怕疼。 聂屹见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心头微软,在她眼睑上吻了吻,柔声道:“别怕,今晚不会疼了。” “真的?”她有些不太相信,想到他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捅她,那么大的棍子,哪里不疼? 聂屹伸手,轻轻地拉着她腰间的结绳,一边慢慢地吻她,打算今晚一定不能弄疼她。 霍姝被他吻得身体渐渐发软,经过这时间的酝酿,终于接受等会儿还要痛一痛的事情,想着自己好歹是在虞家军里长大的,怎么能怕那么点儿疼呢?于是直接翻身坐到他身上。 聂屹被她压在床上时,有些呆。 刚才还软软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奋起了,好像不太对。 此时两人皆是光溜溜的,坐到他腰腹之间时,霍姝就感觉到那顶在臀部的一根又硬又粗又长的东西,明白这是昨晚捅她的那东西,忍不住又翻身下来,直接看过去…… ………… ……………… 霍七姑娘慢慢地将被子拉过来裹住自己,苦巴巴地说:“咱们不洞房了好不好?” 为什么他会长那种东西?怨不得昨晚会流血了,那么大的东西,如果再捅进身体里,一定会像昨晚一样流血的。 聂屹:“……不行。” 聂屹见她着实可怜,可这般可怜的模样,却轻易地能激起男人的破坏欲,他心头越发的火热,此时只想怜爱她,又想欺负她,陌生的情绪在心头乱蹿,憋得眼睛都有些发红,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将她拉到怀里,狠狠地吻过去。 发现他十分坚定,霍姝呜呜着挣扎了下,最后还是从了。 谁让她就是喜欢他呢,疼就疼点吧。 聂屹见她认命的样子,只觉得她无比的可受,怜惜地道:“你放心,我这次慢慢来,不会像昨晚那么疼的,也不会流血了。” 霍姝瞥了他一眼,保留意见。 直到情浓之时,他吻着她汗湿的脸,凤眸溢满了黯哑的□□,声音沙哑地问:“疼么?” 霍姝呜呜两声,没好意思看他的脸,感觉到身体里那又硬又烫的东西在慢慢地跳动着,除了刚进去时还有点疼,后来就好了,和昨晚确实不一样。 她吭哧地催他道:“你、你能不能快点……” 他沙哑地应了一声好,再次沉下.身,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埋入她的身体里,两人密密地契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直到春日的夜风吹过纱窗,轻轻地掀起大红色的帷幔,小小的空间里,已经平息下来。 霍姝香汗淋漓地趴在床上,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被褥,直到感觉到背后的人在吻她的肩膀时,突然挣扎起来。 “素素,别动。”他柔声道。 霍姝顿时不动了,只要他用这种声音叫她的小名儿,她就没办法拒绝,将脸埋在枕头里,没有看到身后的男人深沉的眸色,用吻描摹着她后背那道狰狞的伤痕。 “你、你别这样,很丑的……”她好歹记得那里有一道很丑的伤。 聂屹没说话,摸着那凹凸不平的伤痕,问道:“你这里怎么了?” “……忘记了。”她语气有些虚。 聂屹见她不想说,倒也没再问,将她捞了起来,两人光溜溜地搂在一起,伸手为她抿了抿汗湿的鬓角,见她满脸通红,眼儿娇媚,身体又火热起来,终于明白为什么男子热衷于这样的事情,昨晚的洞房花烛夜果然就像个笑话。 霍姝感觉浑身黏腻得难受,推了推他,小声地说:“身上都是汗,怪难受的。” 聂屹听罢,在她脸上吻了吻,就披衣下床去叫水。 趁着他去叫水时,霍姝赶紧爬起身,稍稍一动,就觉得腿心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出来了,她摸了条帕子擦了下,红着脸仔细看了看,发现果然没有流血。 聂屹绞着一条帕子回来,见她的举动,眸心深处有火光跳了下。 霍姝赶紧将被子拉过来裹住自己,眼巴巴地看着他。 这模样的小姑娘就像只小动物一样可爱,聂屹心中发软,上床去抱她,轻轻地吻着她,温柔的声音慢慢地瓦解她的心房,“还疼么?” “不疼,就是最后有些难受。”霍姝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先前质疑他的话,果然今晚洞房真的不疼了,就是最后她很难受,都哭了他还不肯放过她。 听她说不疼,食髓知味的聂世子转过身来。。。。 第87章   翌日,天蒙蒙亮时,霍姝就被人叫醒了。   她将脑袋扎进温暖的怀抱里,懒着不肯起,听对方一直叫唤,嘴里嘀咕道:“外祖母,累,再让我睡会儿……”   正要将她唤醒的聂屹听到她的话,动作顿了下,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决定给她多睡会儿。   反倒是霍姝被人叫醒后,虽然仍是困得紧,但睡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睛,先是迷茫了会儿,方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目光呆滞地看着单手撑着脸颊侧卧在身边的男人,一双陷在阴影中的凤眸只见有流光滑过,便是黑沉一片。   她这一觉睡得较沉,糊里糊涂间,还以为是在虞家,赖在外祖母的床上。   聂屹见她睁开眼,道:“素素,今日我们要回门,该起了。”   霍姝有些痛苦地看他,身体沉重,像是累得狠了,着实不想起,但归宁这种事情可不能耽误,只得慢吞吞地爬起身。   聂屹伸手托着她的腰,将她扶起身,见她的脸皱成一团,如丝绸般的墨色长发披散而下,衬得那张明丽的脸盘儿显得更小巧精致,难得流露出一种柔弱的美,有幽兰之姿,牡丹吐露之娇,含苞欲放,雨露轻沾。   回想昨晚的荒唐和疯狂,他心跳微快,喉咙滑动了下,突地忍不住将她按到怀里,仿佛如此就能缓解心头的火热和身体的躁热。   霍姝正在揉眼睛,被他突然紧紧地抱住时,还有些懵,直到感觉到那蹭在腿间的坚硬之物,势待即发,那强悍的力道,男性的雄伟,都让她想到昨晚的混乱,下意识地就要夹紧双腿,脱口而道:“今天要出门呢。”   聂屹:“……我知道。”   霍姝听他沙哑的声音,脸蛋红通通的。   昨儿他每次动情之时,也是这种声音,沙沙哑哑地在她耳畔低诉着,让她脑子一片空白,糊里糊涂的就抱着他汗湿的身体,和他滚成一团,听得多了,就明白他的意思。   她不太明白昨晚闹得那么晚,她的腰都酸了,怎么今天早上他还这般精神,和他一比,她就显得有些没用。   自觉体力很好的霍七姑娘今儿有些不太自信,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煅炼不够。   过了会儿后,聂屹方才放开她,为她拢了下头发,又亲了她一会儿,将她的嘴唇亲得红肿,方才起身。   霍姝摸摸肿痛的嘴唇,忍不住咬了下,不明白为什么他总喜欢亲她,每次亲得很凶狠,虽然心里头很欢喜,可每次都呼吸不过来,挺难受的。   她觉得,刚新婚两天,就有很多她以往想象不到的事情,不过不怎么讨厌就是了。   和昨天一样,聂屹梳洗完后,就靠着边上的屏风看她梳妆打扮,一双凤目静幽幽的。   霍姝一脸没精神地坐在梳妆台前,耷拉着眼皮让丫鬟们为她梳头,时不时地打个哈欠。   凌云院的规矩并未因为霍姝这位刚嫁过来的女主人有什么变化,下人们依然是各司其职,笠雅等凌云院的丫鬟负责伺候聂屹的衣食等事,艾草等陪嫁丫鬟负责伺候霍姝,彼此并没有弄混。   艾草一边利落地给霍姝梳了个随云髻,一边抽空打量她的神色,发现她今儿不像昨日精精神神的,脸色也没有昨日红润,难不成昨日没有歇息好?   心里有些纳闷,却又不懂其中缘由。   按理说,新妇一般在洞房第二天没什么精神,可她家姑娘昨日可精神了,比世子还有精神,脸蛋红润,双眸熠亮,一看就让人欢喜。哪知今儿却像被风雨摧折打蔫的花儿一般,看着恹恹的。   趁着小夫妻俩用完善去正院给长辈请安之际,艾草便去寻了邬嬷嬷,忧心忡忡地道:“嬷嬷,姑娘今儿看着似乎没大有精神,可是累着了?”   邬嬷嬷见她面露忧色,不觉好笑,“你这傻丫头,这是姑娘和世子感情好呢。”   小夫妻俩才成亲,如胶似漆是常事,就算房中事频繁了点儿也不碍事。她可是打听清楚了,世子身边可没个房里人,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这一朝成亲,沾了女儿香,放纵了些也是常事,过些时日自会恢复。   邬嬷嬷对此自是乐见其成,觉得世子爷和虞家的爷们一样,是个洁身自好的,巴不得以后一直都如此,也不觉得世子身边只有一个妻子有什么问题。她在虞家见过虞家的爷们的行事,打从心眼里觉得男儿自该如此。   见艾草依然一脸迷茫,邬嬷嬷突然这想到这丫头还是个不知事的,对这种事情自然不解。陪嫁的几个丫鬟中,艾草和樱草年纪是最大的,最多只能再留两年,就留不得了。   如今姑娘和世子成婚,这未婚的丫鬟们守夜就有点不合适,不然像艾草这般,一无所知,反而为此忧心,教人好笑之余也有些莫可奈何。   想到这里,邬嬷嬷便决定待过些日子,就和小姐提下两个丫鬟的亲事,看看有没有合适她们的人选,有的话,就将她们的亲事定下来,要是能将她们留在卫国公府更好,她们都是能干的,留在府里好帮衬小姐。   艾草终于明白邬嬷嬷的意思后,面上有些羞臊。   她虽然仍是糊里糊涂的,却明白要是世子和自家姑娘在屋子里,那是十分亲密的,她们这些丫鬟也不能去打扰,光是看世子搂着姑娘坐在床上,心头就有些不好意思,忙退到门外守着。   ***   霍姝和聂屹去正房时,见老卫国公夫妻俩已经起了,正在用膳。   “可是用膳了?”聂老夫人和气地问,忙叫丫鬟再备两副碗筷。   霍姝笑道:“已经用过了,祖母不必如此。”   老卫国公也在询问孙子几句话,知道他们今日要回靖安侯府归宁,嘱咐几句,就让他们出发了。   下人已经准备好车子,聂屹扶霍姝上马后,翻身上马,叫人出发。   卫国公府的马车是有规格的,车里十分宽敞,铺着一层厚厚的褥子,还有迎枕被子等物,角落里悬挂着一个鎏金镂银的薰香球,有轻轻淡淡的香味流动,安抚心神。   霍姝上了马车后,就靠着迎枕开始昏昏欲睡。   正睡得朦朦胧胧间,突然感觉到有人揽着她的身子,微微睁眼看过去,就见到聂屹俊美的侧脸,一时间心头痒痒的,忍不住伸手摸了下。   摸完后,霍七姑娘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瞬间睡意没了,只能瞪着眼睛,尴尬地看他。   聂屹扶着她的身子,仿佛没事人一般地说道:“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你继续睡。”   霍姝哦了一声,瞅着他道:“你怎么进来了?”   聂屹唔了一声,没回答这话,将她揽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霍姝被他拍得身子软软的,睡意很快就上来了,嘀咕道:“你别总是这样抱我……”   “为什么?”聂屹好奇地问,和她成亲两天,虽然仍是不习惯枕边多了个人,不过却不排斥她的存在,将她搂在怀里,就算依然会在睡梦中惊醒,但一看到她的面容又满心欢喜。   “我以为是外祖母……”   聂屹的脸瞬间黑了。   怨不得这成亲那晚上,她翻个身,搂着他就睡得香香甜甜的,一觉到天亮,一点也没有不适。哪知这姑娘将他当成虞老夫人了,可见在虞家,她有多受宠,都这般大的人了,还时常与虞老夫人睡一块儿。   霍七姑娘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紧绷,忍不住抬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心头有些悬,弱弱地问:“你怎么了?”   聂屹没说话,拍拍她的背,让她快睡,养足精神。   养足精神了,等今晚……   霍姝不是个喜欢打破沙锅的,况且刚成亲,虽然喜欢他,一时间也摸不清他的脾气,便闭嘴继续补眠。   快到靖安侯府时,霍姝被他叫醒,一脸睡眼惺忪。   聂屹蹲在她面前,帮她整理歪掉的发钗,抚平她的衣服上的褶皱,见她依然漂亮可爱,满意地亲了亲那终于变得红润的苹果脸儿。   靖安侯府的管家早早地就等在门口相迎了。   见卫国公府的马车过来,忙过去请安,随着马车一起进府。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霍姝被聂屹扶下车。   靖安侯夫妻带着一群弟妹一起在二门处相迎,以示对聂屹的重视。虽然这仗势郑重了一些,但以聂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如此倒也挑不出错。   见到聂屹亲自扶着霍姝下车,靖安侯府的人看在眼里,皆觉得卫国公世子对他们府里的姑娘还算是爱重的,心里都有些满意,特别是霍五老爷,心头虽然依然不是滋味,到底也高兴女婿对女儿好。   小夫妻俩给长辈们行礼后,一起去了正厅。   霍老夫人也过来了,聂屹和霍姝双双跪下给她磕头请安。   霍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十分亲切,和气地道:“我们家姝姐儿就交给你了,以后望世谨好好待她。”   聂屹神色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却十分诚恳,“祖母请放心,自该如此。”   霍家的姑娘们都坐在自家母亲身后,好奇地看着聂屹,见他一袭崭新的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腰间金丝玉带,悬挂锦囊玉佩,器宇轩昂,俊美无俦,神色不一。   霍娟神色黯然,有些羞于见人,却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儿。   霍妙眼里透着不自觉的羡慕,羡慕霍姝能觅得如此样样出色的夫婿,和这个姐姐一比,她仿佛样样都不如她。原本以为这姐姐嫁出去了,生活就能恢复成以往她没回来时的样子,可今日回门,再看那站在一起的一对玉人,方才发现就算霍姝嫁了,她依然属于最亮眼的那个,让人无法忽略,她还是比不过她。   只有霍妍依然是一副小女儿心态,在霍姝看过来时,还偷偷地朝她挤眼睛。   说了会儿话后,聂屹就随着岳父走了,一起去书房说话。   霍姝则和霍家的女眷们一起到花厅里说话,老夫人借口回了春晖堂。   靖安侯夫人等人都不是霍姝的娘亲,有些话自然不好说,同她说了会儿家常,同样借口离开,留她们姐妹几个说话。   霍娟待不住,坐了会儿,也离开了,只有霍妙不好意思离开,只好远远地坐在角落里闷头喝茶。   霍妍极是开心地拉着霍姝的手说话,“这两天怎么样?七姐夫无论何时看着都很好看,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你一定很幸福吧?”说着,捂嘴笑起来。   霍姝见她眉眼里俱是喜意,可不觉得她是为自己欢喜,笑道:“也就那样了,昨儿认亲,今儿回门,就见到你们啦。反倒是八妹妹,你似乎很欢喜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霍妍忸怩了下,到底想有人分享她的喜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爹娘已经帮我相看人家了。”   霍姝一听,忙恭喜她,也小声地问:“可是哪家的公子?”   霍妍含糊地道:“还在相看呢,左不过是那几家罢了。”说到这里,她就抱怨道:“我娘嘴巴极严,都不肯告诉我相中哪个,或许还在看吧,反正我问了也没用。”说着,就托腮凝目,思索着到底父母为她相看的是哪户人家的公子。   霍姝见问不出什么,便也没问,她知靖安侯夫人是个稳妥人,而且对女儿爱护非常,定会为她选个极好的对象,并不需要为她担心。   姐妹们说了会儿话后,前头就开席了,姐妹几个一起去花厅用膳。   今儿的席宴虽然是家宴,但仍是分了男女席,用一扇屏风隔开。   霍老夫人坐在上首的位置,食欲好了不少,如今她看霍姝的眼神也没有以往那般冷淡,大概是觉得这嫁出去的姑娘,已经是别人家的了,倒是没有像以往那般纠心。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一更~~ 第88章   用过午膳,聂屹借口有事,便带着新婚妻子向岳家告辞。   霍五老爷十分不舍女儿,兼之还想和女儿说说话,便再三挽留。   靖安侯也一样,这侄女婿的身份尊贵,虽说大女婿永郡王世子也不错,可比起没有实权的宗室,聂屹这个有实权的卫国公府的世子,又是皇帝心中的第一人,前途无量,靖安侯府有这门姻亲,比什么都强,自要好好地招待。   见聂屹坚持,霍五老爷和靖安侯都不好再挽留,将小夫妻俩一起送出门。   霍姝上车后,就看向聂屹,疑惑地问道:“你稍会有事?”   聂屹身上有差事,是羽林军的副指挥使。羽林军隶属皇帝的亲卫,直接由皇帝调遣,负责皇帝的安全,能进羽林军的无不是武艺高强之人,经过种种严格考核才被选入,这里不允许任何循私之举,就算是宗室子弟想进羽林军也一样。   聂屹年纪轻轻的,便已经是羽林军的副指挥使,这也是世人高看他一眼的原因。   这次成亲,聂屹得了半个月的婚假,只要不长眼睛的,应该不会特地在这种时候寻事。   聂屹嗯了一声,看着她道:“还要转道去威远将军府。”   霍姝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后,双眼发亮,喜不自禁之下,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将没有准备的世子爷扑得身体歪到车壁上。   “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霍姝赶紧搂住他,伸手在他背后摸了摸,就怕磕着了。她知道自己力气比一般姑娘家的大,平时也很控制自己,不以此伤人或毁坏物什,今儿太过高兴,才会撞到他。   聂屹抓住她乱摸的手,他先前陪岳父喝了点酒,虽然无碍,却能刺激男人的情绪,被她摸得身体就忍不住起火了。   “我没事。”见她高兴的模样,他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霍姝见他真的没事,终于放下心来,然后又一个劲儿地高兴,抬头看他,只觉得这男人怎么看怎么好看,她喜欢得不得了,更喜欢他这样的体贴,果然没有选错人。   心满意足之下,她依到他怀里,叽叽咕咕地说:“外祖母要是知道我们这会儿过去,一定会十分惊讶的,说不定会很欢喜呢。我自幼在外祖母身边长大,前年才回京,以为以后就难见外祖母了,没想到外祖母竟然特地进京……”   聂屹含笑听着她兴奋之语,都是些小姑娘的话儿,只说外祖家的事情,对娘家的事巧妙地避开了,可见她不若面上单纯,有自己的思量。   马车到将军府时,将军府守门的侍卫见到是卫国公府的马车,赶紧让人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荣安居里的虞老夫人便知道外孙女婿带外孙女过来了。   虞老夫人又惊又喜,略一想便明白这应该是聂屹自作主张。   她对自己养大的外孙女知之甚深,小姑娘平时看着贪玩娇憨,万事不愁,却是个识大体的,懂得扬长避短,不会做出无理取闹之事,就算她今儿想要过来看她这老婆子,断断不会在这种时候任性地提出来,让人诟病。   今儿他们回门,按照世情,他们应该在靖安侯府待上一天,用过晚膳方回,哪晓得这才午时就过来了,必定是聂屹的主意,女婿提出要走,他又是那样的身份,靖安侯府的人就算不高兴,也不能拦着。   虞老夫人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去年进京时,看到前来迎接的聂屹,她还担心聂屹心思深沉,外孙女性子坦荡单纯,指不定驾驭不住聂屹这般男子,以后可能会像京中那些贵妇一样守着后院方寸之地过活,渐渐地被磨平棱角,委屈受罪,哪知聂屹比她想象的更看重外孙女,甚至为了她特地绕道过来。   不一会儿后,虞家的人就集中在正堂中。   聂屹和霍姝给虞老夫人请安,这次磕头磕得心甘情愿……   虞老夫人满脸笑意,看到这对小儿女,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想起早逝的女儿,想到这些年养大的外孙女,如今她也像她娘一样,终于出嫁了。   虞老夫人掩去眼中的湿润,忙将两个孩子叫起来,左右看了看,高兴地说:“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   霍姝也一脸高兴地看着外祖母,然后和聂屹一起去给舅舅舅母请安,又和几个表哥表弟们见礼。   虞博延夫妻也没想到聂屹会干这种事情,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虞博延在无语之余,又有些高兴,坏心眼地想着要是靖安侯府知道小夫妻俩提前离开,转道往这儿来了,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聂屹夫妻俩转道去将军府的事情,不过半个时辰,靖安侯府就得到消息。   靖安侯吃惊之余,又有一种不意外之感。   他瞧出聂屹十分重视侄女,而侄女自幼在虞家长大,虽说前年靖安侯府将她接回来了,可到底比不得养育她的虞家,也不怨她一心偏着虞家,这是人之常情。聂屹既然重视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见怪。   当初他们哪里想到出生时就被定为生而克母的姑娘有这般造化,若是知道,只怕这些年也不会如此不闻不问了。   霍五老爷听了,难掩黯然,默默地坐在那儿不说话。   倒是霍老夫人气得脸色有些青,觉得聂屹实在不给靖安侯府面子。就算那虞家养大了霍姝,可靖安侯府才是霍姝正经的娘家,哪天去虞家不得,偏偏要在今天去,明摆着不给靖安侯府面子。   果然,不能指望没养过的姑娘!指不定今日他们提前告辞离开转道去靖安侯府的事情,也是霍姝起的头,这孙女一向大胆,没什么她不敢做的。   连带的,霍老夫人也觉得聂屹这卫国公世子这孙女婿是指望不上了,一个不向着娘家的姑娘,就算那女婿再如何厉害,也不能给娘家多少帮助。   想到这里,霍老夫人看了一眼小儿子,说道:“姝姐儿到底不是在家里长大的,亲疏一目了然。”   霍五老爷闷闷地道:“虞家养大她,他们今儿去虞家也是应该的。”   说罢,不理会霍老夫人徒然变色的模样,就起身离开了。   虞老夫人将一干人都打发后,留了外孙女说话。   虞老夫人拉着外孙女的手仔细端详,觉得她的精神还不错,笑问道:“世谨待你可好?这两天怎么样?”   霍姝笑得一脸甜蜜:“自然是好的,除了累点外就没什么了。”接着就将昨日认亲和进宫的事情都和外祖母说了。   虞老夫人含笑地听着,不着痕迹地将外孙女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视线最后落在她的衣领处。今儿外孙女特地穿了一件高领的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禙子,隐约只露出一小截白嫩纤细的脖子颈,除此之外,便无其他了。   虞老夫人前儿也在琢磨着外孙女出嫁之前,靖安侯府到底有没有教导些姑娘家新婚夜之事,后来想想,觉得应该是没有的,五夫人被禁足,靖安侯夫人又不是外孙女的亲娘,哪里会自动来说这些事情,只怕他们那边也以为虞家这儿提前说了。   所以外孙女是一无所知地出阁。   等外孙女说完后,虞老夫人终究是憋不住,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新婚夜时,世子待你可好?”   霍姝瞬间涨红了脸。   她想到的不是新婚之夜的“洞房”,而是昨晚的“洞房”,方才知道男女之间还能做到这等地步……   虞老夫人见状,知道应该是成事了,不禁满意地拍拍她的手,温声细语地道:“也怪我舍不得你,所以忘记这回事儿,待你出阁时才想到靖安侯府没个女性长辈和你说这种事。”   霍姝脸红得快要冒火了,吭哧了下,说道:“外祖母,我挺好的……”   虞老夫人笑呵呵的,一脸她都懂的模样,让霍姝吱唔了会儿,差点想要起身跑了。   祖孙俩说了会儿后,姚氏方才带着虞倩过来。   虞倩恭喜了霍姝,就拉着她左看右看,看完后,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说:“咱们家这表姐夫可真是个有心人,祖母听说他过来时,不知有多高兴,这会儿他陪五叔和几个哥哥们在书房里说话,刚才就听十三哥说要准备好好招待他呢,不过想来十三哥最后可能没办法如意的。”   霍姝接三连二地被亲人打趣,就算再厚的脸皮也有些顶不住,不过等听到虞从烈又想要作弄聂屹时,就有些怒了,觉得这表弟半个月不打就上房揭瓦,连她的人也敢作弄,下回找着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表姐妹两个说了会儿话后,就心照不宣地手拉着手出去了。   虞老夫人和姚氏将表姐妹两个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忍不住失笑。   刚出了荣安居,就见虞博延带着外孙女婿和几个侄子往这儿来,见表姐妹两个在,便笑道:“你们不陪老夫人要去哪儿?”   霍姝嘴甜地道:“来找舅舅和表哥儿,许久不见你们,甚是想念。”说着,一又眼睛就往聂屹身上看了看,然后狠狠地瞪了眼虞从烈。   虞家的爷们一看她这模样,哪不知道她心口不一,明摆着是担心他们刁难聂屹,真是女大不中留。偏偏告秘的还是自家姐妹,这姑娘家的心都不知道偏到哪里了。   虞倩朝瞪过来的虞从烈讨好地笑了笑,跑过去拉着他叫了一声“十三哥”   在虞家一直待到傍晚,夫妻俩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次是霍姝扶着聂屹上车的。   晚膳时,虞家几个表哥们借机起哄,轮流着去和聂屹敬酒,虞博延像是没看到一样,笑眯眯地坐在一旁顾左右而言大。聂屹这次可不好像上次在霍家一样将几个表舅兄给绕回来反灌他们,只好陪着酒,等到席宴后,已经喝了不少酒,脸都红了。   霍姝让聂屹躺在她腿上,拿帕子给他擦脸,嘴里埋怨道:“怎么喝这么多酒?就算是表哥们劝你酒,你也沾沾嘴就行了,哪里需要喝实?”   聂屹白晳的脸庞透着淡淡的红晕,如霞云暄天,瑰丽的色泽柔和了他眉宇间的冷淡之色,唇色艳红,整个人添了几分教人难以自持的香艳,特别是他睁着一双滟潋的凤眸看着她笑时,霍姝忍不住低头就亲过去。   亲完后,她觉得这样不好,忙坐正身,继续给他擦脸。   聂屹这回真的醉得厉害,乖乖巧巧地枕着她的腿,勾着嘴唇朝她笑,没有说话。   马车回到卫国公府时,天色已经晚了。   霍姝扶着聂屹下车,见他依然醉薰薰的,这模样可不好去给长辈请安,便打发个婆子去正院给老夫人陪罪,而她则扶着聂屹回凌云院。   聂屹这回醉得够呛,脚底打飘,身上的重量都压在霍姝身上。元武见状,原是想要过来揣扶的,可见他们家那位世子夫人轻轻松松地扶着世子往凌云院走,脸不红气不喘的,就默默地住了嘴。   回到凌云院,一干丫鬟们得了消息忙过来。   接着,她们就见世子夫人扶着醉薰薰的世子回来,可能是走得急了,突然世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然后比世子还要矮一个头的世子夫人托着他的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众人:“……”   后头跟着过来的元武看到这一幕,差点也摔了个瓷实。   霍七姑娘似乎觉得这样扶着慢吞吞的,现下也将人抱起来了,顿了下,直接就抱着人进了房。   众人木然地看着,直到她进了房后,才想到什么,匆忙上去伺候。   霍姝直接将人抱进内室,将醉酒的聂世子放到床上,看他闭上眼睛,便知道他这回是醉得很厉害,心里忍不住叹气,她亲自给他退下外袍,叫人打来水,为他洗了脸和手脚后,将他往床里头一放,被子一盖,就去打理自己了。   笠雅等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目送她往净房而去的身影,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 第89章   霍姝泡了个热水澡,又让丫鬟们在身上按按揉揉涂抹护肤之物,完事后整个人都有些慵懒,慢吞吞地往房间里走,没有注意到周围那些凌云院的丫鬟们微妙的眼神。   艾草和樱草注意到了,面上有些发热,不过她们已经习惯自家小姐偶尔做些出乎意料之事,今儿这种事情,其实也是见怪不怪的。   应该吧……   两个丫鬟故作严肃,当作没有看到笠雅她们的神色,随着霍姝进房收拾。   霍姝回到床前往里头看了看,发现床里的男人睡得正香,也没去打扰他,就出了内室,坐到铺着大红云锦坐垫的炕上,陪两只团在那里的雪狐玩。   两只雪狐作为嫁妆陪嫁到卫国公府后,也在凌云院里安了家,最喜欢的就是爬霍姝的床,不过碍于霍姝床上现在多了个可怕的人类,它们退而求其次,改窝到房里的其他地方,像大炕或者是罗汉床之类的,都是它们喜欢占的地方。   笠雅走进来,见到她时,神色顿了下,禀报道:“夫人,元武送醒酒丸过来了。”   霍姝搂着一只狐狸揉毛,问道:“现在给世子服用?”   笠雅迟疑地道:“这醒酒丸是太医院的院使特地为世子所制,世子若是喝多了酒,须得服用这醒酒丸。”   霍姝来了些兴致,“这醒酒丸比醒酒汤还好?难不成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笠雅就回答不上来了,她虽然是凌云院里的大丫鬟,可只是伺候世子在府里的的衣食住行等,其他的就不得知了。   霍姝便让元武过来。   元武听说世子夫人请他进去询问醒酒丸之事,不由得想起先前回来时所见的一幕,也和笠雅一样沉默了下,方才进屋去。   元武进来后,隔着屏风给霍姝请安,说道:“其实也无甚特殊之处,就是比醒酒汤效用更好一些,不会有宿醉之苦,是皇上特地让太医院的院判为世子所研制的,方便世子外出时服用。”   元武虽然说得隐晦,但霍姝听明白他话中之意。   聂屹时常奉秘旨出京,所做之事定是见不得光,偶尔指不定还要周旋一二,若是像今日这般喝酒到醉不省人事,可能会耽搁事情,所以确实该准备这等东西。至于今日聂屹为何没有服用直接就喝成这般,霍姝隐约有些明白。   他不过是因为她,所以尊重虞家的人,不想拿这东西敷衍,反正是在京城,醉上一场又如何。   她垂首看着两只雪狐,揉揉它们的脑袋,让元武留下醒酒丸,便让他下去歇息。   夜色渐渐深了,霍姝让两只狐狸去睡觉,她也回房歇息。   她爬上床,凑到聂屹身边看了看,伸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一会儿后,发现他依然睡得极沉,像个乖宝宝一样,人事不醒,看来酒还真是个好东西,至少不会让他睡梦中突然惊醒。   满意这个发现,霍姝姑娘就趴在他身上,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又伸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从脸往胸膛一直摸到腹部,再往下时……顿了下,终究没好意思再往下,又沿回摸,终于满意后,方搂着他的一条胳膊睡觉。   这其间,聂屹都乖乖地沉睡着,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被新婚妻子动手动脚,差点摸透了的事情。   半夜三更,聂屹醒来了。   醒来时,他的神色有些迷茫,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身体十分沉重,连手都抬不起来。   酒精侵蚀着他的神智,让他反应都比以往要迟钝几分,半晌才知道为何身体如此沉重,全是因为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酣睡的姑娘,仍是茫然着她怎么就这么直接压着他睡了。   伸手搭在她身上,迟钝地思索了会儿事情,最后抵挡不住睡意,又再次沉沉地睡去。   直到翌日天色大亮,聂屹方才真正醒来。   聂屹醒来时,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人。   虽然难得睡了很长的一觉,却仍是宿醉难受,想到昨日虞家几个兄弟灌他酒的事情,不由得伸手抚了抚额头,撑着身子起来。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帐幔,一张明丽如朝阳的脸探进来,看到他醒了,清亮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芽,“世谨,你醒啦,是不是很难受,来,先吃药。”   说着,她将帐幔拉起,用一个金色钩子挂到一旁,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杯温水,还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药瓶子,服侍他吃药。   因为宿醉,聂屹的反应有些迟缓,目光落到面前的少女身上,凤目深沉,在她将药丸递到唇边时,张口吞下,接着又喝了半杯水。   霍姝见他吃完药了,脸上露出喜俏的笑容,问他要不要起来,见他唔了一声,就伸手过去,将他从床上扶起来,殷勤地拿衣服伺候他更衣,接着又扶着他离开内室,一路关怀备致,连他去净房洗漱时,都要提醒脚下的门槛。   笠雅等丫鬟跟在他们后头,神色有些微妙。   似乎……好像角色反了。   要是不看人,还以为是丈夫在关心身子不适的妻子,恨不得直接抱着他去净房洗漱。   醒酒丸事前吃下的效用比较好,事后服用,还需要些时间才生效。不过聂屹到底是个心志坚毅之辈,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大抵恢复得差不多了,神色平淡,看不出异样。   霍姝迎过来,打量他的模样,关切地问道:“还难受么?”   聂屹朝她笑了下,“已经好多了。”   霍姝拉着他去花厅用早膳,一边说道:“表哥他们在平南城时胡闹惯了,以为人人都像那些武将一样嗜酒,所以才会劝你喝酒,其实你不必理会他们的。以后若是再见他们,不必如此纵容,少喝点酒也没什么,身体要紧。”   聂屹神色温和地看着她,微微地笑着。   用过早膳,眼看着已经巳时了,霍姝就道:“今儿要去公主府,不过时间有些晚了,希望娘别生气才好。”   懿宁长公主虽说改嫁了,但她到底是公主,皇帝的同胞妹妹,卫国公府也不能阻止聂屹带媳妇过去给她请安的。   是以便安排霍姝回门的第二天去公主府给她请安。   聂屹道:“放心,娘不会生气的。”说罢,就吩咐下人去准备车辆。   笠雅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神色温和地和新婚妻子说话,只得咽下满腹的心事,赶紧去叫人准备等会去公主府的事宜。   元武也同样满腹的心事,待小夫妻俩相携过来,一起上车后,他只得沉沉地叹了口气,坐在车辕处,当车夫赶车。   马车里,霍姝正和聂屹说些家常事,“今儿我起得早,就去正院给祖父祖母请安,告诉他们你昨日喝多了酒还未醒,他们十分体谅,让你若是不舒服,多歇息,不必特地过去给他们请安。”   聂屹得知她今儿一个人去正院,可想而知下人会怎么看她,顿时有些自责,握住她的手道:“素素,委屈你了。”   小姑娘当即笑得十分喜俏愉快,“不委屈,昨晚睡得早,今儿就起得早。何况孝顺长辈是应该的,祖母人很好呢,就和我外祖母一样。”   霍姝想到今儿她去正院给两个老人家请安时,聂老夫人那愧疚又欣慰的模样,拉着她的手好一通软语安慰,心里越发的愉快,觉得有这样一个脾气软和的祖母挺不错的,看来她嫁到卫国公府是嫁对了。   聂屹被她笑得心头软软的,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太讨人欢心了。   说完这事情,聂屹突然想起昨日喝醉后,他只记得被她扶上马车离开虞家,之后的事情便没有印象了,今儿好好地在床上醒来,不必问也知道应该是她伺候自己,心里越发的熨帖。   马车抵达懿宁长公主府后,便见公主府的管家忙颠着脚殷勤地过来迎接。   “世子,世子夫人,你们总算来了,公主今儿一早就盼着你们,可将你们盼过来了。”管家脸上堆着笑意。   谁知聂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管家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赔着笑。   纵是小夫妻俩来得迟了,也不是他一个下人能说的,这不是招卫国公世子的不喜么?他的本意是想让卫国公世子觉得公主是一心盼着见他们的,等着喝儿媳妇的茶,可这话听在耳里,确实有埋怨小夫妻俩来得太迟,让长辈白白等候的意思。   许恬也觉得兄嫂来得太迟了,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今日兄长会带着媳妇过来给母亲请安后,许恬一大早就巴巴地过来等着,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来时,她的心情自然不能愉快。   “娘,怎么大哥还不来?”许恬心情暴躁地问。   懿宁长公主看了看天色,也觉得有些晚,嘴上说道:“指不定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我再让人去问问。”便派身边的丫鬟去询问。   许恬抿着嘴,嘟嚷道:“大哥一向孝顺,是个君子,许诺过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如今他还没来,定然是被什么耽搁了。”   说到这里,她神色有些不忿,已然认定耽搁她大哥的人是谁。   懿宁长公主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心中微跳,觉得那霍氏应该没那能奈左右儿子的决定,不过却也不能让女儿如此轻率下定论坏事,当即道:“别胡说,事情还未清楚,哪里能随意下定论?而且阿姝是你嫂子,你岂能如此编排她?”   许恬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她就是不喜欢霍氏,谁让霍氏当初威胁她。   见状,懿宁长公主不禁有些愠怒道,“你这冲动的性子也该改改了!没影没根据的事儿莫要乱说,须知祸从口出。”   许恬第一次被母亲这般严厉地喝斥,都有些呆了,接着就委屈起来,红着眼眶说:“娘你做甚对我发脾气,女儿哪里不对了?明明是那霍七威胁我,你不安慰我算了,还要骂我……”   “你……”   懿宁长公主被她气得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丫鬟过来禀报说儿子带着儿媳妇到了,只得按捺下怒气,一边叫人将他们迎过来,一边对眼泪就要流出来的女儿无奈地道:“你大哥今日带媳妇过来请安,你若是摆出这模样,小心他心里不高兴,以后更不爱过来了。”   许恬只得将眼泪憋回去。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许斌这时嗤嗤地笑了一声,说道:“姐姐,你眼睛红成这样,大哥等会儿一定会发现的。”   许恬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要打他,恰巧这时听到外头有丫鬟叫世子的声音,便知是兄长来了,只得恨恨地剜了一眼弟弟,赶紧正襟危坐。   聂屹带着霍姝在公主府的婆子引路下,来到一处花厅,懿宁长公主母子三人坐在花厅里,并不见驸马许嘉。   霍姝有些奇怪,她虽然只见过许嘉几次,也没有怎么说话,但可以看出许驸马的性情不错,是个非常斯文有礼之人,这样的日子,他断然不会离府,唯一的原因就是懿宁长公主默许他离开,像是特地避开似的。   霍姝只想了下就抛开了,和霍姝一起给懿宁长公主请安,接着她这作儿媳妇的给婆婆敬茶。   懿宁长公主看起来十分高兴,虽然这儿媳妇并不是她亲自挑的,但到底儿子算是成亲了,算是喜事一件,自然不会在这种日子挑剔太多,说了两句类似嘱咐的话,便给了见面礼。   懿宁长江公主给的见面礼是一套攒珠累丝孔雀金头面,做工奢华,看着就十分值钱,很符合懿宁长公主一惯的作风。   霍姝又诚恳地谢了她,按惯例回了鞋袜等物。   接着是许恬(接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姐弟过来给她这大嫂见礼,霍姝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他们。   *    第90章   待姑嫂几个见礼后,懿宁长公主便叫儿子和儿媳妇一起坐下来说话。   懿宁长公主今儿的心情极好,说话时的语气也十分和气,询问儿子这几日过得可好,然后又对霍姝说了一些好好照顾丈夫之事。   霍姝微笑着一一应了。   许恬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听众人说话,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看着兄长和霍姝。   霍姝和聂屹都是敏锐之人,如何没发现她的视线,不过都不多作理会。   直到懿宁长公主叮嘱霍姝得空多来公主府走动,许恬终于道:“大哥,你们今儿怎么来得这般迟?我和娘、斌哥儿一早就坐在这儿等你们,茶都喝了几盏,可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说着,一双眼睛扫过霍姝。   许恬自幼被懿宁长公主娇宠长大,又有一个皇帝舅舅,素来任性娇纵,情绪并不怎么会遮掩,有什么心事都表露在脸上,教人一看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聂屹的神色顿时淡了许多,说道:“因昨儿醉酒,今儿起得晚了一些。”   懿宁长公主原本见儿子的神色变淡, 知道他此时不高兴了,心里有些焦急,尔后听到他的话,马上关切地问道:“怎地喝那么多酒?现下如何了?可还难受?”   “不碍事,已经好多了,今儿来迟,是儿子的不是。”聂屹淡淡地赔罪。   霍姝乖巧地坐在一旁,什么都不说。   懿宁长公主见他明着赔罪实则疏离,心头有些黯然,勉强道:“如此也不能怪你,若是身子不舒服,便去歇息,枫林院那儿已经打扫干净,在那儿歇会儿罢。”   聂屹也不推迟,告罪一声,就起身带霍姝一起去枫林院。   许恬原本巴巴地等着想和大哥说几句话,谁知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这么带着他媳妇去枫林院,顿时气恼不已。   待儿子儿媳妇下去后,懿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也敛了,指着女儿恼道:“先前我说的话你怎么就是记不住?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哪有小姑子在兄长新婚之际就挑嫂子毛病的?你大哥难得上门,你就这么想将他推出去?”   许恬急急地道:“我哪有?我不就是问了一句他们今儿为何来这般迟么?大哥喝醉酒误子时间,那霍氏作为妻子,一定没有好好照顾好大哥,何况娘你是婆婆,让婆婆等,那霍氏想来也不是什么贤良人。”   “至少比你贤良。”许斌在一旁插嘴。   许恬差点扑过去要打他,许斌灵活地躲到母亲身后朝她扮鬼脸,许恬气得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懿宁长公主被他们弄得头疼,喝斥住两个小儿女后,就对女儿训斥道:“你明知道昨日他们回门,回门的女婿在岳家饮酒也是正常的,何必如此斤斤计较?你瞧瞧你刚才那模样,明摆着要对付霍氏,那是世谨的媳妇儿,你大哥能高兴才有鬼。”   说到这里,懿宁长公主心里有些难受。   儿子因喝酒宿醉误了时间,她心里也不高兴,她贵为公主,谁敢让她等?可这儿子不同,她心里对他有愧,纵使他故意不让人过来说一声,她也不想指责什么,以免真的生分了。   “就是。”许斌看不惯姐姐这恶人先告状的性子,幸灾乐祸地道:“大哥平时就不爱来公主府,难得他带媳妇儿上门请安,姐姐还这样挑剔,只怕他以后更不爱来了。想来也是,要是以后我娶了媳妇儿,姐姐每次见面就要挑剔一下,我心里也不高兴。”   懿宁长公主听到这话,觉得儿子说得有理,对女儿道:“你听听,是不是这个理?”   许恬见母亲弟弟竟然都联合来说她,委屈得直掉眼泪,当即就站起身,哭着跑出去。   懿宁长公主见状,顿时气闷不已。   倒是许斌见怪不怪,见没什么事就要跑出去玩儿,被母亲叫住。   “斌哥儿,你大哥他……”懿宁长公主迟疑了下,问道:“他平时真不爱来公主府?”   许斌撅着嘴,“我哪里知道?反正我见大哥每次来公主府,都是要母亲派人去叫才来,每次也待得不久。”说到这里,就想起今儿特地避出府的父亲,许斌心里也有些不乐意的。   他不知道为何每次同母异父的兄长进府,父亲就要特地避开,原本骨肉相连的一家子弄成这样,他看了心里也觉得没滋味,久而久之也觉得大哥不来了也好。   当然,有这么个优秀的兄长,他还是挺高兴的,只可惜事事不能如意。   许斌像个小大人一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趁机对母亲告状:“娘,姐姐脾气真坏,昨儿我不过说是她两句,她就踢了我的雪球一脚,可怜雪球今儿还怕得不敢出窝。她这种坏脾气,再好脾气的人,也不耐烦和她玩儿。”   雪球是许斌养的一只猫,浑身雪白雪白的,十分可爱。   懿宁长公主没想到小儿子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怔住。   霍姝随着聂屹来到枫林院,便认出是前年中秋的赏菊宴时,聂屹让丫鬟带她来的地方,顿时忍不住朝他笑。   聂屹侧首,见她笑成这样,不知为何,耳朵有些红,问道:“你笑什么?”   霍七姑娘站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下,大大方方地道:“前年的赏菊宴,你让人将我叫过来,其实不仅是为了给我解围吧?”   聂屹面上的神色不变,在她的目光下,微微侧首,淡淡地嗯了一声。   霍姝顿时眉开眼笑,她就知道,她家相公其实早早地就心悦她了,所以她当时才会想拱他,只是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直接让人上门提亲。   枫林院的摆设看似简洁,实则处处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摆设极为讲究,和懿宁长公主所居的正院那富丽堂皇的摆设截然相反,透着一种清雅稳重,就和聂屹给人的印象一样。   霍姝瞧了瞧,就随他进了一处卧室。   待丫鬟们上了茶点之类的,聂屹挥手让她们离开,和霍姝一起坐在一张靠窗的乌木鎏金宝象缠枝花的矮榻上,榻中案几上摆放着一个棋盘。   霍姝喝了口茶,看着他道:“还难受么?你要不要歇息?”   聂屹摇了摇头,说道:“今儿我们许会在这里多留些时间,你若是觉得累,便去歇息。”   霍姝眉眼俱是笑意,“不累呢,昨晚睡得好。”   他垂眸看她,见她粉颊如桃,双眸清澈,湛然有神,便知她昨晚确实休息得极好,应是一夜好眠。   很好!   聂屹也没说什么,摆弄着案桌上的棋盘,问道:“要不要下棋?”   “下棋啊……”霍姝有些迟疑地看他,“我的棋艺很不好。”   “没事,下棋不过是个消遣,高兴就好,不必在意输赢。”聂屹柔声道。   霍姝觉得有道理,总不能干坐在这儿,便和他下棋。   第一盘棋结束的时间非常快,霍七姑娘输了半壁江山,她简直傻眼了。   聂屹看她双眼瞪得溜圆,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忍不住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掩住嘴角的笑意,同时也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哪知她的棋艺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真的很不好。   霍姝看了会儿棋盘,一脸严肃地道:“再来!”   于是第二盘棋又开始了。   聂屹已经试探出她有多少水份,这次倒没有再狠心地将她打得溃不成军,而是引导性地下棋,引着她思考走棋,时间倒是比第一盘棋久一些,不过到最后,霍七姑娘仍是输了。   聂屹一边捡棋子一边安慰道:“你的水平其实还算不错,屡出奇招,若是用得好,也能出奇制胜。”   霍姝盯着他俊美的脸,虽然输得挺狼狈的,却没有不高兴,特别是看他眯着凤眸,隐藏着些许喜悦,觉得为了他,输就输了,没啥了不起的。   继续下一盘。   两人一个引导一个思考,半天时间就耗在棋盘上。   直到懿宁长公主派人过来叫他们去用膳时,霍姝方才揉揉有眼酸涩的眼睛,扭头看向窗外,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   “饿了么?”聂屹一边收起棋子,一边询问道。   霍姝摸摸肚子,老老实实地道:“饿了。”   聂屹便叫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洗漱,方才离开枫林院。   两人往花厅去的路上,霍姝双眼亮晶晶地说:“你的棋艺真好,比三表哥好多了,打败我的速度比三表哥的快。”   听到她这么评论两人的棋艺,聂屹有些哭笑不得,回想虞从信这人,虽接触的时间尚短,却知道其人是是个胸有丘壑之辈,智虑深远。今年出了年,他就凭着在西北的军功,进了五军营,现在虽职位不高,却已经入了皇帝的眼,前途无量。   虞从信此次回京,只怕以后是要在京城发展了,以他的智谋手段,就算没人扶持,也定能走得远,何况如今他娶了素素,虞家的人要是没有问题,舅舅迟早会重用他们。   到了花厅,就见懿宁长公主带着一双儿女坐在那儿等他们一块儿用膳,这是家宴,加上许斌年纪还小,是以没有分席。   霍姝是新媳妇,应该要伺候婆婆用膳的,不过懿宁长公主见儿子神色清淡,也没有让她立规矩,让霍姝一起入座。   许恬的脸色有些不好,没有早上时的活力,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一样,时不时地瞄着聂屹。   许斌却是有问不完的话一样,一边吃饭一边问东问西,和聂屹说话,聂屹耐心地应了。   懿宁长公主觉得气氛不错,倒也没有阻止这种不规矩的事情。   用过晚膳后,聂屹他们就告辞了。   懿宁长公主有些不舍,拉着霍姝道:“阿姝以后有空,便过来走走,咱们娘俩说说话。”   霍姝乖巧地道:“知道了,有空我会和世子一块儿过来给您请安。”   懿宁长公主顿时满脸笑容,觉得这儿媳妇挺合心的。   许恬心里哼了一声,觉得她娘被霍七迷惑了,这霍七分明就是敷衍罢了。   霍姝抿着嘴笑,她就是敷衍如何,聂屹不想来,她才不会不识趣地开这个口呢,不过对长辈要有礼,答应两声又不会少块肉。   与懿宁长公主辞别后,两人就离开了。   许斌去送他们,刚到影壁停车的地方,恰好看到许驸马的车驾刚好进门。   许嘉下车后,见到正要回去的小夫妻俩,神色微微凝了下,便走过来,温煦和气地道:“世谨这是要回去了?”   聂屹看了他一眼,平淡地嗯了一声,就携着霍姝登车离开。   许嘉站在影壁处看着驶离的卫国公府的马车,面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爹,大哥他们走了。”许斌提醒道。   许嘉回神,朝儿子笑了下,便拉着他的手往正院而去。   路上,许斌凑到父亲身边,小声地问他:“爹,为什么你每次都特地避开大哥?能不能和我说说?儿子保证谁都不告诉!”   许嘉见儿子一脸好奇的模样,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说道:“小孩子家的,不要探知那么多,你大哥不容易,对他敬着一些。”顿了下,又道:“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   许斌听到这话,一脸茫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们到底哪里对不起大哥了。   许嘉见他胡思乱想,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莫要乱想,这事也别去问你娘,知道么?”   “知道,我又不傻。”许斌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娘和姐姐一心都扑在大哥身上,但大哥却一直表现得很冷淡,看起来并不领情,娘竟然还不生气,我就知道有问题,才不会去问娘这种事情呢,省得她生气,我讨不了好。”   许嘉见儿子一脸淘气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   回到卫国公府时,天色还不算晚。   夫妻俩下车后,就直接往正院而去,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   老卫国公不在,聂老夫人刚吃了药,靠坐在床上听丫鬟们说话,见两个孩子回来,一脸高兴地说:“你们怎么过来了?”   两人给老夫人请安后,就坐在丫鬟们搬来的锦杌上,聂屹回道:“昨儿喝多了酒,今儿起得晚了,没过来给祖母请安,祖母今儿的身子可好一些了?”   聂老夫人对长孙的关心很受用,笑着说好了许多,然后又问他们今日去懿宁长公主府怎么样,可有什么事情……   聂屹语气平平地回答在公主府的事情。   霍姝陪坐在一旁不插话,眼睛时不时地看着聂老夫人,发现聂屹每次说到   作者有话要说:懿宁长公主时,聂老夫人的神色就淡了许多,似乎并不待见这个前儿媳妇的样子。   *    第91章   陪聂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夫妻俩就被她催着回凌云院歇息了。   两人相携走回凌云院,得到消息的丫鬟皆迎出来行礼请安。等看到相携走来的两人时,丫鬟们不知为何,先是怔了下,目光在两人身上停顿了会儿,方才垂首,恭敬地肃手立在那儿。   聂屹抬脚走进房,进门时,目光往那些丫鬟身上扫了一眼,微微皱眉。   笠雅定了定神,过来询问道:“世子、夫人,可要摆膳?”   霍姝微笑道,“先前在公主府用过了,我并不饿。”   聂屹便道:“那便不用了,备水罢。”   笠雅福了福身,带着丫鬟下去准备。   聂屹见天色还早,想到心里的疑问还未解,叫来元武问道:“我让你找的医书典籍可是找着了?”   元武愣了下,忙道:“已经去青轩阁中取了几册,就放在书房里。”   聂屹听罢,没说什么,进门看到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们帮忙解下首饰的妻子,和她说了一声,便往书房而去。   元武跟着他过去。   到了书房时,就见中间的红木大书桌上放着几本厚重的医书,聂屹并不忙着翻它,等元武亲自沏了盏茶过来放到桌子一旁,他突然问道:“昨天我喝醉了,意识有些不清楚,回来的路上可是发生什么事?”   元武愣了下,忙道:“路上无事,一路安好。”   聂屹抿着嘴看他,凤目沉沉敛敛的。   元武对上主子深沉的眼眸,肝颤了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昨晚的事情。以主子的敏锐和聪明,只怕刚才回来时,丫鬟们那异样的模样早就引起他的注意了,一直按捺着不说,应该是顾忌着世子夫人,没在她面前生气发威。   “说吧。”聂屹冷冷地道。   元武垂下头,豁出去一样地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昨日回府后,是夫人独自一人扶您回凌云院的,您喝醉了,走得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夫人就直接将您抱住,然后……将您抱回房了……”   元武吞吞吐吐地说完后,就埋着头站在那里,一脸视死如归   整个书房都安静下来,一时间寂静无声。   元武忍不住抬头飞快地睃了他一眼,发现主子的神色依然很沉静,但是眼神好像有些空白,心里觉得,这种事情或许确实挺让男人难以接受的,不过世子夫人的力气还真大呢,这么直接抱起一个大男人,一点也不费力的样子,还能轻松地将人抱回房,感觉好像男女颠倒了。   过了会儿,才听到聂屹的声音,“出去吧。”   元武忙退出去。   聂屹站在书桌前一会儿,才伸手翻看桌上的医书。   他看书的速度极快,哗啦啦地翻着书页,不过一会儿,就看完一本,又拿第二本,继续飞快地翻阅。   书桌上叠得有一尺多高的书很快就被他翻完了,翻完后,他犹有些不满意,觉得有些地方记录得模模糊糊的,并不能让他更仔细地了解女性的身体情况,给他解惑。   想了想,他将元武叫过来,吩咐他明日再多弄些医书过来,他要看,然后便离开书房。   元武去将那翻过的医书收拾好,心里有些无奈,世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书时不像旁人认认真真地看,而是哗啦啦地翻过,就能看完一本了,看完后,还能一字不漏地记住,是以看这些书,不过一会儿就看完了。   不知道世子想要找什么,元武觉得,是不是针对这方面寻个大夫来仔细询问才好。   聂屹回到正房,神色凛然。   丫鬟们见状,都忍不住缩了缩身体,轻手轻脚的,不过有几个大胆的,忍不住又多看他两眼,特别是想到昨晚的事情,心里竟然不像以往那般敬畏,反而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自从看到世子被世子夫人轻易地抱进房里的一幕后,丫鬟们就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微妙,原来像阳春白雪一般高不可攀的世子依然高不可攀,却又多了几分亲切感,但美丽动人的世子夫人在他们心中,变得比世子还要厉害,不能轻易得罪的主子。   聂屹表情不变,却将丫鬟们的神色尽收眼底。   进了门,就见霍姝已经洗漱好,长发披散而下,发尾微微沾着水汽,显得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件大红团锦琢花衣衫,正坐在大炕上逗着两只狐狸玩。   见到他回来,她一脸开心地说:“你要洗漱么?”   聂屹嗯了一声,在她脸上看了一眼,便进净房去洗漱。   霍姝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很快就抛开,继续和两只狐狸玩,玩得无趣了,就拿过炕桌上放着的一本游记看起来。   聂屹洗漱出来后,见小姑娘正看得专心,缓步过去,看了一眼她手中拿着的东西,发现这是一本叙事类的游记,记录了一些地方的风俗人情和风景地貌,没想到这小姑娘喜欢看这种东西,倒是极符合她的性情。   “素素,该歇息了。”聂屹说道。   霍姝放下书,看了一眼更漏,发现才刚过了亥时,时间还不算太晚。   她瞅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对上他沉敛的凤目,便笑着将游记合上,就要下炕时,然后他突然伸手过来,又手穿过她的腋下,将她从炕上抱了起来。   屋子里的丫鬟见状,纷纷垂下脸。   霍姝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呆了会儿,才发现他竟然抱着她。   聂屹没等她说什么,就这么抱着她转身进了内室。   霍姝的双腿悬在半空中,就坐在他的手臂上,被他抱走时,能看到身后那些丫鬟们诧异的目光,顿时有些羞涩。   她十岁以后,自觉是个大人了,就从来没让人抱过,没想到今日却让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抱起来。   进到内室,聂屹将她放到床上后,挥手将帐幔放下,直接上床,对坐在床上还有些懵的小姑娘说:“我们歇息吧。”   霍姝哦了一声,终于转换好心情,朝他露齿一笑,身体往里头挪过去,给他腾位置。   谁知他伸手按住她,凑过来轻轻地吻了她的眼睑一下,然后唇慢慢下滑,落到她的唇瓣上,在上面温温柔柔地碾压了会儿,方才渐渐地加深了力道,揽着她的腰肢,一边吻一边将她压在被褥上,力道从温柔变得凶狠,仿佛急不可耐地要将她吞吃入腹。   霍姝被他吻得晕晕乎乎的,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和淡敛的神色,只觉得那双凤眸里满是她看不懂的东西,似在酝酿着什么,又似压抑着激烈的情绪,如一汪深潭,表面平静,水下却是波澜壮阔。   一吻结束后,他揉揉小姑娘香软的身子,清淡的声音变得沙哑磁性:“累么?”   脑子有些糊涂的小姑娘下意识地说:“不累……”   “很好。”他说,奖励似地亲了亲小姑娘健康粉红的脸蛋儿。   很好什么?   霍姝有些迷糊,一会儿后,她很快就明白这很好是什么意思了。   被他变着花样折腾了三回,她的腿都软了,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终于体会到比新婚第二夜那晚更激烈的情.事,明明难受,又让人快活无比……7   她搂着他汗湿的肩膀,嘴里呜呜咽咽的,“不要了,我好累……”   “没事,明儿你尽量睡。”他亲着她汗湿的颈项,一边慢慢地动着。   “不行,要……去给……祖母……请安……”她断断续续地说。   “祖母身体不好,不宜打扰,免了各房的请安,初一十五过去就行。”   她修长匀称的腿儿蹬了下,然后就被他拉起环在他劲瘦却有力的腰杆上,继续做着愉快的事情,许是先前终于发泄了三回,这一次他倒是不急了,慢慢地享受着其中的趣味和玄妙滋味,一边和她交流。   “昨儿我喝醉酒后,听说是你扶我回房的。”他亲昵地贴着她的唇,舔去上面的银丝,柔声说。   霍姝脑子不太清醒,觉得今晚的洞房比新婚第二天的更激烈,余韵也更可怕,稚嫩的身心都抽不出来,理智无法集中,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他。   “后来听说我差点摔倒了,是你抱住我……”   霍姝眨了下眼睛,浓密而卷翘的长睫上挂着汗珠,漂亮的大眼睛里溢着缠绵的水雾,柔媚娇娇,顿了半晌才说:“是啊,我见门槛太高了,担心你摔了,所以就抱你进房。”   他沙哑地笑起来,用力地将她压在身下,这个姿势使得彼此结合的地方更加紧密契合,也入得更深,让她忍不住轻吟一声,身子有些战粟。   因这个深入的力度和姿势,他的身体也紧绷了下,几乎失控。   半晌,他终于放松下来,继续磨蹭着她。   “原来素素的力气这么大,我都不知道呢。”他叹息一般地说,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地抚着她粉嫩的面容,   霍姝瞅着他的脸,昏暗的灯光中,他的乌发凌乱地散落下来,沾着彼此身上的汗水,但那张俊美的容颜仙人似的,迷惑着这世间所有的凡人,仰望思寐,心甘情愿地沉沦在他制造的漩涡里。   她扁扁嘴,伸手搂着他,贴贴他的脸,声音甜糯,“就比一般人大一点,其实没多大的。”   “听说力气比较大的人,体力也好。”   霍姝迷茫地看着他,力气和体力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   直到结束后,她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有些委屈。   她虚软地趴在那儿,香汗淋漓,纤细柔嫩的身子上满是暧昧的痕迹,累得不想理他。   聂屹去绞了帕子过来,亲自给她擦身子。   途中情动之时,忍不住又搂着她细细地抚弄一番,彼此袒裎相见,不分你我。接着将弄脏的被子换了,方才搂着香香软软的小姑娘躺进晒过太阳的温暖的被窝里。   见她要睡不睡地瞅着自己,大眼睛明媚清澈,心满意足,轻声道:“睡吧,明日我带你认识府里的环境和下人。”   霍姝听了,打了个哈欠,像个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他,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不知睡到何时,霍姝突然感觉到身边的震动,迷糊地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凌厉深沉的凤眸。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含糊地说:“睡吧,周围没有其他人……”   直到那双眼睛里的凌厉和杀意退去,恢复平静,她又闭眼睡去,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聂屹神色清冷地躺在那儿,半晌才慢慢地陷入睡眠中。   ***。   直到天色大亮,霍姝才醒过来。   醒过来后,感觉浑身都累得不想动,比被舅舅们操练了半天还要累人……b7b16ecf8c   她痛苦地挣扎着睁开眼睛,对上一双蕴着温浅情意的凤眸,然后被凤眸的主人吻了一下,道了一声早安。   “什么时候了?”她问道,声音沙哑。   “刚过辰时,还早,继续睡吧。”   她哦了一声,抵挡不住睡意,还是沉沉地睡下了。   直到再次醒来,看到外头阳光正好,抱着被子坐起身的霍七姑娘有些呆滞。   她竟然一觉睡到午时。   没有去给长辈请安。   她堕落了。   情绪有些不高的小姑娘被人抱起,当着所有丫鬟们的面抱放到临窗前的大炕上,然后抱她的男人随之坐在她身边,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道:“素素,中午想吃点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霍姝就觉得肚子饿得不行,果然没办法睡饱,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饿醒了。   “都可以,我饿了。”霍姝可怜巴巴地说,忍不住瞄着身边一身光鲜亮丽的男人,不禁又扁扁嘴。   明明昨天都是他在出力,为什么她这么累,他却容光焕发,就像戏本里描写的专门吸人的妖精。   聂屹不知道小姑娘的脑洞已经大开了,搂着她的肩膀,高大的身形完全将她的身子笼罩住,吩咐完丫鬟备膳后,低首和她说话。   那边的丫鬟们看了一眼,不由得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昨儿和今日看世子轻松地抱起世子夫人,这会儿搂着娇小美丽的世子夫人的模样,英伟不凡,当真是伟岸男子,这一刻的印象完全将前天晚上世子被娇小的世子夫人抱进房里的那一幕给顶替了,这才是正常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更~~=3=   第92章   用过午膳后, 聂屹就带霍姝在凌云院里转了转,权当是饭后散步消食。   霍姝早上睡过去了,没有吃早餐, 是以午膳吃得多了一些, 肚子撑得难受, 倒也不在意去逛逛, 只是她的腿有些软软的, 走路也是慢吞吞的,时不时地拿眼去窥着旁边男人。   聂屹偏首看她, 目光平静, 语气温和, “怎么了?”   恰好走到一处假山旁, 边上放着石桌石凳,霍姝直接坐到一张石凳上, 捶着腰说:“腰酸腿软, 不想走了。”   听到这话,聂屹先是有些不解,尔后才明白她的意思, 光天化日之下,他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耳朵也红通通的,不过仍是将她拉了起来,在她一脸不解时,将她搂到怀里,说道:“石凳太凉。”   很快就有丫鬟拿了个猩猩红的坐垫过来,放到石凳子上,聂屹方才将她放下。   霍姝忍不住眯着眼睛朝他笑,接着就懒洋洋地坐在石凳子上,晒着春日暖融融的阳光。   因为昨晚放纵的后遗症,所以今日霍姝是没办法仔细逛卫国公府,坐了会儿,就决定回房歇歇。   “要不我抱你回去?”聂屹问道,担心她太累,走不回去。   “不用,一点路罢了。”霍姝不在意地摆摆手,虽然腿间的地方确实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严重到走不回的程度。   想到这里,她的脸也有些红,不好意思看身边的男人。   床笫之间的事情,只有经历过才明白是什么,那样的亲昵缠绵,让两个还有些陌生的男女瞬间拉近距离,变成彼此最亲近熟悉的人。虽然累了点儿,但她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总觉得和他更亲近了,也更喜欢他了。   聂屹见小姑娘脸蛋红通通的,以为是太阳晒的,担心她身体不适,便道:“你昨晚辛苦了,还是我抱你回去吧。”   说罢,也不等她拒绝,探手过来,轻易将她抱了起来。   “不、不用……”霍姝有些结巴,小声地道:“现在还是大白天呢,很多人看着。”   “无碍,我们现在是夫妻,而且在自己院子里,不会有人说的。”聂世子一脸正气凛然。   霍姝眨了眨眼睛,一脸好奇:“夫妻间都是这样的?”   “嗯。”   于是她不动了,由他抱回房。   那些远远地候在台阶旁的丫鬟见到这一幕,也有些愣,见世子抱着人走了,忙跟上去。   聂屹将人抱回房后,让她坐着,叫来笠雅,吩咐道:“将凌云院的下人都叫过来拜见世子夫人。”   笠雅神色淡定,稳重地应了一声,就去安排。   凌云院是卫国公府环境最好的一处院子,院落的面积大,伺候的下人也多,不过因为聂屹治下严厉,凌云院的下人们极守本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下人们过来拜见世子夫人时,邬嬷嬤和艾草等人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封红,打赏给那些来磕头的下人,赏钱的多寡也是按照下人们的等级来定。   得了赏钱的下人们都很高兴,加上有世子坐在一旁镇着,他们也不敢造次,得了世子夫人的赏钱后,皆是恭恭敬敬地退下。   下人们磕头领赏后,聂屹就抱着聂屹回房。   霍姝被他抱来抱去的,有些害羞,躺在床上时,见他脱衣服上床,不禁有些别扭,问道:“你也要歇息?”   “嗯。”聂屹应了一声,脱下外袍后,就上床搂着她,摆明着是陪她一起睡。   霍姝松了口气,只是单纯睡觉就好。   不过很快地,霍七姑娘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明明是要午睡的,却没想到被他亲了一口后,午睡的性质很快就变了。   “不要!”霍姝终于使用她的蛮力,双手挡在他胸膛上,不让他再进一步,抿着嘴说:“我不舒服。”   “不舒服?”凤目含着幽黯的情.欲,又有丝丝紧张,“哪里不舒服?”   霍姝羞赧地道:“下面……”   他顿了下,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将她按在怀里揉了揉,又吮吻了会儿她的唇,轻声道:“没事,我昨儿检查过了,只是有些肿,已经上过药,晚上就能好。”   霍姝:“……你还看过了?”她的声音突然拉高。   他嗯了一声,非常平静,“你睡着的时候,我检查过了。”   霍姝神色不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翻身背对他,将被子裹住自己,连脸都裹住了。   小姑娘觉得没脸见人了,他怎么可以看她那里。   聂屹伸手将她捂着头的被子拉下来,说道:“别闷着自己。”知她害羞,又解释道:“我们是夫妻,这种事情没什么的,如果你想看,也可以看我。”   霍姝:“……”   她的脸红得快要冒烟了,但又觉得他说得好像挺对的,可是还是有些害羞。   害羞之余,她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来,拉着他的衣襟,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以后只有我能看你,我也只给你看。”   聂屹又嗯了一声。   霍姝仔细看他,发现他的语气虽然平淡,面上也没什么情绪,却知道这人一诺千金,应该不会骗她的。   得到他的保证,她心里高兴极了,乖乖地窝到他怀里,又怕他像昨晚一样做到她哭都不放过,小声地说:“我还不舒服,等我好了我们再洞房好不好?”   聂屹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我有些忍不住。”顿了下,他又道:“我以前没做过这种事情,只和你做过,所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成亲这几天,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闻到她身上的幽香,看到她的笑脸,他就有些控制不住。特别是他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少年贪欢,又是新婚燕尔,彼此依在一起,自然对这种床笫之间的事情乐不思蜀。   听他坦诚这种事情,霍姝只觉得心里甜甜的,更乖顺地依在他怀里,小声说:“那你晚上别再做那么多次……”   意思是晚上可以做,但不能做那么多次。   聂屹吻了吻她的脸,柔声说:“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霍姝嗯了一声,靠着他慢慢地闭上眼睛睡去。   晚上时,聂屹果然如同他答应的那般,极尽温柔,没有做得太过份。   白天睡得多,晚上又被温柔对待的霍七姑娘精神极好,一点也不累,她趴在她家相公怀里,好奇地问:“世谨,我会有宝宝么?”   聂屹愣了下,迟疑地道:“你喜欢宝宝?”   “喜欢啊!”霍姝一脸愉悦,“小宝宝很可爱呢,又白又嫩的,像街上卖的桃寿包子,笑起来时让人心都化了。我们两个长得都不错,要是有小宝宝,一定也很漂亮的。而且,祖母不是说希望我们多生几个孩子么……”   聂屹的神色不知不觉变得温和起来,凤目退去教人心悸的深沉,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柔和,说道:“生两个就好了,太多的话不好。”   “才两个?”霍姝忍不住皱眉,见惯虞家一大串的表哥表弟们,在霍七姑娘心里,孩子那是一串儿来的,才两个简直不可思议。   “是啊,咱们生两个就好,一男一女,凑个好字。”聂屹说。   霍姝哦了一声,有些恹恹地道:“是不是太少了?”   “不少,我听说女人生孩子十分辛苦,又危险,生两个就好。”聂屹忍耐地说,伸手在她光滑的背脊上轻轻地抚着,抚过她后肩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时,眼里浮现些许伤痛。   明白他的意思后,霍姝姑娘虽然仍是觉得两个孩子挺少的,但又很受用他的话,巴在他怀里不肯放开,整个人都开心得不行。   聂屹有半个月的婚期,这段时间也没人会不识趣地来打扰他,于是他便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陪伴新婚妻子身上。   白天晚上两人都待在一起,加上晚上还做那样亲密的事情,两人渐渐地熟悉起来,感情好得像蜜里调油,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见状,不知有多高兴,更高兴的是凌云院的丫鬟似乎都好像对世子没什么心思。   在桃红的打探下,邬嬷嬷才知道是回门那晚世子夫人直接将世子抱进房的一幕让丫鬟们吓到了,虽然事后世子有证明他是个十分英伟的男子,可是那次的印象太过深刻,加上事后世子竟然什么都没有说,种种迹象也让丫鬟们对霍姝这世子夫人更加恭敬,完全不敢去惹她,更没有心思爬床。   凌云院里一片和谐,霍姝住得也高兴。   过了几日,夫妻俩去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时,霍姝和聂老夫人说:“我听说丰台那边有花农培育出一株变异的牡丹花,两个月前就已经让人去下订单了,昨儿那边给消息过来,可以去取了,等会儿我和世谨去带回来送给祖母赏玩。”   聂老夫人性情柔和,喜爱一些花花草草,尤爱牡丹和兰花这两种,听说有变异的牡丹花,自是十分高兴,嘴里却道:“怎么好意思要你的花,你自己留着赏玩罢。”   霍姝嘴甜地说:“我也是听说祖母喜爱牡丹,才会特别让人留意的,本就是想要孝敬祖母的,您若是不收下,我留着也没意思。”   聂老夫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只觉得这孙媳妇真是可人疼,高兴得合不拢嘴,知道他们等会儿要出门去取牡丹,还特地询问钱够不够,让人去取了些银钱让他们带去。   “不用,这是我和世谨孝敬祖母的,怎么能要祖母的钱?”霍姝拒绝。   聂老夫人高兴之下,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咳嗽起来,霍姝马上站起身,轻轻地为她拍背揉胸,关怀备致。   一旁的老卫国公笑眯眯地看着孙媳妇讨好老妻,然后转头朝正在喝茶的孙子道:“这孙媳妇果然不错。”   聂屹神色淡然地喝着茶,茶盏掩着的唇角微微挑了下。   小姑娘要是想要讨好人时,那可真是甜得让人心都化了,他这几天就享受到这种心花怒放的心情。   周围的聂家人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霍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几天时间,老夫人爱她爱得跟自己的亲孙女似的,聂屹都退到一旁了。   离开正院后,聂屹和霍姝就一起坐车出门。   坐在马车里,聂屹含笑看着一脸惬意地坐在那儿吃点心的小姑娘,眉目精致,神采飞扬,世间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活泼可爱又懂事的小姑娘。   难得出门,霍姝趴在窗口前撩开车窗帘子一角,往外面张望,偶尔看到感兴趣的,忙回头和车里的男人说,得到他的附和后,不禁更开心了。   马车到了丰台后,直接往种出变异牡丹的花农家而去。   那花农早在两个月前就得到霍姝给的定金,将那株变异牡丹伺弄得十分精心,见到贵人过来后,忙殷勤地招呼他们去花棚看花。   变异牡丹花此时已经移植到花盆里,叶脉亭亭玉立,上面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花,花瓣呈现一种偏黑的紫红色,混在一群牡丹花中,格外地亮眼。   聂屹自小在皇宫里长大,接受的教育和皇子们差不多,这鉴赏水平也是极高,看到这株牡丹,眼里也有几分惊讶,倒没想到这花农有些本事,竟然能培育出变异的牡丹。   霍姝欣赏完那盆牡丹,转头看向聂屹,笑眯眯地道:“你瞧,它好看吧?”   “好看。”聂屹点头。   那花农听罢,笑呵呵地说:“多亏这位夫人慧眼识珠,不然当初老朽就不小心将它毁了。”   聂屹听出还有故事,便问是何意。   经那花农说后,聂屹才知道当时这株变异牡丹混在一群病株中,原是要丢掉的,恰好霍姝陪表妹虞倩过来选花,无聊之中去看那些要丢掉的残花败叶,正巧跟来的邬嬷嬷是个有眼光的,发现这株牡丹和其他的不一样,就多嘴说了一句,引起花农的注意力,后来才发现这株牡丹原来是变异了。   虽然霍姝没有慧眼识珠,不过她身边的嬷嬷提出来引起花农的注意,也能算在她身上,最后便宜了霍姝。   聂屹听罢,见小姑娘笑眯眯的,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笑道:“素素的运气真不错。”   霍姝点头,“我一向有福气。”   聂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夫妻俩又挑了一些花,结完剩下的钱正准备离开时,突然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走进来,张口便道:“罗老汉,那(接着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株变异牡丹呢?我们夫人先前可是和你说好……”   丫鬟看清楚站在那儿的聂屹时,猛地闭了嘴。   *    第93章   花农家的院子里, 生长着许多应季的花,花开得喜人,满院煌华春.色。   不过那一对站在开满鲜花的院子中央的男女, 男俊女美, 如同一道春日中最亮丽的风景, 比这明媚的春光更耀目, 让满院的春光都显得黯然失色。   丫鬟看到聂屹时猛地闭上嘴, 神色有些紧张。   聂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 凤目深邃, 却教那丫鬟紧张得汗都出来了, 不复先前的嚣张。   霍姝也看了她一眼, 觉得有点印象,却一时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便不再注意, 对抱着那株牡丹的高大侍卫扈兴道:“你可要拿稳了,别摔着它。”   扈兴憨憨地道:“夫人放心,属下就是摔着自己, 也不会摔着它的。”   霍姝听得好笑,“也不用如此,虽说这花名贵,可也贵不过人的性命。”   扈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见世子没说话,便像铁人一样站在那儿,十分具有存在感。   花农罗老汉看着那丫鬟,神色同样紧张,忍不住担忧地看着霍姝和聂屹,估模着这两位贵人的身份,就生怕他们的身份不够,届时吃了亏,连他这边也会损失惨重。   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个嬷嬷,开口就道:“翠屏,可是取到花了?”说着,恰好也看到院子中央的人,顿时吃了一惊,目光一转,就看到扈兴怀里抱着的那盆紫墨色的牡丹,脱口而出,“聂世子,那是我家郡主看中的紫墨牡丹!”   听到这嬷嬷的话,罗老汉顿时更紧张了。   聂屹冷冷地看过来,冷声道:“谁的牡丹?”   嬷嬷顿时失语,看到聂屹他们在这里时,她就知道这牡丹估模是让聂屹给先得到了,不过想到自家小姐现在身份可不一样,顿时又挺直背脊,说道:“聂世子,这可是三皇子妃先看上的牡丹,原是准备送进宫里给太后娘娘品赏的。”   丫鬟翠屏听到嬷嬷的话,终于想起自家小姐现在的身份可不一般,就算是卫国公世子,她家小姐可是皇子妃,难不成他要以下犯上不成?   虽说皇帝宠爱卫国公世子,可是她们家郡主的靠山可是太后,皇帝还要孝顺太后呢。   翠屏这时也不再隐藏身份,一脸倨傲地道:“罗老汉,我家夫人可是三皇子妃,前儿可是和你说好的,这牡丹留给我们,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无诚信之事?”   罗老汉没想到这丫鬟嘴里的“夫人”原来是三皇子妃,心下害怕,哭丧着脸道:“姑娘,当时老汉就说过了,这株牡丹是一位贵人发现的,留在这里让老汉培育,已经名花有主了。可是当时你们却不听老汉之言,做咱们这一行的,贵在诚信,既然这花有主人,自然是归主人所有,哪里能言而无信?”   罗老汉说着,想到那嬷嬷说这花是三皇子妃要送进宫里给太后的,一时间又有些踌躇,忍不住看向聂屹他们,拿不定主意。   翠屏听了有些羞恼,没想到这罗老汉这般不识抬举,开口喝斥了一声,就听到一声不耐烦的“闭嘴”。   翠屏吓住了,抬头看去,就对上聂屹冰冷的神色,吓得猛一哆嗦。   霍姝听到这嬷嬷和丫鬟的话,终于明白为何觉得这丫鬟眼熟了,原来是新阳郡主高筠身边的丫鬟。   没想到高筠竟然也相中这盆牡丹,还想送进宫里讨好太后。   她从扈兴怀里接过那盆牡丹花,脆生生地道:“原来是三皇子妃也看中它,三皇子妃的眼光果然不错。”   听她竟然称赞起要和她抢花的三皇子妃高筠,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嘴角微抽。   谁知她语气一转,继续道:“不过有先来后到的道理,这花是我发现的,交给这位罗老汉培育,为的是给家中卧病在床的老夫人讨个开心,让她老人家开怀一些,指不定哪天身体就能好了呢。太后娘娘一向通情达理,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想必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也不会强人所难吧?”   说着,她笑盈盈地看向那嬷嬷和翠屏。   两人被她的狡辩给惊住了,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能说会道,公然和太后抢东西。   见她们“心服口服”后,霍姝转头朝神色冷峻的聂屹道:“世谨,我们回去吧。”   聂屹冷冷地应了一声,携着她的手离开院子。   那嬷嬷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离开,张嘴想要说什么,就见走在后头的大个子侍卫按着腰间的佩剑,朝她们龇牙,一脸凶横之相。   嬷嬷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   走出门后,霍姝想到什么,交待艾草两句,便和聂屹上车。   艾草折回院子,越过那两人,走到罗老汉面前,笑着道:“我叫艾草,我家夫人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今儿世子陪夫人过来取花,您要是再遇到什么为难事儿,可以去卫国公府寻我,报我的名儿即可。”说罢,又温婉地说:“我家夫人很喜欢你种的花,过几日应该还会过来买一些。”   老罗汉听罢,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虽然惹不起三皇子妃,但他可是知道卫国公世子的,据闻这位聂世子可是当今圣人的亲外甥,出生显赫,能力卓绝,连皇子都对他客气有加,能得到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的赏识,可是莫大的福份,也不用担心三皇子妃迁怒自己。   艾草传完话后,再次越过那两人,跟上主子的马车走了。   直到马车消失后,翠屏终于从惊悸中回过神来,问道:“莫嬷嬷,怎么办?没有取到花,郡主会生气的。”   原本以为今儿只要报出三皇子妃高筠的名头,就能十拿九稳地取走那盆紫墨牡丹,哪里知道原来这牡丹是卫国公世子定下的,从看到卫国公府世子的一刻起,就知道今儿可能是取不走那盆花了。   其他人可能会慑于三皇子而退让,可卫国公世子并不会。   莫嬷嬷狠狠地剜了眼卫国公府的马车消失的方向,沉着脸道:“能怎么办,回去如实禀报郡主吧。”   说着,询问了花农几句,便带着翠屏登上三皇子府的马车回去。   皇子成亲后,一般会出宫建府,三皇子也不例外。三皇子虽未有封号,但皇子府建得十分气派,可见皇帝当初对他的喜爱。   莫嬷嬷和翠屏回到三皇子府后,就直接去主院禀报这事。   高筠斜靠坐在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的罗汉床上,眼睛微闭,修长的手指按在案几一角,当听完莫嬷嬷的禀报后,突然手一扬,将案几上的东西掀翻在地上   案几上的白釉青瓷菊梅茶杯和装着点心的甜白瓷的碟子悉数摔在地上,洒了一地。   高筠阴沉着脸,怒声道:“好个霍七,竟然和我抢花!来人,给我更衣,我要进宫!”   丫鬟们忙过来扶她进内室更衣。   三皇子进来时,恰巧看到地上摔碎的东西,两个丫鬟正在收拾,眉头微微蹙起,问道:“这是怎么了?”   正在收拾的丫鬟见他回来,忙起身去行礼,说道:“回殿下,是皇子妃……”   “我知道是她!”三皇子面容斯文,眼里透着不耐,“皇子妃呢?”   “在里头更衣,准备进宫。”   听罢,三皇子停下脚步,抿着嘴站在那儿,问道:“谁惹她生气了?”   莫嬷嬷忙过来,朝他施了一礼,就将先前在丰台的事情和他说了,最后道:“皇子妃自从听说那花农罗老汉培育出紫墨色的牡丹花时,就一直记在心上,她惦记着宫里的太后娘娘,知道太后娘娘喜欢牡丹,特地让人去那罗老汉说一声,谁知……”   三皇子安静地听完,脸上慢慢地露出几分嘲弄,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神色温和。   高筠出来时,看到三皇子也在,脸色未变,说道:“殿下回来了,我正要进宫,你可要一起去?”   “你是要去给皇祖母请安?”三皇子不答反问。   高筠神色沉了下,冷冷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的话,那就去吧,孝顺长辈是应该的;如果不是,我劝你还是莫要去了,省得连累了皇祖母。”三皇子淡声道,凤目里一片清冷。   皇家人都有一双相似的凤目,聂屹虽然不是皇家人,却也长了一双和皇家人一样的凤目。高筠看三皇子那双清冷的凤目,恍惚间以为看到聂屹,但很快地,她就回过神来,清楚地知道这人不是聂屹。   她冷笑一声,“那霍七胆敢劫了我的牡丹,我凭什么不进宫?”   三皇子见她冥顽不灵,微微蹙眉,冷淡地道:“随你。”   高筠见他没拦着自己,先是奇怪了下,尔后看他冷淡的模样,心头微恼,冷笑道:“周煜,你摆这副模样给本郡主作甚?本郡主都没管你养在绿云轩里的那伍氏,你就应该知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伍氏的身份……”说着,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三皇子神色微变,很快就恢复淡然,说道:“伍姑娘曾救过我一命,我与她之间坦坦荡荡。”   高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扶着丫鬟的手登车而去。   三皇子目送着马车离开,神色渐渐地露出几分阴沉。   高筠进了宫后,就往太后的仁寿宫而去。   看到太后时,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哀哀地哭起来。   太后忙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说道:“筠儿怎么了?可是三皇子欺负你了?”   高筠哭道:“他们都欺负我,每一个人都欺负我……”   太后神色顿了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高筠哭了会儿,将牡丹的事情和她说了,说完后,愤怒道:“那霍七分明就是不将外祖母放在眼里,要是她识趣的话,就应该将牡丹献给外祖母,这天底下除了外祖母外,还有谁贵重得过您?”   太后抚着她背的手微顿,脸色有些怅然。   果然挫折能让人成长,曾经连心眼都不会耍的孩子,现在竟然会同她耍心眼了。   太后虽然怅然,不过更多的是高兴,要是这外孙女依然像以往那样鲁莽没心眼,在三皇子府可没办法安稳地当好这三皇子妃。   虽然付出的代价大一些,太后却是满意的。   当下太后好一阵宽慰,说道:“那霍氏如今已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知道皇上素来疼爱卫国公世子,对那霍氏也是爱屋及乌,想必她也是明白这道理,方才会如此张狂。”却不对今儿这事情发表意见。   高筠听了,神色微滞,拉着太后的衣摆,哀求道:“外祖母,难道我想给她个教训也不可以么?”   太后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突然道:“你娘很想你,让你有空就回公主府一趟。”见外孙女垂下头不说话,太后觉得心里有些疲惫,“你娘也是为了你好,莫要再和她置气了,她这些日子心里也不过好……”   高筠没吭声。   太后又是一叹,有些莫可奈何。   她明白女儿的野心,看到女儿和外孙女闹翻,母女俩之间的关系降到极点,她心里也是难过的,却不后悔当初设计的这一切。如果没有外孙女这筹码,这宫里指不定已经没她们几个的位置了。   太后对外孙女又是好一阵宽慰,又劝她和三皇子好好过日子,方派人送她出宫。   霍姝抱着那盆牡丹和聂屹回到卫国公府,将它送到正院。   聂老夫人见到这盆牡丹,果然极为高兴,若非身体不好,几乎忍不住要亲自去伺弄它,接着就迭声吩咐伺弄花草的婆子好好看着。   送完牡丹后,霍姝和聂屹回凌云院。   路上,霍姝问道:“你说新阳郡主会不会进宫告我一状?”   聂屹看她一眼,突然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说道:“你不用担心,有我。”   简单的一句话,表达了对她的维护。也因为如此,所以当时霍姝开口时,聂屹并没有说话,他从来不将高筠放在眼里,如今高筠已是三皇子妃,那更与他无关了。   霍姝喜滋滋地(接着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笑起来,心情大好。   不过这种好心情很快就被破坏了,永郡王府传来消息,世子妃霍婷病重,快要不行了。   *    第94章   听说霍婷病得快要不行了, 霍姝十分惊讶。   “前阵儿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会突然不行了?”霍姝询问道,都有些糊涂了。   这所谓的前阵儿就是过年之时,那时她还和姐妹们一起去永郡王府喝过年酒, 见过卧病在床的霍婷。病了一年, 而且是死里逃生, 霍婷看着十分削瘦苍白, 精神也不好, 和她们说了会儿,就面露病容, 想来这大病一场, 让她十分受罪。   自从去年霍婷的幼子夭折, 霍婷大病一场, 太医诊治过后,原本以为她要熬不过来, 幸好却是熬过来, 只须要好生养着,虽说不知何时能恢复健康,可到底人还是在的, 那些盯着永郡王世子继室位置的人也只能歇了心思。   哪知翻了个年,天气正在回暖,万物复苏之际,又传来霍婷病得快要不行的消息。   邬嬷嬷也是纳闷地道:“永郡王府传话的人只说病得快要不行了,却没细说,奴婢也是不知道的。”心里却想着,莫不是那大姑娘熬过了一个冬天,到底还是熬不住,也是个没福份的。   霍姝沉吟了下,说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大姐姐罢。”接着又道:“我记得我的陪嫁中有支百年老参,一并带过去罢。”   人只是不行了,没有说是去了,这药指不定能用得上,霍姝也不吝啬这些,叫人包好带过去。   聂屹正在书房翻看医书,听说永郡王世子妃的事情,过来说道:“我同你一起去罢。”   霍姝自然不会拒绝,觉得这是他体贴的一种行为,十分受用。   夫妻俩回房重新换了一身外出的衣服,就坐车往永郡王府而去。   谁知刚出门,就遇到靖安侯府前来报讯的下人,说老夫人听到大姑娘的噩耗,当即就直接闭过气,幸好大夫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霍姝听了,微微皱眉,嘴里却是焦急地询问严不严重,有什么要紧之类的。   来传话的下人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老夫人伤心过度,情况有些不好。”   霍姝听罢,就道:“那先回靖安侯府探望祖母,等会儿再去永郡王府罢。”   靖安侯府来报的下人特地将话说得这般严重,霍姝自然要先回娘家去看看祖母,等会儿再拐道去永郡王府,这也是人之常情。   到了靖安侯府,就见管家迎出来。   管家看到随同霍姝一起下马车的聂屹,面上有些惊讶。   “祖母的身体如何了?”霍姝一边往春晖堂而去,一边问道。   管家回过神来,小心地觑着聂屹,答道:“大夫说,老夫人的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若是再有一次,可能会损及寿命。”   聂屹发现他的目光,冷眼看过来。   管家就像被什么吓着似的,忙不迭地转过头,再也不敢看,情绪也有些不稳。   聂屹淡淡地移开视线。   霍姝接着又询问家里的长辈和姐妹们,管家道:“得到消息后,侯爷和夫人、妍小姐一起去永郡王府了,如今还没回来。”   说着,很快就到春晖堂。   因为老夫人生病,春晖堂的气氛有些压抑,霍姝和聂屹一起进入老夫人的卧室时,就见霍五老爷守在床前,正在细细地劝说着神色悲痛黯然的霍老夫人。   “……婷姐儿是家里的第一个姑娘,在我身边养大,我疼她不比任何人少,怎知她年纪轻轻的,却遭此厄运,简直就像要挖了我的心肝肉一样……听那太医说,最多就是这几日,婷儿就……我宁愿折寿,也不愿意婷姐儿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霍老夫人说着,呜咽出声。   霍五老爷见母亲悲痛万分,心头也有些发酸,劝说道:“娘,婷姐儿一向是个孝顺的,若是知道您为她如此难过,定是极为不舍。”   “不舍才好,不舍她就不会这般狠心要丢下我们……”   这时,春晖堂里的嬷嬷凑过去,小心地道:“老夫人,七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霍老夫人神色一顿,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直直地朝霍姝射过去,眼里满是蛰人的愤怒和厌恶。   霍姝呆了下,眨了眨眼睛,以为她看错了。   聂屹的神色倏地变得冰冷,凤目幽深,不带情绪地看着霍老夫人,   这刺骨的目光终于让霍老夫人从失态中回神,刚才愤怒之下,竟然忘记卫国公世子也在,而且这位可不是能轻易地得罪的主,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将那些负面情绪压下,一脸哀伤地道:“是姝姐儿回来了,听说你姐姐的事了罢?”   霍姝嗯了一声,走过来给她请安,说道:“得到消息后,我就让人收拾一支百年份的人参准备去永郡王府探望大姐姐,谁知刚出门,就听说祖母病了的消息,就过来了。”   霍老夫人听到这话,神色滞了下,几乎以为她是在讥讽自己。   霍五老爷看到女儿和女婿虽然很开心,此时却不敢直视他们,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母亲确实是听到大姑娘的噩耗而闭过气昏厥,却比不得霍婷那边严重,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派人过去将女儿叫回家,究其原因,不过是不想让女儿去永郡王府,生怕女儿克着已经命在旦夕的霍婷。   霍五老爷虽然有心想说大侄女的事情和女儿无关,人吃五谷杂粮哪里能不生病,不能因为家里有人生病,就觉得是被克的。   可看母亲悲痛欲绝的模样,到底不好刺激她,就怕刺激下去,指不定真的会直接病了。   聂屹将霍老夫人和霍五老爷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眸色越发的幽深,没说什么。   霍姝虽然觉得两人的情绪有些不对,一时间也没多想,轻声安抚了几句,见祖母还在为大姐姐的事情哀痛,明智地闭上嘴巴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   她听着父亲安慰悲痛伤羽的祖母,听了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云纹绣南珠的福鞋。   这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显得有些落寞。   聂屹一双眸子淡淡地扫了一眼那边的母子俩,轻轻地将手覆在小姑娘的手上,看她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没有阴影的纯然微笑,整颗心宁定下来。   霍五老爷仍在安慰霍老夫人。   谁知安慰到最后,反而遭了霍老夫人的骂,责骂他只知道附庸风雅,不理俗务,连侄女病危,也拿不住主意之类的,完全是迁怒。   霍五老爷觉得母亲有些不可理喻,却没有反驳,淡淡地受着了。   他知道母亲对霍婷的感情是所有孩子中最深的,霍婷是霍家第一个嫡出的孙女,人又懂事,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感情自然不一般,得知霍婷就快要不行了,也不怪母亲难过之下会迁怒,当儿子的只能受着了。   霍姝看了会儿后,开口跟着劝了会儿,方才道:“祖母,您好好歇息,养好身子要紧!我和世子去永郡王府看看大姐姐,大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霍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脸色又僵硬了下,抬头看去,见她和聂屹站在一块,聂屹一双深沉无波的凤眸沉沉地看过来,让她张嘴想找借口拦下她,却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情急之下,厉声道:“你别去!难不成你要看着你大姐姐今天都熬不住?”   霍姝惊讶地看着她,奇怪地道:“祖母,我去看大姐姐,大姐姐怎么会连今晚都熬不住呢?”   霍老夫人顿时吱唔了一声,哀声说道:“你大伯和大伯母他们已经过去了,婷姐儿如今正需要休息的时间,最忌让人打扰,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想必婷姐儿不会怪你的。”   “那我不去打扰她,就在门外看她一眼。”霍姝十分友爱地说。   霍老夫人的脸皮抽搐了下,想喝斥,却又碍着聂屹不好说什么,整颗心都煎熬起来。偏偏那讨厌的孙女却是一脸无辜的模样,打着关心的名堂,谁知道她一去,大孙女会不会马上就被她克死了。   霍老夫人十分后悔前年被儿子说动,竟然将这克亲的孙女接回京,要是没将她接回来,指不定现在大孙女还好好地当着郡王世子妃。   最后还是霍五老爷不忍心,生怕母亲情急之下说出什么,忙道:“姝儿,你先回去罢,你大姐姐那边,有你伯父伯母在,你们刚成亲,就莫要去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心知霍婷估计是熬不住,要是女儿过去,霍婷恰好没了,指不定这克亲的名头还真要扣到女儿头上。   他到底不忍心,他欠这孩子已经够多了,如今她好不容易出阁,得了一位如意夫婿,不能让这种事情坏她的幸福。   霍姝看了会儿霍老夫人,慢吞吞地道:“好吧,我听祖母和父亲的。”说罢,又叮嘱老夫人好好歇息,方才和聂屹一起离开。   两人刚出春晖堂时,就看到霍娟和霍妙两人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皆有些神思不属。   见到他们,两人忙过来见礼。   聂屹避到一旁,由她们姐妹几个说话。   “七姐姐,祖母怎么样了?”霍妙忙问道。   霍娟有些心不在蔫地看着春晖堂,一边听着她们说话。   霍姝蹙眉道:“祖母为了大姐姐十分伤心,你们怎么不进去劝劝她老人家?”   听到这话,霍娟有些尴尬。   霍妙委屈地说:“祖母将我们赶出来了。”说着,她埋怨地看了一眼霍娟,仍记得祖母当时想要吃人一样的眼神,对霍娟十分愤怒的模样。   霍妙当时就明白了,祖母定是知道霍娟一直盼着大姐姐出事,她好去给永郡王世子当继室的打算,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莫怪祖母当时会这般愤怒。   霍娟也明白祖母不想让永郡王世子妃这位置便宜其他的女人,毕竟当年为了给霍婷谋划这门亲事,靖安侯府可是出力不少,这也是霍老夫人最满意的一门亲事。   霍姝和两个姐妹说了会儿话,又和她们邀好明日去看霍婷,便和聂屹离开。   屋子里,两人离开后,霍老夫人一双眼睛瞪向儿子。   霍五老爷垂下头,说道:“娘,婷姐儿这样,真的不关姝儿的事!你瞧,姝儿都嫁出去了,和婷姐儿是两家人,婷姐儿去年就病了一场,又不是姝儿让她生病的。而且,要是姝姐儿要克的话,也是先克五房,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闭嘴!”霍老夫人指着他道:“你还在维护她!要不是她回来,婷姐儿的孩子会夭折,婷姐儿会病成这样么?眼看她就要不行了,你这叔叔不伤心,我这老太婆却是伤心的……”   说着,一行泪流下来。   霍五老爷木着脸坐在那里,无可反驳。   霍老夫人到底因为先前闭过气,此时又十分伤心,一会儿就受不住头晕眼花地躺下了。   直到掌灯时分,靖安侯才携着妻女归来。   霍老夫人听说儿子、儿媳妇回来,忙叫人将他们叫过来,谁知来的只有儿子,不见儿媳妇。   靖安侯神色憔悴,面带悲痛,眼里是说不出的疲惫。   霍老夫人看到他这模样,颤巍巍地伸手抓着他的袖子,颤声道:“老大……婷姐儿真的不行了?”   靖安侯心情沉重得不想说话,叹了口气,说道:“母亲,婷姐儿知道您老人家素来疼她,她若是知晓你这般为她伤心,指不定以后去了也不安心。”   霍老夫人听到这话,木愣了下,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捶着床。   靖安侯只得一遍一遍地劝着,心里越发的疲惫。   从永郡王府传来女儿可能不行了的消息,他就和妻子、小女儿一起赶去永郡王府。   当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稿、意识不清的大女儿时,他就知道她时日不多了,太医也说,指不定就在这几天,让他们作好心理准备。   白发人送黑发人素来最让人痛苦,只是旁边的妻女哭得如此伤心,他就算再悲痛,也只能强撑着安慰她们,和她们一起坐在大女儿的床前,希望能多陪她些时间。   这一天时间下来,妻子和小女儿两个哭得眼睛都肿了,回到府里时,已经无法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3=   第95章   春日的夜带着沁凉的寒意。   霍姝盘腿坐在靠窗的大炕上, 靠着大红底鲤鱼菊花迎枕,一手搭在窗棂旁,透过敞开的窗格, 看着夜空。两只雪狐陪在她身边, 一只窝在她的腿窝间, 一只挨着她的身体团成一团睡觉。   一阵夜风吹来, 外面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聂屹走进来, 见她凑在窗口处往外张望,吩咐丫鬟去温一壶花酿过来, 便撩起长袍坐到她身边, 和她一起看了看窗外, 就见窗外的一株歪脖子桃树在夜风中轻轻摇动。   “要下雨了。”聂屹说。   霍姝转头看他, 好奇地问:“真的?你怎么知道?”   “空气变湿润了,而且近段时间正好是春雨之季, 今年应该会有个好收成。”聂屹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低柔, 十分好听。   霍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春雨贵如油,若是真下雨, 今年确实会有一个好收成。   丫鬟很快就捧着一个白玉琉璃壶上来,聂屹伸手执起酒壶,倒了两杯花酿。   清雅幽然的花香在清冽的空气中浮动,又有几分酒香,那倒在白玉琉璃杯中的液体呈现淡淡的澄红色,清澈晶莹,宛若玉液琼浆   “是桂花的味道。”霍姝闻了下,然后又有些不确定,“不过这颜色……”   聂屹但笑不语,鼓励地道:“你尝尝。”   对美食,霍七姑娘一向难以拒绝,朝他笑了下,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接着再一口将酒杯里的澄液喝尽,然后舔舔嘴唇,对他道:“很好喝,还有玫瑰的味道。”   聂屹微微一笑,也不说这东西价格之昂贵,市面上根本找不到,只道:“你喜欢就好。”继续为她倒花酿。   两只狐狸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霍姝丝毫没有分享的意思,揉了一把狐狸脑袋,说道:“这是花酿,没你们的份。”说完,稚气地笑起来。   两只狐狸完全被空气中的味道勾起了好奇心,攀着她的手,努力地想要探头看那杯子里的东西。至于一旁的聂世子那边,两只狐狸的动物直觉让它们不敢造次,自是不敢去闹他。   霍姝一边喝花酿一边逗着两只狐狸,很快脸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   几杯花酿下肚,霍姝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美味的东西果然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聂屹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抚着她指腹的硬茧,知道这是小姑娘长时间习武留下的,温声道:“素素,你不开心么?”   霍姝瞅了他一眼,低头看着酒杯,嘟嚷道:“有点吧,我一直知道祖母不喜欢我,但我没想到她会那么厌恶我,我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要这么招人讨厌呢?”   她一脸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是以她真的很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祖母这般厌恶她。   “讨厌你的人一定是没眼光。”聂屹说。   霍姝愣了下,抬头直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忍不住笑了,说道:“原来你比我还自信。”   聂屹轻轻一笑,在她愣愣地看过来时,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说道:“不是自信,而是素素太好了,让我心悦甚久。”   霍姝没想到他突然说起情话来,脸上微热,又喜滋滋的,终于将今天在靖安侯府经历的事情抛在脑后。   不开心的事情,霍七姑娘一向不会压在心里太久,加上还有一个正在逗她开心的聂世子,没有比这更让人容易遗忘不愉快了。   喝完花酿,浑身暖洋洋的,睡意也上来了,夫妻俩便上床歇息。   睡到半夜,聂屹依然如往常一样惊醒。   惊醒后,他一时间睡不着,看着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姑娘,回想靖安侯府老夫人的态度,凤眸里流光滑过,暗沉冰冷。   不过是一个喜欢迁怒的无知愚妇罢了!   翌日,夫妻俩去正院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时,老卫国公就询问了永郡王世子妃的情况。   永郡王世子妃病重之事,京城好些人家都得到消息,老卫国公会问,不过是因为永郡王世子妃是这孙媳妇的堂姐。   聂老夫人一脸惊讶,“病得很严重?怎么会?那孩子我上回见时,还很利落。”   二太太在一旁补充道:“娘,您上回见她时,已经是三年前了。”   聂老太太这身子病了十几年,素来足不出户,与京中各府的女眷交往不多,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回,对永郡王世子妃的印象确实停在三年前。   聂老太太恍然,接着询问永郡王妃的事儿,听完后,神色有些黯然,说道:“这生老病死虽是常态,却总教至亲之人难受。”然后又怜惜地拍拍霍姝的手,不知道怎么安慰,只道:“好孩子,你也别太难过。”   霍姝应了一声,顺嘴说道:“祖母也要好好保重身子,不然我们都要难受了。”   聂老夫人更怜惜了,得知他们今儿要去永郡王府,就叫人去取些药材给他们带去,其中还有宫里特地赏赐给她养身体的老参。   “祖母,不用了,昨儿我已经着人送了一支老参过去给大姐姐。”霍姝拒绝,不想拿老夫人养身的东西去送人。   聂老夫人见他们拒绝,也没再坚持,叮嘱几句,便让他们去了。   夫妻俩坐上马车,一起往永郡王府而去。   马车抵达永郡王府时,恰好靖安侯府的马车也到了。   霍姝下车,就见眼睛红肿的靖安侯夫人扶着霍老夫人下车,霍妙霍娟等人也陪同一起来,独不见霍妍。   霍老夫人神色憔悴,脸膛透着几分黑色,显然昨儿歇息不好,听说大孙女想见她,仍是撑着身体过来。   此时看到霍姝,神色微微一冷,抿了抿嘴唇,没有说什么。   两人过去给霍老夫人请安,因着霍婷,此时都没有寒暄的心思。   永郡王妃和永郡王世子得到消息后,亲自迎出来。   见到聂屹也在,永郡王妃有些惊讶,再看一眼霍姝,便明白聂屹是给谁的面子。虽然心里惊讶,永郡王妃面上却不显,忙过来和霍老夫人见礼,然后一脸哀伤地说:“婷姐儿今儿醒了会儿,看了几个孩子,喝了药很快就睡去了。”   靖安侯夫人听罢,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   霍老夫人眼睛湿润,哀声叹道:“可怜的孩子,真哥儿几个没事吧?”这话是朝永郡王世子问的。   永郡王世子周煁脸颊消瘦,眼底青黑,显然是多日没有好好歇息,看着十分狼狈,听到霍老夫人的话,面带哀色道:“真哥儿几个还好,婷儿虽然病重,却挂念着他们,并不教人常将他们带到面前,以免他们见了心里难过。”   霍老夫人听了,忍不住哀声叹气,为几个孩子心疼。   靖安侯夫人扶着霍老夫人,微微垂下脸,遮住眼里的情绪。   闲话几句,永郡王妃和世子亲自带他们去见霍婷。   霍姝和霍妙、霍娟走在一块,问道:“八妹妹呢?”   “她病了。”霍妙小声地道:“听说八姐姐昨儿回来后,就一直哭,许是没有注意,昨儿半夜就烧起来,今儿人都病得糊涂,没法儿起身,祖母就让她在家里歇息。”   霍姝没想到霍妍竟然病成这样,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这时,她突然发现旁边的霍娟一直没有说话,神色看似为大姐姐担忧,却又透着一种压抑的喜悦,只是一闪而逝,并没有明显地流露出来。   霍姝心里有些疑惑,觉得霍娟这反应不对。   想着,已经到了霍婷住的地方。   丫鬟打起细布帘子,一行人走进去,就感觉到屋子里十分昏暗,发现这门窗紧闭,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药味,气味散不出去,沉积在一起,越发的教人难受。   永郡王世子快一步走到床前,小声地唤道:“婷儿,祖母和岳母来看您了。”   床上的霍婷闭着眼睛,那枯稿瘦削的模样,看着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连头发都稀疏得像六旬的老妪,教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落泪。   霍妙和霍娟忍不住捂住嘴,靖安侯夫人神色麻木,只有眼泪无知觉地落下,霍老夫人更是粗重地喘着气,身体晃了晃,整个人都像是受不住。   霍姝忙过去扶住她,就怕她一个气竭昏过去。   谁知霍老夫人发现是她,神色一厉,将手抽出来,怒道:“滚!”   霍姝愣住了。   周围的人也愣住了。   靖安侯夫人这才从悲痛中回神,见到这一幕,心知要糟,忙道:“母亲这是为婷儿伤心过度了。”   聂屹原本看了一眼床上的霍婷,就礼貌性地避到一旁,谁知霍老夫人竟然当着永郡王府的人的面做出这种事情,神色顿时变得冰冷,走过来一把拉住霍姝,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世谨!”永郡王世子周煁忙叫一声。   永郡王妃也急得不行,这位主儿可不能得罪,要是宫里的皇帝知晓,那位是个护短的,哪管是什么原因,直接给人穿小鞋,永郡王府可承受不起。就算得辈他的人是霍老夫人,可这事儿是发生在永郡王府,又因为府里的儿媳妇而起,永郡王府都要吃亏。   永郡王妃满头大汗,急急地给儿子使眼色。   永郡王世子忙过去,又叫了一声世谨,神色有几分哀求。   聂屹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霍老夫人。   霍老夫人僵着脸,没有说话,半晌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是我糊涂了,担心婷姐儿,所以没注意到是姝儿。姝儿,是祖母不对。”   祖母当众赔不是,霍姝自然不能拿乔,忙表示不在意,让祖母不必如此。   霍老夫人的脸色越发的勉强,被人逼到这一步,心里如同火烧一般,心里万分后悔当初没有阻止这门亲事。要是当时荣亲王过来提亲,直接拿姝姐儿的命格说事,想必这门事亲不会成,这会儿也不用被一个小辈逼着道歉。   卫国公世子不过是得了皇帝的宠爱,却逼人至此,着实猖狂!   因为这事,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聂屹懒得再待在这儿,带着霍姝离开。   周煁赶紧陪着他们一起出去,一路上小声地劝慰着,并感谢他们特地过来探望霍婷。   霍妙和霍娟站在角落里,心情复杂之极。她们没想到祖母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喝太霍姝,虽然不解,但也知道若是得罪卫国公世子,可不是明智之事。可是更没想到,祖母最后竟然会因为卫国公世子而向霍姝赔不是……   这让她们再一次意识到卫国公世子的地位。   霍娟的目光转向床上的霍婷,看到昔日雍容娴雅的大姐姐因为生病而变得像个老妪一样,美貌气度才华在病魔面前,皆不堪一击,心里有些恻然的同时,又有些兴奋。   过了会儿,霍婷再次醒。   看到霍老夫人几人过来看她,霍婷有些高兴,难得撑起精神和她们说话,得知卫国公世子这位妹夫特地陪七妹妹过来,她面上有几分怅然。   “难得七妹妹有心了。”霍婷边说边喘着气,心里头有些黯然。   前年祖母的生辰,她还一心盼着小妹妹霍妍能得懿宁长公主看重,许能成为卫国公世子夫人,到时候姐妹俩能互衬,帮着娘家,哪想最后却是一直没在意的七妹妹霍姝成为这世子夫人。   如今霍姝风光无限,她却不久于人世。   她一向是靖安侯府的骄傲,哪知这骄傲也不过几年,有更好的七妹妹作对比,越发的显得她可笑   霍老夫人神色沉敛,没有接话。   霍婷见状,心知有异,只是她此时病成这般,精神不济,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她心头怅然,又陪两个妹妹说了会儿话,得知同胞的小妹妹霍妍为自己伤心到生病,心头越发的黯然。   将霍娟和霍妙打发出去后,霍老夫人和靖安侯夫人留在房里陪她说话。   霍老夫人看着病得没了形的孙女,老泪纵横。   霍婷勉强地笑了下,虚弱地道:“祖母……孙女以后怕是没办法再孝顺您……只盼来世,再给祖母当孙女,孝、孝顺你……”   短短的一席话,霍婷说得极为吃力,最后已经喘着气,说不出来。   靖安侯夫人看着心痛又无力,女儿病成这模样,她自是心痛不已,然而她却无能为力,不知道怎么做。甚至女儿临终前,最想见的是祖母,而不是她这作母亲的。   霍老夫人叫了一声“婷儿”,忙道:“你现在不要说话,好好养着,一定能养好的……”   霍婷双眼无神,喘了会儿气后,才道:“孙女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真不甘心啊……祖母,我好不甘心……”说着,她伸出一只枯瘦惨白的手。   霍老夫人忙伸手过去,然后被孙女紧紧地拉着,那力道之大,根本不像一个病重之人的力气。霍老夫人却知这是孙女不甘心的表现,临死之前,不甘、怨恨、无力,还有对这世间的留恋……   她压抑着心中悲痛,说道:“婷儿放心,祖母知道怎么做。”   霍婷无神地看着霍老夫人,勾着嘴角笑了下,低声呢喃:“祖母,孙女舍不得你……还有真哥儿几个……孙女真舍不得他们……”。   “你放心,真哥儿几个祖母会帮你护着,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霍老夫人沉声道。   霍婷似是安心了,缓缓地(接着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笑起来。   靖安侯夫人神色一顿,看着笑容释然中透着几分古怪的女儿,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   第96章   当天夜里, 霍婷便去了。   临终之前,她伸出惨白枯瘦的手,用力地抓着丈夫, 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他, 坚艰地道:“你……答应过我的事, 可还……算数?”   周煁沉重地点头, “自然算数。”   “那……就好……不然, 我……死也不安……心……”   霍婷断断续续地说,说完笑了, 笑着笑着又咳出一口血, 最终在丈夫的怀里咽了气。   “婷儿, 婷儿?”   周煁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霍姝是在第二天早上起来时,才得到大姐姐没了的消息, 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聂屹担心地看着她, 生怕她会胡思乱想,只是这种事情,又不知道怎么安慰, 甚至不能实话说霍老夫人认为她是个不祥之人,才会这般厌恶她,以为是她将霍婷克死的。   如同虞老夫人这些年做的一样,聂屹也不想让霍姝知道霍老夫人厌恶她的原因。他的小姑娘就应该这般快快乐乐地笑着,而不是被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伤害,那所谓的命格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   他从来不信命,除了自己,谁能主宰他的命!   半晌,霍姝方才道:“我想去给大姐姐上支香。”   虽然她和霍婷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同一个家里的姐妹,是血缘至亲,人死如灯灭,她死了,给她应有的尊重是应该的。   聂屹伸手将她抱到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明日去罢。”   因为霍婷去世的消息,霍姝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   这时,窗外有沁凉的风吹进来,就听到外面丫鬟小声地说,“下雨了。”   霍姝转头看着窗外,发现天空昏沉沉的,酝酿了两日,终于下雨了。   这春雨绵绵细细的,下得并不大,却十分悠长,原本有些回暖的天气,又因这雨而变得沁凉起来。   霍婷病逝的消息传到靖安侯府时,纵使众人已经有心理准备,依然悲痛不已。   霍老夫人更是当场昏厥过去,吓得众人赶紧进宫去请太医,太医看过后,只道悲伤过度,需要好生休养,接着开了几副药。   靖安侯松了口气,这些天他为大女儿的事情悲痛不已,若是母亲也跟着出事,如何受得住。如今大女儿没了,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万万不能再让母亲因为伤心而弄坏了身子。   霍老夫人躺在床上,一群子孙围在床边,个个神色凝重,面露伤心。   霍老夫人终于醒过来,见到床前的长子,就抓着靖安侯的手,说道:“婷姐儿的身后事……”   “您放心,郡王府那边会好好地办的。”靖安侯安抚道。   霍老夫人忍不住冷笑一声,厉声说:“他们自然要好好地办。”说罢,又流着泪道:“可怜的婷姐儿,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去了,留下真哥儿几个可怎么办?”   屋子里的人皆听到霍老夫人的话,忍不住有些奇怪。   霍老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的神色,不过他们也不敢多嘴地询问,心里却为此存着事,害在床前都有些心不在蔫。   靖安侯安抚了会儿母亲,见屋子里的人太多,他们守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况且老夫人已经醒了,他们也不用守着,就让他们离开,只留下霍五老爷和霍妙。   二夫人回到房里,退去面上佯装出来的哀伤,兴奋地道:“老爷,婷姐儿没了,我们娟姐儿……”   二老爷却没她那般开心,经过前阵儿被老夫人敲打,二老爷已经不敢做当郡王世子岳父的梦,迟疑地道:“你真能确定老夫人看上我们娟姐儿?”   他可是知道这嫡母的心思,虽看着对几房都一样,到底更偏心自己的孩子,更不会允许庶出的去夺了现嫡出的东西。   “当然。这个家,除了娟姐儿,谁合适?”二夫人不以为意地道,“而且我知道,这永郡王世子的续弦,一定会是我们霍家的姑娘,老夫人是不会允许别人取代婷姐儿的位置的。”   “还有妍姐儿、妙姐儿。”   二夫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老爷,您别逗了,大嫂是不会让妍姐儿过去给人当继室的,就算是郡王世子也一样,大嫂折了一个女儿在那里,可不想送第二个女儿过去。至于妙姐儿,老夫人那般疼她,自然也不会想送她过去,除了咱们娟姐儿,还有谁适合?”   二老爷听着,不禁有些心动,可想到前阵儿因为老夫人开口,不得不为女儿相看的人,心里又有些犹豫。   这次相中的人名叫孙瀚,是靖安侯帮忙相看,然后推荐过来的。二老爷心里虽然有些瞧不起孙家的门第,觉得这女婿的身份实在是低了些,可上面有老夫人盯着,明面上也不敢推辞,只好不情不愿地接受。   “不是已经和孙家的人说好了么?若是悔婚……”   “我的老爷,这有什么?”二夫人好笑道,“咱们只是相看,连口头之约都没有,纵是后悔又如何?可别忘记了,咱们可是侯府,怕什么?”   老实说,二夫人压根儿就瞧不上那孙家,孙家虽说是书香门第,可却几代没有出过一个做官的,只能算是普通的清贵人家,家中略有些薄产罢了,而且那孙瀚不过是个举子,哪里能和郡王府世子比?   若非老夫人敲打,丈夫也不会急匆匆地选中孙瀚。   二老爷最终还是听了二夫人的话,着人悄悄地去处理这事情,将和孙家的婚约作废。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整个皇城都浸润在雨幕之中,空气中透着一股春寒。   永郡王府在霍婷去后,就挂起白幡,布置灵堂,接待前来吊唁的人,一切有条不紊。   霍姝和聂屹到来时,永郡王世子周煁亲自过来接待他们。   “世谨,七妹妹,你们来了。”周煁神色憔悴,看到他们也只是勉强地扯了下嘴角,神色恍惚地将他们带去灵堂。   众人体谅他丧妻,并未在意。   两人来到灵堂,分别上了一支香后,就被引到不远处的花厅稍坐。   花厅里坐的都是永郡王府和霍家比较亲近的亲戚,其中就有靖安侯夫人等霍家的女眷,靖安侯夫人坐在那里哭得几近昏厥,周围一群人正在劝解,气氛沉重又哀伤。   霍姝看了看,不好进来打扰,在花厅外不远处的廊庑下看到正在伤心哭泣的霍妍,霍娟和霍妙陪坐在一旁默默垂泪。   霍姝走过去,看到霍妍的神色,就知道她的病还未好,这会儿又伤心啼哭,只怕身子要受不住,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说道:“八妹妹,你还好吧?”   霍妍神色有些恍惚,过了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哽咽地道:“七姐姐,你来啦?”   霍姝嗯了一声,这种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好。   姐妹几个相视无话。   最终,霍姝只是劝了下,便闭上嘴。   霍姝是出嫁的姑娘,而且和霍婷这位大姐姐没相处过一天,对她去世,虽然心里有些难过,却并不是如何伤心。不过面上,她依然陪着姐妹们一起流了几滴泪,跟着劝慰几声,在永郡王府待得差不多,方才和聂屹一起离开。   霍婷的丧事,永郡王府办得极为隆重,可谓是死后极哀荣,可见永郡王府对霍婷的看重。   直到霍婷下葬后不久,霍姝就听说霍妍病了,而且病得极为严重。   来给她传消息的人是靖安侯夫人身边的陈嬷嬷,一脸沉重地道:“八小姐病得十分严重,这些天一直不吃不喝,夫人知道七小姐和我们八小姐玩得好,想让您回去劝劝她。”   霍姝以为霍妍是为大姐姐的去世而伤心,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八妹妹可是还在伤心?”   陈嬷嬷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异样,却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霍姝看了她一眼,并未拒绝,让她稍等片刻,回房去换身外出的衣物。   邬嬷嬷过来伺候她更衣,小声地道:“夫人,我瞧那陈嬷嬷今日特地上门十分可疑。”   樱草好奇地问,“难不成这陈嬷嬷是撤谎想骗咱们夫人回靖安侯府不成?”   “倒不至于。”邬嬷嬷想到什么,有些忧心忡忡,隐晦地道:“永郡王世子妃没了,靖安侯夫人和八小姐伤心是自然的,八小姐年纪轻,身体又素来健康,纵是再伤心,也不会真的为此不吃不喝熬坏身子,就怕是还有其他事。”   霍姝皱着眉,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事,只道:“算了,先过去瞧瞧吧。”   到底和霍妍相交一场,若是她真的病得严重,霍姝自然要去看看的。   出发之前,邬嬷嬷找了个机会,趁机叮嘱随行的两个丫鬟艾草和樱草跟着警醒一些,若是有情况不对,及时要寻借口带小姐离开,万万不能让靖安侯府的人冲撞她。   樱草一脸好奇,“嬷嬷,靖安侯府是小姐的娘家,听说霍老夫人这些天一直卧病在床,能有什么事?”   邬嬷嬷不好告诉两个丫鬟她担心的正是霍老夫人,就怕她认为他们家小姐是不祥之人,这次霍婷去世,指不定已经将之扣在小姐头上,说是小姐克的,届时伤心愤怒之下,说出什么刻薄话伤了小姐的心。   当年虞霍两家差点闹翻的事情,邬嬷嬷也是知情人。   她知道霍老夫人认定他们小姐生而克母,是个不祥之人,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允许虞老夫人将小姐抱到虞家养活。这些年,虞老夫人对小姐教养得尽心尽力,十分疼她,绝口不提当年的事情,目的是不想让小姐知道这事情伤心。   如果小姐知道自己的亲祖母认为她生而克母,视作不祥之人,继而怨恨她,甚至不想见到她,这该多伤心?   她什么都没做,就因为出生时生母难产去世,就要被冠个克母的名声,就算小姐再豁达,也会因此难受。   这次永郡王世子妃去世,那霍老夫人伤心欲绝,邬嬷嬷起初听那意思,似乎要将霍婷去世之事安在小姐头上,这是邬嬷嬷最生气的地方。   生老病死是常态,那霍婷没福份,哪里能怨到小姐身上?   因为担心霍妍,霍姝叫人将车开得快一些。   到了靖安侯府,霍姝想了想,先去春晖堂一趟,不过却没有见到祖母霍老夫人。春晖堂里的下人说霍老夫人正在歇息,霍姝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去打扰,便转去大房……37693cfc748049   当看到靖安侯夫人时,霍姝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靖安侯府的当家夫人。   因为霍婷去世,靖安侯夫人伤心欲绝,撑着身体参加完霍婷的葬礼后就病倒了。   此时靖安侯夫人消瘦得厉害,仿佛几天几夜没有睡一般,眼窝下陷,肤色暗沉,形容憔悴。她坐在床上,看起来十分虚弱,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看人时的眼神十分瘆人。   见到霍姝,她勉强扯起嘴角算是笑了下。   “大伯母……”霍姝唤了一声,将最后的话吞咽下,不知道说什么。   “姝姐儿来啦。”靖安侯夫人虚弱地道:“劳烦你走这一趟,只是我实在没办法,若是妍姐儿再如此下去,她会死的。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我不想再失去一个……”说到激动处,她咳嗽起来,满脸泪痕。   霍姝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见过大伯母这模样,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大伯母稳重自持,有当家夫人的派头,是靖安侯府的几个夫人及不上的,行事公允又有能力,是一位合格的宗妇,绝对不会在晚辈面前失态。   旁边的丫鬟赶紧为靖安侯夫人拍抚心口,拿帕子为她整理仪容。   靖安侯夫人缓了会儿,终于恢复过来,赤红着眼睛对霍姝道:“姝姐儿,让你见笑了。”接着,就叫丫鬟带她去女儿的院子。   霍姝虽然仍是有些糊涂,却知道能让这位素来稳重的大伯母这般不顾形象,一定是发生很(接着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严重的事情。   靖安侯夫人在霍姝离开后,忍不住两行泪又落了下来,闭上眼睛虚软地靠坐在那儿,浑身像是没了力气一般。   *   第97章   因心里搁着事, 霍姝沉着脸,随着带路的丫鬟进入霍妍居住的丽妍院。   丽妍院花开似锦,但整个院落却因为主人的原因而显得十分冷清, 下人们行走时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连脚步都格外的轻盈。   听说霍姝过来了, 伺候霍妍的大丫鬟云锦忙候在廊下, 看到霍姝真的来了, 一脸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过来请安, 激动地说:“七小姐, 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霍姝见她同样神色憔悴, 眼里布满血丝, 一脸忧色,便知许久没有好好歇息, 心里不禁更担心。   “八妹妹如何了?”她边问边往霍妍的卧房走去。   云锦道:“小姐不太好……”说罢, 看着她,欲言又止。   霍姝的步子迈得很快,转眼已到门口, 便没在意云锦的欲言又止,在门口就出声道:“八妹妹,我过来看你了。”   室内十分安静,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   霍姝走到床前,当看到躺在床上的霍妍时,饶是有心理准备,依然吃了一惊。   在霍姝的印象里,霍妍一向是明丽爽快的,是个爱笑又开朗的姑娘,虽然脾气有些爆,行事比较冲动,可大多都是无伤大雅的,在靖安侯夫人的教导下,拥有一种难得的通透。   她就像一朵盛放在夏日里的鲜花,明媚灿烂,充满活力。   可现在,那躺在床上的姑娘形容憔悴,唇色白得近似无,那披散在枕上的凌乱黑发衬得她的的肤色白惨惨的,黯淡无光,无一丝少女应有的鲜活气息,整个人就像一个被磨去了生气的傀儡,苍白空洞。   此时她闭着眼睛,仿佛正在做着什么噩梦,眼皮轻颤,神色痛苦,睡得极不安稳。   云锦跟着霍姝进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轻声道:“近段日子,小姐一直未能好好歇息,只要睡着,便会如此,极不安稳。”   霍姝听着,没有作声。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会做梦,必是遭遇极为痛苦的事情,一直积压在心里,连在睡梦中也惦记着,极不安稳,便化作梦。   小时候她做噩梦,总梦到自己被一群狼团团围住,一点一点地将她的血肉咬成碎片,也是好一阵子都睡不着。后来外祖母夜夜抱着她睡,方才让她从这噩梦中走出来。   霍妍现在如此,想必是遭遇到非常痛苦的事情。   云锦想上前去叫醒睡梦中的霍妍,被霍姝按住了。   霍姝叫她搬来一张锦杌过来,就坐在床前,等待霍妍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霍妍急促地叫了一声,突然睁开眼睛。   “八妹妹,你醒了?”   霍妍机械地转过头,当看到坐在床边,笑得一脸明媚的姑娘,那笑容就像一缕阳光从窗外洒进阴暗的屋子里,驱散了那些阴暗恐怖的东西一样,让她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直接扑到她怀里,搂着她号啕大哭。   霍姝回搂住她,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就像每次她做噩梦时,外祖母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一样。   云锦见小姐噩梦醒来,搂着霍姝就大哭,终于松了口气。   能哭出来就好!   霍妍一直哭,哭得声音都哑了,终于从大声号哭变成了小声的啜泣,整个人都哭得有些晕头转向,不住地打着嗝。   霍姝见她哭得差不多,叫来丫鬟打来清水给她净脸,又兑了一杯蜜水给她补充哭掉的水份。   霍妍打着嗝,呆呆地让人给她净脸,眼睛肿得像核桃,最后视线落在霍姝身上。   “八妹妹好一些了么?”霍姝笑着问。   霍妍愣愣地看着她,然后低下头,抽着鼻子嗯了一声,千言万语,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用带着浓浓鼻腔的声音问道:“七姐姐,你怎么来了?”   “是大伯母叫我回来看你的。”霍姝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大伯母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不好,病得很严重,但她仍是很担心你,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大伯母说她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一个。”   霍妍听到这话,神色一震,又打了个嗝,挣扎着就要下床。   “小姐,你要去哪里?”云锦忙过来扶她。   “我要去看我娘……”霍妍慌乱地穿鞋,焦急地说:“我只顾着自己伤心害怕,却忘记我娘才是最难受的……七姐姐,谢谢你,要不是你过来,我都想死了算了……”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霍姝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就和你说两句话罢了。”   见她有些站不稳,显然是这段时间折腾坏了身子,霍姝伸手过去,一把将她扶住,叫丫鬟给她披了件衣服,就直接扶着她出门,往长房的正房而去。   云锦见霍姝竟然将人给弄出院子,顿时大急,想要阻止,却被樱草拉住。   “我家小姐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啦。”樱草一脸自信,对她家小姐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觉得她做的都是对的。   “可小姐还在生病……”云锦迟疑。   “哎,放心,不会有事的。”樱草依然一脸自信。   云锦有些无奈,只能忧心忡忡地跟过去。   到了正房,霍姝将整个重量都倚在她身上的霍妍扶进大伯母的房间……7d04bbbe5494   靖安侯夫人正在假寐,心事重重地想着事情,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去,不想却见到霍姝扶着身体发虚的小女儿过来,顿时有些懵,不过见到女儿不像过去几天那般一脸空洞麻木,顿时整颗心都像活过来一样。   “娘……”霍妍叫了一声,就扑到靖安侯夫人怀里。   靖安侯夫人挣扎着起身,忙将她搂住,一边骂一边流泪,“你这死丫头,想吓死我么?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难道连你也想离开我?”   “我不是,我不是……”霍妍又开始哭起来。   霍姝见母女俩抱头痛哭,估计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默默地退出房间。   难得回靖安侯府,霍姝想了想,决定去五房走走,顺便找个人了解一下情况。   刚出大房的院子,路上就遇到二夫人正送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婆子出门,二夫人看起来有些愤怒,却仍是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去。   看到霍姝,二夫人顿时眼睛一亮,忙道:“世子夫人怎么回来了?”   霍姝客气地道:“回来探望祖母和父亲。”   二夫人听了心里有些失望,不过仍是热情地道:“世子夫人若是有空,就去我们那儿和娟姐儿说说话,自从你们姐妹一个一个出阁后,这府里的姑娘越来越少了,娟姐儿可是十分想念姐妹的,平时也找不到一个能一起说话的人……”   霍姝敷衍地应了几声,就借机告辞离开。   二夫人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寻了个丫鬟询问,得知霍姝刚才是从长房过来时,沉闷了几日的心情突然活络起来,连刚才孙家派来的婆子的讽刺都能忽略不提。   说来,二夫人最近也是很郁闷。   长房的大姑娘如他们所愿地没了,他们以为机会来了,甚至为此退了女儿正在议的亲事,就准备着只要老夫人应一声,女儿就是下一任的永郡王府的世子妃。   可他们哪里知道,大姑娘的葬礼刚结束,那边就传来消息,老夫人和永郡王府已经商量好,等永郡王世子守完一年的妻孝,就将霍妍嫁过去。   霍妍是嫡亲的姨母,是霍婷疼爱的妹妹,她也素来敬重霍婷这姐姐,一定能比其他人疼爱几个孩子。   二房忙碌了这么久,甚至耽搁了女儿的亲事,拖到至今,哪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二房夫妻郁闷之极,霍娟也没脸见人,成天闷在屋子里。   幸好,二夫人听说大嫂靖安侯夫人却是不乐意的,连霍妍那小丫头也不乐意,只是因为老夫人觉得这样很好,一意孤行,碍于孝道才没有办法拒绝。   得知这消息,二夫人觉得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就等着老夫人改口,哪知道等到现在,依然没什么消息。如今看到霍姝回来,二夫人情急之下,还真是希望霍姝这位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能改变这个结果。   既然霍妍不愿意,让愿意的人去不是更好么?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在防他们二房什么。   二夫人想到这里,就有些胸闷,憋着一张脸回房。   到了五房的院子,霍姝寻了个丫鬟问道:“五老爷可在?”   “在的,在书房里。”   霍姝听了,就直接往书房而去。   霍五老爷正在书房里临摹一副画,突然见到出嫁的女儿回来,自是十分高兴,忙拿出珍藏的好茶来招待她,高兴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霍姝盯着那罐茶,嘴里答道:“是大伯母派人请我回来的,八妹妹生病了。”   霍五老爷听罢,忍不住皱了下眉。   霍姝见状,问道:“爹,八妹妹到底怎么了?”   “你不知道?”霍五老爷问道。   “不知道,刚才我过去时,八妹妹哭得十分厉害,大伯母又病成那样,两人抱着一起哭,我不好问。”霍姝见母女俩这模样,便知可能事情十分严重,自然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掘人伤疤。   霍五老爷忍不住叹了口气,抬头看向窗外暮春的景色,半晌没说话。   “爹,不能告诉我么?”霍姝又问。   霍五老爷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不能告诉的,我也只是听你祖母的意思,说婷姐儿临终前,想将三个孩子托付给妍姐儿,让妍姐儿嫁过去。”   霍姝懵了下,接着吃惊地瞪大眼睛,顿时将以往那些奇怪之处都想明白了。   霍娟为何知道大姐姐不久于人世时,眼里会有压抑的兴奋;去年祖母听说大姐姐生病时,为什么眼神会那么奇怪,想必那时候就想着如果大姐姐不在,就从家里挑一个姐妹过去代替吧。   只是,祖母最后挑中的是霍妍。   “为什么是八妹妹?六姐姐不是更合适么?”霍姝奇怪地问道。   其实这种事情也不少见,很多大户人家,在姐姐去世后,为了很多原因,会在家族里挑个姑娘过去当继室,如此也好照料元配留下来的孩子,认为继室是姨母,能更好地照顾孩子之类的。不过所挑的一般都是家中的庶女,很少会挑嫡女的。   霍娟既然有这个心,而且年纪也大了,自是十分适合的,哪里想到,霍老夫人竟然挑的是长房的第二个嫡女,这也太看得起永郡王府。现在看来,明显靖安侯夫人和霍妍都是不乐意的,所以霍妍才会病成这样。   霍五老爷面上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和女儿解释这事情。   霍娟自然是适合的人选,但是霍娟是二房的女儿,二房是庶出,在霍老夫人眼里,几个庶子都是外人,她哪里允许嫡亲的大孙女的位置便宜了庶子?虽说是继室,可永郡王世子的继室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上的,加上永郡王世子周煁现在还年轻,相中这位置的人可不少。   只可惜大房和五房都没有合适的庶出姑娘,只好从嫡出的姑娘中挑了。   霍五老爷虽说不关心俗事,不过近段时间大侄女病逝,母亲为此生病,他时不时地过去侍疾,方才会凑巧听到这件事情,才知道原来母亲和永郡王府在霍婷不久人世时就有了协议,这永郡王世子的续弦之人,必须在霍家的姑娘里挑。   所以,老夫人便挑中八姑娘。   老夫人不喜庶子,所以二房削尖脑袋想要将二姑娘送进永郡王府作继室,老夫人偏偏就不让二房如愿。   至于为何会挑中霍妍,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霍妍和大姑娘霍婷的关系非常好。   霍妍虽说性子有些不定,脾气也是极为爆躁,可霍妍有一点好的,她非常敬重大姐姐霍婷,也十分疼爱三个外甥,绝对不会伤害霍婷留下来的三个孩子,光是这一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霍婷最为乐见的。   为了自己的三个孩子,霍婷就算再不舍,也只能选择同胞妹妹。   这也是她在临终前和祖母商量好的,她知道祖母不想提携二房,她心里也不放心除了亲妹妹霍妍以外的人。若是其他人当这继母,将来生下孩子,自己所出的那三个孩子就要遭殃,可要是亲妹妹霍妍,就算她有自己的孩子,也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三个孩子。   霍姝见他不说,倒也不勉强,若有所思喝完一盏茶,突然道:“爹,八妹妹病成这样,应该还有内情吧?”   霍五老爷诧异地道:“什么内情?”   霍姝将他左右看了下,顿时明白了,她这个爹(接着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还真是个不通俗务的文雅人,压根儿就对府里的俗事没兴趣,若非这次自己侍疾时恰好在老夫人那儿听说了,指不定最后一个才知道这事的。 第98章   霍姝从父亲的书房出来, 就看到刚从外面回来的霍妙。   “七、七姐姐。”霍妙紧张地叫了一声,勉强道:“你怎么回来了?”   霍姝盯着她,并没有说话, 在霍妙紧张得汗都流下来时, 朝她勾勾手指头, “九妹妹, 咱们许久没说话了, 一起聊聊。”   霍妙不觉得自己和这凶残的姐姐有什么好聊的,更不适应她这种轻松自然的语气, 让她有一种若是拒绝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事情的预感, 只是心里再不情愿, 也不能拒绝, 只好不情愿地答应一声。   姐妹两个来到一处僻静的亭子里,将左右屏退。   霍妙见状, 更担心了, 就怕她突然一个不顺心要伤害自己,对上这个有蛮力的姐姐,十个自己都不够她捏的。   霍妙忐忑地坐在一旁, 一双眼睛飞快地睃了她一眼,发现不过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异母姐姐似乎出落得更漂亮了,双眸湛然有神,肤色白里透红,举止投投间有一种属于绝色美人儿特有的风彩韵味,使得她无论做什么,都给人一种浑然天成、世间罕见之感。   显然嫁人后,她在卫国公府生活得十分不错。   想来也是,听说聂老夫人是个和善人,从来不插手儿子房里的事情,卫国公府的二房和三房和睦,还有聂屹这举世无双的夫婿,自然样样都好的。   霍妙从来不是自卑的人,但面对这个姐姐,不知怎么地,越发的自卑。   这世间真是不公平,给了霍姝那样好的外祖家,那样绝丽的美貌,又给她那般好的夫婿,天下的灵秀和运气都集中到她身上了。   “八妹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霍姝开门见山地问。   霍妙顿时傻眼,这问得也太直接了。   婉转迂回素来不是霍七姑娘的风格,此时只有姐妹两个,自然无须婉转迂回。   霍妙看着她,对上霍姝明亮的目光,迟疑地道:“你……是要为八姐姐作主么?”   霍姝拂了拂袖子,似笑非笑,“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霍妙没说话,心里已经认定了。   事实上,今儿看到她回来,她就觉得霍姝一定是听说霍妍的事情,特地回来的,甚至可能会仗义为霍妍作主,毕竟这位如今可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据闻还被皇帝爱屋及乌,身份可尊贵着,就连祖母都要被逼着对她赔礼道歉,她就算想要插手娘家之事,也是理所当然。   她和霍妍玩得好,姐妹情深,现在见霍妍落得这下场,为她作主也不奇怪。   当下霍妙就道:“七姐姐,你还是别……管这事了,八姐姐是一定要嫁去永郡王府的,这是大姐姐的遗愿,祖母和大伯父都答应了。”   霍姝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惊讶,终于明白为何大伯母明明不希望霍妍嫁过去,她却无法阻止。大伯父是一家之主,又是侯爷,既然他都答应的事情,自然不能改。   她心里对大伯父有些失望。   想到大伯母和霍妍娘俩抱头痛哭的模样,霍姝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严肃了几分,“九妹妹,不仅是如此吧?”   霍妙微微瑟缩了下。   霍姝原本只是诈她一下,没想到霍妙反应这么直接,也让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刻意冷下脸,继续追问:“说,怎么回事?”   霍妙被吓得脸色发白,脱口道:“因为八姐姐已经是大姐夫的人了!”   霍姝完全愣住了。   霍妙说完后,吓得脸色更白,惊恐地捂住嘴巴,完全没想到自己怎么会就这么说出来。   霍姝反应过来后,霍地起身,伸手直接将人拎到面前,就拎放到身边的位置上,一手按压在她的肩膀,逼近她的脸,冷冷地道:“九妹妹,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点也不能漏。”   霍妙身体直发抖,被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也是偷、偷听到的……这、这几天,我、我一直给祖母侍疾,无、无意中偷听到祖母和、和大伯父的话,八姐姐在、在大姐姐的丧礼时,碰到喝醉酒的大姐夫,然、然后……”   霍姝听完后,默然无语。   她终于明白为何霍妍连睡梦中都不得安稳,这到底要有多害怕?   不是和心爱的人行那等事情,确实十分教人厌恶恐怖,更不必说未出阁的姑娘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来自于自己的亲姐夫的侵犯,只会让她生不如死。   怨不得大伯母病成这样,或许并未因为大姐姐的病故,而是因为小女儿和遭遇,怨恨那些算计伤害自己孩子的人。   霍妙说完后,人依然怕得不行,但都说出来了,没有办法收回来,只能忐忑地道:“七姐姐,你千万别说出去,也别让我知道是我说的……”   霍妙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八妹妹好好地待在花厅里,怎么会去前院和大姐夫遇上?”   当时去吊唁时,女眷都待在一处花厅里,男人则在外院,况且主人家正在办丧事,再无知的人也不会随便乱走。况且霍妍正在为大姐姐的死而伤心,哪里会乱跑?所以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霍妙抿着嘴,偷觑着她的脸色,小声地道:“自是有人引过去的……”   霍姝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一片清明。   一时间,亭子里一片安静。   霍妙挪了挪身子,想离她远一点,但肩膀被她按着,不敢动,只能噤若寒蝉地坐在那儿。   过了会儿,霍姝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道:“没想到九妹妹的消息真是灵通呢。”   她都没想到,今儿难得看到这妹妹,就试着问一下,没想到她知道这么清楚,比桃红更能打探消息,而且还这么识相地都倒出来,霍姝顿时觉得这异母妹妹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无趣的。   霍妙有些委屈,觉得这并不是夸奖,被她夸奖,她反而高兴不起来。   她今天被她吓得够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让她对这个姐姐更害怕,担心哪一天她看她不顺眼,不用她出手打自己,光是今天透露的事情,就足够她收拾自己。   这让霍妙更委屈了。   霍姝见她委屈,脸色缓了下,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和气地道:“九妹妹,以后姐姐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事儿,可能还要继续请教你,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这么会打探消息的小能手,霍姝觉得可以对她好点。   霍妙敢怒不敢言,憋得更厉害了。   霍姝和异母妹妹好好地交流完“感情”,便起身离开。   因为妻女生病,靖安侯已经连续请了几天假在家。   今儿听说女儿难得出院子去探望妻子,靖安侯听了心里松了口气,犹豫了会儿,便从书房出来,准备回房去看看她们。   刚到妻子卧室的门口,就见两个嫡子站在门前的廊庑下,长子霍承珏神色严肃,次子霍承瑞面无表情,看到他,两人上前请完安,便沉默地肃手站在那儿。   “你们是来看你母亲和妹妹的?”靖安侯问道。   霍承珏淡淡地嗯了一声。   霍承瑞抿着嘴,忍不住道:“爹,娘和妹妹病成这样,您难道就不心疼么?”   “我自是心疼的。”靖安侯叹了口气,见儿子一脸期盼,只道:“这事情你们不必管,都下去罢。”   霍承瑞还想说,却被兄长拉住了。   霍承珏拉着弟弟,和父亲行了一礼,拉着他离开。背对着父亲走了几步,突然冷笑一声,双眼里满是愤怒和冰冷的讽刺。   靖安侯走进屋子里,却见妻子靠着床假寐,并不见小女儿。   靖安侯夫人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出现没有任何的情绪,平静,无声,却比愤怒更让人忐忑。   靖安侯站在床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道:“妍儿呢?”   靖安侯夫人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放心,她不会寻死了。”   靖安侯默然,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母亲和婷儿会……”会联合起来一起算计小女儿。   一边是母亲和已逝的大女儿,一边是妻子和小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怎么办?   靖安侯夫人的平静被这话打破,神色狰狞,颤抖地伸手指着门口,开口道:“滚!我不想见到你。”   靖安侯心里愧疚,没有因为这话而生气,温声道:“梅娘,你别这样。妍儿是我女儿,我这作父亲的难道就不心疼她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怎么办?我知道你疼妍儿,可是婷儿也是我们女儿……”   听到这话,靖安侯夫人两行泪落下来。   是啊,两个都是她女儿,她哪个不心疼?可大女儿为了自己的几个孩子,用这般下作的法子算计小女儿,这才让她最痛苦的。明明是嫡亲的姐妹,长女却如此狠心地算计亲妹妹,将妹妹的一生幸福都赔进去,让她如何不心疼,如何甘心?   比起刚出生时就被婆婆抱到春晖堂养活的大女儿,小女儿自幼在她身边长大,她自是比较疼爱小女儿,如今小女儿落得这下场,连睡觉都不安稳,她心痛之极。   靖安侯见她哭出来,心里也十分难受。   过了会儿,靖安侯夫人用帕子拭去眼泪,便别开脸侧到一旁,淡淡地道:“侯爷出去罢,我累了。”   靖安侯嘴角动了下,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你好好歇息,我去看看妍儿。”   靖安侯夫人没有说话。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紧紧地抓着被子,手上青筋毕露,一双眼睛溢满怨恨。   所有伤害她女儿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   离开靖安侯府后,霍姝并没有回卫国公府,转道去虞家。   虞老夫人见她过来,十分高兴,问道:“今儿怎么来了?”   霍姝扑进外祖母怀里,搂着她撒娇地道:“我想外祖母了。”   虞老夫人被她这副撒娇的小女儿娇态逗得笑呵呵的,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背,笑道:“都嫁人了,可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爱撒娇。”   “就算我七老八十,我也是外祖母的孙女。”霍姝娇声道。   虞老夫人笑道:“你都七老八十了,我已经不在啰!”   “在的,外祖母会长命百岁的。”   “我可活不了那么长,活得那么长的是妖精了。”   “外祖母是妖精就好了,能一直陪着我。”   虞老夫人笑着拍拍她,和外孙女说了会儿话后,便问道:“老实说,今儿怎么过来了?是从靖安侯府过来的吧?”   霍姝惊讶地看她,“外祖母怎么知道?”   虞老夫人故意哼道:“听你五舅母说,靖安侯夫人和府里的八小姐病了,你和那八姑娘好,自然要回去探望她的。”   听到这话,霍姝沉默了会儿,才说道:“我是被大伯母特地请回去的。”接着,就将先前在霍家的所见所闻都和外祖母说了,没一点藏私,将其中的丑事都掀了个底。   之所以如此详细,是因为霍姝知道外祖母的为人,不会传出去,她对外祖母十分放心。况且告诉外祖母,也好让外祖母帮她分析一下。   虞老夫人听完后,叹道:“这八姑娘真是可怜。”摊上那么一个自私的姐姐的狠心的外祖母。   霍姝点头,“八妹妹确实可怜。外祖母,八妹妹这事情,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虞老夫人冷笑起来,“不过是有些人贪恋权势,舍不得永郡王府这门姻亲,生怕霍大姑娘去了,永郡王府另择新妇,和靖安侯府疏远。我虽然没见过这八姑娘几次,但听你说过,知道这是一个性子不错的好孩子,霍大姑娘看人很准,选中她,起码她留下的那三个孩子一定不会被亏待,反而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霍姝听到这话,心里越发的难受得慌,她也不知道难受什么,可是就是憋得慌。   虞老夫人见状,心里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脸,说道:“你是出嫁女,娘家的事情你不必掺和,就算你不帮也没人说什么。以后没事少回去,安安心心地当好聂家妇,和世谨好生过日子便是。”   霍姝低落地嗯了一声,她也没打算插手。   霍妍的事情,她就算想帮也无济于事,毕竟已经定局,霍妍除了嫁过去外,别无二选。可相识一场,她就是为霍妍难受。   正低落着,突然听到丫鬟过来禀报,卫国公世子来了。   虞老夫人(接着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听罢就乐了,好笑道:“看来世谨确实是个有心的,竟然过来接你。”   *   第99章   毕竟还是新婚,霍姝被外祖母的打趣得十分不好意思,不过对于聂屹的到来,心里也是泛着甜的。   自从婚假结束后,聂屹就开始进宫当差,并不是每日都会准时回府的,有时候需要住在宫里,隔个几天才回府一次。这次聂屹又进宫有三天了,今天应该会回府,霍姝原本打算探望完外祖母后,就回府去等聂屹,哪想到他提前出宫,而且直接往这儿来。   趁着聂屹过来之前,虞老夫人笑问外孙女,“这些日子世谨待你可好?”   老人家最关心的,不过是孩子的幸福,女人嫁人就像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不好关系一生的幸福,所以老人家每次见面,都要问一声,仿佛要确定外孙女嫁人后,在夫家过得好不好。   霍姝故意神气地道:“自然好的,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京中有名的美食。”   这也是她每天盼着聂屹回家的一个原因,这人总能寻摸到一些难得的美食,有时候是一些民间不起眼的零嘴,有时候是一些卤味,有时候是糕点,天天都是不重样的。   虞老夫人当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她道:“原来外孙女婿已经知道你这贪嘴的毛病,姑娘家这般贪吃,也不怕被人笑话。”   霍姝也知道自己贪嘴这毛病确实不像正常的姑娘,她见过一般的闺秀,举止文雅,有什么毛病也不会露出来,更不会贪嘴。不过仍是理直气壮地道:“能吃是福,他知道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嫌弃。”   “看来是不嫌弃的。”虞老夫人欣慰的道,看聂屹每次回来都不忘给她带些好吃的,就明白他是不嫌弃了。   过了会儿,聂屹过来了,随同的还有虞从信。   虞老夫人看到他们一起进来,不禁乐了,“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现下才刚过午时不久,还不是散衙时间,而且五军营的衙门离将军府有段距离,虞从信一般不会在午时回家用膳。   聂屹和虞从信一起给虞老夫人请安后,虞从信含笑道:“今儿皇上在演武场考校五军营的将士,考校完后,无事我便回来了。”说着,又看了眼聂屹,说道:“世谨当时和皇上在一起,得知表妹在这儿,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听到这话,虞老夫人忍不住看向聂屹,很快就从这话里听出一些意思。   今儿皇上考校五军营的将士,聂屹作为羽林军的副指挥使兼皇帝的外甥,自然会带他一起过去。而且因为聂屹的原因,皇帝对虞家关注几分,今儿应该重点关注虞从信,定会钦点虞从信考校一番。   虞老夫人知道自己孙子的底细,并不怕皇帝考校,应该会表现不错。   聂屹可真是虞家的好外孙女婿,婚姻结两姓之好,聂屹如此倒是有心了。   虞老夫人心里对这孩子十分满意,不过面上并未表现出来,这种事情彼此心照不宣。   当下虞老夫人和气地询问了几句话,知他们刚从外面回来,可能还没吃午膳,便吩咐人去准备一些,在荣安居里摆膳。   聂屹和虞从信确实还未用午膳,今儿皇帝考校,用的时间比较长,后来皇帝就直接回宫,而他们想着霍姝应该在府里,便一起回来。   “还是祖母心疼我们。”虞从信微笑道。   很快的,姚氏和虞倩、虞从烈等虞家的小辈们都过来,只有虞博延还在兵部当职,午时同样没事不会回来。   虞倩看到霍姝,就埋怨道:“原来你今儿过来,都不告诉我一声。”   霍姝过来时,就直接到外祖母的院子里,虞倩正在上课,所以不知道她来了。虞五夫人姚氏倒是得到消息,不过知道霍姝难得回来一次,自然不会无趣地去打扰她们祖孙俩个说话。   霍姝搂着表妹揉了揉,笑道:“半路拐过来的,今儿也没想到会过来。倩倩,我记得你喜欢吃樱桃,恰巧有个庄子里的樱桃成熟了,明儿让人送一筐过来给你们尝尝。”   虞倩听了马上不恼,眉开眼笑,一心念着表姐好。   虞从烈见这妹妹被霍姝一筐樱桃就给哄成这样,有些恨铁不成钢,哼哼两声,说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嫁了人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霍姝扭头看他,故意激他,“要不要咱们打一架。”   虞从烈被她噎得憋了口气,“才不和你打!”当他傻啊,平白无事地要给她虐,特别是在聂屹面前给她虐,更不干了,他也是有男子汉尊严的。   表姐弟几个插科打诨,虞老夫人和姚氏、虞从信坐在一旁笑看着。   用过午膳后,众人陪虞老夫人略坐会儿,几个年轻人就一起往虞家的演武场而去。   霍姝在几个表哥表弟的要求下,换了一身比较轻便的衣服,抓起一杆长.枪,将他们几个都挑翻了。   十五郎、十六郎、虞倩三人站在树荫下,一个劲儿地兴奋叫着。   虞从信眯着眼睛看着那三个不中用的弟弟,暗忖幸好他没下场,要不然当着聂屹的面也被表妹挑翻,这面子里子都没有了,特别是今儿他在校场上刚得到皇帝的称赞,转身就让比自己小好几岁的表妹给挑翻,岂不是丢脸?   看了会儿,虞从信转头看向一旁长身玉立的男人,微笑道:“素素一向是个活泼的姑娘,劳烦世谨多担待。”语气十分诚恳和谦虚。   聂屹淡淡地道:“她如此甚好。”   虞从信本是有些担心这表妹表现得太彪悍吓着表妹夫,哪知道聂屹却不以为然,反而对她十分满意,不由得失笑,忽然想到两年前,聂屹突然出现在西北时,就见识过表妹的功夫了,回京后就能谋划着娶表妹的男人,估计心知肚明,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想罢,他便不再多事。   将几个表哥表弟们都虐了一遍,霍姝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清爽了,什么恼心的事儿都抛到后头。   在虞家逗留到傍晚,两人方才登车归家。   几日不见,小夫妻俩自然要好好说话,说的都是彼此生活中的日常,因心里都记挂着对方,所以就算是极小的事情,也能说得兴致盎然。   直到说到今儿被靖安侯夫人派人过来请回娘家时,霍姝突然顿住了。   聂屹看着她,发现小姑娘明亮的眼睛染上几分阴霾,快活的笑靥也黯淡下来,心中不禁抽紧。   这时,马车停下来。   聂屹拉着她的手,夕阳从绡纱窗中斜射进来,洒在他俊美的侧脸上,使他眉目温和,凤目清亮,如美玉明珠,声音清朗,“素素,到家了,我们先下去罢。”   霍姝忙收敛起先前的情绪,笑着和他一起下车,然后去正院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   聂老夫人对于孙子回府十分高兴,每次见面时,都会叨念着当差辛不辛苦,有没有好好吃饭之类的。聂屹耐心地一一回答,然后说就要到来的端午节,皇帝将要去西山那边的行宫避暑之事。   “届时祖父祖母也一起去罢,那边比较凉快,不必用冰也凉爽。”聂屹说道。   聂老夫人身体病弱,夏天时不能用冰,要是待在京城里,白天热起来时十分受罪,不如在西山那边的别庄凉爽。   老卫国公摸着颌下花白的胡子道:“行,都一起去。”   说了会儿话,见聂老夫人面露疲惫之色,聂屹就识趣地带着霍姝离开。   夫妻俩回到凌云院时,凌云院里的下人已经准备好膳食和洗漱的水。   邬嬷嬷见两个主子相携并肩走来,眼里一片欣慰,不过想到今儿小姐被霍家的人叫回去,心里又止不住担心。是以整个晚上,邬嬷嬷都不着痕迹地观察,发现小姑娘果然没有以往那般高兴,虽然面上也笑,笑容却显得黯淡许多。   邬嬷嬷忍不住担心,寻了今儿跟着霍姝一起回霍家的艾草询问道:“小姐今儿回侯府,难不成还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艾草摇摇头,迟疑地道:“小姐扶着八小姐去侯夫人房里后,就去老爷书房坐了会儿,接着遇到九小姐,和九小姐说了会儿话。不过当时小姐将周围的人都屏退,所以我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和九小姐说什么。似乎从那时候起,小姐的心情就不好。”   邬嬷嬷听罢,实着猜测不到九小姐会和她们小姐说什么,以至于小姐这般豁达性子的人也跟着如此不高兴。   聂屹自然也感觉到霍姝的情绪不对。   事实上,虽然霍姝努力地想要假装和平时差不多,可是细心一点的人,还是能感觉到她的笑容黯淡许多,眼里的神彩像是蒙上一层灰般,教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聂屹自是有些不习惯和心疼。   不习惯这样的小姑娘,也心疼她如此不开心,他的小姑娘就应该高高兴兴的。   不过聂屹体贴地没有说什么,如往常般和她一起行事,直到晚上就寝时,夫妻俩躺在被窝里说话,他才问道:“你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   霍姝脸上的笑容又敛去了。   黑暗中,她瞪着眼睛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抱歉,我不能说,这事关八妹妹的名声。”   聂屹何待敏锐之人,况且因为霍老夫人对素素怀有恶意的态度,他对靖安侯府的事情素来上心,自然从某些渠道中知道最近靖安侯夫人和大房的八姑娘一起病倒的消息,联系霍老夫人的性子,隐约能猜测出一些始末。   左不过是霍大姑娘去了,靖安侯府舍不得永郡王府这门姻亲,要拿霍妍去顶替。   这种猜测也是有根据的,靖安侯府的老夫人明面行事稳重,不偏不倚,仿佛让人挑不出什么来,但仔细一些就能看出来她对庶出的几房并不是那么上心,永郡王世子妃这个位置,自然不会允许落到庶出的几房姑娘身上,加上嫡出的两房没有合适的庶女,只能拿嫡女去填了。   所以,会挑中霍妍并不奇怪。   不过因为霍姝这话,聂屹能猜测这其中只怕不简单,还藏有什么教人恶心的情况。   聂屹知她在娘家时,只和霍妍这个隔房的堂妹关系好一些,要是霍妍真被算计去给姐夫当继室,确实挺让人恶心的,小姑娘的性子向来磊落,知道这种事情哪里开心得起来。   聂屹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说道:“那就不说。”   霍姝嗯了一声,将脸埋到他怀里,伸手紧紧地搂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忘记那些不快乐的事情。   半晌,她突然道:“世谨,要是有一天,我生病去了,你还年轻,你会不会娶我妹妹?”   “胡说八道!”聂屹的声音瞬间变了,多了几分可怖的危险冷意。   霍姝窝在他怀里,自然能感觉到他身体紧绷得厉害,让她直觉危险,若是在平时,早就警惕地避开,等危险过去。可是现在危险的来源是她家相公,而且还是很喜欢的相公,自然不能躲开。   她硬着头皮,弱弱地道:“我只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我们两个都会长命百岁!”聂屹冷冷地说。   霍姝总觉得他好像在威胁自己一样,浑身发毛,又不敢逃,顿时有些恹了,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一时间,夜色笼罩下的这片天地,安静得呼吸可闻。   过了会儿,聂屹拍拍她的背,冷声道:“睡吧。”   霍姝乖乖地闭上眼睛,挨着他睡了。   聂屹却睡不着,他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小时候那绝望的一幕,还有被浑身是血的小姑娘拉着在山林中使劲儿逃的模样,身后是可怕的狼嚎声,如影随行。   如果她死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他为何一定要再娶一个女人?   ***   翌日,霍姝醒来时,仍记得昨晚的事情,然后就忍不住偷偷窥着身边的男人,担心他仍在生气。   虽然她仍是闹不明白,她不过是(接着请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打个比喻罢了,他为何如此生气。   成亲不到两个月,霍姝发现她好像和聂屹莫名其妙地吵架了。      第100章   霍七姑娘正在为他们可能吵架而有些纠结时,邬嬷嬷等一干丫鬟却是心急如焚。   每次聂屹从宫里当值回来的翌日,两个主子都会起得比较迟,丫鬟们也习惯了,只是今儿过来伺候他们更衣洗漱,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世子神色冷峻,世子夫人偷偷觑着世子,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难不成小夫妻俩吵架了?   笠雅等凌云院的丫鬟们也在小心地观察,面上却没敢露出什么异样。   丫鬟们将早膳一一端上来,凌云院的早膳有包子、点心、煎饼、蒸饺、杏仁羊乳、豆浆、小米粥、燕窝等等,虽然数量看着多,但每一样的份量却没多少,加上霍姝的食量一向比一般的姑娘大,所以早膳的份量恰恰好,并不奢侈浪费。   聂屹坐下后,就将一碗杏仁羊乳放到霍姝面前。   笠雅等人一看,就知道这夫妻俩虽然气氛有些不对,但世子对世子夫人依然一如既往地关心,想来就算是有点小矛盾,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因为聂屹一如既往的关心表现,让凌云院的下人很快就收敛起那些猜测,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邬嬷嬷等人也十分欣慰。   用过早膳后,听说荣亲王世子来了,聂屹让人请他去书房。   荣亲王世子周焜年纪尚幼,不过他是荣亲王唯一的嫡子,身份自是不一般,庆丰帝对这侄子也颇为爱护,他与聂屹虽说交情并不算最好,但因为都得庆丰帝看重,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不一般的。   聂屹去书房后,霍姝就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两只狐狸跳到罗汉床,四处撒野一会儿后,就爬到她怀里窝着。   霍姝揉着两只狐狸,依然在纠结着聂屹的态度,不过一会儿后,又开始想着霍妍的事情,心情很快就变得低落,依然无法释怀。   霍妍的遭遇,让她心里对靖安侯府这个地方越发的排斥,连对那里的人都产生了一种厌恶之感。   邬嬷嬷端着一盏杏仁茶过来,放到一旁的雕花小几上,忍不住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霍姝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烦心事很多,却不知道怎么解决。”   邬嬷嬷嘴角微抽,着实不习惯一向万事不愁的小姑娘愁成这样,便道:“小姐,您不是常说这人活着,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何不高高兴兴地过好每一天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交给能解决的人不就是了。”   霍姝听了,低头揉着两只狐狸柔软的肚皮,嘟嚷道:“我知道啊,但是一时之间还缓不过来,可能还需要点时间吧。”   然后叹了口气,决定过段日子再去看看霍妍,不然心里着实无法开怀。   ***   书房里,荣亲王世子周焜正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副字画,见到聂屹过来,俊秀的脸上露出笑容。   “世谨哥。”他叫得十分亲切,与在外时遇到聂屹那种矜持的态度极然不同。   聂屹朝他颔首,请他入座,待元武沏茶上来后,方道:“今儿怎么过来了?”   周焜脸上的笑容微敛,无奈地道:“刚才在宫里遇到几位皇子,与他们说了会儿话,大皇子和三皇子打了几句机锋,接着他们询问我对江南贪污案之事的看法。”   今年三月底,突然有官员揭露江南官员贪污的事情,牵连的官员之多,着实教人心惊。江南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几个年长的皇子这些年没少将手伸到江南,如今爆出这事情,整个朝堂都受到震动,朝中的官员人人自危,就生怕一个不小心受到牵连,自身难保。   为了这事情,几个年长的皇子也有些焦头烂额,生怕牵联到自己遭皇帝厌恶,暗地里四处打点,想要将自己摘出来。   聂屹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说道:“江南贪污案如今依然没个结果,这段日子舅舅的心情不太好,你若无事,不要和几个皇子走动得太频繁,等端午过后,到西山行宫,你可以让安阳去皇后宫里坐坐,皇子们若是邀请你去做什么,托借口推了吧。”   周焜应了一声,然后又有些担心地说,“也不知道去江南探查的钦差如何了,据说何劲到江南就病倒了,探查也没个结果。”说着,周焜忍不住探究地看了一眼聂屹。   那何劲是皇帝的人,忠心耿耿,可他一去江南就病成这样,总觉得不正常。   聂屹神色淡然,只道:“此事你不用挂心,做好自己的事便成。”   周焜听罢,顿时安心了。   回到荣亲王府,他将聂屹的话如实转告父亲荣亲王。   荣亲王摸了下脑袋,思索片刻,说道:“既然世谨这么说,咱们就照做,要是有皇子在宫里堵你,你便敷衍了事,不要将自己折进去。”   周焜自是答应,然后疑惑地问道:“父王,我观世谨哥对江南贪污案似乎并不惊讶,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情?”甚至可能这事情还是他暗地里推动一把,将朝堂折腾得人仰马翻,就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乾清宫里的那位皇伯父的指示。   荣亲王听了,拍拍儿子的脑袋,笑道:“蠢儿子,心里想想就好,不要说出来。”   周焜顿时气道:“哪有这样打击自己儿子的?小心我告诉母妃你嫌我蠢!”   荣亲王听了,就撸起袖子要抽他,周焜见势不对,赶紧跑了。   ***   将荣亲王世子送走后,聂屹回到正房,就见霍姝搂着两只狐狸发呆。   他的目光落到那两只狐狸身上。   狐狸感觉到危险,忙不迭地从女主人怀里跳出来,缩到罗汉床的另一边。   霍姝被惊动,回过神就见聂屹回来了,眼睛微亮,不过想到他可能还在生气,又有些纠结。   聂屹看了她会儿,说道:“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要去临江仙坐坐。”   霍姝一听,就想起临江仙的荟萃盘,应了一声好。   邬嬷嬷等人见世子要带霍姝出门去游玩,一颗心终于落定,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至少世子再生气,还是将他们世子夫人放在心上的。   来到临江仙,霍姝美美地品尝了一顿点心盛宴,心情果然大好。   品尝着点心之余,她将外面候着的元武叫进来,让他装了几匣子点心送到将军府里,给外祖母他们尝尝。   聂屹淡淡地坐在那里喝茶,见小姑娘神采飞扬,眉宇间少了几分黯然,虽知道只是一时的,依然放心不少。   吃过点心,聂屹又带她去碧波湖边散步。   碧波湖边生长着很多垂柳,湖光潋滟,天气晴好,岸边的小道上,绿树成荫,凉风习习,行走其中,另有一番惬意。   此时的碧波湖里十分热闹,湖边停了很多小舟,都为即将到来的端午节的龙舟赛作准备,吸引了很多行人在旁观看,他们站在人群之中,并不起眼。   霍姝也在看热闹,看到那些热热闹闹的人在忙碌着生活,她心里也跟着高兴。   两人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世谨,霍七姑娘?”   聂屹神色微冷,转首看去。   霍姝也抬头看去,发现不远处带着一群人走来的高崇,不禁有些惊讶。   此时高崇身边跟着一群京中的勋贵公子,都是一些纨绔子弟,随行的还有一些体态风流的女子,陪伴左右,俨然是贵族子第出游,携美同行,风流肆意,少年意气风发。   霍姝的目光从那些女子身上滑过,最后目光落到最前面的高崇身上。   高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自是又惊又喜,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霍姝,直到发现她的目光后,顿时僵硬了下,一把将身边的一个女子推开,尴尬地笑了下,正想解释时,霍姝却已经收回视线。   聂屹看到他不加掩饰的,凤目酝着冰冷的色泽,执起霍姝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霍姝应了一声,夫妻俩便离开碧波湖岸边。   被抛在原地的高崇被如此无视,面上浮现屈辱的神色,怨毒地看着聂屹,看着他们相携并肩离去的身影,嫉妒得眼睛都赤红了,对聂屹的妒恨再也忍不住,朝着身边那不识趣地要靠过来的女人一巴掌扇过去。   那女人摔在地上,脸颊顿时红肿起来,嘴角破裂,流下血丝。   “哎,崇少,别这样!”周围的纨绔纷纷上前,就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杀人,这么多人看着可不好。   高崇怒气难平,也没心思再游玩,推开这些人,阴沉着脸走了。   霍姝的心情也不太好,特别是转头看到高崇出手打人的一幕,不由得又想起霍妍。   这世间,为何受伤害的总是女人,女人就活该被男人伤害么?   她的心口堵着一口气,再次憋得难受,终于忍不住,对聂屹道:“我要去靖安侯府。”   聂屹神色淡然,像是没发现她的心情一般,开口对外面的车夫道:“去靖安侯府。”   车夫听罢,忙调转车头往靖安侯府而去。   靖安侯府里,正在母亲房里侍疾的霍承珏兄弟俩听说已经出阁的七妹妹和妹夫聂屹来了,不由面面相觑。   靖安侯夫人目光幽深,对他们道:“你们去看看。”   一会儿后,霍姝过来了。   靖安侯夫人见她今日上门,不由得有些奇怪,就见霍姝笑得一脸明媚,“大伯母,你身子好些了么?八妹妹如何了?”   靖安侯夫人闹不明白她的意思,含蓄地笑道:“病了许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不过多亏昨儿你过来,妍儿终于肯进食,真是谢谢你了。”   “没什么,我和八妹妹是姐妹,她生病了,我自是关心的。”   靖安侯夫人听到这话,一颗心落下来。   她十分庆幸,当初霍姝回京时,任由小女儿和她交往,并未因为老夫人厌恶霍姝而阻止。   霍姝和靖安侯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就去霍妍的院子看她。   霍妍今儿的精神依然不太好,虽说她已经不会寻死了,可曾经受到的伤害,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抚平的,特别是这伤害来自于最亲最信任的人时,只有时间可以慢慢地抚平。   见到霍姝,她勉强地笑了下,“七姐姐,你怎么来了?”说着,神色闪躲,有些羞耻,不敢直视霍姝的面容,就生怕在她眼里看到对她的鄙视不耻。   这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霍姝将左右屏退,拉着霍妍的手,开门见山地说:“八妹妹,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尽管说。”   霍妍身体一震,脸上浮现惊恐之色,久久方才坚涩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霍姝默然。   霍妍见状,心口难过得想立刻就死了,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脏,几乎忍不住想要马上死去。幸好,见霍姝只是看着自己,神色平静而认真,面上却没有任何瞧不起她的轻蔑之色,她的心终于缓过来,眼泪流了下来。   “七、七姐姐,能认识你真好……”她哽咽地说。   霍姝将她搂住,说道:“所以,有什么我能帮的,你尽管说。”   霍妍却摇摇头,黯然地道:“如今都这般了,还能比死更可怕么?”   “胡说,有些事情,是比死更可怕的。你想嫁过去么?”霍姝问得很直接。   “当然不想!”霍妍激动地道,“那是我嫡亲的姐夫,我怎么可能想嫁?我宁愿做姑子,也不要嫁过去,我、我没有勾引姐夫,真的!当时是因为有人说真哥儿出事了,我才会过去的,我真的不知道大姐夫会在那里,我、我……”   她开始号啕大哭,似是要将当时的害怕恐惧和屈辱都哭出来。   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是真哥儿出事了,她心急如焚地赶过去,却遇到醉酒失意的大姐夫,竟然将她当成姐姐,然后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却不知道算计她的人是谁,为何要算计她,那是她嫡亲的姐夫啊,在最敬重的姐姐的丧礼之上,她怎么可能会做出勾引姐夫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那些人凭什么看不起她?   霍姝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抽噎的背,神色晦涩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3=   不知不觉已经一百章了,庆祝一下~~=v=   第101章   靖安侯夫人靠着弹墨引枕,闭着眼睛思索着今儿霍姝上门的目的。   霍姝是出嫁女,回娘家并不奇怪,听说卫国公府的老夫人是个厚道人,并不会过多地干涉儿媳妇是不是常回娘家。但她今儿突然上门,而且还有聂屹随行,就让人忍不住多想了。   正思索着,突然听到声音。   靖安侯夫人睁开眼睛,就见到被两个丫鬟揣扶进来的小女儿,顿时再也坐不住,就要下床时,小女儿已经扑过来,搂着她哭得直打嗝。   靖安侯夫人只觉得心如刀绞,为何她好好的女儿要被如此伤害?   “娘……我不要嫁进永郡王府,我不要嫁姐夫……”霍妍哭得声嘶力竭。   靖安侯夫人被她哭得心痛如绞,只能一味地道:“好好好,咱们不嫁,妍儿莫哭了……”   霍妍打着嗝,“娘,你让我死了吧,我死了,就不用嫁了……”   “胡说!”靖安侯夫人以为女儿又心存死志,脸色都变了,气得骂道:“你昨儿和我说,不想死了,难道是骗我的?”   “不是……嗝,我不想死,可是我不要嫁过去……我不要,我宁愿死也不要嫁过去,娘,你让我绞了头发当姑子吧,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人……”她喃喃地道,边哭边打嗝。   靖安侯夫人这才注意到女儿话里的意思,神色微微变了下,瞬间有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掠过,那突然而来的想法一旦发芽,就瞬间成长,无法拔除。   霍妍最后哭着睡着了。   靖安侯夫人亲自将她挪到床里头,将被子拉过来盖到她身上,又叫丫鬟绞了干净的帕子给她净脸,然后坐在旁边看着小女儿消瘦苍白的脸蛋发呆。   半晌,她咬了咬牙,终于作出一个决定,叫来丫鬟,将长子叫过来。   霍承珏过来的速度很快。   事实上,自从知道小妹妹身上发生的事情后,他心里就窝着一股怒气,使他在短短几天的时间迅速地成长。他心挂着生病的母亲和妹妹,生怕再发生什么事情,这些天一直请假在家侍疾,所以在母亲召唤时,能极快地过来。   靖安侯夫人将左右屏退,看着长子沉声道:“珏儿,我不想将妍儿嫁进永郡王府。”   霍承珏愕然地看着母亲,迟疑地道:“可是妹妹她……”她已经没了清白,除了嫁入永郡王府作继室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选,除非妹妹真的去做姑子。   一个才十六岁的姑娘,自小娇生惯养地长大,当家人的,哪里舍得送她去作姑子?   靖安侯夫人冷笑道:“难道女人没了清白,就合该去死么?还是你觉得你妹妹发生这等惨事,不嫁人就应该去死以证清白?”   说着,她双眼凌厉地瞪着长子。   “当然不是!”霍承珏忙反驳,在这件事上,如果说最无辜的人,就是妹妹了,妹妹何错之有?他怎么忍心让妹妹去死?   应该去死的人是欺负了妹妹的永郡王世子才对,可恨他作为兄长,竟然无法为妹妹出这口气,心里已经极为自责。   霍承珏见母亲冷冷地看着自己,知道她心里难受,就算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也不会有这种狠心的想法。   霍承珏只是犹豫了会儿,就问道:“娘,您想要怎么做?要儿子做什么?”   靖安侯夫人冷笑道:“自是让你妹妹病逝,届时,你祖母爱将哪个姑娘送去就将哪个送去,和我们无关,和妍儿无关,我的妍儿还有大把美好的人生要享,何必折进去?”   霍承珏震惊地看着母亲,急道:“娘,你不是说……”以为母亲改变主意,宁愿让妹妹去死,也不送去永郡王府这坑。   靖安侯夫人轻蔑地道:“妍儿自然会活得好好的。”   听罢,霍承珏就明白母亲的意思,想让妹妹假病逝,以摆脱这桩亲事。   然后,靖安侯夫人又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下下策,容我再想想,我断断不会将妍儿嫁过去的。”说到这里,她又愤恨地道:“你祖母和婷儿真是好狠的心,竟然如此算计妍儿,毁了她的清白,让她不得不嫁过去,以为如此就能……”   她冷笑连连。   霍承珏沉默地立在床前,心里沉甸甸的。   每听一次,他都难受得厉害,无法想像,用这般狠毒之计毁了一个姑娘的是那位一直温柔端庄的长姐,是一直疼爱他们的祖母。长姐舍不得留下的三个孩子受苦,那小妹妹又何其无辜,要将自己一生都赔在这儿?   靖安侯夫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瞥了一眼长子,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你祖母和你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承珏,娘需要你帮助。如果这事不成功,妍儿会死的。她说,她死也不会嫁过去。”   说到这里,靖安侯夫人用帕子捂着嘴,小声地抽泣。   她疼爱大女儿不假,对她的病逝极为伤心,也很怜惜三个没娘的外孙。可小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在跟前养这么大,是她的命根子,她更舍不得她。   她一直努力地当好这个侯夫人,为这个家无怨无悔地付出,以家族利益为先,受了委屈也忍着。可这次,她不想再忍了,不想管什么靖安侯府,也不想管什么霍家的利益,她只想救救她可怜的小女儿,就算为此她失去一切,她也心甘情愿。   循规蹈矩一辈子,临到老了,她才醒悟过来。   霍承珏看到母亲如此,眼眶也红了,哑声说道:“娘,您放心,儿子会永远站在您这边。”   靖安侯夫人破泣而笑,柔声道:“好孩子,娘心里真高兴,你妹妹的命就交给你了。”   ***   霍姝探望完霍妍后,就想直接离开靖安侯府。   不过刚出霍妍的院子时,突然想到自己回娘家,竟然不去给祖母请安,这要是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只得抬脚往春晖堂而去。   到了春晖堂,照例是丫鬟出来传话,老夫人身体不适,正在修养,不宜见人。   霍姝心里很高兴不用过去,顺嘴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十分高兴地离开,和聂屹汇合,然后一起离开靖安侯府。   聂屹靠着马车的车壁,凤目不经意滑过旁边的小姑娘,发现她的心情好了许多,不过似乎又有了新的苦恼。   他也没急着出声询问,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回到卫国公府。   霍姝一路苦恼着,直到她回过神时,发现已经回到凌云院,自己不知何时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揉着两只可怜的狐狸,聂屹就坐在一旁靠着一个竹青色绣折枝花卉果的迎枕,手里拿着一本医书,正在细细地翻看。   她看着他俊美的侧脸发了会儿呆,这才松开那两只可怜的狐狸,凑到聂屹身边,将脸靠在他肩膀上。   聂屹淡然地翻过一页,继续一目十行地看书。   霍姝的目光落在那书页上,看了会儿就不感兴趣了。   她发现他最近似乎对研究医书颇感兴趣,连太医院里收藏的一些珍贵的医书典籍及孤本都抱回来研究过,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改行当太医。   霍姝靠着他的肩膀,已然忘记这人昨晚还和她生气的事情,说道:“世谨,我很苦恼。”   聂屹的手顿了下,知道小姑娘要和他说心理话,这种机会极为难得,不过他却未表现得太明显,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是八妹妹的事情。”霍姝说。   聂屹嗯了一声,“你今儿特地走靖安侯府一趟,就是去看她的吧。”   霍姝哎了一声,继续苦恼地道:“我想帮八妹妹,但我不知道怎么帮。”说着,她有些苦恼地啃着手指头。   聂屹合上手中的书,将之放到一旁的案几上,伸手将她的手拉开,拿帕子帮她擦手指,制止她这种十分孩子气的行为。   他发现,如果这姑娘有很烦恼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咬指甲。原以为这不过是她小时候的坏习惯,哪知道长大后,这习惯似乎还在。   “你想怎么帮?”聂屹十分配合地询问。   霍姝抬头看着上方的彩绘承尘,说道:“如果欺负八妹妹的是其他人,我可以去揍他们一顿,让他们给八妹妹赔礼道歉,直到八妹妹答应原谅他们。可是……”   她总不能将亲祖母和永郡王世子都揍一顿吧?   对于这位祖母,霍姝也是服气的,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偏心眼的老太太,她外祖母对她也偏心,可再偏心,也不会拿虞倩那些表姐妹来衬托她,牺牲她们来成全外孙女的幸福之类的。   她十分庆幸,这些年是在外祖母身边长大,不用经历这么多糟心事儿。   至于永郡王世子,不管他是不是也被算计的,他是男人,总归受到的伤害比女人要少,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位大姐夫清不清白呢,不能先下定论。   聂屹听到这话,忍不住就想笑。   这还真是符合小姑娘的行事方式,喜欢以暴力解决,解决不掉,只能自己烦恼。不过这次她肯询问他,想必她是认同自己的,这让聂屹的心情好了许多。   聂屹虽然已经将事情猜测得差不多,但也不好说出来,故作不知地道:“暴力可以一时痛快,但却不是用在此处,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我帮你出个主意。”   霍姝看着他俊美的脸庞,唇角微微扬起,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霍姝想到他出色的棋艺,和三表哥虞从信一样,都是棋艺超群之人。据说棋玩得溜的,都是聪明得冒坏水也不被人发现的那种,想必他一定很聪明,应该能给她出个主意罢。   思虑一翻后,霍姝便道:“大姐姐病故之前,想要找个人照顾三个孩子,就和祖母商量过后,选中八妹妹。可是在八妹妹心里,大姐夫就是姐夫,她并不想嫁过去,但是……祖母非让她嫁过去不可。你说,怎么能让八妹妹不嫁过去?”顿了下,她又补充道:“永郡王府好像也同意了,两家已经商定好的,没法子退亲的那种。”   聂屹静静地听完后,思索片刻,方道:“想要退亲,确实难办!首先,霍老夫人不会答应的。”   霍姝点头,不说霍妍没了清白,单说那位祖母,从霍姝近段时间回府,几次三番被拒在春晖堂门口,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的主。   “不过,法子也不是没有。”聂屹又道。   “真的?”霍姝高兴地说。   聂屹含笑颔首,将她拉到怀里搂着,抚着她惊喜的脸,说道:“你若是放心交给我,我可以帮这个忙。而且,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还要看靖安侯夫人的意思。”   帮人没什么,如果能让她高兴,聂屹有很多种法子能帮到霍妍,但是他不想她帮了人,最后却落得被人埋怨的下场,所以,这事还需得仔细谋划一下。   霍姝马上道:“自是如此,我虽然希望能帮到八妹妹,可也不能撇开八妹妹的亲人。不过我觉得大伯母这般疼爱八妹妹,只怕她也会答应的。”   至于大伯父,霍姝就不能肯定了。   大伯父也是个孝顺的,就算他心里愧对妻女,但母亲决定的事情,他再愧疚也不会反对,这就可怜了大伯母和八妹妹。   霍姝心里再次庆幸自己是在虞家长大的,而不是在靖安侯府这个污浊之地,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是不是比九妹妹霍妙更讨人厌,说不定聂屹也压根儿看不上那样的自己吧。   想到这里,霍姝忍不住伸手搂着聂屹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突然说了一声对不起。   聂屹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奇怪,“为何说对不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惹你生气的事情。”虽然她仍是   作者有话要说: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   聂屹何等精明,一眼就能看明白她脸上表达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这声“对不起”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   今天第一更~   第102章      端午节前一天,霍姝听说霍妍生了怪病,被送去京郊的一个庄子养病的消息。   来传达消息的依然是上次传话的陈嬷嬷。   陈嬷嬷一脸忧心地说:“我们八小姐大病一场后,身体十分虚弱,加之后来染上怪病,见不得人,夫人觉得这京里太过热闹,不宜养病,不如送她到乡下的庄子里休养。那儿安静,无人打扰,很适合养病,只希望八小姐能尽快好起来。”   霍姝听罢,明白这所谓的“京里太过热闹”是什么意思,跟着沉痛地表示,希望八妹妹尽快养好身体。   陈嬷嬷看了她一眼,明白这位七小姐是个知情的,又道:“八小姐心里念着七小姐,说待她的病好后,再回来与您共叙姐妹之情,望七小姐莫要挂怀。”   霍姝笑道:“自是如此,你告诉八妹妹,让她好好养病,当初答应她的事情,一直算数的。”   陈嬷嬷又客气地说了几声,方才告辞离开。   霍姝叫人包了些药材和养身的燕窝之类的让陈嬷嬷带回去。   晚上,聂屹回来时,霍姝就和他说了这事情。   聂屹听后,知道靖安侯夫人已经明白要怎么做,现在开始行动了。无疑,作为一个母亲,靖安侯夫人要护着自己的女儿,纵使情况再不好,也不打算将女儿嫁入永郡王府这火坑。   如今靖安侯夫人将染上怪病的女儿送出府去养病,这只是个开头,就看接下来她要怎么做了。而染上怪病这个借口,如果操作得宜,永郡王府那边估计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这种事情确实只能徐徐图之,并不能操之过急,特别是靖安侯夫人若是不想让女儿无奈地假病逝逃过这桩亲事,那就必须先要稳住。   幸好,永郡王世子要守一年的妻孝,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操作,倒不必太着急。   “哎,大伯母是不是已经不打算将八妹妹嫁过去?”霍姝凑到他面前,询问道。   聂屹揽着她的肩,温声道:“应该是了。”   霍姝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一脸放心,“那可真是太好了,八妹妹原本已经够难受,如果还要嫁过去,她一定会生不如死,还不如早早地死掉算了。”   虽然不知道大伯母将要准备怎么做,但霍姝觉得,霍妍经历了这些事情,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她心里,都会比嫁给自己的亲姐夫要好。   想到这里,霍姝轻声道:“希望八妹妹尽快从这坎走出来,人生还长,路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风景,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应该好好地活着,多看看那些风景,才不枉这人生。”   聂屹听到这话,低头看着小姑娘明亮的眼睛,心有所悟。   至此,霍姝完全放下心来。   放心下来的霍七姑娘开始准备端午节的事宜。   这是她与聂屹成亲后的第一个端午节,加上还算是新婚燕尔,所以霍姝亲手给聂屹做了一个香囊,里面放上朱砂、雄黄、香药等物,然后亲手将它挂到聂屹的腰间。   聂屹今儿穿着一件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袍子,面如冠玉,身似玉树,风彩端凝,萧疏轩举,举手投足间透着年轻男子特有的逢勃朝气,施施然地站在那儿,俨然一位神仙公子。   周围的丫鬟看得面上微红。   霍姝看了看,发现这人一身凛凛风彩,连衣服上的图案都极为细致,唯一粗糙的就是那个香囊了,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聂屹发见她的神色不太对,温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真的?”霍姝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不擅长针线活,“要不,换府里针线房做的香囊罢。”   “不用,这样就很好。”聂屹上前拉着她的手,习惯性地又抚了下她指腹间的茧子,说道:“今日端午,等会儿我们进宫去看舅舅。”   霍姝听了,心里有些惊讶聂屹连这样的日子都没忘记皇帝,面上却点头应了。   夫妻俩打理好自己后,看时间差不多,就去正院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   二房和三房的人也都过来。   难得过节,老卫国公夫妻也是早早地起了,看到几房的儿孙们都齐集一堂,夫妻俩都是极为高兴的。   人多热闹,聂老夫人看着一群儿孙们,仿佛都精神许多。   霍姝这新媳妇坐在一旁,接着就见公府里的几个姑娘都凑过来。   二房的聂慧坐在霍姝面前,腼腆地道:“大嫂,听说今儿碧波湖有赛龙舟,岸边还有很多杂耍,十分热闹呢,你和大哥去看龙舟赛么?”   霍姝问道:“龙舟赛是什么时候?”   “上午和下午都有。”聂慧回答道。   霍姝听了,就道:“上午没空去,下午要是回来得早,应该会去。”   聂慧听后,以为她等会儿要和大堂哥一起回娘家,便道:“那下午我们一起去看赛龙舟。”   “好啊。”   见霍姝答得痛快,三房的聂慈姐妹俩个也高兴地说届时要一起过去。   霍姝嫁到卫国公府的时日并不长,加上刚成亲不久,霍婷就去世,忙着这事情,以至于她并没有多少时间与二房三房的人接触,最多也是在来正院请安时见过几次,是以对卫国公府的二房和三房的人并不熟悉的,也不太清楚二房三房几个姑娘是什么性格。   坐在她身边比较近的,都是两房的嫡女,二房的聂慧和三房的聂慈、聂悠,公府唯一的庶女只有二房的大姑娘聂思。可能是碍于庶出的身份,聂思在人前比较沉默,至于人后,霍姝从笠雅那些丫鬟中得知,二叔聂修齐比较疼爱这庶女,嫡女聂慧因性格较为软弱腼腆,在二房并不是那么得宠。   此时聂思坐在旁边,看着姐妹几个围坐在霍姝这大嫂身边说话,并不轻易出声。   聂老夫人和两个媳妇说了会儿话,目光便转到几个孙女那儿,见孙女们和霍姝高兴说话的模样,她心里也高兴,目光忍不住落到孙媳妇的肚子上。   三太太是个伶俐的,一看就明白天老夫人的意思,掩着嘴笑道:“如今世谨终于娶媳妇,听说小夫妻俩可恩爱着,想必不久就有好消息了罢。”   这话聂老夫人爱听,不过她也不是苛刻人,嘴上道:“他们才刚成亲,这事不急。”   二太太是个性情温和的,一心想和长房的世子夫人交好,这时自然要附和母亲的,卖霍姝一个好。   三太太见这婆媳两个说得和乐融融,反而衬得她是个搅屎棍一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虽然不常去凌云院,却听说小夫妻俩在凌云院里一向如胶似漆,世子房里除了一个世子夫人外,没有什么女人,简直洁身自好到不像是皇帝养出来的孩子。   这些公侯之家的公子,哪个房里没人的,也就只有他们府里的世子,身边干净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身体有疾。   三太太以前也怀疑过,当然这种怀疑她除了和丈夫嘀咕两声外,却是不敢明着说的,否则不说老夫人饶不得她,宫里的皇上指不定也会生气。   众人一起吃过粽子后,聂屹就对老卫国公夫妻道:“祖父、祖母,稍会我和素素进宫一趟。”   老卫国公听到这话,面上并没什么意外。   倒是聂老夫人,面上的神色敛了几分,使得原本欢快的气氛也变得沉凝。   聂屹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   霍姝坐在一旁,忍不住看了看老卫国公夫妻,又看了一眼聂屹清淡的神色,若有所思。   半晌,老卫国公说道:“去罢,午时若是回来吃饭,打发个人说一声。”   聂屹应了一声。   接着,聂屹和霍姝就离开,回房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就坐上马车进宫。   他们离开后,气氛就有些凝滞,老卫国公见状,就让他们都散了,叫人扶着精神不太好的老妻回房歇息。   ***   卫国公府的马车抵达宫门后,聂屹就带着霍姝进宫,直奔乾清宫。   庆丰帝是个勤勉的皇帝,这样的日子里,依然在乾清宫里忙碌,御案上还堆着一叠等待他批阅的奏章,总管连青站在一旁磨墨。   听说卫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进宫了,连青忍不住觑了一眼皇帝。   “让他们进来”。庆丰帝含笑说道。   接着,就见聂屹带着他的媳妇进来给皇帝请安。   庆丰帝心情很好地让人给他们赐座,询问道:“你们怎么进宫了?”   聂屹说道:“今儿无事,陪舅舅吃个粽子。”   庆丰帝哑然失笑,指着他道:“你就为了吃个粽子,就特地走这一趟,连你媳妇都带过来了,也不嫌累得慌。”嘴里虽是这么说,眼里的笑容却十分真切,显然他的心情十分舒畅。   聂屹闷不吭声地坐在那儿,没回应。   霍姝也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眨着眼睛瞅了一眼皇帝。   连青亲自端着御膳厨特地为皇帝做的粽子过来,霍姝看到那比卫国公府还要香糯地道的粽子,眼睛发亮,突然觉得这种时候进宫其实挺好的。   庆丰帝在宫人的服伺下净手,和小夫妻俩一起坐着吃粽子,其间看了一眼那外甥媳妇,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好懂,就对一旁的连青道:“等会儿,记得让御膳房送几串粽子过来,让世谨带回去。”   聂屹抬头看他,眼睛一转,就看到吃得香喷喷的霍姝,顿时明白皇帝为何如此吩咐。他向来不是个好口腹之欲的人,有时候出门在外,残羹冷食就是一餐,只求饱腹,对食物并不强求。   但他的媳妇是个好美食之人,好吃的东西,就忍不住多吃几次,让人看了,也忍不住多吃一些。   等皇帝将霍姝打发去凤翔宫的江皇后那儿时,他忍不住摸摸肚子,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吃撑了。   糯米不好克化,连青一脸担忧地去让人准备消食的汤药,嘴里忧心地提了一句,让皇上保重龙体。   庆丰帝:“……”   ***   自从成亲后,霍姝每次随聂屹进宫,都会往凤翔宫里跑,次数多了,她和江皇后处得很不错。   江皇后发现她又被皇帝打发过来,忙让人准备她爱吃的点心,其中还有很多小巧的各种馅的香粽子,笑盈盈地请她入座。   不久后,四公主也过来了。   四公主给皇后请安后,就笑盈盈地看着霍姝,见她嘴上动个不停,忍不住说道:“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在吃个不停?小心撑坏了。”   霍姝用帕子擦擦嘴,喝了一口茶,说道:“能吃是福,我只是多吃一点,没有很多。”   这还不是很多?   她可是听说这人来凤翔宫之前,还在乾清宫那儿吃过粽子了。   四公主没想到,原来聂屹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口味真独特。所以她输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份,而是输给了聂屹奇怪的品味。   四公主过来后,接着很多皇子、公主也过来了,其中还有皇子妃,都过来给皇后请安,霍姝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夹在这群公主和皇子妃之间,显得格外的怪异。   不过霍七姑娘依然一脸淡定地吃东西。   江皇后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大皇子周燱看到霍姝,就笑道:“原来今儿世谨也带他媳妇进宫来了,这种日子,他总是比我们更上心的。”   二皇子是个沉默寡言的,看了一眼大皇子没有说话。   三皇子温文尔雅,笑着将话题岔开,说道:“皇祖母刚才还念着今日碧波湖的龙舟赛,听说每年都十分热闹。”   其他皇子听罢,纷纷附和,没有理会大皇子那意有所指的话。   女眷那边,霍姝被几个皇子妃和(接着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围着,对上高筠阴冷的眼神,淡定地扭过头,该干啥就干啥。   *   今天第二更~~    第103章   几位皇子和皇子妃、公主们在凤翔宫待了会儿,江皇后就让他们各自散了。   今日端午节,难得过节,江皇后也不想将这些人拘在自己宫里,待他们请安后,就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去自己母妃那边。   至于生母早逝的大皇子,可以带大皇子妃回府里妻妾同乐。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江皇后面上依然是一副温和持重的模样,但霍姝能感觉到她的心情比刚才轻松许多。   霍姝由己度彼,觉得如果是自己,刚才那些人过来打扰,也不会太乐意的。   不过,幸好她家世子在这方面也不像皇帝,不会有后宫三千佳丽。   江皇后倚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的榻上,见霍姝仍是没停嘴,一口一口地吃着粽子,不由笑问道:“还没吃饱?小心积食。”   接着就叫旁边的宫女给她倒杯花茶解腻。   霍姝吞下嘴里的食物,方才道:“不会积食的,我的身体很健康。”   说罢,又继续进攻面前的点心,反正皇后娘娘已经知道她很能吃的事情了,所以霍姝现在也不藏着掖着,饿了就直接吃。   江皇后听了她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小姑娘确实看起来健健康康的,虽然吃得多,但却不见她如何发胖,精精神神的模样,看着就让人都喜欢,这宫里可看不到这般精神有朝气的孩子。   江皇后伸手轻轻地捏了下她软软嫩嫩的脸,见她瞪圆了眼睛,忍不住失笑,像个孩子似的,也莫怪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能和她合得来。   “刚才是不是觉得很无聊?”江皇后问道。   “也没有。”霍姝很老实地说,“我吃我的东西,她们说她们的,挺好的。”   霍七姑娘十分满意没人不识趣地打扰她吃东西。   江皇后用湘妃泥金白纱团扇半掩住脸,回想先前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对她表现善意,可这小姑娘偏偏一直在吃吃喝喝,无比自在,让两个皇子妃反而有种无从下手之感,也不知道该夸她聪明,还是夸她心大好。   聂屹在皇帝心中是什么地位,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可惜他从来不给人拉拢的机会。如今他终于娶妻,皇子们倒是想要从卫国公世子夫人这里入手,进而拉拢聂屹,才会有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对霍姝释放善意之举,可惜效果并不大。   至于高筠,宫里的人都知道她和霍姝的恩怨,三皇子就算想要拉拢聂屹,也不会蠢得从霍姝这里下手,不然高筠准得将人得罪得透透的。   江皇后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可真是个有趣的。   皇帝每次将霍姝打发过来,其目的她自是明白,不过如此看来,并不需要她特地调.教,这孩子已经能自己处理好那些事情。   霍姝在皇后这里吃吃喝喝,饱餐一顿后,方才被从乾清宫过来的聂屹接走。   ***   几位皇子、皇子妃、公主们离开凤翔宫后,又结伴走了一段路程,才在岔路口分开。   几个皇子们兄友弟恭,皇子妃中却有些不和。   如今宫里已经成亲的只有三个皇子,三位皇子妃出自不同的家族,其中又以高筠这位公主之女最是风光,这源于太后对她的宠爱,使得她隐隐凌驾于其他两位皇子妃之上,无人能掠其锋芒。   高筠对大皇子妃十分不待见,这种不待见其实不过是一种迁怒。   高筠记恨的是被迎进大皇子府当侧妃的昌义侯之女黄淑静。去年上巳节,在南苑赏花时,高筠就因为黄淑静一句话就让人将她推落水,之后不久,黄淑静被迎进大皇子府变成皇子侧妃,使得高筠连带地也厌恶大皇子府里的每一个人。   特别是每次见到大皇子妃端着那副皇家媳妇端庄贤慧的模样,她就觉得此人十分虚伪,大皇子连爵位都没有,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子罢了,大皇子妃摆的是哪门的贤慧?以为她是太子妃不成?   自她成为三皇子妃后,每次见面,大皇子妃就隐隐透露出一种对她的行事不赞同的贤慧模样,高筠知她指的是什么,不由暗恨在心。   恰好刚才在霍姝那里积了一肚子气没敢在江皇后面前爆发,这会儿高筠又看到大皇子妃那虚伪的嘴脸,就冷嘲热讽地道:“今儿难得过节,大嫂怎么不将黄侧妃、李侧妃一起带进宫里来?反倒显得大嫂不贤慧了。”   大皇子妃神色微僵,尔后笑道:“黄侧妃前阵子病了,不宜进宫,殿□□谅她,让李侧妃陪她一起在府里有好个伴。”   高筠听罢,神色莫测,嘴边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原来是病了?这可真是巧。”   大皇子妃的神色微黯,心里琢磨着这高筠是不是知道什么。   待高筠若无其事地和三皇子往曹贵妃宫里而去时,大皇子妃走到大皇子身边,低声道:“殿下,刚才三弟妹和我说了会儿话,她说……”   三皇子听完,若有所思地看向曹贵妃所居的永和宫的方向,淡淡地道:“不必理会她,若是她做得太过份,自有三皇弟在。”   嘴里说着,心里到底有些恼怒,也不知道是高筠神通广大到能将手伸到他府里,还是那位好三皇弟授意的,若是后者,大皇子觉得他府里的人要清理一遍。   ***   端午节过后,天气越发的热了。   过了几日,皇帝带着宫里的太后、皇后及几个宠爱的嫔妃们、皇子、公主一起出发去西山行宫避暑。   朝中的大臣也大多都跟着过去。   聂屹作为羽林军的副指挥使,当天就要随御驾一起出发,随驾左右。   霍姝作为卫国公府的女眷,比他们稍后一些时间。   出发时,霍姝十分乖觉地跑过去和聂老夫人同坐一辆马车,陪她说话解闷,逗得聂老夫人一路上都是笑呵呵的,有次笑得差点就喘不过气来,让随行的嬷嬷气急之下,委婉地将她赶回她的马车。   聂老夫人身体不好,最忌大悲大喜,如此大笑,要是一个不小心喘不过气,那可就糟糕了。   霍姝摸摸鼻子,非常识趣地没再过去。   不过刚回到马车,她又被安阳郡主身边的人给请过去。   安阳郡主乘坐的马车是郡主的规格,比公府的世子夫人的马车更豪华宽敞,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垫子,角落里放着小巧的青铜冰鉴,空气中透着丝丝的凉意,整个人躺在里面,一路摇摇晃晃的晃去西山行宫,甭提有多舒服。   霍姝虽不好这等享受,但是有得享受的话,她还是挺喜欢享受的。   当下十分快活地往早就睡得迷迷糊糊的安阳郡主身边一躺,打了个哈欠,准备美美地睡一觉,指不定睡醒了,就能到西山的行宫。   安阳郡主却像条蛇一样,摸过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她道:“素素,你自从成亲后,就不太来荣安王府来找我,是不是有了聂表哥,你就不要我了?”   霍姝觉得这话挺那啥的,“哪能的事情?你和他没法比,你是女的,他是男的,我能嫁给他,但可嫁不了你。”   安阳郡主搂着她的手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喃喃地道:“为什么你不是男人呢?你若是男人,我直接嫁给你,就不用成天被我母妃唠叨了。”   霍姝听罢,心里了然,“王妃又唠叨你的婚事了?”   安阳郡主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何止唠叨,甚至每天都在她想要睡觉时,让人残忍地将她弄醒,然后让丫鬟婆子在她耳边念经。是真的念经啊,不同的经书,每一本重复一百八十遍,这不是让人更想睡觉么?但她要是敢睡,她娘让人将她的眼皮撑起来,让她睁着眼有听丫鬟婆子们念经。   这真是亲娘能干的事情?   安阳郡主终于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她年纪到了,该要找个人嫁了,不然她就要被她娘让人念经念到崩溃。   霍姝同情地拍拍她,说道:“你放心啦,你是亲王府的郡主,身份尊贵着,这天下间想娶你的男人多得是,不愁嫁的。”   “是啊,想娶我的多得是,但我母妃看中的却不想娶。”安阳郡主痛苦地将脸埋在迎枕里,挣扎着道:“我母妃的眼光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甚至想找出另一个聂表哥这样的男人,才能答应让我嫁。”   “世谨只有一个!”   霍姝骄傲地说,她家相公这样的人天底下就只有一个,绝对没有第二个。   安阳郡主无视她的话,继续道:“然后母妃就怪我德行不好,坏名声已经传遍京城,所以那些知根知底的人家都不愿意娶我,主算能骗个不知情的人,但只要特地打听一下,也很快就知道,声名远播,这辈子是注定嫁不出去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我想随便那个差不多的嫁了,省得她唠叨,她却执意要将我嫁个合意的,而且对方能不嫌弃我这德行,最近她已经将目光放到京城外的地方,好像想先骗个不知情的青年才俊,等将婚事议好,知道真相后,想反悔也反悔不了的那种。”   霍姝听罢,朝她比了个大姆指,“王妃真是用心良苦。”   安阳郡主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已经成亲的人是不会理解被逼婚的未婚恨嫁姑娘的痛苦的!”   霍姝马上严肃脸,关切地问,“那你要怎么办?”   安阳郡主听到这话,顿时啥都不想说了,半晌才呻.吟道:“不想怎么办,只想随便挑个不介意的人嫁了,让我婚后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这样才幸福。当然,要是我娘不介意让焜弟养我一辈子,我不嫁也可以的。”   所以,这姑娘并不在意嫁不嫁人,而是在意能不能舒舒服服地懒散地睡上一辈子。   霍姝听了,突然就理解荣亲王妃为何面对这女儿总是特别地容易暴怒。   安阳郡主将自己的苦恼同手帕交倾吐完后,然后就闭上眼睛幸福地睡过去了,直到马车到了西山行宫,才揉着脸,打着哈欠醒过来。   见霍姝要下车,安阳郡主道:“改天我有空去寻你玩啊。”   听到这种绝对不会从懒郡主嘴里说出来的话,霍姝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丫鬟婆子,就明白安阳郡主这话其实是说给荣亲王妃听的,当下就笑道:“行啊,你要是无聊,就直接派人给我传句话。”   说完后,霍姝就回了卫国公府的马车,往卫国公府所在的别庄而去。   卫国公府在西山的别庄所在地距离西山行宫十分近,骑马也就一刻钟的时间罢了,可见庆丰帝对卫国公府的厚爱。   进入别庄后,下人们忙碌地归置行李,伺候主子洗漱,接着换上一身干爽清凉衣物的霍姝就坐着喝茶消暑,顺便听下人解说西山的环境及别庄里的格局,待歇息得差不多后,她见聂屹还没回来,便起身往正院行去。   其实这别庄的环境看着和卫国公府差不多,各房都有自己的院子,平时各过各的,形同分家,只有逢年过节和初一十五,几房才会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夏日昼长夜短,天色还未暗下来,聂老夫人却已经准备洗漱歇息了,见霍姝过来,不禁有些惊讶。   “孙媳见天色还早,就想过来给祖母请安,今儿不是故意逗祖母笑成那样的。”霍姝笑盈盈地说,特地来陪个不是。   旁边伺候老夫人的嬷嬷板着脸。   虽然接受了世子夫人的解释,却觉得世子夫人太会逗人开心,为了老夫人的身体,以后可不能让她随随便便地逗老夫人开怀大笑,得紧盯着。   聂老夫人眉眼俱是笑意,将她招到身边拍拍她的手,说道:“无碍,我知道你有心了。”接着又问道:“世谨还未回来?”   霍姝嗯了一声。   聂老夫人眉宇微微添上几分怅然和愁意,喃喃地道:“苦了那孩子。”   霍姝没说话,心里却十分认同这话。   聂屹也不是天生的冷心肠,可她嫁过来这么久,发现他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矜贵的模样,就算是亲人也是如此。   初时还不懂,后来仔细观察过后,便明白几分。   可能是因为当初长子聂修彦救驾身亡的事情,老卫国公夫妻对皇帝和懿宁长公主存在几分怨怼,所以每次提及皇帝和懿宁长公主时,聂老夫人的神色总是没有那么好。   但对于聂屹来说,皇帝是抚养他长大的舅舅,在他的生命中,替代父亲的位置,对他而言,亲如父亲,重要程度不亚于家人。   他夹在亲人之间,不知道怎么办,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为此受到过伤害,久而久之,他便变成这副冷心肠的模样。   *   第104章   夜幕降临,新月初升,聂屹方才回来。   他一边往院子走一边询问老卫国公夫妻,得知他们已经歇下了,便没有过去打扰。   走进院子里,远远地就看到站在廊庑下等待的姑娘,屋檐下悬挂着几盏灯笼,昏黄的灯光柔柔地洒在她脸上,明眸如星,笑靥明丽,如同夜幕里最亮的那颗星,璀璨明亮,悄然之间,勾动着人的心弦。   “世谨,你回来啦。”霍姝高兴地说,拎着裙摆朝他走过去。   夜色中,聂屹冷凛的神色变得温和,许是月色太过温柔,聂屹忍不住将快步朝他走来的姑娘一把搂到怀里,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一天的疲惫仿佛都消减了许多。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有个人会在夜色里望着前路等他回家,真好。   霍姝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害羞,不过脸皮厚的姑娘很快就忽略了那些害羞,高高兴兴地回搂他,问道:“世谨,你肚子饿么?可要用膳?”   一般的贵族府上,只注重早膳和午膳,晚膳只需要喝些汤汤水水即可。不过霍姝肚子饿得快,加上聂屹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大男人,白天在外面奔波,运动量大,晚上回来时饿得厉害,所以他们的晚膳之丰富,并不比中午差多少。   得知他还没吃,霍姝忙叫人摆膳,然后欢欢喜喜地坐下来陪他一起吃饭。   聂屹给她夹了一个烧鸡腿,看她眉开眼笑,一副满足的模样,温声道:“你要是饿了,先吃罢,不必特地等我。”   “两个人吃饭才香,自己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霍姝咬着筷子瞅着他。   聂屹听到这话,十分高兴,又给她夹了一条酥炸的小鱼。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听到这夫妻俩的对话,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某位世子夫人,先前傍晚时抱着点心盘子吃得那般欢快的人现在说出这种话,显得真没说服力。   用过晚膳,夫妻俩手拉着手在月色下的别庄院子里散步。   “今天很忙吗?”霍姝问道。   “其实也不忙,抵达行宫后,舅舅留我说了会儿话,就去附近的山里转了下……”   霍姝听着他说话,突然视线就落到不远处在黑暗中亮起的点点荧光。   是萤火虫。   聂屹转头看去,同样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间一闪一闪的点点荧光,像夜空中闪烁的星子,十分美丽。   聂屹见她喜欢,就拉着她走过去,一边欣赏萤火虫,一边散步。   直到散步差不多,霍姝才依依不舍地让他拉着回房洗漱休息,想着明天晚上要继续去看萤火虫。   于是夫妻俩搬到西山别庄后,晚上就有一个散步看萤火虫的习惯。   翌日大早,聂屹就去行宫伴驾。   霍姝早早地跟着他起了,将他送出门后,就慢悠悠地绕着别庄的院子跑了半个时辰,接着去一处小树林里耍了会儿鞭子,直到天色大亮,气温开始上升,天气变热,方才大汗淋漓地回房洗漱。   艾草等人对此见怪不怪,用心地伺候。   笠草等凌云院的丫鬟们却看得心惊胆颤,对她们这位世子夫人的厉害之处又有了新的认识,光看那耍得虎虎生风的鞭子,连半空中落下的叶子都能整整齐齐地切成两半,就知道这位世子夫人十分不好惹。   凌云院的丫鬟们再次绝了和她作对的任何可能,努力地伺候罢。   筑雅望着被丫鬟们簇拥而去的世子夫人,忍不住咬了咬唇,走到笠雅身边,小声地道:“笠雅姐姐,咱们这位世子夫人……如此是不是不太好?”   哪家的世子夫人像她这样耍得一手好鞭子,连男人都能轻易地抱起来的?   她们这位世子夫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笠雅神色微敛,转首看她,在筑雅神色渐渐地变得不自在时,方才说道:“世子都没说什么,咱们能说什么?用心伺候着就是了。”   筑雅明媚的俏脸顿时有些失落。   世子夫人长得很好看,家世也好,性情随和,挑不出什么不好的,也只有这舞刀弄枪不符合世家贵女的模样。不过显然世子是知情的,并且没有制止的意思。   有这样的世子夫人在,她们原本就算还有点心思,也不敢起,生怕碍着世子夫人的眼,届时她随便一鞭子过来,人就要毁了。   想到这里,筑雅越发的失意。   世子是人中龙凤,深得皇上宠爱,前途无量,作为一个努力地想要向上爬的丫鬟,对这样的主子要是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可惜世子性格冷淡,更不喜人近身伺候,没有那些心思,她们也只能尽心伺候,不敢起什么心思。原以为世子如此洁身自好,是因为没有娶妻,不识女人香,成日只知道当差罢了。是以等世子娶妻后,凌云院的好些丫头都生起几分心思。   只是哪里想到,世子夫人如此与众不同,嫁过来的几天就震慑住人,教人不敢生出异心。   ***   霍姝洗漱过后,懒洋洋地坐在铺着凉簟的罗汉床上,将丫鬟们送来的帖子翻了翻,最后将懿宁长公主府的帖子取出来。   懿宁长公主给她下帖子,叫她去公主府的别庄赏花。   至于大皇子妃、二皇子妃以及其他府里的各种赏花宴会游湖出行打猎的帖子,霍姝不太想理会。   霍姝托腮思索了会儿,就让艾草磨墨,开始回帖子。   晚上,聂屹回来时,霍姝就和他说懿宁长公主给她下帖子,请她过几日去别庄赏花。   聂屹慢条斯理地换衣服,说道:“你要是不喜欢,就不去。”   “那怎么行?”霍姝摆摆手,“娘都亲自给我下帖子了,我怎么着也得去的,就不知道二婶三婶和几个妹妹们去不去。”   “她们一般不会去。”聂屹垂眸说,神色看着十分冷淡,“娘喜欢热闹,时常会举办各种宴会,邀请人到府里玩乐,不过咱们府里的人一般不会过去。”   霍姝听罢,心里明白,他们之所以不去,应该有老卫国公夫妻的意思吧。如此明着打懿宁长公主的脸,卫国公府却一直相安无事,由此可见,懿宁长公主对卫国公府是十分容忍的,这种容忍,可能是因为她那早逝的公公和聂屹罢。   “别多想。”聂屹摸她的脑袋。   霍姝很快就抛开那些东西,朝他笑起来。   ***   到了懿宁长公主的邀请这日,霍姝在聂屹离开后,依然绕着别庄的院子跑步。   发出一身的汗后,方才回房洗漱,用过早膳,就慢悠悠地坐车往懿宁长公主的别庄而去。   懿宁长公主的别庄距离卫国公府的别庄并不远,乘坐马车过去,也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罢了。据闻当初公主府的别庄会选在这里,也是因为这里距离卫国公府比较近,谁知后来卫国公世子救驾身亡,懿宁长公主也改嫁。   霍姝来到懿宁长公主的别庄时,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   除了霍姝外,卫国公府自然是没有一个人来。   京中多数人都知道,卫国公府的人一般不会出现在懿宁长公主举办的那些宴会中,今儿霍姝这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亲自到来,倒是让人好一通诧异,不过想到卫国公夫人怎么说也是懿宁长公主的儿媳妇,她过来也没什么。   懿宁长公主看到她,面上一片笑盈盈的,十分和气。   婆媳俩说了会儿话后,懿宁长公主就询问长子,“世谨最近怎么样?今儿怎么没来?”   “相公他很好,最近都在行宫里当差,今日没有时间过来。”霍姝答道。   懿宁长公主心里有些失望,不过儿媳妇能过来,也表明卫国公府的态度,多少宽心几分,便携着霍姝进了一处花厅,将她介绍给花厅里的那些女眷。   能被懿宁长公主纳入交际圈中的人,无不是身份贵重,这里不管是宗室还是勋贵夫人,都是京里数得上号的。   霍姝一个刚成亲的年轻妇人,交际圈只有未出阁时的那些,出阁后的交际圈因为时间尚短,还未建立起来,加上卫国公府的人深居简出,还真没有结交到什么人。这次懿宁长公主举办这赏花宴,也有给霍姝作面子的原因,有懿宁长公主这般引荐,在场的人自然都不会不给她面子,纷纷客气地回应。   霍姝很快就明白懿宁长公主的用意,多少有些诧异,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客气地与大场的人见过礼后,霍姝看了看,发现永郡王妃今儿并没有过来。   霍姝寻了个机会就问道:“娘,怎么不见永郡王妃?”   懿宁长公主先是看了她一眼,方才道:“永郡王府的世子妃去后,听说她也病倒了,这段日子都在府里养病,我也有些些日子没见过她。”顿了下,她又拍拍霍姝的手,说道:“永郡王世子妃是个贤良人,可惜是个没福气的。”   霍姝垂下眼睑,表情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几分伤心,心里却不以为然。   原本以为今儿来这里,能见到永郡王妃,看看她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没想到她却没有来。虽然她不知道永郡王妃对霍妍的事情知道多少,总归这事情发生在永郡王府,永郡王府也逃不了责任。   霍姝没见到永郡王妃,多少有些失望,在花厅里陪懿宁长公主坐了会儿,就见荣亲王妃带着安阳郡主上门来了。   安阳郡主整个人都恹恹的,看着就是一副被什么打击到的模样,都没什么精神。   荣亲王妃温和得体地和懿宁长公主寒暄几句,就让女儿自去玩。   安阳郡主忙看向霍姝。   懿宁长公主见状,笑道:“听说安阳和阿姝玩得好,瞧她这模样,看来是真的了。丹阳她们在那边的湖中划船,你们也过去罢。”说着,又吩咐霍姝照顾好安阳郡主。   霍姝站起身,和周围的夫人们行了一礼,就带着安阳郡主一起离开。   她们自然没去找许恬,而是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坐着一起说话。   “你今天竟然也过来了,真难得。”霍姝笑着说。   安阳郡主瞥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道:“天气那么热,我来西山的目的是想要清清净净、凉凉爽爽地睡到自然醒,安生地渡过这个夏天的,哪知道这一大早,我娘就让人在我耳边念经,将我念醒了。”   霍姝看了看她粉嫩的脸蛋,这姑娘平时睡得多,就算被荣亲王妃一大早叫起来,面色看着也十分不错,就是夏天天气热,人也爱泛懒,这样的天气出门,让她提不起精神来。   于是霍姝便没安慰她。   安阳郡主有气无力地趴在石桌上,清凉的石面让她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训斥声。   这里是懿宁长公主的别庄,谁敢在这里生事?   霍姝惊讶地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花丛中,不知何时走来一群女子,其中打头的是三皇子妃高筠,她身上穿着一袭崭新的橘黄镶边浅黄对襟纱衣,头上插着赤金累丝垂红宝石的步摇,被一群丫鬟簇拥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两个婆子按压着跪在地上的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背对着她们,看不清楚是什么模样,不过看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及打扮,估计是哪府的小妾之类的。   看高筠那模样,难不成正被人训斥的人是三皇子府里的小妾?   正想着,突然又见不远处匆匆走来一群人,待近了,终于看清楚那是大皇子妃。   大皇子妃来到高筠面前,神色难看地问道:“三弟妹,你这是何意?”   高筠一脸高傲地道:“你们府里的侧妃冲撞本郡主,我不过是让她跪下来给我陪礼道歉,难不成这样也不行?”   听到这话,被两个婆子押着的女人挣扎着叫道:“你胡说,我没有……”   “还敢顶嘴,给本郡主赏嘴。”高筠轻飘飘地道。   便有粗壮的婆子上前,挽起袖子,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扇过去。   那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不仅将在场的众人都震住了,也让正昏昏欲睡的安阳郡主终于清醒过来。   *   今天第二更~   有姑娘问这文完结后,下篇文要写什么,虽然觉得这篇文还有一个月才能完结,不过也可以回答一下。   现在正在犹豫要写哪篇,有两篇想写。   一篇是正在计划中的快穿文,好想写个男女主互撩的快穿;一篇是已经挂出文案的《与天同兽》,东方玄幻文题材的文,升级流的宠文吧。   所以现在,窝也不知道下篇文到底先开哪篇,反正还有一个月,这文才完结,再看看吧=。=    第105章   “三弟妹!”大皇子妃眉眼含怒地看着高筠,“不管黄侧妃做错了什么,她到底是我府里的侧妃,若真的冲撞了你,大皇子定不会轻饶了她,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高筠低首轻抚着袖子上的皱褶,漫不经心地道:“大嫂可是要维护她?”说罢,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说道:“大嫂,原来我在你眼里,真的是个蠢的么?”   大皇子妃蹙眉,忍住气道:“三弟妹可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不成?”   高筠逼近她,用阴冷不屑的声音道:“大嫂,我以前以为你不过是虚伪一些,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我瞧不起你!你想当贤慧人,却又忍不住自己的嫉妒,嫉妒这贱人得大皇子喜爱,威胁到你的地位,所以你想借我的手帮你出手收拾这贱人,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继续当你的贤慧皇子妃!”   说罢,高筠一脸轻蔑地看着她。   她确实很讨厌黄静淑这贱人,但这里是懿宁长公主的地方,她再嚣张,对这姨母也是给几分情面的。   可惜有人以为她是个蠢的,想要借她的手来收拾贱人。   要是大皇子妃不特地过来表现她的贤慧,就算被人认为自己嚣张越矩,她也认了,偏偏总有贱人跳出来想要弄得没脸,她何不成全?   大皇子妃眼里滑过些许慌乱,很快就镇定下来,沉声说道:“三弟妹,你误会我了。”   “误不误会,原本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高筠说着,看了一眼周围的丫鬟婆子。   那些丫鬟婆子忙低下头,生怕不小心被主子们迁怒。   高筠见说到这程度,大皇子妃依然端得稳稳的,面上更不屑了,恶意地道:“要是我去行宫和外祖母说说今日的事情,你说届时大皇子是信我还是信你?”   大皇子妃脸色兀变。   高筠这才满意几分,笑道:“不过我也挺讨厌某些明明上赶着去给人当妾、却总是想要摆着正妻谱的贱人,以为得了男人的宠爱,就能为所欲为。所以今儿就如你的愿,帮你收拾这贱人,大嫂不必太感谢我。”   说罢,高筠道:“来人!给我打,让她吃吃教训,省得总是像个没脑子的蠢货一样。”   得了命令,一旁的粗壮婆子撸起袖子,开始朝跪在地上的女人的脸左右开弓。   很快的,地上的女人脸肿得像猪头,一双眼睛愤怒而怨毒地地盯着大皇子妃和高筠。   听了高筠的话,她知道自己今日受大皇子妃算计,才会惹上高筠这疯婆子!大皇子妃敢算计她,也别想讨得了好。   高筠将人教训一通后,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离开,并不担心今日她做的这事会传到懿宁长公主那儿后,懿宁长公主会生气。大皇子妃是个识时务的,断断不会搅了懿宁长公主的宴会,否则连大皇子都饶不得她。   大皇子妃神色不定地看着高筠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带着被打肿脸的黄侧妃离开。   很快,周围又恢复一片宁静。   霍姝和安阳郡主就坐在不远处的花墙之后,开得正艳的蔷薇花墙挡住她们的身影。   直到那群女人都走,周围又恢复一片安静后,安阳郡主忍不住叹了口气,托着腮道:“我觉得,还是别随便找个男人嫁了,要找的话,一定找一个不纳妾没有通房的男人罢,不然女人多了,也会让人头疼。”   霍姝听得笑了,“你这理由也太随便了些,不过你这么说也对。”   没嫁给聂屹之前,她对嫁给谁也没概念,整天吃吃喝喝,伴着外祖母,无比的自在。后来嫁给聂屹后,就没办法忍受他身边有别的女人,敢和她抢男人的,直接捏爆。   反正,聂屹这辈子只能是她的。   安阳郡主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花丛中热烈的阳光,继续道:“那黄四是大皇子的嫡亲表妹,有这情份在,也不怪大皇子特别宠爱她,连大皇子妃都感觉到威胁。不过今天看来,黄四就算嫁过去当侧妃,估计也玩不过大皇子妃。今日的事情,大皇子妃可能会受到大皇子的责备,不过最后大皇子妃还是皇子妃,对她的损失可不大。”   霍姝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每次听到哪家的妻妾不和什么的,她就觉得无趣。   世道艰难,女人原本就活得困难了,何必再彼此为难呢?要为难,也是为难那些始作俑者的男人吧?   对于先前那一幕,霍姝的感触并不太大,虽然高筠教训人时很嚣张,但后来她与大皇子妃的对话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人明白她其实也不是那么蠢,反而借着这事,反将了大皇子妃一军,让大皇子妃有苦说不出。   看出她不感兴趣,安阳郡主知道她是明白的。   今日看似高筠和大皇子妃之争,实则也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在朝堂上的争斗所引起的,那些皇子,没一个是安份的,莫怪父王对几个皇子的示好都是淡淡的,不愿意卷进皇子们的争斗中,省得遭了皇帝的猜疑。   安阳郡主很快就抛开那些,羡慕地道:“还是素素你好,现在终身大事已经解决了,聂表哥也是个洁身自好的,就算他以后敢乱来,你也有力气揍得他不敢乱来。”   “我才不会揍他。”霍姝白了她一眼,“如果他敢乱来,我直接不要他了。”   天下男人那么多,她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到时候若真变成这样,她就直接和离回西北,照样能潇洒快活。   安阳郡主眼睛一亮,似乎从这话得到了什么指示,顿时整个人都高兴起来。   ***   大皇子妃很快就去向懿宁长公主告辞离开。   懿宁长公主让人将她送出去后,很快也得到大皇子妃为何半途离开的消息,听说高筠在她府里出手教训大皇子府里的一名侧妃,这让她的脸色微微一沉。   懿宁长公主思索片刻,叫来一名丫鬟询问道:“卫国公世子夫人和安阳郡主在何处?”   “在荷花池那边的水阁中歇息。”   懿宁长公主听罢,便放心了。   几位皇子年纪渐大,加上一直未立太子,皇子们为了那位子明争暗斗。懿宁长公主其实也不知道她那位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可皇兄如今还是春秋鼎盛,这些皇子冒头得快,结果可想而知。   她可不希望儿媳妇懵懵懂懂的,被卷入这些皇子的争斗中,到时候拖累了儿子。   正思索间,就见女儿许恬划船回来。   懿宁长公主让丫鬟给她上杯冰镇过的酸梅汤解渴,含笑问道:“怎么不玩了?”   “没意思。”许恬嘟嚷道,“那些人只会一个劲儿地让我,真没意思。”喝完一杯酸梅汤后,转头瞧了瞧,问道:“娘,大嫂呢?难不成今日她没过来?”   “来了,在荷花池那边呢。”   许恬听后,脸色有些不好,“她一定是不想见我,才会跑那边去。”   懿宁长公主拍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她和安阳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安阳的性子懒散,让她跑去和你们划船,她还不如安静地待着。阿姝和安阳玩得好,自然要陪她。”   说着,懿宁长公主也有些可惜霍姝这儿媳妇和女儿并不是那么亲近,不过看女儿每次提到霍姝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懿宁长公主也有些头疼。   许恬听罢,忍不住撇嘴道:“她不陪小姑子,反而去陪个嫁不出去的家伙,这也是当人嫂子做的事情么?”   “说什么话呢!”懿宁长公主真的伸手打了她一下,唬着脸道:“这些话可是姑娘家该说的么?要是传出去,可要得罪人了,荣亲王妃是那么好得罪的么?”   许恬忙讨好地搂着她的一条手臂,“娘,女儿知错了,不过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新阳表姐说的,她以前说安阳懒成这样,声名在外,一定嫁不出去,除非眼瞎的男人才会娶她。荣亲王妃的眼光那么高,肯定不会将她嫁给眼瞎的男人,所以她是注定嫁不出去了。”   说到这里,许恬有些幸灾乐祸。   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安阳郡主这表姐,以前因为安阳郡主不爱出门,彼此不怎么熟悉,后来因为安阳郡主和霍姝一起落她的脸,她才讨厌她的。   懿宁长公主没想到这些姑娘竟然会这么想,回想刚才见到荣亲王妃时,她的神色间并无什么异样,也看不出心急女儿婚事的样子。   不过荣亲王妃是个要强的,就算心里有点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   安阳郡主的婚事……   懿宁长公主琢磨了下,最后无奈地发现,安阳郡主的婚事还真是不好下定论,知情的人可不愿意娶这样身份尊贵不好伺候的祖宗回去,不知情的,估计身份略差些,荣亲王妃又不愿意。   申时,今日上门的客人们纷纷告辞离开。   霍姝陪在懿宁长公主身边,和她一起去送荣亲王妃离开,二皇子妃和三皇子妃高筠也跟着离开。   许恬站在母亲身边送客,脸上的笑容十分得体。   这时,有丫鬟满脸笑容地过来,禀报道:“公主,卫国公世子来了。”   听到这话,懿宁长公主和许恬都面露欣喜之色,霍姝也十分高兴,一双美目望着门口的方向。   高筠正要上马车的身体迟缓了几息,然后转过身,看向出现在门口处的人。   其他人都忍不住纷纷看向门口,有些人则偷偷觑着三皇子妃高筠。   聂屹从门外走进来,目不斜视,并未多看一眼那些女眷,走到懿宁长公主面前,朝她行礼请安。   “世谨怎么来了?”懿宁长公主高兴地说,“累了罢?先进去喝杯茶坐会儿。”   许恬也一脸高兴地道:“大哥,我很久没见你了,你最近好么?”   聂屹没说话,扫了一眼站在懿宁长公主身边笑靥明丽的霍姝,淡淡地应了一声。   懿宁长公主虽然很高兴儿子今日突然过来,不过也没忘记周围那些客人,特别是高筠,发现她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心知这位是个能闹腾的主,忙吩咐儿子和儿媳妇俩个一起到花厅喝茶稍坐。   见他们离开,高筠冷冷地看了一眼懿宁长公主,转身坐进马车离开。   去花厅的路上,霍姝高兴地小声问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他的神色冷淡,话却说得十分直白。   霍姝抿着嘴,脸上却是克制不住的喜悦,眉目含笑,刹那间,如明净的夏日晴空下绽放的夏花般灿烂而绚丽。   聂屹看她高兴,心情也不错。   懿宁长公主和许恬很快就过来。   聂屹恰好喝完半盏茶,起身说道:“娘,我们先回去了。”   懿宁长公主脸色微微一僵,尔后无奈地道:“你难得过来,今儿就在这边用膳罢。”   “今天出门前,已经答应晚上陪祖父、祖母他们一起用膳。”聂屹说道。   话说到这里,懿宁长公主只好放行,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叮嘱道:“有空就过来坐坐啊。”   聂屹的神色清清淡淡的,不应声也没拒绝,霍姝面上很是客气地应下。   目送夫妻俩登车离开,懿宁长公主忍不住叹气。   许恬扁着嘴,心里十分委屈,明明大哥难得上门,可是她都没和他说一句话,他就离开了,这让她十分失望委屈。   “娘,为什么大哥总是不肯多待一会儿?”许恬委屈地问。   懿宁长公主面色微僵,然后淡淡地道:“小孩子家别问那么多。”   “我才不是小孩子了!”许恬跺脚,不高兴地说,“我是他妹妹,可是大哥对我总是冷冷淡淡的,只喜欢那霍氏,今儿还特地过来接她。”   她还没见过兄长对哪个人如此上心,连对父母亲人也是如此。偏偏娶妻后,每次霍氏出门或去哪里,他都会特地过去接送她,久而久之,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待妻子有多好。   懿宁长公主听到她孩子气的话,十分头疼。   “玩了一天你也不累么?回房去歇息罢。”懿宁长公主说道,不想去干涉儿子是不是过于宠爱儿媳妇的事情,这小夫妻之间成亲还没多久,正新鲜着,她这   作者有话要说:当母亲的,也没那么大的脸去干涉什么。   不过眼看他们成亲快三个月,如此恩爱,应该有消息了吧?   *   今天第一更。   看了上章姑娘们的留言,在这里很不好意思地说一声,现阶段暂时没有开纯现言的打算,只能对一直等待《晨曦的你》这篇文的姑娘们说一声抱歉。   因为现代文把握不好,所以今年应该是不会开纯现言的。   《晨曦的你》因为只挂了文案,投地雷的姑娘询问什么时候开,窝一直想回复一声却总是回复不了,JJ不给回复,只好在这里回答一声。    第106章   马车离开公主府的别庄后,霍姝就一个劲儿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男人看。   车厢的角落里放了冰鉴,丝丝的凉意驱散外面太阳暴晒下的躁热,使得端坐在那儿的男人看起来十分的清爽,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抿着,束在赤金镶红宝石的发冠中。   “怎么了?”他疑惑地看她,不动声色地自省已身,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   霍姝笑眯眯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你今天不是要陪皇上去行宫那边的树林里打猎么?怎么回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午后太阳大,舅舅不爱出门,无事就回来了。”聂屹说得十分简单。   霍姝又看了他一会儿,接受了他的解释,接着和他说自己今日在公主府别庄的所见所闻,说到大皇子妃和高筠的事情时,她忍不住瞅着他。   聂屹听了,神色未变,一双凤目里眸色淡淡的,仿佛对女人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   霍姝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聂屹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惊讶,转头看她。   接着,他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将她搂到怀里,曲起一条腿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声音变得温柔几分,“怎么了?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那几个皇子妃你不用理会她们,要是她们敢给你脸色看,你告诉我。”   “没有人给我气受。”霍姝忙解释道,省得他以为自己受委屈要给她出头。   这段日子,她已经知道这男人对自己有多好,就算她祖母霍老夫人要给她气受,他都不高兴,硬逼得祖母给她道歉,更逞论是一些外人。   虽然这么逼一个长辈不太对,可看他为她出头,她心里又十分喜欢,那时就无视了在场人的神色。   就因为知道他对她好,所以她更喜欢他,喜欢到没办法忍受将来会有其他的人和她分享他,连别的女人碰他一根头发丝,她都不高兴。像那些皇子和京里的公侯府里的男人,房里人都不少,通房侍妾更是常态,可她却不希望他会变成那样子。   她犹豫了下,方才有些脸红地道:“我说了,你可别笑我,也不要生气……”   聂屹心中微动,面上却是一副平淡的神色,“你说,我不笑,也不生气。”   霍姝又看了看他,确认他很认真,才道:“你是卫国公世子,她们说,你以后还会有别的女人,皇上那么喜爱你,定不会委屈你。可是我心里很不舒服,要是皇上真的赏赐女人给你,那些女人敢往你身上黏,我会忍不住揍她们的。”   说着,她握紧拳头,直视他的目光。   看到小姑娘明亮的眼睛里盛载着的光芒,明明十分嗜人的目光,像头小豹子一样,却让他心头发紧,整个人都有些薰薰然。   聂屹的喉咙微微发紧,喉结轻轻地滑动,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不会的,只要我不愿意,舅舅不会插手我的事情。我身边,只会有你,绝对不会有其他人!”   霍姝认认真真地看他,发现他是很认真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用担心以后要和他和离了,其实她也舍不得。   于是她高高兴兴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他,将脸搁在他怀里蹭啊蹭的,高兴地说:“我会记住你的话,要是以后你没做到,那我们就和离吧!我很喜欢你,我不想伤你,也不想因为嫉妒杀人,或者像大皇子妃那样耍手段让三皇子妃出手教训大皇子的侧妃,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大皇子妃那样,我自己也会不快活……”   聂屹听到前面的话有些生气,等听完后面的话,方才释然。   小姑娘本性开朗善良,她这样很好,他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抹去她性格中的美好,将她塑造成那些后宅中的女人一样。   舅舅的后宫里有很多女人,小时候他住在舅舅的寝宫偏殿里,看过很多进宫时怀抱美好梦想的女人最后变了个模样,面目全非,只剩下算计。   他也舍不得小姑娘变成那样子,如此快快乐乐就好。   见她眉开眼笑,终于安心了,聂屹便问道:“你是听谁说,我以后一定会有别的女人?”   霍姝生怕他嘲笑自己,一边看他一边吞吞吐吐地道:“其实在公主府里,我去更衣时,在路上偷听到两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女眷在说话,她们恰好在说我,我就停下脚步听了会儿,听到她们这么说。”   当时她可生气了,后来又觉得她们说得挺对的,倒是没有多生气。   她知道她家相公在外面有多受欢迎,当初懿宁长公主为他的亲事而举办赏菊宴时,这京里头数得上号的人家都来了。所以和他定亲后,有人因此而酸她几句,她也没什么意外,但却没想到有人会拿皇帝来说事,满是恶意。   她曾经听外祖母说,人要是嫉妒起来,可以泯灭自己的本性,将恶意变成一把伤人利剑。以前她不懂,后来嫁给他之后,她才明白外祖母的话。   那样的女人看起来真的很难看,她不希望自己变成这模样。   聂屹见问不出什么,也不为难她,只是语气变得有些沉凝,“以后这样的话,你莫要再轻信,有什么就直接问我,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霍姝想起端午前之前那晚他生气的模样,赶紧举起手道:“一定不听,你不要生气。”   聂屹抿着嘴。   她小心地看他,期期艾艾地伸手扯着他的袖子,“你别生气啦,你一生气,我就心慌慌的,我们快快乐乐的不好么?要是以后我做错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省得我一头雾水,惹你生气都不知道。”   聂屹眉头跳了下,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到怀里。   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说得这么直白可爱,一点也不迂回,但却不需要他费心地猜测她的心思,这样很好。   等回到卫国公府的别庄后,霍姝高高兴兴地和他一起去正院给聂老夫人请安。   刚到那里,便有丫鬟站在门前,告诉他们,聂老夫人已经歇下。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祖母歇息。”聂屹淡淡地道,带着霍姝走了。   离开正院后,两人走在一条回廊上,霍姝迟疑片刻,问道:“世谨,祖母是不是不高兴?”   聂屹侧首看她,“你怎么会如此认为?”   霍姝低头看着地上铺着的整齐的青石板,说道:“祖母好像不太喜欢娘,每次只要说到那边的事,祖母的神色就有些不太好。我今日去赴宴,祖母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觉得她心里应该不高兴。”   说着,她有些苦恼,老人家身体本就不好,要是因为自己气坏身体,她可要难过了。   可是懿宁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是聂屹的生母,她就算改嫁了,也不能等闲对待,所以她是不可能拒绝懿宁长公主的邀请的,这种事情估计以后还会经常发生。要是以后祖母还是因此生闷气,那她夹在里头定是不能落得好。   霍姝终于有点明白聂屹的感受,莫怪他对谁都冷冷淡淡的。   聂屹知道她并不笨,会看出来也不奇怪,握紧了她的手说道:“没事的,祖母并不是恼你,而是……有些看不开罢。”   霍姝抬头看他,满脸疑惑。   聂屹双目直视前方,没再开口。   霍姝虽然还想问,但发现他的心情好像有些不太好,便不再问了。   晚膳后,他们手牵着手到院子里散步,在夜色.降临后,一起去看萤火虫。   这院子里的萤火虫很多,在夏日的晚上,躁热的夜风中,萤火虫成为一道美丽独特的夜景,站在廊下远远眺望,就像坠落在人间的星子。   霍姝蹲在那里看萤火虫,看了会儿后,让人给她做了个纸灯笼,她亲自去捉了好些萤火虫放到纸灯笼里,然后捧着它,歪首笑着问他:“世谨,好看么?”   聂屹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却没有不识趣地说出来,直接颔首:“好看。”   霍姝将它送给他。   聂屹看着小姑娘明亮的双眼,好笑地接过。   聂屹拿着那萤火虫灯笼,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发现她似乎无论做什么,总是兴致勃勃的,就算很不在行的针线活,她除了抱怨几句,很快又是快快乐乐的了。   她的笑容很容易感染人,再多的心事,面对她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素素。”他开口唤道。   霍姝伸手抓住一只飞到面前的萤火虫,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摊开手心,让萤火虫飞走,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时,她才惊讶地转头看他。   “我娘是先帝元后所出的公主,先帝十分疼爱她,在她未及笄之前,就开始为她物色驸马。我爹是卫国公世子,他天资聪明,敏而好学,在祖父的教导下,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世家子,是京中素有美名。当时卫国公府有一位姑奶奶是宫里的太妃,太妃十分喜欢爹,时常将他召进宫,次数多了,公里的公主们都很喜欢他,最后先帝选我爹为驸马,与我娘一起赐婚,待我娘及笄后,就让他们成亲。”   霍姝看着他,夜色如水,周围的光线也昏昏暗暗的,只能从萤火虫的纸灯笼中看到他脸上优美的轮廊,面上的神色隐在黑暗中。   “婚后,他们十分恩爱。”聂屹的声音依然十分平缓,“当时舅舅还未登基,他虽是元后嫡子,可是先帝更宠爱的是丽贵妃所出的七皇子,暗地里有废太子之意。后来,七皇子为了让先帝下定决心废太子,派人去刺杀舅舅,想要废了舅舅。”   “当时,我爹就在舅舅身边,为舅舅挡了一刀,那一刀直接伤了他的心肺,我爹没撑到太医到来,就气绝身亡。”说到这里,他久久地沉默。   霍姝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虽然这些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可听后心里也跟着难受。   半晌,他继续道:“我爹去后,娘伤心欲绝,甚至一度寻死。当时舅舅正在夺嫡的紧要关头,虽然心里也伤心,却不能分心。爹死后的不久,先帝重病,舅舅在宫里侍疾,而我娘她……她在相国寺休养时,遇到常安伯府的幼子许嘉,与他……共渡良宵,后来就改嫁给他了。”   霍姝听得愣愣的,她知道懿宁长公主是改嫁的,但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若是如此,也莫怪聂老夫人不太待见她。毕竟儿子刚救了他的兄长身亡,和儿子夫妻情深的儿媳妇不过几日,就做出这种事情,确实有些不太地道。   突然想到什么,霍姝问道:“哎,那时候你在哪里啊?”   聂屹转头看她,说道:“我在乡下的庄子里,因为我和我爹长得很像,娘看到我就想起我爹,不愿意见到我,有好些年没有见过我,我也没见过她。”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但霍姝已经能想象他当时的情况,定然不太好,不然也不会养成这般冷情冷心的模样。   父亲去了,母亲崩溃,去寺里休养,不愿意见到他;舅舅在宫里侍疾,又是夺嫡的关键时期,没办法分心拂照他;卫国公府失去了优秀的继承人,老夫人因此病倒,更无法兼顾他。   可想而知,那段日子他有多苦。   而且,她隐约听元武提过,这人似乎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未满周岁就已经记事了,记忆力太好,不管伤心的、难过的、悲痛的事情都一一记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忘记吧。   “哎,你、你别太伤心。”霍姝有些结巴地安慰他。   聂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将她拉到怀里,说道:“我不伤心。”   骗人,怎么可能不伤心?要是不伤心,他现在也不会对谁都是一副冷清的模样。   当然,除了对她外,这人还是很好的。   霍七姑娘因为他的区别对待,心里十分欢喜,伸手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给他点安慰。   聂屹看她小动物一样乱蹭的模样,整颗心都像被柔软的东西轻轻地拂过,抬起她的下巴,低头柔柔地在她脸上烙下一吻,最后那吻辗转到(接着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她的朱唇上,一个使劲,就将她扑倒在草丛间,萤火虫纸灯笼掉在地上。   第107章   翌日,霍姝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她一人。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气温开始上升,悄然间拂去夜间的凉意,整个世界变成一个炎热的蒸笼一般。   屋子里的四周放着青铜冰鉴,此时冰鉴里的冰块已经消融得差不多,没有补上新的,使得屋子里的空气清凉中透着几分令人不舒服的窒闷。   霍姝拥着被子呆呆地坐了会儿,渐渐地回忆起昨晚的事情,脸红之余,忍不住挠了下披散的头发,竟然不知何时回到房间里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聂屹抱她回来的。   她忍不住挠了下被子。   明明昨晚只是想安慰他一下,没想到他做得这么过份。   呆坐了会儿,她欲要起身时,发现腿微微有些发软,双脚踮在床前的脚踏上,虚软无力。接着发现腰部的位置也有些疼,忍不住掀起寝衣看了一眼,发现腰间的部位都有些青紫,顿时脸色变了变,然后有些沮丧。   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那么厉害的,如果真的认真地和聂屹较量一场,可能输的人会是她。   以后要是打架,她肯定打不赢聂屹。   门外候着的丫鬟听到声音,轻轻地敲了下门,得到回复后,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艾草捧着干净的衣物过来,就见到披散着长发坐在床前的小姑娘一脸沮丧的模样,看着就教人心疼。   “小姐怎么了?”艾草忙询问道。   霍姝没精打彩地道:“没事!艾草,准备水,我想洗漱。”   艾草顿了下,没说什么,直接出去叫人准备水。   霍姝被两个丫鬟扶起来,走了几步后,终于适应得差不多了,就自己走进净房。   两个丫鬟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先前邬嬷嬷吩咐的话,说今儿小姐一定会起得比较晚,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之类的,让她们顾着点。看她的动作比平时迟缓几分,两个丫鬟都有些迟疑,不知道世子在私底下是如何狠心,竟然将他们小姐折腾成这般。   虽然嬷嬷说,这是夫妻俩感情好才会折腾,但两个丫鬟仍是不太明白感情好的话,世子怎么舍得这般折腾。   艾草和樱草伺候她洗漱,看到小姑娘身上的痕迹时,两个丫鬟垂下眼当作没有看到,拿准备好的精油给她推拿按摩,揉开身上的痕迹。   虽然开始时看到这些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现在就习惯了,每看一次,就觉得世子太不疼惜她们家小姐,如此折腾,要多难受啊。特别是这次,那痕迹十分重,回想起昨晚守夜的丫鬟说,直到凌晨,世子才带着世子夫人回房,两个丫鬟更是怜惜。   泡了个澡,又有两个丫鬟巧手按摩,霍姝终于精神了。   精神后,就觉得饿得不行,忙叫人摆膳,然后比平时多吃掉了一盘点心。   今天没什么事情,加上府里没有婆婆需要她伺候,聂老夫人身体不好,免了儿媳妇和孙媳妇们的请安,不需要天天过去,于是无所事事的霍七姑娘窝在临窗边的黑漆镙钿的罗汉床上抱着两只狐狸玩了会儿,再想一会儿事情,就这么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搂着。   聂屹不知何时回来,而且直接跟着躺在罗汉床上,就这么搂着她一起睡觉。   霍姝看到他安静的睡脸,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打扰到他。维持着醒来的姿势,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只觉得这男人无论何时看都是这般好看,让她越看越喜爱。   看了会儿,睡意又涌上来,她将脑袋往他怀里凑了凑,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太阳快要落山。   霍姝揉揉眼睛,刚爬起身,就看到靠着弹墨迎枕坐在边上的男人,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宗卷,安静地翻阅着,发现她醒了,目光往这儿望过来,说道:“醒了么?要不要再睡会儿?”   霍姝下意识地摇头,顿了下,才道:“我好像睡了一天。”   聂屹自然知道她睡了一天了,没想到她这么能睡,连他回来都不知道,可见昨晚他心情激动之下,不免累着她。   他将宗卷随手搁放在旁边的黑漆嵌镙钿的小几上,伸手为她捋了捋头发,问道:“听说你没有吃午饭,饿么?”   霍姝摸摸肚子,有些饿,但也没饿得太严重。   聂屹叫丫鬟们端来洗漱的水,伸手探进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铜盆里净手,然后绞干一条帕子,覆到她脸上给仔细地她擦脸。   霍姝乖乖地坐在那里,仰着脸让他帮她擦脸。   等帕子移开时,她下意识地朝他笑了下,乖乖巧巧的模样,十分惹人疼爱。   他的神色温和,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温和而俊朗。   周围伺候的丫鬟都看得愣住了,显然他这样的行为已经超出她们的想象,哪有男人这般伺候女人的?而且还这么熟练,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可见私底下,估计他没少做这种事情。   这种完全超出丫鬟们想象的事情,让凌云院的丫鬟都有些受惊,惊讶过后,更加确定世子对世子夫人的宠爱,比外界传的还要更让人没法想象。   为她净完脸后,聂屹接过丫鬟递来的一把象牙梳子,轻轻地为她梳理一头如瀑的长发。   她的发质很好,浓密乌黑,如丝绸般光滑清凉,梳子一梳到底,没有打结的地方。不过他仍是仔仔细细地梳了一遍一又遍。   霍姝的睡意基本清醒得差不多了,接着就见丫鬟捧着两个红漆描金凌霄花的匣子过来,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临江仙的点心,晶莹剔透的水晶糕、翡翠色的凉翡果糕,颤巍巍的,透着一股清凉的香甜味道,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你今天回京了?”霍姝惊讶地问。   聂屹嗯了一声,认认真真地梳着她的头发,“今儿回刑部衙门一趟,路过临江仙就顺便带一些。”   霍姝笑眯眯地看着他,决定原谅他昨晚将她压在草地上弄得她哭都不肯带她回房折行为,笑眯眯地开始吃起点心,其间喂他一口,两匣子的点心其实份量没多少,很快两人就分享完了。   聂屹帮她梳理好头发后,发现自己不会梳女子的发型,只好将它交艾草。   丫鬟灵巧地为她挽起头发,梳了一个堕马髻,插上一支玉钗,明润的玉色,衬得她肤若凝脂,柔丽多姿。   霍姝看了看天色,对他道:“这时候外祖母应该还未歇息,我们去看看她老人家。”   聂屹嗯了一声,起身去换衣服。   夫妻俩换好衣服后,便相携朝正院而去。   见到夫妻俩一起过来,正院的丫鬟请安后,笑盈盈地迎他们入内。   来到西稍间,只见聂老夫人坐在榻上和身边的丫鬟嬷嬷说话,并不见老卫国公。   见到两个孩子过来,聂老夫人笑道:“难得世谨今儿回来得早,你祖父今儿一早就和敬国公府的老太爷一起去桃花涧钓鱼,走之前还唠叨着你没能陪他一起去呢。”   霍姝仔细看了下,发现老人家和平时差不多,看着并无异样。   聂屹想到桃花涧位于西山北边那带,距离这边有点远,说道:“这里距离那边比较远,祖父可是要在那边住下?”   “可不是,他说要住个几天,你若是无事,过去陪陪他。”聂老夫人说。   “行,我稍会叫人去行宫那边给舅舅捎个信,去陪祖父一段日子。”聂屹十分爽快地说。   得了他的话,聂老夫人十分高兴,脸上的皱纹仿佛都舒展了几分,高兴地道:“哎,那你们今晚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就出发,午时应该能到了。咱们家在桃花涧那边有个小庄子,听说那边的气温比这儿还要凉爽,很适合你们年轻人住。”   听出聂老夫人的意思,霍姝也高兴地问:“祖母,我也去么?”   “这是自然,你们轻年人,不去玩成天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咱们家可不兴那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聂老夫人笑呵呵地说,巴不得让小夫妻俩多相处,指不定很快就能抱曾孙了。   霍姝得了准话,十分高兴,撒娇地挨坐到聂老夫人身边,又开始嘴甜的哄人。   聂老夫人差点又笑得背过气,老夫人身边的安嬷嬷情急之下,再次将她轰出门,不准她再这么逗人。   霍姝赶紧跑了,她真不是故意的,没想到聂老夫人这么不经逗。要知道她家外祖母可是十分淡定的,她这种级别的话,很难让她动容。由此也能推测出,聂老夫人平时应该不怎么和孙子孙女们相处,这应该是因为她身体不好之故。   出正院的门,霍姝就对聂屹道:“安嬷嬷现在只要见我过去,就会如临大敌,都不给我多哄祖母一会儿呢。”   聂老夫人对她这么好,霍姝想孝顺老人家,每次见面就想逗她开心,可惜老人家的身体不好,让她心里总是有些担心她哪天撑不住。   聂屹含笑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安嬷嬷心里也是喜欢你的,要不然,早就将你轰出去了。”祖母也很喜欢她,每次被她逗得十分开心。   霍姝嘿嘿地笑了下,很快又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回房整理行李。   晚上歇息时,虽然霍姝很想为明天去桃花涧早点歇息,可却怎么都睡不着,原因自然是白天睡得太多了。   聂屹见她睡不着,直接将人拉到怀里,然后扒衣服,压在身下。   霍姝搂着他汗湿的背,撅着嘴叼着他肩膀的皮啃了下,气喘吁吁地道:“你昨晚太过份了,竟然在外面……”   聂屹在她胸口丰腴嫩白的地方亲了一口,平时清朗的声音变得低哑磁性,那淡淡的鼻音也显得如此的撩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轻易地就让她软了身体。   “身上可有不舒服?”他抚着她光滑的背部,询问道。   “……没有。”   “我想也是。”他理所当然地说,“毕竟你一直坐在我身上。”   霍姝面红耳赤地搂着他,又咬了他一下。   将她折腾了两回,聂屹给她清理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寝衣,亲亲她有些耷拉着的眼皮,柔声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霍姝哦了一声,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然后翻个身,终于睡过去了。   聂屹看她孩子气的模样,微微一笑,也上床搂着她躺下。   ***   翌日天色未亮,趁着太阳未出来时,他们就出发了。   马车在山路间摇摇晃晃地走着,霍姝坐在马车里面被晃得昏昏欲睡,晃得无聊了,忍不住掀起绡纱的帘子往外看,看到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聂屹,恨不得换自己上。   聂屹发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自然看得出小姑娘盼望的小眼神,拉着缰绳过来,伸手轻轻地碰了下她的脸,说道:“等到桃花涧那边,我带你去骑马。”   霍姝马上精神抖擞,也不觉得困了累了,满心期盼着快快到桃花涧。   太阳升起来时,山林间的气温渐渐上升,一行人终于在正午时抵达桃花涧。   桃花涧位于一处山谷,三面环山,一条清澈的溪水绕过,山谷里生长着一大片的桃树,现在桃花已经凋谢,不过环境十分清幽,谷里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放眼望去,溪水清澈,溪边怪石林立,芳草萋萋,鲜花似锦,凉风习习,教人见之忘俗。   聂屹扶她下马车,询问道:“累不累?可要回庄子里歇息?”   霍姝摇头,很有精神地道:“一个早上都坐在车里,哪里累?”说着,她望了望周围,是想去走走。   聂屹知道她的精力素来比寻常的姑娘丰沛,也没有让她   作者有话要说:回庄子里去歇息。   打发下人将行李送去不远处建立在山腰的庄子里归置,接着询问清楚老卫国公的去处后,聂屹就带着她过去。   今天第一更~   第108章   老卫国公此时就在桃花涧不远处的一处山顶上。   山顶的一处地势较为平缓的地方生长着一株老松,浓荫如盖,叶影斑驳,老松下摆放着一组石桌石凳,桌上放着一个棋盘,旁边有一尊小巧的三足象鼻香炉,青烟袅然,两个老人坐在其中对弈。   周围还有几个伺候的下人,正在焚香煮茶。   看到他们出现,老卫国公身边的长随聂忠十分惊喜,远远地就迎过去,给他们请安后,高兴地问道:“世子、世子夫人怎么过来了?”   聂屹看了一眼松下正在认真下棋的两个老人,说道:“来看看祖父,他们如此有多久?”   “有两个时辰了。”   聂屹看了看天色,带着霍姝过去。   在场的随从看到他们,纷纷恭敬地行礼,然后避到一旁。   霍姝跟着聂屹过去,看了一眼那位老敬国公,年纪和老卫国公差不多,头发花白,形容矍铄,面容较为瘦削,神色微敛时,看着十分严肃,与老卫国公那种疏朗大气截然不同。   此时两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对弈,不受外界干扰,周围的人走路都轻了几分。   聂屹来到松树下,并没有急着出声唤人,而是和霍姝一起安静地站在那儿观棋。   看了半晌,聂屹突然出声道:“祖父。”   老卫国公正在思索下一步棋子该如何走才能破这一局,突然听到孙子的声音,抬头看去,赫然见到长孙和孙媳妇都在,顿时十分惊喜,一拍大腿,高兴地道:“哎哟,世谨来了,快快告诉祖父,下一步怎么以走。不用手下留情,一定要将这老家伙的后路给堵死。”   说完,老卫国公得意地对老敬国公道:“老家伙,我孙儿来了,这下子合该你倒霉。”   老敬国公哼哼道:“你这老头,自己没办法,就喜欢找你孙子帮你,也不嫌丢脸。”   “这是我孙子,我丢什么脸?”老卫国公抚着颌下的胡须得意地说,然后又催聂屹快点出手。   聂屹带着霍姝给两位老人家请安后,也不多话,就捻起一颗棋子放下。   老敬国公府倒不急着下棋,而是看了一眼这对新婚夫妻,对老卫国公说道:“你这孙儿孙媳妇有心了,竟然大老远地过来孝顺你这老家伙。一对佳儿佳媳,甚好甚好。”言语间,对聂屹有赞赏之色。   老卫国公越发的得意,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可惜摊上个不好的祖父。”老敬国公又慢悠悠地说。   老卫国公却是不恼,指着他道:“你这老家伙羡慕我就直说,何必这般酸言酸语?我这孙儿孙媳妇都来了,你家那边却没见人来,确实应该羡慕我。”   “谁说他们不来?我嫌他们呆板笨拙,来了碍眼,早就将他们打发回去。”   两个老人一边斗嘴一边下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因聂屹的干涉,棋盘上的胜负已分。   老敬国公看了一眼棋盘上的结局,啧啧称奇,对聂屹道:“原本我都将你祖父的路堵死了,没想到你一来,就帮他挽回劣势,这一步走得实在是精妙之极,再过些时日,只怕连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是对手喽。”   老卫国公一脸得色,仿佛赢的人是他一样。   聂屹谦逊地道:“都是祖父教导有方,才有世谨今日。”   老卫国公更得意了,看得老敬国公摇头,直道“说不定是歹竹出好笋”,可将老卫国公气得嚷嚷着要和他吵。   一对老小孩似的。   霍姝看得有趣,忍不住在一旁笑。   午饭是在山上吃的,随行的随从中有手艺不错的,做了一顿野趣十足的午饭,所需要的材料都是取自山里。   用餐时,老卫国公直接将霍姝留下,说道:“出门在外,就不用守那些狗屁规矩,况且我们两个都是老家伙了,没什么需要避嫌的,世谨媳妇也坐下来陪我们一起吃罢,喜欢就多吃一点,明儿让世谨带你去山里转转,这儿有很多处的风景不错,尽情去玩耍。”   霍姝听到老卫国公如此通情达理的话,笑着应了一声,就坐到聂屹身边。   午膳后,众人坐在松树下的石桌前品着一杯清茶,老卫国公这才问孙子:“你怎么过来了?”   聂屹将茶盏放下,回道:“听说祖父在这儿,孙儿便过来了,已同皇上请假,可以伺奉祖父左右。”   老卫国公听了,可高得胡子都要翘起来,连连说了几句甚好甚好。   陪两个老人家坐了会儿,见他们兴致盎然,要去附近爬山,聂屹就带霍姝下山。   霍姝拉着他的手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边笑着说:“没想到祖父和老敬国公的交情这么好。”都好到可以彼此打趣挖苦,可见这两人不若外界传闻的那般,只是普通的交情。   而且,她能感觉得出来,老敬国公十分欣赏聂屹,这种欣赏不像外界那种,只是因为皇帝对聂屹的特别偏爱而欣赏他,对他多有巴结,老敬国公实是欣赏他的为人和能力。   霍姝对老敬国公的印象非常好。   “听说先帝时,祖父曾经救过老敬国公一次,后来老敬国公在祖父落难时,也曾援手相肋,只是当时碍于某些原因,他们不敢走得太近。”聂屹解释道。   霍姝听罢,就明白这是先帝时期的事情,那时候皇子们斗得比现在还凶,作为嫡子的太子,地位岌岌可危,几次差点被废,远不如现在这般平静。   或许也是因为经历过先帝时期的残酷斗争,现在的庆丰帝对皇子们的压制十分严厉。   ***   翌日,聂屹实现他的承诺,带霍姝在山林间骑马。   聂屹原本还有点担心她许久未碰马会不会生疏,不过看到身穿一袭火红色的骑装的小姑娘身姿利索地翻身上马,英姿飒爽,如天边的一道流虹,美丽不可方物,灵活自如地在山林间奔跑,忍不住失笑,果真不用担心。   霍姝的骑术非常厉害,就算是在障碍重重的山林间,也能灵活自如地操控着身下的马,   一路驰骋,抵达山林深处,来到一处幽谷之中,夫妻俩才停下来,欣赏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环境,比桃花涧更清幽,空山鸟鸣,岁月如歌。   霍姝看到树林里的锦鸡,还有草地中探出脑袋的兔子,抽出弓箭,搭箭上弦,咻咻两声,树林里的两只锦鸡的翅膀被钉在地上,只能拼命挣扎着啼叫,让后头终于赶来的侍从们捉个正着。   霍姝又打了几只兔子,方才将弓箭收起来。   随行的侍从和元武等人看着那位身穿骑装,一副巾帼须眉模样的世子夫人骑马打猎处理猎物,接着升火烤肉,肉香弥漫之际,手指轻灵地转动,指间一把轻薄的小刀刷刷刷几下,就弄出一盘油滋滋又美味的烤肉,亲自端到他们世子面前。   突然有种他们这些大男人,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厉害的危机感!   “你尝尝看,手艺应该没有退步。”霍姝笑容明丽,神采飞扬,“以前出门在外,十三挺喜欢吃我做的烤肉,每次都想方设法要尝尝。”   说起以前在西北时的日子,霍姝眉眼染上笑意。   聂屹知道这个“十三”是虞家的十三郎虞从烈,回想虞从烈那副蠢样,聂屹说服自己,他们只是“姐弟”罢了,不必在意。   可是还是挺在意的!   在霍姝眨也不眨眼的目光下,聂屹尝了一口烤肉,然后朝她露出笑容,温声道:“确实很美味,素素真棒。”   霍姝得到夸奖,整个人都欢喜了,又劝他多吃一些,继续投身进林子里,摘了一些山菌和鲜嫩的野菜回来,弄了个解腻的什锦野菜汤。   吃饱喝足,霍姝开始揉眼睛。   聂屹见状,搂着她坐到铺着干净的毯子的草地上,靠着一株香樟树,对她道:“累了就歇息会儿,等晚些再回去。”   霍姝朝他笑了下,靠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闭眼睡着。   聂屹低首看着她,眸光如水,神色温柔,看得不远处的侍卫都有种世子变成另一个人的惊悚感。   只有元武十分淡定。   早在几年前在西北他就见识过主子只要遇到世子夫人的事情,就变得莫名其妙,现在都成亲了,主子面对世子夫人时,变成一个好男人好丈夫也没什么。不过让元武疑惑的是,主子和世子夫人之间,肯定早有渊缘,否则主子当时不可能对一个初见的小姑娘这般上心。   纵使那小姑娘在路上出手相助,也不足以让素来多疑的主子突然就上心了。   睡了一觉醒来,阳光没有那么耀眼,霍姝去水边洗了把脸,看着水里悠然摆尾而过的鱼,拿树枝戳了下,看它们吓得惊慌游蹿而过,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聂屹拿着帕子给她拭去脸上的水珠,又细心地将她的手指擦得干干净净,轻轻捏着她嫩白纤长的手指,神色认真而温和。   霍姝喜欢这样的他,没有对其他人的冷淡,也没有面对敌人时的冷峻,或者是某些时候的危险阴暗,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而从容,让她十分喜欢。   霍姝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朝他抿嘴笑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聂屹被她大胆的行为弄得呆了下,耳朵染上晕红,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至于不远处的侍卫,已经呆住了,然后默默地转过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才没有看到世子夫人突然非礼世子,然后世子脸红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呢!一点也不像世子!   直到傍晚,他们方才回到桃花涧。   刚到桃花涧,就发现桃花涧来客人了。   几辆马车停在山脚下,下人们抬着箱笼进入山脚下的敬国公府的庄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婆子正在指挥,不远处站着一个被丫鬟簇拥着的妇人。   那妇人淡淡地看过来,当看清楚两人时,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顿时变了变,忙换了笑脸,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笑道:“没想到卫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也在,这儿的气温比外面凉爽一些,确实十分适合的消暑之地。”   聂屹淡淡地颔首,唤了一声“董大奶奶”。   这董大奶奶便是敬国公府的长孙媳妇,今儿随着敬国公府的大少爷董睿一起过来伺奉老敬国公。这其中的原因,也是因为卫国公世子都来了,敬国公府也不能将他们家老太爷撇到一旁,没个小辈孝顺。   董大奶奶十分热情地与他们寒暄几句,然后才目送他们离开。   **   老敬国公听说长孙和长孙媳妇来了,不喜反怒。   他指着站在面前的长孙董睿骂道:“你们来这儿作甚?我一个人待得好好的,你们来了反而不自在,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你们可以滚回去了。”   董睿忙赔笑道:“祖父,父亲叮嘱孙儿一定要好好伺奉您,要是您赶孙儿回去,父亲一定会对孙儿用家法的。祖父,您就让孙儿留下吧,给你跑跑腿也使得。”   老敬国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知道么?你要留在这里也行,但不准往聂世谨那边献殷勤,要是让我瞧见,马上滚回去!”   那聂世谨是什么样的人,老敬国公最是清楚不过,他孙子是有点小聪明,但和聂世谨一比,就不够看了。   董睿脸色僵硬了下,对祖父的脾气有些无可奈何。   就是因为知道卫国公世子来这里,父亲才会派他过来的,让他与卫国公世子打好交道。可惜他们这位祖父,明明私下与老卫国公交情甚笃,却从未想过给儿孙们引荐卫国公世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仿佛他与老卫国公私交完全是他本人,完全撇开敬国公府。   迟疑了下,董睿只得实话实说:“祖父,江南贪污案已经有眉目,听说皇上派去江南的钦差何劲已查明情况,不日将返回京城,父亲……父亲心知这次的案子关系重大,牵连者众多,担心累及府里,所以……”   老敬国公听罢,不禁冷笑一声,直骂一群不孝子孙,临老还要劳累他这老胳膊老腿。最后实话道:“做了就要有心理准备!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担后果?你以为我的面子能值多少?皇上是什么人?那聂世谨是什么人?就算我豁出这老脸不要,结果该如何就如何,让他不必如此汲汲营营,没用!”   董睿顿时大惊失色。   老敬国公骂过后,心情终于舒畅了一些,继续道:“你以为聂世谨这时怎么会在这里?皇上这么干脆放他过来?用脑子想想罢。”   董睿愕然地看着他,努力地想了会儿,仍是想不明白。   见状,老敬国公一阵失望。   明明都是当孙子的,为何聂世谨就能这般聪明能干,他家的就像朽木般不可雕,难不成这是皇帝养出来的孩子与众不同?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老卫国公听说敬国公府的长孙董睿也来到桃花涧,思索片刻,让人将孙子叫过来。   聂屹过来的时候,头发还沾着些水汽,显然是刚沐浴出来,得知祖父的叫唤,就直接过来了。   老卫国公将孙子打量片刻,方道:“世谨,你这次请假从行宫过来,皇上可有说让你歇息多久?”   聂屹淡声道:“祖父何时回,孙儿便何时回。”   老卫国公听罢,满意地摸着胡须,心里对行宫里的那位帝王多了几分慨叹。   为了那位置,他失去一个精心培养的优秀长子,皇帝为他培养一个优秀的孙儿,虽然遗憾,却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人啊,要懂得知足,适可而止,方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不求富贵长存,只求儿孙平安喜乐,顺利康泰。   老卫国公不由想到敬国公府那一团糟心事儿,心知董睿夫妻俩来这儿的目的,心里也为这老友叹息,当即对孙儿道:“董老头是个明白人,你不用担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聂屹应了一声,见祖父没什么吩咐,就告辞离开。   离开祖父居住的院子,聂屹走在夕阳西下的桃林小路中,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呖声,抬头看去,恰好看到天空中一只苍鹰飞掠而过,旋转片刻,落在不远处的一株老桃树上,歪着脖子看着他。   聂屹缓步走过来,抬起手时,桃树上的鹰落到他的手臂上,低低地叫了一声。   聂屹摸摸它的脑袋,取下它脚上的信件,对它道:“去罢。”   黑鹰用尖锐的喙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碰了下,方才双翅展开,清啼一声,旋飞而去。   ***   董大奶奶正在倾听庄子里的婆子说山腰上的卫国公府的庄子的事情,见丈夫神色不愉地回来,心中微跳,忙不迭地起身,亲自去给他奉了杯茶。   董睿喝了一盏茶,心头的烦意却不减反增。   董大奶奶见状,便知道今儿他们突然过来,可能是祖父那边不怎么高兴。   他们都知道老人家脾气有些倔,要是做出不顺他的心之事,可少不得要挨骂。董睿是长孙,老人家虽然多少爱护几分,可也没达到让老人家无条件宠爱的地步。   她将周围伺候的丫鬟都挥退下去,亲自拿了一把团扇给满脸汗的董睿扇着,小心地问道:“相公,可是祖父不高兴?”   董睿抿着嘴,神色凝重地道:“如果只是祖父不高兴还好,总比祖父什么不管,竟要……”到底那位是长辈,董睿勉强将心里的不满压下。   董大奶奶却已经明白丈夫话里的意思,心里不禁有些发愁。   来桃花涧之前,丈夫就和她透露此行的一些事情。他们这次前来桃花涧,就是为卫国公世子而来,听说卫国公世子及夫人都过来了,婆婆才会让她跟过来,让她不管用什么法子,尽量和卫国公世子夫人打好交道。   董大奶奶对卫国公世子夫人霍氏的印象不多,只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幸运且貌美的女子。   明明只是个侯府的五房小姐,却在京中诸多闺秀中,被皇帝赐婚与卫国公世子,让京里不知多少爱慕聂屹的贵女们暗地里对她咬牙切齿。除此之外,这位霍氏容貌之美,虽不是当世无双,却难有人出其佑,光是这点,就是京中很多贵女比不上的。   不过刚才进门前,她见到卫国公世子夫妇从山里归来,似乎是骑着马归来的,而那霍氏的打扮,也可以看出今儿他们夫妻俩是去山里骑马游玩,也不知道这人好不好相处。   卫国公世子身份比寻常的勋贵更为矜贵一些,世子夫人自是不能和寻常的公侯府妇人相提并论,只希望她不难相处。   董睿虽然被祖父的话震住,但父亲的交待也不能落下,生了一通闷气后,对妻子道:“都来到这里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我看老卫国公还要在这儿多待些时日,你尽量与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交好,若是你们能谈得来自然更好。”   聂屹那边,他确实不敢做得太明显,否则祖父真的会生气之下将他们轰走。   不过听说聂屹与其妻霍氏成亲后,感情极好,倒是可以让自己夫人与霍氏相交,如此也不算做得太明显。   董大奶奶应了一声,不用他交待她也知道如何做,与卫国公世子夫人交好,有利无害,机会难得,自然不会放过。   董睿交待完后,心里多少有些郁闷。   这种郁闷,多少有点不服气的心态。他知道,在祖父心里,他这长孙其实是比不上聂屹的。董睿自认为不比聂屹差多少,左不过是他没有像聂屹那般,有个救驾身亡的父亲,方得了皇帝的怜惜,亲自抱到身边养育,起.点比他们这些世家子第高一些罢了。   聂屹的地位过于尊崇,虽比不得皇子天生高贵,可皇帝对他的爱护世人皆知,连皇子们也不敢轻易朝他动手,万万不能得罪的。   也因为如此,使得聂屹与一般的勋贵世家子之间并不太熟络,可以说是被他们无形间排斥在外,平时也是独来独往,董睿与他并不熟悉,若是让他去迎合他,实在不习惯。   董睿烦闷之下,交待妻子一声,就起身离开。   ***   霍姝对于突然来到桃花涧的敬国公府的董睿夫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不过等过两日,她和聂屹去山里骑马回来,接到丫鬟呈来的帖子时,不由得有些疑惑。   董大奶奶邀她明儿去山脚下的那处敬国公府的庄子里游玩。   桃花涧这里有几处庄子,庄子的面积都不大,看着就是提供给来桃花涧游玩的主子们暂时歇脚之地。卫国公府的庄子建在山腰中,而敬国公府的庄子建在山脚,两个庄子之间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齐国公府的庄子。   今年来这里游玩的只有老敬国公和老卫国公,其余几个庄子的主人并未来。   霍姝正翻看着帖子时,聂屹进来了。   “怎么了?”聂屹看她神色有些异样,坐到她身边,看了一眼那张帖子。   霍姝将散发着淡雅馨香的帖子扬了扬,如实说道:“敬国公府的董大奶奶邀我明儿去敬国公府的庄子里做客呢。”   聂屹看她,“你想去么?”   “不想去!”霍姝回答得十分干脆,“我和她不熟,感觉我们没有什么话题可聊的。”说着,瞅了他一眼,“比起这些,我更想和你一起去山里骑马。”   虽然她也很努力地做一个合格的贵女,可是本性难改,有时候和姐妹们聊一些衣服首饰时,她聊着聊着就会词穷了,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好聊的。   董大奶奶看着就是一位名门贵女,和京里的那些内宅妇人差不多,估计和她坐一起,聊的左不过是那些,霍姝觉得十分无趣,对董大奶奶的邀请也没什么兴趣。   “那就不去了。”聂屹十分干脆地道。   他清楚董睿过来的目的,明白董大奶奶特地给霍姝下帖子的原因,他并不在意这些,希望霍姝在这里玩得开心。不过要是她不喜欢,那也不必理会,董大奶奶的面子还不足以让他的妻子重视。   霍姝虽然高兴,不过仍是问清楚,“祖父和老敬国公的交情不一般,如此拒绝可以么?”   “没什么不可以的。”聂屹轻轻地抚着她红润的脸颊,“你高兴就好。”   得了话,霍姝高高兴兴地让艾草去准备回绝的信函,言词委婉地拒绝董大奶奶的邀请。   ***   董大奶奶那边见她拒绝,并不意外,在丈夫的催促下,她决定改变一下策略。   于是过了几日,董大奶奶早早地起了。   洗漱过后,她特地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同丈夫董睿一起出门。   董睿很久没有起这么早,他打了个哈欠,问道:“你确定他们今天会进山?”   董大奶奶笑道:“我的爷,你就放心吧,这些日子妾身已经打探清楚了,卫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夫妻感情不错,听说每日都会一起上山游玩,直到傍晚方归,这也是你这几天看不到卫国公世子的原因。”   老敬国公和老卫国公并没有因为孙儿们的到来改变他们游兴,依然每天都往山里而去,或者是在桃花涧的深处的泉里钓鱼。   董睿陪了几日,发现这都不见卫国公世子,心里也是十分纳闷的,可惜他问过祖父,祖父压根儿就没理他。至于询问老卫国公,那位就像只滑不溜手的狐狸,问了相当于没问,反而让他窘态百出,董睿最后也不敢问了。   董睿守了几天,心里也有些气馁的。   两人带着一干随从丫鬟刚走到山脚下,就听到一阵马蹄声。   迎着朝阳灿烂的霞光,只见一群骑士骑马而来,其中最前面的两匹马犹其神骏,那马上的骑士背着阳光,姿态优美矫健。   直到他们来到面前,董睿夫妻俩方才看清楚他们。   董睿看到伴在聂屹身边英姿飒爽、容貌娇艳妍丽的女子,眼里异彩连连,不过这种异彩在知道聂屹身边那一身骑装的女子就是卫国公世子夫人霍七时,就变了几下。   董大奶奶已经知道霍姝这段时间,天天和聂世子一起上山跑马的事情,只是亲眼所见后,仍是觉得十分震撼,甚至没办法理解聂世子的想法。   怎么会有男人能这么坦然地带着娇妻天天进山骑马打猎。   见他们停下来,董睿方才勉强地道:“世谨兄,你们这是要进山?”   聂屹嗯了一声,朝他拱手道:“世兄和嫂夫人也是要上山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便和霍姝带着一干侍从哗啦啦地上山。   董睿和董大奶奶见他们就这么走了,一时间都有些傻眼。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之中,董大奶奶方道:“相公,你可是要跟过去?”   董睿蹙了蹙眉,咬了咬牙,说道:“来人,备马。”   很快就有侍从牵来一匹马,董睿翻身上马,钦点几个侍从跟着,方才转头看向一旁的董大奶奶,想说什么,然后又顿住,只道:“你先回去罢。”   董大奶奶忙应了一声,目送丈夫带着随从消失在山路中,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刚才她几乎以为丈夫对她不能像卫国公世子夫人那般同他骑马进山很失望,尔后又觉得这种怀疑很可笑。   作为一名世家媳妇,本就应该相夫教子、娴淑文雅,像卫国公世子夫人那般每日纵马玩乐,随同卫国公世子一起骑马进山游玩,才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却让人十分羡慕。   董大奶奶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羡慕卫国公世子夫人的率性,还是羡慕卫国公世子对她的爱护和纵容,方才能让一个女人活得这般肆意。   ***   今儿骑马上山后,却不是走前几日走过的路,而是从一条常走的路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小路中杂草丛生,容易掩盖痕迹。   聂屹拉紧缰绳,看向后面紧随左右的霍姝。   这几日同她在山林间骑马游玩,让他认识到她的骑术之精妙,比之男人并不差,甚至在山林里穿行,控马之术十分厉害,并不需要担心她。   “素素,随我去接个人。”聂屹想了想,低声同她说道。   霍姝看了他一眼,十分爽快地道:“好啊。”   聂屹的眼里浮现些许笑意,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过她垂落在肩膀上的发丝,继续道:“届时如若有危险,你小心一些,将自己保护好。”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霍姝笑得很灿烂,心里同时暗忖,也会保护好他的!   她可是要和他做长长久久的夫妻,可不能让人再像以前那般欺负他,让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再出现伤痕。   聂屹将手抚在唇边,打了一个呼哨,便一马当先,策马而去。   *   今天第一更~~   第110章   一辆外形朴素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山路之中,马车前后随行着十余名侍卫。山路两边是茂盛的密林,安静的山道里,只听得马蹄声哒哒,车轮辘轳。   马车里的人是一名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此时靠着车壁,正在闭目养神。   他是皇帝的心腹大臣,这次被派到江南查江南贪污案的钦差何劲。   突然,马车猛地顿了下,一道破空声袭来,接着就听到外面响起侍卫示警的声音,马声嘶鸣,杀声和吆喝声交织成一片。   “大人,有刺客,您千万别出来!”随行的侍卫焦急地朝马车里的人说道。   何劲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变,依然从容镇定,并未因此惊慌失措。   这次从江南回京的路上,一路经历了无数次的刺杀和意外,让他明白某些人已经被逼得狗急跳墙,生怕他平安地回到京城,极尽所能地阻止他回京。   对此,他并不意外,依然从容不迫。   只是听着外面渐渐变大的动静,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浓郁,他的神色变得凝重。眼看就要到京城,刺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显然这次派来的刺客比以往都要多,不将他劫杀在这里誓不罢休。   从密林里冲出来的刺客越来越多,随行的侍卫都是大内侍卫,武功高强,可也架不住这么多的刺客涌上来,很快就出现伤亡情况,空气中弥散着血腥之气。   护在马车旁边的侍卫眼看那边顶不住了,挥剑挡开一支朝这儿飞来的流箭,朝马车里的人道:“大人,刺客太多,此地不宜久留!您坐好,属下带您先走。”   那侍卫说着,翻身坐到车辕上,从受伤的车夫那儿接过缰绳,一拉缰绳,驾驭着马车快速逃走。   后头的杀手见状,留下一些对付那些侍卫,其余的紧追而来。   马车在山路中飞快地行驶,山路崎岖,马车里的何劲被颠得脸色发青,几次差点抓不稳被甩出去。就在他忍不住那颠簸欲吐时,马车车轮碾过一块石头,马车里的何劲终于还是被甩出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山路一边的山涧摔去。   “大人!”侍卫见状,大惊失色,就要飞身出去救人。   突然,后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就见半个身体已经掉到山涧的何劲悬在半空中,仔细一看,是一条极细的鞭子捆住他的腰,而鞭子的另一头抓在一个骑在马上的人手上。   那人手一扬,就将何劲拉上来。   何劲只觉得腰间一紧一松,身体已经悬空而起,很快就又脚落在地上。   他跄踉了下,随着一句清脆的“何大人小心”的声音响起,方才站稳。   何劲站定后,方才发现自己此时距离山涧只有半步,忙不迭地后退几步,觉得安全后,方才转头看去,就见刚才救他免于落下山涧的人已经骑马往前而去,夏日的炎炎日光下,只见那人束在脑后的长发飞舞,身姿优美利落。   那人操控着身下的马,身手十分灵活,手中挽着一把弓箭,骑马在山林间一边灵活地穿梭,一边用手中的弓箭射杀那些追来的刺客。手中的弓箭如一柄杀人利器,轻易间就夺取那些杀手们的生命。   很快的,那些追上来的刺客就被解决了。   何劲看了会儿,目光微凝。   这马上的骑士,虽然一身男装,但身形纤细,形貌若女,若是平时见到,他少不得怀疑这是个姑娘。可那马术之精湛,身手之利索,没有女子的脂粉气及忸怩,射杀刺客时的箭术之精湛,连那些大内侍卫也不如“他”。   接着,就见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他面前,拱手施了一礼,问道:“何大人可无碍?”   何劲忙回了一礼,说道:“本官无事,多谢壮士相救!不知壮士是……”   “在下奉卫国公世子之令前来营救,何大人无事就好。”霍姝笑着说。   何劲听罢,心里松了口气,倒也不奇怪卫国公世子会赶得如此及时。想了想,他问道:“不知聂世子现在可是也在?”   “自然在的,他得知何大人这边有事,就派我等前来援救,现下他正在那边处理那些刺客的事情。”霍姝指着先前的来路。   何劲往回看去,只见山路弯弯绕绕,方才情急之下慌不择路地奔逃,距离被袭击的地方有一大段的距离,看不到前方的情况如何。不过想到聂世子能及时过来援救,应该早有计划,便也没有过多的担心。   霍姝担心周围还有刺客,便请何劲上马,自己守在一旁,防止意外。   过了一会儿,就见聂屹率领一群侍卫前来,其中还有护送何劲回京的那群大内侍卫,每个看起来都狼狈不已,可见刚才情况危急。   何劲见聂屹过来了,忙下马迎过去,拱手感谢地道:“这次多谢聂世子出手相助!”   聂屹翻身下马,先是看了一眼霍姝,方才客气地道:“何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本世子的职责。”   何劲知道他定是奉皇帝的命令前来,倒也没有过多纠结。   两人寒暄几句,何劲特地夸奖了刚才出手救他的霍姝,说道:“多亏这位小兄弟来得及时,则否在下现在只怕已经摔到下面山涧,必要受一番罪了。”   说着,对霍姝多有赞赏之色。   霍姝笑盈盈地站在一旁,手里拎着那把杀人的弓箭,与周围身形高大壮硕的侍卫一比,显得纤细而弱小,格格不入,却自有一番英姿。   聂屹神色未变,凤目有亮光滑过。   周围的侍卫都忍不住小心地往霍姝身上看了一眼。   旁人不知道,但他们可是十分清楚这位的身份,虽说这段日子已经习惯世子夫人利落的骑术和身手,可没想到她竟然能厉害如斯,今儿以一已之力,前来营救,简直打破了他们对女子的印象。   而且,这位还是一位世家贵女,可不是那种从小开始训练的女侍卫。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聂屹便道:“此地距离西山行宫约有一日的路程,我让侍卫护送你走另一条较为隐蔽的小路,路上可能颠簸一些,安全却是无虞的。”   何劲一听,忙道:“无碍,只要平安抵达即可。”   两人说好后,聂屹钦点一队侍卫,亲自护送何劲拐进另一条小路中,走了一段路程,方才告辞离开。   送走何劲后,聂屹并未回桃花涧,而是离开了西山,往益州的方向而去。   霍姝依然是那副男子的打扮,一路上都是笑眯眯的,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里。   天色稍晚时,一行人抵达一个小镇。   这小镇的规模不大,街上人来人往,市井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这一行人的到来,让小镇的百姓们都忍不住好奇地张望,接着就被那些侍卫身上彪悍的气息震住,畏畏惧惧地移开目光,不敢明目张胆的观看。   镇里只有两家客栈,元武挑了一家看起来相对比较整洁的客栈打尖,为他家世子和世子夫人要了一间上房。   客栈的店小二看到这群人中长得最好看的男子竟然和一个身形娇小、容貌若女的男人同宿一间,神色不由得多了几分古怪,尔后看他们自然地并肩而行,很快就恍然,知道他们原来是那种关系。   霍姝一路上都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自然也发现带路的店小二的眼神,虽然有些糊涂,不过并未放在心上,很坦然地和聂屹一起进房。   聂屹打量了一眼房内的陈设,又转头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人,心里有些不太满意这里的环境,觉得委屈了她。   接着,元武亲自送来一桌味道还不错的膳食。   吃完晚膳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聂屹虽然心里不太满意这里的环境,却也不想委屈了霍姝,叫来元武去准备洗漱的水,让霍姝沐浴,洗去一身烟尘。   他们今儿是直接离开桃花涧,往这儿来,随行没有侍女,一切得自己动手。   水送来后,聂屹将门关上,转头见小姑娘站在那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委屈你了。”   霍姝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忙道:“不会不会,这比以前在边城时好多啦。”   聂屹神色柔和,虽然知道她并不是娇气的姑娘,可是只要看到她,心里就软成一团,愿意将她宠得娇娇气气的。这次临时接到消息,只是突然起意带上她,但她比他想象的要厉害,让他吃惊之余,心里由然升起一种欢喜愉快,还有怜惜。   是的,怜惜她身为女子,被困在后宅中,无法像男子一样活得肆意。   每次看到她坐在马背上迎着太阳的笑脸,娇美生动,都为之着迷晕眩,心中悸动。所以,他总想让她自由一些,喜欢看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喜欢看她大展身手的样子,喜欢她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他的身影。   然而,他又知道,禁锢住她的人是他。   他娶她为妻,聂家妇的身份将会伴她终身。   他希望她能快乐,尽可能地让她可以自由自在,不受委屈。   种种想法在心中掠过,聂屹伸手帮她脱衣服,准备照顾她沐浴,见她脸红得厉害,低首在她红润的脸蛋轻轻地吻了下,说道:“这次出来的匆忙,没有丫鬟随行伺候,一切需要自己动手,你若是不习惯,我帮你。”   霍姝脸红得厉害,想要拒绝,他已经低首帮她解开衣服上的衣带,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为她脱得只剩下一件里衣和亵裤后,就将她抱起放进浴桶里。   霍姝有些难为情地将身子浸在水中,水里没有洒上花瓣和其他东西,可以一眼看到底,让她有些担心他是不是都看到。虽然他们之间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那都是在晚上,而且是在床上,不像这种时候……   聂屹眸色微微有些幽深,不过却没有做什么,等她沐浴后,方才就着剩下的残水随便将自己清理一下。   这次出来得匆忙,而且没有想过她会一起,所以元武那边只是习惯地准备男主子的衣服,没有准备霍姝的。现在天色晚了,在外面买也不方便,于是霍姝沐浴后,只好穿聂屹的寝衣,反正只是晚上睡觉罢了,聂屹也不在意。   聂屹比她高一个头,他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拖到地上。霍姝只好将袖子挽了挽,将腰带系紧,看起来才自然一些,不过仍是有些别扭。   等聂屹洗漱回来,看到她穿着自己寝衣的模样,忍不住用拳头轻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咽下喉咙的笑意。   霍姝女为悦已者容,见他的反应,忍不住有些忐忑,“很难看啊?”   聂屹坐在床边,将她搂到怀里,抚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眼尾处轻轻地烙下一吻,含笑道:“不难看,很好看。”顿了下,他又道:“我喜欢你这模样。”   什么模样?难不成是穿他衣服的样子?   霍姝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脸上止不住地发热,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手指在他耳垂上轻轻地抚着,发现那肉肉的小耳珠发热了,才心满意足地靠在他怀里,问道:“我们明天要去哪里?”   “去益州。”聂屹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声音有些沙哑。   霍姝也不问他们去益州做什么,只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没有,你只要好好玩就可以了。”他将她带到床上,俯身含住她的朱唇,半晌才沙沙哑哑地道:“这次,你就好好地玩,没有人认识你,你想怎么样玩都行。”   “真的?”霍姝高兴地问。   昏暗的灯光中,她的双眼明亮如夜空中的星子,闪烁着耀眼的星芒,漂亮纯粹,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世间所有的夜景都要美丽。   他像是被蛊惑一样,低首吻住她。   这一刻,为了让这双眼睛永远明亮无瑕,他愿意做任何的事情。   *   今天第二更~~    第111章   董睿尾随聂屹等人身后进山,谁知进入山里不久,渐渐地发现聂屹他们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最后消失不见。   董睿坐在马背上,烦躁地看着面前幽静的山林。   此间无一丝人气,远处隐约可听到山泉流水,鸟鸣山幽,却无人声。   董睿来到桃花涧已有几日,却从未能和聂屹遇上。   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是焦急,今儿难得遇上,无论怎么样,他都想和聂屹打上交道,方才好再谋其他。只是他没想到聂屹跑得太快,跟了两个时辰,他竟然将人跟丢了。   聂屹带着个女人进山游玩,就算能跑,跑得多远?   想了想,董睿仍是不甘心放弃,叫来一个有经验的侍卫,吩咐道:“一定要查清楚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侍卫领命而去,董睿则从马背上下来,寻了个迎风口处的凉爽的地方坐下来歇息,顺便喝口水补充水份。   自从进入六月份后,这天气越来越热,已经进入真正的炎夏,白天出来跑马,简直就是活找罪受。所以他实在不明白聂屹怎么想的,竟然带上娇滴滴的妻子天天往外跑,也不怕那位容貌姝丽的世子夫人晒伤了那张脸蛋。   女人的脸晒伤了,还能看么?可见这聂屹是个没情趣的。   董睿歇息了两刻钟的时间,侍卫终于回来,并且带回一个让他很不高兴的消息。   侍卫也无法查到他们往哪里走!   桃花涧附近的山脉延绵,越往里头走,地势越复杂,山高林密,杂草丛生,轻易地就能掩盖住行人留下的痕迹。人进入这山里,宛若一滴水汇入河流,轻易便消失其中,想要找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董睿跟了一个上午,此时又累又饿,加上天气闷热,整个人都有些晕眩,终于感觉到身体受不住,只好无奈地放弃,打道回府。   等董睿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庄子时,已经是下午。   董大奶奶正在歇息,得知他回来,赶紧起身去迎,却不想迎面就见到丈夫被长随扶进来,脸颊通红,嘴唇干裂,看着好像是生病了。   “大奶奶,少爷中暑了。”那随从焦急地说。   董大奶奶吓了一跳,没想到丈夫好好地出门,回来却弄成这样,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担心。要知道,这桃花涧人烟稀少,距离最近的城镇有半日的路程,要是去请大夫,少不得要耽搁上许久,可是看他这模样,也不能不请个大夫过来。   董大奶奶没办法,只能先将丈夫扶回房里,然后叫人去附近的城镇请大夫。想到大夫不知何时才能到,只好先用土方法给他消暑,接着才将随行的人叫过来询问情况。   “……外面天气热,少爷在太阳下奔波了半日,没喝上几口水,所以就中暑了。”随从答道。   董大奶奶不可思议地问,“没有追上聂世子他们?”   随从羞愧地低下头。   董大奶奶忍不住抚额,丈夫这病,算是白受了。   突然,董大奶奶想到什么,马上吩咐人道:“去看看老太爷在哪里。”   待丫鬟下去后,董大奶奶回到内室,守在床边看着生病的丈夫,一边想着事情,觉得丈夫这次病成这样,倒是可以让老人家怜惜几分,说不定这也是个契机。   董大奶奶想得好,却不想有时候老人家固执起来,简直让人发愁。   老敬国公傍晚从溪边钓鱼归来,得知长孙生病的消息,急忙过来探望。   见到长孙病恹恹地坐在床上,老敬国公十分怜惜,不过等知道他生病的原因后,老敬国公脸上的怜惜顿时收起来,脸上一板,淡淡道:“既然如此,睿儿就先在这里养病,养好身子后就回去罢。”   董睿和董大奶奶听到这话,都有些傻眼。   这是变相地将他们赶回去的意思。   老敬国公敲打伺候的下人几句,便甩手离开。   董睿生病正难受着,没想到祖父竟然是这种态度,更难受了,苦笑着对妻子道:“我们这位老太爷,可真是铁石心肠,怨不得父亲总是不满祖父的一些决定,方才会做出这等大事来。”   董大奶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安慰道:“你莫要想太多,先好好地养病,待养好身子时,再去寻卫国公世子也不迟。”   “只怕到时候什么都迟了。”董睿靠着弹墨迎枕,喃喃地道。   果然,过了两日,正在养病的董睿就得到何劲从江南平安回京的消息,并且带来了江南贪污案涉及人员的名册,因皇上人还在西山行宫避暑,一时间并没有发作这事情,给人一种十分平静的感觉。   可越是这样,众人越是心中惶惶,深怕那份名册爆发出来,他们都要遭殃。   皇上有多重视这次的案子,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只想赶紧寻出应对之策,省得拖得越久,越让人受罪。   董睿得到这消息时,心惊肉跳,叫来妻子询问道:“聂世子他们回来了?”   董大奶奶无奈地道:“派去盯着的人说,那日卫国公世子进山后,就没有回来,听说是在山里游玩,归期不定。”   董睿心中微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叫来庄子里的管事,询问祖父老敬国公和卫国公这几日的事情,得他们和平时无异,每日纵情山水,老卫国公也没有什么异常,他心里放心的同时,却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聂屹这人,虽然他对他并不算了解,但从这么多年他能让皇帝对他一直信任有加,甚至超越所有的皇子,可见此人心思深沉,擅长谋划,极不简单。   他觉得聂屹这次进山十分可疑,可却又想不出他带着个女人能去干什么事情。   他带着进山游玩的可是明媒正娶的发妻,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做什么?左不过是游玩罢了。   ***   一路往东行,过了七八日,一行人终于抵达益州。   这段日子,霍姝打扮成男人的模样,与众人日日骑马同行,久而久之,几乎让人忘记这位的身份,要不是每日打尖住宿时,她和聂屹同住一间房,方才提醒他们,这位是世子夫人,而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连元武都对她无话可说。   扈兴私底下曾对元武嘟嚷道:“我就说当初不是我眼拙,而是世子夫人这一打扮,简直比男人还男人,身上没有一点脂粉气不说,还能手扛大鼎,比男人还男人,她怎么可能是女人呢?其实主子娶的是个男人吧?”   当初在西北初见时,霍姝一身男装,化名虞十三郎出手相助,扈兴当时真的以为她是虞家十三郎,哪知后来,得知世子定亲的姑娘就是当时在西北认识的“虞从烈”时,扈兴傻眼许久。   怎么有姑娘男人打扮时,如此自然不做作,俨然就是个男人呢?   元武虽然挺认同他的说法,但是作为一个好下属,自是不能怀疑主子,当下脸一板,将这傻大个教训一顿,语重心长地道:“男人有咱们世子夫人长得好看么?”   扈兴是个诚实的,老实地摇头,“咱们世子夫人就跟戏本里的神仙妃子似的,哪个男人能长她这般好看?”   可是却不能因为世子夫人那张脸而否认她当男人时的成功啊!   其实比起当姑娘,霍姝对于当男人更驾轻就熟,毕竟在十岁之前,她跟着表哥表弟们在边城的营地里长大,跟着一群大老爷们一起,不免受到影响。   十岁后,她被外祖母从边城召回来,换上女子的衣裙首饰,学习闺阁女子的言行举止,短短几年的塑造,虽然差不多已经蜕变成一个合格的世家贵女,可十岁前的经历,还是留在骨子里,一旦没有限制,马上原形毕露。   偏偏她家相公觉得她这样很好。   霍姝也觉得她这样很好,每天一袭男装,策马而行,享受到久违的自由滋味,比在平南城时更快活。因为这里有一个对她十分纵容的男人,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限制她,要求她恪守女子的规矩言行。   霍姝越发的觉得,嫁给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只可惜抵达益州后,她很快就被现实提醒,提醒她真是个姑娘家,某些时间也不是那么强壮的。   来到益州后,一行人并没有去客栈打尖,而是直接进入城东槐杨巷子里的一处深宅大院。   进到一处院子时,霍姝是白着脸被聂屹抱下马的。   聂屹抱着她,进入正院里的一间布置清雅的卧室里。   宅子里的管事早在得到聂屹将要来益州城的消息时,就已经将屋里屋外都清扫一遍,换上干净的被褥帷帐,还有精致华丽的衣物,以及洗漱的水。   “放我下来……”霍姝虚弱地道。   聂屹小心地将她放到净房里的一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看她缩在那里,不由得心疼地问:“素素,真的很难受?”   霍姝没说话,目光落在他衣袖上。   他的衣袖上晕开一团像血的痕迹——不是像,就是血,而且是污血。   霍姝虽然难受得厉害,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明白一定是刚才他抱着自己时沾上的。   “你、你先出去,我自己来。”霍姝没脸见他,想将他赶走。   聂屹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要留下来帮她,就怕她太过难受,要是不小心摔倒怎么办?但看她坚持,没办法,只好叫两个细心的嬷嬷进去伺候她。   这次他们没有带丫鬟出门,不过幸好这处宅子里有丫鬟婆子可以用,聂屹也不用担心委屈她。   霍姝见他要出去,赶紧叫住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也换身衣服罢。”   聂屹见她眼神乱飘,偶尔目光才落到他的袖子上,低头瞧去,发现上面的痕迹时,就明白她为何如此了。   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温声应下了。   霍姝在两个嬷嬷的帮助下,终于将自己打理好,虽然小腹仍是在坠坠地疼着,到底比先前好多了。   出了净房,霍姝就见坐在窗前的紫檩木万字不断头围栏的罗汉床的男人,此时他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宽松的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旁边的案几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姜味。   见她出来了,聂屹忙起身,半扶半搂着她过来坐下。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状,忙低下头,恭敬地退到一旁。   霍姝坐下后,就发现那东西是一碗用姜煮的红糖水。   霍姝有些尴尬,不知道聂屹刚才是怎么吩咐人煮的,总觉得自己这样挺扫兴的。她也没想到眼看到益州城,小日子竟然来了不说,甚至还比以往都要难受,估计是这段日子在马上奔波,虽然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若是逢上小日子,还如此的话,便会难受一番。   这是作为女人的不方便。   自从她的初潮来了以后,她就知道自己与男人的不同,除此之外,在小日子到来时,十分注意休息和饮食,一直以来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这次却有些失算。   “喝点红糖水,能缓解肚子的疼痛。”聂屹温声说道。   霍姝嗯了一声,仍是觉得丢脸,于是闷头去喝红糖水。   聂屹一双凤目幽幽地看着她,眸色深沉,薄唇紧抿,眼里仿佛酝酿着什么危险的情绪,教人看一直就心悸得不敢直视。   元武过来传膳时,见到这一幕,忙低下头,知道世子此时心情定然十分不好。   简单地用过膳,聂屹见她的精神不太好,就搂着她回房歇息。   跟着躺在床上,聂屹将她搂到怀里,温暖的大手在她小腹上轻轻地揉抚着,清朗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幽然响起,“我们会在益州住一段时间,你好好歇息,养好身体便是。”   霍姝此时身体不舒服,精神也有些萎靡,听到他的话,哦了一声,嘟嚷道:“这不是病……”   “乖!”聂屹在她苍白的唇上轻轻地吻着,舔了几下,让它恢复些许血色后,才道:“我看过医书,女人在这种时候,定要十分注意,若是休息不好,可要受罪的。”   霍姝呆呆地看着他,呆呆地问:“你看这种书做甚?”   聂屹:“……”   难得被问倒的世子不好意思回答,幸好此时身体不舒服,导致霍七姑娘也不是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小肚子被他轻缓的动作揉得十分舒服,身体也懒洋洋的,很快就挨在他怀里睡着了。   聂屹却没有睡意,看着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睡得香甜的人,修长的手指偶尔在她饱满的唇珠上轻轻地抚着,揉出些许血色,才满意地移开。   *   今天是情人节,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去浪,窝又想去浪了=-=   情人节再次撒下糖,顺便将决定好要开的下篇文说一下,已经决定下篇文写快穿,算是放飞下自我之作,现在就对这个题材感兴趣,应该不会太卡文吧。   估计是三月中旬开坑吧,已经放出文案:《撩神攻略[快穿](暂定名)》,对这题材感兴趣的姑娘可以去收藏啦。   至于《与天同兽》这篇,决定等快穿完结后,再开坑吧。    第112章   霍姝在床上躺了两天,很快就觉得自己好了。   其间聂屹特地给她把脉,知她这次连续几日在马上奔波,确实是累着了,方才会在小日子里受罪,抓副药好生休养几日即可,倒也没有太过担心。当然,他担心自己的医术不精,可能判断错误,让元武去请益州城有名的大夫上门,结果自然和他诊的差不多。   知道她的身体无大碍,聂屹终于放下心来。   有了这次的教训,聂屹同时也将她看得极紧,对她的小日子这类的事情十分在意,不能再让小姑娘率性行事。   霍姝开始在益州城的宅子里休养时,聂屹天天早出晚归,有时候霍姝都等得睡着,他才回来。   霍姝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过问,十分安心地在益州城住下。   这次虽然受了点罪,但在小日子走后,霍姝很快又精力充沛,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出门游玩。   难得来到益州城,这益州城作为东边沿海的一座大城市,自有其风俗文化,能玩的地方极多,还有它特色的海味,可将霍七姑娘高兴坏了,计划着这段日子要怎么玩。   在小日子结束后,霍姝特地打扮一番,扮作一个风流俊俏的小公子,带着元武和一个侍卫出门。   这次来到益州城,聂屹有要事在身,每日皆是早出晚归,将元武留在宅子里给霍姝使唤。   元武看着前头大步流星、风流倜傥的小公子,有种想捂脸的冲动,不由得怀疑虞家到底是怎么养她的,将她养成这副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长得俊俏的少年郎罢了,全然没有一丝脂粉气儿,整个人飒爽大气,举止爽朗豁然。   霍姝在益州城逛了好些几天,几乎将整个益州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逛遍了。   这其间,她都是白天出门,踩着傍晚的时间而归,晚上乖乖地窝在家里等她家不知道去做什么秘密任务的相公,然后和他甜甜蜜蜜地一起入睡。   聂屹虽然忙着事情,不过却没有忽略对霍姝的关注。在霍姝第一天往外跑时,他就从元武那儿得知了。   对此,聂屹并未阻止,甚至吩咐元武道:“你好生伺候着。”   元武听罢,便明白世子的意思,他自觉忽略妻子,所以由着她自己尽兴地玩呢。   虽然元武一直觉得,作为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应该如此无视规矩,天天一副男装往外跑,抛头露脸,没有哪家的贵女是这样的。不过对于世子的吩咐,他一向是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地反对的,决定要好好地看着世子夫人,绝对不能让人欺负了她。   不过很快地,元武就明白,自己这想法错得离谱。   她不去欺负人都好了,哪里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有一回,他们经过一条比较偏僻的巷子,那条巷子里听说有当地一家做得十分地道美味的烤牡蛎的店,霍七姑娘慕名而来,说什么也要尝一尝。   哪知烤牡蛎还没吃到,就遇到几个当地有名的地痞,见她长得貌美,竟然误以为是哪个南风馆的小倌,出手调戏,自然反被她揍个半死,最后她还十分熟练地将那些地痞都勒索一通,得到一笔不小的财富,很自然地将它们散给附近生活困难的穷人。   元武叹为观止,再次发现他们世子夫人与众不同的一面。   晚上,霍姝和聂屹说了这事情,面有不忿,“我哪里像小倌了?明明我看起来十分爷们!”   不是她自夸,自己扮起男人,她自认为还是很爽利自然的,没有多少姑娘家的娇态,更是十分的爷们气!可恨那些地痞儿竟然将她误以为是哪个南风馆里的小倌儿,让她又气又恼,恨不得将他们都扒一层皮。   至于她为何知道小倌这种存在,也是有一次偶然机会才知道的,当时自己的反应还被十三郎嘲笑一通。   聂屹捏着她的下巴看了看,肯定地道:“他们的眼神确实有问题,你不是小倌,你是美娇娘才对。”   霍姝被他夸得脸红,趴到他耳边呵着气道:“你也是最俊的郎君!”   看到那肉乎乎的耳珠迅速变得嫣红,像染上最瑰丽的色泽,她高兴地凑过去舔了一下。   聂屹身体微紧,用力地将她按到怀里,翻身压下,被翻红浪。   *过后,香汗淋漓,霍姝有些倦倦地蜷缩在他怀里,和他说今日自己去哪里玩,吃了什么好吃的,做了什么事情。   霍姝每天出门,回来后都会和他说自己这天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那欢欢喜喜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至少聂屹很喜欢她同自己说这些事情,有一种分享的幸福感。   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   最后她一脸可惜地说:“那么好吃的东西,要在现场吃才好吃,若是打包带回来,放上一段时间,就不好吃了。”   聂屹听罢,心里也有几分可惜当时没能和她一起,可以想象那时候她一定十分快乐,他和她抵着额头,笑道:“等我忙玩了,我们一起去便是。”   “好啊!”霍姝高兴地说,翻身趴在他怀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美食要有人分享才好吃,一个人吃没劲。”   聂屹听了,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些天,他放任她在外面到处玩耍,让元武跟着她,其实也知道她玩得很高兴,寻到好吃的,也会给元武和侍卫添一份,十分开心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她现在说的可怜。起初几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觉得她没有自己陪着,似乎也能过得很开心。   一个没留神,他就将这话问出来。   聂屹对上她明亮的大眼睛,面上微热,正准备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时,却听到她理所当然地道:“他们都不是你啊!”   聂屹怔了下。   霍姝将下巴抵在他胸膛,笑眯眯地说:“他们不是你,你不在,我还是觉得没劲儿。”   聂屹顿时心情大好,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温温柔柔地吻了一回,方才摸着她红润的脸蛋道:“对不起,我带你来这里,却没时间陪你。”   “没事,你自去忙你的。”霍姝不在意地道:“我知道你来这里有事,哪能任性地让你什么都不做陪我?你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我多跑些地方,知道哪里有好吃好玩的,等你歇息时,咱们再一起去,有些我觉得好吃的东西,我还忍不住想要回去吃第二次、第三次……”   聂屹被她一副吃货的模样给逗笑了,继而又有些叹息。   果然,就算没有夫婿陪着,她也能自得其乐,过得很好,那些其实不过是锦上添花罢。虽然遗憾自己不能陪她游玩,伴她左右,却看到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甘情愿地给她更多的自由。   接下来,霍七姑娘打完流氓后,又在街上救了一位差点被惊马践踏的姑娘。   看到那姑娘红着脸感谢她的模样,元武不禁有些牙疼,很想告诉那明显芳心暗许的小姑娘,这位是他们家世子夫人,是真的女人,别错许芳心。   霍姝救了人后,潇洒地离开了。   等聂屹得知霍姝随手所救的姑娘的身份时,终于明白元武为何一脸纠结。   “不用理会。”他冷冷地说。   元武觉得主子好像生气了,也不知道他生的是谁的气,默默地退下,将那姑娘的事情压下。   忙了大半个月左右,聂屹终于没有再早出晚归,白天甚至能留在那宅子里多待会儿。   这天,霍姝傍晚未到就回来,没想到他也在,十分高兴地问道:“你今天回来得真早,你的事情忙完了?”   聂屹嗯了一声,说道:“只要等消息就行了。”   霍姝哦了一声,问道:“那你明天有空么?”   “有的。”   听到这话,她更高兴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亲亲热热地贴着他的脸说:“明天我们去海边玩吧,去看日出。”   这副明显讨好的模样,有些谄媚。   聂屹扶住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道:“你若是喜欢,可以去海边住些时日,那里看日出方便,不用一大早地赶过去。”   “那再好不过啦。”   说干就干,霍姝当下跳下他的怀抱,忙不迭地叫来元武,叫元武去安排这事。   元武看了一眼从内室走出来的世子,见他神色淡敛,并不反对,便下去吩咐人准备。   翌日天色未亮,他们就出门了。   这次霍姝没有扮男装和他们一起骑马而行,而是坐在马车里,慢悠悠地往海边而去。以马车的速度,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才能抵达海边。   聂屹坐在马背上,发现她趴在车窗边看着自己,问道:“真的不骑马?”   霍姝一脸可惜地摇头,“海边的日头太烈,不能骑,要是我晒黑回京,外祖母知道会生气的。”   聂屹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顿时有些想笑,不过见她羡慕又无奈的模样,想了想,便弃了马,进马车里陪她。   不到辰时,他们就抵达海边的一处建在半山腰处的房子。   此时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中,气温开始变得躁热,清凉的海风吹来,驱散了几分炎热,同时也带来了海上特有的味道。   霍姝自幼在西北内陆长大,生平所见最大的湖也不及海的辽阔,初抵海边,就被那一望无际的海给震撼住了,久久无法回过神。   聂屹见她看得着迷,便打发下人先去落宿的房子里归置行李,取来一个遮阳的帷帽,为她戴上后,就拉着霍姝的手去海边游玩。   海水一波一波地往沙滩涌上来,冲刷出一片干净细软的沙滩,远处有海鸥飞过,伴随着阵阵的海浪声,发出一阵鸣啼声。   阳光下的海滩,宛若洒上一层金子,遍地金沙。   聂屹见她神色欢喜,心中发软,对她道:“这里没什么人,你想玩的话,就脱了鞋子去玩罢。”   霍姝一听,转头看了看,除了站在远处候着的侍卫外,这附近确实没什么人。   当下也不推辞,很是欢快地脱了鞋子,就直接扑到海滩上去踏浪,接着踏浪变成游水,游水变成潜水……   等晚上回去,霍七姑娘仍是不可避免地晒黑了。   吃着美味的海鲜,霍姝既幸福又纠结,一边问聂屹:“世谨,我黑了没有?”   聂屹看了看她凑过来的嫩脸蛋,一本正经地道:“没有。”   “真的?”   聂世子十分正经地肯定,“真的!”   霍姝转头朝铜盆里自己的倒影看了下,因为是晚上时间,光线不够明亮,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暂时相信他的话,继续幸福地吃着难得的美味。   为了能让她吃得尽兴,元武特地聘请当地的一位会做海鲜的大厨过来,负责给她做饭,还懂得调和两位主子的口味,这一顿,霍姝吃得十分尽兴。   晚上,小夫妻俩早早地歇下了,为明天的日出作准备。   凌晨时分,聂屹就抱着睡眼朦胧的媳妇往海边走,挑了一处视野十分好的地方,抱着她坐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迎着凉爽的海风,等待日出。   海上日出是一副十分壮观的景象,没有亲眼所见,不会明白那一刻它是如何的壮观震撼。   在日出的那一刻,霍姝窝在聂屹的怀抱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日出之景,屏息以对。   直到太阳完全从海平面升起来,她才缓缓地吁了口气,然后转头朝身后拥着她的青年的嘴角亲了一下。   “谢谢,我很喜欢,这是我看过最好看的日出了。”   这一生,她看过很多地方的日出,看过很多美丽的风景,却不及这一刻,只因这是他为她精心安排的,有他陪着她,一起迎接一个美丽的早晨。   灿烂的金红色的霞光中,他低首朝她微微一笑,眉目柔和,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柔和清雅。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倾着身搂紧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满足地叹息一声。   *    第113章   在海边玩了几日,两人方回益州。   回去的路上,霍七姑娘依然是坐马车回去的。   虽然此举有些徒劳,却也算是聊胜于无,总不能再黑上加黑了。   是的,短短几天时间,霍姝就晒黑一层皮,虽然比不得那些男人,可是在姑娘中,绝对是独一份的黑。哪个闺阁姑娘能像她这么黑的?让人一看不就知道不妥了么?   聂屹骑马而行,迎着头顶烈日,偶尔有几朵白云飘过,带来几丝阴凉。   感觉到马车里的视线,聂屹将望向远方的目光收回,转头看去,就对上一双半掩在绡纱帘子后的眸子,亮如星辰,熠熠生辉,光是看一眼就有几分端倪,让人忍不住生出几分绮思,想要一探究竟。   聂屹的目光温软几分,轻声问道:“素素,怎么了?”   过了会儿,才听到她开口道:“世谨,你说,我在回京之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能不能闷白?”   聂屹:“……”   聂屹的目光可疑地飘了下,眼角余光瞄见坐在马上的元武双肩抖动,扈兴一副要从马上摔下来的模样,其他的侍卫也都表情怪异,微微眯起眼睛,凤目凛冽。   众人赶紧坐直身体,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聂屹方才满意地收回视线,温声道:“你放心,虞老夫人不会骂你的,要是她骂你,你就说是我让你晒成这般的,本世子不嫌弃!”   霍姝听了不仅没高兴,反而十分怨念地道:“外祖母不会相信这说词,只会以为是我自己贪玩!谁让我以前素行不良,在她老人家心里已经没有信誉。”说罢,又垂头丧气地摸来一面靶镜,对着镜子左看右看。   还是黑了!   黑成这样,回京后可怎么见人哟。   玩的时候虽然担心,但某些时间玩到兴头处,还有一个处处陪着宠着她的男人在,仿佛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没有怨言,让她一下子就玩脱了,想着晒黑什么的,等玩够了再说。   现在还没玩够,可是她却有点后悔,看到镜子里比聂屹还黑的自己,霍七姑娘怨念丛生。   为什么她竟然晒得比他还黑呢?   就在霍姝揽镜自怜时,突然一道破空声响起,接着咄的一声,马车猛地震动了下,然后就听到外面的侍卫呼喝着保护主子的声音。   正在为自己晒黑而不高兴的霍七姑娘听到这些动静,十分镇定地问一声:“怎么了?”   元武在第一时间就带着几个侍卫护在马车旁边,担心地看着那些从附近的树林里冲出来的刺客都朝着聂屹而去,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说道:“有埋伏,看样子,他们是冲着世子来的。”   霍姝一听,就火了。   竟然敢朝她相公出手,不管是什么刺客,都去死吧!   当下她一把推开车厢的门,在元武的呼喊声中,直接冲了出去,细细的玄鞭朝旁边的一个刺客扫去,将他扫到地上,接着又刷刷刷几下,将那些朝这儿来的刺客都抽飞了。   因她的出现,吸引住那些埋伏在周围放冷箭的刺客的注意力,一阵箭雨朝这儿来。   霍姝重新翻进马车里,顺手将马车旁就要被箭雨射成筛子的元武一起拎进来,然后夺过元武手中的剑,吩咐他仔细躲好,就再次利落地翻出去,速度之快,让元武根本来不及反应。   元武:“……”   剑在她手中挥了几下,挡去一阵箭雨后,霍姝手抓着车辕,翻身躲到马车另一边,听着那射在马车车壁的咄咄咄的箭雨声,趁机往周围看了看,看清楚被几个刺客围住的聂屹,顿时更生气了。   马车里的元武哪里能心安理得地待着让夫人保护,要是世子看到,准得打死他。与其被世子打死,他宁愿出去面对刺客。   谁知他刚出来,就见世子夫人又重新翻进来,接着拎起放在暗格中的一把弓箭,又再次翻出去。   “夫人,别去……”   元武的话只开了个腔,就见霍姝已经寻了个地方躲好,然后搭箭上弦,朝远处放冷箭。   箭矢如流星,朝聂屹身边的一名刺客的后背射去,穿心而过,那刺客很快就气绝倒地。   霍姝神色认真,一支一支地搭箭上弦,不断地将那些围攻在聂屹周围的刺客放倒,或者制造些麻烦,帮备受攻击的聂屹缓解压力。   趁着这机会,聂屹很快就解决周围的刺客,目光一转,转向不远处隐在暗处指挥的刺客。   那刺客吓了一跳,对上他深沉难辩的目光,心知今日的任务失败了,忙打了一个呼哨,其余的刺客急忙撤退。   刺客撤退时,又有几支箭朝那些刺客射去,倒是射中几个人。   周围的侍卫循着箭矢的来源,就见躲在马车后正在放冷箭的世子夫人,都有些无语。   元武从马车里跳出来,看到正收起弓箭的世子夫人,忍不住擦擦额头的汗,很想叫这位姑奶奶快点回马车里。好吧,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世子这次出来,如此放心地将世子夫人带出来了,有世子夫人在,这种事情压根儿就不用担心。   比起以前遇袭时的情况,这次实在是非常好,虽有伤员,却没有死亡。   元武去探查情况时,霍姝从马车里跳出来,往聂屹那儿跑去。   霍姝走近时,就闻到他身上散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担心地道:“你没受伤吧?”   “没有。”聂屹顿了下,将她拉到身边,长剑插.进地上,凤目警惕地看着四周,以防还有埋伏,一边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仿佛告诉她别害怕。   霍姝没有害怕,她的神色自如,忍住想要扒他的衣服查看的冲动,思索着是谁想要杀他。   很快地,侍卫们就将周围的情况探查清楚。   元武过来禀报道:“世子,对方一共有三十来人,死伤二十人,有十人逃了。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能辩识身份的东西,使用的武器也是重新铸过的平凡样式,看不出来路。”   聂屹对此并不意外,既然对方能埋伏在这里偷袭他,可见早有计划,身上自然也不会有暴露身份的东西。   “行了,先回益州。”聂屹道。   一行人得了命令,忙收拾一翻,顺便挖个坑将那些刺客就地埋了,继续赶路。   回到益州时,已经是傍晚。   霍姝心不在蔫地被丫鬟簇拥去洗漱,将全身上下都洗一遍,换上一身轻薄透气的天水碧丝绣纱衣,在屋子里踱步片刻,就往书房而去。   这栋宅子是益州城内很普通的一座五进的宅子,不过从它还有书房这点来看,应该是聂屹的私产,只怕其他地方,这样的住宅应该还有的。   由此可见,聂屹私底下所做的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危险得多。   ***   聂屹正在书房里和几个下属说话,从敞开的窗户中,远远地就看到穿过竹林款款而来的姑娘,猛地歇声。   元武等人正奇怪他怎么不说了,就见他摆手让他们离开。   等出门时,看到迎面走来的人时,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世子夫人来了。   众人忙不迭地朝霍姝行礼,然后避退到一旁,十分恭敬。   虽然他们以前对世子夫人很恭敬,不过那是因为这位是世子夫人,是世子选择的媳妇,对她是身份上的恭敬。可经历援救何劲,今日刺杀事件后,他们打从心里尊敬她的为人,觉得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世子了。   世子私底下为皇上干的事情就是一些十分得罪人的事,像今天这样的刺杀十分常见,防不胜防。他们已经习惯如此,并未有多大的感触,然而,今天却因为多了一位世子夫人,不仅没有因为要保护她而造成什么损伤,反而因为她,这次遇袭减少伤亡。   霍姝朝他们笑了笑,便走进书房。   聂屹站在窗前,见她进来,凤目里敛去先前的深沉,多了几分柔和,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来了?”   霍姝瞅了他两眼,见他身上的衣服还未换,血腥味虽然淡了许多,却仍是十分刺鼻,说道:“来看看你的伤。”   聂屹顿了下,“我没受伤。”   “真的?”   霍姝不相信他,说道:“那就去沐浴,我帮你看看。你放心,要是你有伤,我可以帮你处理,我以前在边城打滚长大,和军医学过一些处理外伤的技巧,伤口包得可好了,大舅舅还曾夸过我有前途呢。”   聂屹忍不住失笑,能这般坦然地说出这种话来,也只有她。要是其他的姑娘,这种不符合闺阁女子行为的事情遮掩还来不及,哪里会如此坦然以对?   最终聂屹还是被她拽回房,推进净房,脱了衣服给她看。   聂屹长发披散而下,垂落到肩膀上,顺着线条优美的肌肉滑落而下,四肢修长有力,肌肤温润如玉,虽无女子的白晳细嫩,却十分细腻润泽,只是上面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细碎的伤痕,尤其是腰腹上,还有一道明显是被什么锋利的利刃抓挠出的伤,看着倒是像猛兽抓伤的。   霍姝将他仔细地打量片刻,发现他身上没有伤,他并未骗自己。   聂屹垂着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说道:“我没有骗你,那些血都是刺客的。”   霍姝这才放下心,觉得今儿她也算是尽自己的力量保护他,没让他身上出现什么伤,就推他去沐浴。站在沐桶边,她挽起袖子帮他擦背,目光偶尔落到他的腰腹间,努力地忽略他脐下三寸的那处又丑又粗长的东西,不过脸上的红晕,还是出卖了她。   聂屹起初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看她这模样,很快又坦然了。   霍姝给他擦完背,就伸手摸向他的腰腹的位置,问道:“这里是什么东西伤的?”   聂屹的身体微紧,飞快地抓住她的手,目光暗沉,意味深长地道:“是狼抓伤的。”   “狼?”霍姝有些好奇,看它的痕迹,只怕这伤有十来年的时间,应该是他小时候落下的。聂屹小时候不是养在皇宫里么?难不成有谁欺负他,让狼来咬他?   想到这里,霍姝就怒了,竟然敢欺负她男人。   聂屹见她神色间带着几分愠怒,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心里头不禁有些淡淡的失落。这段日子,他已经能肯定,她完全将他忘记了,甚至没能想起当年的事情,仿佛在她心里,那些事情无关紧要,不留一丝痕迹。   他心头十分失落。   他的记忆力自幼就极好,有过目不忘本事,不管是高兴的、伤心的、害怕的、恐怖的事情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时间过得再久,也不曾遗忘。当年不过是短暂的相遇,却让他记了十来年,连那小姑娘长大后的模样,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来。   可惜那姑娘却早已经不认得他了。   洗漱完后,丫鬟进来询问可要摆膳。   霍姝见天色晚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忙叫人摆膳。   等用完膳后,霍姝琢磨了下,方才询问他,“世谨,你是不是常常遇到今天这种事情?”   聂屹手上端着一杯清茶,见她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地看过来,心头不由就升起几分异样的情绪,生怕这双眼睛染上污浊,想要让它永远都如此明亮。   “我……也没有,只是偶尔罢了。”聂屹微微笑了下。   霍姝瞅着他,心里想着,难不成她在他眼里,笨成这样?她嘟起嘴巴,继续问:“今天这事,你有什么看法?那些刺客是谁派过来的?”   聂屹见她非要问出个一二三来,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瞒她的,说道:“大抵也能猜出一点,应该是忠义王的余党罢。”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冰冷,一双凤目幽深如许,深沉难辩,身上散发一股压抑而冰冷的气息。   霍姝觉得这时的他十分危险,便明白这位忠义王只怕和他仇恨不浅。   忠义王……   霍姝琢磨了下,方才想起这位忠义王是先帝时期的七皇子,就是当时备受先帝宠爱的丽贵妃所出的皇子。后来当今皇上登基后,大肆封赏宗室和兄弟,将七皇子封为忠义王,从这封号就可以看出皇帝对他的态度。   上次听聂屹说,七皇子当年为了让先帝废太子,派人去刺杀太子,没想到最后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公公为太子挡了一刀身亡。   如此,倒是可以理解(接着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聂屹的态度。   想到这里,霍姝对他又怜惜几分,觉得聂屹这些年会过得这么苦,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忠义王。   *   第114章   因为在路上遇袭的事情,霍姝很快就没再纠结自己晒不晒黑的事情,也放了点心思关注聂屹来益州做的事情。   观察几天,终于看出些许端倪。   霍姝顿时有些沉默。   从第一次在西北遇到聂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开始,她就知道聂屹不会无缘无故地跑那里去,只是没想到作为卫国公世子,他竟然敢以身试险,为皇上做这些事情,怨不得路上总要遇到那些千方百计想要劫杀他的杀手。   聂屹就像宫里的那位皇帝的眼睛,掌控的手,杀伐之刃。   如此又过了几天,聂屹突然有一天傍晚出门,对霍姝道:“晚上我会晚点回来,你先歇息,不用等我。”   霍姝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见他要回房换衣服,霍姝就过去拿衣服伺候他穿上,问道:“会有危险么?”   “没有。”聂屹低头系着腰带,抬头时正好对上她清亮的眼睛,顿了下,说道:“今晚只是去赴益州城知府的宴会,没什么太大的事。”   霍姝听罢,倒是没有太担心,说道:“行,你去吧。”   将他送出门后,霍姝在屋子里转了下,觉得无聊,就拎起鞭子到院子里耍了两下,练出一身汗后,方才回净房去洗漱,顺便让丫鬟帮她保养美白。   从海边回来后,霍姝就不太在白天日头大时出门,并且还让人去寻了个美白的方子,努力地待在屋子里将自己闷白,省得回京时被人看到自己黑成这样,到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做完美白的保养后,霍姝就上床歇息。   直到大半夜,她听到动静,突然醒来。   醒来后,霍姝随便披着一件衣服出门,就见到被元武扶进来的聂屹,吃了一惊,忙跑过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聂屹软软地将身体压在她身上,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   霍姝皱了下眉头,问道:“怎么喝成这样?没吃醒酒丸?”   元武见她将人搂到怀里,那么一个大男人,这般倚在比他矮一个头的姑娘身上,给视觉带来十分巨大的冲击。不过元武已经见识过她的力气,知道她完全能撑住,倒也没有不识趣地上前去帮忙。   他沉着脸,有些不高兴地说:“吃了,不过那酒有问题,幸亏主子早有查觉,离开得早,否则就要遭到算计。”说到这里,元武有些不敢看霍姝。   霍姝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的聂屹,觉得应该有什么事,顿时脸一沉,学着外祖母平时的模样,不咸不淡地看着他道:“还有什么事?今晚不是去扑益州城知府的宴,谁给他下药?”   元武被她问得冷汗直流,含糊地说道:“不是益州城的知府,另有其人。”   霍姝知道今晚的宴会不简单,连聂屹都受邀去了,只怕那里还有其他身份颇贵重的人,倒也没多嘴问来了什么人,继续道:“他们给他下药作甚?是不是寻乐伎来陪酒?”   元武:“……”   元武看她俏脸绷紧,目露杀气,赶紧道:“夫人放心,世子什么都没干。”其实寻的不是乐伎,而是益州知府的嫡女,对方想要算计主子中药后,坏了那益州知府嫡女的清白,届时想要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不过聂屹中途便觉不对,直接告辞离开,那些前来与宴的人不敢得罪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故作无事地离开,直到回到马车里,方才不胜酒力,直接昏睡过去。   霍姝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然后一把抱起怀里的男人,迎着那些丫鬟婆子惊悚的目光,将人就这么抱回房了。   元武再次汗流如瀑,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世子夫人每次都喜欢这么干?上次回门时,应该是无意的,而这次,肯定是有意的,甚至是故意的。   霍姝将人送回床上后,就凑在他身上,像只小狗一样在他身上闻来闻去,发现他身上除了洒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松香味,夹杂着一点自己身上的薰香味儿,就没有其他的味道,就和他傍晚出门时的味道差不多,终于满意了。   满意后,她叫人将桌上的五连珠圆形羊角灯端过来,然后就着灯光,殷勤地给已经昏睡过去的男人擦身体,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并不假那些丫鬟的手。   接着,霍姝从聂屹换下来的衣服中,摸出一封信。   信封用的是十分普通的纸,用腊封好,若是硬拆开,定然会留下痕迹。   霍姝看罢,将它重新放回衣服里,然后将这套沾着酒气的衣服折叠好,放到不远处的箱笼上面,方才打了个哈欠,爬上床继续歇息。   ***   翌日,聂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时,他的神色迷茫,脑仁一阵阵地疼着,体会一把宿醉的痛苦。直到一阵熟悉的香风扑鼻而来,然后被塞了一颗醒酒丸,接着是一杯温水。   他眯着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下意识地笑了下,“素素……”   霍姝坐在他身边,将杯子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伸手为他按揉着太阳穴,问道:“很难受么?”   聂屹没有说话,而是闭着眼睛任她按摩。   直到她的手有些酸了,聂屹才睁开眼睛,朝她说道:“素素,我觉得好多了。”   霍姝这才收回手,拿衣服过来伺候他穿上。   聂屹下床时,就看到搁箱笼上的衣服,已经折叠得整整齐齐。   霍姝发现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地朝他笑道:“你放心,只有我碰过,没人碰。”   聂屹神色微凝,笑了笑,说道:“我自是信你的。”他生性多疑,就是元武等陪他一起长大的属下,都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行事习惯留后手,就是心里爱慕她,可信任这种东西,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需要时间。   这也是他刚成亲时,晚上在睡梦里会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惊醒的原因,不过近段时间已经好了很多。   聂屹敛下眼中的情绪,握着她的手出门去用膳。   下人早已准备好早膳,聂屹落坐后,敏感地扫了一眼周围的下人,若有所思。直到看到霍姝愉快的脸,殷勤地给他盛百合粥,叫他多吃点补身时,方才收回视线。   周围的丫鬟婆子忙将头埋下,不敢再看。   用过膳后,聂屹就带着那封信去书房,并且将几个随从叫过去。   “让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西山行宫给皇上。”聂屹吩咐道,待侍卫领命而去,方才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看向元武。   元武被主子看得冷汗又下来了,他这副不争气的模样,自是让聂屹的神色又冷了许多。   “说吧。”聂屹冷冷地道。   说什么?说昨天胆子肥地敢算计他的人,还是昨晚世子夫人又将他抱回房被下人们看到的事情?也亏得这宅子里所用的下人都是特地调.教出来的,忠心耿耿,不用担心被传出什么。   当下元武将事情一股脑儿地说了,有人胆敢算计主子的事情自然要说,至于世子夫人那儿,就顺嘴提一下,反正他们夫妻间的事情,也不用外人来多嘴置喙。   聂屹听完昨晚胆敢算计他的事情后,凤目冰冷,阴戾一闪而过。不过等听到后来的事情,神色微凝,面上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欣喜,知道她故意做这种事情,显然是酸上了。   胆敢算计他的人自然不放过,当下聂屹招来一个心腹,叮嘱几句就让他下去,方才离开书房。   只是回到屋子里后,却不见霍姝,聂屹问道:“夫人呢?”   “夫人出门了。”丫鬟答道。   聂屹听罢,迟疑了下,还是跟着一起出门。   聂屹循着侍卫留下的痕迹去寻霍姝,却不想在益城州东市贩卖南北杂货的地方,看到霍姝和一个衣着华丽的姑娘站在风景秀丽的桥上说话,而且那姑娘看她的眼神明显带着倾慕,就像看心上人的眼神。   聂屹神色微滞,很快就想起元武当初查的事情,知道这姑娘是前阵子霍姝在惊马之下所救之人,只是没想到她还胆敢继续留在益州城。   霍姝也很快发现聂屹,顿时眼睛一亮,就朝那姑娘道:“我有事先走,常姑娘请自便。”说罢,朝那姑娘拱手一揖,就大步流星地离去,甚是潇洒从容。   被留下的姑娘看着她离开,脸上露出恼怒之色,气得跺了跺脚,想要追上去,又顾着姑娘家的矜持,不好当街追着个“男人”跑,只得在丫鬟的劝说下,悻悻然离开,心里却对霍姝的不识趣生出几分恼意。   霍姝全然不知道那姑娘的心思,穿过人流,来到聂屹面前,高兴地问道:“世谨,你怎么来了?”   聂屹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那姑娘,说道:“今儿无事,想和你出来逛逛。”   说着,忍不住打量她。在益州城的这段日子,为了方便,所以她每次出门都换上男装,将一双好看的眉画得粗黑一些,举止潇洒,俨然就是一位风流俊俏的小公子,莫怪没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霍姝听后自然十分高兴,当下就抓着他的手臂,眉眼弯弯地道:“上次和你说的地方,咱们这次一起去逛逛,我还想去吃一回坊市那儿的八珍海鲜宴,味道真的很不错……”   聂屹倾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声音,神色变得柔和,突然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去,发现先前离开的那姑娘,已经去到不远处的一间客栈的二楼雅厢上,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霍姝也感觉到那道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那姑娘时,并没有怎么惊讶。   聂屹看她的神色,就忍不住道:“她是先帝封的凤阳郡主。”   “啊?”霍姝吃惊地看他。   聂屹垂下眸,掩住眼里的冷意,“益州距离忠义王的藩地有千里之遥,凤阳郡主独自来到这儿,图谋可不小。”   霍姝终于反应过来,这个被她救下的姑娘,似乎是忠义王的嫡女。   虽说忠义王已于十年前就病逝,但他留下三子两女,其中长子和次女都是常王妃所出,长子已经继承王位。听说先帝在时,极为疼爱忠义王,曾言常王妃若是生了嫡女,就封为凤阳郡主。   霍姝顿时有些抱歉地看着他,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凤阳郡主,以后我一定不理她。”   聂屹听到这话,发现她还不知道那凤阳郡主将她误以为男子,并对她倾心相许,心里终于满意几分。   ****   直到六月底,他们方才离开益州,回到桃花涧。   回到桃花涧时,霍姝发现老敬国公和董睿等人已经不在桃花涧,只有老卫国公在。   老卫国公刚从溪边垂钓回来,看到他们回来,十分高兴,只是看到黑了一圈的孙媳妇,忍不住笑了,乐呵呵地说道:“你们这是去哪里玩了,怎么晒成这样?”   霍姝原以为努力这么多天,自己已经白回来了,没想到老卫国公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自欺欺人,顿时十分沮丧。而且等见到艾草等丫鬟后,那几个丫鬟看到她时,那一副好像被雷击中的崩溃表情,让霍姝更沮丧了。   等霍姝被丫鬟们押着去重新美白时,老卫国公也和孙子坐在屋子里说话。   老卫国公的神色十分严肃,看着孙子道:“皇上已经动手了,这次落马的官员不少,连几位皇子也遭到皇上的训斥。我在这儿也不得安生,幸亏你这段时间不在,不然……”说到这里,老卫国公忍不住暗暗摇头,也不知道是感谢皇上特地支开孙子保护他,还是生气皇上又将他支到不知哪里去打探消息了。   想到这里,老卫国公抛开这些东西,关心地问道:“可有受伤?”   “没有,孙儿很好。”聂屹道。   老卫国公仔细看他,半晌   作者有话要说:方道:“再过几日,京城应该平息得差不多,就回西山罢。”   聂屹应了一声,见没什么事,便告辞离开。   *    第115章   乞巧节的前一天,老卫国公才带着长孙和孙媳妇一起回到西山那边的别庄。   七月份初,行宫里避暑的皇帝就带着太后、皇后及诸位嫔妃、公主、皇子等回到京城,这儿避暑的大部份的人也跟着回去,只有小部份像卫国公府的女眷还留在西山这边。   七月份的天气依然十分闷热,趁着早上太阳未出来前出发,辰时他们就回到别庄。   回到别庄后,霍姝和聂屹先回房去洗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两人便去正院给聂老夫人请安。   他们到来的时候,二房、三房的人都在。   老卫国公坐在聂老夫人身边,老夫妻俩正在说话,聂老夫人面上似有愠色,正在埋怨老卫国公将孙子孙媳妇带走,一走就是这般么长的时间,让她好生想念。老卫国公面上笑呵呵的,一副浑不吝的模样,让聂老夫人数落几句后,也有些莫可奈何。   下面的小辈们都低着头,当作没看到老卫国公那浑不吝的模样。   见到聂屹他们过来时,聂老夫人欣喜非常,忙招手让两人到面前,这个摸摸,那个揉揉,喜道:“回来就好,明儿是乞巧节,素素也和你几个妹妹们一起乞巧。”   霍姝笑盈盈地应了一声。   聂老夫人高兴过后,突然感觉不对,眯起一双浑浊的眼睛,迟疑地道:“素素怎么看起来好像黑了点?”   一般富贵人家的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出行,也有轿子马车,戴着遮阳的帽子,极少会接触到阳光,肌肤白晳细腻,除了天生黑肤的,自有一番仪态。   霍姝去海边玩了几日,晒黑了不少,虽然这段时间已经在努力地增白,可没个把月,是没办法恢复以前的白晳细腻的。可能是反差太大了,加上还有一屋子的女人作对比,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些端倪来。   霍七姑娘忍不住低下头,她就知道会这样。   听到老夫人的话,其他人也忍不住看过来,先前没细看,这会儿一看,确实是有些黑。   老卫国公听到这话,就忍不住乐了,一直看着孙子。   聂屹神色未变,说道:“近段时间在桃花涧那儿游玩,不小心多晒了些太阳,过阵日子就好。”   这解释相当于没解释一样,不过聂老夫人素来不是个管事的,听了就道:“那可得好好保养,姑娘家还是白一些好看。”   聂老夫人这话也是时下的审美,以白和瘦为美。   霍姝笑眯眯地应了,心里发狠,一定要尽快白回来。   离开正院后,聂屹看她俏脸板着,似有不高兴,心里有些好笑,柔声道:“其实你已经白很多了,相信过段日子就会好的。”虽然就算她黑点他也不介意。   霍姝仍是恹恹的,“可是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行,外祖母要是看到我,一定会怀疑的,没白回来之前,我一定不能去见外祖母。”   聂屹看她苦恼的模样,虽然很想笑,但仍是忍住了。   回到房后,自是好生安慰一通,看她渐渐开怀,又发狠心要好好折腾将自己弄白回来,聂屹又忍不住想笑。   不过没等霍姝狠狠地折腾将自己完全弄白,他们就回京了,接着是永平侯府的世子沈彬和葛玲的婚事。   霍姝来京城这么久,对永平侯府也有些了解。   永平侯府看似平静,实则问题可不小,比靖安侯府的事情还要多,特别是这府里有一个极度偏心的老夫人。若非长房占着嫡长的身份,只怕以永平侯老夫人的偏心,恨不得这侯府直接让二儿子继承,让二房所出的孙子当这永平侯世子。   沈彬作为永平侯府的嫡长孙,原本应该在成年时,就封为永平侯世子的,可因为永平侯老夫人干涉的原因,永平侯生性懦弱,不敢忤逆母亲,自然也就顺着她的意,导致沈彬这沈家长房长子虽然在外有美名,在府里的地位却是不尴不尬的。   直到沈彬与葛玲定亲后,永平侯方才上书请封世子。   永平侯府办喜事,让人送了喜帖过来,这是祖母的娘家,霍姝不管怎么样都要给个面子。   霍姝去给聂老夫人请安,就告诉她自己要去永宁侯府喝喜酒的事情,聂老夫人听了笑呵呵地道:“这是喜事,去罢去罢。”   霍姝知道聂老夫人的性子,当下也笑眯眯地应着。   等她回到凌云院不久,就听说二太太带着两个女儿过来。   霍姝不由有些奇怪,虽然卫国公府没有分家,不过平时却是各过各的,没有什么事情,很少会走动。她嫁过来这么久,也是去正院给老夫人请安时和这府里的女眷说说话,其他时间,她们并不太常来凌云院,就算三太太是个伶俐,似乎也不太爱来。   霍姝隐约明白她们这是避着聂屹,对他有一种天然的敬畏,见她们不来,她也乐得轻松。   见二太太她们上门,霍姝让丫鬟端来茶点,笑盈盈地请她们入座,问道:“二婶和两个妹妹难得来,今儿可要多坐会儿,咱们一起说说话。”   二太太还是那副和善的模样,不过这会儿面上有些不自然,显然是心里存着事。   聂慧端坐在那儿,一副腼腆的模样;聂思依然是沉默的,沉默之中,又有些清冷。   喝了盏茶,又聊了会儿,二太太方才带着两个姑娘离开了。   霍姝端着茶,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不知道这位二婶今儿过来干什么的,难不成就只是带两个女儿过她这儿来喝茶的?   霍姝闹不明白,便没再关心,晚上聂屹回来后,就将这事情告诉他。   聂屹顿了下,见她睁着一双清清澈澈的眼睛看过来,一脸奇怪的模样,心知虞老夫人虽然将她教得很好,可到底虞家的情况特殊,人口也过于简单,不像京城的那些勋贵之家的复杂,导致她对很多事情没有深刻的认识。   当下聂屹将她搂到临窗前的炕上,仔细和她说道:“今儿只怕不是二婶自己要过来的,是二叔让她过来的。”   “啊?”霍姝愣了下。   “二叔极疼二房的庶女聂思,反倒是二婶生的女儿聂慧不太看重。你知道的,聂思明年就要及笄了,二叔想为她寻门好亲事,但是庶女比不得嫡女,二叔生怕委屈了她,所以想让她和你多亲近,沾点光呢。”   霍姝不仅是长房媳妇,将来卫国公府的宗妇,还是世子夫人,而且与四公主、安阳郡主皆有交情,宫里的皇后时不时有赏赐,在这京中的风头可不低,只要有点心的人,都明白和她交好有利无害。   霍姝听了,终于明白今儿二太太那不自在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了,只是聂思那时候还是一副沉默清冷的模样,让她也没看出什么来。   “这可真是为难二婶了。”霍姝顿时有些同情二太太。   二太太是个性子软和之人,聂慧和她的性子差不多,偏偏丈夫疼宠庶女,一心一意要为庶女谋划,二太太就算再大度,心里也不舒服。只是她的性子软和,就算她不舒服,也不知道怎么反对,只好带着两个女儿上门来了。   想到这里,霍姝问道:“二叔这样……祖父祖母不管么?”宠妾灭妻可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传出去要被人笑话不说,还会成为被人攻诘的把柄。   “祖母身体不好,心有余力而不足,祖父一个大男人,不好插手儿子房里的事情。而且,二叔宠个庶女罢了,却没有做得太过份,便由着他了。”聂屹解释完,对她道:“二婶和三婶她们,若是来了你就好好招待,要是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直接拒绝便是。”   霍姝听了点头,“你放心,我不蠢。”   聂屹听了止不住想笑,她是不蠢,但是偶尔思考方式有点儿奇怪,让人有点想笑罢了。   等到永平侯府的大喜日子,霍姝和二太太、三太太一起带着聂家的几个姑娘一起去永平侯府喝喜酒。聂屹因为要在宫里当差,所以没有一起去,等到吉时后,才会从宫里过去。   路上,三房的两个姑娘聂慈聂悠一起挤上霍姝的马车,聂慧被霍姝叫过去,只剩下聂思清清冷冷地跟着二太太。   二太太见她沉默的模样,也有些尴尬,却不知道说什么。   “哎,二姐姐,怎么不叫大姐姐一起?大婶的马车宽着,可以一起坐。”年纪最小的聂悠笑眯眯地对聂慧道。   聂慧腼腆地看了霍姝一眼,轻声道:“我叫了,大姐姐自己不来。”   聂慈哼了一声,撅着嘴道:“大姐姐一向是个识大体的,没人叫她,她自是不会来。不过,二叔要是知道,又要心疼她,届时二婶和二姐姐少不得要受责骂。”   聂慧听了,脸色白了下。   霍姝当即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下,笑道:“不会的,二叔是个明理人。”   聂慧听出她的安慰,脸色方才好一些。   聂慈和聂悠看她的模样,一脸恨铁不成钢。她们都是嫡出,自古以来嫡庶就是天然对立的敌人,虽说不至于彼此仇视,但平时也不怎么亲热,加上公府的姑娘少,就只有她们姐妹四个,唯有聂思是庶出,在姐妹俩个看来,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偏偏聂思在二房得宠,将聂慧这个二房嫡女压在下头,姐妹俩个自然更不忿了。   有姐妹几个在叽叽喳喳地说话,等到达永平侯府时,霍姝已经从这几个小姑子中听说了不少二房三房的情况,印象也更为直观深刻。   来到永宁侯府,见到穿着一袭崭新的殷红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褙子的永宁侯夫人。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她的笑容爽利,看谁都是一副喜悦的模样,见卫国公府的人到来,笑盈盈地迎上来,亲切地拉着霍姝的手,笑道:“许久不见,姝儿模样出落得更漂亮了。听说你和玲儿感情不错,以后她嫁过来,也要劳烦你提点。”   虽说永宁侯夫人这是高兴,可这话听着就有点太露骨了。   霍姝和那位仙子表姐可处不来,感情好的是葛琦才对。不过今儿她也没有扫兴,只是应了一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永宁侯夫人虽然想和她多说几句话,但是还有其他客人,只好遗憾地让人带她们去女眷歇息的花厅喝茶,等待吉时到来。   来到花厅,霍姝一眼就看到靖安侯府的女眷。   今儿永宁侯府的世子娶妻,靖安侯府的人自然要过来讨杯喜酒喝的。不过霍姝发现,大伯母靖安侯夫人并不在,来的是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以及霍娟、霍妙等人。   霍姝与二夫人等人打了声招呼,看了看,就坐到霍妙身边的位置上。   因她如今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身份不一般,所以霍姝到来时,在场大半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等她坐到霍妙那儿时,霍妙也成为人群注目的焦点。   自从霍姝回京后,霍妙在靖安侯府的地位就慢慢地变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注目,此时被人看得头皮发麻,不过她也不敢质疑霍姝的决定,默默地由着她坐在那儿,浑身都有些僵硬。   在霍姝问了她一句时,霍妙突然眼眶发红。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每个月的不舒服时期QAQ,今天躺床上挺尸了,所以更新比较晚,对不起大家=。=    第116章   霍姝特地坐在霍妙身边,也是想从这个妹妹嘴里问点话,这是缘于上次霍妍的事件中, 霍姝发现这个妹妹是个打探消息的能手后, 觉得直接问她比自己打探的容易多了。   “九妹妹, 大伯母今天怎么没来?”霍姝问道。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霍妙突然眼眶就红了。   周围还有一群人在看着, 若是不知情的, 还以为是她这当姐姐的做了什么让她委屈上。不过霍姝却没在意, 面上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一枚玉佩, 然后将它捏碎。   霍妙噎了下, 迅速地收回眼睛里涌现的水雾,眼里有些惊惧。   “九妹妹,说吧。”霍姝依然是一副笑模样, 笑得还挺讨喜的。   霍妙的眼睛从她手里捏着的那些碎玉转到她脸上,有些结巴地道:“祖、祖母病了,大伯母在家里侍、侍疾, 所以……”   “祖母的病还没好?”霍姝一脸惊讶。   自从她们大姐姐霍婷去世后, 霍老夫人就病倒了。   当然, 病倒这种事情,各有各的看法,在霍姝看来,大姐姐去世时,祖母确实是伤心过度病倒了,不过这病却不至于养这么久,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当初她被大伯母请回府去探望霍妍时,霍姝两次去探望祖母,不过都没有见到人,心里估模着,祖母是病了,但却不严重,养些日子就能好。   去西山别庄避暑的两个月,霍姝因为在外面奔波,也没怎么听说京里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原来祖母的病现在还没好。   说到这里,霍妙的神色突然浮现强烈的怨恨,很快就被一只手掩住她的眼睛。   霍姝面对在场那些扫过来的视线,扭头对旁边僵硬的霍娟道:“哎,九妹妹正和我玩闹呢。”   霍娟听到这话,勉强笑了下,说道:“是么?七妹妹和九妹妹的感情真好。”   “当然,我们是嫡亲的姐妹嘛。”霍姝大言不惭地说。   周围的人虽然没听到她们姐妹在说什么,但是看霍姝亲昵地掩着妹妹的眼睛,和旁边的堂姐说笑的模样,便也笑了下,终于收回目光。   虽然有人看出霍姝这位卫国公世子夫人似乎肤色有些黑,特别是坐在霍妙霍娟这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身边,更衬得她肤色黑了不少,可她神色坦然,正和姐妹俩说话,自然没人会不识趣地问她怎么黑成这样。   霍姝伸手揽住霍妙的肩膀,低声道:“九妹妹,今天可是沈表哥的大喜日子,开心点。等会儿喝完喜酒,咱们姐妹俩一起说说话,可好?”   霍妙看着她,心里又惊又惧,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霍姝的话虽是提醒,却也有警告,今天是永宁侯府的大喜日子,这里是她的外祖家,沈彬是她嫡亲的表哥,确实不能表现出异样,省得教人多心地看出什么。至于霍姝说等会儿姐妹俩说说话的事,霍妙知道,这是个威胁。   她这位姐姐,行事肆无忌惮,张口都是家常便饭。   见她识趣地安静下来,霍姝也十分满意。   不怕她不识趣,不识趣就揍一顿。   当下霍姝又转头和霍娟说话,笑道:“听说六姐姐喜事将近,恭喜六姐姐。”   自从知道霍家和永郡王府有约定,霍妍被定为下一任的永郡王世子妃后,霍家二房的打算自然是一场空,霍二老爷无奈之下,只好继续给女儿相看亲事,而且最后定下人就是当初退亲的孙家。   当初二房夫妻以为可以将霍娟嫁进永郡王府,便去退了孙家的亲,谁知后来没成,二老爷无奈,也知道女儿的亲事拖不得,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少不得要让外面的人笑话,只得重新给女儿相看亲事。   相来相去,发现还是孙家这门亲事相对比较好,虽然也十分不满,可孙家也算是矮个子中挑出高个子。为此,还得威远侯亲自出面,还将这门亲事定下来。孙家虽然对此有怨言,可看在威远侯府的面子和孙家想要借威远侯府的势的面上,只得暂时忍下。   不过孙家到底是厚道人,虽怨二老爷夫妻反复无常,却没有迁怒在霍娟身上,与霍娟定亲的那孙大郎据说人品才情皆不错,算是年轻有为,日后霍娟嫁过去,若是能放得下身段去经营一番,必会有她的好日子。   霍姝不知道内情,只听说霍娟定亲之事,自是恭喜她一番。   霍娟神色有几分勉强,说了一声“谢谢”,就不吭声了。   霍姝见状,心知有异,倒也没有再问。   只是她不问,霍娟反而心里难受,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直到吉时到来,依然没能问出口。   迎亲队伍将新娘子迎进来,观完礼后,一行人就移驾到摆席宴的地方。   吃席宴时,终于有人好奇地问霍姝,“一段时日不见,怎么世子夫人看起来黑了不少?”   这话迎来了众多关注的目光,在场吃席宴的人都转头看过来,只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特别是有这么多贵族女子作对比,更衬得她鹤立鸡群,宛若一群白猫里突然跑出来的灰猫。   当然,就算是灰猫,也是十分漂亮的贵族猫。   霍姝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拭了拭嘴,笑道:“你也知道这五六月的日头惊人,前阵子和世子一起去桃花涧侍奉祖父,那儿的环境好,每日都有看不尽的风景,日日徜徉山水之间,不知不觉就晒成这样了。”   说着,她还一脸甜蜜愉悦地笑了。   众人被她笑得羡慕嫉妒叹息皆有,她们都知道卫国公世子是个宠妻的,要是能得卫国公世子那般举世无双的男子陪伴一起纵情山水,就算晒成这般,她们也甘愿。   想想宠妻的卫国公世子,再想想自家的丈夫,在场的已婚妇人心里叹息不止。   霍姝说完,继续享受席宴上的菜色,那副坦荡的模样,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黑成这般,实在让人连话也不想和她说。   吃完席宴后,时间已不早了,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开。   霍姝离开前,亲亲热热地拉着霍妙的手,很是亲切地道:“九妹妹,时间还早,咱们姐妹俩很久没说话了,一起去临江仙坐坐,稍会我让人将你送回去。”   霍妙转头看向靖安侯府的人,就见几个婶娘一脸羡慕的神色,连知道她们姐妹俩个关系关不太和睦的霍娟都是一脸的复杂,就明白如今霍姝的身份真的不一样了,在外人眼里,她有这一位世子夫人当姐姐,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霍妙只能乖乖地跟着霍姝走。   霍姝和二太太、三太太说一声,让她们先回府,然后叫上刚来不久的聂屹,就带着霍妙一起往临江仙而去。   聂屹今日能来永宁侯府,就算只露一面,也让永宁侯府十分有面子,永宁侯夫妻都十分高兴。   特别是永宁侯夫人,更是欢喜不已,转头对女儿沈彤道:“我刚瞧着,妙姐儿和姝姐儿姐妹俩个的感情似乎极好,你以后也要和她们多多亲香才是。”   沈彤见母亲高兴得有些妄形,心知她是因为兄长成亲而高兴,还有长房终于能压过二房的兴奋。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得不提醒母亲,“娘,你忘记姑母了?”   永宁侯夫人噎了下,终于想起那位被霍老夫人关禁闭的小姑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蠢的人,小姑子当初做的事情,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当初嫁过去时就知道霍五老爷的前妻留下个孩子,本人也说过不在意,将来一副嫁妆打发出去就好。偏偏等人回来了,又各种不待见,还蠢得去挪用虞氏的嫁妆被虞老夫人发难,只怕现在那姝姐儿还不待见她。   小姑子是永宁侯府的人,也不知道霍姝现在是不是连带地对永宁侯府也不待见。   永宁侯夫人兴奋的脑袋终于冷却下来,同时也明白其中的事情,心情有些复杂,最后只能叮嘱女儿道:“算了,不管怎么说,你和姝姐儿也算是表姐妹,好好处着罢。”   沈彤想到兄长曾经倾心于霍姝,再想到姑祖母、小姑母、霍妙等人,突然觉得霍姝今日还能笑盈盈地前来参加婚礼,也算是给永宁侯府面子了。   聂屹从宫里出来时,时间已经不早,只在永宁侯府露个脸,接了人就离开。   得知霍姝叫上娘家妹妹霍妙去临江仙坐坐,聂屹神色未变,直接让人往临江仙而去,并没有问什么。   霍妙坐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不过也知道那位七姐夫卫国公世子也跟着过来。她虽然在府里,不过却常听说这位七姐妹是个疼人的,霍姝嫁过去,不知道有多幸福。   她忍不住绞着手中的帕子,对霍姝的强势心里头又恨又气,委屈得直想哭,又不敢真的哭。   等到临江仙时,霍妙的眼睛都憋红了。   她由丫鬟扶下车,抬头就看到卫国公侯的马车旁边,高大俊美的男子扶着霍姝下车,那副小心温柔的模样,与他面上的清冷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她看得有些怔忡。   两人并未说话,一起进入临江仙。   她默默地跟着进去,接着发现自己被人带到临江仙二楼的一个厢房,霍姝和聂屹都不在。   霍妙坐了会儿,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转头看去,发现霍姝自己一个人走进来,并不见卫国公世子。   霍妙忍不住问道:“七姐夫呢?”   霍姝等丫鬟上完茶点后,才道:“他在隔壁的厢房。”顿了下,又理所当然地道:“你不会以为他会一起过来吧?九妹妹,别傻了,未婚姑娘怎么能和已经婚男子见面?特别是这小姨子和姐夫之间,怎么能时时见面?你说是吧?”   这话意有所指,让霍妙不免想到祖母和大姐姐所做的事情,不禁涨红了脸,气得不行,“你、你什么意思?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霍姝没接她的话,喝了口茶后,直接问道:“最近靖安侯府可是有什么事?祖母真的病得厉害?怎么病成这样?”   霍妙听到这,眼眶双是一红,又怨又恨地道:“你自己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当初,要不是你,大伯母怎么敢对祖母出手,她竟然害得祖母病成这样,你、你……”   剩下指责的话,被霍姝砸来的一个杯子阻断了。   那杯子朝她的脸颊飞来,直接砸在她身后的墙上,发现清脆的碎裂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   第117章   霍妙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她,眼角边还挂着一滴泪, 却悬挂在那里,要掉不掉的,模样看着有些可笑。   霍姝拍拍手, 说道:“九妹妹,继续!”   继续什么?霍妙被她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虽然她心里知道, 这人应该不会对她下杀手, 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心里就是怕她, 怕得直哆嗦。   “继续说。”霍姝给她斟了杯茶,笑盈盈地说:“祖母生病的事情,不过我可不爱听一些片面之词, 知道么?”说着, 她直接将茶壶的耳朵给扯开了。   霍妙:“……”   面对这么可怕的威胁,霍妙满腹的委屈只能忍下, 干巴巴地道:“祖母这次确实病了, 病得很厉害,卧床不起。太医说是因为祖母上次大姐姐去世伤心过度,加上年纪大了,身体就有些不中用,只能小心地养着。可是我知道,祖母原本不用病得那么厉害的,是大伯母……大伯母她让人换了祖母的药,祖母才会病成这样……”   说着,她终于悲从中来,忍不住捂脸哭道:“这下子你满意了吧?”   霍姝没理她的怨怼之语,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大伯母做的?许是祖母本来就病成这样了呢?大伯和爹他们呢?还有几个姑母怎么说?”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霍妙流着泪,眼睛红得像兔子,气愤地说:“大伯母做得很谨慎,要不是我在祖母床前侍疾,发现些端倪,小心地查了一个月,我都不知道大伯母竟然敢对祖母下药!”   霍姝听罢,明白了。   怨不得她不在京的这几个月,靖安侯府风平浪静,她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原来是大伯母私底下干的,没让人知道。至于霍妙能查到,也是她的本事,她本就是在春晖堂长大的,祖母卧病在床,她自是去侍疾,会发现也没什么。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们?”霍姝慢条斯理地问。   霍妙沉默了。   霍姝平静地看着她,突然嗤了一声:“其实你自己也明白,大伯母会做这种事情,其实是为了八妹妹吧?八妹妹被人害得这么惨,差点就想不开去死,一辈子都毁,大伯母心疼八妹妹,会怨恨祖母也是应该的。所以她做这种事情,不是在你的意料之中么?至于你为什么不告诉大伯和爹他们,是因为你自己也没证据吧?”   大伯母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虽不能说一手遮天,可内院的事情却是她打理的,打理了二十几年,内院都是她的眼线,她想要下手做这种事情轻而易举。而且大伯母是个有手段的,想让人查不出来,更容易了。   相比之下,霍妙不过是个未出闺的姑娘,还是个依附着老夫人的疼爱生活的姑娘,就算有点小手段,和大伯母比起来,也青涩许多,根本不能看。   若是大伯母再狠心一点,霍妙不说去发现这事,只怕早早地被大伯母给处理。   当家主母想要陷害个内宅的姑娘,轻而易举,大伯母到底还没狠心到这地步,方才没理会霍妙。   霍妙的脸色乍青乍白,有些屈辱,她没想到霍姝看得这般明白,以往只以为她空有武力,能嫁进卫国公府不过是凭运气罢了,却未发现,她其实什么都明白的,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她懒得理会。   半晌,她呐呐地道:“可、可是,祖母是长辈,是大伯和爹的亲娘,大伯母怎么敢做这种事情……这是忤逆不孝……”突然,霍妙双眼一亮,忙道:“七姐姐,你帮帮我吧,我不想祖母出事,我娘已经被爹关起来了,如果没了祖母,我、我……”   她忍不住哭起来,如果说府里最疼她的人是谁,除了她娘外,只有祖母了。   现在她娘亲已经被关起来,只剩下祖母,不管祖母做了什么,那都是疼她的祖母,她不想祖母出事。   弄清楚这些事后,霍姝气定神闲,“我能帮你什么?”   “让大伯母收手吧,大伯母这是忤逆不孝,祖母年纪已经大了,经不起折腾,如果被人发现,大伯母也落不得好……”   见霍姝定定地看她,看得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九妹妹,你放心,大伯母不是个蠢的,祖母一时半会不会有事。”霍姝知她现在关心则乱,若是以往,这种道理不用她说,霍妙也懂得。所以,现在不过是提醒她一声。   霍妙顿了下,忍不住掩着脸低低地哭泣。   她明白霍姝的意思,她并不干涉,不管大伯母做什么,她都不会插手这事情。可她知道大伯母有多疼霍妍,当初听到霍妍的事情,她还记得大伯母悲痛之下,当场吐血,差点挺不过来。现在大伯母挺过来了,自然要为霍妍讨个公道。   女人狠起来,可以六亲不认。   祖母做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怪大伯母会报复,可她还是心疼祖母,她不想祖母出事。   霍妙突然站起身,来到霍姝面前,双膝跪下,哭道:“七姐姐,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就帮我这次吧,我不想祖母出事,那也是你的亲祖母啊,七姐姐……”   霍姝一把将她拉起来,直接拎到身边的位置上,一手按在她的肩膀,厉声道:“我说过,我不插手这事!”   霍妙一双美目噙着泪,呆呆地看着她。   “你心疼祖母,那大伯母难道就不心疼八妹妹?”霍姝冷笑着问她。   霍妙直觉要反驳,又听到她问:“那我问你,如果八妹妹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开开心心地嫁过去吗?你难道就不恨么?”   霍妙被她问得语塞,如果是她,她自然不愿意的,心里自然也会恨的。   谁会愿意被自己的亲祖母和亲姐姐算计着在亲姐姐的丧礼上,被人发现与亲姐夫无媒苟合,落得那样的名声,以后就算嫁过去,在夫家也要低人一等,连面对几个继子也抬不起头来,一辈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   所以,也不怨怪大伯母宁愿让女儿生病,也不愿意将她嫁过去……   可是知道归知道,那是她的亲祖母,养大她的祖母,她怎么忍心看大伯母报复祖母什么都不做?   霍妙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肩膀上被霍姝用力按下的手劲都重得让她生疼,她有些茫然,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大伯母怎么能对长辈做这种事情?   可是,八妹妹是无辜的……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能怨别人要报复。”霍姝放开手,从霍妙的袖子里抽出她的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擦完塞回她的袖子里,说道:“好了,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吧。”   霍妙呆呆地看着她,然后失魂落魄地被丫鬟们扶走了。   霍姝站在窗口处,看着靖安侯府的马车徐徐离去,回想霍妙刚才的模样,忍不住啧了一声。   ***   隔壁厢房里,聂屹坐在窗口处喝茶,边看着不远处的碧波湖。   听到开门声,看到霍姝进来,而且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聂屹便知道这姐妹俩刚才的谈话可能不太高兴。   他起身,上前去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递了杯茶给她,温声道:“怎么了?”   霍姝抿着嘴,半晌方才将刚才从霍妙那里得知的事情告诉他,发现他神色平静,并不惊讶的模样,问道:“你早就猜到会这样?”   “人之常情。”聂屹简单地回答道,神色平静得冷漠,并无一丝感慨或者其他的情绪。   霍姝想了想,觉得确实是人之常情。   大伯母心疼女儿的遭遇,所以她想要报复,想要为女儿铺就另一条路,所以她要对霍老夫人出手。霍妙与祖母感情极深,发现大伯母干的事情后,自然想要化解,可惜她的力量弱小,没有证据,没办法之下,只能寻霍姝帮忙。   霍妙先前说那些怨恨的话,不过是想要激起霍姝的愧疚,继而出手帮她,并非没脑子。   两人默默地坐了会儿后,聂屹拉着她起身,一起坐上马车回卫国公府。   回到卫国公府后,霍姝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晚上,夫妻俩一起上床休息时,聂屹突然搂着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这次江南贪污案,很多官员落马,其中也牵连到几个宗室,不过被皇上压下了。”   霍姝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和她说这些,安静地听着。   “永郡王府私底下和三皇子交往甚密,永郡王府帮三皇子做了几件事情,舅舅已经有所察觉,再过段日子,你且看着。”   霍姝听到这话,心中微动,伸手搂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安静地靠着他。   她知道,这是他当初说的,他帮她的事情。   如果永郡王府真的遭到皇上的斥责不喜,届时就看大伯母怎么选择了。   **   翌日一早,聂屹又如往常般进宫当差,并且提前告诉霍姝,这次他要在宫里待三天。   霍姝心里有些不舍,将他送出门后,在院子里煅练半个时辰的鞭法,就回去洗漱用膳,接着去正院给聂老夫人请安。   虽说聂老夫人只需要儿媳妇和孙媳妇们初一十五过来请安便可,不过霍姝只要有空,也会去坐坐,若是聂老夫人精神好,就和她说说话,若是她精神不好,就在门口请安就回去。   今儿聂老夫人精神不好,霍姝去时,她正在歇息,便在门口请个安就离开。   回到凌云院,再次接待二太太和聂慧、聂思姐妹俩,霍姝不禁啼笑皆非,倒也不好让二太太难做。   恰好这时,樱草过来小声地在霍姝耳边低语几句。   二太太是个识趣的,知道霍姝有客人来了,便带着两个女儿告辞离开。   樱草过来告诉霍姝,霍妙突然过来了,不过她来之前没有递帖子,所以人还被拦在门口,需要霍姝的答应才能进来。   霍姝没想到她来这么快,不禁啼笑皆非,说道:“让她进来吧。”   这是霍妙第一次来卫国公府,因为聂老夫人身体不好,加上长房没有个主持中馈的媳妇,所以以往卫国公府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府里的女眷也很少出门交际,一般都是与几个通家之好的往来,和京里的权贵的往来并不多。   霍妙虽然怀着心事,可是一路走来,仍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来到凌云院后,知道这是卫国公府的世子世代居住的地方,象征着世子的地位,环境自然不必说,一路走来,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奇花异草,美不胜收,心里不禁有些复杂。   霍妙被带到一处花厅里,就见那里已经坐着一个衣着华丽、气度华贵的女子,虽说肤色有些黑,却仍可以看出容光焕发,身上有一种不属于闺阁女子特有的妩媚娇妍。   霍妙看了一眼,就垂下头,走过去施了一礼,小小声地唤了一声“七姐姐”。   霍姝指着对面的黑漆椅让她坐下,说道:“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霍妙咬着嘴唇,轻轻地说道:“我想见见八姐姐。”   霍姝一顿,眯着眼睛看她,嗤笑道:“你想见八妹妹?你就不怕去见她时刺激到她?还是你想见见她现在落得什么下场,好减轻你心中的负罪感?”   霍妙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我没有,我只是、只是……”   霍姝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九妹妹难得来看我,今天姐姐带你逛逛卫国公府,这是你第一次过来吧?”说到这里,霍姝突然想到自己成亲这么久,好像都没有请过姐妹或手帕交上门来玩呢。   琢磨了下,她决定明儿有空,就请安阳郡主过来玩玩。   想罢,不容霍妙拒绝,霍姝一把扯起她,带她去逛卫国公府。   霍妙僵硬地被她扯着,明明她今儿过来的目的不是这个,可却   作者有话要说:挣不开她,只能被动地教她扯着走,心里十分的憋气。   直到她被人送离卫国公府后,霍妙才发现,她今儿到底来卫国公府是做什么的?    第118章   靖安侯府。   靖安侯夫人刚送走娘家来探望她的大嫂,就听到下人来报,五房的九姑娘霍妙今儿一早,就去卫国公府。   靖安侯夫人冷笑一声,说道:“随她去。”   陈嬷嬷却有些忧心,说道:“夫人,这九姑娘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到底是嫡亲的姐妹,若是世子夫人怜惜上九姑娘,这……”   陈嬷嬷到底有些担心,要知道七姑娘现在是卫国公世子夫人,如今这身份地位不一般,听说在卫国公府极得太婆婆和丈夫的看重,她若是存心要插手娘家的事情,就算是她们夫人,可能也阻止不了。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沷出去的水,可要是七姑娘怜惜祖母,觉得祖母这病不简单,只稍派人过来查一查,引起侯爷的注重,他们夫人就算想要继续下手,也要为了两个儿子忍上一忍。   靖安侯夫人冷冷地道:“姝姐儿可是在虞家长大的,那些年,霍家没去看过她一眼,霍家在她心里能算个什么东西?特别是老夫人如此不待见她,她面上不说,心里也是明白的。”说罢,她笑了笑,自嘲道:“你以为当初我为何要派你去将姝姐儿叫回来?”   小女儿身上发生这样不体面的事情,提一句都是痛,更何况让人知道,这是将她的伤口赤.裸裸地扒开,晒在阳光下,让她更是痛不欲生,她如何忍心?   可是她仍是让人去通知霍姝,将她叫回来,其中原因虽有霍姝与小女儿交好的原因,更多的是,她想借霍姝的势。   霍姝嫁入卫国公府本来就是高攀了,偏偏卫国公世子对她如此爱重,宫里的皇后对她另眼相待,连公主、郡主都与她交好,她的地位水涨船高,今时今日,她已经不是当初从西北回来时的那个什么都不是的五房七小姐。   就连老夫人,如今也是不敢随意端着祖母的身份压她。   这也是霍姝回府几次,霍老夫人都没见她的原因,省得见了不仅没办法出气,反而自己受气。   长房和霍姝可没什么仇怨,当初霍姝回来后,靖安侯夫人对她也算是周到,霍妍这傻孩子对她更是赤诚一片,姐妹俩的交情算是不错的。   靖安侯夫人想借霍姝的势,早就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得明白,所以才会将小女儿的事情透露给她。   陈嬷嬷见她心里有数,便没再说什么,转而说起老夫人的病来。   “今儿太医过来看过了,说老夫人的病仍是没什么起色,需要好生地调理着,不能再受刺激……”   靖安侯夫人听罢,垂着眼,叹息道:“老人家年纪大了,确实受不得刺激。”   陈嬷嬷闭上嘴。   靖安侯夫人理了理鬓角的发,继续处理府里的事宜。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她回房换了身衣服,就带着丫鬟婆子一起往春晖堂而去,准备去侍疾。   路上,靖安侯夫人突然想到在凤岭山那边养病的霍老太爷,问道:“凤岭山那边可有消息?老太爷如今身体怎么样?”   “比前年好多了,听老太爷前阵儿还拎着侯爷送他的一对画眉鸟出门游玩,身体比世子夫人当年回来时好很多。”陈嬷嬷笑容满面地回答。   靖安侯夫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霍姝回京那年,霍老太爷病重,差点就没了。后来奇迹般地挺过来后,就继续在凤岭山那边休养身子,几年下来,他的身体虽说仍是不太好,需要安静的休养,但到底人还在,看着甚至比府里卧病在床的老夫人还要健康一些。   不过老太爷已经习惯了凤岭山那边的环境,不爱回京城,就算现在身体好多了,依然待在那边,只在每个月休沐时,才让长子带着几个孙子过去聚聚。   来到春晖堂,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   守在门前的丫鬟见靖安侯夫人到来,忙不迭地起身请安,靖安侯夫人摆摆手,往室内走去。进门后,那药味更浓了,加上门窗半掩,空气不流通,气味有些沉闷,让初进来的人都有些不舒服。   守在床前的一个丫鬟见她进来,忙起身行礼,说道:“大夫人,老夫人还在休息。”   靖安侯夫人嗯了一声,坐到丫鬟先前坐的位置,看着床上的老人。   这次大病一场,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已经全白了,却不是那种有光泽的银白,而是一种暮气沉沉的灰白。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透着一种病态的死气,看着就是一个病体沉苛的老人。   靖安侯夫人用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的冷汗,动作温柔,眼里却是一片冷冰。   靖安侯夫人坐了会儿,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见到气喘吁吁的霍妙进来,虽然她隐藏得很好,但眼里的紧张还是泄漏了她的心思。   靖安侯夫人若无其事地给老夫人擦完汗后,方才温声笑道:“妙姐儿回来了?听说你今儿去探望姝姐儿了,怎么回来这般快?”   霍妙被这话噎了下,哪里不知道大伯母的意思。   回来这么快,自然是她那位异母姐姐不待见她,没留她太久。   霍妙瞅了一眼大伯母温和雍容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拿不定大伯母的意思,她觉得大伯母这般聪明的人,定然已有所察觉,但她却不做什么,甚至冷眼看着自己为祖母奔波,摆明着就是不怕她说出去。   霍妙心里悲痛,恨大伯母狠心的同时,又明白她为何如此,心里十分煎熬。   不管心里如何,她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过去给大伯母请安后,就默默地站在一旁。   直到丫鬟将煎好的药端上来,霍妙整颗心都提起来,她不想让祖母再喝药了,但要是她这么做,指不定府里的人会认为她不孝,竟然不给祖母喝药……   一时间,霍妙只能看着丫鬟将祖母唤醒,然后喂她喝药,心里头无助又悲伤。   待老夫人喝完药再次歇下,靖安侯夫人又坐了会儿,方才叮嘱丫鬟们好生伺候,然后起身离开。   老夫人生病后,靖安侯夫人这长媳除了忙府里的事情,还每天抽空过来侍疾,尽心尽力地伺候,在府里上下赢得无数美名,连靖安侯也是十分满意,以为她已经想开了。   霍妙明知道靖安侯夫人的目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里无比的难受,却无可奈何。   靖安侯夫人刚走出门后,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跟着她出来的霍妙笑道:“妍姐儿病了那么久,听说她现在在乡下住着,心里十分想念府里的姐妹们呢。”说罢,她又叹息道:“只可惜妍姐儿的病到现在还没有起色,老夫人又病了……”   霍妙心中微跳,垂下的眼皮颤得厉害,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有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阻止自己将要出口的话。   靖安侯夫人又看了她一眼,方才离开。   ***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见霍妙再上门来,霍姝心里有些奇怪,思索了下,觉得应该是大伯母做了什么,不然以霍妙和祖母的感情,定会继续过来,想从她这里下手去救老夫人。   老实说,靖安侯府对霍姝而言,虽是家却不是家,霍姝自幼在虞家长大,对它没有感情,所以不管是父亲的愧疚,还是祖母的厌恶,妹妹的防备,或者是其他人的羡慕嫉妒讨好之类的,都和她无关。   知道霍妍的事情后,她除了想帮霍妍外,对其他的事情,一律是不插手的。   所以,就算知道大伯母做了这等在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情,她也没想过要管。   见霍妙不来,霍姝也不再理会。   直到七月底时,霍姝就听说了几个宗室因为涉嫌江南贪污案之事,被皇帝斥责,并且收回他们手中的权利。   这事在朝中引起很大的轰动,甚至连太后都出面了,可惜太后去了乾清宫一趟,最后无功而返。皇帝摆明着绝对不姑息,就算是宗室,若是犯了事,都是一样的下场。   一时间,那些昔日在京中游手好闲的宗室弟子都收敛了许多。   永郡王府也是其中的一员。   永郡王府手里握有一部分军权,这次被皇上收回去后,便成为一个没有权力的宗室,以后只能看皇帝的脸色过日子。有权利的宗室和没权利的宗室,在这京中的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虽然世人不知道皇帝这次是不是暂时收回的,但永郡王府确实因为这事情,受到极大的打击。   霍姝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春晖堂里,霍老夫人额头勒着墨绿色的抹额,正和靖安侯说话,得知永郡王府被皇帝斥责并且收回手中军权时,一个激动,不由得喷出一口血,整个人都委顿下去。   “娘!”靖安侯惊叫了一声,赶紧让人去叫太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整个春晖堂人心惶惶,靖安侯夫人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过来,霍妙已经趴在床前默默地抹泪。   太医很快就过来,给老夫人查看后,不由得叹口气,说道:“老夫人上次大病一场,原就伤了根子,需要好生养着。这次又受到刺激,若是再有一次,可能……”   太医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众人已经明白太医的意思。   屋子里的人顿时开始默默地抹泪。   靖安侯心里难受,不过仍是说道:“还请林太医尽力救老夫人。”   太医看多了这种事情,依然淡声说:“在下尽力而为。”接着,拿出一支银针,在老夫人的头上扎了几针。   一会儿后,昏迷中的老夫人终于幽幽醒来。   醒来后,霍老夫人迷茫了会儿,终于想起先前听到的事情,挣扎着要起来,抓着靖安侯的手,急促的问:“永郡王府、永郡王府……”   “娘,太医说您需要静养,其他的事情,您不用担心。”靖安侯担心她再受刺激,小心地哄着。   霍老夫人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声音粗哑得就像破风箱,“怎么会这样……婷姐儿……真哥儿……”   “娘,或许只是一时的,等皇上气过了,永郡王府依然会好好的,真哥儿他们也会好好的。”靖安侯尽量安慰道。   霍老夫人的眼泪流了下来,捶着床沿道:“他们竟然牵连到江南贪污案去,皇上最恨贪污,只怕以后是不可能了。婷姐儿,我的婷姐儿……”   霍老夫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号叫起已经去世的长孙女。   “娘,您别激动。”   见老夫人实在是激动,靖安侯没办法,只好让太医过来,用点药让老夫人安静下来。   太医对付这种事情很有经验,当即打开一罐膏药,将它放到霍老夫人鼻子下晃了晃,霍老夫人很快就安静地睡下。   靖安侯夫人站在旁边,用帕子半捂住脸,掩住脸上冰冷的笑意。   永郡王府落得这下场,她倒是不奇怪。   大女儿在时,她就隐约听大女儿提过,永郡王府不知怎么地三皇子牵上线,暗地里帮三皇子做事。当时她就劝过大女儿,皇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一直压着不肯封太子,只怕并不乐意臣子们和皇子交往过密,可惜大女儿和她不亲,比较亲近养大她的祖母,自然没听她的劝。   如今,她死了,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永郡王府的事情败露,以乾清宫里的那位皇帝的心思,只怕永郡王府这次招了他的忌,以后再想重新掌握军权,怕是不可能了。   永郡王府既然没了这等优势,以后会渐渐地会变成京中和其他吃皇粮的宗室一样,平凡无能,依附着宗室而活。若是没有昔日的风光,老夫人还会死死地想要攀着这门亲事不放么?   想到这里,靖安侯夫人冷笑之余,又有些难受。   若是永郡王府早些日子经历这场大变,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老夫人就不会为了攀驸这门亲事,狠心地将她的小女儿推到这火坑里,让她遭遇这样可怕的伤害?   第119章      得知霍老夫人病重,霍姝这作孙女的自然要回去探望的。   霍姝回去的当天,聂老夫人还十分关切地安慰她一番,并且让人收拾好些药材让她带回去。霍姝心知自己做的这些是表面功夫,不然她懒得回去,反正祖母不想看到她,她也不想回去讨嫌。   但聂老夫人这般关心,还想给她做面子,霍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还是感谢了她的厚爱。   霍姝亲自带着一堆药材回到靖安侯府,自然得到靖安侯府上下的一致好感,十分殷勤地将她迎进去。   因为府里老夫人这次刺激之下吐血的原因,病得十分厉害,靖安侯府的所有爷们担心她出事,这回都请假在府里侍疾,靖安侯和霍五老爷也在。看到霍姝回来,还带了那么多药材,虽说靖安侯府不缺这些东西,可霍姝这般孝顺,还是让他们心里十分受用。   霍五老爷欣慰又感动,更多的是看到女儿突然回家的欢喜,说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说祖母病了,回来看看她老人家。”霍姝张嘴就道,眼睛眨也不眨地扯出言不由衷的话。   霍五老爷和靖安侯听了心里更欣慰了。   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笑,靖安侯夫人也笑得十分温和。   只有霍妙笑得很勉强,别人不知道,她哪里不知道这个姐姐压根儿对祖母就没什么感情,现在回来,不过是做表面功夫,搏个孝顺的美名罢了。偏偏心里清楚,她却不敢说出来,只能憋着口气,看着大伯和父亲对她一脸欣慰。   寒暄几句后,霍姝就问祖母的身体情况。   提起这事情,现场的气氛自然有些低迷,靖安侯叹道:“你祖母她如今需要静养,好孩子,你有心了。”   霍姝继续笑,没再接话。   说了些话后,众人便散了,也没去打扰正在静养的霍老夫人,由靖安侯夫人带霍姝进去探望,霍妙跟在两人身后,抿着嘴,神色勉强。   旁人看罢,只以为她是担心霍老夫人的身体,倒是没有多想。   霍姝过来的时候,霍老夫人刚醒来,看到霍姝时,那脸就直接拉下来,语气不咸不淡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霍姝仿佛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笑得甜甜地说:“听说祖母病了,孙女自然要回来看看祖母的。”然后又说起聂老夫人的问候,让她带了很多药材回来一事。   霍老夫人脸皮僵硬了下,一双眼耷拉着,抿着嘴表示她现在心情十分不好。   她哪里听不出这孙女的意思,回来探病是真的,不过是为了做给人看的,同时也让人知道,卫国公府的聂老夫人对她看重,方才会对这事如此上心。   霍老夫人沉着脸,到底没有像几个月前那般,看到她就出口斥责。   今时不同往昔,虽然她心里不待见这孙女,觉得都是她拖累了她大姐姐,可如今这孙女不知走了什么好运道,是府里的姑娘中嫁得最好的,而且还在夫家里深得丈夫太婆婆的喜爱,地位牢固,不宜得罪。   除此之外,霍老夫人知道永郡王府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后想要起复,只怕很难了,这门姻亲以后是帮衬不了靖安侯府多少,相比之下,卫国公府这门姻亲就十分重要。霍老夫人虽然不待见这孙女,心里却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看得明白,所以才能勉强忍下心里的不悦。   霍姝坐了会儿,见霍老夫人脸上露出疲惫的模样,就识趣地告辞离开。   靖安侯夫人送她出去,霍妙留在屋子里伺候祖母,看着祖母满脸的皱纹,比半年前苍老了十岁的样子,心里充满酸涩和难受。   霍老夫人看着门口的方向,半晌才冷冷地笑了,朝床前的孙女伸手,“妙儿,过来。”   霍妙忙过去,依在她身边。   霍老夫人轻轻地抚着孙女娇美的脸蛋,叹了口气,说道:“妙儿,姝姐儿今时不同往昔,心大了,翅膀也硬了,以后这府里……”她失神了下,继续道:“不过你们是嫡亲的姐妹,日后和她多亲近罢。”   霍妙吃惊地看着她,半晌方小声地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明白,这个姐姐可不是她想去亲近就能亲近的,而且现在什么都迟了。   霍妙伺候霍老夫人躺下后,便坐在床前想事情,手里一下一下地绞着帕子,神色不定。   ***   霍姝跟着靖安侯夫人出了春晖堂后,两人走在回廊上,霍姝便问八妹妹霍妍的情况。   “自从去乡下后,虽然仍是作噩梦,不过最近情况比在府里时好一些了,只是……”说到这里,靖安侯夫人抿了抿嘴,“她心里仍看不开,甚至有些害怕见到男人,听到男人的声音都怕得直打哆嗦……”   霍姝听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靖安侯夫人沉默了会儿,别过头悄悄用帕子拭去眼里的泪,继续道:“不过她很想念府里的姐妹,可惜她暂时不能回来,待她回后来,少不得要请姝姐儿回府来姐妹聚一聚,届时还要劳烦姝姐儿和她说说话。”   “这是自然。”   两人边走边说,走了会儿后,突然靖安侯夫人低声道:“我打算寻个名义,将妍姐儿嫁出到外地去,过段时间,就让她以守寡的名义回来,如此,她就算不嫁人,也有理由将她留在府里。”   霍姝听罢,就明白大伯母所谓将霍妍嫁出去,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一种方式,并不是真的将她嫁了,霍妍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嫁人。先将霍妍以出嫁的名义送走,届时再让她以守寡的名义回来,总比明年将她嫁到永郡王府好。   霍姝觉得这个办法挺好的,不过……   “大伯父和永郡王府那边怎么办?”霍姝问道。   靖安侯夫人微微笑了下,眼神极冷,“我自是有办法。”   听罢,霍姝便不再问,只道:“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八妹妹的地方,大伯母尽管吩咐。”   靖安侯夫人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只是帮霍妍,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管。如此也好,靖安侯夫人不怕她不管,她不管的话,她才能尽力安排这事情,这比女儿假死送走更好,至少将她可怜的女儿放在身边,有她看着,谁敢待慢她女儿?   霍姝回靖安侯府一趟,得知大伯母已经有安排,终于将霍妍的事情放下。   回到卫国公府里,霍姝先去给聂老夫人请安,见她一脸关切地询问霍老夫人的身体,霍姝就将知道的说了。   聂老夫人自己常年卧病在床,对生病的人有一种同命相连的心态,叹息道:“人老了,各种病就上来,好好养身体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必太操心。”   霍姝抿嘴笑道:“祖母说得是,我外祖母也时常这么说。”   聂老夫人知道虞老夫人,是个须眉人物,以往卫国公府和威远将军府没有什么往来,加上虞老夫人一直住在西北,所以她也没怎么见过她,直到霍姝嫁过来后,两家成了姻亲,自然而然的就有走动,接触几次,觉得这位虞老夫人人还算是不错的。   如此过了几日,眼看院子里的菊花开了,霍姝就给安阳郡主下帖子,请她明日到府里看菊花。   没到半日时间,荣亲王府那边就回消息,安阳郡主欣然同意,明天一定准时过来。   霍姝还以为她又犯懒不会来呢,没想到这一请就来了,不由得噗的一声笑起来。   聂屹刚好从宫里回来,看她笑靥如花的模样,走过去先给她一个拥抱,亲昵地蹭了下她白晳细腻的脸蛋,问道:“什么事这般高兴?”   霍姝扬了扬手里的帖子,朝他道:“我给安阳下帖子,原本以为她又懒不想来呢,没想到回得这么快,估计是又被荣亲王妃逼婚了。”   聂屹不关心这种事情,听罢也没什么反应。   他先去净房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然后将她搂到怀里,一起带到镶楠木的炕上坐下,然后靠着一个弹墨迎枕,半瞌着眼睛,有些疲惫的模样。   霍姝给他沏了杯茶,问道:“最近事情很多么?”   聂屹嗯了一声。   霍姝知道他私底下帮皇帝做事,忙起来时,都不得休息,当下也没问他在忙什么,拿了一把团扇给他扇了会儿,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休息,就摸来一本游记看起来。   聂屹大概眯眼休息了两刻钟左右,就睁开眼睛,看着乖巧地挨在自己身边的姑娘。   她的侧脸娇美秀丽,肌肤白里透红,晶莹剔透,看着就像某种漂亮的玉色,让他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地碰了下。   霍姝转头看他,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仿佛深海处的黑珍珠一般莹润。   突然想起什么,聂屹说道:“你的皮肤变白了。”   霍姝喜滋滋地笑道:“是吧是吧?这还是多亏祖母身边的安嬷嬷,给我一个宫里那些娘娘使用的美白方子,效果真是不错,使用大半个月,就恢复以前的白晳,现在可没有人再敢说我黑了,我还是很漂亮的。”   聂屹失笑,见她一副自恋臭美的模样,只觉得可爱之极,俯首亲了过去。   这一闹腾,等到结束时,天都黑了。   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在他怀里,拉扯着身上披着的衣服,嘟嚷道:“她们一定知道刚才我们在做什么了……”说着,瞅了他一眼。   聂屹长相俊美,身形高大,完全能将她笼罩在身下,这会儿听到她的抱怨,只是在她唇上亲了几下,亲得她的脸蛋红通通的,转嗔为喜后,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将她不着寸缕的身体搂到怀里,贪恋那肌肤相亲时的美好,身下依然紧密地交缠在一起,没有分开来。亲了她一会儿,他用力一按,再次就着这姿势进入她湿润的体内,享受那紧.窒的包.裹,方才温声道:“过段日子,皇上要举行秋猎。”   霍姝一听,也顾不得身下的异样,高兴地问:“真的?我能去么?”   “当然。”   霍姝顿时高兴极了,紧紧地搂着他,四肢都缠在他身上,那突然的动作让他毫无防备之下,忍不住闷哼一声就结束了。再看她无辜的模样,聂屹顿时有些无可奈何,男人的自尊心稍微有些受挫。   无可奈何的聂世子当即直接将人抱回内室的床上,再次压过去。   翌日,霍姝醒来时,聂屹已经不在身边。   床上的被子凌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月白色绣竹纹的寝衣,从敞开的领口可以看到肌肤上暧昧的痕迹。   邬嬷嬷听到叫唤起,掀开帐幔,看到床里揉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的姑娘,还有那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的痕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夫妻俩成亲至今,有几个月了,看世子那架势,是十分宠爱世子夫人的,只是怎么就没有消息呢?虽说如今卫国公府的老夫人喜爱她,丈夫也颇为爱重,可没个孩子傍身,仍是不美。   邬嬷嬷心里忧心不已,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伺候她起床洗漱。   刚用过早膳,就听说安阳郡主来了。   霍姝没想到安阳郡主来这么快,这可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忙迎出去。   安阳郡主坐着青帷小油车过来,来到凌云院前,拎着翠绿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下车,看到霍姝,就忍不住叹气。   霍姝可不认为自己长了一张让人想叹气的脸,见她苦恼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走,咱们先进去坐坐。”霍姝上前拉她,直接往一处花厅而去。   丫鬟们已经准备好精致的茶点,上完茶点后,悉数退到门外的廊庑下候着。   安阳郡主坐下后,就支着脸,又忧愁地   作者有话要说:叹了口气,说道:“素素,可能我这辈子真的嫁不出去了。”   *   第120章   霍姝听到这话,很好心地安慰道:“不会的,你父王有权有势,就算以势压人也能绑个人来娶你。”   听到这话,安阳郡主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嗔怪道:“你是故意的。”   霍姝给她倒了一杯花茶,“尝尝看,这花茶的味道不错。”   安阳郡主很给面子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品了会儿,又无趣地放下,继续道:“我父王就是想去绑个人来娶我,也要看我母妃答不答应。我最近快要被母妃弄得崩溃了,她一直逼嫁逼嫁的,可她自己都没找到个满意的女婿,逼我有用么?”   霍姝同情地看她,这回不知道怎么安慰。   荣亲王妃的厉害她可是知道的,平时荣亲王妃看起来就是个雍容华贵的王妃,待人和气又不失礼节,是个十分讲道理的女人,在京中素有美名。但若以为她是个和善人,那就错了,光是看荣亲王这些年来,府里只有一个王妃,连侧妃妾侍和通房都没有,就知道她的厉害。   荣亲王虽然手握权柄,深得皇帝信任,但回到王府里,王妃才是天,就是荣亲王,对上荣亲王妃,那也得避让的。   霍姝和安阳郡主莫名地交好以后,也知道点荣亲王夫妻的事情。听说荣亲王妃比荣亲王还要大两岁,而且在嫁给荣亲王之前,荣亲王妃曾经定过亲。   当年荣亲王妃定亲的对象在婚礼前突然病逝,荣亲王妃便从一个待嫁姑娘变成了克夫的女子,就这么耽搁了她的终身大事,好些年都是小姑独处。   幸好荣亲王妃的父母心疼她落得这名声,对她心疼之余,也没有强求着要给她定亲,或将她随便嫁出去。   荣亲王妃就这么拖到了十九岁还没出阁,听说当时她没少被人笑话。   后来,年仅十七岁的荣亲王不知怎么地竟然相中她,要死要活地想要娶她,为此还进宫寻先帝给他们赐婚。荣亲王年少时,听说那性子十分跳脱,连先帝也曾被他闹得头疼,先帝被他闹得没办法,又看荣亲王妃年纪大点,性子也稳重,指不定能镇得住这儿子,狠狠心,就给他们赐婚了。   果然,婚后稳重的荣亲王妃就像管弟弟一样管着荣亲王,将他管得服服帖帖的,当年这事情在宗室中没少被人私底下笑话,直到后来荣亲王妃生下女儿后,荣亲王人也被调.教得稳重了,等新帝登基后,甚至得到庆丰帝的重用,是先帝所有皇子中,唯一留在京城里的。   虽说现在儿女都大了,但荣亲王似乎仍是很受他的王妃管教,回到府里,只要是王妃说的话,他都是听从的。   所以荣亲王就是想给女儿定亲,王妃要是不同意,他也莫可奈何。   荣亲王妃只得这么个女儿,就算在世人眼里女儿懒了一些,坏毛病很多,但在她心里自己的闺女却是样样都好的,自然想给她挑个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哪里能随便将就?不过她虽然想挑好的,奈何闺女不争气,声名远播,荣亲王妃气急之下,决定不再纵容女儿,一定要将她这性子掰回来,届时看谁还敢挑剔她女儿。   最近安阳郡主一边被荣亲王妃调.教,一边被她逼婚,人都要崩溃了,觉得十几年来过得都没这几个月辛苦。   “人要懒起来,那就是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安阳郡主一边大口喝茶,一边抱怨道,“以前我不想出门,最近却被我母妃逼得恨不得天天出门去躲清净。”   霍姝听了,终于明白她昨天怎么会这么干脆地答应她的邀请。   “那行,我最近有空都给你下帖子吧。”说着,霍姝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过段时间,就是秋猎,今年皇上要举办秋猎,你要不要去散散心?听说每次秋猎,皇上都会钦点很多青年才俊随行,秋猎最后一天,会当场考校他们,说不定那些青年才俊中会有你未来的相公呢。”   安阳郡主托腮,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算了吧,这京中的青年才俊已经被我母妃扒拉完了,不会有的。”   “去看看也行啊。”霍姝鼓着劲儿道:“到时候我也会去,你就当陪我吧,要是荣亲王妃知道你是去陪我,她一定不会再使法子调.教你的。”   安阳郡主终于动了下,思索片刻,说道:“好像可行,每年秋猎有三天,三天虽然少一点,但也能轻松一下。”   见她答应了,霍姝很是高兴,然后拉她起身,带她去院子里看菊花。   她可没忘记今儿邀请她上门是来看菊花的,而不是让她又在自己院子里懒洋洋地猫一天,不然再这么懒下去,可怎么办哟。   两人在卫国公府的内花园里逛了会儿,很快就遇到卫国公府的几个姑娘。   三房的聂慈和聂悠姐妹俩是个活泼的,继承了三太太能说会道的性子,一上来就凑到霍姝她们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话。两个小姑娘天真活泼,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安阳郡主虽然觉得有些吵,不过看在霍姝的面子上,暂时忍下了。   聂慧腼腆地跟在她们身后,聂思比聂慧更沉默,神色清冷而寡淡,带着几分冷傲。   趁着几个姑娘行礼的功夫,安阳郡主将卫国公府的几个姑娘都看了看,目光落在聂思身上一会儿才移开。   逛过院子后,来到一处凉亭里,安阳郡主就懒洋洋地坐在铺着猩猩红坐垫的石凳上不肯动弹了。   卫国公府的几个姑娘陪坐会儿,很快就告辞离开。   虽然她们想留下来和安阳郡主多相处,可这位郡主都摆出这种懒得搭会人的姿态,她们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这也让聂府的几个姐妹认识到这安阳郡主的性子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确实有点儿与众不同。   安阳郡主素来懒得理会旁人的看法,也是因为这原因,才让她声名远播。   她叹了口气,说道:“终于走了,小姑娘可真是精力充沛。”   霍姝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提醒道,“你也就比她们大上一两岁罢了。”   安阳郡主懒洋洋地靠着栏杆,打了个哈欠,说道:“聂表哥这几个堂妹,我以前很少见,加上我懒得出门,所以和她们并不熟悉。不过刚才看,那个大姑娘是个清傲的,以后你可要注意一些。”   霍姝知她在提点自己,朝她笑了下,“你说的是思妹妹吧,她是二房的庶女,二叔挺疼她的。不过这是二房的姑娘,我只是大嫂,有什么事,也不会由我来作决定。”   安阳郡主嗯了一声,继续眯眼吹着秋日和煦的风,舒服得想睡觉。   安阳郡主在卫国公府待申时,才不情不愿地告辞离开。   离开前,她拉着霍姝道:“素素,距离去秋猎还有好些天,这段日子,你没事就请我过府玩啊。”   然后像今天一样,在她这里懒洋洋地窝一天么?   霍姝看她可怜的模样,只好应下。   果然,这几天时间,霍姝就算不主动邀请,安阳郡主也会自己坐马车过来,然后舒舒服服地在卫国公府懒上大半天,才慢吞吞地回荣亲王府。   荣亲王妃一开始没察觉女儿这是找机会偷懒,等知道后,就不让她出门了。   霍姝接到安阳郡主让人送来的信后,笑得差点没打跌。她真不知道,竟然有人为了偷懒逃开母亲的调.教及逼婚,宁愿跑人家家里待上一天,安阳郡主也算是个奇葩。   霍姝见她这么可怜,都忍不住祈祷荣亲王妃尽快挑中个她自己满意的、并且愿意娶安阳郡主的男人算了。   晚上聂屹回府后,霍姝就和他说这事,然后趴在他胸膛上说道:“你看看这京城里还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如果觉得好的,推荐给荣亲王妃,要是她也满意,就定下来吧,看安阳那么可怜,我都有点心疼她。”   聂屹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道:“羽林军中有几个不错的,不过家世差了点,荣亲王妃不会同意的。”   他对这种事情素来不上心,要不是她和安阳郡主交好,聂屹压根儿懒得动脑。   霍姝听了,很感兴趣地问,“是谁啊?说来听听。”   聂屹当下就将那几人的情况简单地说了,然后见她用拳头支着下巴,开始思索起来。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最近他忙了些,不免忽略她,但看她为别的女人忙碌,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就是不舒服。   不舒服的聂世子当下将她压在身下,亲着她白晳修长的脖子,一边进攻一边喃喃地道:“荣亲王妃是安阳的娘亲,不会害她的,你就不用操这心……看着我就行了……”   霍姝听了想笑时,嘴就被他堵住。   情最浓时,听到他在耳边低低地道:“素素,我们生个孩子吧。”   霍姝脑子一片浑沌,不过“孩子”这两个字她听到了,高兴地搂着他汗湿的肩膀,双腿环在他有力的腰上,听到他的抽气声时,非常愉快地说:“好啊好啊,我喜欢宝宝。”   聂屹:“……算了,明年再看看吧。”   霍姝:“……”   逗她玩呢?   第二天,霍七姑娘腰酸背痛地爬起身,披头散发,就像个女鬼似的。   她拥着被子呆坐会儿,揉揉有些发酸的腰肢,不得不怀疑一件事情,难不成聂屹不希望她生孩子?   他们成亲都有半年,她的肚子一直没消息,每次去上院请安时,虽然聂老夫人不说,但她可以看出她失望的眼神。霍姝喜欢孩子,如果能生个像聂屹的孩子,那更好了,成亲后,她已经准备好自己随时可能怀上宝宝的事情,哪知到现在,依然没有消息。   霍姝努力地回想以前无意中听到的事情,好像以前在边城时,有个从宫里出来的太医说,女子适孕期这种事情可以推测出来的,难不成聂屹故意避开了?   霍姝想不明白,不过她有个优点,不懂就问。   等聂屹再一次休沐出宫后,霍姝十分殷勤地迎过去,然后捧着干净的衣服进净房,伺候他洗漱。   聂屹被她热情的举动弄得有些奇怪,坐在黑漆镙钿的罗汉床上,端着茶喝,一边探究地看着她。   “世谨,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怀孕?”霍姝直接问。   聂屹端茶的手顿了下,对上她明亮清澈的眼睛。   这双眼睛水盈盈的,清清澈澈,宛若山间一泓未被污染的泉水,干净而明亮,不染尘埃,没有污浊秽气,干净剔透。每次看到这双眼睛,仿佛在影射他心中的黑暗一般,让他不由得沉迷其中。   “没有,你为何这么认为?”聂屹稳稳地道。   “那我们都成亲半年多了,可我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霍姝郁闷地说道,“我五堂姐出嫁后,两个月就有消息了。”   聂屹迟疑了下,不忍心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将她搂到怀里亲了亲,说道:“你现在还年轻,身子骨还没有完全长好,不宜受孕。我看过很多医书,也问过太医院一些老太医,他们都认为女子不宜过早受孕,对身体没好处。”   “真的?”霍姝狐疑地看他。   “真的。”聂屹叹了口气,“明年吧,今年太早了。”   霍姝听罢,倒也没有强求,能弄明白就行。而且她听得出他这是关心自己,所以才会想等到明年,这样也不算辜负长辈们的期望。   想明白后,霍姝就没再纠结这事,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秋猎作准备。   今年的秋猎,皇上特地钦点四品以上的官员子弟及勋贵子弟一起同行,目的是给宫里的四公主、五公主选驸马。   霍姝从聂屹这儿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愣了下,才记起宫里的四公主年纪可不小,确实该选驸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    第121章   趁着请安的时候,霍姝和聂老夫人说起这次秋猎的事情,顺便提了下这次的秋猎中,不仅有勋贵和宗室的年轻子弟,皇帝还特地钦点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弟子随行。   聂老夫人虽然不管事情,但也不是个糊涂的,一听就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想到宫里的四公主、五公主早已及笄,只怕这次皇帝有在其中选驸马的意思。   聂老夫人看了一眼府里的几个姑娘,最大的大姑娘聂思翻年就要及笄,聂慧和聂慈还可以等两年,倒不急,不过这次的秋猎是个难得的机会,京中会有许多女眷随行,让姐妹几个去见见世面也好。   当下聂老夫人便和霍姝及两个儿媳妇商量会儿,定下秋猎时一起随行的人选,然后对霍姝道:“届时就劳烦你多照顾几个妹妹。”   霍姝微微地笑着,说道:“我是大嫂,照顾她们是应该的,祖母您放心吧。”   聂慈姐妹几个得知能一起随行去参加秋猎,高兴极了,凑到霍姝身边叽叽喳喳地问起来,聂慧看起来也有些激动,只有聂思,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看起来有些不屑,不过她抿直的嘴唇,和微红的脸泄露了她的紧张。   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不心动,特别像聂思这样的庶女,虽有父亲疼惜,可出身是她的硬伤,她的婚事的选择就十分有限。   婚姻关系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聂思平时再平静,此时没办法无动于衷。   最后定下这次秋猎的随行人选,女眷有二太太、霍姝和聂慈姐妹四个,三太太留在府里侍奉老夫人,并没有跟着去。聂二老爷作为府里年纪最长的男性,跟着一起去,随行的还有二房的嫡长子聂峻,其余的男丁年纪太小,都留在府里。   聂峻今年十六岁,还在卫国公府的族学里读书,模样和聂二老爷比较像,不过性子却继承了二太太的温厚,是个脾气极好的少年郎,对聂屹这位堂兄十分的敬仰,只要有聂屹在,他都是毕恭毕敬。   也因为如此,聂屹对他也多有关照。   晚上聂屹从宫里回来后,霍姝便和他说今日定下去秋猎的人选,聂屹听了淡淡地点头,说道:“二弟年纪这么大了,确实应该多见见世面。”   说完这些,聂屹拥着她回房歇息,说道:“明儿一早,我要先进宫,届时会和舅舅一起去岐云山,等到那边的行宫,我再去看你。”   霍姝知道他在羽林军中当差,皇帝出行是大事,并没有因此而失落,说道:“知道了,到时候你要小心一些。”   夫妻俩说了会儿的话,便歇下。   翌日,天还没亮,聂屹就起了。   霍姝撑着睡意送他出门,然后去睡了个回笼觉,时间差不多,方才被丫鬟叫起身。   出发时,聂慈姐妹几个又像上次去永宁侯府喝喜酒一样,都挤到霍姝的马车里,只有聂思一个人留在自己的马车里,看着怪可怜的。聂二老爷知道这事情后,不禁心疼这女儿,同时也有些埋怨霍姝这大嫂厚此薄彼,特地使了个婆子过去安慰一番。   霍姝人在马车里,对此却一清二楚,听完后,看了一眼聂慧,发现她眼里有些黯淡,不过对此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偏心而太过难过。   聂慈和慈悠姐妹两个坐在这儿,自然也听到这事,顿时有些不乐了。   “她自己要清高,不想过来和大嫂一起坐,关大嫂什么事情?就她事多。”聂慈被三太太教得脾气十分爽利,当下嘴里嘀咕着:“二叔看着是个精明的,没想到却这么偏心。”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当它想偏时,那真是偏得没边了,就像聂老夫人这般看着不偏不倚的,其实私心里也比较偏长房的孙子,这是人之常情。   对此,霍姝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马车刚出了城门,霍姝就被安阳郡主派人请过去,寻她说话。   霍姝上了郡主的马车,就见安阳郡主懒洋洋地坐在马车里,看到她时,安阳郡主就抱怨道:“你这阵日子都不过府找我玩,害我每天被我母妃拘着学这学那,不能偷懒。”   霍姝抱歉地笑道:“不是我不去,我怕去了荣亲王妃要有意见。”   安阳郡主听了,忍不住叹气,知道霍姝说的是事实,所以她也只是抱怨一下。   她懒洋洋地靠着一个大红色冰裂纹锦缎大迎枕,双手托着腮,苦着脸说:“我母妃一向对我们姐弟能狠得下心,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后娘呢。这次她要掰正我的坏习惯,就说到做到,这段日子过得真是没滋味。”   霍姝安慰道:“再忍忍吧,等你定亲就好了。”   又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安阳郡主长吁短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怕除了聂屹,能让她母亲觉得满意的女婿怕是没有。而聂屹已经成亲,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聂屹,不知道她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想想就觉得日月无光。   “算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事。”安阳郡主话题一转,说道:“你知道这次秋猎,皇伯父想为四公主、五公主挑驸马的事情吧?”   霍姝点头。   安阳郡主忍不住笑起来,“四公主素来是个眼光高的,也不知道到时候她能挑个什么,还有五公主,她的性子软弱,虽是公主之尊,但这么软和的性子,这驸马也不好挑。”   霍姝对宫里的公主们了解不多,听了没什么想法,只道:“这事就由皇上来操心啦,倒是你,到时候指不定这群青年才俊中,会有你的郡马呢。”   话题又绕回来了,安阳郡主白了她一眼,不想说话。   车队在路上行了大半日,直到申时,方才抵达目的地。   皇家狩猎场有好几个,每隔三年换一个地方,这次定的秋猎地点是岐云山。每年举办的秋猎都有一定的流程,早在半个月前,朝廷就派兵去封山清场,羽林军和禁卫军、五军营等悉数出动,将整个岐云山狩猎场都保护起来。   等皇帝的仪仗抵达岐云山的行宫后不久,后头跟着的各府的女眷也陆续抵达。   刚抵达岐云山,聂二老爷便去寻聂屹,由儿子聂峻留下来保护一干女眷进入分配好的地方整顿歇息。   等归置好行礼后,这天色已经不早了。   霍姝将聂慈姐妹几个送走后,就忙叫人打水洗漱,今晚准备好好歇息养足精神,明天好去骑马打猎。   虽说每年的秋猎,是皇帝专门考核宗室及勋贵子弟的一种方式,但狩猎场上也专门给女眷圈出骑马打猎游玩之地,这是内宅的妇人可以光明正大地骑马游玩的地方,霍姝自然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   刚洗漱出来,就见聂屹回来了。   “用过膳了么?”霍姝忙问道。   聂屹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放到桌上,接过丫鬟绞好的帕子擦手,说道:“已经在舅舅那儿用过了,你呢?”   霍姝摸摸肚子,“还没,原本是要等你一起吃的。”   聂屹抿了抿嘴,说道:“对不起,先前太忙,下次我让人回来知会你一声,你若是饿了,不必等我。”   霍姝摆了摆手,没介意这种事情,叫丫鬟摆膳。   聂屹虽然吃了,不过仍是坐下来,慢慢地喝着汤,算是陪她用膳。   吃过一顿温馨的晚膳后,夫妻俩又坐了会儿,在夜色.降临时,便上床歇息。   今晚聂屹的精神十分不错,在床上缠着她闹了两回,最后还是霍姝不干了,一手推着他汗湿的胸膛,嘀咕道:“明天我还要去骑马打猎呢,不能再来了。”   聂屹托着她挺俏的臀部,轻轻地按揉着,缓缓地将自己送进她体内,压在她身上笑道:“没事,明儿你可以睡晚点再过去,届时你陪可以去皇后娘娘,皇后未出阁前,听说也是个喜爱骑马打猎的女子。”   霍姝双眼含雾,扁了扁嘴,终于改搂着他的汗湿的肩膀,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又不怀宝宝,不想这么累。”   聂屹的身体顿了下,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谁说只能怀宝宝才做这种事情?   当即他仍是没忍住,将她折腾得哭出声才罢休。   最后霍姝仍是没等他尽兴,她就搂着被子睡着,也不管接下来被他清理身子的事情,睡得脸蛋红扑扑的,睡相娇憨可人,呼吸之间散发着幽幽的兰香,是她最近用的带兰花香味的牙粉。   聂屹捏捏她粉嫩嫩的脸蛋儿,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搂着她入睡。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响起号角声,声音悠远绵长。   霍姝打着哈欠睁开眼睛,就见聂屹坐在床边,正弯身穿鞋子。   见她爬起身,他伸手为她将耳边的发勾回耳后,在她脸上亲了亲,说道:“还早,继续睡。”   霍姝看了他一会儿,还真的倒回床上,继续翻个身睡了。   昨晚他闹得她那么晚,她现在还没睡够,所以也懒得去伺候他。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色微微亮,聂屹早已经离开。   霍姝爬起来,叫丫鬟们进来伺候,换了一身针线房特地为她定做的骑装,这骑装和男子的衣服不同,是女子的样式,穿在身上没有衣裙的繁复,又有女性特有的婉约线条,是京中近几年流行的样式,在贵女中很受欢迎。   吃过早膳,霍姝将鞭子缠在腰间就出门了。   聂慈姐妹几个早已准备好,跟着二太太一起过来和她集合。   霍姝看了一眼,发现姐妹几个都穿上崭新的骑装,样式和自己身上穿的差不多,就是颜色、花纹等不同,不过聂思的衣服更精巧一些,在袖子、下摆中镶上襕边,以不规则的形状散落下来,别有一番韵味。   聂思的长相并不算如何出色,但她身上有一种宁静致远的清淡,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淡泊悠远,今儿穿上这身特地改装过的骑装,使得她清淡悠远中,又多了一种别样的韵味,如同盛开在山谷的幽兰,安静地吐露芬芳,让人眼前一亮。   霍姝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接着就见聂慈姐妹两个撅着嘴,不高兴的模样。   姐妹俩个凑过来,一人一边挽着霍姝的手。   聂悠撅着嘴说:“大嫂,大姐姐今儿穿的衣服是不是很别致?”   “是啊。”霍姝笑道,确实很别致,用的心思不少。   “大姐姐的针线素来极好,搭配衣服的眼光也好,有空不如多教教妹妹。”聂慈跟着说,狠狠地剜了一眼聂思。   聂思安静地跟着二太太,并不说话。   二太太今儿穿的和平时差不多,看着就知道她今儿不准备去骑马。   霍姝和二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她们往狩猎场而去。   刚到狩猎场边的休息区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霍姝定睛看去,只见远处高高坐在马上的高筠,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骑装,头发高高的挽起,被一群女子围着,众星拱月一般,明艳张扬。   高筠远远地看到卫国公府的女眷,当下调转马头,朝这儿奔来。   那马跑得极快,仿佛要朝卫国公府的女眷踩踏而来,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发出惊呼声,二太太和聂家姐妹几个吓得浑身僵硬,都忘了反应。   高筠一双眼睛带着恶意,手中紧紧地抓着缰绳,来到她们面前。眼看那马就要朝霍姝一群人踩过去,她握紧缰绳,就要控制住马时,突然一道清脆的鞭声响起,那马吃痛之下,就拐了道,高筠控制不住马,身体被甩出去。   霍姝鞭子一甩,捆住高筠的腰身,手再一抖,高筠尖叫着在半空中飞舞半圈,接着才被人搂住。   高筠闭着眼睛尖叫了会儿,双手紧紧地搂着抱着她的人,直到感觉安全了,才睁开眼睛,等看到自己死死地搂着的人是谁时,顿时恶心得   作者有话要说:又尖叫一声,惊叱道:“放开!”   霍姝非常爽快地放手。   高筠就这么一屁股落坐在地上,摔得狼狈不已。      第122章   高筠调转马头朝着卫国公府的女眷而去的那一幕,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包括不远处坐在休息区里的帐蓬中的皇后和懿宁长公主、泰宁长公主等人。   懿宁长公主脸色一沉,直接站起来,怒目而视。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却有些超出众人的想像,特别是高筠被马甩出去,然后被人抱住的事情,可谓是直转而下,直到霍姝被她喝斥直接放手,高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一个屁股墩摔在地上,那模样简直让人想笑。   高筠自己也有些呆了,她没想到霍姝真的会放手,直到臀部传来的痛楚让她清醒过来,顿时又羞又怒,不用看也知道周围人的反应。   原本她就没想过要伤这些人,大庭广众之下,她还不至于这么嚣张地伤人落人把柄,不过是想吓吓霍姝,所以关键时候,她是拉紧缰绳,马蹄会在她们面前停下,如果能吓得霍姝大惊失色摔在地上,那就更好了,届时她能奚落她一顿,也让霍姝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只是她没想到,最后丢脸的是她自己。   周围的丫鬟匆忙过来扶起她,高筠只觉得臀部的疼痛像附骨之蛆一样,蔓延到脸上,让她脸颊瞬间通红,气得脑袋发晕。   “霍七,你竟敢——”高筠怒叫出声。   “三皇子妃殿下,你若是想要迎接我也不用如此,马蹄不长眼,万一踩到人可就不好了。”霍姝戳断她的话,神色平静又认真,“或者,你是故意的?”   “胡说,我有控制好马,绝对不会伤着人的!”高筠反驳。   “可差点就伤着了,要不是我反应快,谁知道会不会现下已经见血?”霍姝说着,扁了扁嘴,朝远处叫道:“皇后娘娘,你来给我们评评理。”   高筠愣了下。   周围的人也愣住了。   这时,就见穿着一身暗红色绣折枝花骑装的皇后在一群宫女的簇拥下走过来,她身边还有懿宁长公主、泰宁长公主等人。   此时两位长公主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特别是懿宁长公主,双眸冒着两簇火焰,冷冷地看着高筠。而泰宁长公主神色有些僵硬,皱着眉头。   高筠这才有些慌,她刚才见到霍姝时,脑子发热,就想去吓吓她让她丢丑,却忘记在旁人眼里,她这举动确实不妥当,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想要故意伤人。   特别是现在霍姝竟然寻皇后娘娘作主,高筠心里又惊又气,忍不住看向母亲。   泰宁长公主朝她使了个眼色,高筠很快就平静下来。   江皇后来到众人面前,先是温和地朝二太太等人问道:“你们没事吧?”   二太太和聂家几个姑娘仍是惊魂未定,怯怯地朝江皇后摇头。   霍姝拍拍胸口,对江皇后道:“没事,幸好我反应快,不然刚才就要出事了,不过我们都吓着了。”   江皇后听到她的话,眼里浮现笑意,很快就敛下,转头看向高筠,神色严肃地道:“三皇子妃,先前的事情,本宫也看到了,你刚才的行事也太过鲁莽了。”   江皇后这话虽然没有责备之意,可听在耳里,确实是指责她。   高筠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就知道江皇后会护着霍七,指望江皇后,不如指望外祖母。   正想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太后驾到”的声音。   泰宁长公主终于松了口气。   懿宁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色幽深。   太后在一群宫人的揣扶下,慢悠悠地过来,不过她没有来到这里,而是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的帐蓬中,让人将这群人过去。   江皇后对太后的出现不以为意,微微笑了下,就雍容华贵地带着一群人往那儿行去。   众人给太后请安后,高筠就哭着叫了一声外祖母,然后委屈地伏在她怀里。   太后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嘴里问道:“筠儿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说着,一双眼睛凌厉地扫过在场的人。   江皇后依然是那副笑模样,轻轻地拍了拍霍姝揣扶着自己的手,仿佛在安慰她别怕。   霍姝乖巧地站在江皇后身边,朝她笑了笑,非常地识趣。   其他人也没有说话,毕竟连皇后都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冒然开口。虽然太后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但大夏以孝治天下,太后是长辈,若是在这里顶撞她,这名声可就臭了。   也是因为如此,高筠先前才敢如此行事。   这时,懿宁长公主开口道:“母后,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先前众目睽睽之下,筠儿骑马直接朝卫国公府的女眷冲过去,若非阿姝反应得快,指不定就要见血了。如此看来,是筠儿欺负人才对,本宫说得可对?”说着,懿宁长公主厉声朝周围的人问道。   在场的女眷暗暗叫苦不迭,谁不知道太后母女和皇帝兄妹之间的关系并不若面上那般和睦,他们自己斗得开心,夹在中间的人不管是讨好了哪个,都没好处。   “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泰宁长公主出声道:“筠儿先前不过是和卫国公世子夫人开个玩笑罢了。”   高筠从太后怀里抬起头,委地道:“就是这样,我刚才见到霍七太高兴了,想和她开个玩笑,那时候我本是控制好马的,谁知道霍七竟然朝我的马挥鞭,害得我差点惊马。”   懿宁长公主冷笑一声,“筠儿都是三皇子妃了,又不是年幼无知的小姑娘,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你能确定自己真能控制住马不伤人?”   高筠被懿宁长公主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有些狼狈,心里又恨又气,若非这是聂屹的母亲,她哪里会如此忍让。   可惜她的忍让,懿宁长公主却是不稀罕。   霍姝是她的儿媳妇,她不护着自己儿媳妇护谁?而且高筠如此行为,简直就像在打她的脸,要是她今儿不出声,泰宁长公主指不定有多嚣张呢。   以为女儿嫁给三皇子,以后就是皇后了么?懿宁长公主偏偏要让她知道,她皇兄还没死呢,三皇子现在什么都不是,想当皇帝的丈母娘,也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在懿宁长公主咄咄逼人下,连太后都有些坐不住。   太后虽然没了解情况,但从这些人的话中,明白这事先是外孙女起的头,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要狡辩也不行,也不怪懿宁如此理直气壮。太后心里有些怨外孙女行事如此没脑子,就算要教训人,也应该寻另一种不会落人话柄的方法,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懿宁长公主捏住话柄不放。   “行了,这事情哀家明白了。”太后打断懿宁长公主的话,看向江皇后,“皇后,你怎么看?”   泰宁长公主也被懿宁长公主嚣张的态度气得手发抖,听到太后喝止时,忍不住也看向皇后。   江皇后依然是一副气定神娴的模样,“这事确实是筠儿错了,纵是开玩笑,也应该有个度,这种事情稍不小心,就会闹出人命的。所以本宫觉得,筠儿应该向卫国公府的人道歉,并且接受惩罚才是。”   “皇后!”泰宁长公主勃然大怒。   江皇后微微笑着,站在那儿不说话。   太后想让她来和稀泥,江皇后这次可不如她的愿。   太后缩在袖子里的手也握紧成拳头,神色有些阴沉,接着看向站在皇后身边的霍姝,缓了缓脸色,说道:“这位是卫国公世子夫人吧?”   霍姝上前一步,朝她行了一礼。   “霍氏,这事确实是筠儿的不是,筠儿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筠儿,还不向世子夫人道歉?”太后厉声对外孙女道。   太后的话虽然严厉,但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她这是要和稀泥,将这事定为高筠的玩笑。   高筠虽然心里憋屈,知道自己今儿冲动了,可是她一个皇子妃,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逼着对一个世子夫人道歉,这脸又丢了一回。   高筠神色不定地看着霍姝,到底在太后按着她的肩膀时,起身朝霍姝等人道歉。   二太太和聂家姐妹几个都有些惊呆了,没想到竟然能逼得高筠道歉,这大庭广众之下,让个皇子妃道歉,这面子里子都歉足。当然,她们也没想到,懿宁长公主的反应会这么大,战斗力这么强,而且江皇后似乎也站在霍姝身边,这让她们忍不住重新审视霍姝。   懿宁长公主脸色稍缓,继续道:“母后,筠儿现在可是皇子妃,如此冲动行事可不行,要是皇兄知道……”   泰宁长公主用噬人的目光看着她。   太后的脸色又阴沉了。   高筠怨毒地看着霍姝,抿着嘴不说话。   懿宁长公主这威胁十分有力,最后太后没办法,只好让人将高筠关禁闭一个月,明日一早就直接遣送回京城。   懿宁长公主的脸色方才好一些,面上露出些许笑意。   这事完后,众人忙不迭地离开这处帐蓬,生怕再留下来,又要遭殃。   不过经此一事,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的名声可谓是十分响亮,连那么嚣张的三皇子妃在她手上都讨不了好,以后更没人敢得罪她。   等众人离开,太后终于忍不住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上,一双眼睛阴沉地看着门口。   泰宁长公主的神色也有些阴沉,挨到太后身边,“母后,筠儿……”   “让筠儿吃点教训也好,省得她一遇到和聂世谨有关的事情就脑袋发晕,冲动行事。”太后抿着嘴道。她原以为这外孙女终于学会点聪明了,谁知一遇到聂屹有关的事情,依然是个冲动的蠢货。   泰宁长公主有些不甘愿地道:“这大庭广众之下,懿宁竟然如此逼人,岂有此理!筠儿可是皇子妃!”   太后听叹气道:“皇子妃又如何,懿宁可是皇上的胞妹,你能如何?而且莫要忘记前段日子的江南贪污案,三皇子差点受牵连,此时就应该低调,可筠儿……”   说到这里,太后也气得不行。   她看好三皇子,所以想方设法地将外孙女嫁过去,哪知外孙女和三皇子婚后夫妻感情不睦,成亲一年多了,一直没消息不说,三皇子反而宠爱府里的一个姓伍的妾氏。加上前不久,因为江南贪污案一事,三皇子被皇帝斥责,并且他这些年经营的势力也受到重创,一夕之间就没了,可谓是元气大伤。   虽说这次受牵连的不只是三皇子,其他几个成年皇子没一个幸免,从中可以看出皇帝的手段,可三皇子如此,还是让太后生起了危机感。   外孙女不争气,连带着她今儿老脸都给懿宁和江皇后踩到地上,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   见女儿还想说什么,太后头疼地道:“行了,你先去安慰筠儿,让她暂且忍耐,其他的事情再说罢。”   泰宁长公主虽然有野心,但大多数时候却是个没主意的,大多数都是听母亲的话,虽然心里仍是不甘心,也只得听话地退下,先去寻女儿安慰。   ***   这边的事情也很快就传到另一边的狩猎场,三皇子等人都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事情。   三皇子乍然听到高筠做的事情,气得脸色铁青。   五皇子跟在兄长身边,听说这事情,也一脸不可思议,他一直知道这嫂子是个蠢的,没想到蠢成这样,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情,估计她当时是想让霍姝丢脸,可没想到她自己技不如人,害人不成反而自己丢脸。   他宁愿高筠当时能直接让马踩死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如此还能敬她是个英雄。   “蠢女人!技不如人,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五皇子狠狠地骂了一声,然后转向兄长,问道:“三哥,怎么办?聂屹那边……”   三皇子也为这事情头疼。   高筠现在是三皇子妃,虽然他挺不待见她的,可是高筠是他的妻子,夫妻一体,她做这样的事情,三皇子不能没有表示。   聂屹如今在父皇面前极有脸面,三皇子可不想得罪他,对自己没好处。   想罢,三皇子当下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寻聂屹,打算第一时间先赔个不是。   三皇子兄弟俩个一边去找聂屹,一边在心里狠狠地诅咒做事不着调的高筠。   第123章   三皇子兄弟去寻聂屹时,聂屹此时正陪皇帝在山林中狩猎。   今儿是秋猎的第一天,早上在庆丰帝猎了一头鹿后,便是随行的那些年轻俊才们的表现时间。庆丰帝既然要给两个女儿挑驸马,自然不会将这些人拘在身边,非常大方地让他们各自去努力表现,等到傍晚再检查成果。   偌大的狩猎区中,那些人散去后,庆丰帝身边只剩下护卫安全的羽林军。   聂屹随行其中。   庆丰帝正和聂屹调笑不如让他也随那些人去,今儿好好表现,指不定能拿个第一让他乐乐时,一名暗卫过来,将先前在女眷区那边发生的事情悉数禀报。   暗卫的声音平板,叙述的内容不偏不倚,连三皇子妃当时拉紧缰绳,准备勒住马蹄时的情况也复述出来。   庆丰帝神色淡淡地听着。   等暗卫下去后,庆丰帝看向旁边的聂屹,见他神色冷淡,眼神清冷,突然笑道:“世谨媳妇的手上功夫听说是虞家教的,反应挺不错,可惜是个女儿身。”   聂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庆丰帝又道:“看来三皇子妃确实蠢了点。”   皇帝的语气里有些许遗憾,也不知道是遗憾给三皇子指了这样的一位皇子妃,还是其他。   聂屹垂下眼睑,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暴虐。   纵使知道高筠当时只是想让素素出丑,但听到这事情,心里仍是无法抑止地产生杀人的心情。   等午时休息,聂屹遇到前来赔罪的三皇子兄弟时,神色森冷地看着他。   聂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看到他面上那种实质性的杀气,兄弟俩心情都有些沉重。   三皇子神色有些勉强,“世谨,新阳这次是鲁莽一些,幸好未酿成大错,皇祖母已经出面罚她了。这次为兄代她给你赔罪,日后定会让她好好守好本份,不会再鲁莽行事。”   聂屹看他半晌,突然笑了,说道:“三殿下言重了。”   见他虽然笑,一双凤目却依然森冷非常,三皇子心里有几分沉重,知道这次是将聂屹得罪透了,心里不由得继续骂高筠没事找事干,连累自己。   他们那位皇父有多宠信聂屹,连他们这些皇子都没聂屹在他心中重要,谁敢得罪他?巴结他还来不及。三皇子一直想要拉笼聂屹,为自己增加筹码,可惜聂屹只忠于皇帝,不是那么好拉笼的,拉笼不成便罢了,但也别去得罪啊。   聂屹很快就离开。   三皇子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阴霾。   五皇子虽说是陪兄长过来给聂屹赔罪的,可是看聂屹那软硬不吃的模样,依然气得肝疼,更恨父皇有眼无珠,自己儿子不去宠爱,竟然宠个不相干的外人,难不成他以后想将这位置传给外甥不成?   五皇子望着聂屹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   ***   霍姝跟随懿宁长公主和江皇后一起离开帐蓬,往另一处帐蓬而去。   今儿能将太后逼得亲自处置高筠,懿宁长公主功不可没,众人虽然知道懿宁长公主是个厉害的,却没想到她一张嘴能将太后逼到这程度,由此也可以看出,太后面对皇帝时,虽占着太后的名份,却低皇帝一等。   由此,也让这些女眷们心里有了想法,决定今儿回去就和丈夫唠磕这事,让他们还是跟着皇帝走,太后和泰宁长公主那边,就随她们折腾,还是别多沾。   霍姝今日对懿宁长公主也是另眼相看。   夏天在别庄时,她从聂屹那儿得知懿宁长公主当年改嫁之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懿宁长公主,这其间虽然有去了益州的原因,但心里更多的是疏远。不过今儿看来,懿宁长公主似乎是极力想要修复和聂屹的关系的。   到了帐蓬里,江皇后让人送来茶点,叫她们一起入坐。   懿宁长公主便问霍姝,“先前可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霍姝朝她笑了笑。   懿宁长公主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霍姝现在是她的儿媳妇,要是高筠真的伤着她,可不是直接禁闭,定要她付出代价。   懿宁长公主近些年虽然守着几个孩子过日子,不像泰宁长公主那般上蹿下跳的,但先帝时期的公主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今儿没有逼得太紧,也是因为高筠够蠢,这样的蠢人留着,能安住太后和泰宁长公主的心,省得她们气急之下狗急跳墙。   这其中的干系,懿宁长公主没有和霍姝解释,不过对霍姝今儿的反应也是极为满意的。   懂得自保,关键时候,懂得借势,并没有自己硬扛着。   “娘,今天谢谢你了。”霍姝诚恳地致谢,懿宁长公主今儿维护她,不管是基于什么原因,霍姝都感谢她。   懿宁长公主笑了下,说道:“你是我儿媳妇,我不护着你护着谁?”   两人正说着话,便有宫人进来,禀报四公主和丹阳郡主过来了。   先前四公主丹阳郡主一起去结伴骑马打猎,等她们回来时,方才听说先前的事情,得知高筠所做的事情,以及后来懿宁长公主出面,竟然能逼得太后罚高筠,简直不可思议。   她们都知道太后有多疼这外孙女,何况这次没人受伤,本不应该罚这么重,还让高筠当众向霍姝等人道歉,可谓是脸面都丢尽了。   懿宁长公主能逼到这等地步,两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四公主觉得懿宁长公主果然不能小瞧,作为公主,就应该活得像懿宁长公主这般肆意才对。而许恬则是有些震惊,不知道她娘怎么会为了霍姝,竟然这样打太后的脸,让她十分不可思议。   两人进入皇后歇息的帐蓬,就见懿宁长公主和霍姝陪着皇后一起坐着说话。   两人给皇后和懿宁长公主请安后,四公主问道:“霍七,我听说刚才的事情了,你没事吧?”   霍姝朝她微笑道:“多谢公主挂心,我没事。”   许恬看她好好地坐在这儿,就知道没事了。   当下也不看她,跑去母亲那儿,叫了一声娘,就不说话了。   四公主叹道:“没想到新阳胆子这么大,幸好你当时反应快,不然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霍姝微微笑着,没接她的话,适可而止的道理她懂。   说了会儿话,皇后见外面的阳光不算烈,就叫上霍姝一起去骑马,四公主自然随行。   懿宁长公主年纪大了,不爱这个,便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回了另一顶帐蓬歇息,许恬也跟着母亲一起。   等帐蓬里没有其他人后,许恬忍不住道:“娘,您为大嫂这么打太后的脸可以么?表姐再不好,也是太后的外孙女,还有泰宁姨母……”   “恬儿!”懿宁长公主一脸严肃地看着女儿,眉宇间多了几分冷戾,“这天下是皇帝的,而皇帝是你的舅舅,你要记住这点!”   许恬被她严肃的模样吓了一跳。   虽说母亲偶尔也会展露出几分强势手段,可面对儿女时,大多是温和的,对她特别娇宠,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太后如果乖乖当她的太后,你舅舅自然会敬她,但她若是妄想插手……”懿宁长公主冷笑道,“你舅舅还没死呢!霍七是我的儿媳妇,要是我不护着她,外人岂不是要笑话我这长公主名不符实?我的兄长可是皇上,这普天之下,谁敢给我委屈受?”   所以,先前的事情,江皇后虽是皇后,却不好出面,除了她,没有谁合适。   见女儿仍是有些糊涂,懿宁长公主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怨怪自己以往对她宠爱过甚。   算了,慢慢教吧。   **   霍姝陪着皇后进山林间逛了一圈,出来后就见荣亲王妃终于带着女儿姗姗而来。   “你们来得可真是迟,我们都逛一圈了。”江皇后看到荣亲王妃,笑着说,语气多了几分随意。   荣亲王妃等人上前给皇后行礼,忍不住看了霍姝一眼,笑道:“今儿早上身体有些不爽利,所以来得晚一些。”   江皇后看了一眼蔫蔫地跟在荣亲王妃身边的安阳郡主,忍不住失笑,不用说也知道身体不爽利不过是借口,估计又是安阳郡主懒床不想起,荣亲王妃才会来迟一些。   不过江皇后也没将这事说破,叫上荣亲王妃,一起骑马溜一圈。   安阳郡主坐在一匹温驯的母马背上,由一名训练有素的女侍卫牵着马,和霍姝一起并排着走,边说道:“我们刚到时,就听到今儿早上的事情,你没事吧?”   “你看我有事么?”霍姝反问。   安阳郡主肯定道:“绝对没事,有事的是新阳才对。”接着嘟嚷道:“我还以为新阳出嫁后聪明一些了,没想到还是这样,要不是有太后护着,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霍姝对高筠如何不作评价,高筠不来惹她,她自然也不会想对付她,今儿高筠算是自作自受,看她被罚,她也没有多少高兴,心里十分平静。   傍晚时,打猎的人终于归来,休息区前的空地上开始燃起篝火,一具具提前处理好的野味被架上火上烤,空气中飘来一股肉香味儿。   皇帝坐在帐蓬里,设宴款待众臣。   庆丰帝听着下面的人禀报今儿众人打到的猎物的数目,等听到竟然有人打到一头虎时,庆丰帝十分感兴趣,问道:“打到虎的人是谁?”   负责记录的内侍答道:“是镇南侯府的海正弘。”   “海正弘?”庆丰帝往那群打猎回来的年轻男子看去。   骑马在山林里蹿了一天,这群早上还仪表堂堂的年轻公子这会儿都是汗流浃背,发型并没有那么整齐,衣服也看着多了些灰尘和褶皱,看着就像是在外奔波了一天。   接着就有一名面容硬朗、肤色微黑、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出列道:“回皇上,臣是海正弘。”   庆丰帝打量他片刻,笑道:“昔日朕听闻你祖父老镇南侯在南方抗倭的威名,如今天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却不想子孙也是十分了得。”   皇帝当众赞扬,让在场的一群年轻人都有些嫉妒,不过海正弘依然不卑不亢,并未露出兴奋的神色,让庆丰帝又是满意几分。   有海正弘所打的那只虎专美于前,成为今日的第一名,接下来的第二、第三名的猎物虽然多,但就有些失色了。   虞从信坐在一群青年俊杰中,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今儿的表现也不错,不过排名在第六,位置十分微妙,没有出色到让皇帝想要挑选驸马的程度,也没有无能到挤不进前十名。毕竟先前皇帝在五军营中考校过他,知道他的底细,若是表现得太平常,让皇帝看出来,那可就不妙了。   在皇帝嘉奖了一番这群今日表现不俗的青年才俊后,便有内侍捧着已经烤好的猎物上来,配上美酒,君臣同乐。   太后和皇后在另一处帐蓬里设宴,款待众位女眷。   今儿早上发生的事情,此时已经传遍整个营地,在场的女眷都听说了,见太后沉着脸出席宴会,皇后笑盈盈地陪坐一旁,三皇子妃果然不在,众人都能看出太后的心情此时并不高,忍不住又看向坐在懿宁长公主身边的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天色已暗,帐蓬里点着火把,橘黄的火光在她姣美的脸蛋跳动,使她看起来娇美动人,姝丽绝伦,和她临近的四公主、安阳郡主和丹阳郡主等姑娘都被比下去,让人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叹,好一个绝色美人儿。   这美人儿偏偏笑得十分讨喜,教人一看就心生欢喜,可一想到今儿因为她,三皇子妃的下场,众人又不敢将她想得太弱小。   霍姝兴致勃勃地品尝着烤肉和美酒。   今儿烤肉的是宫里的御厨,酒也是进贡的好酒,难得喝到,让她美得不行,压根儿就   作者有话要说:没在意在场人的视线,连泰宁长公主偶尔投在她身上的那种阴冷的视线都忽略了。   心情愉快的霍七姑娘,忍不住贪嘴地多喝了几杯酒。    第124章   霍姝一边喝着酒,一边听下面的宫人前来转述那边狩猎的结果。得知第一名是镇南侯府的世子海正弘,其表现十分优秀,竟然猎杀了一只虎,接着是第二名、第三名,皆是勋贵世家之子。   三表哥虞从烈也参加这次秋猎,今日第一天的排名是第六,不前不后。   听到这个消息,霍姝便明白三表哥没有去争那驸马之心。   这次的秋猎的目的,只有消息灵通一些的,私底下都得到消息,知道皇帝有意为两个公主选驸马,有心争这个的,自然努力表现,无心的意思意思即可。   众人听着宫人的禀报,脸上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虽说这次皇帝特地为公主选驸马,不过这么多的青年才俊齐集在此,家里有适龄姑娘的夫人们自然多注意一些,而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对这种事情也极感兴趣,皆听得津津有味。   等宫人禀报完后,众人都对今日得了皇帝夸奖的那前十名的十分感兴趣,这前十名的人中,除了四个已经成亲的,还有六个是没有成亲的年轻公子,其中又以第一名的海正弘的身份最高,竟然是镇南侯府的世子。   镇南侯世代居于南方海域一带,守护大夏的南方疆域,掌管大夏的海军,深得南方一带海民的敬重。这次镇南侯回京述职,镇南侯世子一起进京,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京城中露脸。   四公主和五公主听得极为认真,对海正弘这个今日能猎到虎的人极感兴趣。   当即四公主便招了宫人过来,一边喝酒一边询问那边帐蓬的事情。   五公主端庄地坐着,神色也有几分认真,毕竟这关系到自己以后的驸马人选,五公主平时再不争不抢,此时也想多了解。   因为男女席是在不同的帐蓬,男席那边发生的事情没办法亲眼目睹,所以皇后一开始就派宫人过去,然后让他们回来复述给她们听,一干女眷都是听得津津有味。   四公主特地询问海正弘,显然对这个人极感兴趣。   其余的人见状,便明白四公主可能看上这人,以皇帝对四公主的宠爱,若是她看上,定会钦点海正弘为驸马。   晚宴便在热闹的气氛中结束。   恭送太后、皇后、公主等人离开后,众人方才依序离席。   霍姝站起身时,感觉浑身都有些薰薰然的,知道自己刚才贪杯,已有些醉意。   “素素,你没事吧?”安阳郡主先前见她喝了那么多酒,担心她醉了,见她起身,就看过去。   “没事,我挺好的。”霍姝含笑说道。   安阳郡主见她双颊粉红,双眸依然清亮有神,显然醉得并不严重,便道:“没事就好,你先回去歇息,下次别喝那么多酒。”刚才看她一杯一杯地喝,她都担心她会喝醉,没想到她的酒量似乎不错,现在还很清醒。   霍姝嗯了一声,和她一起走出帐蓬,迎面一道微凉的夜风吹来,将她身上的酒气吹散不少,人也清醒许多。   候在外面的下人纷纷过来迎接各自的主子,艾草和樱草两个丫鬟过来时,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酒味,就知她喝酒了,两个丫鬟神色都有些担心,生怕她饮酒过度伤身。   霍姝和二太太、聂家姐妹几个道别后,就往自己居住的地方而去。   回到休息的地方,霍姝感觉浑身有些懒洋洋的,先去净房洗去一身的烟尘,准备一头扎到床上睡觉时,突然丫鬟进来,说三皇子府里的一位嬷嬷来了,她奉三皇子之命,代三皇子妃给卫国公世子夫人赔礼道歉。   霍姝脑袋晕乎乎的,现在只想上床休息,压根儿不想见人,支着脸想了会儿,说道:“我知道了,让她将礼物放下便回去罢。”   艾草见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虽然觉得三皇子亲自命府里的嬷嬷过来极有诚意,应该见一见,好歹给三皇子面子。可想到三皇子妃今日的行为,若非她家小姐反应快,指不定那时候要被马蹄伤到了,心里仍是有些怨气。   于是艾草便没再劝,直接出去找笠雅,传达霍姝的意思。   笠雅应了一声,神色平淡,并没有说什么,就去处理这事情。   艾草望着笠雅离开的背影,心里彻底地松口气。   笠雅是凌云院的大丫鬟,比她们更懂世子的脾气,既然她没反应,证明此举是对的。   处理完这事,艾草重新回房,就见霍姝已经躺在床上,搂着被子晕乎乎睡下。   艾草等丫鬟见状,心里有些无奈。   秋日的夜里较凉,艾草上前为她盖好被子,接着放下帐幔,便坐到床前的脚踏上守夜。   过了一会儿,艾草听到外面有声音,心知是世子回来了,忙站起身,果然见到聂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里。   聂屹也去洗漱一番,洗去一天的烟尘和汗水后,方才轻手轻脚地上床歇息。   他上床时,就见床里的人搂着一个迎枕睡得香甜,一条腿搭在被子上,亵裤的裤管往上缩,露出半截秀气修长的小腿肚,肌肤白晳如玉,分外美好。   “世谨?”   聂屹刚将她搂到怀里,就听到她软绵绵地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凑得近了,仍能嗅到她身上的酒味。知道她先前喝酒了,聂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不过看她酒后软绵绵地倚在他怀里,那乖巧温驯的模样,如此可爱,倒舍不得说她。   他应了一声,将她纳到怀里,搂着她香软的身体,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似在哄她睡觉。   霍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手搭在他腰上,过了会儿,才含糊地道:“今天的事情,你听到了吧?”   聂屹嗯了一声。   可能是喝了酒,脑子不如平时灵活,她的神态多了几分娇憨,慢吞吞地将今日的事情和他说一遍,最后道:“今天多亏娘出面,太后才会重罚三皇子妃,她可真厉害。”   聂屹又嗯了一声。   霍姝说完这些后,打了个哈欠,就没再说话。   聂屹低头看她,发现她闭着眼睛,浓密而卷翘的长睫覆在她眼睑上,轻轻地颤着,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着。   桌上点了一盏羊角宫灯,灯光透过帐幔,四周影影绰绰,聂屹慢慢地闭上眼睛。   晚上睡得早,清晨聂屹醒来时,霍姝也跟着醒了。   她披头散发地爬起身,抓着他的袖子,说道:“今天你仍要在皇上身边当差么?”   聂屹将她垂落的头发勾到她耳后,抚着她的后脑勺,薄唇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说道:“舅舅身边离不开人,不过今儿狩猎场不分男女,比较混杂,届时小心一些。”   “不分男女?”霍姝惊讶地看她。   聂屹笑着说:“是啊,不然怎么让公主挑驸马?昨晚席宴结束后,四公主去寻舅舅,说是想要亲自去考核一下那些人,从中挑出让她满意的驸马,舅舅就答应她,今儿狩猎场上不分男女,让他们自由表现。”   所谓的自由表现,也有让那些想要尚公主的人去两位公主身边努力表现的意思。   霍姝听罢,觉得这不关自己的事情,她今日只需要陪皇后去骑马玩耍就行,遂没放在心上。   两人说了会儿话,见时间差不多,霍姝一骨碌地起身,贤慧地为他更衣梳头。   聂屹眉眼含笑,坐在那儿由她捣鼓。   笠雅带着丫鬟进来时,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愣了下。看到坐在那儿由世子夫人梳头的世子,眉目柔和,敛去面上的冷峻,俊美非凡,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瞬间变成凡尘中人,多了些人气,反而越显俊朗如美玉。   霍姝为他梳好头,用一个紫金镶玉的发冠将发型定好,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迎着晨光,送他出门。   送走聂屹后,霍姝没回床上补眠,而是去练了会儿鞭子,一边想着懿宁长公主和聂屹之间的关系。这对母子的关系只怕此生是无法修复,不管懿宁长公主做了多少,当初的伤害已成,聂屹显然不想改变现在的相处方式,彼此远着段距离,互不相干。   不过她是儿媳妇,不能对懿宁长公主不敬重,得拿捏好一个度才行。   天色差不多时,霍姝方才唤人进来伺候。   和昨天差不多时间出门,霍姝和二太太及聂家几个姑娘汇合,然后往狩猎场而去。   今日的狩猎场前的空地上十分热闹,四公主和五公主坐在马上,被一群宫人簇拥着,不远处是一群年轻的男子,望着坐在马上的两位公主,从他们脸上的神色可以知道,他们对做驸马极为乐意的。   大夏的驸马限制极大,若是有野心的男人,一般不会沾这东西。但若是尚公主后,相应的会得到一些权力,这比自己拼博更快更稳一些。所以一些勋贵府里没有继承权的嫡次子和庶子一类,一般对尚公主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抗拒。   况且四公主极为得宠,又继承了安妃的美貌,若是能尚她,倒也没什么陨失。   四公主正和五公主在说话,姐妹俩随意地聊着天,一边看向那边的一群年轻公子。   四公主今儿特地打扮一番,高高地坐在马上,穿着一身品红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的修身骑装,头发高高梳起,用一枚男性样式的金镶玉发冠束住,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瞬间便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当然,这只限于霍姝到来之前。   当霍姝到来后,众人的目光很快就移到她身上。   霍姝今儿穿着一身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的骑装,腰身以大红色坠南珠的流苏束起,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颊边有细碎的红色缀蓝色水钻的流苏垂下,衬得她肌肤晶莹剔透,翻身上马时,利落的动作,英姿飒爽,瞬间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四公主发现众人的目光都移到霍姝身上,目光微黯,不过想到霍姝已经嫁人,嫁的人还是聂屹,相信这里就算有人看中她的美貌,也没人敢对她起什么念头。   虽然心里仍有些不舒服,但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边询问身边的人,哪个是海正弘。   五公主也忍不住将目光移过来。   跟着两个公主的宫人昨日已经将那些年轻俊杰的身份探查清楚,当下便道:“前面那位与齐国公世子说话、穿着鸦青色暗纹长袍的公子便是。”   两位公主望过去,果然见年约三十的齐国公世子正和一名身段高大健硕的男人说话,那男人二十来岁,远远看着,五官端正硬朗,肤色微黑,身上别有一种悍然的男子汉气概。   四公主看罢,心里微微失望。   她虽知这世间只有一个聂世谨,不求对方有聂世谨十分容貌,但也须得是个俊俏的谦谦君子,这海正弘看着就像个武夫,着实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世人对男子的审美以面如玉冠、气质皎洁为上,如同聂屹,他身上仿佛无一丝不完美,教人一看仿佛觉得连头发丝都是好看的,这才是一位标准的美男子。海正弘和美男子的标准天差地远,让四公主极为失望,觉得他甚至不如旁边的齐国公世子。   四公主失望之下,很快就移开目光,又看了看,突然发现那边还有一个面容俊雅、气质端方的男子,他看着年方弱冠,安静地立地一匹马旁,手轻轻地拍抚着那匹马的脑袋,神色温和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身上却有一种教人不能忽视的东西,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俊美男子。   四公主心中微动,转头问道:“那边站在马旁,穿着石青色团花纹暗纹劲装的是谁?”   宫人看罢,回答道:“回公主,他是威远将军府的虞三郎,昨日打猎时排名第六,如今在五军营当差,听说他在五军营的表现十分优秀,皇上曾考较过他,对他多有称赞。”/   四公主听罢,神色微动。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不久后,帝后等人终于到来。   聂屹作为羽林军的副指挥使,保卫皇帝的安危,今日依然跟在皇帝身边。   他今日穿着和周围那些羽林军一样的玄色衣袍,腰间以青玉带束着,悬着佩剑,身如玉树,面容俊美,神色冷峻,安静地站在皇帝身后,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在第一时间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聂屹以往深居简出,极少出现在人前,可每次他出现时,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天生就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今日也不例外。   四公主的目光瞬间就落到他身上,停顿了下,方才移开。   没有对比时,海正弘还可以入眼,现在有聂屹作对比,四公主越发的觉得这位镇南侯世子无法入心。虽说镇南侯世子将来要继承镇南侯府,确实是个武人,手头功夫不错,不能以貌取人,但四公主曾经见识过聂屹在校场上和其他羽林军比试的样子,他的功夫并不比那些武将差。   如此对比,四公主心里有些惆怅,错过聂屹,是她这辈子最可惜的事情,却无可奈何。   众人给帝后行礼后,皇帝就开始说话了。   今天是秋猎的第二天,由于庆丰帝昨晚答应四公主,所以今天的秋猎有些不一样。庆丰帝说了几句话,接着就让那些年轻人今天好好地玩,并且要随行保护好那些一起进山林里游玩的姑娘们。   在场众人听罢,如何不明白皇帝这是让他们好好表现,借着保护的名义,实则是给这些年轻人相处的机会。有心当驸马的人自然大声应和,无心此事的,也不能不给皇帝面子,不远不近地跟着就是。   此时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帝的打算,所以今儿虽然不分男女,却按着已婚和未婚的来区别。以四公主为首的未婚姑娘们都齐集在一起骑马进林间游玩,那些同样未婚的年轻人跟着过去,其他人则留在原地。   霍姝作为一个已经成亲半年的姑娘,自然不去凑那个热闹,看着聂家的几个姐妹们骑马过去。聂慈和聂悠兄妹俩年纪还小,纯粹是去游玩的,聂思默不吭声地跟着,聂慧胆子小,不敢骑马,所以今天依然留在二太太身边,就留在营地里歇息。   霍姝目光一转,就转到被荣亲王妃赶鸭子上架一样赶上马的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今天又懒床了,然后在被窝里被她母妃毫不留情地拽起来,让丫鬟给她更衣,然后又塞了点东西让她饱腹,接着就拽她出门。   荣亲王妃昨晚从丈夫那里得知今日秋猎的计划,想着现在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的闺女,自然不能让女儿错过,所以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她赶过去的,就算这次没有相中个女婿回来,也能由此来磨磨女儿的懒骨头。   “母妃,我不去行不行……”安阳郡主站在一匹温驯的母马前,苦巴巴地说:“骑马打猎没什么好玩的,弄得一身汗不说,还十分累人,要是来个惊马……”   “呸呸呸!你这小丫头胡沁什么,小孩子有嘴无心不算数!”荣亲王妃气得就想要捏她的脸,不过好歹记得这是大庭广众之下,给女儿点面子。她阴森森地道:“那么多姑娘都去了,就你懒!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本王妃去林里转两圈再回来。”   安阳郡主见她铁了心的样子,知道没转寰余地,只好磨磨蹭蹭地上马,磨磨蹭蹭地由一名牵马的女侍卫牵着走了,时不时地回头看着母亲,仿佛在等她改变主意。   荣亲王妃板着脸,没有改变主意。   那边帝后正在说话,看到安阳郡主那副像被人逼上战场的模样,顿时都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也算是看着安阳郡主长大的,知道她是什么性格,此时她被赶着去玩,这孩子脸苦得像吃黄莲似的,对比那些欢欢喜喜地骑马去玩的年轻姑娘们,显得十分的另类,让人哭笑不得。   当下庆丰帝就对荣亲王道:“八弟,安阳还是个孩子,也不必太拘着她。”   荣亲王呵呵地笑了下,“臣也觉得她是个孩子,但王妃说,她年纪不小了,要拘一拘才行。”   庆丰帝突然想到什么,点头道:“你王妃说得不错,看到安阳,朕就想起你年轻那会儿,可是比安阳更让人头疼,安阳是个小姑娘家,还是很乖巧可爱的,你当时闹腾得差点将皇宫掀了,后来成亲才好一些。安阳这性子,其实也不能怪人,是你遗传的。”   荣亲王听到这话,脸皮僵硬了下,特别是看到王妃一双眼睛沉沉地看过来,心虚得忍不住扭过脸,苦哈哈地道:“皇兄,您少说两句罢,不然臣弟晚上回去得自己睡书房了。”   庆丰帝乐了,似乎很爱看这弟弟的乐子,笑道:“放心,这行宫里可没书房。”   这兄弟俩在说话,江皇后也听得直笑,朝荣亲王妃道:“皇上说得对,安阳就是这性子,拘她太紧,看着怪让人怜惜的。”   荣亲王妃神色淡淡的,说道:“臣妾也不愿拘她太紧,只是她已经不是小孩子,虽有她父王宠着,可姑娘家迟早要出嫁的,现在拘得紧一些,以后嫁人后,才不会受罪。”   “你这话可不对了。”江皇后反驳道:“安阳是个让人疼的孩子,本宫就觉得她这样极好,天真烂漫,让她改了性子反而不美。”   荣亲王妃谦逊地道:“皇后娘娘说得是。”   然后目光一转,就朝着周围的那些命妇看去。   众人被她那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得心头有些发虚,特别是曾经暗地里嫌弃过安阳郡主性子太懒散,不宜娶回家的命妇。这会儿皇后亲口说安阳郡主如此极好,若是以后还有人敢再拿这说事,那不是驳皇后的面子么?   荣亲王妃果然是个手段了得的,让帝后都亲口夸赞安阳郡主,将前阵子对安阳郡主不利的流言瞬间就止住,以后估计是没人敢在私底下说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如何不好了。   说了会儿话后,皇帝带着其他的大臣走了,江皇后也携着霍姝一起去骑马游玩。   众人见帝后都走了,便也没再留下,纷纷散去。   霍姝像昨日那般,陪江皇后进入林子里,抽出一支箭,朝不远处射过去。   接着就有侍卫过去,将草丛中一只被箭射中耳朵的兔子拎过来。那兔子浑身的毛发白成一团,耳朵被扎了一箭,血在周围晕开,一双眼睛红通通地瞪着人,四肢因为疼痛而抽搐,看着怪可怜的。   江皇后看罢,笑道:“素素的箭法真不错,要是昨天你也和那些人一起打猎,只怕这第一名就落在你身上。”   霍姝一脸遗憾地道:“可惜我是个已经嫁人的姑娘,不能和那些男人一起比,要是真去比了,只怕皇上要将我踢走。”   语气虽谦虚,但里头的意思却十分的大言不惭。   江皇后被她逗得噗一声笑起来。   两人骑马并行,周围跟着一群侍卫,皇后的身边还有几个护卫的女侍卫,浩浩荡荡地在山林中策而马行。   其他人见到是皇后,皆远远地避开,省得打扰了皇后的兴致。   江皇后年轻时也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姑娘,素爱骑马打猎,不过现在年纪大了,骑了会儿后,体力就跟不上,渐渐地马速就慢下来。   霍姝陪在她身边,见她的速度慢下来后,她也就控制马速跟着。   两人在山林里转了会儿后,江皇后对霍姝道:“素素要不要也去露两手?你不用特地陪着本宫,年轻人就应该多去玩玩。”   霍姝朝她笑道:“想玩什么时候都能玩,但陪娘娘一起骑马游玩的机会可不多。”   她年纪小,长得漂亮,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就像碎落了漫天星辰,熠熠生辉,说出口的话更是讨人喜欢。江皇后这段日子常召她进宫说话,久而久之,倒是对这小姑娘十分喜欢,例如此时,这话可真是贴心又可爱。   江皇后也没催她去玩,两人就像真的出门来骑马游玩的,在山林里随便地逛着,也不知道逛到哪里,要是恰巧见到猎物,霍姝就随手打下来,不过大概是这边的猎物都在昨天时被人打得差不多,今儿能见到的,都是一些兔子、松鼠、锦鸡一类的小猎物。   不知道逛到哪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江皇后面前。   众人以为是暗器,马上反应过来,警惕地看着四周,一名女侍卫过去一看,将那滚到草丛中的东西捡起来,方才发现是一颗青涩的野果。   接着又是一颗果子直接砸在那女侍卫的头上。   霍姝转头,朝旁边的一棵树看去,只见树上蹲着一只猴子,它手里还抓着几颗果子,显然刚才的果子就是它扔的。   其他人也发现蹲在那儿的猴子,知道不是有刺客,终于放松下来。   江皇后忍不住失笑,“原来是只猴子,是不是落单了?”   江皇后这话刚落,就见从旁边又蹿来几只猴子,蹲在树上看着地上的人,然后纷纷将怀里抱着的果子朝他们砸过去,接着甚至有猴子从树上跳下来,朝他们扑过来。   众人没想到猴子竟然会直接扑过来,而且还十分阴险地去抓他们的马,那些马吃痛之下,嘶叫着乱蹿,让他们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一边要躲着猴子的攻击,一边还要控制身下的马。   霍姝见有猴子朝皇后扑过来,咻的一下,一鞭子抽了过去,将那只猴子抽飞。   周围的猴子越来越多,这些猴子似乎对人类十分不善,龇牙裂嘴地咆哮着,纷纷从树上扑下来要抓人。猴子三两中没什么,但要是多了,伤起人来十分厉害。   因为这些猴子的出现,身下的马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躁乱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猴子?”江皇后有些吃惊,拉着缰绳,努力安抚身下的马。   “娘娘快走!”那些侍卫忙叫道,要护着皇后先走。   这时,有一只猴子朝皇后的马抓了一爪子,那马吃痛之下,朝前狂奔而去。   霍姝忙骑着马跟上去,见江皇后抓不住缰绳,就要被吃痛的马甩出去时,鞭子挥过去,卷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马上,接着又一鞭朝旁边扑过来的猴子甩去,咻咻咻几下,那些猴子都被抽到一旁。   被她鞭子抽中的猴子知道这人不好惹,赶紧跑了。   霍姝护着皇后到一旁,看着那些人驱赶猴子,同时问道:“娘娘没事吧?”   江皇后微微蹙了下眉,说道:“本宫没事,只是这群猴子是打哪里来的?难不成清场的侍卫没有清干净?”   猴子一般都是群居动物的,出现时都是成群结队的,在树上蹿来蹿去,身手十分灵活,有时候真拿它们无可奈何。这次秋猎,早有西山营的士兵提前半个月来清场,像猴子这种动物,一般会提前赶走,就算有遗漏的,也不会太多。   跟着皇后的侍卫皆是身手不凡,在初时被猴子弄得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后来看皇后被霍姝护着,便放开手对付那些猴子,很快就将它们赶走。   接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尖叫声。   江皇后心知有异,忙叫人过去查看。   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四公主那边也遇到猴子群,被猴子袭击了。   “他们没事吧?可有人受伤?”江皇后问道。   霍姝想到安阳郡主和聂家的姐妹们也在,忙关心地看着回禀的侍卫。   侍卫答道:“似乎有几个姑娘受了点伤,其余的还不清楚,他们此时已经往营地而去。”   江皇后的脸色有些白,嘴唇也哆嗦起来,霍姝正搂着她坐在马上,第一时间感觉到她的异样,忙道:“娘娘,您怎么了?”   江皇后捂着肚子,微微蹙着眉,“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去罢。”   听罢,霍姝担心她   作者有话要说:没办法骑马,于是也没有放开她,就这么抱着她,直接打马往营地而去。   一群侍卫同样担心皇后刚才被猴子伤着,届时他们保护不力可要吃罪,都是忧心忡忡地跟在后头。   第126章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到营地,看到一马当先的霍姝及她怀里抱着的人时,瞬间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霍姝怀里搂着江皇后,一路上已经尽量地控制速度,让马跑得平稳一些,但她能感觉到怀里的江皇后身体无力,软绵绵地靠着她,似是十分难受的样子。   她心里有些担心,抵达目的地后,直接抱着江皇后下马,也不将她交给人,就这么抱着她,朝皇后歇息的帐蓬而去。   跟随江皇后的宫人忙让人去请太医,皆是一副忧心的模样。   留在营地里的人见她直接抱着江皇后穿过营地,都看得一愣一愣的,等她人都消失了,才反应过来。   不过一会儿,营地里的人都知道今儿骑马游玩的江皇后身体不适,被卫国公世子夫人抱回来之事。   霍姝将江皇后放到帐蓬里的榻上,看她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拿帕子给她擦汗,边担心地问:“娘娘,您没事吧?哪里难受?”   江皇后靠着一个软垫,双手轻轻地搭在腹部,忍着腹部的不适,听到她的话,面上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不用担心,本宫无碍。”   虽是这么说,眉头却皱紧,嘴唇不觉抿着,忍受着痛苦。   霍姝眨了下眼睛,很快就明白江皇后的用意,便也不问了,只是催人赶紧去将太医叫过来。   很快地,得到消息的庆丰帝过来了,随行的还有太医。   庆丰帝大步走过来,脸色实在不好,显然是先前已经得到消息。   他走到皇后面前,一边叫太医去给皇后查看,一边对脸色苍白的皇后道:“朕已经知晓这事,你别担心,这事朕定会处理。”   江皇后听罢,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说道:“多谢皇上,臣妾听皇上的。”   霍姝等人给皇帝请安后,就退到一旁,此时帐蓬里除了帝后和太医,剩下的都是皇后的心腹。   太医还在搭脉,外面又响起一阵喧哗之声,听那声音,似乎是同样遇到猴群的四公主等人回来了。虽说先前他们一行人比江皇后等人回来得早,但因为四公主那边的人多,又有受伤的人,所以回来的速度没有霍姝他们快,直到现在才回来到营地。   听到那声音,庆丰帝微微皱了下眉,并未起身,而是看向搭着脉,久久不语的太医。   半晌,太医才收回手,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   “林太医,皇后怎么样了?”庆丰帝问道。   林太医此时心里并不平静,听到皇帝问起,他迟疑着说道:“皇上,许是臣学艺不精,皇后娘娘这脉相……看着像是喜脉。”   林太医的话刚落,瞬间整个帐蓬一阵安静,仿佛连呼吸声都静了,更显得外面的喧闹。   霍姝忍不住看向皇后。   江皇后仿佛也愣住了,呆呆地坐在那里。   帐内的人都是皇后的心腹,神色也是十分的震惊,都被这突如其事的消息给震住。   半晌,庆丰帝面无表情地问道:“林太医,你确定?”   林太医慌忙跪在皇帝面前,不敢将话说得太死,“皇上,臣不能确定,娘娘这脉相看着还未足月,所以……”   所以,他也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诊错。   林太医知道皇后若有孕,事关重大,甚至可能会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他们这些太医平时谨慎惯了,此时也不敢一口确定。   “那就去宣方太医过来。”   方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这次秋猎,他也跟着过来,专门负责跟在皇帝身边。所以得知皇帝的召唤,不过片刻他就过来了。   “方太医,皇后身体不适,你给她看看。”庆丰帝命令道,脸色严肃。   方太医进来后,看到帐内的情况,心里也打了个突,特别是还有一位专门负责妇科的林太医垂首站在那里,让他几乎以为皇后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连林太医也诊不出来,脸色马上严肃起来。   方太医正要给皇帝行礼时,就被皇帝一句“别多礼,先给皇后看看。”弄得心头发悬,越发的确定皇后可能出什么事。   方太医忙不迭地坐到宫女端来的一张小杌子上,伸手给皇后切脉。   只是很快的,方太医的脸色又变了,那反应和先前的林太医差不多,面上有些不敢置信。   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如何?”庆丰帝问道。   其他人忍不住瞪向方太医,一时间,帐内的气氛越发的奇怪。   方太医比林太医镇定许多,从小杌子起身,跪下来先是给皇帝道喜,方说道:“娘娘这是喜脉,不过还未足月,是以脉相有些弱。”   宫里的妃嫔一般有固定请脉的时间,中宫也不例外,都是三天请一次脉。秋猎之前,皇后就让太医请过脉,也是因为月份太浅,所以当时没有看出来,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了。   方太医这话让庆丰帝长吁了口气。   他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轻颤,面上却极为平稳,只有沙哑的声音能让人知道他对此事并不是无动于衷的,甚至有些急促地道:“方太医,你再给皇后瞧瞧,先前她遇到猴群,受了些惊吓,如今她肚子不舒服。”   方太医忙应一声是,又仔细给江皇后搭脉,半晌方才道:“皇上放心,娘娘先前应该受了惊吓,臣开副安胎的药,娘娘养上段日子便无事。”   “真的?”庆丰帝眯起眼睛。   方太医忙道:“娘娘的身子平时调养得不错,素来健康,这次虽然受了惊,却无大碍的。”   庆丰帝终于松了口气,就让方太医在这里开药方,并且吩咐他以后就负责照料皇后的身体。   虽然皇后有孕是喜事一件,但庆丰帝可没忘记皇后现在的年龄,且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走一遭,皇后现在已经不年轻了,怀胎更是惊险,庆丰帝高兴之余,也生怕出什么事情。   帐蓬里的宫人慌忙去准备纸墨,那慌慌张张的模样,都失了平时惯有的稳重,要是放在平常时候,少不得要让人喝斥一番,不过现在却没有人注意这点,都被“皇后有孕”这个消息轰炸得有些头重脚轻。   庆丰帝转头看向靠坐在榻上的江皇后,见她此时脸色苍白,连唇上都没有什么颜色,端庄中多了几分柔弱,其实颜色并不比当年艳冠后宫的安妃差,甚至比安妃还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韵味。   只是皇后一直是端庄的,母仪天下,并非媚上的宠妃,所以众人平时只注意到她的身份,极少会注意她的容貌。   庆丰帝与江皇后少年夫妻,对江皇后极为敬重,此时皇后有孕,更让他惊喜不已。   “皇后,辛苦你了。”庆丰帝执着她的手,温声道,一双凤目溢满柔情。   江皇后此时仍觉得腹中有些难受,不过却充满喜悦,她也没有像其他的嫔妃一样,因为有孕后就傻得直接邀宠,而是说道:“皇上,这次的事情确实有些惊险,多亏素素这孩子,要不是她那时候护着臣妾,只怕臣妾当时就要被猴子弄伤摔下马。”说到这里,江皇后心里也有些后怕。   庆丰帝先前只听说皇后遇到猴群出事,接着就直接过来,并没有仔细询问事情的经过,听罢便问起来。等听完江皇后的话,庆丰帝抬头看向老老实实地肃手站在一旁的霍姝,忍不住笑道:“好孩子,今儿多亏有你。”   霍姝赶紧道,“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庆丰帝此时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虽然没有说赏,不过却是记住霍姝这次的功劳。   这时,外面响起宫人来禀报的声音,说是四公主被猴子抓伤了,请皇帝过去。   庆丰帝的好心情瞬间就减了许多,忆起江皇后差点因那猴群的出事的事情,眼里滑过戾气,那冰冷的模样,和聂屹平时板起脸时的样子极为相似。   他又宽慰皇后几句,然后扫了室内的人一眼,淡淡地道:“皇后有孕的消息先不外露,等皇后坐稳胎再说。”   众人忙应了一声是。   庆丰帝很快就离开,其他人得了他的吩咐,虽然心里头为皇后有孕高兴,却不能表现太明显,皆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各自去忙活。   江皇后现在身体仍是有些不好受,安胎药还没有煎好,只能暂时忍着。   霍姝也没有离开,坐在一旁陪她,旁边有皇后身边的嬷嬷,绞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她擦汗。   “娘娘,您难受么?”霍姝坐在锦杌上,仰着一张漂亮的脸儿看着江皇后,接着又看看她的肚子,眼里透着惊奇。   江皇后看她这模样,不禁笑道:“有点难受,不过今天确实要谢谢你,多亏有你在。”   虽说没有霍姝,有那些侍卫在,她也许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可也说不定。霍姝的身手灵活,将她护得极为仔细,才让她只是受到点惊吓,没有酿成大祸,这点她是极为感谢霍姝的。   江皇后十五岁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成为太子妃,陪着皇帝经历风风雨雨,心性极为坚韧,她守着自己的本心,当好这皇后,几十年来,从未行差踏错一步。原本这么多年无子,她心里也看得挺开,纵使无子,她依然是中宫皇后,是皇帝敬重的发妻,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登基,都不会亏待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上天竟然突然给她一个孩子,来得这么合适。   皇后嫁给皇帝这么多年,心里多少明白皇帝的心思,知道他膝下虽然有那么多皇子,心里最希望的还是能有个嫡子,将来继承那位置的,也必须是嫡子,这和他当年的经历有关。   庆丰帝是先帝元后所出的嫡子,出生不久就被封为太子,原本继承大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谁知当年因为先帝偏心丽贵妃所出的七皇子之故,很是受了一番罪,导致他差点被废,甚至牺牲了和他一起长大的卫国公世子聂修彦,害得同胞妹妹懿宁长公主青年丧夫。   纵使他后来成功登基,成为这天下之主,可这事情依然成为他心里的一个疙瘩,以至于他对庶出的皇子们纵有宠爱,却极为有限,宁愿宠着外甥聂屹,为聂修彦培养一个优秀的儿子。   这么多年,他仍是希望能有个嫡子继承这位置,仿佛如此,能弥补他当年的遗憾一般。   所以,一直多年未有孕信的皇后突然有孕,庆丰帝虽然压力压抑,依然十分激动惊喜。不管皇后肚子里的这孩子将来是男是女,都注定这孩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与众不同。   江皇后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是笑盈盈地看着霍姝,越看越是满意,觉得这孩子是个有福的,仿佛自从她进京后,自己越来越顺,连多年一直不敢想的事情,现在也成了。   “娘娘平时待我好,十分照顾我,我保护娘娘是应该的。”霍姝理所当然地说。   江皇后忍不住发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好孩子。”   霍姝陪在皇后身边,直到皇后喝下药歇息后,她才离开帐蓬。   刚出去,就见营地里的人神色匆匆,仿佛连空气中都透着一种紧张。   霍姝想起先前听说的事情,忙拦了个宫人问道:“先前听说四公主她们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那人知道她的身份,恭敬地答道:“听说四公主和齐国公府的五姑娘、承恩侯府的八姑娘都受了伤,此时太医还在那边诊治,其他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霍姝吃了一惊,先前只听说是四公主受伤,没想到还有其他的人,而且还有江皇后娘家承恩侯府的八姑娘。   霍姝又问其他人的情况,特别是   作者有话要说:聂家的几个姐妹,得知她们并没什么事情,心里终于放下心。   *   今天第二更~    第127章   这次受伤的三人身份都不一般,不说四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就是承恩侯府的八姑娘,这可是皇后娘家侄女,还有齐国公府的五姑娘,身份贵重,使得皇上对此事十分注重。   整个营地也因为这事而紧张起来。   有这三个受伤的人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后,皇后那边,倒是没什么人关注,都以为皇后只是被猴子吓到罢了,没人再探究这事情,都纷纷关心三个姑娘的伤情,特别是四公主,听说伤得尤其严重。   另有一些心思敏锐的,也在猜测这次的事情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意外的还好,要是人为,届时皇帝震怒,后果不堪设想,不知会牵连多少人。   一时间,整个营地的气氛越发的紧张。   庆丰帝从皇后帐蓬里出来后,就直接去探望受伤的女儿,当看到四公主的伤后,十分震怒,直接令人去彻查这事。   霍姝先是去四公主的帐蓬,准备探望四公主。   四公主平时对她还算和善,不管她心里打什么主意,在世人眼里,四公主和她的交情是不错的,此时她发生这种事情,霍姝不能什么都没表示。   刚到帐前,她就被人拦下了,说太医还在诊治,现在不宜探望。   霍姝没有执意要进去,询问道:“公主伤得很严重么?她怎么伤着了?”   霍姝这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的身份还是很好用的,守在帐前的宫人倒也没隐瞒,小声地将当时的事情和她说了。   当时只有几只猴子出现时,大家也是不以为然,那些猴子也是像攻击江皇后一样,开始时丢几颗野果罢了,随行的侍卫很快就将它们驱赶离开,谁知道这一驱赶,却引来了更多的猴子。   这些野猴性子凶戾,被人驱赶时,反而不依不挠地袭击人。   四公主身份高贵,是皇帝宠爱的女儿,当时她身边也跟着好些勋贵子弟。但那些勋贵子弟大多数奔着驸马的位置来的,可想而知皆是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纨绔子弟,其他有本事的,对驸马的位置没兴趣,这次只是来作陪的,并没有凑到四公主身边献殷勤,所以离得远一些。   可想而知,当那些猴子袭击人时,四公主周围的人根本没本事保护她,随行的侍卫离得比较远,那些勋贵子弟惊慌失措,连累得四公主也被猴子抓伤不说,还从马上摔下来,当时浑身都是血,模样十分可怕。   比起四公主,齐国公府和承恩侯府的两个姑娘虽然也受到袭击,幸好身边的人反应快,只被猴子抓伤,没有摔下马那么严重,算是轻伤。至于其他的姑娘,因为离四公主远一些,周围的那些勋贵子弟都是有本事的,可谓是有惊无险。   霍姝听罢,觉得四公主这次可真是倒霉。   不过最让霍姝惊奇的是,当时随行的海正弘十分恰好救了五公主。五公主性情软和,与四公主相比,并不惹眼,她没有和四公主同行,而是隔了一段距离,正好和海正弘距离近一些,海正弘出手帮她挡下那些袭击的猴子。   霍姝听到这里,觉得可能海正弘这次还是会尚公主,不过是五公主。   了解事情的经过后,霍姝真心实意地问候四公主一番,让那宫人传达后,就告辞离开。四公主这次伤得严重,估计是没办法见人,霍姝也识趣地不去打扰。   半路上,霍姝遇到朝这儿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懿宁长公主母女俩。   许恬的年纪还小,未到说亲的年龄,这次纯粹是跟母亲过来玩的,所以今儿也没跟着四公主她们一起去玩,而是随母亲在附近转了转,倒是没出什么事情。   得知这边的消息后,母女俩就匆忙过来了。   见到霍姝,懿宁长公主问道:“听说今日你们遇到猴群了,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皇后娘娘受了点惊吓。”霍姝答道。   懿宁长公主听罢,看她一眼,确定她说的是事实后,叮嘱她今儿别在营地里到处乱跑,对她道:“我先去皇上那儿瞧瞧,阿姝你带恬儿先去歇息罢。”   许恬听得一愣,然后就有些不乐意,只是看到母亲的样子,她只好咽下出口的话。   霍姝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   等懿宁长公主离开后,霍姝看向许恬,笑道:“郡主,我们走吧。”   许恬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越发的不乐意。虽说霍姝已经嫁给兄长,可是她们这姑嫂之间其实见面的机会不多,更不用说相处了,以至于许恬还是第一次听到霍姝这么正式地称呼自己,听着就十分疏离,觉得霍姝不拿自己当小姑子看待。   “你都嫁我大哥了,竟然还叫我郡主。”许恬不高兴地说。   霍姝边走边道:“知道了,以后我叫你恬妹妹。”   听到这声“恬妹妹”,许恬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十分的恶心,只是这是自己先开口的,只得忍下。   走了会儿,突然发现霍姝的方向不对,许恬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荣亲王妃那儿。”   许恬一听,就知道她这是要找安阳郡主了,顿时又哼一声。   两人来到荣亲王妃歇息的帐蓬前,经由通传后,便有丫鬟过来请她们入内。   霍姝两人进去后,就见荣亲王妃和安阳郡主两人坐在帐蓬里,不过安阳郡主靠坐在榻上,荣亲王妃坐在榻前的一张玫瑰圈椅上,正拉着女儿的手说什么,看着有些后怕的模样。   看到霍姝她们过来,荣亲王妃面上并无意外,问道:“听说皇后身子不适,可是好些了?”   霍姝又拿先前那套说词答了,接着坐在丫鬟搬来的玫瑰椅上,奇怪地问道:“安阳这是怎么了?听说你们也遇到猴群了?没事吧?”   安阳郡主听到这话,马上笑起来,“没事没事,我当时就在后头,没有跟过去。”说着,又对她母妃皱皱脸,说道:“母妃,你看,外面那么危险,以后就不要催我出门,好好地待着不好么?”   听到这话,霍姝和许恬都能感觉到荣亲王妃瞬间暴涨的怒气,额角的青筋都突突地暴跳着。不过因为有外人在,荣亲王妃很好地控制住脾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吃饭都有噎着的时候,喝水有呛着的时候,睡觉有腰酸背痛的时候,那你以后是不是不吃饭喝水不睡觉了?”   安阳郡主脸皮也厚,被这么讽刺,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哪能啊?不吃饭喝水不睡觉,人怎么活?母妃你这比喻不恰当。”   荣亲王妃拍了她一下,决定不理她,转头对霍姝道:“素素,我记得你外祖家是威远将军府,这次听说虞家的三郎也来了。”   霍姝点头,不知荣亲王怎么问这个。   这时,安阳郡主高兴地说:“素素,你真是我的福星,这次多亏虞三公子,不然我也要倒霉了。”然后不待霍姝问,就将当时的事情说了。   安阳郡主被她母妃赶去骑马游玩,心里不情不愿的,就慢吞吞地跟在众人后头。当时猴群出现时,马不受控制,场面都有些混乱,安阳郡主原本是跟在后面的,哪知前面的人要退回来,慌乱之下,差点撞到她,多亏虞从信拉她一把,才没有摔下马。   “虞三公子真是个好人,身手灵活,当时那么混乱,多亏他稳住场面,才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只可惜还是有人伤着。”说到这里,安阳郡主不由得叹气,虽然她和四公主的交情不深,可四公主伤成这样,心里还是可怜她的。   霍姝没想到她三表哥的表现这么好,脸上笑眯眯的,在荣亲王妃特地感谢时,谦虚地道:“王妃不用客气,这是表哥应该做的。”   荣亲王妃仿佛对救了女儿的虞从信这人十分感激,接着又询问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问的都是一些众所周知的东西,出去打听就能知道的,霍姝也就提了一嘴,没放在心上。   和安阳郡主说了会儿话后,霍姝就带着许恬告辞离开。   荣亲王妃让人送她们出去,回来见女儿懒洋洋地窝在榻上的模样,忍不住叹气,说道:“今儿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就好好在这儿歇着,不要出去。”   安阳郡主听罢,高兴极了,一张苹果脸儿像是放光一样,保证道:“母妃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地待着的,你不用担心我,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荣亲王妃看到她这模样,顿时气得又想改口将她踹出去。   她怎么养了这么个懒闺女哟,怨不得没人想娶。   荣亲王妃也懒得叮嘱她了,要是其他当母亲的,知道今儿发生的事情,知道外面气氛不好,早早地拘着自己女儿不让她出来。可她家闺女,压根儿不用拘,想赶她出来她还不乐意呢,虽说是挺省心的,但荣亲王妃仍是觉得闹心,恨不得马上就将她的亲事定下来,嫁出去算了,省得天天为她操心。   荣亲王妃出了帐蓬后,对心腹嬷嬷吩咐道:“你去着人打听打听那虞三郎。”   那嬷嬷听到荣亲王妃的话,就明白王妃的意思,指不定是看上虞三郎,想瞧瞧他适不适合当女婿。   以往荣亲王妃没注意到他,实在是因为虞从信一直待在西北,去年进京后,就进入五军营当差,名声不显,加上荣亲王没注意这块,是以也没注意到京城有这号人物。   昨日打猎的人归来,荣亲王妃仔细问过前十名的年轻俊杰,虽然听说虞从信的名字,但知道虞从信只是威远将军府二房的长子,非长房嫡孙,没有放在心上,哪想今儿他竟然帮了女儿一把,终于让她将目光放到这人身上。   那嬷嬷应了一声是,便下去安排。   等荣亲王妃去探望皇后回来,那嬷嬷已经将虞从信的一些事情打听得差不多。   这虞从信进京后行事十分低调,不过自从上回皇帝考校五军营的将士,虞从信表现得十分优秀,倒是出了点名,加上他仪表堂堂,谈吐不俗,虽说是武将出身,可给人的感觉就像个文人雅士,让一些府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听说有好些府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想和他结亲,不过虞老夫人并没有应下。   荣亲王妃听完后,在心里转了几番念头,便压下来,决定等晚上王爷回来后再和他提提这事情。当然,如果可以,她也想亲眼见见虞从信本人再说。   荣亲王妃是个行事果决的,一但决定了,就马上去做,当下就吩咐人几句。   ***   霍姝带着许恬在营地里转了半圈,去到卫国公府女眷歇息的地方。   此时聂慈姐妹几个都回来了,二太太正关心地询问她们有没有事情,姐妹几个坐在一起,神色平和,还能说笑,显然没什么事情。   见霍姝带许恬进来,众人赶紧起身行礼。   因为聂老夫人不待见懿宁长公主的原因,所以许恬并不怎么和聂家的人相处,虽知道这些是她兄长的亲人,可她姓许,他们姓聂,彼此都有些尴尬,多年来并没有怎么走动。   看到许恬过来时,众人都有些沉默,不知道怎么对她。   许恬见二太太等人看着自己不说话,心里也有几分气恼,就坐在一旁不说话。   霍姝也没理她,坐到二太太身边,问聂慈等人:“你们没事吧?”   聂慈聂悠姐妹俩摇头,都说没事,然后拿眼睛觑着沉默地坐在那儿的聂思。   “怎么了?思妹妹有事?”霍姝十分不识趣,问得非常直白,让正在喝茶的许恬都忍不住看她一眼,觉得她行事未免太鲁直。   聂思抬头看向霍姝,嘴唇抿了起来,脸上依然是平静的,给人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文静淡然的感觉。   聂慈故意叹气道:“大姐姐哪里会有事情?有人英雄救美呢。”   *   今天第一更~~    第128章   聂悠附和着姐姐道:“就是,大姐姐本事大着呢,根本不拿我们当姐妹。”   这话着实严重,听着也不像话,二太太有心想说什么,但这又是三房的姑娘,不禁有些急。聂思终于也不再无动于衷,嘴唇轻轻地咬着,轻声道:“四妹妹,你误会我了,我没有。”   聂慈冷笑一声,对霍姝道:“大嫂,你不知道,先前我们……”   二太太见姐妹俩个拉着霍姝就要告状,头皮发麻,特别是这儿还有个外人呢,而且聂思是二房的庶女,要是她做出什么事情,也是她这嫡母没脸。当下忙道:“你们今儿在外面玩了大半天,应该也累了,要不要去歇息?”   聂慈姐妹俩被打断后,面上有些不高兴,不过她们顺着二太太的视线看去,见到许恬,便哼了一声,决定会儿再告状。   许恬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见聂家的姐妹几个虽然面上没什么明显的神色,但确实在防着她,也不欢迎她,原本她就不想跟着霍姝过来,不过是碍于母亲的意思,知道母亲想让她和霍姝交好,可被人这么嫌弃,她心里也是不忿的,当下就直接起身告辞离开。   霍姝并没有挽留她,叫了个嬷嬷送她回去,交待道:“恬妹妹好生歇息,没事别乱跑,省得娘担心。”   许恬听到这话,脸色更难看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见她走后,二太太心里松了口气。   聂慈看了看二太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好奇地问道:“大嫂,你怎么将她带过来了?”   霍姝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刚才在路上遇到娘,她要去寻皇上,就让我带恬妹妹去歇息。”   听到这话,二太太等人方才明白她为何带许恬过来,既然是懿宁长公主开口,霍姝作儿媳妇的,总不能直接拒绝,否则这是打懿宁长公主的脸。   昨日三皇子妃的事情,懿宁长公主为她出头,且懿宁长公主又是长辈,特地开口,霍姝确实不好拒绝。   聂慈姐妹几个虽然感觉得到祖父祖母不太待见懿宁长公主,不过她们不知道当年的恩怨,只以为懿宁长公主改嫁才惹得他们不快,加上这些年来,彼此都没有走动,见面的次数极少,没什么交情,就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所以对许恬也是没有什么喜欢或讨厌的情绪。   当下姐妹几个没再理会离开的许恬,聂慈和聂悠姐妹俩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告状。   今儿聂慈姐妹仨跟着四公主他们一起去骑马游玩,不过她们在半路上,聂思就提议离开,不跟着四公主,四公主那边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也没什么好玩的。   聂慈姐妹俩个的年纪都不大,亲事并不急,心里对此也没什么概念,都知道今日两个公主才是主角,她们充其量只是作陪,便听从她的话,只尾随在后头,准备寻机去玩。   哪知四公主他们遇到猴群时,她们几个在后头,恰好遇到那些侍卫驱赶过来的猴子,聂思的马第一个受了惊吓,带着她狂奔而去。幸好五皇子赶来得及时,不仅救下聂思,并且让他身边的侍卫和四公主那边的侍卫一起射杀那些猴子,杀死了大半,只有小半的猴被吓走。   说到这里,聂慈有些不满地哼道:“当时大姐姐可是将五皇子殿下搂得很紧呢,妹妹瞧着五皇子似乎对大姐姐也很用心的模样,好像特地过来救大姐姐似的。”   先前没感觉,后来姐妹俩凑在一起嘀咕,觉得五皇子来得太及时,一来就直接朝着聂思而去。   聂思抿着嘴唇,脸蛋有些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神色冷冷的,说道:“三妹妹莫要胡说,我与五皇子殿下之间清清白白的,若是这话传出去,我死了没什么,要是毁了五皇子殿下的名誉……”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   聂慈和聂悠姐妹俩个果然神色变了变,连二太太和聂慧也紧张起来。   霍姝有些意外地看着平时不吭不响的聂思,没想到她的口才如此了得,一句话就镇住几人。   她忍不住笑了下,说道:“原来五皇子今儿救了思妹妹,这事我会告诉世子,届时让他备份礼去好生感谢五皇子。”   聂思脸上的冷色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神色多了几分晦涩,看着霍姝,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低声道:“大嫂,我和五皇子殿下真的没什么,今儿发生这样的事情,五皇子殿下恰好赶过来,蒙五皇子相救,我心里是极感激他的。”   霍姝笑眯眯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聂思见状,脸上露出几分恼怒,然后垂下脸,没有再说什么。   二太太和聂慈等人见状,都有些意外。   平时她们也见识过聂思的本事,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聂思平时闷不吭声的,可要是她反击时,聂慈姐妹两个都不是她对手。因为聂二老爷十分宠她,她在二房的地位比聂慧这嫡女还高,聂思也十分有底气的,聂慈姐妹几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哪知现在,霍姝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她打恹了,虽说这借了聂屹的势,但霍姝作为聂屹的妻子,是府里的世子夫人,她这么做也没什么,就算聂思心里委屈,要找聂二老爷告状,二老爷也管不到侄媳妇身上。   明白这点后,聂慈姐妹几个甭提有多欢喜,连二太太心里都有点解气。   霍姝陪着她们在帐蓬里坐到傍晚,看时间差不多后,知道今晚帝后那边应该不会再设宴,就让人摆膳,众人一起吃了东西,各去歇息。   走在营地里,感觉周围的气氛比白天时要紧张,霍姝知道现在不宜去打探什么,所以也不知道今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只能等聂屹回来。   聂屹回来的时间很晚。   霍姝原本是要等他回来的,谁知道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直到聂屹上床,将她搂到怀里,才让她打了个激灵醒来。   “素素,累了就先睡。”   聂屹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先前从守夜的丫鬟那里听说她等自己等到睡着。   霍姝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问道:“你怎么回来那么晚?是不是皇上派你去查今天的事情?”   聂屹嗯了一声,今天发生的事情看似意外,但也太巧合了,皇帝不仅派刑部的人去查,也派他和荣亲王一起,因为要去的地方比较远,所以才会回来晚一些。   “有什么发现么?”霍姝此时已经完全清醒。   聂屹揉揉她的脑袋,“哪里能查得这么快?如果只是意外还好,若是人为,能瞒过封山清场的将士,将这群猴子赶到这里不被人发现,估计是早有预谋的,不会留下多少证据,还得仔细查查。”   霍姝听罢,也知道这事情棘手。   接着,霍姝凑在他耳边,小声地将皇后怀孕的事情告诉他,虽说皇上当时下令不准透露出去,但霍姝从来没想过瞒聂屹。   聂屹面上也有些吃惊,接着便垂下眸,开始思索起来。   皇后有孕一事,事关重大,也不怨庆丰帝会在第一时间便下令让人不准传出去,须等皇后坐稳胎,以保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才宣布出去。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嫡出,意义非凡,加上庆丰帝如今年过四旬,虽仍是年富力强,可到底比不得年轻时候,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个老来子。   若这胎是公主还好,要是皇子……   聂屹已经可以想像朝堂上的震动,以及那些皇子不甘心的模样。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皇后肚子里的这胎要真是皇子,那就有趣了。   霍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管,接着将今儿聂思与五皇子的事情同他说了,“听三妹妹她们的意思,似乎思妹妹和五皇子竟然是认识的。”   一个闺阁里的姑娘,竟然和皇子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倒让人好奇。当然,霍姝想到自己以前和聂屹的事情,觉得聂思要是在什么地方巧合地认识五皇子,也说得过去。   只是她觉得五皇子的目的可不简单。   聂屹听罢,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淡淡地道:“这事你不用管,随他去。”   夫妻俩躲在被窝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将今天的事情交流得差不多后,聂屹亲亲她的嘴儿,沙哑地说道:“四公主发生这样的事情,舅舅定是没心思再考校那些人,明儿再待一天,后天就会回去。明天你不用去哪里,在营地里待着就行。”   霍姝应了一声。   ***   荣亲王妃也是等了大半宿,才等到荣亲王回来。   荣亲王今日跟着聂屹一起去山林里探查,跑了大半天时间,大半夜才回来,也是累得紧,见到荣亲王妃还没有歇息,惊讶地道:“你怎么还不歇息?”然后想到什么,拍拍她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今儿只是跟世谨一起去探查猴群的事情。”   荣亲王妃上前伺候他洗漱,让他用了点汤水饱腹,方才将今日女儿蒙虞三郎援手相助的事情告诉他。   今儿出事时,荣亲王就先询问女儿,得知女儿无事后,方才匆匆忙忙和聂屹离开,哪知道还有内情,幸好虞从信当时援手相助,心里头对他也有几分好感。   荣亲王妃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评价一位令人欣赏的小辈,说道:“我听说那虞三郎仪表堂堂,身手不凡,现在虽然职位不高,但看着是个有本事的,以后的前途可说不准。”   荣亲王摸着颌下的美髯,笑道:“这虞三郎我知道,确实是个人才,皇兄对他的印象不错,只要他能保持这个势头,将来的前途定不低。”   听到这话,荣亲王妃心里满意几分,问道:“王爷可是见过他?”   “见过几次,这小子给人的印象不错,看着不像武将家的孩子,反而像是书香门第的子弟。”   能让人说是书香门弟的子弟,可见应该是个谦谦君子,那模样定是不差的。   荣亲王妃心里想着,接着道:“不过我听说他今年都二十,竟然还没有定亲,这倒是有些奇怪。”   听到这话,荣亲王忍不住笑起来,“这事儿我知道,好像他以前在西北时,是定过亲的,谁知道那定亲的姑娘要过门时正逢丧母,后来又在守孝期间做出不检点的事情,虞家得知这事后,便让人上门退亲,虞三郎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了。”   荣亲王和庆丰帝的感情不错,这么多年能一直得皇帝的信任也不是白混的,他一直跟着皇帝的意思走,只要皇帝上心的事情,他自也上心。他见皇帝哥哥考校虞从信后看起来挺满意,就让人打探这位虞三郎,加上虞家行事素来坦荡磊落,特别是这种事情,虞家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也没有什么隐瞒,所以只要用心打探的人都能知道。   荣亲王妃听罢,也觉得这事儿怪不到虞从信身上,这婚退得好。   荣亲王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向王妃,“王妃不会是……”   荣亲王妃点头,“我觉得这虞三郎不错,想见见他,要是可以,倒想为绣绣定下来。”   荣亲王马上不高兴了,“绣绣年纪还小呢,再留两年也没什么。”此时心里对虞从信的印象马上大跌。   对于所有宠爱女儿的父亲来说,女婿这种东西,就是抢他们女儿的臭男人,从来欣赏不来的。   “胡说什么?”荣亲王妃不高兴地道:“绣绣今年都十六了,再留两年就十八,届时年龄相当的好男儿都被人挑走,你想让她以后捡别人剩下的,然后嫁个歪瓜劣枣不成?别和我说你以后养她,让儿子也跟着养她,这话我不爱听,不然我爹娘当初养我多好,我也不用嫁你了。”   荣亲王见她沉下脸,还提当年的事情,马上怂了,讨好地拉着她的手道:“王妃说得是,绣绣确实年纪大了,该说亲了,要是那虞从信敢挑剔咱们闺女,本王去揍他一顿,让皇兄削他。”   荣亲王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见他没意见,继续道:“当然,我要先见见这虞三郎才行,咱们家闺女,就算要嫁,也要嫁个对她好的。”   “王妃说得是,你放心,明儿本王就让人 作者有话要说:详细探查一番,要是不好的,绝对不能让他娶咱们绣绣。”说到这里,荣亲王的语气已经恶狠狠的了。 * 第129章   秋猎的第三天,营地里的气氛依然凝滞而紧张,随处可以看到警戒的侍卫。   原本这天皇帝要考校来参加秋猎的年轻人的,不过已经宣布取消,众人都待在营地里,狩猎的山林里除了士兵和刑部查案的人外,没有其他闲杂人。   除此之外,营地的警戒也增加许多。   霍姝一早就去探望江皇后。   她到时,江皇后还没有起,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季荷笑盈盈地请她到一处帐蓬里稍坐,端上茶点,殷勤而周到,其他的宫人也是一副温和亲切的模样。   这里伺候的人都是凤翔宫中的宫人,也是江皇后的人,在宫中的地位不低,就算命妇面对她们,也要客气几分。然而此时,每个面对霍姝都是恭敬中不失温和,态度十分友好,若是让外人看到,不知如何惊讶。   其实她们都对霍姝昨日出手护着江皇后的事情十分感激,若非霍姝护得周全,江皇后方才没事,肚子里的孩子才能保住。   江皇后嫁给皇上二十多年,一直无孕,伺候的宫人也从来没往这方面想,所以江皇后来参加秋猎,她们没有阻止,哪知差点酿成大祸。所以,霍姝护住江皇后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众人自是对她感激不已。   霍姝在等江皇后醒来的时间里,先是询问江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得知昨日喝了安胎药后,江皇后的腹疼很快就止住,如方太医所说,只要细心养段时间,应该就无碍。   霍姝听罢,终于放心。   江皇后对她挺好的,她不希望她出事。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宫人过来通知她,江皇后醒了,请她过去。   霍姝来到江皇后作为起居室的地方,就见江皇后坐在黑漆镙钿的罗汉床上,背靠着一个秋香色绣折枝花的大迎枕,穿着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下面系着一条挑线裙子,打扮得十分的轻松闲适,虽然脸色仍是有些苍白,气色却算是不错的。   见到霍姝过来,她笑着招手,让她坐到身旁的位置,笑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霍姝老实地说:“今天不能去狩猎,所以来陪娘娘您。”   江皇后听了这话,止不住想笑。   她没生养过孩子,宫里的公主也各有自己的母妃,她懒得帮人养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但对霍姝,有时候倒是觉得就像养个女儿一样,她乖巧嘴甜,又不失伶俐,有时候让人爱得像心肝儿似的,也不怨聂世谨那般性子的人,当初会为了娶她暗中谋划一番。   聂世谨如今这地位没人能动摇,虽说是皇上给的,但也因为有皇上宠着,所以他不用特地去谋划什么,只要娶个喜欢的姑娘就行,这样反而不会招到皇上的忌讳。   江皇后顿了下,手轻轻地抚着平坦的肚子,半晌又微微一笑,想那些尚言过早。   宫人端来江皇后的早膳时,江皇后叫她陪着一起吃了些,看她吃得香甜,让人也忍不住跟着胃口大开,不知不觉早膳就多用了半碗粥,将伺候的宫人喜得一个劲地看着霍姝,巴望她以后能多陪陪江皇后用膳。   用过早膳,霍姝对江皇后道:“不知道四公主她们现在怎么样,等会儿臣女想去看看她。”   江皇后听了,说道:“其他两个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四公主比较严重,她的脖子被猴子抓伤,太医说差一点就伤到血管,幸好遍开了,只是以后伤好了,也会留下明显的疤痕。她当时从马上摔下来时,只是摔折腿,这个倒是不严重,只要好生养着,以后还能恢复自如。”   四公主的伤势当时虽然目睹的人极多,但却没有江皇后等人了解的清楚,如今看来,也不算太严重,就是四公主脖子的伤有点棘手,以后要是留下疤痕,虽说没有破相那么严重,但在脖子处太明显的地方,到底不美。   “四公主真可怜,看来今儿是没办法去看她,我让人送些礼物过去罢。”霍姝说道。   江皇后含笑看她,见她明白自己的提点后,便没再说话。   四公主伤成这样,而且脖子还破相,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对此定是十分在意的,这种时候不管谁过去探望,她都不会见,甚至可能会心生恼怒,以为对方是来嘲笑她的,好意也会被她认为是恶意。   不如送个礼物去关心,等她好了后,再见也不迟。   江皇后以往不管四公主有什么心思,但如今霍姝对她有恩,少不得要护着她,省得她吃亏。   ***   傍晚的时候,聂屹和荣亲王风尘赴赴地回来了。   他们回来后,就直接去了皇帐,将查到的一些东西呈上去。   庆丰帝看到聂屹呈上来的东西,脸色十分平静。只是荣亲王和聂屹对他都有些了解,知道他面上越是平静,实则越是生气,反倒是他要是大发雷霆,将那气发出来,倒是不会让人那么害怕。   荣亲王缩了缩脖子,安静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舅舅,不如我今晚就出发去信阳罢。”聂屹提议道。   庆丰帝这才笑起来,一双凤目却冷森森的,说道:“不用,那群蠢东西,还不值得你过去,朕另派人过去就行。”说罢,又冷笑一声,“真是出息了,竟然连南疆的人都敢找到与他们合作,以后岂不是连那些北蛮子都敢拉笼合作了。”   聂屹垂下眼,当作没有听到这话。   庆丰帝让他们下去歇息,让人将负责这次秋猎安全的几位大臣及将军叫过来。   荣亲王和聂屹退出皇帐后,荣亲王忍不住擦擦汗。   此时夕阳西下,那阳光并不怎么刺目,却教人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来。荣亲王眨了好一会儿眼睛,方才转头看向聂屹,只见秋天有些稀薄的夕阳斜照在他脸上,虽然奔波了一天,他看起来精神依然极好,双目湛然有神,那张脸俊得连男人看了都有些失神。   荣亲王觉得自己真的老了,比不得年轻人。   “世谨。”荣亲王与他走在营地里,周围是巡罗的侍卫,他压低声音,小声地问:“那个人……还活着?”   聂屹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样,面无表情地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荣亲王嘿了一声,你要是不懂,全天下就没有人懂了。别以为他不知道聂屹这些年时常出京,虽不知道他私底下去干了什么,左不过就是奉皇命去干点什么事罢了。   荣亲王见他装傻,也不恼,肯定心里的猜测后,他突然道:“世谨,虞从信这个人怎么样?”   聂屹终于转头看他,面上有几分惊讶。   荣亲王此时就像个老狐狸一样,手里捻着两颗先前在林子里随手摘的野果,说道:“这虞三郎是你的世子夫人的外家兄弟,我知道你有意提携他。”   聂屹嗯了一声,神色坦荡,没有否认。   他就算以权谋私,帮着提携妻子外家的表哥弟又如何,他想做就做了。   “本王也觉得这虞三郎不错。”荣亲王违着心说道:“虽然年纪大了点,心眼多了点……倒是想招他当女婿。”   聂屹脚步一顿,没想到荣亲王是这个意思,他想了下,说道:“虞家的家风清正,虞老夫人是个有见识的,对下面的媳妇十分爱护,虞家几房的兄弟和睦,确实是合适的女婿人选。”   荣亲王早就查明白虞家的情况,知道虞家挺不错的,就是门第差一些,可是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仍是不太舒服,恨不得虞从信身上有点不好,心里平衡一些。   荣亲王和他说了几句,便脚步沉重地离开。   聂屹也没管他,在心里琢磨着虞从信娶安阳郡主的可能性。   虞从信有计谋有毅力,如今又有自己帮衬,起点虽然低,但想要往上走实在很简单,加上虞家的家风极好,确实是个难得的女婿人选。不过有眼光的可不仅是荣亲王一个,还有很多人有眼光,只是虞老夫人没有应罢了。   这事情还要看虞从信的态度,不然荣亲王想嫁闺女过去,虞从信也有办法搅和。   想到这里,聂屹便没再管,直接回去歇息。   霍姝今儿除了在皇后那儿待着,下午就一直待在帐蓬里和两个丫鬟打牌说话,见到聂屹回来,十分惊喜,马上跳下榻,过去迎他。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事情查得怎么样?有眉目了么?”霍姝一边绞帕子给他洗脸,一边问道,没有让丫鬟过来伺候。   聂屹洗了脸后,将手伸进铜盆里洗手,然后捏着她的手说道:“有点眉目,不过这涉及到外族,皇上十分生气。”   霍姝吃了一惊,然后又被他捏捏手,便不再问,让人摆膳。   晚上歇息的时候,聂屹想起今儿荣亲王话里的意思,将这事情告诉她。   霍姝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错愕,惊讶地道:“三表哥和安阳?这个……荣亲王妃不会答应的吧?”她可是知道荣亲王妃对女婿有多挑剔,不然早就给安阳郡主定亲了,怎么突然间就相中她三表哥了?   虽说三表哥的亲事发生那样的事情,但霍姝对他并不担心。在她心里,三表哥模样长得好,家势好,又洁身自好,只要他想,还没姑娘嫁他么?所以对于他的亲事,一点也不担心的,反正她外祖母有眼光,定会为三表哥定下一个好姑娘。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安阳郡主和三表哥成亲的可能。   “荣亲王素来敬重王妃,今天他既然提起,应该是荣亲王妃的意思。”聂屹说道。   听到这话,霍姝方才开始将从来没想过的人联系起来,支着下巴道:“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有可能,毕竟安阳的身份高贵,我看荣亲王妃挑的女婿人选,都是公侯府的嫡出子弟,三表哥人虽然好,到底不是长房嫡长子,以后分家,他虽是二房的长子,却比不得长房得到的多。”   聂屹将她拉到怀里,亲亲她的脸,笑道:“说这事还早,得让荣亲王妃自己决定行不行,还有你外祖母,她是个明事理的,要是她觉得不妥,这事也没戏。”   霍姝觉得他的话挺对的,现在纠结确实还早。   不过等她睡了一宿醒来,她又在琢磨着安阳郡主和三表哥的可能性,琢磨到最后也没琢磨出个什么,合不合适,这还要看当事人的意思。就像她当初觉得聂屹好,可要是聂屹没这个意思,难不成她还能强上不成?   于是,霍姝很爽快地将这事情丢在脑后,跟着大部队回京。   这次的秋猎,皇后受惊、四公主等人受伤,最后查到的结果,只说是意外,其中有几个官员及负责人被革职作为结束。   回程的路上,霍姝被皇后叫到她的马车里陪她。   安阳郡主也想叫霍姝过来的,不过她被母亲拘在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她说道理,也不知道听进了多少。   荣亲王妃见她心不在蔫的,也没在意,继续用平稳的声音去轰炸女儿。   中途歇息时,荣亲王特地过来,说要带王妃下去走走,活络一下筋骨。   这时,聂屹领着虞从信经过,见到他们,忙过来行礼。   荣亲王皮笑肉不笑地对虞从信道:“这位是虞三公子吧?前天多亏你,小女才安然无样,果然是英才出少年……”一个劲儿地夸奖。   聂屹神色未变,虞从信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心里却有几分怪异。   荣亲王妃微笑着站在丈夫身边,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突然发现他像是不经意地往这儿看一眼,然后又守礼地移开目光,心头微动。   等回到马车后,荣亲王就愤愤地道:“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哪里比得上本王?王妃,这人也就这样,他哪里配得上我们绣绣?”心里依然不忿,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将女儿嫁过去。   荣亲王妃没说话,琢磨着虞从信当时的眼神,半晌叹了口气,明白这个年轻人现在已经聪明地猜出点什么。    第130章   虞从信确实猜出了点什么,等荣亲王夫妻离开后,他也没急着离开,而是看向聂屹这个表妹夫。   聂屹神色坦然,说道:“若是你无心,可以告诉我。”   虞从信笑了笑,没有说话。   聂屹反而惊讶,忍不住看他一眼,见他神色温和,气质文雅,就算不笑时也给人一种谦和端方的感觉,让人对他的第一印象极好。   聂屹只是惊讶了下,很快就敛去。   他素来不爱管人闲事,因虞从信是霍姝外祖家的表哥,与他们的感情亲如兄妹,所以才会帮衬一些。虞从信心里有数,他便也不多事。   接着,众人回马车,继续前行。   因为皇后身体不适及四公主受伤的原因,马车行驶得比较慢,回去时花的时间比来时多了一倍。   回到京城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霍姝这次参加秋猎,虽然没有玩得尽兴,但想到以后还会有机会,很快就放下。   回去好好歇息了一晚,翌日聂屹休沐,不用进宫当差,夫妻俩一起去上院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   众人请安后,霍姝和聂家姐妹几个就坐在老夫人身边,和她说秋猎的事情,不过都是说一些途中的趣事,遇到猴群的事情只是一笔带过,省得吓到老夫人。   纵使如此,聂老夫人仍是有些后怕地道:“以前就常听说猴子凶戾伤人,幸好这次你们平安无事,真是佛祖保佑。”说着,将姐妹几个都摸了摸,摸得聂慈姐妹俩笑呵呵的。   陪两位老人家坐了会儿,担心打扰到老夫人歇息,众人很快便起身离开。   直离开上院后不久,聂二老爷突然将聂屹叫住。   霍姝和聂屹一起往凌云院走,见聂二老爷站在庭院边的假山旁,就知他是特地避开人。   “世谨,我有事找你。”聂二老爷说道,看了霍姝一眼。   霍姝朝聂二老爷施了一礼,先行一步离开。   聂屹站在那儿,神色淡淡的,问道:“二叔有什么事么?”   聂二老爷迟疑了下,方才有些紧张地道:“世谨,你大姐姐她这次在秋猎时,蒙五皇子相救,昨儿回京路上,五皇子特地使人过来说,他对你大妹妹……”   “二叔!”聂屹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五皇子好心救了咱们府里的姑娘,明儿我会让人送份礼过去感谢他,二叔不用担心。”   聂二老爷听到这话,脸皮僵硬了下,然后皱起眉头,“世谨,五皇子是贵妃之子,身份尊贵,又是三皇子的兄弟,若是他能和你大妹妹定下鸳盟,对聂家也有好处。”   聂屹一双凤眸静静地看着他,看得聂二老爷心头发悬时,就听到他说:“我记得大妹妹是庶出吧?以大妹妹的身份,难不成去给五皇子当侧妃?”   聂二老爷听了,心里顿时不乐意,想反驳自己女儿是个好的,他疼爱的长女虽然是庶出,模样性情都是上乘,又是公府里的姑娘,就算当皇子妃也使得。   但看侄子那冰冷的模样,聂二老爷也知道自己觉得好,女儿的出身却是个问题,不由得有些颓丧。   “二叔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聂屹说罢,便甩袖离开。   聂二老爷看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头却有些不甘心。   他疼爱长女,想给她挑门好亲事,这次听说五皇子竟然在秋猎时救了她,而且五皇子也表现出对女儿的喜爱,若是女儿能嫁给五皇子,对聂家也有好处,他以后是五皇子的岳父,府里就不只长房尊贵,他面上也有光。   聂屹没理聂二老爷的异想天开,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二叔性情,不撞南墙是不回头的,他是晚辈管不住他,直接派人去上院,将这事情转告给祖父老卫国公。   果然,午后聂屹就听说祖父将二叔叫过去,等二叔从祖父的书房出来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祖父对这事情也是反对的。   聂屹坐在紫檩木万字不断头围栏的罗汉床上,中间的小几上放着棋盘,漫不经心地听着下人的汇报。霍姝坐在他对面,手里抓着一枚棋子,原本是思索着下一步怎么走的,听到下人的回报,也有些惊讶。   “二叔莫不是想将思妹妹嫁给五皇子?”霍姝好奇地问。   聂屹抓着她另一只手把玩,也不看棋盘,心不在蔫地说,“五皇子的心思我大概明白,不管是拉笼或是对付卫国公府,这招都是不错的。二叔的心思好懂,急不可奈地想和三皇子、五皇子他们拉上关系,想当皇子的岳父,好让他在府里更有地位,不过这还要看祖父答不答应。”   聂思只是庶女,就算五皇子真的对她上心,也没办法让她当皇子妃,五皇子估计也是明白这道理,所以他应该会给聂思一个侧妃的名份,如此既可拉笼卫国公府,又能让皇帝对聂屹生出想法。   聂屹对此不在意,看五皇子上蹿下跳的,还挺有趣,只是他懒得搭理这些烦心事情,不如直接掐断这事。   霍姝听他分析后,也放心了。   反正这府里还有老卫国公在,聂二老爷就算想要越过侄子,也要看老卫国公答不答应。   过了几日,虞老夫人派人送一车的蜜瓜过来,让她有空回威远将军府一趟。   这蜜瓜是西北产的水果,十分香甜,这次西北那边送来了很多蜜瓜,虞老夫人惦记着外孙女,教人送过来。霍姝便让人将这蜜瓜分下去,二房三房那儿都送一些,至于上院那儿,她亲自送过去。   聂老夫人十分喜欢这蜜瓜,人老了,就喜欢吃一些软烂甜腻的东西,这蜜瓜水份足,口感绵甜,确实很招人喜欢。   霍姝提了下明儿要回威远将军府的事情,聂老夫人也没什么不高兴,还特地让她带些庄子里产的特产带过去,如此有来有往,如亲戚一样走动。   翌日,霍姝就带着卫国公府的庄子里产的水果回威远将军府。   见到外祖母,霍姝直接腻到她身边,搂着她的手臂不放,“外祖母,我可想你了。”   霍姝一张嘴巴极甜,将虞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搂着她不放。   虞老夫人暗暗打量她,发现外孙女的精神很好,嫁到卫国公府后,虽说已经是当人媳妇的,可好像人没什么变化,看着就知道嫁人后,在夫家过得极好的。   说了会儿话后,虞老夫人才转入正题,问道:“素素,这安阳郡主,你觉得如何?”   霍姝听到这话,愣了下,直觉是不是荣亲王已经让人来提这事情,所以祖母才会将她叫回来询问安阳郡主的事情,虽说女怕嫁错郎,男的又何尝不是怕娶错妻,加上虞家的家规,所以在挑媳妇这事止,虞老夫人素来慎重。   “我和安阳认识几年,我觉得她挺好的。”霍姝说到这里,想到什么,问道:“外祖母特地叫我回来问这事,是不是听过外面的流言?”   虞老夫人却摇摇头,说道:“流言这种东西虽说是无风不起浪,但大多是主观臆测的多,我素来不信这东西,一个姑娘被传成这样,纵有她的不好,但我知道荣亲王妃的为人,她养出的闺女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霍姝倒是惊讶了,“祖母你还知道荣亲王妃啊?”   “她未出阁前,我是见过的。”虞老夫人笑道,“当年她因为未婚夫婚前病逊之事,曾连累婚事,这事情当年很多人都知道,后来她能再嫁荣亲王,可不只是荣亲王求来的,若是她不好,先帝也不会赐婚。”   霍姝听罢,心里有些开心。   她和安阳郡主交好,心里觉得这朋友是不错的,虽然人懒散了点儿,有时候不太给人面子,但她是亲王府的郡主,身份尊贵,家中和睦,她养成这性子倒也没错,霍姝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   只可惜世人挑媳妇太过严苛,特别是有些婆婆恨不得拿捏儿媳妇,安阳郡主身份高贵,不好拿捏,一点小毛病自然变成那些妇人眼里的大毛病,担心娶回这媳妇后,这媳妇懒散又说不得,担心她以势欺人,荣亲王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婆婆要当得窝囊,自然不想要,然后不知不觉就传出那样的流言。   听到外孙女的评价,虞老夫人很快就心里有数。   “祖母,那安阳郡主和三表哥真的……”霍姝眼巴巴地看着她。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脸蛋,笑道:“荣亲王府确实透露过这意思,不过这些还要看三郎那孩子的意思。”   霍姝听罢,就明白外祖母对安阳郡主是没有什么意见,这门亲事若是要结也可以,但关键还要看三表哥虞从信的意思。   虞老夫人是个开明的,加上虞从信第一次定亲时发生那样的事情,是以并不想干涉他的亲事,由着他来决定。   “那我去问问三表哥。”霍姝说,嘿嘿地笑道:“安阳是我的朋友,要是三表哥无意的话,赶紧说清楚好。”   虞老夫人笑了笑,捏捏她的脸蛋,默许了她的话。   说了会儿话,虞老夫人突然问道:“素素,你和世谨成亲这么久,可有消息?”   霍姝正捏着一块切好的蜜瓜吃,听到这话,差点噎住,好不容易吞下去后,撅着嘴道:“外祖母,这事儿可不怨我,世谨说我们明年再生宝宝。”   虞老夫人惊讶地看她。   霍姝和外祖母一向亲近,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好说的,当下就凑到外祖母耳边,小声地将聂屹当时的话复述一遍。   虞老夫人没想到还有这般说法,回想以往听说的事情,似乎又觉得极有道理,甚至想到小女儿,她刚嫁到霍家的第一个月就有了身孕,可惜是个福薄的,没能熬过来。那时候女儿也不过才十六岁。   心里轻轻叹息,转头看向外孙女,见她笑得一脸甜蜜,心中一松,终于放下一桩心事。   霍姝在威远侯府待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虞从信才从五军营的衙门回来,见到霍姝也在,微微挑眉,和几个弟弟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霍姝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也不啰嗦,叫虞倩拦住喜欢捣蛋的虞从烈,将三表哥叫到门外的廊庑下说话。   “三表哥,荣亲王府的意思,你知道了吧?”霍姝开门见山地问。   虞从信笑着看她,微微点头。   “那你的意思呢?”   虞从信笑而不语,突然说道:“素素今儿来问我,是代安阳郡主来问的?”   霍姝猛地反应过来,张口就道:“是啊,三表哥的意思呢?”   虞从信忍不住笑起来,抬手轻轻地敲了下她的脑袋,“真是淘气,安阳郡主现在不可能会让你来问的,今天定是祖母叫你回来的吧?”   霍姝知道自己这三表哥素来是个聪明的,观察细微,被他识破也没恼,继续不依不饶地问,可惜问到最后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被他绕了进去。   直到霍姝回房去寻外祖母告辞时,人还是懵的。   “外祖母,对不起,我什么都没问出来。”霍姝一无奈,小时候她就领教过三表哥忽悠人的功夫,现在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虞老夫人摸摸她的脸,叹道:“我就知道是这样。”   霍姝见状,就知道外祖母其实也被三表哥绕过,所以今儿才会默许她去问,可惜虞从信对这唯一的小表妹,依然也没有说实话。   霍姝离开后,虞老夫人将周围的人都遣散,单独留下孙子,说道:“三郎,和荣亲王府的这门亲事,你怎么看?”   虞从信坐在虞老夫人的下首位置,眉眼温和,说道:“一切由祖母作主便是。”   虞老夫人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忍不住笑道:“看来你也是上心的。”   虞从信笑而不语,若不上心,那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恰好救她了,当时周围还有那么多侍卫,就算他不出手安阳郡主也不会有事。   * 第131章   虞老夫人确认孙子的意思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虞老夫人是个开明的,她怜惜孙子第一次定亲的遭遇,将他的亲事耽搁到现在,所以对他的亲事便多了几分纵容,都由着他自己喜欢。   虽说男子弱冠未定亲的也有,但其实并不多,这样的年纪还没定亲,如果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会被世人怀疑这人是不是有问题,虞老夫人虽然也担心孙子被人误会,到底没有逼他。   这次荣亲王府竟然表达出想结亲的意思,虞老夫人初时有些惊讶,虽说虞从信在秋猎时恰好救下安阳郡主,但听说当时的情况紧急,虞从信也不过是搭把手罢了,并未想过挟恩以报。   也是因为如此,当时并没有特地提起这事情,而且那时候情况危急,场面混乱,看到人的也不多,哪想荣亲王府会送了感谢的礼物过来不说,竟然还透露出想结亲的意思。   虞老夫人估量过后,知道这门亲事确实是他们高攀了。   安阳郡主可是皇帝封的亲王郡主,她的身份高贵,就算在外的名声并不是那么好,却也不算得什么,况且在秋猎时,连帝后都称赞过她,也没人敢否认她不好,不然这不是打帝后的脸么?   如此,连外面流言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她也不觉得有那样一个娘亲,安安阳郡主能差到哪里,既然孙子也是有意的,结下这门亲事也无妨。   至于荣亲王府为何会突然有结亲的意向,虞老夫人大约也是明白的,自己孙子虽说不是长房嫡长子,可人也是不差的,一表人才,连皇上都赏识,将来的前途不可估量,荣亲王妃是个有眼光的,会看上也没什么。   当下虞老夫人一边派人去西北的平南城,将这事情告诉二儿子和儿媳妇,让他们知道儿子要定亲了,一边给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回话。   这次荣亲王府看中虞从信,有结亲的意向,荣亲王府就请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去和虞老夫人透出意思,如果虞老夫人不答应,这事情也是私底下只有彼此知道,不会透出去坏了两家的名声。   荣亲王妃接待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得到准确的消息后,面上露出笑容,说道:“这次劳烦婶子跑一趟,真是谢谢您了。”   承恩侯府老夫人笑道:“说哪儿的话?安阳是个好孩子,皇后娘娘也喜欢她,她能有个好归宿,我们都为她高兴。我见过这虞三郎,看着是个不错的,虽然现在身份不高,以后可说不定,这是个有志气的年轻人……”   荣亲王妃未成亲前,和江皇后是手帕交,彼此感情十分不错,后来她以高龄嫁给荣亲王后,与江皇后也算是妯娌,感情更好。所以这次她请承恩侯老夫人出面,江老夫人一口就答应了。   荣亲王妃听她这么夸虞从信,心里越发的高兴,觉得这门亲事是不错的。   虞从信现在身份低点没关系,反正她嫁闺女,是想让闺女幸福,而不是要靠闺女争什么沷天富贵。   将承恩侯府的老夫人送出去后,荣亲王妃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就去女儿的院子寻她。   最近安阳郡主被母亲拘着学习很多姑娘家的东西,特别是放手让她帮着管家,让她变得忙碌起来,悠闲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每天都觉得累死人,但碍于母亲发话,她只好苦着脸继续忙碌。   其实这些东西,她早就会了,毕竟荣亲王妃只有她一个女儿,该让她明白的东西从小就教导,省得她糊里糊涂的,被下人欺瞒都不知。但荣亲王妃不想见她每天懒懒散散的,所以依然每天仍是抽出空来继续教,顺便分些事情让她做,不再像以前那般将她宠着顺着,由着她每日懒散渡日。   荣亲王妃过来时,安阳郡主正听着管事嬷嬷和她说自己名下庄子里今年的出息,好让她熟悉,见母亲过来,以为又有什么事,脸色更苦了。   安阳郡主起身行礼后,问道:“母妃,您怎么过来了?”   荣亲王妃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退下,将女儿叫过来坐下,端详她道:“最近学得怎么样?”   安阳郡主嘟着嘴道:“我早就懂了,母妃,我不用再学了吧?”   荣亲王妃没答应也没反对,端着茶喝了一口。   安阳郡主赶紧殷勤地给母亲添水,眼巴巴地看着她,小模样儿可爱又可怜。   荣亲王妃喝了两盏茶,仿佛享受够了闺女的孝心后,方才语重心长地道:“你早晚是别人家的媳妇,这些事儿以后你也要忙的,在自家里多练练手,好比嫁人后,什么都不懂,被下人欺瞒怎么办?”   安阳郡主一听这话,就觉得头疼,小声地说:“现在还没定亲呢,说这些太远了吧?而且,我见很多成亲的媳妇,并不是嫁过去就要管家。”   “早晚要定亲的。”荣亲王妃接道。   安阳郡主低头玩着腰间的玉佩,忍不住嘟嚷道:“反正现在也没人娶我,母妃你先找到愿意娶我的人再说吧。”   说着,安阳郡主瞅了她一眼,以往她娘每次听到这话,指不定又要被她气得要掐她的脸让她疼一疼,但这次她娘竟然没有生气,反而神色淡淡的,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难不成人家愿意娶你,你就愿意嫁了?”荣亲王妃故意说道。   安阳郡主无所谓地道:“如果对方人品不错,不会宠妾灭妻,知道我在外头的传言后,还愿意娶我的话,就嫁啦。”说着,她一脸放心地说:“我爹是亲王,我娘是亲王妃,我大伯是皇帝,我弟弟是王府世子,谁敢欺负我?”   荣亲王妃看她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就忍不住又爱又气。   以往她也觉得自家闺女这样的身份,不用特地去讨好谁,不免放纵一些,让她顺着自己的性子而活,除了该教她的外,从没有过份拘着她,哪晓得等到女儿及笄后,该说亲时,外头那些人会这么看待她闺女?   荣亲王妃也被外头的流言气得心肝疼,越发的想要找个自己满意的女婿,那些想娶她闺女、借亲王府声势的人家,她还看不上眼呢。   对于虞从信,荣亲王妃总归是满意一些,更满意的是虞家的家风,至少能保证闺女嫁过去后,女婿房里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男人想要花心时,不是女人想管就能管得住,与期浪费精力在这里,不如挑个洁身自好的。   当下,荣亲王妃就道:“既然你想得明白,我和你父王商量过了,觉得威远将军府的虞三郎不错,就他吧。”   安阳郡主不禁傻眼,“娘,你真的挑中人啦?人家愿意娶我么?”   荣亲王妃忍不住拍了下她的手,“你怎么就担心人家愿不愿意?你自己呢?你可要想好,婚姻是关系女人一辈子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我就是再满意他,也不会将你嫁过去的。”   安阳郡主被母亲的话给弄懵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忍不住想起去年上元节时第一次见虞从信的模样,当时觉得他不像武将,反而像个书香世家的公子。不过秋猎那时,虞从信出手十分迅速,终于让她明白,虞从信手上的功夫极好,配上那副温雅贵公子的模样,不仅不违和,反而看起来英俊潇洒,俊美逼人,连四公主都看上他。   想到这里,安阳郡主直接道:“母妃,你怎么看上他啦?四公主也看上他了呢。”   荣亲王妃愣了下,倒是没想到四公主也看上这人,不过她看女儿一副好奇的模样,没好声气地道:“秋猎那会儿,他出手救过你,后来让你父王去查了下,我见他人挺不错的。你呢,想嫁他么?”   听到她的话,安阳郡主不知怎么地,脸有些红。   秋猎那会儿,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扶住了,不过她当时见那人守着礼,没有越矩,以为他是因为霍姝的原因才会特地出手救她,倒也没有多想,哪里想到母亲现在竟然挑中他当女婿。   “我、我不知道……”   荣亲王妃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闺女这种不确定,是心已经乱了,可能是先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情,现下被点明后,心里就有了想法。   “那你再想想,如果你觉得好,母妃就让你父王进宫寻皇上赐婚。”   若是两家都有意向的话,寻皇帝赐婚,算是锦上添花,等女儿嫁过去后,夫家也看重她几分。虽说她闺女现在的身份也没人敢轻慢,但女儿嫁过去是要和女婿过日子的,荣亲王妃希望女儿婚姻幸福,有些时候,就不能端着身份。   安阳郡主红着脸,心不在蔫地看着母亲离开,然后将丫鬟赶出去,自己爬到炕上发呆,呆了会儿,仍是觉得心里有点异样,终于忍不住给霍姝下帖子,请她过来一趟。   ***   荣亲王妃听说女儿给卫国公世子夫人下帖子请她明儿过来时,不以为意。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要不是有想法,也不会特地叫人过来。   虞从信是霍姝的外祖家的表哥,听说她从小在外祖家长大的,与外祖家的表兄弟们亲如兄妹,想要了解虞从信,寻霍姝准没错。   荣亲王妃越发的确定闺女对虞从信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开始着手应对四公主的事情。   知道四公主也相中虞从信后,荣亲王妃自然不能让四公主真的抢了虞从信这女婿,想要先下手为强。   幸好四公主现在还在宫里养伤,皇帝心疼她,原本应该在秋猎后不久,皇上就会先赐婚的,现在皇上还没有给两个公主赐婚,荣亲王妃便明白四公主应该是在意自己脖子上的伤,估计是想要养好伤后才会再挑驸马。   一时间,荣亲王妃倒是有些庆幸四公主这次受伤,不然虞从信可能就是驸马。   晚上,等荣亲王回来后,荣亲王妃就将女儿的意思告诉他。   荣亲王不是滋味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那虞家小子看着也不咋样啊,绣绣以前不是说过想嫁像父王一样的男人么?”   荣亲王妃听到这话,眼皮也不抬,继续将四公主的事情和他说了。   “四公主也相中他?”荣亲王吃了一惊,说道:“我昨天还听皇兄说,想将镇南侯的世子海正弘钦点为四公主的驸马。”   海正弘是镇南侯世子,海家世代镇守江南沿海一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将自己最心爱的公主嫁过去,有施恩之意,这也是镇南侯这次带世子进京的意思,向皇上投诚。   荣亲王妃不以为意地道:“若是四公主不愿意,皇上能逼她么?她这次伤成这样,皇上心里正怜怜惜她,若是她说想嫁虞三郎,皇上定会答应的。反正,虞三郎这女婿我是要定了,王爷你看着办吧。”   荣亲王听罢,觉得王妃说得有理,四公主现在伤成这样,皇帝当父亲的,自然会顺着她一回。虞从信和聂屹不一样,这次要是四公主开口,皇上定然不会拒绝的。   “那赶紧让虞家那边过来提亲吧。”荣亲王咬咬牙,右手握成拳头轻轻地击在左手掌上,一边轻击着一边说:“皇兄那边也要适时去透露一下,就说虞三郎在秋猎时恰好救了绣绣,我们心里感激,所以将绣绣嫁过去。”   如此,就算以后四公主透出想召虞从信当驸马的意思,皇上心里也不会有疙瘩,毕竟素来英雄救美,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一向是段佳话。   荣亲王妃听罢,笑道:“王爷说得是。”   看到她的笑脸,上一刻还在琢磨着让皇上不追究的荣亲王越发的心塞。养这么大的闺女,就要便宜别人家的小子,每个当爹的心情都不会太高兴。   心情不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荣亲王第二天就进宫寻皇帝透露这件事情。   而霍姝也在接到安阳郡主的帖子后,今儿特地坐马车过来寻她说话。   第132章   霍姝接到安阳郡主的帖子时,忍不住想,是不是她知道荣亲王府欲与虞家结亲,所以她特地找她问三表哥的事情的?   心里虽然有所猜测,霍姝面上没说什么,第二天,就直接坐马车去荣亲王府。   到了荣亲王府后,霍姝先去拜见荣亲王妃。   荣亲王妃神色自若,微笑地问候老卫国公夫妻的身体情况后,和她说了几句话,就让人带她去安阳郡主的院子。   霍姝昨儿才从外祖母那儿知道荣亲王府有意与虞家结亲,今儿面对荣亲王妃,她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神色,甚至提都没提一句,如此稳重,让她心里不免有几分怀疑,是不是自己猜测错了。   不过等见到安阳郡主后,霍姝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霍姝被请进一处暖阁里,安阳郡主此时盘腿坐在铺着大红云锦毯子的炕上,丫鬟站在一旁伺候,炕桌上摆着几份账册,显然方才安阳郡主正在看账册,见到她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忙叫人给她上热汤。   过了中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今儿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空气透着一股沁骨的凉意,再过段日子,可能就会下雪。   屋子里已经烧上地龙,暖洋洋的,霍姝脱下白底绿萼梅披风,就着丫鬟端来的温水净手,然后也坐到安阳郡主旁边的位置,接过热汤喝了一口,整个身心都暖和起来。   “你在看账本?”霍姝笑着道,“真是难得。”   安阳郡主也不瞒她,“秋猎回来后,我娘就就让我帮着管家,偶尔还要看账本,她说这些都是我的嫁妆,让我自己看。”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脸红。   霍姝惊奇地看她,心里虽有猜测,面上却故作不知的模样,说道:“王妃又催婚啦?”   安阳郡主虽然平时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懒得搭理,但到底是个被娇宠着长大的姑娘,谈到婚事时,也是有几分羞涩的。特别是她昨天才从母亲那儿得知父母为她相中虞从信,一个晚上都忍不住在翻来覆去地想着虞从信这人,越想心里就越是躁动。   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经不得提,她以前因为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对婚事也是没有什么概念,自然不会多想。   这会儿,被母亲提点过后,想得多了,心里就怪怪的,忍不住反复地想着那个人。   其实,虞从信这人挺好的,第一次见他时的印象就觉得他挺好的,是个温和稳重的人,而且十分关心下面的弟弟妹妹们,是个很好的人。   他的容貌不俗,虽是将门世家之子,却有着书香门第公子的谦和文雅贵气,十分符合世人对男子的审美要求,又是个有本事的人,瑕不掩瑜,也不怪四公主会看上他。   安阳郡主虽与宫里的公主并不亲近,但从小经常跟着母亲进宫,对宫里的几个公主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特别是四公主这位被皇上宠爱的公主,安阳郡主知道她一向欣赏的是像聂屹这种俊美有才华的男子,虞从信的外貌和气度,十分符合四公主的喜好。   所以在秋猎那会儿,她见四公主好几次状似无意地看向虞从信,虽然她隐藏得极好,但安阳郡主仍是能看出她的心思,就知道四公主并不喜欢当时表现优秀的海正弘,反而看中名次比较靠后的虞从信,尽管虞从信的表现并没有海正弘那么好。   当时她没当一回事,看过就抛在脑后,觉得以皇上对海正弘的看中,可能会挑海正弘为四公主的驸马,并不是四公主喜欢就能改变的。   哪想后来四公主受伤,海正弘反而救了五公主,四公主受伤后,皇上会怜惜她几分,指不定真的会让她如意。   现在知道母亲也挑中虞从信这人,安阳郡主觉得怪怪的。   “咳,素素,我今天叫你来有点事。”安阳郡主有些忸怩,实在不知道怎么启口。   霍姝挑眉,笑着道:“你直说,我听着。”   安阳郡主再次咳嗽一声,才道:“秋猎遇到猴群那时,幸亏你三表哥出手相救……你三表哥这人……他……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霍姝见她脸蛋微红,眼神飘飞,越发的肯定心里的猜测。   安阳郡主挠了挠脸,也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丢脸,喝口茶让自己镇定后,方才坦然地道:“素素,我娘相中你三表哥,她昨儿还问我想不想嫁他,让我好好考虑,若是我想嫁的话,就去找皇上赐婚,你怎么看?”   她一口气问完,然后就瞅着霍姝,仿佛她能给个答案一样。   霍姝笑眯眯地说:“很好啊,要是你成为我三表嫂,那咱们就是亲戚了。”然后顿了下,又道:“不对,咱们现在已经是亲戚,我可是你表嫂。”   懿宁长公主和荣亲王是姐弟,聂屹和安阳郡主其实也是嫡亲的表兄妹。   安阳郡主白了她一眼,“要是我真的嫁到虞家,我也是你表嫂了。”   霍姝忍不住大笑,指着她道:“绣绣,这话是你自己说的,看来你自己对我三表哥也有意思嘛。”说着,不等她恼羞成怒,霍姝马上敛容,认真地道:“不是我自夸,我三表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要是你嫁他,他一定会对你好的。而且我外祖家的家风很正,爷们房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外祖母是个开明的人,二舅母是个明理的,你要是嫁过去,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   安阳郡主不语,但听得很是认真。   “当然,要是你不喜欢我三表哥,你拒绝也可以,我们依然是好朋友。”霍姝又道,不希望她心里有负担。   安阳郡主摆摆手,“我和他只见过几次面,对他没什么坏印象,只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心想娶我的?”说着,她托腮看着前方,“要是能见他一面,当面问问他就好了。”   虽然整颗心都被搅乱了,但安阳郡主心里仍是有些不确定。   以前她以为自己对婚事无所谓,直到真的遇到,反而忍不住像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一样胡思乱想,想对方会不会真的想娶她,或者是因为其他。   也许,就因为她对虞从信的印象很好,心里多了几分期盼,忍不住就想要亲口问上一声,或许那时候她就能下定决心。   霍姝听罢,摸了摸手中的描金粉彩茶杯边沿,看着她道:“如果你想见他,其实也不难。”   安阳郡主转头看她,“真的?”   霍姝笑着道:“我们去临江仙,届时让世谨将三表哥叫过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安阳郡主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高兴地道:“那、那什么时候好?”   霍姝也没逗她,直接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罢。等会儿你去和王妃说,咱们去临江仙玩吃点心,这点小事王妃应该不会拒绝的。等稍晚一些,三表哥下衙时,就让世谨将他请过来。”   决定好这事后,霍姝马上就让人去寻元武,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让他传消息给聂屹。   安阳郡主一边换衣服准备出行,听到她吩咐丫鬟的话,突然想到什么,拉着她道:“我忘记一件事了,四公主也看上你三表哥。”   说到这里,安阳郡主不由得有些郁闷,要是皇上给虞从信和四公主赐婚,她纠结这些压根儿就没用。   霍姝不以为意地道:“不用担心,三表哥不会当驸马的。”   “你怎么知道?”安阳郡主好奇地问。   霍姝一脸高深漠测,“我就知道,你看着吧。”   不是她说大话,霍姝对外祖家的那么多表兄弟,从小到大,她只服三表哥,连大表哥虞从武都没那么服气。她三表哥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心中自有一番计较,秋猎第一天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他无意当这驸马的,而且他当时出手救安阳郡主,霍姝就觉得三表哥是不是对安阳郡主有些特别,所以才会救她。   荣亲王妃得知霍姝邀女儿去临江仙玩时,便知道她们定不是单纯地去临江仙吃东西,估计可能还有别的事情。   荣亲王妃心里有所猜测,但也没有阻止,叫人给她们准备马车,多备些侍卫,就让两人出发。   到达临江仙时,恰好是午时用膳的时间。   两人刚坐下,就有人敲门,聂屹过来了。   “世谨,你怎么来了?”霍姝瞪大眼睛,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宫里当差么?   安阳郡主起身,笑着叫了一声“聂表哥”。   “今天没什么事情,舅舅放我们半天假。”事实上,聂屹接到她让人带去的消息时,觉得宫里没什么事情,就直接过来。   聂屹没理会安阳郡主,走到霍姝身边坐下,说道:“我也饿了,一起用膳罢。”   虽然聂屹也在,不过安阳郡主依然非常坦然地坐在夫妻俩的对面,对聂屹视而不见,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十分自在。   用过午膳后,三人坐在厢房里喝茶,袅袅茶香升腾,驱散了外面天空中的阴霾。   聂屹端着一盏茶,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对安阳郡主道:“虞从信来了。”   一直泰然自若的安阳郡主差点洒了手中的茶,忍不住瞪他一眼,觉得这聂表哥真讨厌,不搭理人时一副冷酷的模样。   霍姝笑眯眯地看着她,又碰了碰聂屹的手。   聂屹看她一眼,伸手拉了下旁边缀着一枚婴儿拳头大小彩珠的绳子,接着一个丫鬟进来,给他们请安后,就恭敬地对安阳郡主道:“请姑娘随奴婢来。”   安阳郡主用帕子擦擦嘴,又理了理头发,端着架子走了。   霍姝目送她离开,然后转头看向依然淡定自若地喝茶的男人,好奇地道:“你什么时候将三表哥叫过来的?”   “他午时无事,让他过来一趟也无碍。”聂屹回答,见她嘴角沾着茶渍,伸手为她拭去,又亲了亲她的唇角,凤目温和地看着她。   霍姝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地道:“我没想到安阳郡主和三表哥竟然真的要在一起,也不知道三表哥怎么想的,昨儿我去问他,什么都没问出来,还差点被他绕进去。”   聂屹唇角微微翘起,“你放心,要是他无意,他当时不会特地出手救安阳。”   霍姝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听到这话,依然忍不住惊奇地道:“真的?三表哥真的对安阳上心了?这是几时的事情?”   聂屹没说话,一个男人若真的对一个女人上心,自会想法子将她娶回家,若是不成,那只能证明那男人没本事,怨不得人。   虞从信从出手救安阳郡主的那一刻起,证明他自己心里已经下定决心。   不管虞从信是什么时候上心的,这门亲事看着还算不错。   ***   安阳郡主跟着引路的丫鬟来到一处厢房前,忍不住有些紧张。   虽然她先前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可是只要想到等会儿就要见到那人,不知怎么地,心里就越来越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明明上次秋猎在林场里见虞从信时,她还能坦然自若地和他打招呼,他出手救自己时,她也特地感谢他一番,当时明明挺好的,怎么不过几日,好像什么都变了。   “姑娘,请进。”丫鬟恭身道。   安阳郡主心里深吸口气,面上看着依然平静,朝那丫鬟嗯了一声,在她敲门,然后推开门后,便抬脚进去。   这间厢房看着和刚才那间差不多,装璜清雅,布局温馨,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茶楼,而像一间小小的起居室。此时窗口开着,远处是灰蒙蒙的天空下波澜不兴的碧波湖,湖边的垂柳绿树都显现出一副深秋的萧瑟景象,并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但那站在窗边的男子,却仿佛使得他身后的天空和碧波湖都变了颜色。     第133章   窗边的男人长身玉立,背脊挺得笔直,宛若一杆标枪,举手投足之间,有着武将特有的坚毅硬朗,又有读书人的温文尔儒,两种气质猱和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又奇特的迷人魅力。   安阳郡主站在门口处,看到他时,突然裹足不前。   虞从信抬头望来,看到站在门口面露犹豫的姑娘,唇边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先是施了一礼,方才温声道:“郡主,进来罢。”   安阳郡主只好慢吞吞地踱步进来,然后挑了个离他较远的位置坐下。   虞从信很细心地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让她喝口暖身。   可能他的神态过于自然,气质温雅,连唇边带着的笑容都如春风般柔和,恰到好处,没有任何的攻击性,让人不知不觉中就对他卸下心房。   安阳郡主摸着茶盏,自然也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变化,忍不住又看他一眼,越发的明白应该是他刻意收敛身上的气息,让她不至于太过紧张。   这男人细心、体贴,总能注意到旁人忽略的事情,让人面对他时,会不知不觉地就放下心房。他有着很多这世间男人没有的细心,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让女子为他倾心,至少她只见过他几面,就对他的印象不坏。   安阳郡主想明白后,开口道:“虞公子应该知道我今日过来的目的罢?”   虞从信笑道:“自是清楚的,郡主不用担心,信是真心想要娶郡主为妻。”   安阳郡主的从容被这话击败,脸蛋红成一片,差点连手里的杯子都拿不稳。生平第一次,她有一种想逃离此地的冲动,特别是那人依然温和从容,唇边的笑容闲适安泰,施施然地坐在那儿,比春风更柔和,反而衬得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   在他面前,她失了一惯的从容。   “郡主如若有疑问之处,尽管来问信。”虞从信接着说。   安阳郡主头皮发麻,紧张地捏着茶盏,终究忍不住道:“虞公子,你为什么突然想娶我?”然后又赶紧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愿意娶我,直接拒绝便是,我父王母妃是明理之人不会生气的,也不会影响我和素素之间的情谊,你尽可放心。”   听到这话,虞从信忍不住笑起来,有趣地看她,“难不成郡主以为,信是因为不好拒绝,才会答应的?”   这门亲事,确实一开始是荣亲王妃起意,荣亲王妃经过一番调查,觉得虞从信这人不错,又救过女儿,就算现在身份低点也没什么。   所以方才会请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去威远将军府走一趟。   这事虽说是女方这边有意,但荣亲王府权大势大,不管是谁,确实不好拒绝。安阳郡主也生怕虞从信不想连累家族,所以不好拒绝,她心里也是欣赏虞从信,不过还没有到非嫁他不可的地步,所以不想以权势压人。   虞从信见她虽没开口,神色却已经透露出明显的意思,越发的好笑,心知不怪她如此想。   “郡主误会了。”虞从信温声道,一双黑眸温润如玉,缓缓地道:“初次见到郡主时,是在去年的上元节时,且郡主与素素是知已朋友,信对郡主并非一无所知,这是在下的幸运。郡主在信心中,是个好姑娘,纵是世人的流言有些误会,瑕不掩瑜……”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到底有些话,也不好说得太明显,与他的性子不符合。   不过看她一脸糊涂,知道这姑娘从小到大应该是被娇宠着长大的,虽长于王府,性子却比一般的公侯府里的姑娘更简单直接,甚至极为难得的是,未因千般宠爱而养成娇纵的性子,可见她天生本性不坏,后天的养成,方才让她看起来比一般的姑娘还要好。   虞从信见识过世间的女子各有各不同的面貌,比如家中的姐妹,或可爱娇俏或端庄贤淑或温婉可人,或者像表妹霍姝这般疏朗磊落,甚至也有刁蛮任性、满身心眼的,也有像安阳郡主这般看似懒散,实则是个明白人。   这样的姑娘其实很难得。   “秋猎那时,信无意为驸马,所以处处避让,然则,却出手救郡主,虽是举手之劳,却是信心中所愿……”   虞从信唇边的笑容微微敛去一些。   当时随行的侍卫极多,荣亲王对女儿宠爱非常,派去的侍卫都是个中好手,纵使他不出手,安阳郡主也不会有事。可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仍是赶过来,护在她身边,便明白自己对这位常被表妹霍姝提起的郡主有些异样。   他行事喜欢谋定而后动,却在这件事情上,第一时间没有思索得失,就直接出手了。   现在,再见她后,虞从信终于确定心中所想。   他坦然地道:“信心仪郡主,自是想娶郡主为妻。”   安阳郡主的脸蛋瞬间红通通的,虽然先前听他的叙说,就有所感,现下听他明明摆摆地说出来,一时间整颗心都乱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表白,虽然以往也有很多勋贵弟子表明想娶她,甚至连承恩侯府的世子江望也常透过弟弟给她送点东西,可却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直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让她有些无措。   虞从信面上的微笑一直未变,说完后,没让她缓过来的机会,问道:“郡主可愿意相信我?”   安阳郡主脸冒热气,心里仍是有几分不知所措,对上他温润的目光,缓缓点头,“我自是相信你的。”   这人是个磊落君子,他的心思敏捷,在这种事上,并不需要说谎。她知道他是个聪明人,自己本身也是个有能力的,并不需要借助妻族的力量往上爬,如果真的没有看上她,应该会想法子拒绝。况且有聂屹帮他,父王也不好逼他。   所以,他确实是真心想娶她的。   说完这些,虞从信没再逼问,整个人又恢复成一位谦和温润的贵公子模样,为她添水倒茶,给时间让她消化先前的事情,整理自己的心事。   室内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秋风吹过窗棂的声音,以及远处碧波湖上的画舫传来的丝竹之声,显得这片天地越发的宁静。   半晌,安阳郡主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虞公子,你可要想好,我生性懒散,在外的名声也不太好,你真的要娶我么?”   虞从信微笑道:“我娶妻,是想娶一个心仪的女子,而不是娶个勤劳的管家婆回来帮忙打理一家大小,况且祖母和我娘身体健康,身边有丫鬟婆子伺候,不需要儿媳妇一天到晚伺候。管家中馈有下人跑腿,否则要他们做甚?”   安阳郡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地笑出来,终于明白他也听过外面的传言。   先前她母妃想为她议亲时,那些不愿意娶她的人私底下确实是这么抱怨的,说不想娶个懒散的儿媳妇回来,省得不仅享受不到儿媳妇的伺候,反而要自己去伺候儿媳妇之类的。   虞从信这一番反驳的话,可真是打脸。   安阳郡主整颗心都轻松了,朝他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将来可不许后悔。”   虞从信瞬间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眼睛里滑过欣喜及愉悦,笑道:“信甘之如饴,何来后悔?”   安阳郡主听到这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确定心里想要的,这会儿看他时,已经不能像过去那般坦然,反而多了几分羞涩,羞涩之余,又有些欢喜。   她觉得,她好像也喜欢上这男人。   虞从信坐了会儿,还要回五军营,所以很快就离开。   安阳郡主目送他离开,然后坐了会儿,方才起身回了先前的那间厢房。   聂屹已经不在,先前和虞从信一起去五军营。   霍姝好奇地看她,问道:“怎么样?”   安阳郡主脸蛋仍是红通通的,有些羞涩地道:“他挺好的……我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霍姝听后,心里也十分高兴,安阳郡主是个好姑娘,若能嫁入外祖家,她自然为三表哥欢喜。以往之所以没想过安阳郡主和外祖家的表哥配在一起,是因为安阳郡主的身份高贵,以在她的身份,婚事能选择的余地有限,并不包括威远将军府,所以她也没起过什么特别的心思。   哪想荣亲王妃自己会慧眼相中虞从信,并不介意将女儿低嫁。   虽说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一说,可作为王府郡主的选择就有些窄了,很少能真的寻到与之身份相配的,若是放在先帝时期,宗室的郡主大多是和亲的命运。庆丰帝对外的态度素来强硬,不管是对北蛮还是南疆各族,从来没想过要用宗室女来和亲来得到这暂时的稳定。   所以,荣亲王妃并不介意将女儿低嫁,前提是女儿能嫁得好。   得到女儿的准确答案后,荣亲王妃就直接给虞家递话。   过了几天,虞家请官媒到王府提亲,荣亲王矜持地拒绝几番,做足了姿态后,终于允下这门亲事,将两人的八字送去钦天监,得了个天作之合后,两家的亲事顺利地定下。   两家定亲的消息也在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原本被人私下戏称为懒郡主、将来肯定嫁不出去的安阳郡主顺利定亲不说,等听闻定亲的对象是威远将军府的虞三郎时,很多人心里都产生一种感慨,觉得虞从信委屈了。   荣亲王世子周焜对自己姐姐终于定亲一事也是极为高兴的,他虽然舍不得姐姐,却也知道母妃这一年为姐姐的亲事操碎心,更恨外面那些嘴碎的八婆乱传话,坏了姐姐的名声。   周焜高兴之余,见父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说道:“父王,姐姐只是定亲罢了,还没嫁呢,你要是再摆这副表情,让母妃看到定要生气。”   荣亲王赶紧敛去几分,哼道:“本王就是舍不得绣绣嫁人,要是以后那虞家小子敢欺负绣绣,儿子你一定要带人去揍得他满地找牙,知道么?”   周焜对这种话已经听到耳朵生茧了,小时候父王时常叮嘱他,以后要好好照顾姐姐,不准人欺负姐姐。长大后,父王又叮嘱他,一定要争气,就算姐姐嫁不出去,也要负责养她,不许人欺负她。现在姐姐好不容易定亲了,又开始叮嘱……   周焜见父王心情低落,知道他舍不得姐姐,宽慰几句,赶紧就跑了,生怕父王将他留下来唠叨。   周焜刚出府,就被人拖到一辆马车里劫走,来到一处客栈里。   周焜身边的侍卫见状,并不焦急,尾随在后头跟过去,就见承恩侯府的世子江望趴在儿朝周焜招手。   “江大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偏直接将我劫过来。”周焜一边整理衣冠,一边抱怨道。   江望的神色看起来有些阴沉,直接打断他的话,“你姐姐真的和虞从信定亲?”   周焜顿了下,然后嘲笑道:“当然,这事情用得着骗人么?”   江望看起来越发的阴沉了,皱着眉道:“王妃怎么会允许这门亲事?那虞从信虽出身将军府,但他只是将军府二房之子,现在不过是五军营中一个五品的营卫,他有什么脸面娶安阳?”   周焜听到他处处打击虞从信,心里有些不悦,“江望,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姐吧?”   江望的眉皱得越深,“我以为你知道的,要是不喜欢她,我干嘛托你送东西去讨好她?”   “可我姐都丢了,可没收你什么东西。”周焜不客气地道,也不给他生气的机会,直接道:“既然你喜欢我姐,先前干嘛不让人过来提亲?说不定母妃会同意呢,毕竟母妃和皇后娘娘的关系那么好,你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母妃对你也是欣赏的。”   江望没说话,神色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几分阴郁。   周焜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姐已经和虞三郎定亲,你就放下她罢。”    第134章   凤仪宫里,宫人神色匆匆,各司其职。   季荷正要去查看皇后娘娘的膳食,就听到宫人来报,承恩侯夫人递牌子进宫。   季荷交待宫人几声,去净了手,往江皇后的寝宫而去。   秋风一日比一日冷,吹在脸上,带着一股凉意。   守在门前的宫人见季荷过来,赶紧上前掀起云锦帘子,一股热气迎面扑来,使得人身心都暖和了。   季荷迎着这股暖意进门,就听到一阵干呕声,心里一急,忙走进去查看。   江皇后趴在铺着貂皮毯子的炕上,对着宫人捧着的盂盆呕吐,几个宫人焦急地围在那儿,拍背的拍背,端水的端水,还有去寻酸梅子的,一阵忙碌。   自从确认怀孕后,江皇后就出现害喜的症状,闻不得一点异味,凤翔宫里早就撤去薰香这类的东西,甚至连暖房送来的花卉盆栽也撤下去,直到寝宫里无一丝味道。   这段日子,江皇后足不出户,在凤翔宫里安胎,对外的说法是在秋猎时受到惊吓,如今在凤翔宫里养身体,一律不见人。   那些请安的嫔妃们每天都是在凤翔宫外请个安便可,没人见得了皇后的面,虽然也有人怀疑皇后是不是出什么事,但有皇帝亲自发话,让人不许去打扰皇后休养,皇帝又如往常般时常去皇后宫里探望,倒是没有让人查觉出什么,连太后有所怀疑,也伸不进手去凤翔宫打探什么。   江皇后吐过一阵,漱了口后,方才虚软地让人扶坐好,皱眉含着一块酸梅,神色有些倦怠。   到底是年纪大了,虽然身子调养得好,却也受一番罪,江皇后没想到妇人怀孕如此辛苦,幸亏太医说,前三个月都是这样,等三个月坐稳胎后,指不定就好一些。   季荷坐在脚踏上,给皇后轻轻地捏着腿,边禀报道:“娘娘,承恩侯夫人递牌子进宫,可要见她?”   这是娘家大嫂,江皇后这点面子还是给的,便应了一声。   承恩侯夫人很快就被人请进来,随行的还有府里的八姑娘江游。   承恩侯夫人被凤翔宫的姑姑请进皇后歇息的暖阁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这地方有些变化,空气中平平淡淡的,没有薰上皇后平时喜欢的薰香,甚至连角落里都没有摆放上应景的盆栽花卉,在这样的天气里,到底有几分不美。   等看到江皇后一脸苍白倦怠地坐在那儿,承恩侯夫人终于想起最近江皇后身子不适的事情,先前老夫人担心想进宫来探望,哪知道皇上却不允许人来打扰皇后休养,只能忧心忡忡地按捺下来。   “娘娘身体可好一些?”承恩侯夫人一脸关切地道,“听说娘娘身体不适,老夫人一直担心娘娘,原是想进宫探望娘娘的,又怕打扰到娘娘休养。”   江皇后端起宫女沏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那酸涩的味道止住胸口的恶心,方才开口道:“劳她老人家担心,本宫无事,养段时日就好。”   接着,江皇后又询问侄女的伤,“游儿的伤怎么样了?身体可是好了?”   江游忙站起来,说道:“谢谢姑母关心,侄女的伤已经好了。对了,姑母,四公主的伤可好了?”   江皇后叹道:“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四公主当时摔伤了腿,还需要养养,游儿今日过来,就过去看看她罢。”说着,就叫了个宫人,带她去探望四公主。   江游是承恩侯府三房的嫡女,今儿跟着承恩侯夫人进宫,也是过来向皇后谢恩,当初她受伤时,皇后让人赏赐药过来,又特地派了个太医上府去给她诊治。   待江游离开后,承恩侯夫人终于说明来意,“娘娘,臣妇今儿来,是想和娘娘亲量望儿的亲事。望儿今年已经十八,年纪不小了,不知道娘娘心里有合适的人选。”   江皇后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说道:“大嫂,望儿的亲事,自该由你们当父母的作主,本宫只是姑母,若是一个不好,挑了个望儿不喜欢的媳妇,这可是罪过了。”   承恩侯夫人哪里听不出江皇后这是不想插手儿子的亲事,顿时有些尴尬,呐呐地道:“娘娘,臣妇只得这么个儿子,他是个孝顺的,只要是娘娘挑的,他都会高兴,侯爷也说,娘娘的眼光素来好……”   承恩侯夫人嫁入江家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方才得到这么个儿子,自然宝贝之极,对儿子的亲事十分上心,自从江望十五岁后就开始相看儿媳妇,只是挑来选去都不满意,所以方才会将儿子拖到十八岁未定亲。   哪想儿子竟然对荣亲王府的那懒郡主生起不好的心思,竟然想娶她,承恩侯夫人觉得自己儿子样样都好,安阳郡主除了有个王爷爹和郡主头衔,还有什么值得人说道的?特别是她生性懒散,又被荣亲王夫妻娇宠着,这样的儿媳妇娶进门,那不叫娶儿媳妇,娶个祖宗还差不多。   所以承恩侯夫人断是不允许儿子娶安阳郡主的,以前甚至以命威胁过,儿子方才没再提这件事情。   哪知安阳郡主突然就定亲,定亲的对象还是个将门之子。   在承恩侯夫人看来,这桩亲事真是一无是处,也算是适合这懒郡主,看来荣亲王妃寻不到想娶她闺女的人家,只好往将门中挑选。   原本安阳郡主定亲了,她心里也是高兴的,这样儿子就不用再惦记,哪知道这反而刺激到他,最近看他失魂落魄的,将自己闷在门里头,竟然为了个女人,将自己作贱至此,承恩侯夫人真是又怒又气。   所以,今儿她进宫来,就是想寻皇后商量着,给儿子挑门亲事,省得他继续惦记那懒郡主。   江皇后心思灵秀,只一眼,就从这大嫂那儿发现些许端倪,忍下胸口的不适,问道:“大嫂今儿进宫来,难不成只是为了望儿的亲事?是不是望儿那发生什么事?”   不然早不提、晚不提,怎么会特地选这时候提?   承恩侯夫人吱语几声,终究还是实话说了。   等江皇后听完大嫂的话,顿时气怒,沉着脸道:“大嫂如此,可有问过老夫人?”   承恩侯夫人低下头,呐呐地道:“没、没有……”   江皇后冷笑一声,满脸失望。   她知道这嫂子是个见识短浅的,因为一连生了几个女儿,才有这么个儿子,宝贝逾命,以为天底下就只有这儿子是好的,尚公主都使得,哪里会相中个亲王郡主?却不想想荣亲王掌管宗人令,皇上对他多有倚重,就算安阳郡主是个娇纵任性的,也没她去挑剔皇室郡主的份儿。   荣亲王府和虞家的亲事,是承恩侯老夫人亲自保的媒,可见老夫人估计是不知道孙子的心思的。   江皇后与荣亲王妃交好,心里也是喜欢安阳郡主的,觉得这孩子生而富贵,却不娇纵,虽然人懒了些,可一个皇家郡主,下面有一堆的下人伺候,不用动手什么都有,人就算再懒一些又何妨?   若是娘家侄子能娶安阳郡主,她心里也是喜欢的,哪晓得她这大嫂竟然如此嫌弃安阳郡主。   江皇后终于明白,为何以往她曾戏笑着说要将安阳郡主与娘家侄子搓和时,荣亲王妃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将话题岔开。   那时她以为荣亲王妃瞧不上江望,江望或许有哪里不好,谁知荣亲王妃这是嫌弃江望有这样的娘,拖累了江望,不愿意将闺女嫁过去闹心。   江望自幼对安阳郡主好,估计以前就有心思了,可惜被他娘用性命威胁,断了这心思,直到现在,安阳郡主都定亲,他心里自是失落不甘心。   江皇后深吸了口气,方才道:“望儿的婚事本宫可管不住,省得大嫂不满意,本宫反而落得不好。”   承恩侯夫人听到她说如此重的话,吓得忙跪下,“娘娘误会了……”   江皇后感觉到胸口又涌起一股熟悉的恶心感,摆了摆手,懒得再搭理她,让宫人将她扶到内室去歇息。   ***   江游被宫人带到四公主的宫寝时,就听说安妃也在。   江游进去后,给安妃和四公主请安,接着坐到她们对面的一张雕龙凤呈祥的玫瑰椅上。   安妃一脸和蔼地询问江游的伤,得知她的伤已经好了,安妃忧愁地叹口气,说道:“八姑娘是个幸运的,幸好伤得不重,哪像本宫的四公主,摔伤了腿,现在还不能下地行走……”   江游虽然是皇后侄女,但到底不是长房的嫡女,并不时常进宫,所以对宫里的几位公主并不熟悉,拘谨地坐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四公主突然开口道:“江八,本宫听说安阳和威远将军府的虞三郎定亲了,可有这事?”   江游听罢,忙看她一眼,发现四公主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中的赤金扭丝镯子,忙道:“是有此事。”   四公主眸色微冷,面上却笑得十分和气,“安阳素来是个惫懒的性子,我还以为她将来一定嫁不出去呢,怎地如此快就定亲了?”   这事儿江游倒是听祖母说过,小声地说:“听说是秋猎那会儿,虞三郎救了安阳郡主,所以才会成就这桩姻缘。”   四公主听到这话,忍不住抚上脖子的伤。   如今她的脖子上的伤收疤,有些疤痕脱落,却留下十分明显的印记,远远看着还好,近看时十分恶心狰狞,每次从镜子里看到这伤疤,四公主心里都有些怨恨,怨恨那些猴子,更恨当时围在身边的那些纨绔没一个有本事保护她,反而连累得她破相。   江游探望完四公主后,也没什么话可说,就告辞离开。   等她一走,四公主就砸了身边最近的一组茶具,连炕桌都掀了,满脸寒霜。   安妃忙叫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气什么?你放心,母妃一定会让太医院开些去疤的药,一定会将它弄掉的,不会毁了你的容貌。”   四公主心头压抑,难受道:“母妃,安阳和虞三郎定亲了,明明是我先看中的男人……”   “不过是个武夫罢了,定亲就定亲,咱们不稀罕。”安妃安抚道,“凭你的容貌和身份,一定能招一个才貌双全的驸马,明年春闱,届时让你父皇给你钦点一个,比那虞三郎更好的。”   四公主摇头,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不明白,为何我看中的男人,总有人来抢呢?先是聂屹,现在是虞从信……安阳不过是个郡主,竟然也敢和我抢!”   说着,不禁冷笑起来。   她也不见得对虞从信有多喜欢,当时那么多人,恰好他的模样气质都是她喜欢的类型,与其嫁那武夫海正弘,不如挑个喜欢的类型。   哪知道安阳竟然和她抢,以前的聂屹就算了,这是父皇不允许的,她也不想失了父皇的宠爱,所以忍下,可虞从信不过是个将门子弟,没权没势的,她看上他,是他的福份,竟然敢和安阳定亲!   安妃为她抚了抚发,说道:“安阳郡主那德行,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肯娶,指不定是荣亲王威胁才愿意娶的。你安心养伤,不用管这些,你父皇不是说了么,会给你再挑个好的。”   说到这里,安妃还在为女儿错失海正弘可惜。   海正弘是镇南侯府的世子,镇南侯镇守江南沿海一带,手中有权有势,比京城里的那些外表光鲜实则走下坡路的勋贵子弟好多了。原本她还以为,海正弘定会成为四公主的驸马,哪晓得皇上竟然将海正弘钦点为五公主的驸马。   安妃每次只要想到这里,这心肝儿就气得难受,五公主不吭不响的,竟然得到这么好的驸马,定是那海正弘瞧她女儿破相,才会转而去尚五公主,这让安妃气恨之极。   可惜她心里再气,也不敢闹着   作者有话要说:让皇上收回成命,只好私底下嘀咕几声,然后好好安抚女儿。   四公主眯起眼,安阳敢抢她的人,她定不会放过她的。   第135章   进入十一月,京城飘雪,整个京城银装素裹,迎来寒冷的冬天。   在这样的天气里,海正弘与五公主成婚,接着夫妻俩就随着镇南侯一起趁着江面没结冰之前回江南。   海正弘与五公主的亲事在京中没引起什么太大的轰动,事前众人都有所猜测,对此并不惊奇,反倒是接下来宫里传出江皇后有孕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掉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不管外面如何轰动,凤翔宫里依然一片平静,虽然有人想去凤翔宫里打探一下虚实,以及皇后怀孕的情况,但有庆丰帝发话,不准人过去打扰皇后安胎,没人敢违背命令。加上凤翔宫是江皇后的地盘,早就打理得像铁桶一般,各路人马只能无功而返。   趁着这机会,江皇后也揪出一些各宫的探子,直接丢到慎行司了事。   江皇后的行事没瞒着人,庆丰帝很快就知道这事,并不作声,就由着江皇后作主。   其他人见状,终于歇了再打探的想法,他们都知道庆丰帝此举是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的重视,在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之前,有皇帝盯着,是不可能做什么。   泰宁长公主得到皇后有孕的消息后,匆匆忙忙地进宫见太后。   太后神色冷淡,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斥道:“多大的人了,还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泰宁长公主顾不得这些,忙扑到太后身边坐着,让宫人下去后,就急促地道:“母后,江皇后竟然怀孕了,这贱人肯定是秋猎那时就怀上,怨不得四公主伤成这般,她竟然要躲起来不见人,说是受到惊吓,指不定那时候惊吓是假的,暗地里养胎才是真的,亏得她瞒得如此紧。三皇子和筠儿怎么办?”   “收声!”太后厉声道。   泰宁长公主被喝斥得噤声,但从她脸上的神色看来,此时是又气又急的。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你急个什么?不说女人生孩子就像走鬼门关,皇后现在这般大的年纪,还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就算能生下来,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以后养不养得活,宫里夭折的孩子可不少……”   说到这里,太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中宫的方向。   泰宁长公主心中微微松懈了几分,但仍是有些担心的,“要是皇后平安生下孩子,那孩子是个小皇子可怎么办?”   现下皇上还没有封太子,所有皇子现在的地位都差不多,谁也压不住谁一头,可要是有嫡皇子后,不说那些宗室,就是朝臣也指不定会站在嫡出的小皇子那边。   太后冷笑道:“纵使是嫡子,也不过是个稚儿,皇上如今可不年轻,皇子们成年的可不少,成年就是他们的资本。”   泰宁长公主听到这话,就明白母后心里有数。   如太后所说的,江皇后就算能生出个嫡子,可小皇子与大皇子年龄相差二十来岁,皇子们羽翼已丰,哪有一个小孩子的事情?纵使皇上偏爱小儿子,可要等小皇子长大,还有十来年,这么长的时间,变数可不少。   “这事你不用急,看着吧。”说着,太后想到自秋猎后就闭门不出的外孙女,心中微叹,对女儿道:“你有空就去三皇子府里看看筠儿,劝她和三皇子好好相处,莫要再闹了。”   听到这话,泰宁长公主的神色有些难看,气道:“三皇子迷恋上那个不知打哪里来的女人,自从他与筠儿成亲后,两人连同房的机会都少,我劝也没用。”   说到这里,泰宁长公主心里有些难受。   当初被懿宁长公主气到,让她生起□□的野心,所以不顾女儿的反对,设计她同三皇子的事情,成功将她嫁给三皇子。三皇子在朝中素有贤名,母亲又是当朝贵妃,身份比大皇子要尊贵许多,是最有可能得那位子的人。   可哪知道,女儿嫁过去后,并没有和三皇子好好过日子,夫妻俩形同陌路不说,三皇子甚至还宠爱府里一个没有名份的妾氏——伍氏,泰宁长公主得知这事,连撕了三皇子的心都有了,差得气得没去三皇子府里闹。   还是太后及时阻止她,没让她去闹,省得与三皇子的三分的情面降到底。   太后也是有些无奈的,三皇子是个识趣的,对她这太后给几分面子,对妻子给些尊重。可外孙女脾气不好,对三皇子并不肯顺从讨好,使得三皇子与她之间并无夫妻情谊,两人成亲后,同一个府里却如同陌路人。   上回秋猎外孙女作死,差点连累三皇子一事,让三皇子十分生气,原本就没感情的夫妻俩,现在感情更淡漠了。   泰宁长公主在太后这儿待了半天,方才出宫,直奔三皇子府里。   泰宁长公主过来的时候,三皇子并不在府里。   高筠懒洋洋地坐在暖阁里欣赏外面的寒梅迎风雪而开,听说母亲来了,也没急着起身,只让人将她迎过来。   “娘今儿怎么过来了?”高筠问道,看了一眼泰宁长公主斗蓬上的雪,让人给她端热汤过来。   泰宁长公主坐在薰笼上,又喝了热汤,整个人暖和不少,方才问道:“三皇子呢?”   高筠看她一眼,说道:“谁知道他在哪里。”   泰宁长公主看她满不在乎的模样,气得有些哆嗦,想骂她,看她冷冷淡淡的,又骂不出来,最后只得深吸一口气,寻了个人来问,才知道三皇子被皇帝派了差事,住在衙门里,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府。   可高筠这当妻子的,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反倒是府里的那伍氏时不时地让人送些吃食衣物去给住在衙门里头忙碌的三皇子。   “那女人惯爱装模作样。”高筠冷笑地说,“迟早让我揪出她干的事情,以为有三皇子护着,就敢嚣张了么。”   泰宁长公主听到这话,心里一阵无力,“那不过是个玩意儿,理她作甚?”   高筠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子,冷冷地道:“玩意儿就有玩意儿的自觉,偏偏她居心不良,敢算计到我身上,我不杀她已经算是高抬贵手了。”   泰宁长公主惊道:“怎么,这伍氏不对劲?”   “自然,她可不是普通的女子,还会点手头功夫,不过比不得霍七厉害。”说到这里,高筠微微皱了下眉头,对那伍氏更恶心,没了说话的心情,淡淡地道:“娘今儿过来寻我可是有事?”   “没事就不能过来了么?”泰宁长公主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生气,深吸了口气,方才道:“江皇后有孕这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那又如何?”高筠不在意地说道。   泰宁长公主被这话堵得一阵无力。   江皇后怀孕一事事关重大,不管后宫朝堂,都将目光放在江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可她这女儿,现在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是不在意了,还是其他?   高筠也不是蠢人,她自然知道江皇后有孕一事的影响。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除了个身份,什么都没有,她也不稀罕当皇后,甚至知道三皇子对她的厌恶,若是将来三皇子真能登上那位置,可能他第一件做的事情马上废后,高筠宁愿大家一起毁了,也不想去成全让她恶心的人。   泰宁长公主无奈之下,只好将太后的话传达一声,叮嘱道:“三皇子那边,让他不必着急。还有,你和三皇子成亲都一年多了,抓紧生个孩子要紧……”   高筠不爱听这些,转了个身背对她,不言不语。   泰宁长公主无奈,不好再劝,只好叮嘱几声,恹恹地起身准备离开。   “娘,大哥的亲事你怎么办?”高筠突然出声问道。   泰宁长公主顿了下,方才道:“崇儿的亲事有你外祖母作主,你不用担心。”顿了下,她又道:“你外祖母相中江家的八姑娘,不过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高筠听后,冷笑一声,掩住眼中的冷声,不再说话。   ***   天气越来越冷,没什么事情,霍姝也不爱在这种时候出门。   接到懿宁长公主府送来的赏花的帖子时,霍姝直接装病推拒,并没有过去。   懿宁长公主爱举办赏花宴,邀请京中的人过府里去热闹,能接到懿宁长公主府中赏花宴帖子的,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不过霍姝最近常被人盯着肚子瞧,问她什么时候有消息,她就不想过去。   成亲快一年,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说懿宁长公主这当娘的心急,聂老夫人也是心急的。   聂老夫人拉着霍姝的手道:“听说皇后有孕,这可是正宗的嫡出皇子,是好事啊,素素什么时候有消息?”   霍姝很爽快地道:“明年就有消息,祖母您就放心吧。”   聂老夫人有些疑惑,“为何?”   霍姝见周围没人,就将聂屹的话传述给她听。虽然聂老夫人很疼爱她,但霍姝知道自己怎么着也只能算是孙媳妇,比不得孙子,她才不会傻傻地将这种事情自己抗下来,省得和聂老夫人生份。   聂老夫人听后,果然没再催她。   虽然心急长房的后代,可长孙是个有主意的,加上他自幼的皇帝身边长大,与她并不亲热,聂老夫人纵使关心他,可大多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和这孙子相处。   这一年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眼看着要过年时,霍姝突然接到靖安侯府的消息,老夫人病重。   聂屹恰好休沐在家,听到这消息,便让人套车,陪她回靖安侯府。   聂屹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十分温暖,捂着她的手,就像一个天然的手炉,一点也不冷。   霍姝抿嘴笑着看他,在他看过来时,将自己塞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说:“你是不是担心祖母又给我气受?”   聂屹将双手交叉握在她的腰肢上,淡淡地道:“靖安侯府递消息的人说得语蔫不详,不知情况,自然要去看看。”说到这里,他眼里透着冷色。   靖安侯府的老夫人不待见霍姝的原因,他让人去查过,调出握在手中的一些暗卫,方才查明其中原因。   知道前因后果,聂屹嗤之以鼻,觉得是无稽之谈,可笑之极,若非现在还没寻到那云海大师,定要将他捉回来,押到那老夫人面前将话说清楚。   可笑这无猗妇人当年因为和尚一句话,就将刚出生的孙女舍弃,十几年不闻不问,可真是狠心。   霍姝没看到他眼中的冷色,靠在他怀里说道:“我觉得应该不是骗人的,就不知道有多严重了。”说罢,又想到靖安侯夫人所做的事情,过了几个月,一直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样。   到了靖安侯府,管家看到卫国公世子竟然陪七姑娘回来,心里也没多少惊讶,越加确定七姑娘嫁入卫国公府后得宠的事情,不敢待慢。   两人刚下车,就见靖安侯夫妻迎过来。   靖安侯此时面带疲惫,给人的感觉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靖安侯夫人依然稳重端庄,站在那儿,神色淡淡的。   “祖母怎么样了?”霍姝问道。   靖安侯叹了口气,“你祖母中风了。”   霍姝脚步一顿,惊讶地看着他,就见这位大伯父转头看了一眼靖安侯夫人,然后又疲惫地叹了口气。   刚下了一场雪,春晖堂的雪还没有扫干净,屋檐上堆积着雪花,那白白的一片,说不出的苍冷寂静。   霍姝和聂屹在靖安侯夫妻陪伴下进了屋子,一股混合着古怪药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霍妙端着一碗药坐在床前,正在喂霍老夫人喝药。   床上的霍老夫人歪躺在那里,眼歪嘴斜,药汁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去,就从歪着的嘴角流下来,旁边伺候的 第136章   霍老夫人中风后,半边的身体都没了知觉,平时起卧如厕等事都要人来伺候,就像个废人一样,对她而言,十分痛苦。   这会儿,她虽然激动,但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对着人啊啊啊地叫着,神色扭曲。   没有听得清楚她到底在叫什么,又是对谁叫的。   “祖母,您别急,小心背过气。”   霍妙忙给霍老夫人拍抚胸口,担心她激动之下生出好歹。   显然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镜,无法说话,身体也无法动弹,霍老夫人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凶狠地瞪着他们,也不知道她瞪的是谁。   靖安侯到底忌惮聂屹,担心母亲的态度惹恼他,忙上前一步,挡住母亲的视线,勉强道:“娘,姝姐儿和世谨回来看您了,您今儿怎么样?”   霍老夫人啊啊两声,努力地想说出完整的话,却无可奈何。   霍妙忧心忡忡地答道:“祖母今儿还是一样,没什么起色。”   靖安侯叹气,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微微闭了下,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亲自给霍老夫人擦去身上的药汗,又宽慰几声,方才带几人出去,免得霍老夫人太过激动,身体又出什么事。   出了门,霍姝就问道:“大伯父,祖母怎么会病成这样?”   靖安侯顿了下,方道:“这人老了病就多,哪晓得突然就病成这样。”说着,又叹了口气。   “可有请太医过来看看?”霍姝继续问。   “看了,太医说尽力而为,只是……”   虽然这话没说完,但可以想象得出来,太医对这种中风之症定然也是没办法的,只能吃药好生地养着。   靖安侯陪聂屹说了会儿话后,因霍姝说要去看看霍五老爷,便让他们夫妻俩去五房的院子。   等夫妻俩一走,靖安侯转身看向靖安侯夫人。靖安侯夫人一身素色的祅子站在那儿,整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连神色也是清冷的,从窗棂吹进来的风轻轻地掀起她的裙摆。   靖安侯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道:“夫人将姝姐儿他们叫回来,难不成是想寻姝姐儿撑腰?”   靖安侯夫人淡淡地道:“侯爷的话言重了,妾身一个作长辈的,如何叫晚辈给妾身撑腰?况且妾身又没有教养过姝姐儿,她如今富贵了,却不是妾身该跟着享的,妾身可开不了这个口,没得丢脸。”   听到这话,靖安侯又是羞愧又是怀疑地看着她。   霍家确实没有养这个姑娘,都是虞家的功劳,所以霍姝现在富贵了,霍家也没脸攀过去,像小儿子年纪大了,可以在五城兵马司谋个职缺,也不好去找聂屹帮忙。   靖安侯夫人没理他,说道:“侯爷若是无事,妾身就先走了,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妾身还要忙,等会儿又要去给老夫人侍疾呢。”   说罢,也不等靖安侯答应,她转身离开。   ***   霍姝和聂屹去到五房的院子,得知霍五老爷在书房里,两人直接过去。   霍五老爷见到他们十分高兴,等知道他们回来的目的后,他忍不住叹气道:“好孩子,你们有心了,你祖母她这次着实惊险,人险些就没了,可惜还是落得中风……”   说罢,继续哀声叹气。   霍姝见状,就知道这位父亲对祖母霍老夫人这病是一无所知。   先前她也询问过大伯父,但大伯父明显就不想说,将话一笔带过,可能里面有什么隐情,聂屹这侄女婿在,不好意思说吧。   和父亲聊了几句,霍姝便借口离开,让聂屹留下来陪父亲说话。   她先去长房探望靖安侯夫人。   靖安侯夫人见她过来并不奇怪,叫丫鬟沏好茶来招待她,笑着道:“前儿听说安阳郡主和你外祖家的表哥定亲,真是恭喜了。”   因霍虞两家私底下交恶,所以这些年来并无往来,只维持着一个面子情,这次虞从信定亲,靖安侯府的人也不好意思上门去道喜。   霍姝抿嘴笑着谢过她,询问霍妍的情况,“八妹妹现在如何?可是好多了?”   靖安侯夫人脸上的笑容微敛,说道:“比以前好一些,不过今年这年,她还无法回来。”说到这里,她心里就为独自在外休养的小女儿心疼,可再是心疼,现在也不好让她回家。   问完霍妍的情况,霍姝便没再问。   她虽想知道霍妍与永郡王府的婚事情况,但靖安侯夫人无意多说,她便也当不知道,和她聊了会儿,就告辞离开。   出了长房,霍姝正要往五房行去时,霍娟的丫鬟跑过来叫住她。   霍姝转头看去,就见霍娟站在回廊间,朝这儿张望,见到她时,忙呵了口热气,笑着道:“七妹妹,好久不见。”   霍姝微微一笑,说道:“是好久不见,六姐姐今儿怎么在府里?”   上个月,霍娟就出阁了。   因为霍娟的年纪不算小,加上与孙家的婚事实在是一波三折,孙家那边也有怨言,所以霍二老爷也没有太过讲究,匆匆忙忙地将女儿嫁过去,嫁妆是从公中出,二夫人再添一些,在家境不富裕的孙家眼里,这也算是一笔丰厚的嫁妆。   霍姝当时回来坐了会儿,没等霍娟上花轿就离开。   “祖母生病,作孙女的自是要回一趟的。”霍娟说着,用手轻轻抚了抚发髻上的金钗,一双眼睛含笑,神色添了几分新婚妇人特有的喜气,不似以前因为婚事不顺,眉宇间萦绕着郁色。   “七妹妹,祖母这病真是突然,你说是吧?”霍娟意有所指地道。   霍姝笑看着她,直接问道:“六姐姐直说吧。”   霍娟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下,很快就有些无奈地道:“七妹妹还是这般直接。算了,我们都是出嫁女,娘家的事情没我们插手的份儿。对了,过完年后,我要随夫君离京去西北上任,此次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京。”   说罢,她面上多了几分惆怅之色。   孙家的这门亲事算是高不成低不就,虽说在姐妹中不是顶好的,但也不算太差,比她想象中要好许多,至少夫家虽清贫,但人都是好的,没有侯门的太多是非和算计,简简单单,公婆对她都不错,丈夫敬重她,并未因先前父母毁婚的事情迁怒到她身上,只要她用心经营,这辈子也能舒舒服服地过。   “那我就在这里提前祝六姐姐一路顺风。”霍姝道。   姐妹俩说了会儿话后,霍姝就和她分开。   刚到五房的院子,就见霍妙拎着裙子气喘吁吁地走过来,见到她时,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   霍姝笑眯眯地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九妹妹,好久不见,咱们聊聊。”说罢。就按着她手上的脉博,将她拖走。   霍妙低垂着脸,由她拖到霍姝以前住的叠翠院的一处花厅。   霍姝出嫁后,叠翠院便空下来,因为没有人住,所以这里显得冷冷清清的,也没有烧起地龙,空气都透着一股沁骨的冷意。   霍妙抱着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沉默地看着丫鬟沏来的茶,雾气升腾,氤氲了她的面容。   霍姝喝了口热茶,说道:“祖母怎么会病成这样?”   霍妙看她一眼,已经记取以前的教训,所以没有隐瞒,直接道:“因为大伯母要将八姐姐嫁到娘家一个嫁在江南的妹妹那儿,所以祖母不答应,后来……祖母就被气到。”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   霍姝喝着茶,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霍妙忍不住问她,“七姐姐,大伯母真的要将八姐姐嫁到她娘家姐妹家?”   “你说呢?”霍姝反问她。   霍妙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才想问她。   她知道霍妍经历的事情很可怕,心里也是同情她的,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两家都约定好这门亲事,等永郡王世子出妻孝,就会将霍妍嫁过去。   除非霍妍没了,不然这门亲事是不会改的。   哪知大伯母突然说已经给霍妍挑好亲事,想将她嫁给娘家一个姐妹所生的儿子,祖母自然不允,气急之下,便中风了。   她知道祖母有多疼大姐姐,甚至为了这桩亲事,不惜伤害另一个孙女,就算永郡王府如今已经不比从前,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起复?所以祖母不想放弃这门亲事,大伯母的行为,让祖母怒不可遏,便气着了。   霍妙看到祖母病成这样,心里也是怨大伯母的,要不是开始大伯母给祖母下药,祖母也不会病成这样。后来药停了,她以为大伯母已经出完气,可哪想大伯母竟然将祖母气得中风,霍妙心里头哪里不怨?   霍姝喝了半盏茶,说道:“难不成你觉得八妹妹嫁去永郡王府好?九妹妹,别说让我生气的事情,我可不爱听。”   霍妙听到这话,不禁噎了下,嗫嗫的不敢出声。   “永郡王府将八妹妹害成这样,傻子才会嫁过去继续受害,你知道八妹妹现在是什么模样的么?她晚上总在作噩梦,连看到小厮都害怕,你让她这模样去嫁人?而且还嫁的是伤害过她的人?大伯母又不傻的,是吧?”   霍妙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霍姝吹了吹茶盏里的茶叶,又喝了一口茶,起身离开。   霍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头沉甸甸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有时候,她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一意地侍奉祖母,是不是好一些?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头捂住脸。   就是因为知道得太多,所以她才会痛苦,不知道怎么办。   **   在靖安侯府待了大半日,拒绝霍五老爷的留膳,霍姝和聂屹告辞离开。   坐在马车里,霍姝懒洋洋地提不起劲儿来,直到聂屹将她抱住后,她才趴在他肩头,将先前得知的事情告诉他。   聂屹听罢,就知道霍老夫人可能活不久,最多过完这个冬天。   轻轻拍着她的背,他说道:“别想那么多,那些事情和你无干。”   她从小在虞家长大,霍家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特别是现在她已经嫁人,所谓的娘家更和她无关。若非怕世人说她不孝,聂屹根本就不想让她回去。   霍姝嗯了一声,搂着他,直接将那些事情抛开。   霍老夫人病重一事,在京城里没引起什么关注,聂老夫人听说后,也只是念声佛号,感慨几句生命无常,便抛开,准备过年的事宜。   霍姝现在是长房媳妇,将来这府里是聂屹继承,她这世子夫人自然不能闲着,和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准备年货及过年的事宜。   府里的人口少,聂家的族人除了隔壁的二老太爷外,其他的族人都不在京城,所以倒也没有什么需要忙碌的,按着每年的份例来行事就可。   一通忙碌后,终于迎来新年。   这是霍姝嫁到卫国公府的第一个年,除了她持宗妇礼去祭拜聂家的祖先外,和以往差不多。而且身边有聂屹在,不管在何方,她都不觉得难过,只有满满的喜悦和欢快。   守完岁后,聂屹搂着她站在窗前年夜空中的烟火,低首亲吻她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颊,轻声呢喃道:“素素,新年快乐。”   霍姝也高高兴兴地和他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看完烟火,两人吃了点热汤面后,就洗漱上床睡觉。   外面冰天雪地,帐内却一片春意融融。   缠绵的肢体,汗水砸过,只剩下一片喘息声。   霍姝伸出两条光溜溜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问道:“世谨,又过一年,我今年已经十七岁,咱们生个宝宝吧。”   聂屹微微眯起眼睛,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到她肌肤上,轻轻抚着她温暖的面容,他没有说话,而是沉下.身,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送进她温暖的体内,更深刻地爱她。   霍姝见他不说话,有些不满地扭身,听到他的抽气声后,赶紧停下,然后还没等她说话,就被人大力地翻了个身,然后身后一具炙热汗湿的身体又贴上来,将她重重地压下……    第137章   大年初一,命妇进宫拜年。   大清早,霍姝就忍着困爬起来,洗漱更衣,穿上世子夫人的吉服,稍稍用了些点心,不敢多喝水,就和聂屹出门,同聂二老爷、聂三老爷夫妻一起进宫。   聂老夫人身体不好,皇后娘娘体恤,这样的活动,一般是允许她在府里歇息。   众人集合后,就一起坐马车进宫。   到达宫门前,男女便分开,聂屹随着聂二老爷、三老爷一起去交泰殿那边给皇上请安,霍姝则随二太太、三太太一起去后宫给太后、皇后请安,这是每年新年的规矩。   大年初一进宫拜年的命妇有些多,她们来到时,被人引到一处大殿里,用屏风隔开的地方,很多命妇都坐在这儿等候太后和皇后的到来。   霍姝往人群中看了一眼,首先就见到不远处的敬国公、齐国府、承恩侯府等府里的女眷,至于其他府中的女眷,她并不熟悉,二太太和三太太在旁边小声地为她介绍。   霍姝的目光在敬国公府的女眷身上转了下,去年的江南贪污案,敬国公府也受到牵连,后来还是皇上看在老敬国以前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将功抵过,没有惩罚太过,只是撸去敬国公府所有男丁手中的职位,并让敬国公补足贪污的银钱。   这个惩罚与一些抄家砍头流放的官员相比,已经算是不错了,至少没有被夺爵,可是对于这些公侯府来说,却已经算是十分严重的惩治,失了圣心,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指不过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谁还记得敬国公府的存在?   这京里很多勋贵府第,就是这样不知不觉消失在世人前。   接着霍姝看到人群中的靖安侯府和将军府的女眷,顿时眼睛一亮,直接走过去。   “外祖母。”霍姝朝虞老夫人笑得甜甜的。   虞老夫人正和荣亲王妃说话,两府定下亲事后,如今算是亲家,荣亲王妃愿意给虞家面子,所以今儿特地过来寻虞老夫人说话,做足了姿态,也让那些原本不看好这桩亲事的人心中有些微妙。   两人见到霍姝过来,招呼她坐下一起说话。   靖安侯府的女眷见状,忍不住看了一眼靖安侯夫人,见她依然端庄地坐在那儿,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这种时候也不好出声。   等时间差不多时,懿宁长公主和泰宁长公主终于到了。   泰宁长公主的气色不太好,仿佛心中有什么苦恼的事情,面上维持着虚假的笑容。倒是懿宁长公主依然如故,容貌艳丽、气质雍容,在场的女眷见到她,纷纷起身招呼,对她恭敬居多。   泰宁长公主见状,心里有些气闷,和在场的人闲聊几句,就往太后的宫殿而去。   懿宁长公主没急着走,来到荣亲王妃她们那儿。   霍姝忙起身给她行礼。   虞老夫人也要起身,被懿宁长公主制止,她笑道:“虞老夫人不必多礼,快快坐下来咱们一块儿说说话。”   虞老夫人顺势坐下,面上含着笑,与懿宁长公主聊起来。   懿宁长公主是个健谈的,很快就说到安阳郡主的亲事,笑问道:“没想到一转眼安阳那孩子就定亲,婚期已经选好了?”   荣亲王妃笑着道:“等过完年,就挑个吉利日子,届时公主可要来喝杯喜酒。”   “这是一定的,安阳这孩子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等她出嫁,很快就轮要到丹阳……”说罢,不禁有些怅惘,孩子长得太快,作母亲的总有些不舍。   荣亲王妃心里也舍不得闺女,但为了闺女好,再舍不得也不能耽搁她的终身大事,而且她挑的这女婿除了出身低点外,没什么不好的,将女儿嫁过去,她心里也放心。   聊了会儿后,太后和皇后终于到来了。   江皇后的精神看着不错,穿着一袭宽松的大红色吉服,看不出肚子的形状,唇角含笑,喜庆的颜色及精神,气势十足,硬是将她身边的曹贵妃、安妃等嫔妃都比下去,反衬得她们寡淡无颜色。   太后的神色淡淡的,由泰宁长公主扶着,和身边的几位宗室的太妃说几句话后,便借口累了,让女儿扶离。   太后一走,江皇后也跟着起身离开。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江皇后的肚子上,她今儿穿的吉服是特地改装过的,衣料垂落下来,根本看不出肚子的形状,也不知道多少个月。江皇后自从传出身孕后,居住在深宫里,深居简出,很少露脸,不说那些外命妇,就是宫里的人也很少能看到她。   回去的路上,三太太一脸羡慕地道:“皇后的气色看着真不错,真看不出已经有孕。”连江皇后这般大的年纪,都能有孕,三太太心里也有几分异动。   二太太是个嘴拙的,笑着没说话。   霍姝笑眯眯地说:“皇后娘娘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也会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三太太看着她,小声地问道:“世谨媳妇,你觉得皇后这胎是男是女?”   听到这话,二太太骇得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三太太,似乎不明白三太太怎么敢直接问这话。虽然京里的人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都十分关注,却没一个人敢在嘴上说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都在心里暗暗猜测罢了。   霍姝眨了眨眼,笑道:“三婶,我也不知道,等皇后娘娘生下来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三太太被这话弄得有些讪讪的,终于没再问。   回到卫国公府,一行人去给老夫人请安,说了会儿话后,方才散去。   回到凌云院,霍姝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宽松的衣裳,得知聂屹被羽林军的同僚叫去喝酒,也没管他,回房歇息。   昨晚守岁后又闹了许久,今儿一早进宫,霍姝也有些累,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搂着,背部贴着那温暖的胸膛,若有似无的酒气在空气中飘荡。   霍姝转了个身,就着有些昏暗的光线,看到一脸酒意地搂着她睡觉的男人。   她凑过去亲吻他红润的唇角,接着就被他张嘴,搂着她加深这个吻。   霍姝尝到一嘴的酒气,赶紧将他推开,叫丫鬟打来水,亲自绞了帕子给他擦脸,又为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接着也没下床,直接笑着趴在他怀里,问道:“喝酒伤身,以后少喝点。”   聂屹嗯了一声。   霍姝见他神色还算清明,就将今儿进宫拜年的事情同他说了,说到三太太的问话,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他,问道:“三婶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找我打探?”   聂屹将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抚着,轻声道:“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多月,听说有经验的婆子和太医能判断得出是男是女,舅舅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十分看重,平时不准人去打扰皇后养胎,宫里能见到皇后的机会不多。有些人自然要急了……”   霍姝若有所思,觉得急的人可能很多,不说那些皇子们,就是很多已经站队的大臣及勋贵也是急的。   “那三婶这是?”霍姝对三太太顿时有些不喜。   聂屹亲吻她的唇角,温声道:“三婶应该是听她娘家说了什么,才会帮着打探,不用理她。”说着,他眸色冰冷,讽刺地勾起唇角。   虽说卫国公府的人口简单,府里看着还算太平,可他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若非祖父雷霆手段镇压,这府里哪有现在这般平静?卫国公这位置,就算是同胞兄弟都要眼红,更何况是现在坐在是侄子,有那么点不甘心也是正常的。   若非他是被皇帝养大的,没人能悍动他的地位,指不定以前不知道是什么下场。   霍姝听他说让她不必理这事情,便也没理会,甩给他处理。   聂屹见她这般乖巧识趣,欢喜之余,又有几分迟疑,抚着她的脸道:“素素,我娶你,是让你享福的,那些烦人的事情,你不必理它,谁给你气受,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他恨不得将一切都自己扛住,办得妥妥当当,她只要调高高兴兴就行了。   他现在的地位,不需要妻子四处迎逢讨好人,也不需要妻子打理好内宅,人情往来之类的事情,有外院的管事看着,内宅有管事婆子帮着,她只要舒舒服服地当他的妻子即可。   霍姝听到这话,笑眯眯地道:“你放心,没人敢给我气受,他们不敢的。”说着,她亮起拳头。   聂屹顿了下,然后忍不住失笑,伸手握住她的拳头,吻向她弯弯的眉眼。   ***   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一大早,聂屹就陪霍姝回靖安侯府,意思意思地坐了会儿一会儿,就起身告辞离开。   霍五老爷依依不舍地道:“怎么不多待会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聂屹还没有开口,霍姝就道:“我们等会儿还要去外祖母那儿拜年,就不坐了。”   听到这话,屋子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看过来,面上都有些震惊。但被看的人却一脸泰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聂屹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也没有反驳。   霍五老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霍妙霍琤姐弟俩见父亲说不出话来,他们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着那夫妻俩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霍五老爷仿佛整个人都老了几岁,默默地回书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霍妙姐弟俩纵使担心,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自从霍姝回京后,五房维持了十几年的平静,仿佛因她的归来打破了,曾经隐藏起来的问题也涌现。   霍妙或许曾经还怨恨过,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越来越多,她连怨也不知道如何怨,只希望祖母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其他的,她完全不愿去多想。   将军将里在京的女眷不多,加上虞五夫人的娘家不在这边,年初二并没有回娘家,等霍姝他们来到将军府拜年,府里的人都在。   给虞老夫人拜年请安时,虞老夫人给两人都发红包,虽然这么大的人还领红包有些羞人,不过霍姝仍是笑眯眯地收下,聂屹也只能无奈地收下,决定事后多孝顺虞老夫人。   聂屹被虞家的爷们拉去书房说话后,虞倩也拉着霍姝说话。   “表姐,等三哥成亲后,我就要回西北了。”虞倩有些不舍地道。   霍姝愣了下,将她上下打量,然后摸摸她的脑袋,叹道:“你来京城有两年,四舅母应该也很挂念你,回去吧。若是你舍不得我,将来等你及笄后,你就嫁到京城来。”   虞倩的满心不舍被她闹没了,羞红了脸,追着她就要拧她。   表姐妹俩个闹了会儿,就去寻虞老夫人。   虞老夫人见这大冷天的,两个姑娘满头大汗地过来,忙让人绞来帕子给她们擦汗净脸,省得着凉。   霍姝接过丫鬟端来的果汁喝一口,好奇地问道:“外祖母,三表哥和安阳郡主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说到这个,虞老夫人就满脸笑容。   老人家最爱看到儿孙满堂,家里的人越来越多,人丁兴旺,方才是一个家族立足的根本。   “我看中几个好日子,一个在四月,一个在八月,一个在十一月,就在这几个日子里挑一挑。”说着,虞老夫人又唠叨道:“你二舅他们过年后,就从平南出发进京,若是四月份成亲,这日子最好,不过我看荣亲王可能想要再多留闺女些日子,这事儿还得和荣亲王妃谈谈才行……”   虞从信今年已经二十多,很多男人在这样的年纪,连孩子都有好几个,虞从信却因为第一次定亲耽搁婚事,现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冷冷清清的,没个贴心人照顾。   虞老夫人对他有些心疼,所以她希望孙媳妇快点过门,这样孙子房里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   第138章   过年对于已婚的妇人来说,一向是忙碌的,走亲戚,喝年酒,一刻不得闲。   荣亲王府的年酒在年初七。   这日,聂屹和霍姝应邀请过去,将军府的人也被邀请前来。   霍姝见到五舅母带着表妹虞倩下车,马上亲亲热热地过去,彼此说了几句话,就被引路的婆子带进一处花厅喝茶。   荣亲王妃在花厅里招待一群宗室的女眷,其中懿宁长公主也在。   霍姝和虞五夫人一起过去行礼,荣亲王妃和她们闲聊几句,让人安排虞五夫人坐到自己身边不远的位置。   在场的人都知道安阳郡主定亲的对像是虞家三郎,看荣亲王这番态度,就知道荣亲王妃有意抬举虞家,给女儿作脸,其他人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打荣亲王妃的脸,当下对虞五夫人都十分客气。   能来荣亲王府中喝年酒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大多是宗室,朝臣没几个,甚至连勋贵也少。霍姝看罢,想到聂屹曾经和她说过的话,就明白荣亲王的行事自有分寸,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见他这些年来能得庆丰帝信任,也不是没道理的。   所以,今儿来这里的女眷并不多,不过都是宗室中地位比较高的。   霍姝陪她们说了几句话,就被安阳郡主身边的丫鬟请过去。   霍姝带着虞倩来到荣亲王府的一处梅林,就见安阳郡主带着一群姑娘在梅林里赏梅烤肉。   赏梅就罢了,这是雅事一件,但这大过年的吃烤肉……   虞倩眼睛都瞪大了,看到那坐在烤架前撸着袖子亲自烤肉的安阳郡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其他的姑娘似乎不屑这等俗事,远远地站着,只有几个陪在安阳郡主身边,面上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霍姝眼睛一转,就见到不远处坐在亭子里的许恬,她身边也围了一些宗室的姑娘,对这里十分不屑。   “素素,你来啦。”安阳郡主见到霍姝,高兴地笑道,然后又朝虞倩叫了一声“倩妹妹”。   虞倩腼腆地朝她笑了下,心里头仍被安阳郡主这等不同于京城里那些阳春白雪般的贵女的举动给震着,反应不过来。   安阳郡主丝毫不在意外人如何看自己,将自己烤好的几串鹿肉递给霍姝和虞倩。   “真难得能吃到你烤的东西,表妹,吃吧。”霍姝接过后,递了一串给虞倩。   虞倩说了一声谢谢,见霍姝张嘴就咬,接着含糊地说肉烤得老了,一边挑剔一边吃,安阳郡主仍是笑盈盈的,让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表姐和安阳郡主的交情有多深。   不过,看到这样的安阳郡主,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安阳郡主身份尊贵,在外面的传言也不太好,虞倩知道两家定亲后,其实心里有点担心安阳郡主身份太高,要是嫁过来后不好相处,瞧不起三哥是武人,对三哥不好怎么办?虽然她觉得能和表姐玩在一块的姑娘是好的,可对京城里的这些贵女们,虞倩还是担心的。   现在,看到这么平易近人,甚至如此接地气的安阳郡主,虞倩终于放下一颗心。   见她们吃完了,安阳郡主也没再烤,就着丫鬟端来的水洗净手,薰香去掉异味,便坐到不远处的阁楼里休息喝茶,由王府里的厨娘去烤。   不远处的许恬往这儿张望,见霍姝和安阳郡主坐在一起喝茶,神色不禁有些恼怒。   霍姝背对着没看到,不过安阳郡主看到了,并没理会她,和霍姝笑着说过年的事情。   “每年都要来搞这么一次,挺烦的,还要我陪上一天,刚才还要玩抛绣球,真是无聊。与其玩这些,不如自己动手烤肉,今年我就请她们吃烤肉,将她们喂撑,看她们还有没有那精力跑来跑去。”安阳郡主说道,不掩饰自己的坏心眼。   虞倩忍不住噗地笑起来,赶紧掩住嘴,觉得这未来的三嫂真有意思。   霍姝笑呵呵地道:“确实,比起抛绣球,我觉得自己动手烤肉比较有趣。”   正说着,许恬已经抱着一个小巧的绣球过来,张嘴就道:“你们……”   “恬妹妹,一起吃烤肉。”霍姝一把将她拉到身边的位置,将丫鬟递上来的一盘烤好的烤肉端过来,笑盈盈地道:“这烤肉抹了蜂蜜,吃着十分香甜,你们玩这么久,应该饿了,吃点吧。”   许恬一腔话被她堵住,只好愤愤地端过开吃。   霍姝继续和安阳郡主说话,聊过年的事情,并且说到自己年初二回外祖家见到几个表兄弟的事。   安阳郡主起初还能镇定,等听到她说虞从信后,忍不住瞪眼过来。   霍姝却不说了,朝她一个劲儿地笑着说:“我听王妃说,等过完年,就要商量你们的婚期,可有这事?”   安阳郡主虽然心里有些羞涩,不过都到这时候,她也没有羞得跑开,落落大方地道:“是又如何?反正我母妃会为我作主的。”说着,还转头朝虞倩笑了下。   虞倩无话可说,这位三嫂的脸皮好像也挺厚的。   许恬听着她们说话,听到这里,觉得这两人真是不害臊,连这种话都能大大咧咧地说,忍不住说道:“我吃饱了。”   霍姝转头看她,发现她手中的盘子已经空了,惊讶道:“恬妹妹竟然吃完了?没撑着吧?”   她不说还好,一说许恬就觉得肚子撑得难受,都是刚才她塞一盘烤肉给她,害得她听她们说话,不知不觉就吃撑。   霍姝递了一杯消食解腻的茶水过去给她,说道:“恬妹妹都这么大的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节制,真是……”她一脸无奈宽容的表情。   许恬差点没气坏。   她深吸了口气,提起旁边的绣球,对霍姝说道:“你陪我去玩绣球。”   霍姝有些为难地看她,“真的要我陪你玩?不好吧?”   许恬不为所动,“没什么不好的,叫你就去。”说着,就皱着眉起身,催着霍姝快点出去。   霍姝笑眯眯地站起身,跟着她一起出去。   虞倩没动,看着这姑嫂俩个一前一后出去,转头见安阳郡主懒洋洋地坐在那儿,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安阳郡主见她看过来,笑了下,说道:“你不用担心,素素有分寸的。”   虞倩听到这话,顿了下,点点头。   她一点也不担心表姐,反而对许恬那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语气有些不高兴,再怎么说,表姐也是许恬的嫂子,可许恬先前的语气,就像在呼喝着个下人一样。   不过想到许恬是郡主,听说自幼被懿宁长公主娇宠长大的,也不怪她如此。   相比之下,同样是郡主的安阳郡主就比许恬好多了,至少她从不仗势欺人,对人也是笑眯眯的,十分和气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也看不出哪里懒。   正想着,就见远处霍姝将那绣球往前抛去,前面的姑娘没来得及接住,那绣球就砸在梅林中的亭子的柱子上,咻的一下绣球就扁下去,制作绣球的皮革面裂开来。   所有人都僵硬地看着霍姝。   霍姝一脸笑眯眯的:“恬妹妹,对不起啊,力气有些大,不如再换一个新的绣球?”   许恬僵硬地看着那裂开一个口的绣球,再看霍姝一脸歉意的模样,心里有些憋屈,怒道:“你是故意的?”   霍姝挑眉,“恬妹妹要是不想玩,那我就走了。”说着,也不理她,转身离开。   许恬气得直哆嗦,却也不敢像先前那样将她叫过来。   虽然多了许恬这个插曲,不过荣亲王府的年酒还是不错的。   霍姝吃饱喝足,带着虞倩离开梅林时,许恬也觉得无趣,跟着一起离开。   刚出梅林不久,就见到懿宁长公主和聂屹。   恰好看到聂屹来接霍姝,懿宁长公主难得见到儿子,忍不住拉着他站在回廊下说话。   看到这两人,许恬不由想到先前霍姝砸坏绣球威胁她的事情,顿时委屈地道:“娘,大哥。”   懿宁长公主和聂屹转头看过来,见霍姝和女儿一起结伴过来,懿宁长公主有些欣慰。只是这欣慰很快就被女儿脸上的委屈给弄没了。   “怎么了?”懿宁长公主问道。   许恬扁着嘴,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将先前在梅林里的事情和她说了,一双眼睛忍不住看着聂屹,却发现他神色冷峻淡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   等她说完后,聂屹开口道:“娘,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说罢,朝霍姝招手。   霍姝朝懿宁长公主行了一礼,就走过去。   懿宁长公主脸色有些僵硬,但看儿子的神色,不禁叹气,也没说什么,挥手让他们离开。   虞倩不喜欢许恬这位郡主,也朝懿宁长公主行了一礼,便跟着离开。   见他们竟然这么离开,特别是大哥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许恬委屈得差点掉眼泪,跺着脚道:“娘,你看看,大哥自从娶妻后,就不再关心我们了。”   懿宁长公主其实已经习惯儿子这般冷淡的态度,听到女儿的话,心里越发的无奈,严肃地道:“若非你去招惹霍七,他会不理你?”   如今懿宁长公主也知道儿子对霍七有多看重,心里不是不后悔当初答应这门亲事太快的,但有时候又想,她欠儿子太多,他难得喜欢的,让他如意也没什么。   只是她希望女儿能和儿媳妇好好相处,将来长子能帮衬着下面的弟弟妹妹。   可不知道怎么地,儿媳妇表面上笑眯眯的,可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和女儿也处不来。女儿想要仗着身份欺负她,最后反而自己闹出笑话,得不偿失。   懿宁长公主叹了口气,对依然感觉到委屈的女儿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和世谨虽是兄妹,可你们到底是不同姓的兄妹,你每次都要针对世谨的媳妇,世谨看到后,心里能高兴么?”   妹妹和妻子怎么能相比?妹妹迟早要嫁出去的,要陪着走一辈子的人是妻子。   许恬皱眉,仍是满脸不解,“可我们是血缘至亲的兄妹。”   懿宁长公主摇头,血缘至亲又如何?有时候,血缘至亲也不可靠,况且她从未养过那孩子,以前甚至不愿意见他,也不怪他如今仍是淡淡的。   懿宁长公主突然觉得有些没滋味,没再说什么。   ****   霍姝被聂屹扶上马车后,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看什么?”聂屹唇角微微翘起,凤目温和地看着她。   霍姝仔细看他一会儿,确实他并没有生气后,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过恬妹妹有时候挺讨人厌的,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所以我就直接砸烂那绣球,她说我威胁她,其实也没有说错。”   聂屹嗯了一声,拉着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你不生气?”   聂屹见她固执地盯着自己,笑道:“没什么好生气的。”   霍姝瞅了他半晌,很快又高兴起来。   因为不在意,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那些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名义上的血亲,实则连陌生人都不如。   所以,他没什么好生气的。   ***   忙碌的年很快过去。   出了正月,霍姝就听说荣亲王府和虞家终于将婚期定下来,就定在四月初二,据闻这是荣亲王亲自去钦天监,让钦天监选出来的吉利日子。   荣亲王并不想将闺女嫁得这么快,恨不得多留个两年。但奈何虞从信是个奸滑的,他并不直接拒绝,面上笑眯眯地应下,转身就寻未来的小舅子荣亲王世子周焜喝酒,与他谈天说地。   然后周焜不知道回去和荣亲王妃说了什么,荣亲王妃直接同意将婚事定在四月份。   荣亲王想要反对时已经迟了,这是王妃亲自允的,他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反悔,只能满心不甘地应下。   到了三月春暖花开之时,霍姝正摸着平坦的肚子怀疑里头是不是有个小娃娃时,靖安侯府那边突然传来霍老夫人病逝的消息。   第139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乍然听到这消息,霍姝依然有些怔忡。   见她怔怔地坐在那儿,艾草等丫鬟不禁有些担心。   在她们心里,靖安侯府对她们家小姐只有生恩没有养恩,加上霍老夫人明显表现出来对霍姝的不喜,几次三番露出来的恶意,丫鬟们心中也不是不生气的,却因为对方是长辈,不好说什么。   霍老夫人再有不是,她也是祖母,不管做什么,当晚辈的只能敬着受着,不然就是不孝。   “姑娘,您别伤心,人老了,总有那么一天的。”邬嬷嬷安慰道。   霍姝回过神来,笑了笑,“我没伤心。”她确实没伤心,毕竟她和那位祖母相处的时间太少,少得没让她对她产生什么感情,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孝,确实是事实。   除此之外,祖母对她十分厌恶,几次都露出不掩饰的恶意,被人如此厌恶,霍姝也没办法将她真的当成至亲的人看待,只远远地敬着,彼此不见面,相安无事。   邬嬷嬷见状,便也没再劝她,和艾草等丫鬟匆匆为她换上素淡的衣服。   至于孝服,因为那边传来的消息太过突然,没来得及做,只好先穿素淡的衣服,等今晚让针线房赶工做出来,明天再穿。   接着,让人去禀明聂老夫人后,霍姝就坐上马车回靖安侯府。   马车抵达靖安侯府时,靖安侯府的门口已经挂上白幡。   和霍姝一同回来的还有嫁在京城中的霍家姑娘,其中就有嫁在昌平大长公主府的大姑母霍茹,还没有离京的三姑母霍萍,还有霍婉等人。   接到老夫人病逝的消息,众人第一时间回来。   霍萍和霍婉所住的地方距离靖安侯府比较近,早她们一步到来,霍茹和霍姝稍晚一些,两府的马车几乎是前脚跟接着后脚一起进府的。   霍姝刚下马车,就看到大姑母霍茹虚软地被两个儿子扶下马车,眼睛哭得红肿,然后跌跌撞撞地往灵堂而去。   靖安侯府里到处是哭声,在这明媚的春日中,因为丧事,整个靖安侯府凄冷而压抑。   靖安侯夫人一身孝服,忙碌着霍老夫人的丧事,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忙得脚不沾地,见霍茹这些出嫁女回来,便迎过来,一起进入灵堂。   一群霍家的子孙跪在灵堂里哭得哀哀切切。   霍姝抬眼看去,见灵堂里已经跪满了人,靖安侯府的子孙都在,还有赶回来哭灵的姑奶奶们。靖安侯和霍五老爷跪在最前面,痛哭出声,霍茹和霍萍姐妹俩伏在老夫人的棺椁前,号哭不已。   她默默地走进去,来到霍婉身边的位置,跪在丫鬟递来的蒲团上,用沾过姜汁的帕子开始哭灵。   哭了会儿,霍姝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就见沈家的人来到,还有挺着大肚子的葛玲被沈彬扶进来。   霍老夫人生前对葛玲这外孙女十分疼爱,加上后来葛玲嫁回娘家,老夫人对她更是上心。   所以,知道外祖母病逊,葛玲就算怀着身子,还是过来了。   葛玲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肤色呈现黯淡的色泽,这胎的怀相并不好。   永平侯夫人和沈彬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就担心她出什么事情,幸好靖安侯夫人早有准备,只让她象征性地哭会儿,上过香后,就安排她下去歇息。   霍姝跪着哭了会儿,觉得有些不舒服,便站起来。   她这举动,虽然轻巧,但仍是引起灵堂里一些人的注意。   “你做什么?”霍茹不悦地问道,一双眼睛哭得红肿,看霍姝的眼神像要吃人似的。   霍茹的两个儿子心知母亲今儿为外祖母的病逝伤心过度,一点小事也能引起她心中的愤怒,霍姝作为孙女,这种径自起身的行为,看着实在不孝,所以霍茹一看到,就忍不住火大,直接喝斥出声。   只是,霍姝现在可不只是霍家的孙女,还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今非昔比,纵使她有不对,母亲也不应该当众这般喝斥。   当下霍茹的长子尹智忙扶着母亲道:“娘,许是七表妹身体不适,不是故意的。”   尹庄也暗暗地扯着母亲的衣袖,担心她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事,届时聂屹生气可不好。   可灵堂先前哭声一片,并不算太吵杂,霍茹这喝斥声在这种时候,尖锐刺耳,整个灵堂的人都听得见,将沉浸在悲伤中的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连同原本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霍妙,也红肿着眼睛抬头看过来,看到站起身的霍姝,她咬了咬嘴唇。   “我肚子不舒服。”霍姝抱着肚子,皱着眉说道。   霍茹一双眼睛含着泪,面有悲痛,冷笑道,“长辈的丧礼,你就算不舒服,也得忍着。”   “娘!”   “大姐!”   靖安侯和尹家兄弟俩都忍不住出声。   霍五老爷哭得满脸都是泪,但此时顾不得那么多,忙道:“既然姝姐儿不舒服,赶紧去歇息,让府里的大夫来看看。”   说着,就吩咐人送她去叠翠院歇息。   “五弟!”   “五哥!”   霍茹和霍萍都忍不住瞪向这不着调的兄弟,因为母亲的病逝,姐妹俩此时心里都是伤心难过的,看到霍姝竟然如此不孝,她们心里自然不忿。更不忿的是,这不着调的弟弟,都什么时候了,竟然只顾着女儿,不顾母亲的丧礼。   霍五老爷没理她们,径自让人扶霍姝下去。   姐妹俩的脸色都不好,忍不住看向兄长靖安侯,却见他什么都没说,似是沉默地赞同霍五老爷的安排。   姐妹俩见状,心里虽然不忿,但也只能忍住,继续哭灵。   ***   霍姝被丫鬟们扶到叠翠堂,很快大夫就被人请过来。   大夫是靖安侯府里俸养的,所以请来的速度比较快。   陪霍姝一起过来的艾草、樱草、邬嬷嬷都有些紧张地围在旁边,盯着大夫看,同时心里也有些担心,怎么好好的,会肚子不舒服呢?难不成是吃坏肚子了?可她们左看右看,看自家姑娘肤色红润,除了皱着个眉头外,也看不出哪里不舒服啊。   邬嬷嬷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小姐不愿意给霍老夫人哭灵,特地装的。   不过这种怀疑邬嬷嬷很快就丢开,她从霍姝被抱到虞家就跟在她身边照顾,自家姑娘是什么模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知道她就算对霍老夫人这祖母没感情,定然不会在灵堂上做出这种故意装病的不孝举止,或许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想到这里,邬嬷嬷也担心起来。   大夫知道霍姝的身份,这位可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大意不得,所以号脉的时候,也是十分的用心。   等号完脉,大夫心里松了口气,一脸喜色道:“恭喜世子夫人,你这是滑脉,有一个月左右。”等说完这话,突然想到东主现在有丧事,不是高兴的时候,赶紧敛起脸上的喜气,一脸平静。   霍姝高兴地问道:“真的,确定了?”   大夫很肯定地点头,“世子夫人放心,老夫确实号到的是滑脉。”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乍然听到这消息,也是不敢置信,一时间都被这消息弄得晕晕昏昏的,惊喜过头,差点忘记给大夫打赏,还是邬嬷嬷反应快,胡乱地将身上备放着用来打赏的荷包拿出来打赏大夫。   高兴过后,邬嬷嬷又问道:“先前我们夫人在灵堂里给老夫人哭灵时,却不想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当时并不知道是怀了身子,可有大碍?”   大夫看了一眼霍姝红润的脸色,看着是没事的,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不敢大意。毕竟这位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先前又在灵堂哭灵,他被人请过来时,说是身子不适。   当下大夫又号会儿脉,琢磨了下,“许是先前累着了,只需要缓会儿就好,无碍的。”为了保险起见,大夫又建议请太医过来瞧瞧。   “小姐,这可真是太好了。”艾草和樱草围着她,高兴地说:“世子要是知道这消息,定会高兴的。”   邬嬷嬷亲自将大夫送走后,听到两个丫鬟的话,神色微闪,想到先前在灵堂的事情,脸又沉下来。   刚才那两个姑奶奶的态度其实也没什么错,霍老夫人病逝,她们当儿女的伤心情有可缘,可那咄咄逼人的态度,着实教人厌恶。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喝斥一个晚辈,难不成想让人都觉得霍姝不孝不成?   因为虞家的原因,邬嬷嬷从来不喜霍家的人,今儿这桩事情,更让她不喜。   当下,邬嬷嬷让艾草亲自去厨房取些煮水的器具过来,并且不用瞒着人,怎么高调怎么做。然后在霍五老爷打发人过来询问时,直接将霍姝有孕的事情说了。   很快地,在灵堂里的人都知道霍姝有孕的消息。   众人听到这消息,便明白先前霍姝身体不适,可能是怀孕的原因,霍茹姐妹俩的神色也有些僵硬。   霍五老爷虽然因为女儿有孕而高兴,不过现在老夫人的丧礼,他也走不开,只能按捺着,让人好生照顾。   知道自己终于有宝宝后,霍姝自然没再回灵堂哭灵,心安理得地窝在叠翠院里。   这种时候,也没人不识趣地强求她继续回去哭灵,嫁出去的女儿沷出去的水,霍姝已经是聂家妇,肚子里怀着的是聂家的骨肉,自是以孩子为重,她不去哭灵,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如同葛玲一般。   “小姐,真的没事么?可还难受?”樱草忧心地问道,就生怕她硬撑着。   霍姝接过邬嬷嬷呈来的温开水喝了一口,笑着说:“真的没事,你放心吧,我先前只是隐约觉得有点儿闷,肚子隐隐有些异样,生怕有什么意外,才会起身的,哪知真的有宝宝。”说到这里,她喜滋滋地笑起来,摸着扁平的肚子,实在想象不出肚子里有个宝宝。   霍姝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当时觉得不舒服,所以也没强迫自己忍着继续哭,所以才会站起身准备去歇息一会儿。   邬嬷嬷看她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气,既高兴她反应得快,没有折腾到肚子里的孩子,又有些自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反应还没她来得快。   霍姝喝完水后,舔舔嘴角,可怜巴巴地对邬嬷嬷道:“嬷嬷,我肚子饿了。”   邬嬷嬷和蔼地道:“小姐再等等,奴婢已经让艾草去厨房里给您弄些点心垫肚子,等回府里就好了。”   霍姝也知道这个理,没有强求。   艾草很快就端着一盘点心回来,和她一起的还有被丫鬟扶着的葛玲。   葛玲嫁进永平侯府后,在年前就诊出身孕,如今肚子已有四个月的身子。但她这胎的怀相不好,害喜严重,吃不下、睡不安稳,瘦得实在可怜,原本仙子似的人,如今变得和寻常的妇人差不多,脸上甚至长出妇人怀孕时的斑点,再无以前那种清淡如仙的模样。   葛玲坐到霍姝对面的一张铺着软垫的黑漆太师椅上,端过丫鬟呈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看向霍姝,淡淡地说道:“听说姝表妹有喜了,真是恭喜。”   霍姝朝她说了一声谢谢,就拿起一块紫薯山药糕啃起来,吃得一脸欢快。   葛玲原本就害喜得严重,吃不下东西,就算看到人吃东西,也犯恶心,见她吃得香甜,忍不住捂着帕子就呕了一声。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的脸色顿时就拉下来。   你要吐也出去吐,对着个孕妇吐算个什么?明知道自己现在怀相不好,还要跑过来,这不是折腾人么?   担心葛玲的态度让霍姝也害喜,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都忧心地看着。   谁知道刚得知自己有孕的霍七姑娘盯着葛玲那犯恶心的样子,依然吃得香甜,甚至还举着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的紫薯山药糕问道:“玲表姐,你吃么?很好吃的,又香又糯,甜而不腻,就像溜肥肠似的……”   葛玲的回答是“呕”一声,被丫鬟扶到外面,吐得个惊天动地。   *   第140章   看到葛玲吐成这样,众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忍不住看向霍姝。   霍姝依然抱着那盘紫薯山药糕欢快地吃着,见葛玲吐成这样也挺可怜的,就劝道:“玲表姐,你如今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不管如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少要吃点。”   看葛玲瘦成这样,霍姝实在不太明白。   她以往也见过害喜严重的妇人,但那些妇人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管如何都会努力地吃一些,连皇后害喜难受,也逼着自己吃,皇后五个月的身子,怎么也没葛玲这么严重。   葛玲吐了一回,此时身体都是软的,恹恹地靠着丫鬟,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就想起她先前的形容,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将紫薯山药糕这点心与溜肥肠联系在一起,只要想到这道油腻腻的菜,她又忍不住想吐了。   丫鬟见她脸色微变,赶紧端来一杯柠檬水给她漱口。   葛玲折腾好一会儿,才感觉舒服许多,看霍姝的神色有些冷,声音同时也虚软无力,“姝表妹,我好心过来探望你,你能不能不说那些话?也别在我面前吃东西,我难受得紧……”   霍姝看她一眼,又捏起一块山药糕,脸上露出一个非常假的抱歉表情,“玲表姐,我肚子饿,没办法,你知道我一向吃得多,现在有宝宝,吃得更多了。玲表姐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歇息罢。”   葛玲听到这话,下颚微微抽紧,顿了下,方才道:“姝表妹说得是,那我先走了。”   说罢,她由丫鬟扶起来,不过似乎有些不太痛快,眉头紧皱。   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去。   直到她离开,霍姝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刚才到底来这儿干什么的?   艾草端着一杯温开水给霍姝漱口,一边说道:“奴婢刚才去厨房的时候,恰好见到也去厨房给葛表姑娘找些吃食的小丫头,正好听那小丫头和靖安侯府里的一个小丫头聊天,说葛表姑娘自从有孕后,胃口就一直不太好,永平侯夫人和沈世子对葛表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重视,府里无论是吃什么都先紧着她,不过……”   霍姝漱完口后,就问道:“不过什么?”   艾草笑了下,继续道:“不过葛表姑娘却觉得永平侯夫人和沈世子只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重视她,为此她的心情一直不好,抑郁难受,甚至和沈世子闹过几回,让沈世子说选她还是选孩子。”   邬嬷嬷十分惊讶地道:“有这回事?这葛表姑娘看着挺通情达理的。”   葛玲未出阁前,给人的印象都是安静而从容的,从未刁难过下人,施施然而来,施施然而去,娴静安然,很多妇人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霍姝撑着脸想了想,说道:“玲表姐一向是个仙子似的人,没想到嫁人后变化这么大。”说着,摇了摇头。   以前在闺阁中的葛玲不食人间烟火,有父母宠着,无忧无虑,可以当她的仙子。   不过女人嫁人后,可不像在家里是个娇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不仅要操持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琐事,还要侍奉公婆伺候丈夫照顾姑舅,府里的人情往来之事,忙忙碌碌便是一天。   霍姝自己嫁了人,自然对此心有体会,明白葛玲表姐嫁人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和她以前在云州城时那未出阁前的生活截然不同,光是主持中馈,就与她闺阁前的生活完全相悖,如此,也不怨怪她不适应,甚至怀孕后,会由此来责问丈夫。   完全相反的生活,并不如想像中那般美好,会感觉到落差也是正常的。   葛玲走后不久,霍妙过来了。   霍妙身上穿着白色的孝衣,瘦得厉害,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眼睛红肿,眼下有着青黑色,显然是很久没有休息。因为太过瘦弱,她身上披着的孝衣也显得空荡荡的,恍惚地走过来,看着着实可怜。   霍妙走到门前,静静地看着霍姝半晌,嘶哑地道:“你现在满意了吧?”   霍姝神色未变,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说道:“九妹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霍妙走进来,在一群丫鬟紧张的目光中,走到霍姝面前,距离她几步时停下,讽刺地道:“祖母现在没了,你高兴了吧。”   “我为什么要高兴?”霍姝反问道。   霍妙怨憎地盯着她,嘶声力竭地道:“要不是你回来,大伯母怎么会敢对祖母下药,要不是你想要帮八姐姐,大伯母怎么会想将八姐姐嫁到江南……”   未完的话被清脆的巴掌声打断。   霍妙的脸被一巴掌扇到一旁,半张脸都麻了,脑袋也木木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霍姝收回手,冷冷地问道:“清醒了?”   霍妙捂着麻肿的脸不说话。   霍姝用帕子擦擦手,说道:“大伯母要怎么做,我可管不着,而且我听说大伯母初时只是给祖母下了点让她身体虚弱的药,后来就没有再继续,让人将药断了,祖母只需要再养段日子,身体很快就会慢慢恢复过来。大伯母再恨祖母毁了八妹妹,也没想过要了祖母的命,毕竟祖母也是大堂哥和四堂哥的嫡亲祖母,为了他们,大伯母不会下手。让祖母大病一场的是永郡王府掺和江南贪污案,被皇上厌弃的事情,祖母才会大受刺激病成那样,后来大伯母不答应将八妹妹嫁去永郡王府,祖母气得中风……”   说罢,她问道:“可是这样?”   霍妙眼神闪烁,嘴里尝到血腥味,知道刚才霍姝那一巴掌,让她弄伤到口腔。   先前因为悲痛过度,加上霍姝在灵堂上的行为让她气得理智全失,就这么跑过来,只想发泄心中因为失去祖母的怨和恨,只想也让人知道她的痛和苦。   可霍姝从来不是一个被人打不还手的人。   “我知道你和祖母的感情好。”霍姝打完人后,倒没有太过生气,“所以这次我不计较,不过没有下一次。”   霍妙慢慢地低下头,喃喃地道:“可是祖母没了……”   她慢慢地捂着脸哭起来,眼泪从指缝间流下来,一边哭一边说:“从小到大,祖母最疼我,就算她有再多的不好,但她却是真心实意地疼我的。最疼我的人不在了,你让我怎么不怨不恨……”   霍姝听得不耐烦,扯开她的手,捏起她的下巴,迫得她抬头面对自己,一字一句地说:“你敢将这话到大伯面前说么?你敢到父亲面前说么?如果不敢,那就闭嘴!”   霍妙抽噎了下,眼泪流得更凶了。   霍姝皱眉,放开她,转身坐到黑漆太师椅上,让丫鬟打水给她净手,然后离开。   霍妙站在那儿,泪流满面。   ***   霍姝的好心情被霍妙给搅没了,也不想待在叠翠院,带着丫鬟到花园里的凉亭坐着歇息。   阳春三月的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若非靖安侯府现在还在办丧事,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心情也疏阔明朗。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站在她身边,小心地看她。   邬嬷嬷担心她气坏身子,柔声安慰道:“小姐不必理她,这九姑娘今儿是伤心过度,等她缓过劲儿来,指不定要为今日的冲动后悔呢。”   霍妙是什么性子的人,邬嬷嬷接触几次就明白。   这是一个十分识时务的人,虽被老夫人娇宠着长大,但因为霍五老爷在教养子女上尚有些严厉,所以也明白几分事理,并没有被一味地养坏。所以她能明辩是非,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不可为,知道霍妍的事情老夫人做得太过,却又因为老夫人疼爱她,没办法指责她,又理解靖安侯夫人要报复的心理。   所以她没办法阻止靖安侯夫人,也没有能力阻止,生怕靖安侯夫人在祖母生病后对付自己,只能默默地看着,不敢将这事捅出去,没办法在靖安侯夫人的眼线下阻止,心中煎熬无比。   直到现在霍老夫人终于没了,她又怨天怨地怨知情的人,可一但被人打醒,她又不敢将一切事情摊开来,担心连累到自己。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自私又可怜的人罢了。   霍姝摸了摸肚子,说道:“我不生气,才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邬嬷嬷等人听到这话,方才露出笑容。   主仆几个在花园里坐了会儿,晒着暖融融的春光,霍姝就要在这样的氛围中瞌上眼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到小丫头惊喜的声音:“世子夫人,世子来了。”   霍姝马上清醒,睁眼看去,就见穿着羽林军玄色制服的男人沿着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走来。他的步子迈得很快,仿佛须臾之间就来到他们面前。   霍姝忙站起身,几步就跳下凉亭的台阶,在丫鬟的惊呼声中,扑到那人怀里。   还有两步她就扑过来,看得聂屹心中发紧,赶紧伸手过去搂住她,小心地将她拥进怀里。   “世谨!”霍姝搂着他的腰,抬头看他,脸上露出灿烂明丽的笑容,“世谨,我有宝宝,你高兴么?”   聂屹还在后怕中,随意地嗯了一声。   霍姝双手吊在他脖子上,见他神色淡淡的,撅起嘴道:“你不高兴?”   聂屹看她这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本是高兴的,可是刚才你差点吓到我,就不高兴了。”   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太高兴了嘛,想和你分享这事情。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拿宝宝开玩笑的。对了,你现在不是在宫里么?怎么过来了?”   聂屹也不想在这事情上责备她,看她一张笑脸没有阴霾,快乐得比三月的阳春还要灿烂,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脸,说道:“舅舅知道你有身子后,就让我带太医过来寻你。”   其实乾清宫里的那位皇帝得知外甥媳妇有身子的经过后,担心靖安侯府还在办丧事,万一被人冲撞了怎么办,于是就直接放外甥半天假,让他去将他媳妇接回卫国公府,并且特地派了个太医过来。   所以,聂屹接着就出宫,并且带上皇帝赐的太医。   霍姝抬头,这才看清楚不远处的太医,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聂屹让她坐到亭子里,将太医叫过来给她诊脉,从太医这儿得知没事后,终于松了口气。   夫妻俩分享完就要当父母的喜悦后,聂屹就道:“我去给老夫人上支香,等会儿我们回去罢。”到底不想让她在这儿待太久。   霍姝很乖地点头,朝他直笑。   聂屹给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让她在这里坐着,等会他过来接她。   “知道了,你去吧。”霍姝朝他点头道。   聂屹又叮嘱两声,看起来有些啰嗦,在周围的丫鬟婆子们带笑的眼神下,方才转身离开。   出了花园,他的神色马上沉下来,带着小厮往灵堂而去。   灵堂和霍姝先前离开时差不多,靖安侯府的孝子孝孙们依然在那里哭灵,聂屹到来时,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直到靖安侯夫人提醒一句,终于让沉浸在悲痛中的众人回过神来。   聂屹走进灵堂,目光在众人身上徐徐环视一眼。   这一眼,让一些人忍不住头皮发麻,特别是靖安侯和霍茹等人,尹智兄弟也有些心惊肉跳,心里担心无比,然后又想到自己祖母是昌平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聂屹看在昌平长公主的面子上,应该不会计较先前母亲喝斥霍姝的行为吧?   聂屹仿佛没有看到那些人忐忑的神色,对靖安侯道:“我来给老夫人上支香。”   靖安侯愣愣的应一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聂屹怎么这么快就过来,直到管家将点好的香递过来,靖安侯忙接过,将它递给聂屹。   聂屹上完香后,也不看其他人,对靖安侯道:“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素素有身子,让我带个太医过来给她瞧瞧,以免出什么意外。”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特别是霍茹,脸色铁青。   *   第141章   霍姝等了两刻钟的时间,就见聂屹回来了。   “素素,我们回家。”聂屹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说,神色格外地温和。   霍姝先是看了一眼毕恭毕敬地跟随他过来的靖安侯府的管家,朝他笑了笑,没说什么,和他一起离开气氛压抑悲伤的靖安侯府。   不管什么时候,丧礼都是一件压抑而悲伤的事情。   马车驶出靖安侯府后,霍姝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靠着车壁,不由觉得有些累。   “累了?”聂屹问道,一边小心地将她挪到自己怀里,生怕她靠着车壁不舒服似的。   他不知道其他的妇人怀孕时是怎么样的,却听说过很多妇人怀孕时是十分辛苦的,甚至不小心会导致流产,过程十分凶险,不由自主地小心几分。   霍姝打了个哈欠,说道:“是有点累。”   哭灵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情,她跪了一段时间,跟着哭了会儿,没想到差点折腾到肚子,现在肚子虽然没有什么异样,还是让她感觉到疲惫。   聂屹低首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会儿,柔声道:“你先歇会儿,回到府后我再叫你。”   霍姝也不推辞,打了个哈欠,就靠着他闭眼歇息。   驾车的元武听到里头没有声音,便控制速度,让马车走得更平稳一些。   知道世子夫人有孕的消息,他们这些跟随在世子身边的下属仆役自然是高兴的,世子有后,这是所有忠仆都愿意见到的事情。只是……   想到先前世子在灵堂所做的事情,元武忍不住叹气。   自从世子成亲后,他以为世子的性子已经改了很多,毕竟他与世子夫人相处时的样子骗了不人,看着就像个正常的勋贵世家之子,与妻子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可现在才发现,他并没有改变,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依然存在,谁惹毛他,他仍是会千百倍地还回去,就算是皇帝的姑母,他也没有给什么情份。   今天看他轻描淡写间,就逼得那霍家两位姑奶奶面色大变,就知道他对先前霍家两位姑奶奶喝斥霍姝、甚至不准霍姝去歇息的事情依然十分在意。那霍家的两位姑奶奶不要以为他们世子当众让她们没脸已经是报复,后头还有得等呢。   想到这里,元武忍不住叹气。   世子的性格并不好,甚至可以说骨子里阴狠毒辣,平时再风光霁月,也掩饰不了他骨子里的狠劲,惹到他的人,从来没好下场。   只希望世子看在世子夫人的面子上,别将人折腾得太狠,不然世子夫人在亲戚面前更不好做人。   霍姝原本只是眯一下眼睛,没想到很快就睡着。   等她感觉身体悬空而起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自己此时被人抱着,走在回凌云院的路上。   霍姝揉了下眼睛,搭着他的肩膀道:“先去上院,给祖母请安,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聂屹道:“祖母已经知道了,她先前就特地派人过来说,让你好好歇息,等身体养好后再过去给她请安。”   “我没事啊……”   霍姝想要让他知道自己没事,但聂屹没理会,直到将她抱回房后,方才道:“灵堂阴气重,孕妇待久了对身子不好,你这几天就好好在家里歇息,我陪你。”   霍姝呆了下,见他如此慎重,倒也不好意思拒绝。   得知她有身孕的消息后,凌云院的下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等霍姝回来时,小厨房已经做好她平时爱吃的饭菜端上来,生怕她饿着。   先前吃那碟紫薯山药糕已经消化完,霍姝现在也觉得肚子饿得不行,当下胃口大开,吃得十分香甜,三碗饭下肚,又喝了半盅汤,终于饱了。   “饱了么?要不要再吃点?”聂屹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我饱了。”霍姝摆摆手,见他神色有些怪异,说道:“真的饱了,不骗你的。”   聂屹先前问过太医,知道一些妇人怀孕的事情,加上皇后怀孕后,他在宫里当差,时不时地听皇帝舅舅唠叨过皇后怀孕后的情况,知道怀孕的妇人一人吃两人补,见霍姝的食量和平时差不多,就怕她没吃饱。   邬嬷嬷将切好的水果端上来中,忍不住道:“世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才一个月,现在吃得并不多,不用担心。”   聂屹听到这话,知道自己反应过度,面上不由有些窘然。   凌云院的下人习惯他雷厉风行及冷峻的模样,几时看过他这样子,不禁都有些好笑,忙低垂下脸,免得自己真的笑出声。   晚上歇息之前,聂屹又招来驻扎在卫国公府的太医,让他给霍姝请脉。   太医给霍姝请完脉,很肯定世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事,也不需要吃什么安胎药,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尽量不吃。   聂屹终于放下提起的心。   “我就说我很好嘛,我才不会拿宝宝开玩笑呢。”霍姝躺在床里头,侧着身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就不敢再跪,我的预感果然是不错的,宝宝来得真是时候。”   这孩子确实来得真是时间,若不然,需要给老夫人再守孝一年,届时就算她不急,聂家的人也要急了。   聂屹也侧躺着,见她一脸欢喜,似乎从来很少在她脸上看到悲苦哀愁的神色,让人只要看到她,就会打从心里感觉到开心喜悦。看她高高兴兴地谈论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让他整颗心都发软。   “你是对的,若是不舒服,不要强忍着。”聂屹摸摸她温暖欢快的脸。   霍姝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宝宝的,不想让他出事。”说着,又笑嘻嘻地靠到他怀里,问道:“世谨,你开心么?”   “开心。”聂屹平静地说道。   霍姝虽然觉得他的声音太过平静,不过也没有在意,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聂屹见夜色太深了,方才催着她闭眼睡觉。   霍姝的睡意来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聂屹不敢像以前那样搂着她睡觉,而是侧着身体,一只手环着她,尽量避开她的肚子,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平坦的腹部上,实在想象不出这里有个小生命。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他也想象不出自己有孩子后,能不能当一个合格尽职的父亲。   他从小没有父亲,对父亲的印象停留在父亲死时的模样,后来更多的是舅舅对他的培育,只是舅舅虽然疼他,但舅舅同时也是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舅舅对他的培育及照顾,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并不像普通人家的那些父亲。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当一个父亲。   ****   卫国公世子夫人有孕的消息在翌日就传遍了京城,与卫国公府交好的人家都知道了。   一般妇人要坐稳胎后才会广而告之亲朋好友,不过霍姝的情况特殊,因为是去给霍老夫人哭灵时诊出来的,担心世人误会她不孝,以为她在亲祖母丧礼上不守规矩,所以这消息自然是不必瞒了。   得到消息后,虞老夫人忙收拾很多孕妇补身的东西让儿媳妇带过来,同时宫里的皇后也让人赏赐东西过来,还有懿宁长公主、荣亲王府等都送东西过来。不过他们只让人送东西过来,倒是没有打扰到霍姝安胎。   虞老夫人疼爱霍姝,懿宁长公主对霍姝肚子里的孩子也十分看重,加上皇后也是个大方的,所以单是这三人送来的东西,就堆了半间厢房,霍姝觉得她就算一下子生个十个八个,也吃不完这么多的补品。   霍姝让人将这些东西都收回,留一些暂时需要吃的。   在府里养胎几天,皇帝派来的太医每天都过来给她请平安脉,几天下来,终于确认霍姝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聂屹也终于放心,方才进宫当差。   聂屹进宫当差后,安阳郡主带了礼物过来看她。   虽说霍姝现在还没坐稳胎,不宜见客,但亲近一些的人过来拜访也没什么。   安阳郡主一见面,就盯着霍姝的肚子瞧,见她肚子平平的,看不出怀孕的模样,长长地松了口气,说道:“看到你这样子,真感觉不出你怀孕。”   霍姝叫人给她上茶点,“等我的肚子大起来后,你可别吓到才好。”说着,她又笑道:“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下个月就是你和三表哥的婚礼,你现在不忙啊?王妃怎么让你过来的?”   安阳郡主脸皮到底不够厚,红着脸说:“再忙也要过来看看你的,而且忙的那些……也不过是些为人媳妇的事情,母妃早就和我说过,我都听腻了,况且婚礼的事宜,有下人去办,我只要当个新娘子就行。”   霍姝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确实,我成亲前的几天,还待在外祖母那儿呢,当新娘子的确实不怎么忙,你也不用太紧张。”   安阳郡主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既然知道她紧张,就不要老提这话啊。   两人说了会儿话,安阳郡主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听母妃说,昨儿昌平大长公主进宫寻皇上,要为其子求情,你可知道这事?”   霍姝愣了下,“什么事?”   安阳郡主笑嘻嘻地说:“昌平大长公主的儿子不是你的姑父么?听说他竟然在双槐树巷子里养外室,也不知这事怎么被你大姑母知道,你大姑母这些天原本因为靖安侯府的老夫人病逝伤心欲绝,没想到丈夫还干出这样的事情,气得当场晕厥过去,醒来后就开始闹,带人去将那外室住的地方砸了,还抓伤前来阻止她的人,恰好被御史看到,就直接将你大姑父参了,听说他已经被皇上革职……”   霍姝听得愣愣的,她这些天都待在凌云院里安胎,有聂屹陪着,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儿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霍姝回京后,其实和两个姑母的走动并不多,但听说大姑母霍茹嫁到昌平大长公主府里后,在府中极得婆婆和丈夫敬重,可以说是霍家的姑奶奶中嫁得最好的,那尹姑父据闻也是个和善人,敬重嫡妻,房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也只有两个姨娘罢了。   没想到尹姑父竟然养外室,这消息可真是让人吃惊。   等安阳郡主离开后,霍姝坐了会儿,就问笠雅,“世子回来了么?”   笠雅恭敬地道:“还未回来,夫人可是有事要寻世子?”   霍姝先是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笠雅见她举止奇怪,心头也有些发悬,不敢轻忽大意。   世子成亲那会儿,她以为世子对世子夫人不过是少年慕艾之情,虽然对她恭敬,却仍是自持着自己是凌云院大丫鬟的身份,心里隐隐有几分优越感的。   可后来,世子对世子夫人的态度,还有世子对她的警告,狠狠地将她打醒,让她再也不敢对世子夫人有所不敬,收敛心里的那份优越感,谨守本份,好好地伺候世子夫人。   若非她反应快,及时摆正自己的位置,专心伺候世子夫人,世子只怕早就像铲除当初那些有异心的人一样,毫不留情地将她舍弃,如今她只怕不知道在哪里。   吃过这个教训后,笠雅不敢再起异心,对霍姝这位世子夫人也恭恭敬敬的,连带对世子夫人的几个陪嫁丫鬟也十分亲切。   所以,她对世子夫人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忽视。   聂屹晚上回来时,就从笠雅那儿知道安阳郡主今儿来过的事情,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搂着霍姝坐在炕上,摸着她的肚子询问她今儿的情况后,方才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霍姝歪着脑袋看他,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下,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没有了。”   聂屹见她笑得开心,忍不住也勾唇微笑,在她唇角边轻轻地蹭了蹭,也没问她。   第142章   在凌云院歇息几天,霍姝就恢复去上院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的习惯。   自从得知她怀孕后,老卫国公夫妻心里自是非常高兴的,只是当知道她在靖安侯府发生的事情后,都生怕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意外,硬是让她在凌云院里好生歇息,将身体休养好再说,让人送了很多补品之类的东西过来。   见到霍姝过来请安,聂老夫人忙叫人端来锦杌让她坐下,嘴里叨念道:“怎么不在屋子里多歇息?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定要说出来啊,你如今身子可不一样了,须得小心些。”   霍姝笑道:“知道了,祖母放心吧,我省得的,而且还有凌云院的丫鬟嬷嬷看着,我会小心的。”说罢,又关心地问候两老的身体情况。   聂老夫人现在看霍姝哪儿都满意,面上笑盈盈的,逢着这喜事,仿佛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她巴不得霍姝这胎就能怀个男孩,届时长房有后,也算是对得起长子的在天之灵。所以对于这有身孕的长孙媳妇,聂老夫人十分宽容喜爱,恨不得将霍姝供起来。   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带着几个姑娘过来请安,看到聂老夫人高兴地拉着霍姝说话的模样,二太太含蓄地笑着,三太太心里微微有些泛酸,就知道在老夫人心中,最重要的还是长房,二房三房虽也是嫡出,到底和袭爵的长房有些不同。   想到这里,三太太就忍不住叹息,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如此钻营,那二老爷想将聂思送到五皇子那儿当侧妃,不也是如此么?到底舍不得那权势富贵。   聂慈姐妹几个则围在霍姝身边,好奇地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最后还是聂老夫人担心孙女们吵到霍姝,说道:“你们可不能闹你们嫂子,这妇人怀了身子后,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你们可得小心一些。”   聂慧聂慈聂悠姐妹三个朝着老夫人甜甜地笑道:“祖母放心,我们省得。”   聂思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霍姝,并没有凑过去。   在聂老夫人这儿坐了会儿,霍姝就被她催着离开,让她回凌云院好生歇息,在未坐稳胎之前,让她不要乱跑。   霍姝被聂老夫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加上有太医每天来请脉,十分健康,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并不需要如此小心。   不过看众人关心,霍姝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关心,便笑着起身离开。   养胎的日子非常安稳,外界的一切事情皆与她无关,霍姝安安心心地待在凌云院里,每天吃吃喝喝,没事在院子里转转,或者叫聂慧姐妹几个过来说说话,晚上缠着聂屹,让他和她说一些外面的事情打发时间。   这日,聂慧姐妹几个又过来了,聂思也在。   聂思虽然是卫国公府的大姑娘,但因为她是庶出的原因,在聂慧等三个嫡出的姑娘面前身份就有些微妙,不过聂二老爷对她十分宠爱,这宠爱甚至一度超过嫡女,又让她姐妹面前多了几分底气。   聂思在府里一向独来独往,与三个姐妹们的关系并不亲近,也不太爱往霍姝这儿凑,所以今儿看到她,霍姝还是挺惊讶的。   只是聂思虽然来了,却依然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聂慧姐妹今儿拿着针线过来,姐妹几个正为未出世的侄子做些小衣物,凑在一起陪霍姝说话聊天,算是给她解闷。姐妹几个都是有分寸的,而且有嬷嬷提醒,也不会在这里坐太长时间,省得打扰霍姝安胎。   陪霍姝坐了会儿,她们就告辞离开。   霍姝让人送她们出凌云院,顺便将今早外祖母让人送来的樱桃给各院都分一些。   刚让人将樱桃送过去,就有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大姑娘来了。”   霍姝有些意外,“她不是刚走了,难不成有什么东西落这儿?”   众丫鬟摇头,也不知道她怎么刚走又来了。她们都知道府里的大姑娘喜欢独来独往,与姐妹们都不甚亲近,甚至少来霍姝这儿,今儿难得见她过来,心里也挺稀奇的。   “夫人要见她么?”笠雅问道。   霍姝喝完鲜榨的樱桃果汁,擦擦嘴,说道:“让她进来吧,都来到这里,也不好推出门。”   守门的婆子得了令,便让她进来。   聂思进来后,给霍姝请安,忍不住看了眼周围的丫鬟,咬着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霍姝仿佛看不出她的为难一样,笑眯眯地请她坐下,说道:“思妹妹刚离开又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这儿了?”   聂思轻声道:“不是,我有话想和大嫂说,不知可否让周围的人退下?”   艾草等丫鬟顿时有些不悦,不说霍姝现在怀孕是非常时期,身边离不得人,就说这大姑娘,平时一副清高冷淡的模样,从来不与世子夫人走动,只维持着个面子情,这会儿提出这要求,也不嫌过份。   霍姝看她半晌,对周围的丫鬟道:“你们下去吧。”   艾草等人虽然有些担心,但也不好违背她的话,退到外面的廊庑下候着,要是有什么事情,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等人都退下去,霍姝看着聂思,等着她说话。   聂思垂下头,嘴唇嚅动,突然朝她跪下。   霍姝被她的举动弄得呆了下,忙道:“思妹妹,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跪来跪去的?”   聂思径自跪着,说道:“大嫂,求你帮帮我吧,只有你能帮我了,要是你不帮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我死了也不甘愿……”   说罢,她的眼眶变红,眼泪滚了出来。   霍姝被她的举动弄得十分无奈,“思妹妹,你莫要如此,先起来好好说话,这帮不帮的,你都没说清楚,我怎么好答应你?先起来罢。”   聂思没起身,流着泪道:“大嫂,你应该知道,我、我心仪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对我也有几分情谊,他原是想纳我作侧妃,可是……”她咬着唇,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霍姝听到这话,神色便淡了几分。   聂思见她的神色变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张,忙道:“大嫂,求你帮帮我吧,除了你,我不知道谁能帮我。祖父不答应这事情,将我爹骂了一顿,让我爹另外给我寻门亲事,可我、我十岁就认识五皇子,我……”   霍姝被她哭得有些头疼,说道:“既然祖父不答应,你就收回这心,别再乱想,让二叔给你挑一门好事亲便是。”   “我不要!”聂思哭着道,一脸哀求,“大嫂,你能不能求大哥帮帮我?只要大哥愿意帮我,祖父一定会同意的,祖父最听大哥的话……”   “那是不可能的!”霍姝直接道:“既然世谨先前觉得不可行,思妹妹还是收了这心罢。”说着,她伸手过来强行将跪着的聂思扯起来,将她按坐到一旁的锦杌上,没让她再跪。   接着,霍姝又叫外面候着的丫鬟打来水,让她们给聂思净脸,便让人将她送回二房,根本不给她再开口说话的机会。   丫鬟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见霍姝脸色不渝,大姑娘明显还哭过,都不敢吭声。   晚上,聂屹回来后,霍姝将这事同他说了。   她的神色有些不好,单是看聂思求到她这儿来的态度,就让她有些不高兴。   聂屹听罢,神色未变,拉着她的手道:“莫要生气,小心气坏身子。”   霍姝抿了抿嘴,说道:“我没生气。”顿了下,她又道:“五皇子真是用心险恶,如此欺骗个小姑娘,要是他是真的心仪她还好,可他偏偏只是为拉笼卫国公府,这种手段就下作了。”   霍姝心里明白,这世家联姻,看的还是家族利益,就算是皇子的婚事也是一样,她还没有真的以为两个男女之间只要两情相悦,就应该在一起,像她和聂屹算是幸运的,比这世间很多男女都要幸运,可不代表她不懂其中的道理。   五皇子本身想要拉笼卫国公府也没错,可他不应该私底下这么欺骗一个小姑娘,特别是明知道这姑娘的家族不想将她送到皇子身边当妾的时候,他还使出这种手段,就是下作了。   聂屹轻轻地给她拍抚着背,柔声道:“莫气莫气,五皇子这是心急了,才会做这种事情。五皇子的亲事,舅舅已经有了人选,五皇子妃听说是镇安府傅家的姑娘,傅家虽然曾出过两朝阁老,但如今已经式微,比不得太.祖时期,五皇子会焦急也是应该的。”   妻族不给力,五皇子只好在侧妃人选上作功夫,也不想想要是他纳的侧妃的身份比正妃还要高,以后五皇子妃嫁过去后,该如何自处?   五皇子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给自己多添些筹码,就算不能帮上同胞兄长三皇子,也要给自己多一些保障。   五皇子从来都是一个对自己能狠得下心来的人,和三皇子刚好相反。   “这事交给我,你不用理会。”聂屹亲吻她白晳细腻的脸蛋儿,柔声安抚。   霍姝深吸了口气,没说什么。   过了两日,霍姝就听说聂思病了,聂老夫人让人将她送到乡下的庄子里休养,至于在哪个地方休养,则没人知道。   霍姝去给聂老夫人请安时,见聂二老爷夫妻的模样十分憔悴,特别是聂二老爷,眼里布满血丝,满是不甘和无力。   聂慧惴惴不安地坐在姐妹中,聂慈和聂悠姐妹俩陪着她。   “修齐若是太累的话,就不必过来请安,回去休息吧。”聂老夫人对二儿子说道。   聂二老爷看了老夫人一眼,失魂落魄地离开。   目送他离开后,聂老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同样憔悴的二太太道:“修齐若是太过份的话,你也不必事事顺着他,直接告诉国公爷,让国公爷治他。”   二太太喏喏地应着,神色有些不安。   看到她这样子,聂老夫人性子再软和,也忍不住想叹气,让众人各自散了。   ***   将聂思送走后,也算是向五皇子表明卫国公府的态度,五皇子没办法再联系聂思,自然莫可奈何,只能郁闷地转移目标。   聂屹却记了五皇子一笔,在宫里遇到五皇子时,聂屹道:“听说五殿下的亲事定在八月份,臣在这里先恭喜五殿下。”   五皇子脸皮有些僵硬,觉得他不安好心,此时却不敢和他撕破脸皮,僵硬地道:“谢谢世谨表哥,改天有空的话,我请世谨表哥一起去喝杯酒。”   “不用,臣不好酒。”聂屹淡淡地拒绝。   五皇子又僵硬地说了几句,便和他告辞,转过身时,一脸阴沉,眼里尽是阴鸷。   五皇子出宫后,去三皇子府里寻三皇子,却不想在花园里看到被丫鬟们簇拥着的高筠,心里头不禁有些厌恶。   “五弟来了,是来找三皇子的?他不在!”高筠穿着一袭金丝孔雀翎大袖宫装,梳着飞天髻,插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螓首高抬,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五皇子看她这模样,再听她直呼丈夫为三皇子,心里的恶感更盛,实在无法喜欢这女人,觉得兄长娶她委屈了。   他忍下心里的厌恶,问道:“不知三皇兄去何处?”   “我哪里知道?”高筠不在意地说,“不是在衙门,就是出京去了,或者……”高筠意味深长地说:“去给那姓伍的贱人联系什么人吧。”   五皇子脸色微变,冷下脸道:“三嫂莫要胡说八道,要是被有人心听到,连你这三皇子妃也讨不得好。”   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高若是三皇子不好,高筠这三皇子妃也讨不了好。   五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拂袖而去。   高筠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以为她会怕么?   *   第143章   转眼就到四月,也到了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出嫁的日子。   安阳郡主的添妆日那天,霍姝挺着肚子过去了。   霍姝如今怀孕才两个月,每天好吃好睡不说,甚至没有一点孕妇害喜的症状,连肚子还是平平的,看不出点异样,穿上针线房的绣娘特地做的宽松的衣物,肚子盖得严严实实,更看不出什么。   若非太医很肯定她那脉相是滑脉,都让人以为她其实没怀上,就和以往差不多。   霍姝也是自我感觉良好,所以到安阳郡主添妆的日子,她就想去给她添妆。在霍姝的再三要求下,并且有太医保证,聂屹才答应让她去荣亲王府,不过他亲自将她送过去。   安阳郡主穿着一袭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粉红对襟褙子坐在房里,眉如新月,双目盈盈,一脸羞涩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看到霍姝竟然特地过来给她添妆,心里十分感动。   “你还没坐稳胎呢,怎么过来了?没有不舒服吧?”安阳郡主一边让人赶紧给她搬椅子,一边问道,就担心她有个什么。   霍姝却是不在意,笑道:“你别紧张,我啥事都没有,身子好着呢,况且这出门就是马车和轿子,都不用自己走,能有什么事。对了,明儿你出嫁,我就不过来了,我直接去将军府陪外祖母,届时再去新房看你。”   安阳郡主羞得满脸通红,嘴角动了下,忍不住道:“素素,我……我有些紧张,你当时出嫁前,也是这样么?”   霍姝想了下,老实道:“没有,我一点也不紧张,甚至巴不得天快点亮,最好直接上花轿,马上就能见到世谨。”想到那时候自己巴不得快点嫁出去好离开靖安侯府这个所谓的家时的心情,霍姝也忍不住失笑。   她只要想到以后成亲,能天天看到聂屹,就巴不得快快嫁过去,哪有什么不舍?   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觉得自己是傻的,竟然问她这种问题,毕竟霍姝和自己的情况不同嘛。不过可以想像,当时霍姝身边伺候的那些丫鬟嬷嬷看到她这模样有多崩溃,自己这种情况才叫正常。   想到这里,安阳郡主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开来。   她认识霍姝这么久,还没见过她为了什么事情紧张过,平时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不知道有多讨喜,和她说话的人,心情都好许多。   笑完后,安阳郡主该紧张还是紧张,等到来添妆的客人都离开后,她坐在自己的闺房里,有些不舍地看着这个居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她对于嫁人一事也是满心欢喜,甚至期盼着以后和虞从信在一起后的日子。   可真的嫁人了,要离开这个家,心里仍是不舍的。   晚膳时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荣亲王今天特别地沉默,荣亲王世子周焜也和父亲一样,只有荣亲王妃依然冷静自持,和平时差不多,不过看她难得打破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和闺女絮絮叨叨一边给她夹菜添饭的事情中可以看出,她其实也不舍的。   安阳郡主见她母妃难得失态的一面,心里伤感之余,很捧场地将母妃给她夹的菜都吃光,就像个听话的乖女儿。   荣亲王见状,忙拿公筷给女儿添菜。   安阳郡主继续捧场地吃了,连弟弟给她夹的也吃了。   还是荣亲王妃看不过眼,阻止傻闺女的行为:“行了,小心撑坏肚子,明儿没办法出门。”   “不出门才好,闺女咱不嫁了……”荣亲王嘀咕道,到底不敢再投喂女儿。   荣亲王妃当没听到他的话,一家子用过膳后,坐在一起喝茶说话,都是荣亲王夫妻对女儿诸多叮嘱,周焜坐在一旁插不上话。   安阳郡主乖乖巧巧地聆听父母的教导。   天色晚了,安阳郡主方才辞别父母,回自己的院子里洗漱准备歇息。   谁知正在躺下,就听说她母妃来了,跟在母妃身边的丫鬟手里捧着一个雕牡丹花的金丝暗纹楠木匣子。   “母妃,怎么了,还有事?”安阳郡主忙坐起身。   荣亲王妃见她从床上爬起来,坐到床边,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说道:“这是给你压箱底的东西。”   安阳郡主以为母亲又给她添些自己的私房银子,忙不迭地推拒道:“娘,如果是添妆的,那就不必了,我的嫁妆已经够丰富,您私底下还给那么多,嫁个公主都没这么多,小心让御史知道要参父王。”   “谁敢参?本王妃给自己闺女的添妆还给不起?”荣亲王妃先是一脸不悦,然后伸手轻轻地拧了下闺女的鼻尖,笑道:“这是女儿家出嫁时压箱底的东西,不是添妆银子。你明儿就要出嫁,我得和你说说明晚洞房之事……”   等荣亲王妃说完后,安阳郡主已经羞得恨不得躲进被窝里,看那所谓的压箱底的东西十分不自在。   荣亲王妃笑道:“羞什么?这是人生大事,夫妻间感情好,自是免不了的,可能会疼一些,不过忍忍就过了,以后你自会知晓其中滋味。”   荣亲王妃对虞从信这女婿那是越看越满意的,特别是开年后,虞从信从一个五品的营卫升为从四品的营长,看皇上的态度,对他十分看重,以后指不定会让他接手五军营,前途无量。   荣亲王妃希望女儿与他以后好好过日子,这段时间也少不得教教闺女一些夫妻相处之道,不过看闺女依然一副懵懂懒散的模样,荣亲王妃又有些无可奈何。   傻人有傻福,虞从信指不定就是喜欢她闺女这般性子,扭正了反而不美。   等荣亲王妃离开后,安阳郡主暴红着脸,忍不住将那压箱底的匣子打开来看一眼,比母妃所说的更深刻细致的图画让她备受刺激,忙不迭地将它合上,让丫鬟将它放到箱笼最下面,然后拿锁锁起来,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似的。   虽然十分紧张,但安阳郡主仍是发挥她平时的睡功,很快就睡着。   翌日,天蒙蒙亮,安阳郡主就被人叫醒。   洗漱穿戴整齐后,就去给父母请安,陪他们用过早膳,说了会儿话,直到宾客上门,她才被丫鬟们簇拥着回房,开始上妆打扮。   荣亲王府渐渐地热闹起来。   到了吉时,炮竹声噼哩叭啦地响着,虞从信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官服饰,坐在黑色的骏马上,在一群迎亲老爷的陪伴下,过来迎接他的新娘子。   ***   今日是荣亲王嫁女的日子,半个京城都陷入热闹喧天的气氛中,迎亲队伍绕着半个皇城而行,隔着宫墙,仿佛都能听到那热闹的唢呐弹唱声。   四公主在御花园中慢慢地走着,看向远处暮春炙人的艳阳,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今天是荣亲王府的安阳郡主出阁的日子罢?”   身边的宫人听到这话,头皮有些发麻,一名宫人硬着头皮答道:“回公主,是的。”   四公主听到这话,冷眼朝那答话的宫女瞪过去,“多嘴!”   旁边的宫人忙将那答话的宫女拖下去掌嘴。   四公主无视后头啪啪啪的巴掌声及痛苦的呜咽声,在御花园里慢慢地逛着,直到见到穿着皇子吉服的五皇子朝这儿走来。   “四妹妹!”五皇子朝四公主微笑问候,“四妹妹今儿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四公主淡笑道:“五皇兄怎么在这里?听说今儿是安阳出嫁的日子,我以为皇兄们应该都去荣亲王府讨喜酒喝了。”   五皇子笑道:“喜酒是喝了,不过也只是喝那么一杯罢。听说那虞从信在五军营表现极为优秀,连父皇都看好他,前途无量,安阳算是嫁了个良人,倒是四妹妹年纪比安阳大一些,还未说亲。”   说罢,他的神色有些惆怅。   四公主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动,“多谢五哥关心,只是妹妹脖子这伤……”说着,她伸手掩着脖子,一脸黯然神伤。   五皇子见状,少不得宽慰几句,见她脸上的笑容勉强,也不好再说,只道:“你放心,父皇定会为你作主的,这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相信四妹妹的好事很快就到了。”   四公主低垂下头,眼里一片冷漠。   五皇子又安慰几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方才离开。   等他离开后,四公主才抬起头,脸上一片漠然,嗤笑一声。   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这宫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这位五皇兄比所有兄弟的心思都要深,明着安慰她,实则却在挑拔,让她想起虞从信是她先看上的男人,现在被安阳郡主抢了,好激起她的愤怒。   她确实恶心安阳郡主,明明不过是个郡主,却因为有个好父亲,才敢抢走她看上的男人。不过那又如何?她厌恶安阳郡主,可不代表她想给人当炮灰,被人拿着作伐子。   四公主沉着脸,没了逛御花园的兴致,沉着脸回寝宫。   ***   霍姝陪在外祖母身边,面前放着切好的果盘,一边吃一边对外祖母道:“外祖母,三表哥去迎亲了么?吉时是什么时候?”   今儿是孙子的大喜日子,虞老夫人穿得十分精神,时不时地关注着外面的情况,听到外孙女的话,便答了,转头看她嘴里忙个不停,忍不住好笑道:“你也别吃那么多,小心撑坏肚子。”   “没吃多少,只有一点,我等会儿还能再吃三碗饭!”霍姝笑嘻嘻地道。   虞老夫人摇摇头,到底舍不得饿着她,让小厨房去给她整些好吃的。   虞老夫人是孀居,虽是嫡亲的孙子的婚礼,却不好出面,霍姝心疼她,今儿特地过来陪她的,听到外祖母的吩咐,一张脸蛋笑得喜俏极了。   小厨房将做好的膳食端上来,霍姝撒娇道:“外祖母,时间还早,您陪我一起吃吧。”   虞老夫人拗不过她的要求,只好陪她一起吃,倒没再关注外面的情况。   等她们一起用完膳,就听到外面的炮竹声响起,穿着焦红色比甲的丫鬟进来笑盈盈地说新娘子的花轿到了。   霍姝又等会儿,直到新娘子被送进新房,新郎官被人叫去敬酒后,她扶着丫鬟的手起身,对外祖母道:“外祖母,我去帮您瞧瞧您的孙媳妇。”   虞老夫人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自己想去看新娘子就直说,嘴里忙说道:“小心一些啊,别被人冲撞到肚子。”   霍姝笑眯眯地应一声,就带着跑过来寻她的虞倩一起去看新娘子。   大户人家娶亲,没有闹洞房的风俗,新娘子迎进门的当天,一般只有男方家的全福人能见到新娘子,其他人是见不到的。不过霍姝和安阳郡主交情好,这会儿安阳郡主又成了自己嫡亲的表嫂,去见一见也没什么。   霍姝带着虞倩过去时,就见新房外守着虞家的丫鬟,还有几个是荣亲王府的陪嫁丫鬟。   见到霍姝和虞倩过来,丫鬟们纷纷上前行礼。   霍姝没进去,问道:“郡主还好吧?厨房可是准备吃食送过去?”   安阳郡主陪嫁的丫鬟忙答道:“郡主一切都好,已经送过吃食进去,多谢世子夫人关心。”   霍姝见没什么不妥的,就隔着房门,问了一句,得知安阳郡主一切都好,便和虞倩离开。   安阳郡主坐在新床上,听着外面霍姝的声音,原本紧张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虽然有些遗憾现在见不到她,不过想到明天认亲时,就能见了,便也没再遗憾。想到先前小厨房送过来的都是她平时爱吃的东西,安阳郡主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不知坐了多久,安阳郡主有些昏昏欲睡时,就听到外面响起丫鬟叫“三少爷”的声音,猛地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忍不住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   第144章   虞从信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无论是作为亲人还是作为朋友。   安阳郡主也一直这么以为。   她第一次见到虞从信时,是在两年前的上元节。那时候街上两边的花灯亮如白昼,她和霍姝从马车里出来,就看到立在街边迤逦向远方的花灯下的男子,俊雅,温和,细致,宛若哪个百年书香世家出行的公子,气度从容,带着满身书卷气款款而来。   他一点也不像将门世家的公子,身上没有一点武将的粗犷,温雅秀气。   当时的虞从信就像个好兄长,陪着一群弟妹在街上赏花灯,神色温和,言语温柔,细心地照顾一群弟妹,与他儒雅的外表一样,让人第一眼就生起好感。   之后的日子里,安阳郡主好几次都遇到他,不过因男女有别,所以彼此只是远远地打声招呼,或是客气有礼地避开,并没有怎么接触。   真正的接触是在去年的秋猎,因为猴群袭击,他出手救她,然后她朝他道谢。   那时候,他看起来仍是很可靠,仿佛只要有他在,再糟糕的事情,都能解决,是一个让人打从心里会信服的可靠之人。   或许当时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因为有他在,所以场面很快控制住,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受到惊吓,忍不住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看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一群勋贵子弟中。他的身份并非最高贵,也不是一个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可依然能在人群中,让人能第一眼就注意到的人。   也因为如此,四公主会在人群中相中他。   可她没想到,父母竟然想将她嫁给他,而他竟然也……心仪她。   这超乎她的想象,甚至她有些迷茫,不知道他为何会心仪自己。   他这样的男人,不会想要靠妻族往上爬,他并不需要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帮助自己,凭他的本事,他自然可以走得更远,妻族的力量于他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所以,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何会心仪自己。   他们定亲后,虽然为了避嫌,没办法再见面,但彼此之间的交流却更多了。   他会托人给她送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能逗得她开怀大笑,会将自己的一些读书心得写下来送给她,会将偶有所得写下的诗句等送过来,偶尔会说一些自己遇到的奇事……一点一滴,让她越发的了解这个男人。   或许原本只是因为他的表白而有些喜欢,后来的一点一滴的接触,让她对他的感情渐渐地加深。   这对于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来说,这样的接触十分难得。   她真的慢慢地喜欢上他这个人,还有他的温柔。   可是她没想到,平时那么温和儒雅的男人,在床上会这么凶猛,将她弄得那么痛,又那么有力,她躺在他身下,显得她如此娇小如此可怜。   如同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她可怜兮兮地承受着,宛若一朵被风雨摧折的娇花,经历过雨露浇灌,终于妖娆绽放,柔媚多情。   可疼痛之余,他又会温柔地轻哄她,让她感觉到他的疼惜。   直到最后,她的意识都有些朦胧,听着他在她耳边低低哑哑地叫着“绣绣”,身下的动作温柔又不失力道,让她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喘息声,又似泣音,远比昨晚母妃说的还要可怕,让她几欲崩溃。   她最后只能搂着他,被他抱在怀里,彼此之间不分你们。   安阳郡主缩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婚床上,感觉浑身都酸酸软软的,眼睛困得都睁不开。不过疲倦之余,她仍能感觉到坐在床边的男人,他那双带笑的温润的眼睛此时深沉如许,用让她心头发慌的眼神看着自己。   一如先前。   “绣绣。”她听到他叫她的小名儿,忍不住抓着身下的床单,更缩起身子。   虞从信忍不住有些好笑,手里拿着一块绞好的巾帕,撑着身体凑在她耳边道:“我给你擦擦身子,等会再睡可好?”   安阳郡主此时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听到他的话,挣扎着要起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探过来,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她的身体很快就落到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陌生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让她的脑袋有些眩晕。   然后她感觉到对方正温柔地给她擦身体,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道:“我、我自己来……”   虞从信好笑地看着她眼睛都困得睁不开的样子,柔声道:“你睡吧,我来就行。”说罢,忍不住心中的怜惜喜爱,在她红润秀气的脸蛋上轻轻地亲吻。   安阳郡主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异性这般伺候,羞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虽然先前洞房时,他们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可现在仍是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那地方。   不过虞从信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得让女人没办法拒绝,如今她是他的妻子,他将携手一生的人,对她自然是满心的怜爱呵护,连她撒娇爱困的模样,都觉得无比的可爱。   所以这会儿,他并不介意伺候她,让她能睡得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虞从信回到床上,果然看到床上的人随意裹着被单,就这么睡着了。   ***   安阳郡主一觉睡到天亮,小嘴微微张着,呼吸绵长。   直到被人叫醒,她还糊里糊涂的,像小动物一样团着身体,被人抱起来,呆呆地看着扶抱着她的男人。   “绣绣,该起了,等会儿要去给长辈敬茶。”虞从信抱着她,柔声说道。   安阳郡主困乏地眨了下眼睛,这才注意到,自己直接坐在他的大腿上,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属于他身上的清雅的味道扑鼻而来,夹杂着浑厚的男性气息,让她不由得有些脸红,这才想起,他们昨天成亲了。   成亲的第一天,她似乎并没有影响,洞房后就直接睡死过去。   安阳郡主的心再大,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仍是很困,但她没再赖床,忙不迭地爬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一边说,一边探手要拿衣服,然后发现自己身上只系了条鸳鸯戏水的水红色肚兜,一条手臂光溜溜的,忙不迭地又缩回他怀里,用被子捂住身子。   虞从信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窘迫,温和地道:“不用急,时间还早,慢慢来。”一边说着,一边探手将衣服拿过来,将她搂在怀里,帮她穿衣服。   安阳郡主的脑袋还有点懵,乖乖地伸手,等发现他竟然帮她穿衣服,而且还没有穿错,她忍不住抬头看他的脸,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宛若暖玉一般,肤色白晳,眉眼清雅安然,让人心里不由得也跟着感觉到一种安宁。   “你……”   “怎么了?”虞从信微笑看她。   安阳郡主有些尴尬地摸摸脸,小声地问,“你怎么懂得女子的服饰怎么穿?”   虞从信拉着她起身,安阳郡主看了一眼,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戴整齐,不过因为先前抱她的动作,让他身上的衣服多了些皱褶。   他为她将落到颊边的黑发抿到耳后,说道:“听家里的姐妹讨论过几次,多看两眼就会了。”   安阳郡主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原来是她误会了。   虞从信摸摸她的脸,笑道:“我们虞家的儿郎,只忠于妻子,不会有通房妾侍,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只是规矩,就算无子,我们也不会纳妾的。”   安阳郡主忍不住惊讶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瞪起来就像一双猫儿眼,透着稚气的可爱。虞从信低首在她脸上亲吻,扶梳着她披散的头发,说道:“说这些尚言过早。”   安阳郡主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等她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坐到餐桌前,看着旁边为她端来一碗血燕窝粥的男人,心里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嫁了一个世间难寻的有情郎罢。   千金难买有情郎。   夫妻俩用过早膳后,就去荣安居给长辈们敬茶请安。   虞家的人大多数居住在平南城,这次虞从信成亲,除了虞二老爷夫妻和几个堂兄弟外,赶过来的没有多少人,他们有自己的职责,走不开。   所以今儿安阳郡主需要敬茶的长辈并没有多少个,其他的都是平辈或晚辈。   虞家虽然是个大家族,但彼此之间十分和睦,没有其他府里乱七八糟的情况,和睦得让安阳郡主都有些不可思议。看到这些人释放的善意,安阳郡主也忍不住回以善意,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母妃愿意将她嫁过来,并不计较虞从信的身份。   霍姝昨日过来吃喜宴,并没有离开,就在虞老夫人的荣安居里住了一晚,今儿认亲时也在,给安阳郡主认亲的见面礼非常丰厚。   安阳郡主见到她很开心,心里的那些忐忑消去不少。   虞家在京城中的亲戚并不多,认亲完后,时间还早,虞二夫人和虞五夫人亲自去招待今儿上门的亲戚,虞老夫人则催着孙子带他媳妇回房去歇息。   安阳郡主见长辈们这么体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未出阁时,因身份高贵,又有父母宠着,就算我行我素,也没人敢说她,最多在暗地里嘀咕两句,但她现在嫁人了,看到虞家人的善意,她也不好意思像以前那么我行我素。   虞从信朝虞老夫人笑着应一声,又对母亲和五婶道了一声辛苦,神色自若地带着新婚妻子回房里休息。   安阳郡主被丫鬟伺候着换上一身宽松的衣服,坐在新床上,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新婚的相公。   “累了吧,你先歇息,等到晚膳时,我再叫你。”虞从信温声道。   安阳郡主看他脸上温柔的神色,忍不住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懒的……”   然后她就见这男人脸上露出有些奇异的神色,接着就被他搂着一起躺在床上,接着听到他凑在她耳边说:“你就算懒点也没关系,我不懒就行了。”   安阳郡主先是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她泛懒时,被他折腾得见到床就怕,突然觉得人还是不要那么懒的好。   可惜等她明白时,她都没办法拒绝他了。   ***   霍姝在虞家待到下午,直到聂屹从宫里出来,直接过来接她,方才和虞家的人告辞。   这次因为三表哥的亲事,虞家很多人从平南城过来,霍姝许久不见这些亲人,免不了一番契阔,可惜她已经嫁人,又因为她现在有孕,所以能和他们相聚的时光并不多,不由有些依依不舍。   聂屹见状,便道:“以后有空就过来。”   虞家的女眷们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用帕子捂嘴笑起来,觉得这位表姑爷真如传闻中那般疼妻子。以他这样的身份,实在是难得,更难得的是,霍姝怀孕后,听说他房里依然是干干净净的,不像其他府里的爷们那样,要给其他的丫鬟开脸。   总之,这些关心霍姝的虞家的女眷对聂屹这位表姑爷都是满意的。   霍姝与外祖母告别后,就和聂屹一起坐马车离开将军府。   “累么?”聂屹搂着她,一只温暖的大手暖暖地覆在她的腹部上。   霍姝笑道:“不累啊,我这两天只是陪外祖母,有什么累的?”   聂屹第一次当父亲,第一次照顾怀孕的妻子,所知道的除了从书上看来的,其他的都是问太医院里的太医或者是当了很多回父亲的皇帝陛下,所以他总免不了关心过度,就生怕她饿着累着之类的。   两人正凑着头低语时,突然马车顿了下。   “出什么事了?”聂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外面当车夫的元武看着前面的拦车的人,有些无语,低声说道:“世子,是泰宁长公主府的大公子高崇。”   聂屹忍不住皱眉,这时,就听到一阵马蹄声,接着   作者有话要说:是高崇的声音响起,“霍七姑娘,你在里面么?我有话和你说。”   聂屹的脸色瞬间就阴了。   *   第145章   元武看着不远处带着几个侍卫来拦马车的高崇,忍不住叹气,心里觉得,这位一定以为世子今日还在宫里当差吧,不然不会这么蠢地跑过来拦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的马车。   高崇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拦别人的妻子的马车,还直呼其“姑娘”,不管他此举为的是什么,都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觉得此人居心不良。   高崇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信步走到卫国公府的马车前不远处,距离马车旁边那些随行护卫的侍卫有一段距离。   虽然他敢来拦马车,但到底不敢走得太近,生怕卫国公府的侍卫不给面子,直接一剑捅来,高崇还是很惜命的,没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他清了清喉咙,正要开口时,却见马车的车厢门被一只手推开,当看到聂屹从马车里下来,高崇吃惊地瞪大眼睛。   聂屹冷眼扫过去,见他一脸“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愚蠢表情,神色更冷,俊美的面容宛若蒙上一层寒霜,说道:“高崇,你来寻我的世子夫人可有要事?”   高崇瞬间憋红脸。   见他不说话,聂屹冷漠地道:“还有,请称呼她为世子夫人或聂夫人,省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故意要败坏她的名声。”   高崇脸色有些难看,“我不是……”   聂屹随意地看他一眼,转身就欲要回马车。   高崇被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刺激到,有什么比你嫉妒怨恨一个人时,那人却从未将你放在眼里更让人难受?   当即脑子一热,高崇忍不住道:“聂世谨,你怎么会在这里?”   聂屹没理会他,径自上马车。   高崇突然冲过去,就被马车旁边的侍卫挡下,侍卫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雪白的剑刃出鞘,吓得高崇旁边的侍卫赶紧上去,将高崇拖回来。   若是这位爷伤着了,他们这些人也讨不得好。   高崇朝着马车叫道:“聂世谨,你有种就下来,像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老子才不怕你,你横刀夺……”   “蠢货!”   聂屹的声音隔着马车车帘响起,高崇气得眼睛都发红,再次冲上来时,被元武飞快地一脚踹过去,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狼狈不已。   马车最后缓缓离开,高崇被一干侍卫死死按着,只能愤恨地瞪着那离开的马车。   等马车终于不见踪影,高崇一脚朝旁边的一个抓着他的侍卫踹去,“死奴才,放开我!”   侍卫赶紧松开手,垂下头。   高崇心情不爽,破口大骂,“是谁说今日聂世谨还在宫里当差,明日才出宫的?是哪个蠢货说的?”他大声咆哮,一双眼睛阴鸷地瞪着面前的侍卫。   几个侍卫左右看了看,异口同声地道:“是主子你自己说的。”   高崇被噎得眼睛发红,忍不住又朝几个侍卫一人踹一脚,那些侍卫不敢反抗,乖乖地受了这一脚,让他出气。   高崇出完气后,沉着脸回想先前的事情,一口气堵在心坎间发不出来。   “走,回府。”   他阴着脸回公主府,一路上想着到底透露给他消息的那个王八蛋是哪个宫的,改日进宫给外祖母请安时,非将他的皮扒了不可。   高崇回到公主府后,就见府里的气氛有些沉闷,问了人才知道,父母今日又吵架了,泰宁长公主一怒之下,砸了房里的东西,直接进宫寻太后哭诉。而驸马高勤则出门去寻友人喝酒,按照以往的经验,只怕没个三五天都不会回来。   高崇听后,微微皱眉,就不当回事。   自从妹妹高筠嫁人后,原本感情就不和睦的父母开始有了争吵,吵得多了,子女们也习惯这种事情。   高崇懒得再待在家里,甩袖去了账房,让人支一千两银子,说道:“走,咱们去聚芳楼会会上次那小娘子。”顿了下,他又道:“那小娘子的眼睛和卫国公世子夫人挺像的,可惜脸长得太丑,没一点像。”   侍卫们听到这话,忙低下头当没听到。   用一个青楼妓子来比作卫国公世子夫人,可见少爷还在生气。这话若是让卫国公世子知道,少不得要发怒,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过了几日,高崇与人在聚芳楼争一个青楼妓子,不慎将人打死。   第二天,御史就将高崇弹劾了。   泰宁长公主得知这事情,忙进宫寻太后作主,哭道:“崇儿的性子我了解,他虽然不学无术,却断断不会杀人的,定是被人算计。母后,您一定要为崇儿作主,要是崇儿出什么事,女儿也不想活了……”   说罢,她掩面哭泣。   太后神色难看,若非这是自己女儿,非得一巴掌扇过去不可。   她怒道:“你现在还有脸来哭,早先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你成天只顾着和驸马吵架,盯着三皇子妃,疏忽崇儿,没有好好管教他,他会做出这种事情么?崇儿为一个妓子杀人之事已经确认是属实,皇上就算想偏坦他,也要看那些御史答不答应。”   说到这里,太后沉下脸。   她只是继母,与皇帝的感情并不和睦,甚至在先帝时期,还有几分龃龉,若非大夏以孝治天下,她方才能以继后的身份入主仁寿宫,被尊为太后,只怕皇上根本就不愿意封她为太后,像其他先帝的嫔妃一样,将她赶去皇陵给先帝守墓。   皇上对她这继母都不在意,会在意一个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外甥么?若是被御史逼得紧了,以皇上对高崇的不在意,只怕最后会随便处置,到时哭就来不及。   “那些竖子,他们岂敢!”泰宁长公主怒道。   “他们就是竖子,也是臣子,是御史,你以为他们不敢?”太后沉声道。   泰宁长公主顿了下,又忍不住掩面哭起来,哀求道:“母后,您一定要救救崇儿,崇儿现在还年轻,他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有意要杀人。”   太后叹道:“哀家知道,崇儿虽然被宠坏,却干不出杀人放火的勾当,只是这次罪证确凿,端得看皇上怎么处置。罢了,哀家这次就去求他一回。”说到这里,太后心里头也有些发苦。   上次因为外孙女高筠和三皇子的婚事,她已经求过皇上一回,当时皇上的神色实在不好看,却因为她鼓动宗室的几个老郡王进宫说情,才让他妥协,应允三皇子和高筠的亲事。   这次外孙的事情,估计不会那么容易。   泰宁长公主听到这话,却极为高兴,觉得只要母后肯出力,儿子定然会无事。   太后看她高高兴兴地离后,忍不住叹气,儿女都是债,若非权势迷人眼,她当年何苦要打压还是太子的皇帝,一心跟着先帝捧着七皇子。   她是继后,只养活一个公主,先帝又露出废太子的意思,想立丽贵妃所出的七皇子为太子,她当时也以为太子是要被废的,为了自己和女儿的未来,便跟着支持七皇子,哪知七皇子最后失败,太子成功登基,反而是自己当时支持七皇子的行为将皇上得罪透。   朝堂上的御史为高崇杀人一事吵吵闹闹几天,终于有结果出来,皇上下旨将高崇送去边境天水军中,让他将功赎罪。   御史也知道高崇是太后的外孙,泰宁长公主是个不好相与的,高崇杀人一事,按大夏律法本应该偿命,但被他杀的那人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在京中祸害的良家女子不知其数,法不外乎人情,高崇也不算太恶,能有这成果已经不错,倒是没再计较,于是高崇的未来就这么定下。   可泰宁长公主得知皇上的旨意后,依然哭得不能自抑,在太后那儿碰壁后,就拐道去三皇子府里寻女儿。   高筠看着自己染上凤仙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道:“母亲莫哭了,哥哥能保住一命已经不错,要是父皇以为你对这结果不满意,重新判大哥流放到哪个犄角旮旯可就不好了。”   泰宁长公主哭声一顿,恼怒地看着她道:“筠儿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和崇儿可是双胞胎,你怎么就不关心你的哥哥?你如今富贵了,却不管自己的兄长,哪有这般道理?”   高筠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那母亲要我如何做?”   “不如让三皇子出面去求皇上……”泰宁长公主六神无主,只能如此提议。   高筠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掩住嘴笑得前仰后合,笑完后,方道:“娘,你真是……”   高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母亲好,或许以前自己也像母亲这般的冲动天真,自以为是,直到后来跌得狠,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谁都围着自己转的。   母亲有当太后的外祖母宠着,所以她依然如此天真,自以为是。   而她自己,则像筹码一样被嫁进三皇子府,没有人再庇护她,终于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短处。   “那母亲就去求吧。”高筠淡淡地说。   泰宁长公主看着女儿,眼里多了几分失望,说道:“筠儿,你变了。”说罢,便起身离开,直接去寻三皇子。   高筠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可不是变了,从她被人断了念想,被逼着嫁给三皇子,从她被人羞辱连一个低贱的侍妾都比不上,她就变了。   高筠呆坐良久,方对身边的丫鬟道:“你让人查清楚哥哥去西北的路线,届时使些银子,让人好好照顾他,别让他累着饿着。”   丫鬟欲言又止,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皇子今日难得在府里,正和妾侍伍氏在书房里说话,得知泰宁长公主过来,便让伍氏下去。   泰宁长公主满心为儿子的命运焦虑,没有注意到那出门的女人是三皇子府里最得宠的姨娘伍氏,直接向三皇子说明来意。   三皇子听完她的请求后,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姑母,不是我不帮,父皇已经下旨,君无戏言,这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如果您担心的话,不如我打听清楚崇表弟去西北的路线,让人照顾好他。”   泰宁长公主听到这话,真的绝望了,知道儿子这次去西北是去定了。   ****   霍姝听说高崇杀人被流放到西北边境天水军中将功赎罪后,不禁有些惊讶。   高崇在聚芳楼与人争夺一名青楼女子杀人一事,最近在京城中闹得轰轰烈烈,仿佛有人嫌事情不够大似的,拿这事车辘轳来回地说,让人不禁怀疑这次的事情是不是有人特地针对泰宁长公主的阴谋。   泰宁长公主因为有太后撑腰,行事素来霸道,得罪人的不知其数。   听闻她现在的驸马高勤曾经是她从一个贵女那儿抢来的,当时高勤已经与娘家的表妹定亲,泰宁长公主相中高勤,便设法让他们解除婚约,将高勤召为驸马。   泰宁长公主行事之嚣张,得罪的人不少,不过皇家公主嚣张的不在少数,泰宁长公主也不是最嚣张的,却不想倒霉地被人如此算计。   霍姝心里隐约有种预感,觉得这事情可能和聂屹有关。   等聂屹休沐从宫里出来时,霍姝就问他,“高崇的事情,你有没有插手?”   聂屹端着茶,淡淡地说道:“推了一把。”   霍姝没有怀疑他的话,既然他只是推了一把,那幕后应该还有算计的人,想了想,问道:“是大皇子?”   聂屹笑了下,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说道:“大皇子憎恶泰宁长公主,恨不得她伤痛欲绝,特地设计这一出戏,不过三皇子是知情人。”   霍姝有些吃惊,按她的分析,大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素来不睦,两位皇子在朝堂上各有支持者,彼此互不相让,大皇子居长,三皇子有贤王之才,都有各自的优势,在皇后没有怀孕之前,这两位皇子是皇位最有力的竟争者要重创三皇子的母族,削弱三皇子的力量,这也是情有可缘。   但三皇子竟然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内兄出事不提醒,就有些凉薄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46章   霍姝忍不住好奇,“大皇子为何憎恶长公主?他们之间可是有什么过节?”   聂屹靠着一个弹墨大迎枕,见她此时精神还好,便将她搂到怀里,一边轻抚着她披散的长发,一边缓缓地道:“其实事情也简单,当初泰宁长公主不小心打杀大皇子心爱的女人,大皇子气恨她嚣张跋扈,却因太后的原因,不能为那女人报仇,只能将这仇恨放在心里……”   大皇子是皇长子,母妃虽早逝,却是出身高门的贵女,母族的力量比其他皇子并不差。他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可以说,在皇后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他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第一继承人,皇上就算要考虑立太子,也越不过他。   这样的地位,造成大皇子性子颇为自傲,除了皇帝外,能入他眼的人并不多。   所以,泰宁长公主竟然敢当众打杀了他心爱的女人,此举可以说是刺激到大皇子,让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   当时大皇子还没成亲,极为宠爱一个宫女,那宫女是内务府特地调.教出来给皇子教导人事的,大皇子十分爱惜她,甚至计划着等娶皇子妃后,就带她出宫,给她一个名份。   那宫女得大皇子的宠爱,不免有几分张狂,有次在宫里遇到泰宁长公主后,多嘴地刺了泰宁长公主一句,泰宁长公主当场直接将她打杀了。   打杀完后,泰宁长公主根本记不得自己曾做过这么一件事情,也没将一个宫女的死活放在心上,该如何就如何。   大皇子难得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可泰宁长公主却将她打杀,甚至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让原本对那宫女几分的感情瞬间变成十分,成为他心头最爱的女人,伤心不已。   他既憎恶泰宁长公主的嚣张,又难受于心爱的女子的死亡,竟然因为太后不能为她报仇,不知不觉间,便将泰宁长公主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厌恶所有与泰宁长公主有关的人和事。   所以这次,他算计高崇,也是想让泰宁长公主伤心,并且此举也可以打击到三皇子。   谁让三皇子竟然娶了泰宁长公主的女儿高筠,同样被大皇子不喜。   霍姝听罢,觉得这就是一笔烂账,从这件事情中也可以看出大皇子的心性如何。   所以,这次高崇的事情,可以说完全是被他母亲连累,从高崇出现在聚芳楼起,他就进入大皇子让人为他设计的圈套,目的就是毁了他。   聂屹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神色有几分黯沉。   大皇子和三皇子要如何,他并不在意,随他们去斗,可他们不应该做的事晴是将霍姝扯进来。   那引得高崇与人争夺的青楼女子有一双和霍姝十分相似的眼睛,也是这双眼睛,才会让高崇踏进陷阱里。若非有心,怎么会特地挑这么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聂屹心里头对大皇子之流也多了几分厌憎。   ****   高崇很快就被送去西北。   随着他的离开,天气开始变热,京城中众多目光开始聚集在皇宫中。   皇后快要临盆了。   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使得原本平静的京城突然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凤翔宫,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霍姝怀孕三个月后,算是坐稳胎,不过她依然是好吃好喝好睡,没有表现出什么孕妇特有的情况,除了依然吃得比较多外。   邬嬷嬷等人也在感慨,恐怕没有哪个孕妇像他们家小姐这般怀得舒服了。   霍姝心里也很关心宫里的皇后,只是自从她怀孕后,她就没再进宫,也不知道皇后现在怎么样。   霍姝只好去问聂屹。   聂屹最近十分忙碌,除了依然是三天两头在宫里值勤外,每次休沐时都是很晚才回来,早出晚归。霍姝能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可见他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特别是临近皇后临盆,聂屹变得越发的忙碌。   “皇后很好,你不用担心。”聂屹虽然累,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朝她笑道:“再过段时间,皇后应该就要生了。”   霍姝想了想,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因为皇后要临盆,有人不安份?”   聂屹不意外她的敏锐,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脑勺,将自己的唇印在她依然白晳细嫩的脸上,轻轻地烙下一吻,说道:“是有些人心急了,不想让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出来。”说罢,他的唇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耳语的声音道:“方太医确认过,皇后这胎可能是个皇子。”   霍姝惊讶了下,瞬间就明白这消息可能被谁透露出去,怨不得那些人要急,所以最近他才会这么累。   她有些心疼他,说道:“你好好休息,别熬坏身子。”   聂屹笑着看她,神色温和缠绻,深沉的凤目里蕴着温暖的芒色,突然转移话题,“皇上前几天在校场考核宗室子弟,永郡王世子因为御前失仪,被皇上斥责。”   霍姝奇道:“他怎么会御前失仪?”   去年江南贪污案一事,因为永郡王府与三皇子私底下的联系,为了帮助三皇子,也在这事情插一脚,使得皇帝对永郡王府颇为恼怒,直接撸了永郡王手中的兵权不说,连永郡王世子身上的官职也一并撸去。   庆丰帝是个掌控欲极强的帝王,太子之位这么多年一直悬而未立,可见他心中的主意极正,最忌恨臣子和皇子们搅和在一起。永郡王府所做的事情,恰好招了皇帝的忌讳,所以才会被折腾得这么惨。   永郡王府若是想重新起复,赢得皇上的宠信,少不得要讨好皇帝的欢心,永郡王世子应该知道这个理,断断不会在这种时候御前失仪,霍姝不由得有些好奇。   聂屹轻轻捏着她的耳珠,笑道:“这事也不奇怪,自从靖安侯府的老夫人去后,靖安侯夫人亲自去永郡王府一趟,将这门亲事退了,明言就算将霍八嫁给平头百姓,也不会嫁进永郡王府……”   霍姝听到这里,心里有些难过。   靖安侯府里,她喜欢的人不多,她是真心喜欢霍妍这个八妹妹的,可八妹妹却因为亲祖母和同胞的亲姐姐,被害成这样。   大伯母这次是直接和永郡王府撕破脸,所以才会这么打永郡王府的脸。她亲自去永郡王府退亲,可见已经无所顾忌,就是不知道大伯父是怎么同意她退亲的。   永郡王夫妻都知道当初在霍婷的丧礼上,永郡王世子周煁和霍妍之间有了肌肤之亲,这门亲事是霍老夫人在世时定下的,霍妍除了嫁到永郡王府,还能嫁给谁?   可原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亲事,这一朝之间就没了,如何不让他们震惊。   永郡王府如今比不得以前,这门亲事就显得尤其重要,永郡王夫妻都不想退掉它。   当时靖安侯夫人去退亲时,对永郡王府不客气地奚落一通,奚落的对象自然是永郡王世子,怨恨他毁了小女儿的一生。永郡王世子对这位岳母是十分敬重的,被岳母这般奚落,对他的打击有些大,这段日子都恍恍惚惚的,精神不济,所以才会不小心就御前失仪。   “等你祖母的孝期过后,霍八应该会回来,到时候你可以去看看她。”聂屹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霍姝朝他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累了吧,好好休息,别熬坏身体。”   回到熟悉的地方,特别是她的气息已经让他熟悉,聂屹不必时时警惕,很快就闭眼睡过去。   时间还早,霍姝白天时睡了一个下午,有些睡不着,见他安然入睡,就悄然起身,打算在外头坐会儿。   坐在廊下的艾草和邬嬷嬷见她出来,忙起身迎过去。   “小姐还没休息?”邬嬷嬷一边问,一边看着通往内室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   “白天睡太多了,现在还不困。”霍姝拉着她们坐下,很有精神地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邬嬷嬷笑道:“随便聊聊,刚好聊到笠雅姑娘的亲事。”说罢,抿嘴一笑,说道:“笠雅姑娘比世子年长一岁,如今已经二十,小姐有空的话,不若问问她心里有什么想法,总不好耽搁她的终身大事。”   笠雅是凌云院的大丫鬟,虽然她现在对霍姝十分恭敬,伺候得也用心,不过邬嬷嬷等人可没忘记霍姝刚嫁进来时,她隐隐露出几分凌云院第一人的架势,后来可能是被世子敲打过,变得无比的恭敬,伺候得也十分用心。   看在她这一年用心伺候的份上,邬嬷嬷也不是个坏心肠的,觉得倒是可以给她一个妥善的安排。   只是,笠雅到底不是霍姝的丫鬟,世子又是个男人,成天忙着外面的事情,对内宅的事情皆不上心,若是主母不提,这丫鬟就算蹉跎了年纪,也不敢提自己的终身大事。   霍姝听罢,无所谓地道:“这事就交给嬷嬷吧,不管她是想留还是走,都不会亏待她,要是她想嫁人,凌云院就备份嫁妆。”   好歹是凌云院的大丫鬟,霍姝也不想亏待她,省得寒了下人的心。   邬嬷嬷笑着应一声是,又看了一眼室内,终究忍不住心中的担忧,同霍姝咬耳朵,“小姐,你如今怀着身子,不宜同房,仔细着一些,若是不方便,可以让世子睡到书房……”   霍姝听罢,有些不开心地道:“为什么不能同房?我们什么都没干!”   聂屹最近总是很忙,她好多天都没能见到他,难得他晚上回来,还不能同房,让他睡到书房,那她不就更没机会见他了?绝对不干!   邬嬷嬷见她一脸愤愤的,忍不住叹息,不过好在那句“我们什么都没干”到底让她放心许多,她也不想这夫妻俩生份了,只是担心小夫妻俩第一次有孩子,不知轻重,万一伤着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   霍姝因为邬嬷嬷的提示,心里十分不开心,也没了聊天的心情,直接回去睡觉。   躺在床上,她将自己拱进聂屹怀里,在他下巴亲吻一会儿,才满足地抱着他。   聂屹收紧手,一只手穿过她的脑袋,让她枕着,笑着回吻她,带着睡意的声音有些沙哑地问:“怎么了,不开心啊?”   霍姝嗯了一声,有些委屈地道:“嬷嬷让我们分开睡,说有孩子不能同房,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干!”   黑暗中,聂屹的神色有些……微妙,明白她的意思后,不禁哑然,整颗心因为她的话而甜甜软软的,充满欢喜与柔情。   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笑道:“不用分开睡,我会小心的。”说着,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终于有些凸起的小腹。   霍姝这才开心起来,凑过去亲他。   翌日,聂屹天未亮就起来,洗漱后准备进宫。   霍姝迷迷糊糊地跟着他起身,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听到他说:“我最近会一直在宫里,直到皇后平安产下皇子再出宫,你自己一个人在府里,小心一些,近段时间莫要出门。”   霍姝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放心,我在家里等你。”   聂屹喜欢她的乖巧听话,知道她一但作出保证,从来不会让人担心,这么好的姑娘,实在让他喜欢到骨子里。   他又亲吻她一会儿,方才离开。   聂屹果然如他说所的,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出宫。   霍姝担心他在宫里歇息不好,时不时地让元武捎些东西进宫给他,虽然知道皇上那么疼他,定然不会亏待他,但霍姝仍是心疼他,知道他的警觉性太高,在不熟悉的地方,很难入眠,所以总会亲自做些用的东西去给他。   时间很快就过去,四月底时,宫里传来消息,江皇后平安诞下九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二更~ 第147章   九皇子的洗三礼过后,聂屹才从宫里回来。   霍姝得知他今儿会回府,就忙指挥下人准备好洗漱的水和他平时爱吃的膳食,想到他在宫里待那么多天,可能没有怎么休息好,又忙让人提前熬好一些补身的汤水之类的。   聂屹回到府后,先去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接着又随同老卫国公一起去他的书房,祖孙俩说了会儿话,方才回凌云院。   霍姝迎过去,先是打量他片刻,发现他眼底的青色及疲惫,忍不住心疼,拉着他就虚寒问暖。   聂屹冷峻的神色不觉温软下来,温和地看着她,知道她的担心,微笑着倾听她的絮叨,面上并无不耐,直到她说得差不多,他牵着她的手回房,问道:“这段时间还好吧?孩子可有闹你?”   霍姝笑嘻嘻地说:“没有呢,他可乖啦,以后一定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旁边的丫鬟嬷嬷们听到她的话,都忍不住抿嘴笑着,这孩子确实乖,从怀孕到现在,霍姝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不适,怀孕就像吃饭一样简单,连定时过来请平安脉的太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觉得没哪个妇人怀孕像她的气色这么好的。   聂屹洗漱后,换上一身宽松的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面如冠玉,气质皎洁,清清淡淡地坐在那儿,整个世界都为之黯然,仿佛只余这人这景。   霍姝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么多天没见,双眼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见她这模样,都有点不忍睹目。   简单地用过膳,夫妻俩便坐在临窗前的炕上歇息说话。   “皇后娘娘和小皇子怎么样?都平安无事么?”霍姝好奇地问。   聂屹颔首,“母子平安,小皇子出生时身体有些弱,不过仔细养着,待长大一些就无碍的。”   江皇后生产是大事,在皇后发动那日,庆丰帝几乎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叫过去守在凤翔宫里,所以江皇后生产时还算顺利。只是江皇后到底年纪大了,这胎怀得不易,虽然怀孕时身子养得好,可小皇子生出来后仍是有些体弱,幸好太医诊断过后,说无大碍,以后仔细养着就行。   霍姝听罢,松了口气,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啦。”   说完这事,霍姝见他一双凤目柔柔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有些脸红,摸摸自己的脸,说道:“你做甚如此看我?”   聂屹执起她的手置于自己的手掌心间,说道:“皇后娘娘这次生产虽然顺利,不过中途却有几分凶险,幸好及时将有问题的接生嬷嬷处置了……”想到当时凤翔宫传来的消息,还有舅舅铁青的脸色,聂屹就有些惊怕。   虽然江皇后已经很小心,但依然没想到早就备好的接生嬷嬷中竟然有不怀好意的,当时若非聂屹盯得严实,反复检查,只怕皇后没办法顺利地生下小皇子,甚至有性命之忧。   他以前就听人说,妇人怀孕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却从未这么直观地感觉到其中的凶险。   皇后这次生产,确实让他有些惊怕,生怕霍姝以后也像江皇后那样。   “你以后也要好好的。”他拉着她的手,抿着嘴,认真地道。   霍姝眨了下眼睛,一手轻轻拍着自己的肚子,见他神色有几分僵硬,忙放开来,笑道:“你放心吧,孩子乖着呢,到时候他一定不折腾我的。”说到这里,她红着脸,说道:“其实二婶和三婶见过我后,都羡慕我这胎怀得好呢,和玲表姐相比,我真的没什么。”   聂屹微微地笑着,凤目渐渐地有些暗沉。   和他说了会儿话,霍姝就催他去歇息,生怕慢一点,他没能好好休息。   聂屹笑着应一声,拉着她一起回内室,让她陪着一起睡。   聂屹在宫里整整待了十来天,这次休沐,便得了三天的假期,是皇帝亲自批准的。   霍姝见他这三天都不出门,在家里陪着自己,自然非常高兴。夫妻俩每天腻在一起,时间多了,霍姝终于有空和他说凌云院的那些年纪大的丫鬟的安排。   “我让邬嬷嬷去问过笠雅,她想留下来,想留在凌云院做个管事,不知咱们府里可有合适她人,有的话,将她的终身大事办了吧。”霍姝说道。   聂屹对这种事情并不在行,他虽然已经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却并不管其他人的。   不过看在笠雅是个识趣又忠心的份上,就叫来元武,让他去安排这事。   元武接到主子的命令时,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丫鬟的终身大事,关他一个大男人什么事?不过后来听世子夫人说让他帮忙留意,看看有没有适合笠雅的人选后,方才明白世子的意思。   不是让他当媒婆就好。   很快元武就打听好一个合适的人选,是外院管事的儿子。那管事是聂屹的手下,十分能干,得知世子夫人欲为凌云院的大丫鬟笠雅挑夫婿,觉得这机会难得,虽然自己儿子比笠雅还小一岁,但仍是厚着脸皮过来求娶。   笠雅知道这事情后,羞得满脸通红,不过她也知道那管事儿子,觉得他是个能干的,性情也不错,便红着脸应允这桩亲事。   ***   小皇子满月后,京城的天气也热了。   今年宫里添了位小皇子,而且还是皇后所出,庆丰帝十分重视,因小皇子还小,就决定夏天就在宫里过,没有去西山行宫避暑。   霍姝是孕妇,比平时更怕热,天气热得她有些难受,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去西山那边的别庄避暑时,宫里的皇后娘娘突然召她进宫。   霍姝如今怀孕已满四个月,肚子看起来仍是小小的,身子健康,没什么大碍,平时也可以出行。   不过聂屹仍是不放心,亲自将她送到宫里,打算等她从凤翔宫出来,再送她回去。   霍姝也没笑他过于小心,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后,就被凤翔宫里的大宫女季荷请进凤翔宫。   自从年初一进宫拜年后,霍姝已经有将近五个月没有进宫,这会儿来到凤翔宫,发现凤翔宫变得有些不一样,很多原本精致富贵的摆设都撒换下去,换上一些精致简约的,使得整个宫殿变得温馨雅致。   江皇后身上穿着天水碧丝绣宫装,额头上勒着秋香色镶白玉髓的额帕,脸盘儿圆了一圈,气质端庄中多了几分柔和,笑盈盈的模样让人极为亲切。   初为人母,江皇后变得十分的温和。   看到霍姝,她忙笑着招呼她过来,自有宫人给她搬来锦杌,桌上摆着孕妇适合喝的果汁,果盘、点心等都不少,都是霍姝爱吃的,可见江皇后对她的喜爱。   “娘娘,恭喜您,您和小皇子都好么?”霍姝笑盈盈地问道。   江皇后抿嘴笑道:“我们都好,你怎么样了?”说着,就看她的肚子,不过那肚子被宽大的衣物掩住了,看不出什么。   “我很好,他们都说我怀孕就像吃饭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霍姝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江皇后看到她这模样,忍不住失笑。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听到里头传来婴儿的哭声,接着不久,奶嬷嬷就抱着吃饱奶的小皇子出来。   江皇后熟练地接过儿子,对眼巴巴地看过来的霍姝道:“来,素素,看看小皇子,多亏你,他才能平平安安出世。”   江皇后说得简单随意,不过旁边的宫人却听出江皇后话里的意思,若是小皇子以后能平平安安成长,顺利登上那位子,卫国公世子夫人的功劳可大了,有这番情谊,能保证卫国公府再富贵个几十年。   霍姝笑嘻嘻地凑过去,看到皇后怀里小皇子,脸蛋儿小小的,肤色还有点红,正睁着眼睛无意识地瞪着前方。霍姝看了看,虽然皇后想让她抱一下,但她终究不敢伸手去抱,说道:“娘娘,小皇子好小,我可不敢抱。”   江皇后笑了笑,也没介意,她以前看到那些宫妃的孩子,觉得小小软软的,也不敢抱,和她现在差不多。   霍姝陪皇后聊天,又看完小皇子,终于明白皇后今儿召她进宫的用意,特地让她见见小皇子。江皇后一直记得去年秋猎霍姝护着她的行为,也因为有霍姝,这孩子才没有在当时意外流掉,觉得孩子能生出来,都是托霍姝的福,自然愿意让小皇子与她亲近。   在凤翔宫坐了一个时辰,霍姝终于满足地离开。   回程的路上,霍姝和聂屹道:“小皇子看着好小,我都不敢抱,以后我们的孩子也会这么小么?”   聂屹看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欢喜,说道:“应该吧,听说刚出生的孩子都是很小的。”   霍姝以前贪玩不爱学习,成天野得像个男孩子,压根儿就没有见过刚出生的孩子,见的都是能跑能跳的那种,所以她还真不知道刚出生的孩子是什么模样的,今儿见到小皇子后,看到小皇子小小的模样,心里也忍不住开始期盼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   过完端午,天气越发的热了。   聂屹生怕她热得受不住,就想让她和府里的姐妹们一起去西山的庄子避暑,不过霍姝见他没去,也没答应去,要留在京城里,大不了就让人在房里多放个冰盆子。   正这么决定时,哪知过了五月,聂屹却要出门。   霍姝正捏着一块蜜瓜吃,听到他的话,手中的蜜瓜掉了,“你说什么?你要出门?”   聂屹见她这模样,心里有些愧疚,低声道:“是的,这次……非去不可。”   霍姝心里有些不开心,脸上也闷闷不乐的,她抿着嘴,过一会儿,才问道:“你去哪里?是像去年七月时去益州那样么?”   去年夏天因为江南贪污案一事,皇上放他一个多月的假期,后来霍姝阴差阳错之下跟着他一起跑了趟益州,直到那时候才知道他私底下做的事情有多凶险。   聂屹先是嗯一声,接着又道:“也不全是……”   想了想,聂屹将她拉到屋子里铺着凉簟的紫檩木万字不断头围栏的罗汉床坐下,方才仔细地将事情和她说了。   “还记得几年前,我们在西北时见的那次么?”聂屹抚着她红润的脸蛋问道。   哪能不记得,那次是霍姝第一次见到他,顿时惊为天人,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印象之深刻,让她惦记好一阵子。也因为如此,所以那时候的事情十分深刻,让她觉得能回味一生,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聂屹微微地笑着,心道那次可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虽然想说,不过看到她的肚子,便将这话咽下,以后他们有得是时间唠嗑曾经的事情,现在并不急。   “当时,我奉舅舅的命令去西北查西北马场死马一案,顺便探查忠义王留下的宝藏图下落。”   霍姝吃了一惊,忠义王的宝藏图?   “忠义王就是先帝时期的七皇子,这事你应该知道,当年先帝非常疼爱忠义王,甚至想要废太子改立他,后来先帝病重,太子重新掌权,先帝无奈,自知太子登基是迟早的事情,届时少不得要清算。先帝为了保护忠义王,私底下让人转移一笔国库的银子给忠义王,后来舅舅登基时,曾一度因为国库的银子不足,差点连边境的军饷都发不起……”   由此可知,庆丰帝对先帝和忠义王有多恼怒,先帝是皇父,他没办法,但对忠义王他就没那么客气。若非先帝死前为保忠义王折腾这么一出,庆丰帝早就弄死忠义王,还能让他的后人现在平平安安地待在藩地么?   可惜忠义王已于十多年前就病逝,直到他死时,他都没透露那笔被先帝   作者有话要说:转移给他的银子在哪里。   后来皇帝听说忠义王为了保自己后代的安危,将当初那笔银子所藏之地绘成一张宝藏图。   *   今天第一更~ 第148章   这些年,经由聂屹私底下的探查追踪,已经将那份被忠义王特地藏起来的藏宝图收集完四分之三,还余一部分没有收集完,在忠义王残余旧部的手中。   前阵子,好不容易有这残余藏宝图的下落,聂屹得到消息后,进宫禀明皇帝,就想亲自走一趟,将这份藏宝图弄回来,得到银子充盈国库。   听完事情的经过,霍姝知道聂屹这次确实非去不可。   只是,她依然有些闷闷不乐,不过这种闷闷不乐发现他眼底的担心后,霍姝忙不迭地收敛起来,压在心底。   她知道他每次奉旨出京,所做之事定是十分凶险,容不得他分心,若是他因为惦记着她不开心,使得他出什么事情,那是她所不愿意见到的。   当下霍姝就道:“既是如此,你去罢,不过路上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聂屹忍不住探究地看她,刚才还闷闷不乐的,这会儿怎么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难不成她以为他是去干大事的,十分体谅,所以也没有不舍?这么一想,轮到聂屹有些闷闷不乐了。   霍姝知道他要出门,忙指挥下人去给他收拾行李。   “不用,让元武去就行,他有经验,你别忙。”聂屹叫住她,将她搂到怀里,夫妻俩继续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我这次不知道会去多久,你在府里待着,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元武去办,他懂的……”聂屹仔细叮嘱。   霍姝打断他,“元武不跟你去?”见他点头,霍姝摇头道:“让元武跟你去吧,他人较细心,有他跟着你,我心里也放心。而且我在府里,哪里有什么事?就算有事情,我也会直接找祖父,你不用担心啦。”   霍姝好说歹说,又般出老卫国公,终于让聂屹勉强答应带上元武。   接着,聂屹又叮嘱她好好养身体,小心肚子,难得啰啰嗦嗦的,霍姝都笑眯眯地听着。   聂屹是在两天后,悄无声息地离京的。   他离开京城的事情十分隐秘,除了皇帝外,也就老卫国公和霍姝知道,其他人还以为他人在京里,等发现他许久不露脸时,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霍姝低调地在府里继续过孕妇的生活,没事时就跑去上院陪聂老夫人说话。   聂老夫人是在聂屹离开一个月后,才知道孙子不在京城的事情。   当时聂老夫人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落寞,对霍姝道:“世谨不在,你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寻我。好孩子,委屈你了。”   霍姝听到这话,明白聂老夫人应该也知道聂屹为皇帝做的事情,可能并不清楚做的是什么,却知道是奉皇命出京办事。   霍姝被聂老夫人安慰一通后,就回凌云院了。   聂老夫人却仍是有些不开心,待晚上老卫国公回来,就和他唠叨这事情,十分心疼孙子,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他身上的伤……还记得他六岁时,差点被狼咬死么?”说着,聂老夫人的眼泪就掉下来,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老卫国公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并不说话。   聂老夫人低声抽泣着,当年长子救驾身亡时,她心里是怨恨的,她怨那些皇子为了那位子,害死她最优秀的长子,也怨恨皇帝,若非长子为了救他,怎么会死?可她心里再怨恨,却知道自己不能让人知道她是怨皇上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儿子救驾身亡,也是一种荣耀。   可她宁愿不要这种荣耀,只想长子好好地活着。   后来,懿宁长公主在长子死后不久,就做出那样的事情,纵使知道她是伤心过度,将许驸马当成儿子才会做出这种事,但她依然没办法原谅她,这些年也一直怨恨她。   可她同时也怨恨自己,若非一直沉浸在长子死亡的伤痛里,丈夫为了照顾她,也不会因此忽略了长孙,害得皇上看不过去,将孙子抱进宫里教养,将他和他们这些亲人隔绝。皇上将她的孙子抱走,她怨恨皇上,却又不得不承认,皇上给予孙子极大的荣宠,才能让孙子长成这般模样。   长孙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被人关心过。   懿宁长公主作为母亲,一心沉浸在丈夫死去的悲痛中,甚至因此将许驸马当成丈夫的替身,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儿子,将他丢在乡下。   而他们这些亲人,也因为聂修彦的死,同样悲痛,没时间去顾及他,以为懿宁长公主作为母亲,会将他照顾好的。哪知道这个以为,就这么疏忽了他。   这辈子,她自觉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长孙,可偏偏等他回到卫国公府时,他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亲人的关心庇护。可她却知道,他仍是被他们伤害了。   每次看到他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聂老夫人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直到老妻哭累躺下,老卫国公方才叹了口气,让下人好生照顾,起身离开。   他又如何不知道孙子为皇上做的事情危险呢?只是他没办法阻止,从他没办法阻止皇上将孙子抱到皇宫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止。   这卫国公府能在京城中屹立不倒,并非先人的遗泽,而是他的长孙用自己的努力去维护的,方才得卫国公府这般荣宠不衰。   只希望皇后的小皇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将来才能保孙子得以善终。   ****   炎热的夏天很快就过去。   秋天到来之时,霍姝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不过对她仿佛依然没什么影响,依然是好吃好喝,每天该睡就睡,该运动就运动。   已经成亲的安阳郡主时不时地过来探望她,每次看到她的肚子又变大一些,都是一脸惊奇。   “太医有说你这胎是男还是女么?”安阳郡主好奇地询问道。   霍姝正吃着珍珠桂圆炖官燕,边吃边道:“不知道,太医没说。”   “太医怎么会没说?难不成太医没办法确认?”   “我不让他说的。”霍姝耸耸肩膀,“肚子里的娃娃不管是男是女已经成定数,生下来就知道,所以我没让他说。”   安阳郡主听了,不禁失语,觉得她这心放得真宽,要是她自己,可能会忍不住询问,心里好有个数。   安阳郡主见她吃个不停,忍不住道:“你别吃了行不行,看你的脸都圆一圈,小心聂表哥回来看到你,都认不出你来。”   想到前几天回去和虞老夫人说霍姝又胖了多少,虞老夫人那担心的模样,安阳郡主也担心她吃得太多对身体不好。   “我饿嘛。”霍姝抹了抹嘴,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不吃的话,就会饿到肚子里的娃娃,你以后就会知道啦。”   安阳郡主听到这话,忍不住嘴角微抽,然后叹气道:“反正我现在是没怀上的,以后等我怀上再说吧。”所以,她是不知道霍姝为什么能将自己吃得这么圆,虽然圆润的美人也依然是美人。   霍姝见状,马上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表哥不让你现在生?”她以已度人,以为三表哥也学聂屹的做法。   “胡说什么啊!”安阳郡主被她的话弄得脸都红了,吭哧了下,方才悲愤地道:“我还宁愿我怀上,以后就能天天懒在床上了,而不是……”   霍姝眨了下眼睛,一脸恍然,“我知道了,是不是……”   “不是!”安阳郡主捂住她的嘴,省得听到什么让她脸红到爆炸的话。   霍姝被她捂着嘴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她,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三表哥自小就是个聪明的,安阳郡主身上的缺点在他看来,压根儿就不是数,想要治她的懒毛病十分简单,现在安阳郡主时不时地上门来看她,勤快成这样,可见三表哥做得挺成功的。   安阳郡主最后气咻咻地走了。   不过等过了中秋,她又匆匆忙忙地过府来,见面就道:“素素,中秋宫宴,三皇子妃竟然和大皇子妃吵起来,让大皇子和三皇子都被皇伯父责罚。”   霍姝听了,挺稀奇的,“又吵什么?难不成又为了那位黄侧妃?”   霍姝自从看过高筠刁难大皇子府里的黄侧妃后,就觉得高筠这脾气真大,不过好像这一年她收敛不少。   安阳郡主摇头,“我也是听母妃说的,不知道她们两个怎么吵起来,然后三皇子妃将大皇子妃推下水,皇伯父因为这事,十分生气,认为大皇子和三皇子教妻不严,将两人都罚了,罚在府里闭门思过几日。”   听到这里,霍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想不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忍不住问道:“绣绣,你怎么看?”   安阳郡主叹了口气,说道:“总之,你的身子重了,最近最好不要出门。”   霍姝哦一声,她本来也不想出门。   安阳郡主和她说完这事后,过了几日,霍姝就听说朝会里,皇上突然给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派了差事,将他们安排到六部中的刑部、户部、兵部中做事,五皇子就是在户部。   霍姝对五皇子的感觉很差劲,五皇子现在已经娶皇子妃,因为聂思被送到乡下,五皇子也不敢再对卫国公府出手,也不知道他又相中哪府的贵女,想要纳之为侧妃,好为自己提升筹码。   霍姝敏锐地感觉到皇帝的安排和前阵子两位皇子被罚在家闭门思过有关,怎么感觉,皇上如此安排,好像特地让几个皇子斗起来似的。   可惜因为聂屹不在,霍姝就算想也没个人一起商量讨论,只好放在心里头,等聂屹回来就和他说说这些事情。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聂屹还没回来,霍姝觉得她越来越想他了。   自从他们成亲以后,聂屹都在京城中,就算去年出去一个多月,她也跟着他一起。这次是他们成亲之后分开最久的一次,霍姝每天睡觉时,都要担心他此行顺不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休息好……   不过虽然想得多,但她依然好吃好喝,没有变瘦,反而像安阳郡主说的那样,脸都圆了一圈。   邬嬷嬷也担心她这么吃下去,万一补到孩子身上,届时孩子太大不好生,岂不受罪?   便开始有规律地让她节食,每天的运动量也不少。   霍姝没办法,只好听邬嬷嬷的话,只是不管再怎么听话,肚子依然像吹皮球一样地膨胀起来,每次去上院给老夫人请安,都是丫鬟们揣扶着去的,不敢松手,随行的还有几个聂老夫人特地派过来的力气大的婆子,将她围得密密实实的。   聂老夫人每次看到孙媳妇渐渐变大的肚子,都笑得合不拢嘴,但看到霍姝怀孕后,不仅没有变丑,反而肤色明亮,气色红润,心里就直打鼓,觉得霍姝这胎估计是个女孩子。私底下,聂老夫人也特地询问过几个有经验的仆妇,从她们那里得到一样的答案,孙媳妇这胎,只怕就是个女孩儿。   聂老夫人希望长房有后,得知这事后,确实十分失望。不过虽然失望,却没有在霍姝面前表现出来,就生怕让她多想,自我安慰一番,或许来个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吉利的。   这么自我安慰,聂老夫人让人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京城开始下雪的时候,霍姝又开始叨念如今不知道在哪里的聂屹。   不过这人就是经不得叨念的,就在她一边听着外面的雪声一边吃热腾腾的火锅,开始叨念聂屹时,笠雅突然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红扑扑的,兴奋地道,“夫人,世子回来了。”   霍姝担心好几个月,乍然听到这消息时,就将手中的筷子一扔,倏地站起来。   “夫人,小心啊!”周围   作者有话要说:的丫鬟婆子们纷纷惊呼。   霍姝飞快地起身,就要去迎接时,突然感觉腿间有些湿湿热热的,忍不住低头看去……   *   今天第二更~ 第149章   聂屹迎着风雪风尘仆仆地回来,刚进府里,按规矩,先去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请安完后,就直接回凌云院。   谁知刚出上院的垂花门,就见凌云院的丫鬟筑雅匆匆忙忙地过来。   元武见状,忙上前去拦住她,问道:“筑雅,怎么了?”   此时天空中下着雪,筑雅急着过来,出门时却忘记打伞,被风雪迷了眼,以至于没看清眼前的人,等看清楚后,不禁大喜,忙道:“奴婢正要去禀报老夫人,世子夫人要生了。”说完后,才忆起必须要禀报世子一声,又道:“世子,邬嬷嬷说,世子夫人要发动了。”   聂屹神色大变,压根儿没听完丫鬟的话,就拢着身上的玄色貂毛斗蓬,迎着风雪大步往凌云院而去。   筑雅傻眼一会儿,感觉脸皮被冷冽的风雪冻得有些发僵,呆立会儿,才记起自己的任务,忙跑进上院,去给聂老夫人禀报这消息。   不一会儿,整个卫国公府的下人都知道世子夫人准备要生了。   聂老夫人刚才还欣慰孙子平平安安回来,悬着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   正准备去歇息时,哪知就得到凌云院的消息,瞬间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安嬷嬷见她竟然要换上衣服赶去凌云院,忙劝道:“老夫人,您不必紧张,世子夫人那边早就准备好接生嬷嬷,太医也在府里候着,不会有事的。外面风雪太大,您就不用过去,省得世子夫人知道,还要担心您。”   老夫人身子不好,这样的天气一般是连门都不出的,若是真跑过去,指不定世子夫人还没生,老夫人身子就倒下,岂不是给人添乱么?   不过安嬷嬷并没有说得这么直白,语气十分委婉,知道老夫人是个能听得住人劝的。   聂老夫人刚才只是太紧张霍姝肚子里的孩子,心头一急,就想亲自过去盯着。现在被安嬷嬷提醒,也知道自己不适合过去,忙对一旁的丫鬟道:“快去通知二太太过去。”   等丫鬟匆忙出去,聂老夫人就坐在暖炕上,听着外面呼呼的风雪声,叹气道:“素素第一次生孩子,身边又没个长辈帮衬,真担心她……”   说到这里,不免想到懿宁长公主,心里越发的难受。   若是当年懿宁长公主能为儿子守住,没做出那样的事情,就算最后她仍是要改嫁,卫国公府也不会拦着,毕竟谁敢让皇室的公主守寡。可惜发生那样的事情,使得两府如今都不好走动,省得彼此见后反而尴尬伤心。   现下长孙媳妇要生孩子,懿宁长公主作为婆婆,原本应该过去镇着照顾的,可这会儿哪里能去请她过来?   安嬷嬷只得安慰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奴婢看世子夫人这胎怀相极好,她是个有福气的,您就等着抱曾孙罢。”   聂老夫人脸上多了些笑容,不过想到霍姝怀孕时的模样,又忍不住叹气。   若真是个大胖曾孙,长房有后,那该多好。   ***   二太太接到霍姝发动的消息,也顾不得用晚膳,匆匆忙忙地换上衣服,披上一件青莲绒的灰鼠斗篷,让丫鬟撑着伞,就坐上青帷小油车赶往凌云院。   风雪迷眼,二太太下车后,努力一会儿,才看清楚路,往凌云院的正房而去。   一个月前,邬嬷嬷就已经带着人着手准备好产房,在霍姝发动时,就让人将她扶到产房,去将府里准备好的接生嬷嬷叫过来。   二太太到来时,就见凌云院的下人忙而不乱,并未因为主子突然发动而乱了阵脚。   二太太一边走一边向凌云院的丫鬟问:“世子夫人怎么样?”   那来迎接的小丫鬟有些惶恐地道:“奴婢不知道,没听到里有什么声音。”妇人生孩子都会叫的,可里头没传出世子夫人的痛呼声,丫鬟也是懵的。   二太太没再问,进了屋子,就见聂屹也在,不由得有些吃惊。   聂屹突然回来,这消息还没传出去,所以除了上院和凌云院外,府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来他已经回来。   这会儿,聂屹正站在通往产房的黑漆葵纹槅扇前,脸色有些焦躁,时不时地拍下门,朝里头叫道:“素素,你怎么样?你别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这时,屋子打开,就见邬嬷嬷走出来,匆忙地对聂屹道:“世子放心,夫人现在没事。”然后又吩咐丫鬟去打热水来。   聂屹抬脚就想进去,被邬嬷嬷及时拦住,“世子,您一个大男人,可不能进产房,不吉利的。”   “胡说八道!”聂屹沉下脸,“有什么不吉利的?世子夫人在里头生孩子,她是本世子的妻子,本世子如何进不得?”   邬嬷嬷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虽然心里感动世子的行为,可真不能让他进去,哪有女人生孩子,男人跟着进去的?他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添乱。   当下邬嬷嬷使劲儿地拦着,就是不让他进去。   聂屹的耐心很快就要被磨完,正准备让人将这拦道的老嬷嬷拉开时,二太太见状不对,赶紧过来劝道:“世谨,你还是别进去了,万一你媳妇见到你,太过激动可不好。”   周围的丫鬟听到这话,脸色不禁有些怪异,连邬嬷嬷的脸色都有点古怪。   他们世子夫人可不就是因为世子回来,太过激动,突然就发动了么?   聂屹的步子瞬间迟疑几分,深吸口气,又朝里头唤道:“素素,你怎么样?”   过了会儿,才听到霍姝的声音,“我没事,就是有点痛……”可能是听到下人传的话,她又添了一句,“你不要进来,我现在很丑,不给你看。”   众人:“……”   聂屹哪会嫌她丑,她就算变丑了,也是因为他的原因,他压根儿就不嫌弃。但也担心自己冒然进去,万一刺激到她怎么办?   聂屹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邬嬷嬷见状,赶紧将门重新关起来。   二太太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想笑,接着忍不住感叹这小夫妻俩的感情好,平时看聂屹,稳重自持,对谁都是不冷不热的,从未看过他变脸,哪知道今儿他却因为妻子生产,变得手足无措,看起来十分狼狈。   聂屹今日刚赶回京,回到京城后,就直接进宫向皇上复命,因为急着回府,所以也没有在宫里打理自己,就直接出宫。此时他身上衣服皱巴巴的,看着有好些天没换的样子,头发有些乱,先前沾到身上的雪已经融化,顺着发丝滴落,怎么看怎么狼狈。   二太太担心他还想闯进产房,届时岂不是给人添乱,便想支开他,劝道:“世谨你放心吧,素素这胎怀相好,定会平平安安的。倒是你,刚回来,不如先去洗漱一下,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免得生病了,素素知道要担心。”   聂屹此时一心扑在产房里,有些心不在蔫的,听到二太太的话,低头看了一眼脚上那双沾满泥渍的靴子,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洗漱。   笠雅忙去叫人准备洗漱的热水。   幸好因为霍姝的临盆日子将近,为了预防万一,凌云院的小厨房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备着热水,所以丫鬟们很快就将洗漱的水准备好。   聂屹朝里头道:“素素,我先去洗漱,换身衣服就过来陪你。”   说完,他就将耳朵往槅扇凑了凑,隐隐约约地听到里头传来霍姝的声音,方才蹙着眉下去洗漱。   聂屹担心霍姝,洗漱的速度很快,不过因为牵扯到腰间一处新伤,动作滞了会儿,看了一眼又浸出血渍的伤,正要叫元武送药过来掩住身上的血腥味时,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说世子夫人生了之类的。   聂屹瞬间就忘记身上的伤,抓起一旁的衣服胡乱地套上去,就披着一头湿发出去,拦住一个丫鬟问道:“孩子生了?”   丫鬟被他吓了一跳,看到他的模样,有些脸红,忙道:“回世子,产房那边传来消息,说夫人生了。”   聂屹瞬间有些傻眼,问道:“这么快?”   丫鬟也觉得很快,世子夫人发动到现在,才一个时辰,这生孩子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现在有点晕晕乎乎的,所以没办法回答他。   聂屹也没再问,匆匆忙忙地朝产房跑去。   守在产房外的二太太原本以为霍姝这是第一胎,可能会耗到大半夜才生,哪知道这天色才黑,里头就传出婴儿的哭声,直接傻了。   这才一个时辰,就生出来,速度快成这样,真的正常么?哪个妇人第一次生孩子,像这么快的?而且她守在这儿,都没听到里头传来什么痛呼声,实在是太不真实。   周围的丫鬟和嬷嬷们也是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   二太太按了按额头,让自己定定神,忙关切地朝里头问道:“世子夫人和孩子还好么?孩子是男是女?”   过了会儿,就见邬嬷嬷将产房的门打开,笑得一脸菊花道:“世子夫人和小少爷都好。”   小少爷,那就是个男孩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长房终于有后了。   二太太心里也高兴,还没开口,又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九斤二两。”   “什么?”二太太惊呼一声。   聂屹恰好拢着头发进来,听到二太太的惊呼声,还以为有什么不好的,心头一紧,问道:“二婶,怎么了?素素还好吧?”   二太太脸上还是吃惊的神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聂屹耐心告罄,见产房的门开着,抬脚就进去,邬嬷嬷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刚进去,就闻到屋子里飘荡着的血腥味,聂屹目光一扫,就扫到里面的床,正要往那走去,屋子里的人已经发现他,纷纷惊叫起来。   “世子怎么进来了?”   聂屹没管她们,来到床前,就见霍姝躺在那儿,脸上都是汗,不过精神还好,看到他时,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问,他怎么进来了?   聂屹没说话,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就给她把脉。   霍姝好几个月没见到他,这会儿见他的行为,眉眼鼻子嘴巴都在笑,问道:“你怎么进来了?对了,嬷嬷,将宝宝抱过来。”   接生嬷嬷已经帮孩子清理干净,裹上襁褓,笑容满面地道:“恭喜世子,恭喜世子夫人,小少爷九斤二两,奴婢给那么多妇人接生,还没见过这么有福气的孩子。”   聂屹给霍姝把完脉,知道她只是产后有些虚脱,没什么事后,一颗心终于松下来。   等听到接生嬷嬷的话,不由得愣了下。   孩子九斤二两是什么概念?   二太太跟着邬嬷嬷进来,凑过去一看,忍不住吸了口气,这孩子可真是壮实的,九斤二两,霍姝是怎么生出来的?不对,这么胖的孩子,她怎么能用一个时辰就生出来,而且生出来后,整个人的精神还那么好。   二太太忍不住看向床上正探着头想看儿子的产妇,觉得他们家的世子夫人可真是神奇。   聂屹怕她太辛苦,就小心地托着她起身,让接生嬷嬷将孩子抱过来。   霍姝终于看到在她肚子里待了近十个月的小家伙,看到那张肉乎乎的脸时,瞪大了眼睛,然后一脸庆幸地对邬嬷嬷道:“幸亏嬷嬷让我节食,不然宝宝生下来岂不就是个大胖墩?他这么胖,五官都看不清楚,一点也不像我和世谨。”   接生嬷嬷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好笑,她也是第一次给人接生这么顺利,而且孩子还这么壮实,可真是有福气的。   聂屹和她一起看着襁褓里已经闭上眼睛的孩子,那张肉乎乎的小脸,确实看不出像谁,不过肤色粉嫩嫩的,虽然有些红,却并不怎么皱,可比小皇子刚出生那会儿好看多了,可见霍姝怀他时,将他养得极好。   刚出生的胖孩子被人看过一回后,邬嬷嬷就将孩子抱下去给奶娘喂奶。   二太太叮嘱霍姝好生歇息后,见这里没什么事了,也跟着离开,准备去上院给老夫人道喜。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一更~ 第150章   聂老夫人听说霍姝生了个大胖小子时,整个人也晕晕乎乎的,惊喜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霍姝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子的话,聂老夫人心里有底,大概惊喜不会这么大,可就在认定这胎是个女孩子时,突然说这胎是个男孩儿,那种乍然而来的惊喜,太过强烈,让安嬷嬷拍抚胸口好一会才将那口气喘上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聂老夫人需要好好缓缓。   聂老夫人缓了好一会儿,才问其他的情况。   二太太见老夫人高兴,也乐得奉承,继续道:“那孩子可真是个有福气的,九斤二两呢,儿媳这辈子还没见过哪家的妇人能生出这么白胖的娃娃,而且素素只用一个多时辰就将孩子生下来,都没受什么罪……”   聂老夫人和安嬷嬷等人都有些吃惊,这九斤二两也太重了吧?确实极少听说京城中这些贵妇有哪些能生出这么胖的孩子。   当然,乡下的那些妇人倒是生过,只是不是一个等级的,没什么好说的。   “素素真的没事?”聂老夫人担心地说,这么大的孩子,少不得要折腾人,一般妇人可生不出这般大的孩子。   “世子和太医都给她看过,没事,人好着呢,生完后还有精神看看孩子是怎么样的。”二太太羡慕地说,霍姝这个产妇,着实让她大开眼界,也十分羡慕她这生孩子的顺利,都不用怎么折腾,孩子就出来了。   当然,霍姝怀孕时,那也是十分顺利的,看着好像没对她产生什么困扰,怀个孩子和吃饭一样简单。   聂老夫人听罢,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安嬷嬷见状,附和着笑道:“世子夫人果然是个有福气的,先前奴婢见世子夫人的肚子大成这样,还暗地里猜测里头是不是有两个娃娃,没想到就一个,这一个也有人家两个这般重了。”   一般双生儿的体重都不会太大,霍姝生的这个孩子,差不多顶得人家两个孩子的重量。不过霍姝怀孕期间能吃能睡,怀孕时没有受过什么折腾,反而容光焕发,一点也不像个孕妇,也不怪能生这么胖的孩子出来。   这生孩子的过程,顺利得让人不得不感慨,果然是个有福气的。   聂老夫人听罢,眉开眼笑,说道:“孩子胖点好,胖有福气,证明身体健康。”   这时,老卫国公也接到消息过来。   他一脸惊讶地问道:“听说世谨媳妇生了,怎会生得如此快?没什么事吧?”   先前他在书房里赏画时就得到消息,知道凌云院那边发动,他还以为要折腾到大半夜才生,正准备好好歇息,等会儿再让人去打探下消息,哪知道他才练了会儿字,就听说孩子生出来了。   聂老夫人满脸是笑,说道:“生啦,母子平安,是个九斤二两的男孩,这般重的孩子,不说这皇城,就是整个大夏,也没有多少个,可见素素是个有福气的。”   老卫国公捻着颌下花白的胡子,乐呵呵地点头道:“我就知道世谨媳妇是个有福气的。哎,得好好地给孩子选个好名儿,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   不一会儿,整个卫国公府都知道世子夫人生了的消息,特别是三房离凌云院较远,接到世子夫人发动的消息的时间比较迟,等再让人去打探时,就听说已经生了。   三太太都有种左耳刚听说要生,右耳就听说已经生了,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等听说完凌云院那边的情况,三太太不免羡慕起来。   “这霍氏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三太太和聂三老爷嘀咕着,“以前还觉得她的身份低了点,不知道皇上怎么会为世谨挑中她,现在我倒是有些明白。”   聂三老爷是个实诚人,因为媳妇太厉害,他一般在府里没什么发言权,平时帮着卫国公府打理府里的庶务,跟着二哥跑,对府里的其他事情并不怎么上心,听到凌云院那边的事情,也就听听罢了,没什么羡慕或嫉妒,觉得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   三太太见他一副木讷老实的模样,觉得自己是对牛弹琴,啐了一声,没再理他。   ***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整理好产房,便悉数退下去,留这对久未见面的夫妻俩说话。   霍姝打了个哈欠,看着床前的男人,发现他的面容清减不少,忍不住心疼地道:“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好好歇息了?你去睡觉吧,不用陪我。”   聂屹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声音添了几分低哑,说道:“素素,辛苦你了。”   霍姝笑道:“没什么辛苦的,我都没感觉到怎么样,孩子就出来了,可见是个乖的,舍不得折腾我,是个孝顺的孩子。”   接着,就忍不住和他说自己怀孕时的事情,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后来邬嬷嬷见她的肚子太大,担心她吃得太多,营养都补到孩子身上,让她节食之类的。   说到这里,可委屈了。   聂屹微笑听说,盯着她的脸看,见她脸盘儿圆了一圈,就知道她当时确实吃得多。   霍姝絮叨会儿,突然鼻子耸动了下,疑惑地看着他,“怎么还有血腥味,不会是你受伤了吧?”想到这个可能,她挣扎着要起身。   虽然霍姝生孩子的时间很短,身体没怎么伤着,可她刚生完孩子,哪里能起身,聂屹忙按住她,说道:“只是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的。”   霍姝瞅着他,突然眼眶就红了。   聂屹更慌了,手足无措,只能道:“素素,别哭,真的只是一点小伤,天气冷,伤口愈合得比较慢,真的无碍。”   霍姝吸吸鼻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容易伤感,可能是他走了几个月,她就担心几个月,现在见他终于回来,看到他瘦成这样,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心里哪能不难受?   “你伤着哪里了?给我瞧瞧。”她说道,声音带着鼻音。   聂屹从来没见她哭过,在他心里,霍姝就像个小太阳一样,灿烂而热烈,在她的世界里永远都是晴天,照亮他的世界,让他的世界变成晴日。   所以,这样的霍姝,让他实在不能适应。   他迟疑了下,终究还是将衣袍解开,露出腰间的伤。   腰间那伤有纱布裹着,此时依然泌着点点红渍,霍姝一见就知道这伤估计是被人偷袭来的,心里头又怒又心疼,忙让他去找药来处理。   “没事的,先前已经包扎过。这是皮肉伤,养个几日就会好的。”聂屹安慰道,将伤往轻里说。   霍姝也没再坚持,只是却不怎么相信他的话,决定有空将元武叫过来询问一下过程。要是让她知道哪个王八蛋伤了他,她非将他抽几鞭不可。   霍姝到底心疼他,知道若是自己不催,他是不会离开去休息的,便道:“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你去休息吧,好好养伤。”   “那我在外间的榻上睡陪你可好?”聂屹的语气温和而柔软。   “不好,会吵到你休息。”   聂屹却并不在意,叫来丫鬟去安排。   艾草现在去照顾刚出生的小主子,现在留在这里伺候的是樱草和桃红。   两个丫鬟瞧瞧聂屹,又看看霍姝,便听令下去安排。   等聂屹洗漱睡下,两个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说道:“世子已经歇下,夫人也歇息罢。”   霍姝打了个哈欠,点头道:“那我睡了,明儿早上我想见到宝宝。”   两个丫鬟应一声,便悄声退下去,不敢留在屋子里守夜,就生怕惊扰到浅眠的世子。   至于霍姝中途有什么需要,都不用叫丫鬟,她有点动静,聂屹就醒了,自己过来亲自伺候她,将霍七姑娘感动得泪眼汪汪,觉得有她男人在就是好。   ***   聂屹歇息一个晚上,虽然疲惫未消,但大抵已经缓过来。   一大早,奶娘就将孩子抱进来。   霍姝担心地问道:“外面还在下雪呢,没冷到宝宝吧?”一边说着,一边让奶娘将孩子放在床边,她凑过去看。   邬嬷嬷站在旁边伺候,说道:“夫人放心,屋子里烧着地龙,窗子都关着,孩子也没抱出去过,不会冷到的。”   这产房是特地改造的,外间、里间和隔壁给孩子与奶娘住的厢间之间都有门互通,不用出去,想要抱孩子过来,十分方便。   聂屹也起了,坐在床边看霍姝和睡在霍姝身边的孩子,神色难得有些温和。   霍姝看了会儿胖儿子,就问聂屹道:“世谨,宝宝的大名是让祖父来取的吧?祖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定下他的大名,不如我们先取个小名儿诨叫着罢。”时下的风俗都是如此,就像她的小名“素素”,也是当初外祖母取着诨叫的。   聂屹颔首,以为她自己已经取好了,就问道:“你觉得他叫什么好?”   霍姝瞅着他,难不成他是让她取?   想着,她就道:“你要是让我取的话,我只好叫他小胖,谁让他这么胖?”说着,她用手指轻轻地戳着儿子露在襁褓外的小胖脸。   小家伙被奶娘抱过来时,已经换过尿布,喂饱肚子,正憨憨地睡着,格外地香甜,被娘亲戳着小胖脸时,哼都没哼一声。   聂屹的表情有些微妙。   旁边候着的邬嬷嬷和丫鬟们的脸色也有点不太好。   “小胖”这小名儿取得也太随便了,就算小名儿是取来诨叫的,那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霍姝看到他们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太随便了,想着他的学问比自己好,就道:“那你取吧。”   聂屹想了想,说道:“就叫阿镹罢,镹又同久,有长之意,希望他平平安安成长。”   霍姝念一声“阿镹”这小名儿,笑着道:“挺好的,他出生时就有九斤二两,这镹与九是同音,听着也贴切。”   于是胖儿子的小名儿就这么定下来,等老卫国公为他取好大名,就将他的名字记上族谱中。   聂屹陪霍姝说了会儿的话,就被皇上召进宫。   “你好好歇息,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当差,就在家里陪你。”聂屹说着,俯身在她额头上亲吻。   “真的?”霍姝听了,喜出望外,现在他就算进宫,也没有不舍。   聂屹回房去换一身正式的衣服,披上一件黑色的貂毛斗篷,就迎着风雪进宫。   来到乾清宫,庆丰帝一脸笑意地让他坐下,然后就询问昨日出生的孩子。   庆丰帝将外甥当儿子来养,对霍姝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十分看重的,昨日霍姝发动,庆丰帝也得到消息。   “听说那孩子一个时辰就生下来,有九斤二两,比小皇子还重三斤,朕还没有见过刚出生就这么壮实的孩子,可见他是个有福气的。等天气暖一些,你可要将他带进宫来,朕要亲自瞧瞧他。”   聂屹答应一声。   庆丰帝又问孩子像谁,聂屹想了想,说道:“他的脸太胖,现在还没长开,也不知道像谁,等过段时间,应该就能确定像谁。”说罢,又道:“反正,左不过是像臣或者像世子夫人。”   庆丰帝哼一声,有些酸溜溜地道:“你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小皇子,皇后说小皇子和你长得可像了。”   聂屹瞥他一眼,淡淡地道:“臣与皇上也长得很像。”   外甥肖舅,聂屹自幼就知道自己和舅舅长得很像,曾经还一度有人以为他是舅舅的孩子。   庆丰帝终于高兴起来,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小皇子确实和聂屹长得很像,不过他们是嫡亲的表兄弟,长得像也是应该的。   反正,不管是外甥,还是小儿子,都和他长得像就是了。   唠叨完孩子的事情后,庆丰帝方才询问聂屹此行的细节。   昨日聂屹一心赶回卫国公府见妻子,将得到的那残余藏宝藏丢给皇帝就走了,什么都没说,庆丰帝念在   作者有话要说:他离京许久,也没留他,今儿特地将他叫进宫来,除了问孩子的事情,还有这事。   当下聂屹就将自己此行的事情一一与他细说。   *   今天第二更~   看了上章姑娘们的留评,有姑娘说孩子九斤二两太夸张,让窝改改之类的。   其实真的一点也不夸张,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十斤的孩子,顺产的,很快就出来了,再看后来很多姑娘举的身边亲朋好友的例子,证明确实是有的。   其实以前也觉得,孩子能有八斤已经算是胖了,后来听说有十斤的孩子后,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   世界那么大,无奇不有,霍七姑娘生个十斤的胖娃娃,用一个时辰也没什么的,毕竟她是女主嘛,自然要与众不同啦,是吧~~=-= 第151章   庆丰帝同聂屹站在御案前,那里摆放着一张陈旧的地图,地图被撕成几份,终于拼凑完整。   庆丰帝听完聂屹的话,得知他回京时,遭到来自不明势力的劫杀,担心地问道:“没受伤吧?”   “一点小伤,无碍的。”聂屹淡淡地道。   庆丰帝却不相信,知道他总喜欢将重的往轻的说,让连青去将方太医叫过来。   等方太医过来后,庆丰帝直接命令方太医给聂屹检查身体。   方太医进来后,也不敢往周围乱看,知道皇帝是拿外甥当儿子来疼的,所以给聂屹检查时十分尽心,又查看他腰间的那处伤,重新给它上药,用太医院中调配出来的最好的生肌止血膏,最后给聂屹开了副补血的药。   庆丰帝看到聂屹身上的伤,神色有些不太好。   等方太医离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世谨,委屈你了。”   聂屹将腰带系好,摇头道:“不委屈,舅舅对我的再造之恩,世谨一辈子都谨记着。”   庆丰帝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御案上的那份地图,想了想,仍是道:“这事我交给其他人罢,你不用管它。”   得到完整的藏宝图,当年先帝挪给忠义王的那笔银子也有着落,现下只需要派人去将它取回来即可。只是这份地图一直被先帝留给忠义王的旧部分开收着,他们彼此之间都没看过完整的地图,应该不知道藏银子所在之地,不然这些年早就取出来交给忠义王的后代。   庆丰帝这些年一直派人去监视着忠义王的后代,对此自是一清二楚,不过他还是担心有个什么万一,所以先派人过去探查一番。   原本这个人选择由聂屹来是最好的,可是聂屹此次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回来,加上他的世子夫人生孩子,他身上又有伤,皇上到底怜惜他,不忍再让他去涉险。   聂屹面上的神色很清淡,对皇上的决定并无异议。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好好养伤,等孩子大点,记得抱进宫来给朕瞧瞧。”庆丰帝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眼里满是笑意。   聂屹嗯了一声,却并没有离开,说道:“舅舅,南疆那边的几个蛮夷族有异动,这次臣受伤,其中也有南疆那边的死士,臣已经派暗卫过去盯着。”   庆丰帝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对他道:“这事你做得很好,那边就交给你盯着。”   聂屹应一声是,便没再逗留,直接跪安离开。   庆丰帝等他离开后,叫来一个暗卫,对他叮嘱道:“北蛮那边继续让人盯着,特别是天水城的天水军,一定要查出其中的探子,不管是谁的探子,都给朕诛了。”最后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   暗卫应了一声,便跟着退下。   ***   从乾清宫出来,聂屹遇到拿着户部的宗卷过来的五皇子。   五皇子看到他,吃了一惊,瞬间就想到聂屹几时回来的,为什么他的探子没有打听到他回京的消息?   这次聂屹出京也是静悄悄的,直到发现他好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众人才发现他已经不在京城。聂屹是羽林军的副指挥使,羽林军直接听令于皇上,皇上就算是要将聂屹派出京去,短时间内,也无人能探查清楚。   聂屹以往也总是私下出京,众人不知道他出京去做什么,不过联系这几年朝中发生的一些动静及发生的大事,以及每次皇上都能及时掌握住其他地方的情况及证据,对于聂屹做了什么,自是有所猜测。   这次回来,也不知道他又带来什么。   五皇子心头千回百转,面上却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世谨表哥,许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出京,不知去什么地方游玩?”   聂屹看他一眼,说道:“随便走走。”   五皇子自是不信他的话,识趣地没有细问,转而道:“世谨表哥这次离京太久,八月份时我成亲,你也没能去喝杯喜酒,我心里可真的很失望呢。不知世谨表哥何时有空,咱们兄弟几个一去喝杯酒。”   “天冷,等天气暖一些罢。”聂屹也没拒绝。   五皇子这下子有些惊讶了,他们这些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个外人,心里是十分不忿的,可再不忿,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讨好聂屹,其实心里巴不得聂屹失宠,到时候看谁能护着他,没了皇帝的宠爱,他们这些皇子想对付他还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要昌狂也就这几年罢了。   可惜聂屹真的不好讨好,从大皇子到五皇子,他对谁都是一样,不冷不热的,不管谁请他喝酒,他从来没正面接过,碍于皇帝,也没人敢强迫他,不然被他们父皇知道,少不得要挨一顿削。   五皇子吃惊后,很是开心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听说你的世子夫人生了个九斤二两的胖小子,今儿京城都传遍了,都说世子夫人是个有福气的,那孩子是个福娃,世谨表哥可真是厉害。”   聂屹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说道:“过奖了。”   五皇子见他还能端得住,心里淡淡一哂,认为他强行忍住罢了,提了一句,便转移话题。   同五皇子聊了会儿,聂屹方才告辞离开。   五皇子笑盈盈地看着他离去,心里却有几分轻蔑,不过是个公府的小子,也敢说是有福气,福气再大,能大过龙子凤孙么?小皇子出生时,也不敢传有福气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受得住这样的福气。   想到这里,五皇子就知道有人想要算计聂屹,对此,他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   出了宫门,聂屹坐上卫国公府的马车,靠着马车里的一个弹墨迎枕,轻轻地按着腰间的伤,神色冷然。   “元武,你去查查街上的流言。”   坐在车辕的元武听到这话,应了一声,等回到卫国公府后,就马上让人去探查。   不过半日时间,元武就查得差不多,看到下面的人递来的消息,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他去书房寻世子,禀报道:“世子,街上现在到处都传遍,说小少爷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很多百姓都将他当成福娃,还想来咱们府里拜拜呢。”元武说到这里,也是满脸黑线,不知道街上怎么传成这样。“属下觉得,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推动这事。”   因为消息不灵通,加上百姓无知,所以有时候一些流言会传得越来越玄乎,若是不加以干涉的话,流言也会变成致命伤,于他们不利。   聂屹神色未变,轻轻地敲着桌面,思索半晌,对他道:“你派人去盯着,查查是谁传出来的,将暗中的指使者找出来,先不必动他,将人教训一顿就成。”   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聂屹能猜测出对方的用意,心里头却有些不屑。那些人也太小瞧他与舅舅之间的情谊,以为这点流言能让舅舅对他失望。   元武也担心流言会伤到小主子,听罢马上去安排。   聂屹吩咐完后,就将这事情丢到身后,回正房去看霍姝。   霍姝的精神很不错,不过她还不能下床,都是躺在床上。   霍姝现在对她家的胖儿子可稀罕了,一刻不见,就觉得想得慌,要不是邬嬷嬷劝着,她都想将胖儿子留在房里陪她睡。   霍姝见奶娘将喂饱奶的胖儿子抱过来,忍不住问邬嬷嬷,“嬷嬷,我能喂他喝奶么?”说着,用手托了下胸部,觉得鼓鼓胀胀的。   邬嬷嬷有些迟疑,说道:“小姐,您难道不想喝太医开的药?”京城很多勋贵人家的女眷生孩子后是不会亲自哺乳的,会直接喝太医开的药方,很快就没奶,如此也能尽快就恢复身材,极少会有妇人自己亲自哺乳。   不过邬嬷嬷在平南城待过,知道平南城那边的资源没京城好,那边的妇人大多是自己哺乳,孩子也长得十分壮实。   “不想喝。”霍姝老实地说,“我想自己喂。”她的儿子,为什么不能自己喂奶?   霍七姑娘不想委屈自家小胖子,明明她吃得比奶娘还好,奶水比奶娘更好,胖儿子喝她的奶不是更好?   邬嬷嬷听罢,心里就忍不住偏向她和小主子,说道:“小姐觉得好就行。”   正说着,就见聂屹掀着帘子进来。   邬嬷嬷等人给他行礼后,就识趣地退到外面候着,从来不会凑太近打扰夫妻俩说话。   霍姝看到他很开心,和他说自己刚才和邬嬷嬷说的事情,“我想给阿镹喂奶,你觉得好不好?”   聂屹颔首道:“你喜欢就好。”他曾经听太医说过,母乳对孩子有好处,若是她想,自是由着她。   ***   转眼就到阿镹的洗三礼。   洗三礼这日,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停了。   一大早,卫国公府的下人就将门前的雪扫干净,打开大门,迎接客人到来。   虞老夫人也带着儿媳妇、孙媳妇、孙女过来探望霍姝和孩子。   进门后,安阳郡主和虞倩就过去围着霍姝,两人七嘴八舌地道:“素素,你太厉害了,竟然生出这么壮实的孩子,九斤二两,祖母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吓到了。”   “表姐,你真的没事吧?听说你用一个时辰就生下来了,好厉害呢……”   霍姝忍不住笑道:“你看我现在像有事么?”说着,忙叫人给她们搬锦杌。   虞老夫人坐在床边,看着靠坐在床头的外孙女,见她肤色粉润,双目湛然有神,看着精神极好,一点也没有产妇的萎靡,就如去道喜的卫国公府的下人所说的,她这胎生得极为顺利,没有受什么罪。   只是,想到外面突然乍起的流言,虞老夫人心里又有几分阴霾,也不知道是谁这般恶毒,拿个刚出生的孩子来说事,不知是要对付的是聂屹,还是其他。   心里虽然有些焦急,不过虞老夫人面上却不显,不想让刚生完孩子的外孙女跟着操心。   霍姝笑盈盈地与她们说话,看了看门口,对一旁的丫鬟道:“阿镹还没吃饱奶么?吃饱了抱他过来,给我外祖母瞧瞧。”   虞老夫人笑呵呵地道:“不急不急,让他吃饱再抱过来。”   众人今儿过来,其实都对霍姝生的这胖儿子十分好奇,想看看九斤二两的孩子到底有多胖。其实也不是没人生过这么重的孩子,只是在勋贵中极少见,所以她们才会比较好奇。   等奶娘抱着包裹在大红色襁褓中的孩子过来,虞老夫人便笑道:“来,给我抱一下。”   “外祖母,他很重的,你小心点。”霍姝提醒道。   虞老夫人伸手接过,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被入手那份量弄得手中一沉,惊讶道:“确实有些沉。”接着又低头看襁褓里的孩子,发现他现在还没有睡,睁着一双眼睛无意识地看着人,红润的小嘴一下一下地嚅动着,仿佛在吃东西似的。   虞老夫人看了看,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这肤色,红润白净,素素怀着他时真没少补。”   霍姝一脸委屈道:“哪有,后来我都没怎么吃,都饿着他了。”   安阳郡主和虞倩都凑过去看孩子,听到这话,安阳郡主就道:“你再吃下去,他就更胖啦,我瞧着,比其他的孩子都大好多,就像那些满月的孩子。”   虞倩朝霍姝比了个大姆指,“表姐果然是个有福气的,这孩子都不折腾你。”   霍姝一脸得意地道:“当然,我本来就是个有福气的。”   安阳郡主和虞五夫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喷笑,只有虞老夫人面上也是笑着,心里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   虞老夫人不信命,但因为霍老夫人的原因,她生怕外孙女因为亲人认为她命格凶煞不要她,所以从小就对她叨念她   作者有话要说: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外孙女是个可人疼的,也一直这么认为。   以前也只是嘴上说说,不过现在她似乎也觉得,这外孙女好像确实是个有福气的。   *   今天第一更~   在这里声明一下,这文虽然是古言,但因为是写给你们看的,而且还是个架空的,咱们就不考据啦,所以里面的九斤二两的概念也是现代的九斤二两,不是古代的计量单位啦,大家就不必特地换算了,窝压力有点大=。= 第152章   卫国公世子的长子洗三,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给面子的来了,那些身份不够的,也让人送了礼物过来。   接着,宫里的赏赐也过来。   不过是个公侯府的长房嫡子出生,宫里竟然有赏赐过来,虽说是以江皇后的名义赏赐的,由此也可见皇帝对卫国公世子的偏爱。   前来观礼的宾客们见状,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心里多少有些羡慕。能像卫国公世子这般圣宠不衰,谁不羡慕?只是再羡慕也没有用,谁让皇帝是他的亲舅舅,他还有个曾经救驾身亡的父亲呢。   聂屹跟着老卫国公正接待卫国公府的一些通家之好的长辈,突然听到下人过来说,懿宁长公主来了。   聂屹神色未变,转头看向老卫国公。   老卫国公原本正和老敬国公说话,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神色也很镇定,笑着对孙子道:“世谨,懿宁长公主来了,你去接她罢。”   聂屹应了一声,起身同在场的长辈们拱手,便出去迎接懿宁长公主。   周围的人都知道懿宁长公主曾经是聂家妇,只是后来她改嫁后,不知怎么地,懿宁长公主就和卫国公府没有往来,虽说聂屹是懿宁长公主的亲生子,可这些年来,懿宁长公主想见儿子时,都是将他叫到公主府的,她很少会上门。   久而久之,众人也琢磨出点什么。   不过懿宁长公主怎么说也是孩子的嫡亲祖母,今儿孩子洗三,她过来也是人之常情。   老卫国公像是没有发现众人的目光,继续和老敬国公说话。   ***   聂屹来到垂花门,就见懿宁长公主携着女儿许恬下马车。   懿宁长公主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踏足卫国公府,今日为了孙子过来,看到冬日的卫国公府的院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面上多少带了一些出来。   等看到儿子亲自过来迎接,懿宁长公主和许恬都十分惊喜。   “大哥!”许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朝他笑得甜甜的。   懿宁长公主走上前去,笑道:“世谨,我过来看看孩子,听说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重达九斤二两。”说着,她欣慰地看着他,觉得儿子有后,她也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聂屹没说什么,带着她们进去。   懿宁长公主今日十分高兴,霍姝这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孙子,儿子今儿还特地过来接她,哪能不开心?忍不住就问儿子怎么过来了,心里还是盼着他是在意自己的。   “祖父让我过来的。”聂屹老实地道。   懿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微僵,想到老卫国公,心里头有些复杂,勉强地笑道:“原来是这样,你祖父、祖母他们还好么?”   “还好,祖父的身体还算硬朗,就是祖母的身子依然是那样,汤药不断。”   听到这话,懿宁长公主便没再开口问。   聂屹直接将她们带去凌云院,并没有带她们先去上院拜访聂老夫人的意思。   懿宁长公主也没有提这事,她知道聂老夫人不待见自己,懿宁长公主心里也觉得愧对她,要不是她实在想见见孙子,今日也不会厚着脸皮上门,能不去见最好。   只有许恬有些不高兴,觉得大哥依然不太爱理人。   屋子里正围着孩子说笑的虞老夫人等人见到聂屹带着懿宁长公主过来,忙起身行礼。   虞老夫人等人都非常惊讶懿宁长公主竟然会过来,不过想到她是孩子的亲祖母,在孩子洗三时过来也是情有可缘。   虞老夫人不知道当年懿宁长公主和卫国公府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因为外孙女要嫁入卫国公府,她让人特地打探一番,得知他们之间没有往来后,虞老夫人当初也有些担心外孙女嫁过来后,夹在卫国公府和懿宁长公主之间难做。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聂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并不拘着孙媳妇一定要远离懿宁长公主,加上聂屹也偏着自己媳妇,所以外孙女也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委屈。   进到屋子里后,懿宁长公主的眼睛瞬间就落在孩子身上,都移不开眼。等她伸手抱孩子,也为孩子的重量吃了一惊,接着就高兴地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壮实,是个有福气的。”   孩子长得壮实,说明身子健康,能平平安安地长大,这便是福气了。   许恬也挤在旁边看,虽然她不喜欢霍姝,但大哥的孩子她还是稀罕的。只是孩子怎么皮肤红红的,脸肥成这样,都看不清五官,看着和她家丰神俊朗的大哥一点也不像,让许恬颇为郁闷。   “娘,他怎么不像大哥啊?”许恬问道。   懿宁长公主满脸慈爱地看着孩子,笑道:“哪里不像?世谨出生时就是这样,他们可像了,等过段时间,他的脸长开来,就像世谨。”   霍姝听到这话,忍不住有些好奇,原来世谨小时候长这模样的么?接着又是一脸高兴,聂屹长得这么好看,儿子长得像他,那更好了,以后不用担心他胖得娶不到媳妇。   许恬也有些开心,一脸神气地看着霍姝。   虞倩忍不住撅起嘴,觉得自己还是不喜欢这位丹阳郡主。   这时,霍姝又听说靖安侯府的人到了,靖安侯府作为霍姝真正的娘家人,今日阿镹的洗三礼,不管如何都要派人过来的。   靖安侯夫人带着几个妯娌一起过来,不过到底她们不是霍姝嫡亲的长辈,而且还在守孝,此行十分低调,并没有久坐。   懿宁长公主抱着孩子一会儿,就到孩子的洗三礼。   奶娘将孩子抱出去,众人也出去观礼,霍姝还在坐月子中,不能出门,等着奶娘将孩子抱回来。   外面的天气冷,完成仪式后,奶娘很快就将孩子抱回来。   懿宁长公主看过孩子,又观完礼后,就带着女儿离开,没有在卫国公府逗留太久。   虽然如此,上院里的聂老夫人仍是知道懿宁长公主过来的事情。   今儿虽是曾孙子的洗三,不过最近天气变冷,聂老夫人感染风寒,咳嗽得厉害,所以没办法去观礼,便在屋子里养病,让伶俐的丫鬟过去观礼,然后回来说给她听。   得知懿宁长公主过来的事,聂老夫人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就要叫人给她倒杯水时,便见老卫国公进来。   “老爷怎么过来了?”聂老夫人惊讶地问道。   老卫国公接过丫鬟手中的水递给她,等她喝完水后,自己接过水杯,说道:“是我让世谨去接她的,她到底是孩子的亲祖母,也不必拦着。”   聂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懿宁长公主,恹恹地道:“老爷说得是,我也不怪世谨,她来就来吧。”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卫国公原本还担心因为懿宁长公主今儿上门,让老妻心里不快,特地过来陪她说话,哪想她反而自己看开,不禁有些惊奇。   聂老夫人笑道,“我还能拦着不成?她爱来就来,反正孩子多个人疼也没什么,不要来到我面前让我看见就行。”   老卫国公听罢,忍不住失笑。   ***   前来观礼的宾客很快就离开,虞家的人在最后。   虞老夫人忍不住叮嘱外孙女一些坐月子的注意事项,担心没有个长辈盯着,万一这月子没坐好,年纪大时可要受罪。   霍姝听得满头大汗,这坐月子的规矩未免太多了吧?不过看外祖母的脸,她又不能不听,只好乖乖地听进去。   安阳郡主道:“素素,有空我就过来看你,你好好坐月子啊。”   虞倩闷闷不乐地道:“表姐,过完年,我和十三哥他们就要回平南城,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才有机会相见。”   原本他们是打算等虞从信的婚礼后,就随长辈一起回西北的,哪知后来知道霍姝有孕,就只带虞九郎、十郎一起回去,让虞从烈和虞倩再留段时间,等过了年再回西北。   听到这话,霍姝脸上也露出几分伤感,忍不住朝外祖母道:“外祖母,是不是二舅舅他们要给十三郎相看亲事?可是相中哪家的姑娘?”对这表弟,霍姝是拿他当弟弟看的。   虞老夫人笑道:“十三郎年纪大了,是应该考虑亲事,咱们虞家的根基在西北,回那里相看亲事也方便。”说到这里,又有些无奈,“不过十三郎觉得他自己还小,并不急着这事,你二舅母没少为他操心。”   安阳郡主坐在一旁抿嘴笑着,知道虞从烈这小叔子的性子,有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挺好玩的。   说了会儿话,虞老夫人等人终于告辞离开。   聂屹亲自送虞老夫人出去。   将人都送出门后,聂屹方才回凌云院,见霍姝正抱着孩子喂奶,让他的耳根有些红,忍不住眼神飘了下,不过仍是走过来。   霍姝喂完奶后,就将孩子交给奶娘,然后看奶娘熟练地将孩子的上半身托起,轻轻地拍着,接着就听到孩子打了个奶嗝。听说孩子吃饱后,让他打个奶嗝不容易吐奶,霍姝初为人母,什么都不懂,少不得要跟着学习。   见孩子睡下,霍姝就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歇息,然后对聂屹道:“外祖母他们回去了?”   聂屹嗯了一声,见丫鬟端来鸡汤,接过来喂她。   霍姝笑盈盈地喝着他喂的鸡汤,说道:“没想到娘也为阿镹过来,祖母那边没事吧?”   “没事,有祖父在。”聂屹不在意地道,从今儿祖父的态度,他就能感觉到他们对他娘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对方是皇上的胞妹,再怨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霍姝听罢,也没有放在心上。   ***   孩子的洗三礼过后,天气越发的冷了。   过了几日,外面已经没有关于卫国公府的流言,就算还有,也不成气候,轻易就能掐灭。   元武将查到的事情呈上来,说道:“世子,属下查到,这放出流言的源头就是京中的一帮闲汉,他们是被人使钱雇去散布流言,属下根据那帮闲汉描述的那人查过,发现是大皇子府里的人。”   聂屹对此一点也不惊讶,说道:“听说大皇子最近没什么差事。”   所以怨不得闲成这样。   元武听到这不留情面的讽刺,低下头忍住笑。   大皇子中秋节时因为大皇子妃和三皇子妃打架一事,被皇上迁怒,接着这几个月都没有差事,反而是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有差事,被安排进六部,正是他们拉拢朝臣,建立自己势力的好时机。   大皇子知道这事后,自然焦急,担心下面的弟弟们真的趁着这机会揽权收买人心。   可是他们父皇不开腔,他进宫去求也没用,只能窝在府里闲得发慌。恰好卫国公府传来消息,知道聂屹的长子出生,大皇子一听孩子有九斤二两,眼睛一转,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想阴聂屹一把,将他推到风口浪尖。   反正,对于大皇子来说,下面的那群弟弟都是和他抢皇位的讨厌鬼,而聂屹这个表兄弟,也是个不遑多让的,占着父皇的宠爱,从来不将他们这些皇子放在眼里,一样讨厌,能算计自然不会手软。   “那么闲,就给他找点事做罢。”聂屹又道。   元武低下头,世子果然一点亏都不吃。   ****   坐月子的过程并不难熬,特别是现在天气冷,一个月不能洗澡什么的,也不是太难受,霍姝还能忍受。   每天睁开眼睛,吃吃喝喝,在屋子里溜跶溜跶,另外看看孩子,就这么过了一天。   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等到满月时,小阿镹已经变成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婴儿,一双眼睛乌溜溜、水润润的,甭提有多可爱,让霍姝爱得不行,常在他的小肥脸上吧唧就亲一口。   “他是男孩子,不能总是亲他。”聂屹说道,觉得 第153章   阿镹满月的时候,已经是腊月。   满月这日,卫国公府依然热闹非凡,京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过来,连几位成年的皇子也特地过来喝杯喜酒。   一大早,霍姝就让人准备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小姐,该出来了,再泡下去皮肤会泡皱的。”樱草劝道。   霍姝在水里又泡了会儿,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樱草和桃红两人忙将旁边放在薰笼上的白布巾拿过来,裹到她身上,吸干她身上的水渍后,又拿过旁边同样薰得暖和的衣物,伺候她穿上。   霍姝换上针线房特地为她量身做的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绣袄,身下系着一条镶襕边的马面裙,站在一人高的紫檩木座的穿衣镜前,左右瞧了瞧,问道:“樱草,我现在还很胖么?”   因为怀着孩子时,吃得挺多的,所以霍姝后来脸都肥了一圈。坐月子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可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没事干时,她就在房里转转,偶尔耍几下拳法,权当锻炼身体。   这么一个月下来,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肉减了许多,现在照镜子,下巴也没那么圆了。   樱草拿着干净的白巾为她吸着头发上的水珠,笑道:“小姐现在比一个月前瘦了好多,奴婢看着都心疼。”   听罢,霍姝顿时满意,果然没那么胖。   将头发晾得半干,霍姝就起身回房。   回到房里头时,就见聂屹也在,正坐在炕上抱着孩子。   虽说京中的勋贵府里有抱孙不抱子的规矩,不过这是第一个孩子,聂屹若是没事时,也会抱一下。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来喜爱与否,动作却越来越熟练标准。   霍姝看到他,一脸开心地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说道:“世谨,你怎么过来了?外面现在忙么?”   “不忙,祖父让二叔、三叔去迎接客人,我回来看看你。”他说着,打量她粉扑扑的脸蛋,眼里布满温柔,问道:“洗澡了?”   霍姝笑盈盈地道:“对啊,一个月没洗澡,难受得紧,现在我一点也不臭。”说罢,就伸手过去,将儿子抱过来。   小阿镹今儿特别精神,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瞅着人,一点也不困。此时也是精精神神地瞅着人,看得霍姝心头软软的,在他的小肥脸上亲一口。   聂屹忍不住笑道,“你一点也不臭。”   “你又哄我。”霍姝面上带着笑,“一个月不洗澡,哪里能不臭?幸好天气冷,味道不重。”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聂屹又去忙了。   等今日来喝满月酒的宾客们都来得差不多,霍姝提前给儿子喂饱肚子,又换了尿布,带着丫鬟奶娘,亲自抱着儿子出去给宾客们看。   因为天气冷,霍姝生怕冷到儿子,所以只想给人看一圈就抱回去的,谁知隔壁男席那边传来话,几位皇子想看看孩子。   皇子想看孩子,自是不能拒绝。   霍姝微微眯起眼睛,将孩子交给奶娘,裹紧他身上的大红色貂皮斗蓬,让艾草跟着过去。   孩子被展示一圈后,终于被抱回来,霍姝便直接将他抱回去,接着也没回去继续吃宴席,让二太太和三太太出面去招待客人。   回到屋子里,霍姝先将手放在薰笼上捂暖,方才碰碰儿子的脸,嘀咕道:“外头那么冷,我们家阿镹没被冻着吧?”   奶娘有些忐忑地道:“夫人放心,奴婢刚才很小心,没让小主子冻着。”   霍姝摸到儿子暖乎乎的小胖手,见他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终于安心。   小阿镹吃完奶后,很快又睡着。   霍姝也没让人将他抱下去,就直接放到身边的位置,拿着今日送到凌云院的一些礼单看起来,让樱草和桃红等丫鬟去检查,然后登记入册。   今日阿镹的满月日,宫里不意外也送来礼物,还有其他和卫国公府有姻亲关系的府里,关系较为亲近的,都直接送到屋子里。   今天光是收礼物,就收到手软。   霍姝看完礼单后,就凑到睡得憨憨的儿子那里亲他一口,笑道:“儿子,你可真是受欢迎。”顿了下,又补充道,“虽然这受欢迎都是因为你爹的关系,不过你爹能有这本事,也是你的福气,看来咱们阿镹也是个有福气的。”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站在一旁,听到她的话,忍不住有些好笑,觉得小主子以后这性子,可能会比较像她们家小姐。   天色稍晚一些,宾客差不多都离开。   霍姝见聂屹还没回来,打发人去前院瞧瞧,得知几位皇子还没走,正拉着聂屹喝酒,顿时有些不开心。   幸好,时间差不多时,那几位皇子终于离开。   聂屹回来时,霍姝已经让人准备好醒酒汤,不过见他只是面上微红,神色清明,并未像过去那样喝得人事不醒,心里还是有些满意的。   “我吃醒酒丸了,没事的。”聂屹说道。   今日那几个皇子上门来讨杯喜酒喝,聂屹知道这次避不过,自然不会傻傻地由他们灌,早就提前吃醒酒丸,后来反而直接将那几个皇子灌翻,被人扶着离开。   霍姝听完,顿时高兴了,说道:“就该这样!”   今儿天气那么冷,他们还想要看孩子,霍姝就知道他们是故意,心里十分不痛快。只是他们是皇子,这个面子聂屹还是要给的,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拒绝。   说了会儿话后,霍姝就催他去洗漱,让他早点去歇息。   聂屹微笑看她,也没拒绝,直接去净房洗漱。   等洗漱出来时,他直接回房,外面那张他睡了一个月的榻已经被人抬走。   自从聂屹五月份离开后,霍姝直到现在都没和他同床过,他一走就是几个月,等他回来时,她正在生孩子,接着坐月子,夫妻都是分开睡,甚至没机会一起说说话。   霍姝高高兴兴地靠到他怀里,摸着他腰间的伤,问道:“这里怎么样?还难受么?”   “已经结疤,不难受的。”聂屹说道。   霍姝先前担心他身上可能还有其他的伤,就将他检查一遍,小伤是有一些,不过都比不得腰间那处被人偷袭的伤。   “你腰上的这伤,不像是刀剑这些利器伤的,是什么伤的?”霍姝小声地问道,手搭在他腰间,轻轻地抚着。坐月子时,她担心他的伤,有次他换药时,她也亲自看过,发现那伤有些不同寻常。   聂屹被她摸得身体发热,不过想到太医说的,妇人生产后最好坐满四十天的月子,他倒是没敢做什么,安份地搂着她,说道:“是南疆的武器,一种缠在鞭子上的丝线,那丝线非常锋利,轻易就能划破皮肤,将皮肉和血勾出来。”   “有这种武器?”霍姝是使鞭子的,乍然听到鞭子还能再缠上古怪的丝线,不禁大感兴趣,接着气道:“那些偷袭你的刺客最后有没有逃?如果下次让我遇到他们,我也赏顿鞭子给他们!”   聂屹被她维护的语气弄得心头发软,好笑道:“自然是没逃,最后都死了。”   霍姝听罢,一脸可惜,觉得他们死得太轻易,真是便宜那些刺客。   接着,霍姝又奇怪地问,“怎么会扯上南疆的?”   她自幼在西北长大,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西北边城一带,北方这一带有来自于北蛮游牧民族的威胁,她也曾随表哥们杀过北蛮那些南下劫掠大夏百姓的北蛮铁骑,对骨子里透着野性和掠夺的北蛮人有一种天然的厌恶。   不过对大夏的南方一带,就比较模糊,并没有那么熟悉。   当下聂屹为她详细地解释一遍南疆一带的情况,因为南疆多山林,那里也有很多不同的部族,甚至有建立起政权的国家。不过和大夏相比,那里的环境比较恶劣,山林中有天然的瘴气,那些部族之间,并不和睦,对大夏的威胁没有北蛮那么大。   “还记得去年秋猎你们遇到猴群的事情么?”聂屹说道,“当时那猴群并不是因为负责清场的士兵的疏忽,而是人为驱使过来的,听说南疆一带有一个部族的人,会一种兽语,可以驱使像猴子这种灵性比较高的动物。”   霍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南疆的人掺和进来,这事情有蹊跷,不过皇上后来另派人去查,我也不清楚这其中的事情。”聂屹淡淡地说道,对此仿佛一点也不关心。   他这些年为皇上做的事情很多,掌握的事情也多,偶尔漏那么一两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若非他在半路上遇到南疆死士的刺杀,他也不会派暗卫过去监视南疆那边的部族。   什么事情他该沾手,什么事情不该沾手,聂屹心中自有一杆秤。   霍姝想了想,说道:“听说忠义王的藩地临近南疆一带,是不是?”   聂屹失笑,说道:“是的,你怀疑是忠义王联合南疆的人使计算计我?”   “那是当然的,前忠义王虽然死了,但他的儿子继承忠义王的位子,听说那是个有谋略有野心的人,想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霍姝说得十分轻松。   聂屹没接她的话,只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黑暗中,霍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不想谈论这事情。想到皇帝和他的关系,霍姝便也识趣地不问,接着和他说起其他的事情。   外面的冰天雪地,屋子里的帐幔内的小小空间里,夫妻俩搂在一起说悄悄话,一片暖融融的,也不知道说到什么时候,方才支撑不住睡着。   翌日,霍姝醒来时已经天色已经大亮。   她一点也没有赖床的不好意思,听说外面又下雪时,她就直接缩在被窝里,让人将阿镹抱过来,一边给他喂奶,一边问道:“世子呢?”   “世子一早出门了。”樱草回答道。   霍姝听罢,也没问他去哪里,等儿子喝饱后,就低头专心逗他。   柳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篮子,上面趴着两只狐狸,拎着十分吃力。   两只狐狸来到屋子里,就想爬上床,被霍姝毫不留情地拦住丢下床,说道:“你们不准上来,阿镹太小了,不能和你们玩。”然后又问柳红,“它们怎么过来了?”   自从怀孕后,邬嬷嬷担心两只狐狸太顽皮,就劝着霍姝,将它们养在凌云院一处专门养动物的院子里,霍姝偶尔散步过去和它们玩会儿,并没有让它们进屋子里,让两只狐狸十分委屈,但慑于聂屹,不敢跑过来。   柳红笑道:“奴婢今儿去喂它们,它们一直揪着奴婢的裙子不放,奴婢只好将它们带过来。”   霍姝见它们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瞅着自己,觉得它们挺委屈的,让人给它们准备喜欢吃的水果和食物,笑道:“等阿镹长大点,就让他跟你们玩。”   也不知道两只狐狸有没有听懂,一边吃着丫鬟准备的食物,一边探头想看霍姝怀里抱着的小胖子,看着挺通人性的。   傍晚,聂屹迎着风雪回家。   他进门时,将石青色细布帘子掀开,带来一阵冷风。   聂屹将身上的玄色貂皮斗蓬解下,先去换下身上沾到雪的衣服,接着坐到薰笼上将自己薰暖,方才坐到那母子俩身边。   “你今日出城了?”霍姝递热汤给他,问道,注意到他鞋面上的泥渍。   聂屹嗯了一声,说道:“今年的雪比较大,城外很多百姓的房子都被雪压垮,三皇子和五皇子正在那边救灾,安置灾民之事,舅舅让我过去瞧瞧。”   这种事情每年几乎都会发生,霍姝第一次听说时,还挺可怜那些被雪压垮房子的百姓,后来听得多了,只能感叹一声,每年冬天时都会让人捐些银粮衣物等到朝廷设立的救济部,略尽一份心意。   不过,三皇子和五皇子正在忙这事,皇上让聂屹   作者有话要说:过去瞧瞧情况,也不知道这两位皇子会不会多想,然后又生气。   想到这里,霍姝又开始心疼他,皇帝的外甥果然不好做。   *   今天第一更。   有姑娘问新文什么时候开,这个月16号就开啦,新文是快穿,你们知道哒~~=v=   至于这篇文,窝会尽快完结它的,就算没完结,也会坚持日更到完结,不会抛弃它的。 第154章   转眼就到过年。   除夕这日,难得没有下雪,气温虽然仍是冷得厉害,风却小了许多。   霍姝看了看一眼外面的天空,让丫鬟收拾一些婴儿用的东西,然后聂屹用宝蓝色羽纱面鹤氅裹着阿镹,自己亲自抱着他,夫妻俩带着身后一串丫鬟婆子,一起往上院而去。   有穿着棉祅的丫鬟立在廊下,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看到他们过来,忙上前请安,为他们打起帘子。   屋子里头正热闹着,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已经到了,正围着老夫人说笑。   见到两人抱着孩子进来,老卫国公和聂老夫人都十分欢喜,忙让他们将孩子抱过来。   阿镹出生到现在,不过才满月,因为天气冷,不好抱出来,所以两老见到曾孙子的次数少得可怜。   聂老夫人心里虽然欢喜,又忍不住嗔怪道:“天气这么冷,你们怎么将他抱过来?万一冷到孩子可怎么办?”   聂屹将孩子递给已经倾身过来的祖父,答道:“不会的,我将他抱在怀里,用衣服裹着,没让他冷到。”   聂老夫人白他一眼,觉得小夫妻俩还是太年轻了,都不懂照顾孩子。   这么想着,又急急忙忙地凑到丈夫那儿看孩子,看到孩子那张胖乎乎的小脸蛋,在老卫国公怀里睡得憨实,老夫人也是乐呵呵的,满心满眼都是疼爱。   老卫国公抱着曾孙,脸上也是笑呵呵的,要不是老妻急着想看孩子,都不想放手。见聂老夫人要接过去,他嘴上还道:“孩子重,你身子受不住,还是我抱着让你看吧。”   聂老夫人嗔怪他一眼,“老爷放心,我心里有数,定会抱稳他的。”   说罢,也不给他拒绝,伸手抱过来。   聂慈姐妹几个见状,忙凑到祖母身边看侄子,一脸稀奇。   虽然这段时间只要不下雪的时候,姐妹几个也会联袂一起去凌云院看小侄子,但到底侄子还小,她们也不好在那儿打扰,所以也看得不多,心里还是很稀奇的。   “阿镹又长大一点啦,小脸儿也比前天白。”聂慈说着,急急地道:“祖母,让我抱抱。”   聂老夫人抱着曾孙子就不想放手,就算孩子有些重,她抱着吃力,也不舍得放,当下就道:“你们小姑娘哪里懂抱孩子,看着就好。”   聂悠撅着嘴,故意娇嗔道:“祖母有曾孙子,就不喜欢我们姐妹了。”   聂慈也附和着,聂慧掩着嘴在一旁笑。   “都喜欢,你们哪个都喜欢。”聂老夫人笑着说,但仍是没放手,心里对阿镹可稀罕着,难得孙子将他抱过来,自然要抱个过瘾。   二太太和三太太等人几时看到过聂老夫人这模样,心道老夫人果然偏心长房,不过老卫国公也在,看两老高兴的模样,众人自然不会不识趣地说些不讨喜的话,都附和着笑。   因为有孩子,所以除夕夜夫妻俩也没怎么守夜,就被老夫人赶回去休息,顺便抱走已经睡着的孩子。   大年初一,命妇进宫朝拜。   和去年一样,霍姝一大早就爬起来,先给孩子他爹一个响亮的亲吻,接着出门前,又给睡得香香甜甜的孩子一个亲吻,交待奶娘和丫鬟们小心照顾,方才出门。   到了宫里,霍姝和二太太、三太太被宫人引到等候的宫殿时,就见到虞老夫人带着虞五夫人和荣亲王妃说话,并不见安阳郡主。   霍姝走过去,先给荣亲王妃和虞老夫人请安,接着才奇怪地问道:“祖母,怎么不见绣绣,她今日不过来么?”   听到这话,荣亲王妃等人都抿嘴笑起来。   霍姝正疑惑时,虞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呵呵地道:“绣绣现在身子可不方便出门。”   霍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荣亲王妃满脸喜气地点头,小声地道:“绣绣她呀,前几天刚诊出身孕,已有一个月了。”   这种喜事,没满三个月坐稳胎前是不会广而告知的,所以荣亲王妃也没大声说。   霍姝睁大眼睛,接着也是一脸欣喜,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好消息,祖母都不让人告诉我一声。”她和安阳郡主的关系那么好,第一时间知道也没什么。   虞老夫人笑道:“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忙,便没有第一时间说这事。”反正过年时,要互相串门拜年,届时说也是一样。   荣亲王妃作为安阳郡主的母亲,早在几天前,就得到消息,不过那时候因为过年,所以她也不好意思马上去将军府探望女儿,而是让人收拾了好些东西送去将军府,就当是年货,倒是没有宣扬出去。   因为这个消息,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不过这种喜气在看到泰宁长公主一脸阴沉地过走来时,便敛去许多。   自从高崇被送去天水城的军营后,泰宁长公主的心情就从来没好过。她坚信儿子是被人谋害的,可恨却查不出凶手是谁,加上太后没办法将儿子捞出来,女儿虽是皇子妃,却已和她离了心,还是个不顶事的,让泰宁长公主越发的觉得这日子过得不如意。   人过得不如意,多少会有些显现在脸上。   泰宁长公主形容消瘦,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看人时,会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比起以往的嚣张,更加不好惹,众人见到她时,都不免有几分小心。   不过懿宁长公主依然没将她放在眼里,笑盈盈地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泰宁长公主阴郁地看她一眼,说道:“姐姐看起来精神饱满,好像比去年还年轻一些。也是,听说世谨的长子是个有福气的,一转眼间,姐姐却是做祖母的人了。”   懿宁长公主笑道:“可不是,那孩子长得真是壮实,可讨人喜欢。”   泰宁长公主看她一脸欣慰喜气的模样,又忍不住想到一双儿女的下场,长子原本已经到可以娶妻的年纪,却因为他相中的女人被懿宁长公主截胡过去,使得他至今仍未成亲;女儿虽然嫁入三皇子府,空有尊贵的身份,却不得丈夫宠爱,孩子都没见一个,想想就抑郁难堪。   泰宁长公主越想越气,拂袖而去。   懿宁长公主见状,心里微微冷笑,自己没那个本事,事事要强,等事情一但不如意,又怨天怨地。   泰宁长公主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命妇怎么看自己,心里越发的委屈,心中发狠,迟早有一天,她要让这些瞧不起她,负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等太后和皇后及其他的嫔妃们过来,众人纷纷过去跪拜。   等朝见结束,命妇要出宫时,凤仪宫里的大宫女季荷过来,请霍姝去凤仪宫。   在场的命妇见状,心里不禁有些羡慕这霍姝的好运,竟然被皇后娘娘这般喜爱。   皇后有请,霍姝自然不会推辞,让二太太、三太太她们先回去,便跟着季荷往凤仪宫而去。   凤仪宫里烧着地龙,霍姝进门时,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拂去身上的冷意。   霍姝进来,就见到凤仪宫的宫殿又变一个样,殿里变得更加宽敞,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毛毯,桌椅器具等的角都包上软布,此时江皇后正坐在一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手中扶着一个孩子,正教他站立走路。   “素素来啦,快坐。”江皇后双手扶着儿子,一边朝霍姝笑道。   霍姝朝她行礼后,就坐到丫鬟搬来的玫瑰椅上,同时也看向皇后手中扶着的小皇子。   小皇子如今已经八个多月,被江皇后养得白白净净的,听到声音时,抬头看过来。柔软的黑发,白嫩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嫣红的小嘴儿,好奇地看着人的模样,可爱极了。   当然,让霍姝觉得小皇子可爱又亲切的是,小皇子和聂屹长得好像。   “吚呀~~”小皇子朝她笑着叫了一声,咧着嘴时,露出两颗小米牙,口水漏了出来。   霍姝晕晕乎乎的说:“娘娘,小皇子和世谨长得好像。”   她喜欢聂屹,看到和聂屹长得这么像的小皇子,自然心花怒放,恨不得抱回家养算了。年前还听聂屹说小皇子和他长得像,让皇帝都有些吃醋,那时候没放在心上,现在见到小皇子,才知道有多像,怨不得皇帝要吃醋。   要是她家阿镹以后没有小皇子和聂屹长得像,估计阿镹也要吃醋。   江皇后拿帕子给儿子擦嘴,笑着道:“很像吧?大家都说像,他们是表兄弟,像也是应该的。”   懿宁长公主和庆丰帝是同胞兄妹,原本兄妹俩就长得像,聂屹那长相与其说是肖似皇上的多,还不如说和懿宁长公主长得像,所以小皇子自然看着和聂屹也是像的。   许是儿子和聂屹长得像,江皇后也是爱屋及乌,突然理解以前皇上为何不宠自己儿子,反而宠着个外甥,如今她这心态和皇帝挺像的,光看到聂屹,就知道儿子以后会长得什么样。   小皇子刚学会站,正准备学走路,看到霍姝今日为了进宫戴的红珊瑚的首饰,那亮晶晶的颜色,吸引他的目光,跌跌撞撞地朝她走过来,走到半路就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然后也不爬起,撅着屁股飞快地爬过来,扑到她怀里,就去扯她压裙的玉佩。   霍姝被小皇子这活泼的模样给弄得有些惊讶,明明上回见小皇子时,他才刚满月,看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团,哪知一转眼,就长这么大,而且还这般活泼。   江皇后也不管已经化为爬行动物的儿子,坐在那里和霍姝喝茶聊天,问的自然是霍姝生的胖儿子。   “孩子现在怎么样?取名了么?皇上最近过来时,总会提一句那孩子,等天气好了,记得带他进宫来和小皇子玩。”皇后笑着说。   霍姝从聂屹那儿知道皇帝对她家儿子挺惦记的,听到这话也不奇怪,答道:“名字还没有取,祖父说,等他满周岁后再取大名,就取个小名阿镹诨叫着。”   江皇后指着已经爬到另一边攀着一张玫瑰椅站起来的儿子道:“小皇子也还没取大名,小孩子满周岁后取大名才不怕被勾了魂。”说着,又笑了下,“现在看他活泼的,哪里有刚出生时那弱小的样子?小孩子真是不经长。”   两人都是当娘的,又有孩子当桥梁,说话更和气。   小皇子爬得累了,又往霍姝边边爬来,锲而不舍地想要去抓她脖子上戴着的红珊瑚项链。江皇后看罢,将桌上一个缀着红宝石和铃铛的小皮球抛出去,小皇子伸脖子一看,又嘿咻嘿咻地往那儿爬。   周围有宫人守着,看他爬得那么欢快,都忍不住想笑。   霍姝也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江皇后是这么养孩子的,可有趣了,不知道等阿镹这么大时,是不是也这么好玩。   在凤仪宫这里待了大半天,直到聂屹过来接她,霍姝方才告辞离开。   上到马车,霍姝就兴奋地和他说小皇子的事情,一边盯着他的脸一边说:“真没想到小皇子和你长这么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小皇子和你是父子呢,我有点担心阿镹要是长得和你不像怎么办?”   阿镹现在才满月,脸还没有完全长开,加上那脸肉乎乎的,现在也看不出像谁多一点,要是他像自己多一点,霍姝还真担心以后阿镹真的要吃醋。   聂屹对别人的儿子不关心,不过小皇子长得像他,也让他有几分好笑,说道:“我和舅舅长得像,小皇子也像舅舅,我们自然像。像大皇子他们,想要和舅舅长得像还没机会呢。”   这话确定不是讽刺么?   霍姝回想几位见过的皇子的长相,还真是没有一个和皇上长得像的,大多数是像他们的母妃多,就算有几分相似,也没有 第155章   年初一进宫朝拜后,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自从霍老夫人的丧礼后,霍姝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回靖安侯府。她与靖安侯府并没什么感情,加上怀孕后不宜出行,索性就不回去了,省得回去后心情不好,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其他人也就没叫她回去。   倒是霍五老爷十分想念她,只是霍五老爷还在守孝,加上这嫁出去的女儿,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去探望,连外孙的满月,他也只是去露个脸,可惜连外孙的脸都没见着,心里十分遗憾。   坐在马车里,霍姝就有些恹恹的,并不想回靖安侯府,要不是怕被人说不孝,她今儿都想直接打道去将军府探望外祖母和有身孕的安阳郡主。   为此,霍姝也没有带阿镹一起回去。   聂屹见她情绪不高,如何不知缘由,便笑道:“我们就在靖安侯府坐会儿,接着直接转道去将军府便是,不会耽搁太多时间的。”   霍姝不情不愿地嗯一声。   因为还在守孝中,所以靖安侯府的气氛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并不见多少过年的喜庆。   霍姝和聂屹刚下马车,便见到不远处停的一辆马车,是昌平长公主府的马车。接着,就见霍茹扶着丫鬟的手下车。   霍茹今日是一个人孤伶伶地回来的,姑父尹东林并没有陪她回来,显得十分孤单。因为还在守孝,她今儿穿着素色的通袖祅,胸前佩戴着一朵白花,神色十分阴沉,加上她的面容消瘦,眉间忧郁,气色颇差,教人一眼就觉得她生活得很不如意。   看到霍姝和聂屹,霍茹一双眼睛就落到两人身上,眼中闪烁着怨恨的神色。   霍姝忍不住看她一眼,笑着叫一声“姑母”,可却没有上前见礼,和聂屹稳稳地站在那里,等着靖安侯府的下人迎过来。   霍茹见状,心里更恼了,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世子夫人回来了。”   霍姝虽然和这位姑母相处不多,但以前几次见面,她表现得都是非常地娴雅从容的,甚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后来她嫁人后,就更少见了。哪像这次,语气如此冲,想到去年发生的事情,尹姑父如今依然闲赋在家,霍姝倒是有几分了解,于是很大度地没和她计较。   聂屹看也未看她一眼,扶着霍姝的手,在管家的殷勤迎接中,进了垂花门。   霍茹抓着丫鬟的手用力,指甲几乎掐进丫鬟的皮肉中,让那丫鬟痛得煞白脸,却不敢痛呼出声。   周围那些引路迎接的靖安侯府的下人见状,都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看这位姑奶奶的脸色。   霍茹见状,怒气更甚,心里十分难堪,觉得霍姝和聂屹这两个小辈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是长辈,就算卫国公世子的身份再高贵,见面时那也应该向她这长辈行礼才对,可他看都不看她一眼,更遑论是上前见礼,就这么走了,着实猖狂,若非仗着皇上宠爱,聂屹岂能有如此大的架子?   心头的邪火发不出去,当下霍茹朝那些靖安侯府的下人喝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带路?”   被她喝斥的管事嬷嬷心里头有些不愉,忙上前来行礼,嘴上叫得亲热,心里却忍不住啐一声,这大姑奶奶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嫁到昌平长公主府备受人尊重的大小姐吗?现下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大姑奶奶去年做的事情,在夫家丢尽了脸面,现在只会回娘家逞威风。   去年霍茹带着下人去双槐树巷子打杀丈夫养的外室之事,害得尹东林被御史参,接着丢了官职,不说一向和气的昌平长公主生气,尹东林也十分生气,觉得以往妻子的那些贤良温婉都是装出来的,心里对她十分不喜。   这一年来,尹东林几乎从来没有踏进她的院子不说,还在昌平长公主的允许下,将那养的外室堂而皇之地接进府里。   霍茹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霍茹以往觉得自己嫁入昌平长公主府里,不仅有一个和善的婆婆,还有一个敬重嫡妻的丈夫,比所有的姐妹们都嫁得好,每次逢年过节回娘家都备有面子。可哪知原来一向敬重她的丈夫并不如她想像的那般好,原来他早早地就在外头勾搭一个寡妇,甚至还帮寡妇养孩子。   初闻这事情,自从出嫁后便顺风顺水的霍茹自然受不了,觉得丈夫定是被那寡妇迷住眼,冲动之下直接带人上门去打杀那寡妇。   她虽然不介意丈夫有姨娘,可哪里容得丈夫养外室来打她的脸?要是丈夫将那寡妇纳回来,她心里就算不高兴,也不会反对,可偏偏丈夫被那寡妇哄着给她置办财产,养在外面逍遥,将她视作母夜叉。   正是如此,才让她不能忍受。   可哪知道那寡女为了养育一双儿女,性情彪悍,心眼诡诈,哪里是一个内宅的贵妇人能对付的,霍茹一个不小心,竟然被那寡妇反将一军,不仅设计让她抓伤前来阻止她的丈夫,最后还让丈夫偏向她。   虽说她不是故意害得丈夫被御史参的,可是后来丈夫将那寡妇接进府里的行为,还是让她更加暴怒。可她再暴怒,因为婆婆也生气她闹这一出,害得尹东林被御史参,公主府跟着丢脸,是以并不偏帮她,使得丈夫被那寡妇哄住,丈夫也怒斥她不贤不慧,只会吃醋,几次拂袖而去,后来更是不爱进她的院子。   这一年,霍茹吃尽苦头,过得极不顺遂,终于醒悟过来,明白自己当初确实太过冲动。   那寡妇纵然有几分厉害,可也不过是有些心眼的市井妇人罢了,能有多厉害?若是换另一种方法将她解决,趁机发作,将她送得远远的,想必婆婆和丈夫也不会说什么,更不至于让自己陷于这等境地。   可恨她当时因为母亲的去世伤心欲绝,得知丈夫竟然养外室才会怒极攻心,没有仔细思考怎么做,方才会错失良机,造成这般结果。   霍茹后悔不迭,却无可奈何。   后来仔细反思,觉得自己会这般不遂,果然是那霍姝克的。母亲临终前曾说过,这侄女是被云海大师批过命的不吉利之人,刑克六亲,现下靖安侯府如此不顺,便是她祸害的。   霍茹心头怨恨万分,不过等进了大厅,见到娘家的兄弟对卫国公世子恭敬不失亲切,便想到去年母亲丧礼之上,聂屹的威胁,心里有了忌惮,倒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霍茹曾经怀疑过,丈夫养外室的事情,是不是聂屹算计的,不过想想丈夫和那寡妇认识时,聂屹的年纪还小,而且被养在宫里,应该没这本事算计,便没往他身上想。   霍姝和聂屹同坐位上的靖安侯与靖安侯夫人、霍五老爷拜年后,稍坐一会儿,就告辞离开。   靖安侯夫妻心知肚明他们这么早告辞要去何处,却不好挽留。霍五老爷好不容易见到女儿,还想问一下外孙呢,他们就要离开了,心头失望不已。   他们离开后,霍五老爷也没了心情陪众人坐,便直接回五房。   在房里抄佛经的霍妙听说父亲回来,想了想,便洗净手,直接出门去父亲的书房寻他。   “爹,七姐姐呢?”霍妙问道。   霍五老爷坐在书房里的一张黑漆太师椅上,叹了口气,说道:“他们去将军府了。”   霍妙听罢,也不奇怪,去年他们就是这样,只是没想到他们这般不给靖安侯府的面子,屁股都没坐热,就直接走了。   霍五老爷感慨了会儿,眼神落到小女儿身上,看她穿着一身素淡的衣服,鬓角边别着一朵白色的绢花,整个人看着清瘦纤弱,却不掩少女的清妍,忍不住道:“妙儿,出了年,你也十六岁了罢。”   霍妙应了一声,接着才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脸色便不由得有几分羞涩,接着又是黯然。   去年她及笄时,正逢祖母的孝期,自然没有办及笄礼,甚至连婚事也推迟。若是祖母还在,早就应该给她定下亲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父亲自己都差点忘记。   以往她还嘲笑六姐姐霍娟年纪一大把还没定亲,如今自己可不就像六姐姐这般么?   霍妙同霍五老爷说了会儿话,神色恹恹地离开书房。   霍妙正准备回房继续给祖母抄佛经,突然见到大姑母霍茹站在廊下,朝这儿看过来。   见到她,霍茹消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妙儿。”   霍妙走过去,先是给她行了一礼,方才抬头看她,发现一段时间不见,姑母瘦了很多,而且眉宇间尽是郁色,看着和与往的娴雅雍容的贵气模样大相径庭。   霍茹看到霍妙,想到母亲生前很疼爱这孙女,便叫住她,随着她走过来,暗暗打量她,发现这娘家侄女已经长成一个清丽婉约的少女,颜色虽没有霍姝的绝丽姝色,却自有一番惹人怜爱的气质,是个难得的美女。   “听说妙儿这一年一直在屋子里给你祖母抄佛经,你有心了。”霍茹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说。   霍妙不知道姑母叫住自己做什么,细声细气地道:“这是妙儿应该做的。”说着,想到死去的祖母,她的神色黯然,心头再次浮现自责。   霍茹见她黯然神色,知她是想起母亲,心里也颇为伤心,不过仍是宽慰几声,让她休养好身子之类的。   霍妙一一应了。   说了几句,霍茹突然道:“我刚才看到姝姐儿,可惜她只坐一会儿就和那聂世谨离开了。”   霍妙忍不住看她一眼,发现姑母眼里一闪而逝的怨恨,心头微动。   霍茹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方才告辞离开。   霍妙站在回廊处,目送姑母离开,慢慢地蹙起眉头。   ***   马车出了靖安侯府的门,直接往将军府而去。   见到卫国公府的马车到来,将军府的管事嬷嬷殷勤地迎过来,一脸笑呵呵地道:“表小姐和表姑爷来啦,刚才老夫人还叨念着你们呢。”   霍姝笑脸迎人,说道:“祖母他们都在吧?”   “在的,不过今年姚家的大夫人在京城,五老爷和五夫人带两位小少爷一大早就回姚家了。”管事嬷嬷答道。   到了老夫人的荣安居,霍姝就见虞家的人都在,虞从信、虞从烈、虞倩和安阳郡主坐在老夫人身边说话。   见他们进来,虞从烈探头看了看,就嚷嚷道:“素素,表姐夫,你们怎么不带阿镹过来?”   因为外男不好进内院,除了满月那日,虞从烈还没有仔细见过阿镹呢。   虞老夫人笑着斥道:“胡说八道,阿镹才刚满月,天气那么冷,带他过来岂不是让他受罪?”   虞从烈被骂了也不恼,嘿嘿地笑着。   霍姝和聂屹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后,就被她拉着坐下。   霍姝坐到安阳郡主身边,朝她挤眉弄眼,笑着道:“恭喜你,昨天我都听祖母说了。”   安阳郡主见她这作怪的模样,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双手轻轻地搭在小腹前,有些羞涩地道:“谢谢,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那时候要过年了嘛,而且阿镹那么小,你也不方便过来。”   霍姝摆摆手,她也没在意这些,见她羞涩,故意道:“现在终于轮到你,恰好我有经验,我和你说说孕妇的一些忌讳,你要听好了。”然后就嘀嘀咕咕地将自己怀孕时,那些丫鬟嬷嬷叨念的事情都和她说一遍。   安阳郡主原本还想听听她能说什么,等听到最后,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指着她道:“行啦,这些我母妃送来的嬷嬷都说过了,而且我以后还不要像你这样吃个不停,将孩子吃得这么胖。”说罢,突然噫了一声,惊讶道:“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   霍姝不高兴地道:“什么瘦?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好不好?”   安阳郡主已经习惯她先前吃得肥一圈的模样,现下见她恢复成未孕前的样子,身材窈窕,俏脸明媚,肤色粉嫩,就觉得她瘦了。   等知道她没有特地减肥也能瘦成这样,安阳郡特别地羡慕,说道:“等我生完孩子后,你也传我几招减肥的法子吧。”   “才没有减,我是自己瘦的。”说着,霍七姑娘又一脸自信地说,“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有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的人。”   听她们说话的虞倩差点笑倒。   安阳郡主顿时想拿旁边的一只布偶砸她。 第156章   自从祖母去世后,霍妙就开始足不出户,成日待在小佛堂里抄写佛经,为死去的祖母祈福,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却甘之如饴。   过完年后,天气依然寒冷,她如往常那般待在小佛堂里给祖母抄写佛经,就听说大姑母霍茹又回娘家。   霍妙手中的狼毫笔微顿,豆大的墨汁滴在纸上。   霍妙眉头蹙起来,再也没心思抄写佛经,手里拽着祖母生前送她的紫檀佛球慢慢地捻着,思索姑母的举动。   接着,就有丫鬟过来,说是姑母过来看她。   家里的几个出嫁的姑母,霍妙和大姑母的感情算是不错的。不同于跟着丈夫在外地上任的三姑母,因为常年见不到,所以也没什么感情,而大姑母嫁在京城,加上祖母疼爱大姑母,大姑母时常回娘家,接触得多了,霍妙与大姑母的感情还算不错。   但这只止于她十二岁之前。   十二岁之后,因为霍姝回京,大姑母就不太爱回府。   可过完年后,这段时间大姑母三天两头地借口思念母亲回娘家,回到娘家时,除了在祖母生前住的春晖堂坐坐,过来和她说会儿话。   因为霍妙和老夫人的感情深,所以霍茹回来找这侄女说话,倒也没让人怀疑什么,霍妙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霍妙和她接触几回,就发现姑母回来可不仅是和她一起怀念祖母的,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甚至这事情可能和霍姝有关。   因为一时间拿捏不住这大姑母想要做什么,霍妙只能保持沉默,每次姑母过来,便放下手中的事情去和她说话。   霍妙洗净手,又整理仪容,方才从小佛堂出来。   来到花厅,就见坐在那里端着茶盏失神的霍茹。   见到霍妙过来,霍茹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说道:“你这孩子,听丫鬟说,你又给你祖母抄佛经了,抄到三更半夜都不歇息,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回想已逝的祖母,霍妙眼眶一红,低低地嗯一声。   祖母的死,虽然和她没有直接关系,但她却觉得若非自己太过自私,思虑种种,迟疑不决,方才会导致祖母后来身体越来越不好,直到去世。她觉得祖母的死,不只是因为大伯母一开始给祖母下药,她也要负一半的责任。所以她自责之下,也是心甘情愿地为祖母抄写佛经,希望祖母在地下过得好。   霍茹哀叹一声,说道:“你祖母生前最疼你大姐姐和你,若是知道你现下这般苛待自己,她心里定要难受。”   霍妙听到这话,不禁顿了下。   大姐姐霍婷做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大姑母应该是不知情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听起来着实讽刺。   以前她以为大姐姐是个好的,能嫁进郡王府,是姐妹中最风光的一个,她心里也以她为荣。可后来知道大姐姐和祖母一起毁掉八姐姐后,她才不敢这么想。   接着,她又听到大姑母一边怀念着祖母,一边说靖安侯府的事情,然后提到霍婷的死和霍妍的病。   霍妍的事情到底是家丑,靖安侯夫妻将这事情瞒得很紧,知道的人没几个。加上永郡王府里知情的人知道这事情可以算是永郡王世子的污点,也不敢闹开来,否则连带永郡王府也要没脸,届时真的惹得皇上厌弃,只怕连京城都待不住。   所以知道这事情的人并不多,霍茹也不知道的,只以为霍妍真的是病得很严重,所以才被靖安侯夫妻送到乡下养病,以至于连祖母的丧礼她都没办法赶回来。   “你祖母生前最疼婷姐儿,婷姐儿的身体也素来极好,怎么却突然就病成这样,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呢?”霍茹心痛又感慨地说着,偶尔抬眸看了一眼霍妙,接着悲伤地说:“若非婷姐儿病逝,你祖母怎么会因此悲伤过度,就这么病倒……”   他们一直以为,两个长辈中,先去的应该是霍老太爷,毕竟他的身体一直以来都不好,现下还在凤岭山那边养着身子,时好时坏的。哪晓得先去的反而是身体一直不错的霍老夫人,霍茹对母亲极为关心,也知道霍婷去世时,母亲大病一场,这身体才慢慢地垮掉的。   对此,她心里也十分不舒服,觉得母亲再疼爱孙女,也应该保重身体,哪能因为一个孙女没了,就糟蹋自己的身子?   霍妙低垂着脸不说话。   “对了,妍姐儿现在身子怎么样?你大伯母可有说什么时候将她接回来?”霍茹又问道。   霍妙摇头,“我一直在佛堂里给祖母抄佛经,不清楚这些事情。”   霍茹也是问问,这侄女一直待在小佛堂里过得就像寺里清苦的姑子,不知道也是正常。   她微微眯了下眼睛,又和她说一会儿话,终于起身告辞。   霍妙跟着起身送她出门。   霍茹走到五房的垂花门前,看着不远处的枝头上悄然盛开的梨花,在早春的寒风中轻轻晃动,有些伤感地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就变成这样,好像姝姐儿回京后,靖安侯府好像就没一件事情顺遂的。”   霍妙蓦地瞪大眼睛。   霍茹笑了笑,转头看她,好似想到什么,讽刺地道:“不过,她自己的婚事倒是顺遂风光,嫁了个举世无双的夫婿不说,听说聂老夫人和懿宁长公主都很护着她,宫里的皇后娘娘也对她十分喜爱,现在还生了个有福气的大胖儿子……这女人一辈子的福气,她都享到,可真教人羡慕。”   霍妙听到这话,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好,心里有些骇然。   然后,就见姑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妙姐儿,你说是吧?”   霍妙避开她的视线,低头道:“七姐姐向来是个有福气的。”   “有福气?”霍茹呵地冷笑一声,“也不知道这福气是从哪里得来的,也不怕享不住。”   说罢,霍茹也没再理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在早春的寒风中,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开。   霍妙站在那儿,目送她离开的身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直到一阵冷风吹来,脸上有什么冷冰的东西飘下来的,抬头望去,才发现下雨了。   这春天的冻雨可比雪更冰冷。   丫鬟赶紧打来伞,扶着她回房。   回到房里,霍妙心不在蔫地被丫鬟们伺候着洗漱更衣,换下身上被打湿的衣服,想着姑母的话,越想心里越骇然,又有些不相信。   她一直是羡慕霍姝的,羡慕她明明从小被家族抛弃,寄人篱下,应该是个可怜的,可她却活得比任何人都肆意,有那么疼爱她的外祖母,甚至回京后,还有这么好的亲事,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   原本她心里还有些窃喜,不管这异母姐姐有多好,祖母都是不喜欢她的,甚至讨厌她。   可祖母为什么要讨厌她呢?   明明祖母是个最重家族前程的人,以霍姝的容貌和出身,祖母应该会好好培育她才对,就算当初因为虞氏的死,祖母和虞家有些不愉快,可也罪不及后辈,况且那还是祖母嫡亲的孙女,祖母没理由讨厌她啊。   可直到这姐姐嫁进卫国公府,祖母依然对她不假辞色,这就有些奇怪了。   以前她一直想不通,还以为祖母是因为厌恶虞氏,现在想来,好像不是这样,甚至真相比自己想的还要可怕。   霍妙一时间被吓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靖安侯夫人拿着一本账簿,和长子霍承珏讨论他的亲事。   “原本你去年就该成亲,哪知你祖母……”靖安侯夫人咽下那话,继续道:“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四月有个好日子,等你出孝后,就将你和赵家姑娘的亲事办了。”   霍承珏有些不自在地道:“全凭爹娘作主。”   靖安侯夫人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陈嬷嬷进来,就见母子俩在说大少爷的亲事,大少爷一脸不自在,但依然耐心地坐在那里陪着夫人,让她心里忍不住感慨,大少爷确实长大了。   应该说,自从八小姐发生那样可怕的事情,差点让夫人和八小姐崩溃后,大少爷就长大了,知道心疼母亲和妹妹,站在夫人身边。   霍承珏正听得尴尬又害羞,见陈嬷嬷过来,脸上松口气,忙道:“嬷嬷过来了,是不是有事寻母亲?”   靖安侯夫人哪里看不出长子的窘态,也没有太过强迫他,笑着让他出去,方才对陈嬷嬷道:“有什么事?”   陈嬷嬷便将先前霍茹过来寻霍妙的事情说了,脸上有些忧虑地道:“夫人,大姑奶奶最近常回来,一回来就去春晖堂坐或者寻九小姐说话,奴婢听春晖堂伺候的小丫头说,好像大姑奶奶每次都拉着九小姐说话,说的都是咱们府里的事情,今儿好像隐约听说又说起几个姑娘的事。”   靖安侯夫人安静地听着,端起桌上的茶盏喝口茶,神色未变。   如今靖安侯夫人当家,陈嬷嬷作为靖安侯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在这府里也是很有地位的,霍茹最近常回娘家,事情太过反常,所以她就让扫酒的小丫鬟注意一下,偷听她们聊什么,虽然靠得有些远,但偶尔也能听清楚一两句。   陈嬷嬷总担心这位大姑奶奶是不是想搞什么事。   “夫人,奴婢觉得,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似乎都有些不喜七小姐,每次大姑奶奶和九小姐说话,总会扯到七小姐身上。”陈嬷嬷说道。   靖安侯夫人讽刺地道:“她们能喜欢才怪。”   靖安侯夫人嫁到霍家这么多年,哪里不清楚那两个小姑子是什么性格,只怕婆婆这些年早就将霍姝克亲的事情透露给她们知道。   霍萍还好,毕竟这些年她随丈夫上任,不常在京城,与老夫人离得远,对霍姝的忌惮不深,但霍茹常回娘家,与老夫人感情深厚,自然会想得多。   只怕老夫人的死刺激到霍茹,甚至因为尹东林被革职,让霍茹这一年生活不顺遂,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霍姝克的。   毕竟霍姝回京后,这几年连续发生这么多事,不怪她会这么想。   所以,去年老夫人的丧礼上,霍茹姐妹俩才会因为霍姝一点小动作,就愤怒成这样。她们当时可能没有将老夫人的死怪在霍姝克亲的命格之上,但老夫人拿这事唠叨这么多年,姐妹俩对霍姝也是不喜欢的,一点动静也能让她们不喜。   不过后来聂屹直接出手整治,让两人吃了个哑巴亏,也让她们知道,霍姝现在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可不好惹。   靖安侯夫人想到当时聂屹的话,后来霍茹霍萍那边发生的事情,越发的肯定聂屹是出手了。霍茹在京城里,被整得很惨,倒是霍萍幸运一些,霍老夫人的丧礼后,她就病倒,接着养好病后,就带着小女儿直接回云州,倒是没有霍茹那么倒霉。   由此可见,卫国公世子是个极护短的人。   霍茹若是不做什么还好,要是她敢拿霍姝的命格去惹事,只怕卫国公世子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靖安侯夫人她道:“随她去罢,她折腾不出什么的。”   陈嬷嬷应了一声,又道:“那九小姐那里?”   “她啊……由着她去吧。”靖安侯夫人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妙姐儿一向是个聪明的,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且,有一个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的姐姐,对她的前程也有好处,她只要不是个傻的,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陈嬷嬷听罢,终于放下心来。   七小姐帮了夫人那么多,她可不希望七小姐有事,好人就要有好报。   想到这里,突然想到可怜的八小姐,陈嬷嬷小心地问:“夫人,老夫人的孝期很快就过了,八小姐……可要接回来?”   靖安侯夫人平静的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轻声道:“自然要接的,我还要风风光光地送她出阁呢。”她深吸口气,“就算这婚礼是假的,我也让世人知道,我的妍儿是嫁得风风光光的,并没有不体面。”   靖安侯夫人到底是个坚强的,只是难受一会儿,很快又振作起来,接着道:“正好,借着珏儿的婚事,将她接回来,等 第157章   霍茹回到家,刚进门就见丈夫带着那去年刚纳进府里的寡妇王姨娘站在廊下,隔着绵绵的春雨,赏初春的梨花。   顿时一口恶气梗在胸口发不出来,眼神倏地就冷了。   尹东林看到她,到底有些不自在,不过想到她做的事情,很快就忍住,淡淡地道:“回来了?”   霍茹冷笑一声,看到这个男人,以往的柔情蜜意只觉得都是讽刺。   她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来到那站在丈夫身后的王姨娘面前,盯着她上下打量。不管看几次,都觉得这王姨娘不过是个小家碧玉,加上生过两个孩子,年纪也大了,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勾得个公主府的大老爷们竟然不顾风险愿意将她当成外室养在外面?   王姨娘知道她的厉害,被她一看,忍不住低下头。   突然,霍茹一巴掌打过来,王氏的半边脸顿时肿起来,疼得她又气又怒,忍不住瞪着打人的霍茹。   “你做什么?”尹东林怒问道,没想到她竟然突然打人,看到王姨娘白晳的脸蛋瞬间红了半边,有几分心疼。   霍茹冷笑道:“不过是一个妾,我爱打就打,莫非老爷心疼了?”   尹东林被她问得有些不自在,他也知道自己养外室到底对不住她,所以当初尽量瞒着,也给她足够的敬重。可哪知她的气性这么大,将事情闹成这样,害得他被革职,如今只能闲赋在家,心里不是不抑郁的。   霍茹见状,又是一阵冷笑,终于明白母亲以前说过的话。   男人都是这副德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现在将这寡妇迎回府里了,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发现人其实没有那么好,她打这贱人,他还不是不太敢拦着?   被打的王姨娘见尹东林的模样,心知这男人是不会落正妻的面子护着她。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怒意,明白自己棋输一着,她早就该知道,最好不要回这府里,与其要个什么名份,不如住在外面吊着这男人的心,将一双儿女养大后跟着儿女享福去,也不至于落到这田地。   霍茹朝他们冷笑一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高傲地离去。   尹智和尹庆兄弟俩也刚进门,看到这一幕,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远远地避开。   霍茹回到屋子里,想到刚才那一幕,依然气得心口发疼。   就算现在她可以随便折腾那王氏,可到底当初因为她才会在京城中丢尽脸,害得她也在亲戚中丢尽脸面,都不敢出门,就怕被人笑话。   这时,霍茹的奶嬷嬷许嬷嬷过来,先是窥了一眼主子的神色,方才道:“夫人,您让奴婢留意那云海大师的事,已经有消息了。”   霍茹顿时高兴起来,“真的?那云海大师在何处?”   许嬷嬷看她高兴,也高兴地笑道:“奴婢听人说,云海大师前阵儿云游至益州的常山寺,据说他不日将会回京,虽然不知道这消息准不准,但很多在常山寺上香的妇人都说是。”   虽然许嬷嬷也不确定,但霍茹觉得这消息依然很可靠,觉得老天爷终于开眼一回。   霍茹的心情越发的不错,脸上的阴霾去了几分,笑着说道:“你让人去盯着,如果云海大师真的回京,第一时间来禀报我。”   许嬷嬷应声是,忙下去安排。   ****   出了正月,天气渐渐地转好。   难得出太阳,霍姝就想将胖儿子抱出去晒晒太阳,哪知丫鬟过来禀报,霍妙过来了。   听到这消息,霍姝着实有些奇怪。   她知道这异母妹妹怕她怕得要死,自从她出嫁后,没有什么事,她极少会主动来卫国公府,霍姝也懒得招待她,她不来也顺她的心。所以,霍妙突然就上门,倒是让霍姝有些奇怪。   于是霍姝也不出去晒太阳,让人将她带过来,她抱着胖儿子坐在西稍间的炕上,逗着他玩。   四个月大的孩子眼睛已经十分灵动,耳朵也能听到声音,有人在旁边发出声音,会吸引他的注意力,一双眼睛跟着声音转动。霍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一本书在旁边读给他听,看他突然咧嘴笑时,自己也是笑呵呵的。   霍妙跟着引路的丫鬟进来,就见到穿着一袭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容貌昳丽的女子挨坐在炕上逗着孩子玩儿,那张脸儿笑容明媚愉快,教人一看忍不住跟着弯嘴笑。   霍妙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心里觉得她婚后果然过得十分幸福,脸上的气色甚至比未出阁时还好,也不怨怪外面会传出卫国公世子宠妻的流言,霍妙知道那不是流言,那是真的。   这个姐姐能嫁入卫国公府,确实让京城里的贵女羡慕嫉妒。   “九妹妹,坐。”霍姝漫不经心地道,又叫人端来瓜果点心,招待得十分周到。   霍妙因为是未嫁女,现在还没出孝,身上穿得十分素淡,相比之下,颜色就有几分寡淡。她看着霍姝将床上突然哭出声的孩子抱起来轻轻晃着,孩子就不哭了,乖乖巧巧地躺在母亲怀里。   丫鬟端来茶点瓜果后,就识趣地退到门外,给姐妹俩说话。   霍姝逗了会儿胖儿子,发现霍妙坐在那里发呆,便问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霍妙回过神,看了她一眼,说道:“近段日子,大姑母经常回府寻我说话。”   霍姝摸着儿子的脸,瞥她一眼,没说话。   霍妙也没管她,将霍茹回府和她说的话同她说了一遍。霍茹回去好几趟,说的话也多,霍妙的记忆不错,多少少少都能记下来,等她说完后,不由得口干舌躁,端起桌上的水抿一口,便看向霍姝。   霍姝的神色很平静,抱着孩子轻轻地晃着。   霍妙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见她竟然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不说点什么吗?”   “我要说什么?”霍姝一脸看蠢货的神情,“我什么好说的?公道自在人心,我又不是稀世珍宝,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我,大姑母要这么想我,我也无话可说。”顿了下,她抬起下巴,一脸自信地道:“我这么有福气的人,怎么可能是个不祥之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霍妙被她的不要脸给惊呆了。   有人能这么厚脸皮地夸赞自己的么?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异母姐姐是这么厚脸皮。   霍妙见她一脸不在意地继续逗儿子,觉得她的心真宽,反而显得她和大姑母很蠢似的,顿时有些不服气地道:“你别太自信,大姑母竟然敢这么说,证明她是有根据的,还有祖母……”霍妙顿了下,忙将最后的话咽下,改问道:“难道你就不怕你真的是……到时候世人怎么看你?”   霍姝想了下,说道:“我实在想不出我到底克着谁了,你不要说是大姐姐,人的生老病死是常态,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难不成有人走路摔死了,要也怪在我身上?还是别人要生病或者遇到不顺心的事情,难不成也要赖在我身上?只有弱者才会推卸责任,用贬低他人来衬托自己的高尚,你说是不是?”   霍妙再次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这个姐姐的口才这么好,而且反驳得振振有词,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反而觉得了些认为她不祥的人都是蠢货,才会找她当借口,为自己的无能掩饰。   她说得好有道理,霍妙无言以对。   霍姝见她说不出话来,满意地笑了,说道:“你看,你自己也觉得我说得对的,是吧?”   是个屁!   霍妙差点想暴口粗,再次怀疑自己今天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   她记得去年,自己来卫国公府寻她,最后回去时,也是莫名其妙的,怀疑自己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地整理了下思绪,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决定一定不能被她带跑,说道:“大姑母的用意,我也明白几分,你难道不担心我将这事捅出去?”   霍姝将儿子放到旁边,捧起旁边放着的茶盏喝完里面的茶水,然后将它捏碎,随手丢到地上,看她吓得惨白的脸,笑眯眯地问道:“我相信九妹妹是个聪明人。”   霍妙发现自己又被她恐吓了,神色有些不好。   她咬了咬嘴唇,知道霍姝是个心里明白的,要不然她今天也不会特地上门来说这事情。大姑母的用意她懂,会和她说这事情,不过是想拿她当伐子。   素来继母所出的孩子与原配所出的子女之间很少有和睦的,毕竟人心都是偏的,很难做到不偏不倚,霍茹知道五房的姐妹俩个其实关系并不算太融洽,这也是因为当初霍老夫人造成的。   姐妹俩关系算不得好,稍稍挑拔一下,但凡当妹妹的霍妙对嫁入卫国公府的姐姐有一点嫉妒之情,可能会忍不住嫉妒,将姐姐刑克六亲的孤拐之命说出去,闹得霍姝名声大臭。   可惜霍茹不知道霍妙被霍姝吓怕,加上霍妙心里头明白,自己只是五房的姑娘,并非靖安侯府的长房姑娘,在出身上还是差了点,如果她有一个当卫国公世子的姐姐,不管关系好不好,对自己和弟弟琤哥儿都有益处。   所以不管霍姝是不是真的有克亲这种命格,霍妙都不打算透露出去的,反而会卖霍姝一个好。   两人心里都清楚。   霍妙再次深吸口气,无视她吓唬人的行为,沉声道:“大姑母那边,你难道不怕她透露出去?我觉得,大姑母似乎很不待见你。”   霍姝想了想,反问道:“难不成大姑母真的这么恨我,打算弄臭我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   霍妙被问得哑然,她也不知道,毕竟都是霍氏女,如果大姑母真的因为怨恨霍姝,就想将霍姝的名声弄臭,大姑母自己也讨不得好。   “不过,九妹妹走这一趟辛苦了,我承你这个情。”霍姝朝她道。   霍妙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突然发现以往自己和母亲都错了。   这人性子坦荡,恩怨分明,若是不去招惹她,她也懒得搭理你,你要是对她好几分,她也会还你几分,不会和你玩阴的,如同对霍妍,因为霍妍真心待她,她也待霍妍好,才会出手帮她。   若是霍姝刚回京那会儿,她和母亲以平常心对待,没有想着对她做什么,是不是母亲就不必被关起来?   霍妙最后心不在蔫地离开。   等霍妙离开时,霍姝搂着儿子在发呆,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一道阴影,抬头就见聂屹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睛,高兴地问,“你几时回来的?今天真早。”   聂屹撩起袍子坐到她身边,等丫鬟捧上热汤时,方才道:“你们刚才在说话时,我就回来了。”   听明白他的意思,霍姝惊讶地道:“那你听到我们的话了?”   聂屹嗯一声。   霍姝瞅他一眼,又低头看儿子,发现他眼皮耷拉着,一副要睡的模样,便轻轻地拍了拍,然后叫奶娘过来,将他抱下去。   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后,屋子里只有夫妻俩,一时间十分安静。   霍姝又看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你相信我是个不祥之人么?”然后不等他说话,又说道:“怨不得祖母这么不喜欢我,听说我刚出生时,我娘就难产去世……”   说到这里,她抿起嘴。   聂屹看着她,虽然她的神色很平静,但他就是知道她说到从未见过的母亲,心里依然是难受的。虽然先前她振振有词地反驳妹妹的话,可也会在她心里留下点什么,会难过也正常。   聂屹摸向袖子,摸出一对玲珑玉,拉过她的手,将它放到她的手里。   霍姝低头看向那对被他塞过来的东西,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   “玲珑玉。”聂屹答道。   她知道是玲珑玉,而且看起来像   作者有话要说:小孩子戴的玩意儿,有好些个年头了。   聂屹看着她,心知她真的不记得,但依然慎重地说:“这是你的东西,我物归原主。”   *   第158章   “我的?”霍姝瞪大眼睛看他,然后又低头看那对玲珑玉,实在想不起自己有这东西。   作为一个大家族的贵女,屋子里的东西一针一线都是要登记注册,她也想不起自己有这东西,若是遗失的话,也会记录在册,以防有心人拿后宅女子的东西来败坏其名声。   霍姝对这对玲珑实在没有丁点印象,忍不住又看他。   聂屹的神色十分认真,见她看过来,说道:“确实是你的,应该说……是你四岁时佩戴的。”   霍姝又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他。   这对玲珑玉看着确实像小孩子佩戴的,可她四岁时……   霍姝更费解了,问道:“世谨,我被你弄糊涂了,我四岁时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而且它真的是我的?你确定?”   霍姝心里纳闷,想破脑子也想不到自己四岁时遗失什么东西被他捡到。小孩子的记性不好,四岁时的她,那时候就像个假小子一样,养在虞家时,整天跟随着舅舅和表哥们一起习武,不知情的人,都叫她“表少爷”,直到十岁以后,她恢复女装,下人才叫回她“表小姐”。   所以弄不懂自己直到十四岁才回京城,他也一直待在京城,自己小时候的东西怎么在他这里。   聂屹知她是真的不记得了,纵使心里有准备,看她完全陌生的神色,依然挺失望的。   “自是你的,我很确定。”聂屹拉着她的手,手指轻轻地按在那玲珑玉上,盯着她的脸,说道:“你还记得你四岁那年的秋天,你经历过什么?”   霍姝想了下,突然记起什么,脸色变了变,突然觉得背上的那道十几年都没消退的伤疤有点疼。虽说小孩子不记事,但当年她伤得太严重,吓得虞家一干人心惊胆膻,后来时不时地唠叨上两句,就算她忘记,其实也从长辈嘴里大概知道当年发生过的事情。   “我听人说过,那年五舅舅带表哥们去打猎,我磨着五舅舅要跟他们去,五舅舅拿我没办法,就瞒着外祖母,偷偷带我过去。”霍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听说当时我不乖,正是贪玩的时候,趁着他们在忙碌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进林子,哪想到后来竟然遇到狼群,被伤得可惨了……喏,当年的伤还留着,就在背上,挺疼的。”   霍姝说完后,有点不放心地看他,说道:“这伤挺丑的,你不要嫌弃啊。”   聂屹原本有些严肃的神色顿时变成无奈,保证道:“我不会嫌弃,你这伤……其实也怨我呢,若非当时我连累你……你也不会被狼咬伤。”   “啊?”霍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还有这回事?   聂屹探臂,将她搂到怀里,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颈窝处,他的手放在她当年受伤的地方,轻轻地摩挲着,慢慢地说道:“当年我也才六岁,有一次回卫国公府探望祖父和祖母时,没想到会被人绑架,绑架我的人为了躲开追踪的侍卫,一行人往西北而去。后来在半途中我趁机逃走,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那样,逃进你们虞家子弟打猎的那处山林,没想到正好闯进狼窝中,就在我要被狼咬死时,你恰好出现,拿棍子打死一头狼,抱着我就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将她的脸抬起,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说是要去偷只小狼崽的……你将我当成小狼崽了。”   霍姝直觉道:“我怎么可能这么蠢。”   是人还是动物,她还是分得清的。   聂屹见她反驳,也没生气,说道:“当时天气很冷,西北的秋天就已经下雪,我身上裹着从那些绑架的人身上偷来的狼皮披风,缩在那儿,你自己没看清楚,以为我是狼崽,抱着我就跑。我当时还以为是舅舅派来的侍卫找到我,后来才发现不对劲,发现抱着我跑的是个很小的小孩,偏偏她力气十分大,抱着比她大的孩子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跑,后来……”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晦涩,眼里多了几分愧疚。   霍姝都被他说得傻眼,而且随着他的叙述,那些因为害怕而刻意忘记的记忆也在渐渐地苏醒,虽然不多,却也隐约想起一些,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她下意识地问道:“后来怎么了?”   聂屹别开脸,不敢看她,“后来我恩将仇报,将你推到身后追过来的那些狼口中,害得你差点死掉……”   霍姝:“……”   聂屹有些慌张,这是他积压在心底多年不敢忘的事情,特别是十六岁遇到她时,一眼就认出她是当时的那个小孩儿,对她便有些不一样,甚至后来忍不住喜欢上她。   他讷讷地道:“当时,我以为是那些人派追兵来,不知道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出现在那儿,而且你的力气大成这样,在那样的地方,还能抱着个小孩子跑……我判断失误,以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所以才会……可是,你还以为是自己摔的,挣脱狼口后,又跑过来拉着我逃……”   这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一幕,她年纪小,没有什么心眼,不知道他暗中耍的诡计,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摔倒。幸好她力气大,挣脱那扑来的狼后,一身是血地挣扎着跑过来,抓着他继续跑。   当时他已经逃了好几天,又饿又累,身体非常虚弱,如果没有她,其实他六岁那年就应该死在那场逃亡中。   而他也庆幸,她的力气大,没有真的被狼咬死,反而为两人赢得生机。   身后的狼一直在追着他们,活到六岁,他从来没有如此接近死亡,知道只要再慢一点,他们可能就要被身后紧追不舍的狼咬死吃掉。   可如此艰难的时候,她依然没有放手,一直抓着他,没让他落单,两人拉着的手都沾满她的血,湿湿腻腻的。   幸好舅舅派来救他的侍卫及时找到他们,将那些狼杀死,为她止血,得知她的身份,就将她送到一直在山中寻找她的虞家人手中,侍卫同时也将他带走。   可以说,他们从在狼窝相遇直到安全逃离,时间非常短,甚至只有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却让他铭记一生。   后来的日子里,他一直在后悔。   他后悔自己当时的行为,害怕自己不小心害死她,甚至不敢再问当时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为此记了她十年,直到在云州城的路上遇见,一眼就认出她。   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她,也是因为他将她记得太深刻,深到得知她是姑娘时,就不愿意放手。   她小小年纪,在危急之中救他一命。   在那短暂的逃亡中,就算她面临狼群的威胁,她依然没有放手,没有想着自己一个人逃。   她小小的手,沾满血渍,却比任何人的手都让他暖心眷恋。   “素素,对不起。”他低声说,不敢看她的脸,生怕她会露出厌恶生气的神色。他深吸口气,继续道:“所以,在我心里,你不是什么不祥之人,因为你,我才捡回一条命,你是最好的,是我的福星。”   霍姝没有出声。   直到聂屹因为她的沉默,有些心慌意乱,担心她是不是怨恨自己时,就听到她说道:“所以,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力气很大?”   聂屹:“……”   霍姝撅起嘴,“亏我当时还想在你面前表现好的一面,在云州城的白龙寺后山赏梨花遇到逃到那里的流寇时,我还很克制,不敢让你看到我砸人呢。”   聂屹听得哭笑不得,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好像和想像中的不太符合。   他有些不放心地问道:“素素很好,我不嫌弃,你的力气大点也挺好的。”虽然晚上在床笫之间欢爱时,她激动时力气比较大,确实让他挺疼的。   “你……原谅我么?”   他问得小心翼翼,霍姝认识他这么久,还没有见过他对谁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真是不习惯。   想了想,她坦然地道:“你说的那些,我记得不多。”见他神色黯然,继续道:“我就不计较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毕竟当时的情况太危急,而且我自己作死跑过去的,遇到狼群也是我自己活该。况且虞家的庭训,救百姓于危难之间是虞家人的职责,我不能见死不救。”   虽然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做了什么,但霍姝想,发现原来小狼崽不是狼崽,而是个人的时候,她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这是她在虞家学到的,作为大夏的武将,保护百姓是他们的职责。   纵使当时她才四岁,她已经懂得这道理。   聂屹抿紧嘴,将她搂到怀里,整颗心酸酸软软的,眼睛发热,郑重地重复道:“对不起,还有谢谢。”   对不起,当时他为了活命,竟然想害她;谢谢她一直没有放弃他,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这样的姑娘,怎么不让他喜欢呢?一辈子都不够的。   霍姝伸手回搂着他,没有看到他的神色,笑道:“没想到咱们那么有缘份,竟然会在那种地方遇到。”心里的疑问解开后,她看着手中的那玲珑玉,笑着问道:“所以,这玲珑玉是我当时掉的,被你捡到了?”   聂屹放开她,见她一双美眸弯成月牙,笑得喜俏欢快,没有一丝阴霾,忍不住勾唇笑起来,有些赧然地道:“不是捡的,是故意从你身上拿的,当时你失血过多晕过去,所以我就……”   当时鬼使神差的,他看到她腰间的一双玲珑玉,就忍不住拿走。   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记住她。   “哦,原来是这样。”霍姝一脸恍然,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你拿了我的玲珑玉,所以在白龙寺时,你就还我一个玉佩?”然后一脸笑眯眯地看他,左看右看,心里喜滋滋的,果然当时他已经喜欢她喜欢得不得。   聂屹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她笑得漂亮阳光,心里头也欢喜,俊美的面容越显温润柔和,说道:“不是那样,只是想送给你,算是……将你定下吧。”   喜欢那个姑娘,自然要先出手,聂屹素来不喜欢拖拖拉拉。他记挂她整整十年,没办法忘记这个人。   这回轮到霍姝不好意思了。   于是,这一天时间,夫妻俩都窝在房里头,说着小时候的事情,聊着当时的一些细节,还有长大后再次相遇时的情况,还有关于她克亲的事情。   霍姝心胸豁达,纵使知道小时候他们之间的渊源,聂屹一念之差害得她被狼咬伤之事,她并没有怪他,毕竟他刚逃出来不久,年纪又那么小,会判断失误也正常。   她也庆幸自己当时作死地想去偷小狼崽,才能救他一命,不然现在就没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当夫婿。   “我真的没怪你,你不用放在心上。”霍姝强调,转而问道:“对了,当时是谁绑架你啊?”   说到这里,聂屹的神色微淡,说道:“舅舅登基时,虽是正统,但很多人并不服他,其中就有好几个先帝的皇子。虽然舅舅夺去他们手中的权力,将一些顽固的圈禁起来,可还有一些逃蹿在外的势力,为了报复舅舅,就将我绑架走。”   庆丰帝疼聂屹,将这外甥当儿子来养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那些先帝皇子的残余势力为打击庆丰帝,就趁着聂屹回卫国公府探望聂老夫人时,将他绑架离京。   “不过舅舅派人将我找回去时,也趁机铲除那些残余势力,当年绑架我的人现在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霍姝听罢,一脸失望。   聂屹有点想笑,如何不明白她失望什么,有个总想护着他,帮他报仇的夫人,确实让他 第159章   说完这些,聂屹接着才说她克亲的事情,并且将他让暗卫查到的当年的事情告诉她。   “……岳母生你时难产去世,当时靖安侯府也恰巧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霍老夫人就认为你生而克母,她去寺里上香时,恰好遇到云游到京城的云海大师,恰好抽到上上签能让他帮你批命,得出你刑克六亲的凶煞命格,说你只有养在煞气重的武将之家里才能免除给亲人带来灾难。”   霍姝听得怔怔的,“所以,外祖母就将我抱到虞家养了?”   所以,这才是靖安侯府这些年来,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原因?   霍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因为高僧批命,所以认为她是个克亲的不祥之人,对她不闻不问?   “不是。”聂屹心疼地亲吻她的脸,说道:“虞老夫人虽然心疼岳母没了,但她还是心疼你的,担心靖安侯府待慢你,所以她特地过府来探望,没想到会发现靖安侯府确实待慢刚满月的你,当场就发一通火,后来才从霍老夫人那儿得知她竟然寻云海大师给你批命,为此同霍老夫人大吵一架……”   说到这里,聂屹微微眯起眼睛。   他对云海大师没什么印象,听说是一名得道高僧,给人批命之类的也是随缘。不过这云海大师喜欢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很少会在一个地方长久逗留。   霍姝听了,有几分高兴,外祖母果然是真心疼爱她的,并没有因为娘亲生她时难产去世而迁怒她,反而十分疼爱她,将她教养得极好,连她出嫁了,都不放心,时常会使人送些东西过来,就是怕她在夫家过得不好。   她虽然没有父母疼爱,却因为有外祖母和虞家的人,让她成长时并没有什么遗憾。   “所以,他们说你克亲的事情,你不必理会,不过是无稽之谈。”聂屹柔声安抚道,“素素很好,是个有福气的人,没有人比你更有福气了。”   霍姝咬着嘴唇,一双眼睛盈满笑意,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坐在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凑到他面前,笑道:“我觉得真的挺奇怪的,不喜欢我的人,会认为我不祥克亲,喜欢我的,都认为我是个有福气的,你说我这是克亲呢,还是个有福气的?”   “当然是有福气的。”聂屹含笑地道。   霍姝见他相信自己,心里也高兴起来,凑过去亲吻他。   晚上,夫妻俩就寝时,霍姝趴在床上,被他亲吻背上的伤,嘟哝道:“原来你一直喜欢亲它是这原因,别亲了,它很难看。”   聂屹含糊地道:“不难看……它很好。”顿了下,他又心疼地问:“当时你是不是很疼?”   “……忘记了,应该吧。”霍姝的记忆实在不多,她是那种标准的好了伤疤忘记痛的类型,特别是虞家的庭训,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虽然她不是男子汉,但好歹十岁之前,是以虞家男孩的方式教养长大的嘛。   所以,这种皮肉伤,她素来不会太放在心上。   聂屹知道她是个心宽的,但听到她的话,仍是有些无奈,狠狠地在她肩胛骨上亲一口,方才将她转过身来,压上去。   等听到她低低地泣音时,又忍不住满心爱怜,温柔地待她。   前一晚折腾得太过,翌日霍姝不意外地起迟了。   她让奶娘将喂饱奶的胖儿子阿镹抱过来,母子俩一起懒洋洋地窝在温暖的被窝里时,就听丫鬟来报,靖安侯夫人派人过来了。   霍姝知道靖安侯夫人没事不会派人过来的,当下也没再窝床里,叫人给自己更衣洗漱后,就抱着胖儿子一起去西稍间见客。   来的人是陈嬷嬷。   陈嬷嬷见到霍姝,忙起身行礼,脸上带着恭敬亲切的笑容,见到霍姝抱着孩子过来,探头看一眼,恭维地道:“小少爷长得真是有福气,这越长越有精神了。”   霍姝就爱听人家说她家阿镹是个有福气的,笑眯眯地让陈嬷嬷坐下。   等丫鬟上茶后,霍姝才问道:“不知今日嬷嬷特地过来有何事?”   陈嬷嬷坐在锦杌上,没有坐实,恭敬地道:“最近大姑奶奶时常回府,坐在春晖堂思念老夫人,对老夫人留下的老人极是和善,想要给她们一个妥善的安排。我们家夫人是个和善的,也愿意善待老夫人留下的忠仆,夫人便将伺候老夫人的几位丫鬟嬷嬷送到乡下的庄子里,毕竟这些是伺候过老夫人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会让她们安享晚年。”   霍姝看她一眼,低头看向胖儿子的脸,很快便明白大伯母的意思。   昨日霍妙特地过来传话,加上有聂屹告诉她曾经靖安侯府和虞家的恩怨及关于她克亲的由来,霍姝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用意。   大姑母不喜欢她,可能是想要揭破她曾经被云海大师批命的事情,云海大师现在不在京城,最好的证明人选那就是当年伺候祖母的下人。   大伯母直接将那些下人送走,也算是阻止大姑母,免得她真的将这事捅出来,多少会有些影响。   看来不管是两位姑母还是大伯母,都知道当年的事,也知道她被认为克亲不祥的事情。   霍姝想明白后,便对陈嬷嬷道:“我知道了,这事让大伯母费心了。”   陈嬷嬷忙恭维一声,飞快地睃她一眼,见她面上的神色淡淡的,仿佛没有受到这事情影响,心里虽然有些纳闷,但也觉得七小姐这样也好,毕竟这克不克的,端看旁人怎么看。   老夫人认为七小姐克亲,对七小姐不假辞色,殊不知七小姐也许是姑娘中最有福气的那个才对,不然也不会嫁入卫国公府,深得皇后的喜爱,时常宣召进宫了。   陈嬷嬷觉得老夫人折腾那么多,甚至为此牺牲八小姐,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反而应该有出息的七小姐,她从来没放在眼里,为此还厌恶七小姐,最后却是七小姐嫁得最如意,卫国公府这门姻亲才是靖安侯府的依靠才对。   霍姝又和陈嬷嬷聊了两句,话题一转,便道:“前阵儿我接到八妹妹的信,她说等大堂哥成亲前会回来,可有这事?”   “是的。”陈嬷嬷得了靖安侯夫人的吩咐,这种事情也没瞒她,便将靖安侯夫人为女儿的安排同她说了,最后道:“届时夫人想以嫁女的名义,先将八小姐送到江南,等过段时日,再让八小姐以新寡的名义接回来,如此也减少对八小姐的伤害。”   霍姝听罢,点头道:“这主意不错,大堂哥是个好的,只要他能善待八妹妹,八妹妹在府里待着也好。”   霍姝在西北长大,那里的规矩不如京城的严,她不觉得女子不嫁人有什么不好的,霍妍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害怕男人,不想嫁人,这也没什么。反正只要有靖安侯府在,大堂哥霍承珏心疼这妹妹,愿意养她,那就能过得很好。   当然,只要大伯母在,这靖安侯府也没人敢给八妹妹委屈受。   ***   二月底,虞从烈和虞倩便在虞家军的护卫下回西北。   他们离开当日,霍姝去十里亭送他们,虞倩抱着她大哭,依依不舍地和兄长一起离开。   霍姝送走他们,心里惆怅不舍,她在虞家长大,与虞家的人如至亲般生活,是她人生中最美好最重要的日子,影响她一生。   转眼就到三月,春暖花开之时,柳絮纷飞。   霍姝见天气好,便让丫鬟们收拾,然后带着胖儿子一起回将军府探望外祖母和怀孕的安阳郡主。   安阳郡主如今已经坐稳胎,亲朋好友都知道她的喜信,纷纷上门去恭贺一番。   霍姝抱着孩子进到祖母的荣安居,就见安阳郡主就着丫鬟端来的盂盆呕吐,外祖母忙让人拿温开水给她漱口,又拿酸梅子给她含着止吐,整个室内闹轰轰的。   见到霍姝抱着孩子过来,虞老夫人笑呵呵的,“素素,你们今儿怎么来了?”然后熟练地抱过已经醒过来的孩子,高兴地道:“小乖乖,快给曾外祖母瞧瞧~”   霍姝嘴甜地道:“我和阿镹想外祖母了,所以就过来陪陪外祖母。”   和外祖母聊了两句,霍姝就坐到安阳郡主身边,看她的脸色,蹙眉道:“都满三个月了,怎么还在害喜?”   安阳郡主含着酸梅子,好不容易压下那想吐的*,说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怀孕就像吃饭一样,吃嘛嘛香么?你那是不正常,我这种才叫正常的。”   霍姝开口就要说话,安阳郡主吐出梅子核,伸手作势一挡,说道:“得,你别和我说你是个有福气的,我知道了,你有福气,所以你不会害喜。我这也算是轻微,只是早晚吐一吐,其他的时间还好,也能吃得下。”   霍姝笑嘻嘻地道:“我家阿镹乖嘛,所以他不折腾我。绣绣,我发现你变胖了。”   安阳郡主白她一眼,说道:“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四个月,能不胖么?还有,阿镹这么乖,也许不是你的功劳,是聂表哥的功劳才对。”   两人聊了会儿,霍姝问道:“三表哥呢?怎么不见他?”   安阳郡主道:“他最近挺忙的,你知道的吧,最近藩王进京,京里又少不得要忙。”   霍姝愣了下,这才想起前天聂屹也提这事,不过她不知道藩王进京,连她表哥也要忙起来。   安阳郡主在嘴上说了几句,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兴奋地道:“素素,很快就到浴佛节,届时我们一起去相国寺礼佛吧,听说每年的浴佛节,相国寺都有得道高僧开坛讲经,很多人慕名而去,我们也去上香,顺便给祖母和三哥、孩子祈福。”安阳郡主说着,满脸甜蜜慈爱的抚着肚子。   霍姝想了想,笑着道:“好啊,到时候一起去。”   在虞家待了大半天,霍姝才抱着睡得像小猪崽一样的儿子回府。   坐在马车里,经过一条热闹的街道时,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霍姝伸手掀起帘子,透过半掩的车帘往外看去,恰好看到一名穿着火红色骑装,手持鞭子的少女坐在马背上,正不耐烦地看着地上的人。   “小姐,好像那骑马的姑娘将人撞了。”樱草说道。   霍姝嗯一声,眼睛在那姑娘身上看了看,发现这不是当初她在益州城顺手救下的前忠义王的嫡女——凤阳郡主么?今儿听安阳郡主提藩王进京的事情,没想到出门就见到她。   看了一眼,霍姝便让车夫离开。   ***   虞从信从五军营的衙门出来,同几个同僚闲聊几句,便往临江仙而去。   到达临江仙,自有店小二过来招待他,穿过两边用竹帘遮掩得严实的通道,来到临江仙二楼的一处厢房。   推门进去,就见到聂屹已经坐在那里喝茶。   虞从信坐到聂屹旁边的位置,元武过来给他上一盏茶,便躬身退下去。   虞从信看他悠闲的模样,唇角含笑,说道:“听说昨日忠义王带着凤阳郡主进京。”   聂屹嗯一声,说道:“你派人盯紧皇陵那边,若是发现有异常的人,直接捉起来。”   虞从信颔首,反问道:“你怀疑什么?”   聂屹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虞从信轻轻地敲了下桌面,斜睨他一眼,眼中滑过幽光,突然幽幽地道:“我最近得到消息,听说今年的浴佛节,相国寺请了云海大师开坛讲经。”   聂屹抬头看过来,神色平静。   “这消息还没透露出去,只有相国寺的住持及几个大师知道。”虞从信补充道,眼睛一直看着他。   聂屹神色未变,仿佛对这事情并不关心,与他聊完五军营的改革之事,便起身离开。   虞从信手中端着茶盏,从窗口处看着聂屹骑马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玩味。   以聂屹的本事,估计早已经知道云海大师当年给素素批命的事情,就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第160章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刚从宫里出来的人准备上马, 抬头望去, 远远地就注意到朝这儿驶来的马车上的标志。 是卫国公府的马车。 “郡主, 请上马。”旁边的随从牵着一匹马, 殷勤地躬身笑道。 凤阳郡主没理他,看着驶到宫门前的那辆翠盖珠缨的华车, 接着就见马车里一个丫鬟出来,然后伸手扶着一个穿着一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吉服的女子下车,马上就有人撑着遮阳的伞过来, 遮住天上的阳光。 宫门前已有等在那里的轿辇, 抬轿的是两个身材粗壮有力的内侍。 距离有点远, 凤阳郡主也没能看清楚那女子的模样,只觉得她身上佩戴的红珊瑚头面精美漂亮,正是京中流行的样式, 据闻有价无市,想买也买不到,还须要等着定制。 那女子的气质雍容, 虽被伞遮住大半张脸, 依然能隐约看清楚那精致漂亮的下颌, 身形纤细窟窿,被丫鬟扶到轿辇上,然后被抬进宫里。 这皇宫,不是谁进宫都能坐轿辇的,特别是命妇,除非是宫里的贵人看重。 能坐着卫国公府的马车,又被宫里的贵人允许在宫中坐轿辇的,除了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外,也没其他人了。 “那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凤阳郡主问道。 随从看一眼,低声答道:“是的,听说江皇后与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感情极好,时常宣她进宫说话。” 凤阳郡主听罢,忍不住嗤笑一声。 随从不知道她的意思,脸上陪着笑。 凤阳郡主又看一眼消失在宫门的轿辇,翻身上马,驾马而去。 进京的藩王都住在宗室统一规划出来的住宅里,平时没什么人住,等藩王进京后,就由他们住进去,直到藩王离京。 凤阳郡主骑马而过,待道两边的行人听到马蹄声,忙不迭地往旁边躲去,就生怕再出现上次差点被马蹄踩伤的事。先前有一回,凤阳郡主骑马太快,直接将一个路人踩伤,事后虽然那人被送去附近的医馆及时医治,可凤阳郡主因为是先帝亲封的郡主,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藩王进京的短短几天时间,京中大半的百姓都知道忠义王府的凤阳郡主是个喜欢穿着红衣骑马过街的女人,名声大噪,街上的百姓只要听到马蹄声,都会及时闪避,免得又像那个倒霉蛋一样被马踩伤。 凤阳郡主骑马而过,身上的红衣掀起一阵红色的香风。 回到宗室拔给忠义王府的住处,凤阳郡主刚下马,就见到兄长忠义王亲自送一个穿便装的的男人出门。 那男人赫然是大皇子。 “凤阳回来了。”忠义王朝妹妹笑道。 大皇子看了一眼凤阳郡主,见她这身打扮,眼里露出几分鄙夷,简直不成体统,嘴里道:“听说凤阳今日进宫了?” 凤阳郡主发现他的眼神,心里有几分恼怒,面上露出娇俏的神色,说道:“是啊,太后娘娘召我进宫说话,泰宁姑母和三皇子妃也在呢。” 大皇子眸色微闪,面上却仍是一副和气的模样,与忠义王兄妹俩说了会儿话,便告辞离开。 等他离开后,兄妹俩回到屋子里,凤阳郡主就啐了一声,朝忠义王抱怨道:“大哥,皇长子就是这副德行,看来那皇帝的种也不怎么样,比父王差得远了。” 忠义王对此不置可否,说道:“蠢点也好,才方便我们行事。”然后又询问妹妹今日进宫的事情。 凤阳郡主好笑地道:“大哥,你真应该看看当时太后和泰宁长公主的嘴脸,两个没本事的女人,却自以为聪明,想要我们暗地里支持三皇子,也不瞧瞧三皇子那德行,被个女人制住,真让他坐那位置,能坐得稳么?” 忠义王担心她自傲自大,太过轻敌,说道:“你别胡说,悠着点。” “那不是在你面前么?”凤阳郡主不以为意,接着又道:“倒是出宫时,我看到卫国公府的马车,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今儿被江皇后宣召进宫。可惜没看清楚她长什么模样,听说那聂屹对她十分宠爱,生平无二色,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忠义王微微蹙眉,听出妹妹对聂屹的不以为意,说道:“你别小瞧他,聂屹这人可厉害着?” 凤阳郡主嗤笑道,“我瞧不出他怎么厉害,就是长得好看点,听说因为和皇帝长得像,才会一直荣宠不衰,可见那皇帝有多偏心,不怪这些皇子们都不服气。”说着,她高高兴兴地道:“不服气才好,咱们可以帮他们一把,这京城越乱越对我们有利。” 兄妹俩说了会儿话后,凤阳郡主就离开了。 忠义王望着妹妹离开的身影,招来一个暗卫,说道:“你派人去盯紧聂屹,有什么异常定要及时禀报。”顿了下,又问道:“凤阳最近是不是还在找画里的男人?” “是的,郡主说那男人和卫国公世子应该是认识的,觉得他应该在京城。” 忠义王皱紧眉头,觉得女人果然成不了事,为个不认识的男人,成天往外跑,不思正事,带她进京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 霍姝从宫里回来,先换一身布料柔软的衣服,又将身上的首饰都拿掉,洗干净手,方才伸手抱孩子。 “阿镹今天有乖乖的么?”霍姝笑着问道。 刚喝完奶正精神着的孩子朝他吐了个泡泡。 奶娘和丫鬟在一旁汇报小主子今儿几时睡醒,几时喝奶,几时换尿布等琐事,霍姝不厌其烦地听着,对儿子所有的事情,都很多耐心。 霍姝逗孩子玩一会儿,就见聂屹回来了。 聂屹见她抱着孩子,说道:“阿镹好像又胖了,你别时时抱着他,省得累着自己。” “没事,阿镹就这点重量,哪里算累?至少比你六岁时轻多了。”霍七姑娘这话接得十分顺口。 聂屹:“……” 聂屹扭头进净房,仿佛被气到了。 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看得心惊胆颤,觉得他们家小姐好像胆子越来越大,调侃世子时张口就来,也不怕惹世子生气。偏偏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地,她仿佛越来越自在,有啥就说啥,都不用伪装一下,而世子好像也特别地纵容,小夫妻俩的感情不仅没有生疏,反而越来越好,蜜里调油似的。 等见到世子从净房出来,果然见他神色淡然,坐到霍姝身边,接过儿子自己抱着,邬嬷嬷等人便知道,世子真的有生气。 世子对他们家小姐可真够容忍的。 邬嬷嬷心里松一口气,小夫妻俩能好好的,她就安心了。 等奶娘将睡着的阿镹抱下去后,霍姝就和聂屹说她今日在江皇后那里听到的事情。“听说今年的浴佛节,皇上要陪太后和皇后都要去相国寺礼佛,是不是?” 聂屹点头,“舅舅确实有这安排。” 霍姝忍不住咬着指甲思索起来,就被看不惯的世子将她的手拉开,用帕子给她擦口水,说道:“别咬指甲,咬破了你要受罪。” 霍姝嘿嘿地笑了下,“一时忘记了。” “忘记也不行,阿镹很快就要长大,你不希望阿镹学你的坏习惯吧?”聂屹很懂得怎么抓她的弱点。 果然,就见她忙道:“记住啦,以后会注意的。”保证完后,她一双大眼睛瞅着他,问道:“世谨,藩王还在京里,皇上突然要带太后和皇后去相国寺礼佛,是不是要出事了?” 聂屹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敏感,对上她清亮的眼睛,忙道:“没有,你莫要担心。” 霍姝哦一声,说道:“我可是答应安阳,浴佛节时会和她一起去相国寺礼佛的,到时给你和阿镹求个平安符。” 聂屹忍不住微笑起来,将她搂到怀里,低首亲吻她柔软红润的嘴唇,耳鬓厮磨会儿,方才道:“到时候你好好陪皇后,莫要乱走,嗯?” 霍姝朝他笑着应一声,说道:“那我也带阿镹去吧,皇后娘娘一直说想看看阿镹是不是和小皇子长得像呢。”然后愁眉苦脸地道:“阿镹那脸蛋肉乎乎的,我现在还看不出他到底像谁呢,要是能瘦点,可能就看得出来了。” 但要让她家阿镹减肥,霍姝又舍不得,小孩子还是胖乎乎的可爱,没看到皇后也一直想将小皇子养得白白胖胖的么? 聂屹失笑,说道:“阿镹的眉眼和鼻子像我,嘴巴像你,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听到还是有像他的,霍姝顿时高兴起来。 *** 转眼就到四月。 相国寺历来是皇家寺院,坐落于京城西郊外的青霞山上,占地面积颇广,为前朝皇室所建,后来大夏建朝时,因寺中出现佛光普照,神佛显灵之事,方被□□封为国寺。 浴佛节的前几天,就陆续地有京中的勋贵及朝臣女眷住到相国寺供给香客礼佛的厢房里,等待浴佛节的到来。 今年的相国寺备受关注,主要是皇帝要带着皇后、太皇来相国寺礼佛,京中的宗室及勋贵历来看皇帝的神色行事,也纷纷让府里的女眷跟着过去,更不用说今年相国寺还请了云游归来的云海大师开坛讲经,让达官贵人莫不趋之若鹜。 霍姝也在浴佛节的前一天来到相国寺,就住在相国寺供给香客住的院子里,与荣亲王妃住的地方相邻。 霍姝来到相国寺后,就抱着她家阿镹去虞老夫人住的厢房。 荣亲王妃也在,正和虞老夫人说话,安阳郡主坐在旁边笑着倾听,手扶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看到她,众人笑道:“素素来啦。” 霍姝给外祖母和荣亲王妃请安后,将孩子给稀罕他的荣亲王妃抱,坐到安阳郡主身边,看了看她的脸,纳闷地道:“怎么看着你好像变丑了?” 安阳郡主又想拿东西砸她。不过她不会做这么野蛮的事情,当下慢悠悠地喝着水,说道:“生儿丑母,这是民间的俗俚,懂不懂?” 霍姝瞪大眼睛,“真的?你肚子里的是男孩啊?有几个?是不是像我四舅母一样,会生一对双胞胎?” 安阳郡主被她的天马行空给呛到,指着她道:“你还真能想。” “怎么不能想?我四舅母都能生,你咋不能生?可能真的是双胞胎呢?”霍姝理直气壮地说。 旁边的荣亲王妃听得很是开心,笑道:“要真是双胞胎,那就借素素的吉言。” 霍姝高高兴兴地道:“你看,王妃也觉得吧?” 安阳郡主懒得搭理她,明明 第161章 不久就有丫鬟来报,皇上和太后和皇后娘娘已经到相国寺,众人忙起身去接驾。 相国寺的住持带着一群僧人前去迎接皇帝。 等皇帝被迎进去后,女眷方才去恭迎太后和皇后。 等拜见完太后和皇后, 众人依序离开, 霍姝刚出门,就被人叫住。她转身看去, 却见是大姑母霍茹。 周围还有其他的妇人, 霍姝还是很有礼貌的, 笑着与她见礼。 霍茹神色阴沉,打量她一遍, 突然笑道:“我曾听你祖母说过, 你刚出生那会儿,有幸得云海大师为你批命,可有这事?” 听到这话, 周围的妇人瞬间便停住脚步,若有似无地往这儿看过来。 在大夏朝,一般的得道高僧很少为人批命,这些都讲究的是缘份, 如同佛家所说的, 天机不可泄露,若无机缘,就算是得道高僧,也不能轻易给人批命,以免泄露天机,于修行有碍。不过但凡能得到高僧批命之人,无不是大富大贵或者命格与众不同之人。 霍姝仿佛没有看到周围的人,笑道:“姑母这话我不懂,毕竟侄女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云海大师。” 霍茹阴沉地看她,以为她害怕狡诈,当下就要开口将霍老夫人当年让云海大师批命的结果说出来时,突然昌平大长公主的声音响起:“你胡说什么?” 昌平大长公主走过来,先是朝霍姝微笑,说道:“真是对不住,自从你祖母去后,你姑母伤心过度,以至于犯了臆症,还望世子夫人莫要见怪。”说着,昌平长大公主身边的两个嬷嬷直接上前去扶住霍茹。 霍茹被那两个嬷嬷明着揣扶,实则威胁的动作弄得气愤不已,说道:“娘,您怎么……”突然对上昌平大长公主冷凛阴鸷的目光,猛地噤声。 她嫁到尹家后,这婆母一直是个和善人,不理俗事,平时待她十分慈和,比之亲女也不为过,让她十分庆幸有这么个和善的婆母。就算她害得丈夫丢了官职,婆母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让她受什么苦,依然让她主持尹家的中馈。 所以,在霍茹心里,不管她做什么事情,婆母都不会生气的。 可是现下婆婆的眼神,却让她有些害怕。 昌平大长公主年岁已高,头发都花白了,以往给人的印象就像个慈祥的老太太,很是让人喜欢。可这会儿,她看向霍茹这儿媳妇的眼神警告十足,接着又诚恳地和霍姝陪罪, 霍姝见她出面,忙道:“您不必如此,我知道姑母对祖母甚是思念。”一脸体谅的表情。 霍茹见状,差点被她气得吐血,神色更阴沉。 昌平大长公主听到这话,微笑着和她赔了几句不是的话,便若无其事地带着霍茹离开。 霍姝没有再会其他人的目光,也带着丫鬟,施施然地走了。 不过霍姝曾被云海大师批命的事情,依然很快就传开,在相国寺中的人都知道这事,忍不住暗暗猜测起来,猜这批命的结果是好还是坏的,如果单看卫国公世子夫人这些年来的事迹,看着就像个有福气的,可先前看霍茹来势汹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捅出这话,看着似乎又有什么内情。 这世间之人便是如此,事不关已,便喜欢探究旁人的事情。 虞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恨道:“果然是那老妖妇养出来的好闺女,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她怎么就不死个干净呢?死了还要祸害我的素素!” 对霍老夫人,虞老夫人打从心底里厌恶她,更逞论她当年所做的事情。 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将自己的一切不幸推到个刚出生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 虞五夫人心里极是担心霍姝,不过见老夫人气成这般,忙安抚道:“娘,您别为那些不省心的气坏身子,不值当。”顿了下,又道:“不过,尹夫人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要是坏了素素的名声,她能得什么好?” 都是霍家的姑娘,要是霍姝的名声坏了,霍茹这当姑母的能得什么好? 虞老夫人冷笑道:“她是不能得什么好,只是认为那霍沈氏之死是素素克的,连自己活成这怂样,也以为素素克的,所以想要报复素素,见不得素素好。” 既然霍茹也知道当年云海大师批命一事,虞老夫人就知道霍茹定是和她那娘一样,是个目光短浅的,以为靖安侯府和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不幸的事情都是被人克的,却不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只会将自己身上一切不幸推到别人身上,都是一些自私自利之人。 她自己过得不好,所以也见不得人好,哪里会肯多为其他人想一想? 虞五夫人担心地道:“那现在怎么办?会不会对素素不利?” 要知道,如今云海大师可是在相国寺,皇帝、太后等贵人也在,如果皇帝真的寻云海大师问霍姝的事情,难保不会知道当年的批命结果,届时会不会厌弃霍姝? 虞老夫人原本十分生气的,听到儿媳妇的话,倒是平静下来,说道:“皇上已经来到相国寺,想必他会去见云海大师,所以现在我们最好什么都不做,省得多做多错,只能等吧。” 只能等,看看聂屹怎么做,看看皇帝的态度,要是皇帝想保一个人,就算有云海大师批命,那也无济于事。 这霍茹想以这种方法毁了她的素素,想想真是可笑之极。 虞五夫人素来相信婆婆,虽然担心,却也不好去做什么。 只是,她心里却有些瞧不起那霍茹。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愚蠢的人呢?难道她不知道,这么做不仅会败坏靖安侯府的名声,也让卫国公府恼恨她,要是惹得聂屹生气,请宫里的皇上为他作主,只怕连尹东林和她的几个孩子都落不得好? 蠢成这样,也算奇葩一个。 昌平大长公主也觉得这儿媳妇蠢到家了。 回到厢房,昌平大长公主就发了一顿火,怒道:“那是你娘家侄女,要是她没个好名声,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别忘记了,她如今是卫国公世子夫人,可不仅你娘家的侄女。” 霍茹依然觉得自己没错,面露鄙夷,“我才没有这种克母克亲的侄女,若非她回京来,也不会克得亲人死的死、病的病。”想到母亲和大侄女霍婷的死,霍茹心里十分怨恨。 昌平大长公主听到这话,用见鬼的眼神看她,简直不认识这个儿媳妇。 见她依然冥顽不灵,不认为自己是错的,昌平大长公主厉声道:“京中谁不知道聂世谨疼爱妻儿,要是聂世谨因为这事生气,直接寻皇上作主,你觉得皇上会站在你身边还是聂世谨身边?” 霍茹的脸色微变,终于有几分紧张,不过很快就辩道:“卫国公府要知道姝姐儿是个克人的,只会离了她,哪里会为她出气?娘您想多了。” 这世间之人谁不怕死?发现自己娶了个刑克六亲的女人进门,只怕卫国公府恨都恨死霍姝了,哪里会为她出头?所以她并不担心,就算她的名声被霍姝连累,她也无所谓,反正去年已经丢过一次脸,自己落得这地步,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局面。 昌平大长公主如何没发现她的心思,简直不敢置信,她无所谓,难道不会为娘家,不会为尹府想想?做人怎能自私如此? 第一次,昌平大长公主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儿媳妇,也被她的举动气得心口疼,当下直接叫人将她堵住嘴,押回府里。 霍茹见她铁了心要将自己送走,顿时有些慌了,“娘,您不能这样,我又没做错……” 昌平大长公主作为皇帝的姑母,平时就算脾气再柔和,那也是位公主,不是一味的柔软,当即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思念亲家母成疾,犯了臆症,等会儿我会亲自去和皇上说这事,以后你就在院子里好生养病罢,这也不能怪你。” 霍茹瞪大眼睛,心里更慌张了,“娘,我没有病,霍姝是真的命中克亲,云海大师亲自批的,我没有撒谎……” 接下来的话,被人堵住。 很快的,众人就见到昌平大长公主府的马车离开相国寺,据说是将犯了臆症的儿媳妇带走。 至于这是否是真的犯了臆症,众人都只是嘴上感慨一番,心里信不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毕竟,很多大户人家的女眷犯事时,很多都是犯臆症的。 *** 央求靖安侯夫人带她来相国寺礼佛、想为祖母点一盏长明灯的霍妙也听说先前的事情,等再听说昌平大长公主将犯臆症的大姑母遣送回府时,霍妙便明白昌平大长公主的做法。 不管当年云海大师给霍姝批命的结果是怎么样的,对于昌平大长公主而言,这些事情都与她一个大长公主无关,聂屹是皇帝的外甥,那是皇上应该考虑的事情,所以她能在第一时间将霍茹的行为定为犯了臆症。 犯了病的人,谁会和她计较呢? 霍妙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从这事中可见昌平大长公主是个聪明人,如果她不聪明,也不能从先帝时期熬到现在,还能以皇帝的姑母时常进宫,让皇帝对她也有几分敬重,并不如她平时所表现的那般慈祥无争。 只是,昌平大长公主反应再快,这事情已经发生,就不知道卫国公府那边会怎么反应,还有她那姐姐…… 霍妙想着,便叫来一个丫鬟,让她到门口看着,若是有什么消息,及时禀报。 “小姐,现在寺里都传遍这事,七小姐没事吧?”丫鬟有些忧心,生怕七小姐不好,她家小姐没有一个当世子夫人的姐姐,以后说亲可没有那般顺利。 霍妙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现在也不知道霍姝会不会有事,所以她也想知道,这位姐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人,还是真的克亲,她又能走多远。 和霍妙一样观望的人还有很多,可惜他们知道昌平大长公主去了皇帝那儿,但没人知道他们说什么,皇帝又是什么态度,昌平大长公主离开时,神色十分平静。 见状,众人心里明白,皇帝还是护着卫国公世子的,只要他宠信卫国公世子,就不会允许有人编排他的不是,霍姝作为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皇上护着,自然没人敢说她什么。 接着,又听说皇后将卫国公世子夫人召过去。 江皇后派来的人说,让她抱儿子过去,霍姝便抱着吃饱喝足的儿子往皇后居住的地方而去。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提供给香客住的地方也十分齐全,是大夏中数一数二的庙宇。 霍姝来到皇后居住的地方,进门就见这处院落果然疏朗开阔,与其他达官显贵的女眷居住的不能相提并论。 季荷在门口迎接,见到她,就笑道:“世子夫人来啦,娘娘刚才还叨念着您。”说着,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霍姝怀里抱着的孩子,只见那孩子白胖胖的,十分可爱的模样。 霍姝朝她笑道:“劳烦季姑姑带路。” 季荷将她带到皇后住的地方,还没进门,就听到小皇子的叫声。 “母……母后……” 霍姝抱着孩子进去,就见到小皇子像只小猴子一样猴在江皇后身上,撅着小屁股去抢江皇后手中的包子,嘴里含糊地叫着母后,一双眼睛格外的黑亮,白净的小脸蛋和聂屹非常像。 江皇后拍拍儿子的小屁股,让他抢去手中的包子,笑道:“皇儿快看,阿镹来了,你是表叔,要照顾阿镹,知道么?” 小皇子好奇地转头看过来,见到霍姝怀里抱着的孩子,就踮着脚去看,然后叫道:“弟弟!” 江皇后一脸快要晕倒的表情,“不是弟弟,那是你表哥家的孩子,是表侄。” 小皇子年纪还小,不懂辈份的差别,只晓得比自己小的孩子就是弟弟,对着霍姝怀里的阿镹“弟弟、弟弟”地叫个不停。 周围的人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霍姝给皇后娘娘请安后,江皇后抱过孩子,低头看了看,笑道:“这孩子长得真好,看着像世谨,与皇儿也有些像。” 小皇子一只白胖的手拽着包子,一只手搭在江皇后的膝盖上,踮着脚要看弟弟,一边看一边啃包子,时不时地叫着弟弟,让周围伺候的人都忍不住好笑,想纠正他的错误认知,可惜小皇子太小,还没明白。 “算了,等他大点,知道好歹再教他。”江皇后是个不拘小节的,见儿子固执地叫弟弟,倒也没再阻止。 小皇子于是很开心地边啃包子边叫弟弟。 霍姝看小皇子可爱的模样,心里也十分喜欢,越发的喜欢皇后养的小皇子,觉得比其他的皇子可爱多了。 在江皇后这里待了近一个时辰,霍姝方才离开。 回到厢房,霍姝刚喂孩子喝完奶,就见聂屹神色冷峻地走进来。 奶娘和丫鬟识趣地抱着孩子退下去,留夫妻俩说话。 聂屹上前拉着霍姝的手,一双凤目深沉而冷冽,说道:“先前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担心,舅舅不是那等偏听偏信之人。” 霍姝问道:“那云海大师现在在寺里吧?” 聂屹嗯一声,盯着她的脸看,“刚才昌平大长公主过去时,舅舅正和云海大师讨论佛经,昌平大长公主和舅舅请罪,舅舅没说什么,让她下去。” 昌平大长公主此举确实过于小心,不过她也闹不懂皇帝的想法,知道他疼聂屹,所以先过来请罪倒是没错。 霍姝听罢,心里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相信他,突然笑问道:“如果我以前就传出克亲的名声,你还会娶我么?” “会的。”聂屹深深地看着她。 他从六岁遇到她时,就记挂她十年,就算她真的命中克亲,他依然会娶她,不过那时候会先为她洗净克亲的名声,风风光光地 第162章 聂屹陪霍姝坐了会儿, 就去皇帝那儿当差。 皇帝此时正坐在江皇后歇息的厢房里, 抱着小儿子教他说话。 小皇子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被江皇后养得很壮实,乖乖地被父皇教了会儿后, 就坐不住,扭着屁股爬下庆丰帝的膝盖,然后伸着胖爪子去抓桌上的一盘切好的水果,一边看着皇帝笑, 露出一口小米牙。 庆丰帝拿起一块切好的蜜瓜递给他,见小儿子用那口还没长齐的小米牙啃着水果,一脸欢快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江皇后看着父子俩的互动, 见皇上的神色带着惬意, 显然心情不错。 不过,江皇后与他夫妻几十载,向来观察入微,没有错认他先前进来时的异样,觉得他的心情或许不错, 却又装着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问, 和平时差不多,同他随便地闲聊几句,便说到今日听到的事情。 “听说云海大师以前曾给素素批命,可有这回事?”江皇后端着茶抿一口,眼睑垂着,“先前皇上和云海大师论佛讲经,可问过他?” 庆丰帝拿帕子给啃得一脸果泥的小皇子擦脸,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说道:“确有这回事,刚才云海大师已和朕说过。” 江皇后目光微转,瞥他一眼,见到他脸上的神色,识趣地没有问当年的批语是什么。 不管当年的批语是什么,皇帝的这态度,都让江皇后明白里面似乎是有内情的,不该问的事情,她很聪明地没问。 反正,不管那批语是好是坏,她知道这位皇上从来不信这东西,他尊重那些得道高僧,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更多的是不屑。 他是皇帝,还是一个英明的皇帝,岂会被这些东西左右。 所以,不管云海大师当年给霍姝的批语是什么,对庆丰帝都没有影响,他有这个自信。 江皇后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待霍姝的态度依然,先前叫霍姝过来,也没有特地询问这事情,摆出自己的态度,同时也警告其他人。 庆丰帝陪皇后、小儿子一起用过晚膳后,方才离开。 离开前,他对皇后道:“皇后好好歇息,今晚可能有点吵,不过无碍的。” 江皇后心中微动,想起藩王进京后的一些事情,面上却作什么都不知道,笑道:“臣妾知道了,皇上也要早点歇息。” 等皇帝带着来侍卫离开,江皇后也抱着儿子回房,同时叫来大宫女季荷,吩咐她几句,便让她下去。 *** 聂屹离开后,霍姝歇息了会儿,就和一群女眷去上香。 其中便有懿宁长公主和许恬,懿宁长公主是个信佛的,每年都会给京中各个寺院捐大笔的香油钱,这次听说云海大师在相国寺开坛讲经,自然早早地带着女儿过来。 见到霍姝,懿宁长公主神色有些异样,不过面上表现得很自然,说道:“好久没有见到阿镹了,听说你带他来相国寺?” 霍姝笑道:“是的,阿镹也在,先前还去皇后娘娘那儿陪小皇子玩呢,他可高兴呢。”说到自家胖儿子,霍姝就有不尽的话。 懿宁长公主听到这里,心中微惊,忍不住看她。 对于皇帝的心思,懿宁长公主多少是知道一点的,所以皇后生下嫡皇子后,懿宁长公主便知道,只要小皇子能平平安安成长,将来那位子一定是他的,其他的那些皇子蹦跶得再欢,也没有用,要是惹着她这位皇兄,可讨不了好,要是聪明的,应该懂得安份守已方是。 是以,对于泰宁长公主一直在作死,她心里十分不屑。 不过,皇后若真的看重自己孙子,想让孙子与小皇子一起成长,懿宁长公主自然乐见其成。 想到这里,懿宁长公主突然觉得这霍七真是个幸运的,这运气实在让人无话可说。有这般的好运气,让她忍不住怀疑,其实云海大师当年为她批命,结果应该是个好的吧? 想到这里,懿宁长公主的神色温和许多。 倒是许恬从霍姝出现后,一双眼睛就往她身上看去,同时也在想着云海大师批命的事情,这让她心里也在怀疑,云海大师怎么会这般巧地为个侯府五房的姑娘批命,总觉得挺古怪的,而且得到云海大师批命,靖安侯府却没有透露丁点消息,莫不是那批语不好? 霍姝和懿宁长公主说了几句话,就到达相国寺的大殿,众人便停止说话。 今日来相国寺的女眷不少,因为太后与帝后都在,相国寺很多地方有重兵把守,女眷多数不敢随意地走动,不过前面的几处大殿倒是没有侍卫把守。 霍姝进去上香时,就见到几位皇子妃都在,高筠和大皇子妃站在一起,两人的神色都淡淡的,看起来有些不和睦。 发现霍姝等人进来,几位皇子妃看过来,目光明显落在霍姝身上停了下,特别是高筠,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带着某些恶意。 高筠自从嫁入三皇子府后,经历的事情多了,性情也变了很多,特别是从同胞的兄长高崇被人陷害送到天水城后,她便在府里闭门不出,很难再见到她。不过,她的性格再变,对于霍姝的不喜,仍是十分明显。 其他人的目光也是似有若无地落在霍姝身上。 这些人明显就是听说霍姝被云海大师批命的事情,所以万分好奇,这会儿见到人,忍不住就打量几分,心里琢磨着云海大师当年批命的批语,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虽然有些心怀恶意的人希望那批语是不好的,所以靖安侯府才会死死瞒着这事。 可看到霍姝虽一身素净的衣物,脸上不施粉黛,依然美得高华雍容,还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怎么看都是个幸运的,这世间的福气都被她占了,便都和懿宁长公主一样,觉得这或许批语是好的也说不定。 霍姝像是没看到一样,见到荣亲王妃扶着安阳郡主过来,忙过去扶她。 周围有僧人念经,檀香袅然,佛相慈悲,并不是安静无声的。 安阳郡主小声地问,“你没事吧?” 霍姝朝她眨了下眼睛。 安阳郡主心下微松,也朝她笑了下,便不再问了,一起去上香。 上完香后,一行人走出大殿。 此时正是暮春之际,天气很好,也让这些困在后宅的女眷们忍不住在周围走走。 不久后,就听到一阵清声脆语,众人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一群未婚的姑娘在放生池边游玩,带头的是三公主和一个穿着火红色骑装的少女,两人被一群姑娘簇拥着,隐隐以她们为尊。 三公主在一群姑娘中,笑容看着明艳大方,身上穿着一袭银线绣梅花桃红宫装,遮住半截脖子,容貌明丽动人,看不出一点毁容的迹象。 上个月,皇帝终于为三公主挑选好驸马,选中的驸马是齐国公世子的长子。 三公子的婚事终于有着落,京中大部份的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家中有看好的儿子的妇人,就生怕儿子娶个祖宗回来。 三公主自从毁容后,听说脾气变大很多,皇帝对她十分纵容,她连皇子都敢骂,比其他的公主可没有她彪悍,让京中的妇人打从心底不愿意让儿子尚这个公主,何况还是一个毁容的公主,觉得自己的儿子委屈了。 三公主见到这群女眷,便笑着过来。 “姑母,你们这是去上香么?丹阳,先前叫你来玩,你怎么不来?”她笑着说道,目光在安阳郡主显怀的肚子看了一眼。 丹阳郡主撅起嘴,说道:“我要陪我娘去上香。” 三公主面上笑盈盈的,转头给凤阳郡主介绍道:“凤阳进京这些天,好像还没有见过丹阳吧?” 凤阳郡主一身火红色骑装,衬得她英姿飒爽,有着京中贵女没有的英气,如同一团火焰,热烈地燃烧着,教人不敢直视。看到这些京中贵妇人们,她落落大方地和她们打招呼,目光往人群中看一圈,突然,脸上的笑容顿住。 众人见她神色怪异,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她看的人是卫国公世子夫人。 霍姝一脸无辜地看着凤阳郡主。 “你看她做什么?难不成凤阳认识霍七?”高筠款款走过来,笑着说。 凤阳郡主回过神,将霍姝打量一遍,目光落在她高耸的胸部上,左看右看,这个都是一个美娇娘,可是…… “不知这位夫人是?看着挺面熟的,像一位故人。”说到故人的时候,凤阳郡主的神色有些甜蜜。 “她是卫国公世子。”三公主说。 凤阳郡主眼中滑过一缕幽光,面上笑道:“原来是世子夫人,我听说过你的大名,果然传闻不如一见。”然后又娇笑道:“世子夫人忙不忙,不如和我们一起去玩?” 霍姝笑着拒绝,声称孩子还小,离不得母亲。 凤阳郡主倒是没有强求,又和众人笑谈几句,便和三公主去玩了。 等霍姝回到厢房,陪刚睡醒的胖儿子玩一会儿,正准备用晚膳时,就听下人来报,凤阳郡主过来了。 霍姝自是知道凤阳郡主来这里的目的,也没有拒绝,让人看好阿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亲自迎上去。 凤阳郡主就站在院中的一株桃树下,看着天边的晚岚,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 迎着暮春绚丽的霞光,那人穿着素色的绣金条纹对襟纱衣,发上简单地插着一支玉簪,除了手腕上缠着的一条一串碧玺石的佛珠手链,身上没有其他多余的首饰,眉目精致,气质华贵,是一个美得出奇的京中贵女,身上没有一点属于男子特有的英气及特征。 可是她的长相,又和那人如此相似。 虽然已经隔了两年,依然让她对那俊俏的少年记忆尤新。 凤阳郡主再三打量,说道:“冒然打扰世子夫人,还望世子夫人莫要见怪。” 霍姝笑道:“不怪的,不知郡主寻我有何事?” 凤阳郡主也不兜圈子,直言道:“说来不怕世子夫人笑话,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不过他是个男子,约模十七八岁,容貌也和世子夫人这般,俊俏绝丽,非常人所能及。可惜当时与他短暂相见,未能来得及询问他的名字,他就离开了,没来得及好生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一脸失落。 霍姝面上一副温婉的神色,心里头却很肯定凤阳郡主说的那故人是她。 当年在益州,她随便出手救人,却不知道当时救下的姑娘凤阳郡主,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哪知道凤阳郡主会入京。 不过当年随手所救罢了,也没救她报答,凤阳郡主隔了两年,还来打听她作什甚? 心里嘀咕着,霍姝面上说道:“原来是这样。” 凤阳郡主说了那么多,终于转到正题,问道:“我见那人与世子夫人好生相像,也不知道是不是世子夫人娘家的哪位兄长。” 若不是已经确认霍姝就是个地道的美娇娘,当年那救她的少年是个很有男子汉气慨的男人,凤阳郡主差点就要将他们当成一个人。 他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可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一个是后宅的贵妇人,一个是风流俊俏的少年郎。 霍姝笑呵呵地说:“家中确实有好几位兄长,不过我与兄长们不熟悉,所以也不知道哪个是郡主要找的。”顿了下,又道:“我这长相遗传自母亲,家中的兄长们也少有与我相似的,恐怕不是郡主要找的人,不过倒是有几个表兄弟与我长得挺像的。” 凤阳郡主目光微闪,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打扰了。” 等凤阳郡主离开后,霍姝摸摸脸,琢磨了会儿,就将这事情丢开。 不管凤阳郡主找她作什么,反正她的表哥表弟们远在西北,凤阳郡主很快就要随忠义王回藩地,可没机会让她跑去西北,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跑到西北去寻人,只怕皇帝也不允许。 霍姝很快就将这事情放下。 用过晚膳,霍姝陪儿子玩一会儿,听到聂屹派来的人说今晚他要当值,不会过来歇息,让她好生歇息,晚上不要随便乱跑。 霍姝觉得自己怎么会乱跑呢?她可是有儿子要照顾的人,便让人将院门锁起来,抱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儿子上床歇息。 睡到半夜,霍姝突然被 第163章 霍姝坐在黑暗中, 怀里抱着睡得香甜的孩子,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已是深夜, 外面没有什么人声, 远远地能听到夏日将近的虫鸣声,显得那四野越发的安静。 过了会儿, 空气中的那股味道终于散去,霍姝方才将捂着自己口鼻的帕子放下,然后赶紧检查她家胖儿子的情况, 见他睡得更香甜,看起来没什么事情,心里怀疑刚才那味道是**香一类的东西。 想罢,霍姝将孩子放下,悄无声息地下床。 霍姝先到外间看了下,发现今晚守夜的樱草睡得很熟,叫都叫不醒,摸了下脉, 发现好像是中迷药了, 果然刚才的那味道是迷药。 霍姝心中微凛, 明白外面定然有什么事情发生, 便开门出去。 今夜里没有月亮,天幕一片黑暗,只有廊下点着灯笼,四下无一人,霍姝凝神感觉片刻,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隔壁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和樱草一样,都睡得很熟。 霍姝正琢磨着到底发生什么事时,突然听到轻微的动静,转身看去。 “夫人,是我。” 霍姝就着廊下的灯光,看清楚从屋檐翻下来的元武,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整个人宛若和夜色混在一起。 霍姝眯着眼睛看他。 元武走过来,肃手站在她面前。 半晌,霍姝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世子呢?” 元武道:“有人在相国寺后院的饮用的井水里下迷药,刚才刮起一阵风,将东边的迷香吹过来。属下不知道世子在何处,世子命令属下等今晚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夫人和小主子。” 霍姝听罢,同时也感受到守在院子周围的侍卫,和白天时感觉到的差不多,终于放下疑心。“这些迷香,对身体无害吧?” 元武忙道:“放心,对人体无害的。” 霍姝顿时安心了,她家小胖子还小,可受不住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想到这里,霍姝心里就有些恼火,恼恨放迷香的人。 她思索一阵,又问道:“东边……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居住的地方,皇后娘娘可是无碍?” “属下不知道。”元武老实地说,他今晚的任务是保护好世子夫人和小世子。 霍姝看他一会儿,知道从他这儿问不出什么,便回房里。 一会儿后,守在门外的元武听到声音,等他转头看过来时,不禁呆住。 此时霍姝也换上一套颜色暗沉的衣服,胸前挂着一个鼓鼓的东西,元武眼尖,看清楚那东西像个小婴儿,惊得声音都不稳了,“夫人,你、你要带小主子去哪里?” 霍姝用布包着她家依然睡得虎乎乎的胖儿子,就这么挂在胸前,幸好因为胖儿子也吸了点迷烟,睡得正香,这般折腾,倒也不用担心将他折腾醒。 “我不放心皇后娘娘,想要过去看看。”霍姝丢给他一把弓箭,边说道。 现在这种情况,霍姝其实也很担心也在相国寺里的外祖母等人,不过比起她们,皇后和小皇子的处境可能更可怕。她要去确认皇后的安危,但也不放心将胖儿子放在这里,还是随身带着吧。 反正孩子的重量不足一提,她带着也不觉得碍事。 元武大惊,忙道:“夫人,皇后娘娘那边,皇上一定会有派人去保护,您还是别过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有多少路人马混进相国寺,要是您和小主子出事……” “没事,你放心吧。”霍姝说着,就听到啪的一声破空响起,手里多了一条鞭子,朝他笑盈盈地道:“你跟着我一起去就行了,不走一趟,我不能安心。” 江皇后和小皇子的重要性,霍姝心知肚明,所以定要保护好他们。 元武见她手上那条玄色的细鞭,忍不住又想起当年在益州城的事情,于是无话可说,跟着她一起出了院子,往东边而去。 一路上,周围都静悄悄的,没有看到什么人,那些巡逻守卫的侍卫倒了一地,显然是被空气中的迷香药晕。 两人在安静无人的相国寺走了会儿,终于见到相国寺僧人的身影,其中有两个僧人从远处跑过来,他们每经过一个晕迷中的侍卫,就干脆利落地用匕首割断侍卫脖子,然后将尸体拖到阴影处,可谓是心狠手辣。 霍姝和元武及时避到一旁,看着那两个僧人的行动。 今晚的事情,霍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明天就是浴佛节,而皇帝和太后、皇后今晚都住在相国寺中,相国寺理应是戒备森严的,可这会儿,那些守卫的侍卫都中招不说,连一点警示都没有,看着就十分儿戏。若不是策划的幕后主使者过于强大,老谋深算,那就是皇帝将计就计。 霍姝倾向于后者,回想元武刚才的态度,便知道今晚的事情,可能是早有预谋,而皇帝则是将计就计,就不知道聂屹现在在何处。 脑中千回百转,然而不过是片刻时间,见那两个僧人杀人时毫不手软,霍姝朝元武伸手。 元武将携带着的弓箭递过来,霍姝将怀里睡得正香的儿子递给他抱着,搭箭上弦,咻咻两声,箭矢贯胸而过,那两个背对着他们正在给人抹脖子的僧人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是谁偷袭,便气绝身亡。 元武见两个僧人这般轻易地就解决了,忍不住深深地看一眼他们家的世子夫人,将孩子递给她,忙上前去探查,从两个僧人身上摸出一个刻着生肖的令牌,小声地对霍姝道:“夫人,这两个僧人是假的。” 霍姝听罢也不奇怪,出家人慈悲为怀,断不会杀人如此利索。 两人又往前去,接着仍是遇到正在击杀侍卫的假僧人,都趁对方不备,直接偷袭杀了。 过了会儿,终于听到远处传来声响。 “是前殿那边。”元武看一眼,便说道,“应该有僧人发现情况。” 霍姝听罢,心里叹息一声,觉得相国寺可真倒霉,竟然摊上这些事情。 当下她也不再迟疑,低头看一眼仍然睡得香香的儿子,在他的小胖脸上亲了一记,便带着元武趁机往皇后所在之地赶去。 终于来到皇后居住的院子附近,远远的,霍姝就听到有人声,比起其他勋贵女眷的院子的安静,皇后住的地方似乎过于热闹了,远远看着,灯火通明。 霍姝和元武寻了个地方隐藏起来,就开始观察皇后居住的院子。 “夫人,周围共有二十人。”元武小声地道。 霍姝没应声,皇后院子里保护的侍卫应该都没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此时那些守在皇后院子周围的侍卫并不是大内侍卫,而是其他人的人马。 霍姝想着,没有动作,按捺着等待情况。 元武负责保护她和小主子,也跟着没有动作,心里同时也希望皇后娘娘和小皇子不要有事。 正想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元武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一只手抓起,往黑暗拽去。 不久后,隐藏在横梁上的两人就见到下面经过的人,是五皇子。 五皇子穿着一袭不起身的便服,朝皇后的院子而去。 霍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当下将挂在胸前的孩子放下,递给元武,说道:“你保护好阿镹,我跟过去瞧瞧。” “夫人,不行,太危险了……” “没事,只要你保护好阿镹,不让我分心,就没有危险。”霍姝说道。 元武神色僵硬地看着她,最后只能抱着依然睡得香香甜甜的小主子,安静地蹲在梁上,瞅着他家世子夫人将手中的鞭子往前方的屋檐甩过去,勾住屋角,身子轻巧地翻上屋顶,然后沿着屋顶快速地往皇后的院子掠去。 接着,就见她熟门熟路地借着屋子与屋子之间的遮挡,一路潜伏过去,翻墙越壁,避开巡逻的侍卫,轻轻巧巧地就翻进皇后居住的地方。 元武眼睛都瞪直了。 他忍不住深深地叹口气,果然世子说得对,如果夫人想要做什么,不要阻止她,由着她去就行。京中哪家的贵女能像他们家世子夫人这样,当个梁上君子还如此业务熟练,真怀疑以前她在虞家到底是怎么被教养长大的。 看来他真的不用担心她的安危。 这时,五皇子也进入皇后的院子,一路往皇后居住的厢房而去。 周围的侍卫见是五皇子,直接伸手将他拦下,说道:“郡主吩咐过,不许人进去。” 听罢,五皇子俊朗的面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下一刻,他手中就多了一把短匕,短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抹向那拦着他的侍卫的脖子,侍卫捂着脖子,缓缓地倒下。 周围的人见五皇子一言不合就动手,都警惕起来,远处站在围墙中的弓箭手将箭指向他。 五皇子却浑然不在意,将短匕上沾到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说道:“凤阳,我进去了。” 凤阳郡主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地上死去的侍卫,明媚的俏脸染上薄怒,冷声道:“五皇子殿下,你这是何意?” 五皇子眉眼含笑,斯文俊秀,不答反问,“皇后娘娘在里面吧?我那小弟可还好?” 凤阳郡主不答,冷眼看他。 五皇子轻笑一声,仿佛已经明白,说道:“皇后可以留着,不过小皇子今晚一定要死。” 为免夜长梦多,五皇子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去将被他们皇父寄予希望的嫡皇子杀死,可见他心里头对小皇子有多恼恨。 凤阳郡主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他,啧啧地赞道:“看来我们都看走眼了,那么多皇子,也不是个个都是蠢的,还有一个能狠得下心。”说罢,一脸遗憾地道:“小皇子是要死的,不过不是现在,你看我也没用,我大哥说了,未免你们反水,所以要先留着小皇子。” 五皇子抬眸看她,斯斯文文的模样,眉眼在灯光下温和如琉璃。 突然,他笑了下,说道:“如果我一定要杀死他呢?” 凤阳郡主嗤笑一声,说道:“来人,将五皇子请出去。” 哪知五皇子却一点也不急的样子,接着院子里的那些侍卫的箭对准凤阳郡主,凤阳郡主身边的几个侍卫也被旁边的侍卫制服。 “你——”凤阳郡主龇目俱裂,不敢置信,这人几时换了她的人? 五皇子没有和她废话,直接将她拔到一旁,走进皇后居住珠厢房。 推门进去,就见到地上躺倒着的几个伺候皇后的宫人,都被迷香迷晕,皇后和小皇子却不在这里。五皇子掂着手中的匕首,往内室而去。 当他来到内室,却见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五皇子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大开的窗户,忙扑过去,却见夜色深沉,除了远方的灯笼,却不见人。 他铁青着脸走出来,大声质问,“人呢?” 凤阳郡主还在恼怒先前的事情,听到这话,冷笑道:“不就在里面?” “没有。”五皇子阴着脸说。 凤阳郡主吃了一惊,忙带人往屋子里冲过去,等他们仔细地搜寻一遍,发现江皇后和小皇子都不见踪影,顿时也急了,叫道:“刚才还在,一定没有逃远,快去追,别让他们逃了!” 只是,众人刚跑出院子,突然就听到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爆炸使得地面都摇晃起来,猝不及防中,人也跟着摔在地上。 “这是……火药?你们竟然弄来火药?”五皇子不可思议地瞪着凤阳郡主,“不对,这威力,不是普通的火药。” 火药是父皇十分看重的东西,时常督促研究的工匠,五皇子以前也见识过火药的,但这火药没有这般大的威力。 凤阳郡主看着远处突然起火的森林,心中一喜,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确实不是普通的火药,是我哥让人根据当年那道人献给皇祖父的火药配方研究出来的新火药,威力更甚,没想到会用在今晚。怎么样,很厉害吧?” 五皇子神色阴沉,哪里不明白忠义王打的主意,先前他还奇怪,忠义王哪里来的自信敢和他们合作,原来还留有这后手。 他心中有些焦急,面上却一副不屑的模样,冷笑道:“呵,你真以为你们忠义王一脉能成事?别忘了,就算父皇不幸出事,还有我们这些皇子,若是没有我们的配合,你们今晚也不能将父皇困在后山中,你们以为我们会蠢得让你们拿捏住把柄?” 凤阳郡主轻蔑地看他,“大不了直接将京城都炸了。” 五皇子面露骇然,“难不成 第164章 霍姝一边抱着江皇后往前走,一边扭头看向抱着昏睡的小皇子的陌生宫女。 刚到她趁着凤阳郡主和五皇子对峙的空档, 潜到皇后居住的厢房时, 就见到屋子里除了那些昏迷的宫人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宫女没有昏迷。 从江皇后口中得知这是皇帝派来保护她和小皇子的暗卫,霍姝也不啰嗦,便和她一起合作将江皇后与小皇子偷出去。 江皇后身中迷药,因这凤阳郡主给她喝了点解药,倒是没有像那些宫人一样昏迷过去, 但仍是身子发软,无法正常行走,只能让人揣扶着。霍姝索性就直接抱着她, 这一幕让那女暗卫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 霍姝知道五皇子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江皇后和小皇子失踪, 两人也没有迟疑, 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刚离开不久,突然就听到远处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音。 江皇后和那女暗卫皆面露惊骇之色,慌张地看向爆炸的方向。 霍姝倒是神色如常,她在边城待过, 也见识过在战场上运用火药与北蛮骑兵拼杀的惨景,对火药的爆炸声并不陌生。 但是, 这次的火药似乎十分厉害,远比她在边城时所见的要厉害。 随着爆炸过后,山林中起了大火。 “怎么会这样,他们哪里来的火药?”江皇后不敢置信。 霍姝突然腾出一只手,手中藏着一把匕首,朝黑暗的一处角落掷去,只听到一阵闷哼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扑出来,肩胛骨上插着一把匕首,血花迸溅。 就着昏暗的灯光,霍姝也看清楚被她的匕首伤到的人,是个年轻的女子,穿着夜行衣,手里拿着一柄长剑,目光阴鸷地看着女暗卫怀里抱着的小皇子,明显不怀好意。 那女暗卫见状,也不待她杀上来,一脚朝她踹去,将她踹倒在地上。 霍姝见那女暗卫就要杀死那女子时,忙道:“先别杀她。” 女暗卫停手,转头看向江皇后,见江皇后朝她颔首,便抱着熟睡的小皇子退到一旁。 霍姝将江皇后交给那女暗卫扶着,上前去扯起那受伤的女子,终于认出她来,“原来是三皇子府里的伍姨娘,你的目的也是小皇子?” 伍氏怨毒地瞪着她,闭嘴不语。 霍姝见状,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一掌敲在她的后颈上,就丢到地上。 准备离开时,突然又听到动静,刚要警惕时,发现来人,脸上不由得松了口气,忙迎上去。 元武抱着小主子找过来,见到在场的人时,也有些惊疑,没想到世子夫人真的将皇后和小皇子给平安救出来了。 “世子夫人,您没事吧?”元武担心地问道。 “没事,很好啊。” 霍姝说着,抱过她的胖儿子,见他还睡得香香的,一点也没有被今晚的折腾给吵醒,在他的小胖脸亲了亲,就将他重新系回怀里,然后去扶江皇后,让元武去将那伍氏扛起来,几人忙地离开,朝着那女暗卫指示的地方而去。 这女暗卫对相国寺十分熟悉,带着他们左拐右拐,避开那些巡逻的假僧人和搜寻的侍卫,来到一处无人居住的荒芜院子。 “这里安全么?”霍姝压着声音问道。 女暗卫答道:“现下相国寺到处都是贼人,他们的目标是娘娘和小皇子殿下,不能让娘娘和小殿下落到他们手里,否则小殿下将有危险。”女暗卫说着,对皇后道,“娘娘,要委屈您和小殿下了。” 江皇后看着还算镇定,就算在逃亡中,依然有皇后的气度,说道:“没什么委不委屈的。” 那女暗卫带着他们来到院中的一口井前,对霍姝道:“世子夫人,这是一口枯井,井下有一个通往外面的通道,那边有皇上安排的接应的人,奴婢要将娘娘和小殿下送出去,劳烦您帮忙。” 霍姝有些惊奇,没想到相国寺还有这种无人知道的地方,当下忙应一声,和那女暗卫一起小心地将皇后和小皇子送下去,同时也让元武抱着阿镹下去。 元武听到这女暗卫的话,便知道这是皇上给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安排的退路,看来皇帝还是十分重视皇后和小皇子的。 “元武,阿镹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带着他跟着娘娘一起走。”霍姝叮嘱道。 江皇后有些担心地道:“素素一起走吧,这寺里今晚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霍姝摇头,“娘娘,我现在不能走,我外祖母他们还在寺里,我不放心他们,您还是和小皇子先走吧。” 江皇后心知她担心亲人是不会离开的,只好提点道:“那你自己小心一些,相国寺里的僧人大部分都中了迷药,那些清醒的是假冒的,你若是遇到,不要错信他们。” 霍姝笑着应下了。 元武怀里抱着小主子,欲言又止,尔后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 反正他已经知道世子夫人的武力值,能轻轻松松地当着那么多侍卫的包围潜进去将皇后和小皇子偷出来,还有什么她干不了的事情?说不定他们留在这里,反而是她的累赘。 可以说,霍姝的表现,让元武对她生起一种盲目的信任感,比对世子的信任还多,觉得这天下间没什么她不能做的事情。 世子夫人真是威武雄壮。 这井上窄下宽,霍姝和他们一起下到井底时,发现井底站这么多人,还有多余的空间。 接着就看那女暗卫东戳戳西敲敲,抽出墙壁上的一块砖石,接着墙面颤动起来,很快就露出一个可以容纳一人进入的通道口,她将几人送进去后,再将那块抽出来的砖块重新放回去,就见那洞口又合上,十分神奇。 将几人送走后,霍姝便撑着墙壁的突起,跃出井口。 离开院子,霍姝见到先前敲晕的那伍氏还在,将她拖到另一处隐僻的地方,然后将她弄醒。 伍氏清醒过来时,冷得浑身冒冷汗,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就感觉到一把冰冷的利器横在脖子上。 “你是谁的人?”霍姝问。 伍氏冷笑一声,心知落到她手中,自己也没什么可活的,便道:“你要杀就杀,废话那么多做甚?” “谁说我要杀你?生命那么可贵,能不杀人我还是不想杀的,毕竟我是一个讲仁义的好人嘛。”霍姝叹息着说,一脸悲天悯人,“让我猜猜,你应该不是三皇子的人,而是潜伏在三皇子身边行事,不过三皇子应该知道你是哪边的人,是吧?” 霍姝说着,一直盯着她,发现她的神色有些变化,就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不知道今晚发生什么事,不过先前听到五皇子和凤阳郡主的对话后,大抵也猜得出一些。 大皇子和三皇子等几个有野心的皇子并不喜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他们知道皇帝对小皇子的看重,甚至可能有意封小皇子为太子,所以几人都坐不住,想除去小皇子这个眼中钉。可惜在宫里,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皇帝和皇后对小皇子保护得十分周全,他们没有机会下手。 这次藩王进京,几个皇子和忠义王一拍即合,加上还有泰宁长公主和太后掺和,几个势力联合起来,涉及的人十分多,是一股庞大的势力。趁着这次浴佛节,几个皇子想趁机除去嫡皇子,而忠义王也想除去皇帝,彼此之间又互相防备,都有各自的底牌。 至于皇帝那边有什么安排,霍姝是不知道的,但皇帝能让人在最后时保护皇后和小皇子逃出来,还留了一个通向外面的秘密通道,便知道皇帝本身应该也是有安排的,说不定这次的事情,还真是皇帝将计就计。 至于皇帝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经身作诱饵,霍姝暂时还不清楚。 一直没有见到聂屹,霍姝可以猜测,她家夫君现在应该是护在皇帝身边的,只希望他们都平安。 霍姝见伍氏怎么威胁都不肯说,当下忍不住叹息一声,再次将她敲晕,然后将她身上的夜行衣的外套脱下来撕成条,利索地将她捆起来,往旁边的花丛中丢去,接着重新将武器收好,便离开这里。 霍姝接着去了一趟外祖母住的地方,发现外祖母和五舅母等人也中了迷烟,还在昏睡着,倒是平安无事。 不过安阳郡主不见了,周围的侍卫也有很多死伤。 霍姝心下一凛,她马不停蹄地往荣亲王妃和懿宁长公主住的地方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那些中了迷烟的勋贵女眷都好好地在屋子里躺着,倒是没受到什么伤害,可是很多宗室的女眷却不见了。 想到刚才凤阳郡主与五皇子的对话,霍姝便明白忠义王所谋之事,他们想要控制宗室。 当即霍姝也不再耽搁,往相国寺的前殿而去。 越往前殿走,就遇到越多的僧人,同时倒在地上的昏迷的僧人也不少。 霍姝现在已经明白,那些昏迷的僧人都是相国寺的僧人,而活动的僧人,大多数是假僧人,不过也有真的僧人。 霍姝一路走一路将那些巡逻的僧人解决,能敲晕的都敲晕绑起来,没办法的,只好杀了。虽然在佛门杀生不好,有伤天和,但想到若是不杀他们,就会有无辜的人死亡,说不定等会儿那些院子里昏迷的勋贵女眷也要遭殃,霍姝只好狠下心。 远处山林间的火势越来越大,大火烧红半边天空,不仅如此,其他地方陆续有爆炸声响,埋火药的地方不止一处,让霍姝有些不安。 忠义王这次还真是大手笔,连这么厉害的火药都能拿出来。 而且能瞒着京城的防卫军埋下这么多火药,要是没人帮助,她压根儿就不相信,霍姝不免想到那几个皇子,如果是这样,他们就算死不足惜。 只要能平安渡过今晚,皇帝平安归来,那些皇子就不足为虑,说不定还能为小皇子铲除威胁。 就要到大殿时,霍姝突然发现周围有人,一鞭子就要挥过去,就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是卫国公世子夫人么?我是江望,承恩侯府的世子。” 霍姝的鞭子瞬间收回来。 她闪身到黑暗中,借着掩护,手中的短剑横在那人脖子上。 那人穿着一身夜行衣,周围的光线昏暗,看不清楚模样。 江望冷汗冒出来,举起双手,压低声音道:“我的兜里有皇上的令牌。” 霍姝当即不客气地伸手去摸,也不管这是不是个男人。 江望沉默了,心里有些纠结,聂世谨怎么会娶到这么个女人?事实上,先前他看到霍姝干脆利落地将那些假僧人敲晕绑起拖走时,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种女人,他生平第一次见,还真是挺震撼的。 那聂世谨的口味真是奇怪,竟然会娶这种强悍得不输男人的女人。 霍姝确认他的身份后,没什么诚意地道:“江世子,真是对不起啊,这种非常时候,警惕点是没错的,还望别和我一个女人计较。” 江望嘴角微抽,决定无视她的话,问道:“你是从哪里过来的?皇后娘娘和小皇子还好吧?” 霍姝看他一眼,“我不知道,我去娘娘的院子时,发现那边已经没人了,娘娘和小皇子都不见踪影。” 江望听罢,先是焦急,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黑暗中,霍姝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心里有了计较。 “这边的情况怎么样?”这回轮到霍姝询问,“四公主、安阳郡主和懿宁长公主她们是不是都在这边?” 江望点头,“凤阳郡主让人将她们带到这边的大殿里,殿里还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僧人。安阳……”说到安阳郡主,江望声音有几分沙哑,“她现在还好,不过等会儿若是那边的情况有异动,凤阳郡主只怕会对她们出手。” 江望的声音有几分含糊,也没有说是哪边的情况有什么异动。 霍姝知道应该是皇帝那边,她是个惜命的,也不想去剜根究底,又询问周围有多少人,他们有什么计划之类的,得到江望一一回答后,霍姝沉吟半晌,说道:“我先进去看看吧,你们在外面接应,若是有什么意外,及时进来救援。” 江望迟疑地看她,虽然先前看过她敲假僧人的经过,但仍是觉得她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能厉害到哪里去,若是打草惊蛇,没能救出殿里的人,那就得不偿失。 霍姝还没等他回答,突然就起身,手中的鞭子一甩,扯住一旁的一株大树,身体就飞上去,趴伏在树上,与那树叶融为一体。 江望正惊讶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很快就见到凤阳郡主被一群侍卫护着匆匆忙忙往这儿来,当即就明白霍姝的用意。 江望忙朝周围潜伏的大内侍卫打了一个手势。 凤阳郡主神色凝重,因为江皇后和小皇子的失踪,让她心情不好,凤目含煞,和五皇子分别后,就匆匆忙忙往这儿来。 凤阳郡主有些心不在蔫的,没注意到周围的异动,当感觉到异样时,脖子已经被一条冰冷的东西套住,将她扯离了侍卫的包围,同时黑暗中也跃出好些大内侍卫,将她身边的侍卫制住。 “郡主,得罪了。”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凤阳郡主双手抓着那套着她脖子的东西,恼火地转头看去,就见到一张昳丽无双的面容,在朦胧的灯光下,美得惊人,宛若那月下的仙子,让她 第165章 霍姝控制住凤阳郡主后,就让人将她捆起来。 凤阳郡主双手被缚着, 站在那里, 一双美眸定定地看着霍姝,目不转睛。 霍姝没理她,和江望商量道:“现下有凤阳郡主,你说将她挟持带过去,能不能让里头的人放人?” 江望沉吟道:“我看不可能,你知道里头还有谁么?” “谁?” “云海大师。” 霍姝哦了一声, 摸着下巴思考道:“难不成,那云海大师是忠义王的人?”说着,她看向凤阳郡主。 “这我可不知道了?”江望说道, “先前得到消息, 相国寺的住持和几位大师都被云海大师挟持, 今晚相国寺能药倒那么多僧人,也是因为云海大师出手的原因。” 云海大师的名声太大,加之他这些年的行事,让人没有防备, 以至于今晚相国寺大部份的僧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连住持也对他信赖有加, 方才没有防备他。霍姝终于明白,为何先前路上遇到的僧人中,除了假僧人外,还有相国寺的僧人,估计是都被云海大师的人。 两人商量会儿,江望最后道:“不如我和你一起进去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他说着,背对凤阳郡主,朝她打了个手势。 霍姝很快明白他的暗示,便没有拒绝,亲自去抓凤阳郡主,笑眯眯地对她道:“郡主,得罪了。” 凤阳郡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问道:“两年前,在益州城时的人,是不是你?” 霍姝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就算她没有回答,凤阳郡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从刚才堆放霍姝出手时,目睹她与白日时那副充满女子娇柔风情截然不同的样子,眉宇间隐隐多了几分英气及坚毅,那扑杀人时的利落身手,浑然不像一个养在深闺中的贵女。 更像当年在益州城时,出手救她的那个俊俏的少年郎。 凤阳郡主心下既有些复杂又恼怒。 她竟然对一个假男人念念不忘两年,甚至为了找“他”,跟着兄长一起来京城,哪知她一直找的人,就在眼前,而且还是个女人。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凤阳郡主不甘心地道,如果没有救命之恩,她也不至于会对一个假男人念念不忘,甚至爱上“他”,拒绝兄长为她择选的青年才俊,只希望找到“他”,然后嫁给“他”。 霍姝推着她往前走,幽幽地道:“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遇到了,能力所及之处,自然要救的,总不能看着个鲜活的姑娘惨死马蹄之下。 她也不知道当初自己救的是凤阳郡主好不好?若是知道……还是一样会救的,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何自己救了她,她现在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霍姝脸上的疑惑被凤阳郡主看得一清二楚,几乎忍不住吐血,谁会开心啊?她宁愿不知道真相,一直以为当时救她的人是一个风流俊俏的少年郎,让自己还有几分希望,而不是现在被残忍地打破梦想。 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被她捉住,她一定要将这女人千刀万刮,以消心头之恨! 可能是打击太大了,凤阳郡主神色阴郁,不再说话。 江望一边朝那些潜伏在暗处的侍卫打手势,一边忍不住看向这两个女的,也不太明白这两人打什么哑谜,怎么好像这两女以前认识似的。 霍姝和江望带着那几个已经暴露的大内侍卫,押着凤阳郡主一起往灯火通明的大殿而去,周围的暗处,还有一些隐藏起来的大内侍卫,霍姝感觉了下,发现这人数虽然不算少,但要冲进大殿里救人,还是太少了,只能拖时间等救援。 江皇后和小皇子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相国寺了吧。 来到大殿前,就见到守在那里的几个拿着长刀的假僧人,见到他们,那些假僧人凶神恶煞地冲上来要捉拿他们。 霍姝将凤阳郡主丢给江望,上前就是一脚踹去,将前头的一个假僧人踹飞,从两丈高的高台栽倒下去,掉在下面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一阵闷响。 接着手中的鞭子也挥过去,很快就将这些守在门外的假僧人解决得差不多,带着江望等人朝大殿走去。 江望和几个侍卫有些呆滞,觉得这位世子夫人实在太凶悍了。 凤阳郡主却忍不住露出笑容,只是目光在触及霍姝娇丽动人的脸蛋及象征女人特征的高耸胸部时,笑容又敛去,只剩下怨怼和恼怒。 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讨厌这假男人。 霍姝一群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大殿,引起殿内所有人的注意,那些没有昏迷的宗室女眷看到她时,都一脸呆滞。 大殿最里面,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和尚,他端坐在高大的佛相下的一个蒲团上,穿着宽大的□□,眉目清俊,眼角有淡淡的鱼尾纹,更添几分慈悲色,一身出尘脱俗的气质,俨然一位方外之人,教人不敢随意亵渎。 他身边还有几个护法的大和尚,护卫着他,看到有人进来,警惕地站起来。 霍姝看一眼,就知道这个是那云海大师,看着竟然十分年轻,而且长得还挺好看的,若不是那身出家人特有的方外气质,都让人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看。 “素素!”荣亲王妃低叫一声。 霍姝朝大殿里的人看去,发现这些宗室的女眷模样虽然狼狈,倒没有受到什么委屈,只是被人丢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钗环凌乱。其中就有三公主,懿宁长公主,许恬,永郡王妃等人,而安阳郡主被荣亲王妃抱着,看起来精神有些不太好,不过面上倒没什么痛苦之色。 霍姝见状,心里松口气,知道忠义王让人控制住这些宗室女眷,暂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不过如果皇帝那边出现什么意外,估计这些人和那些还在院子里的勋贵女眷就要跟着受苦。 懿宁长公主焦急地看着她,见到霍姝过来,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一个女人过来做什么? 许恬躲在母亲身后,见到霍姝也愣住了。 “凤阳郡主在这里,你们快放了她们。”江望说道。 那些女眷听到这话,顿时都激动起来,而殿内的僧人却警惕地看他们,同时看向云海大师。 云海大师原本闭着眼睛捻着手中的佛珠,听到这话,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过来。 他看到江望等人,目光微闪,念了一声佛号,说道:“不知这位女施主是?” 霍姝见他看自己,知道他问的应该是自己,便笑道:“信女是卫国公府的媳妇,大师有礼了。” 云海大师听罢,说道:“原来是你。”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叹道:“聂夫人好本事,竟然能来到这里,想必皇后和小皇子现下已不在相国寺了罢。” 霍姝心中微惊,面上依然是笑嘻嘻的,说道:“大师是个出家人,应慈悲为怀,何必助纣为虐,造这般多的杀孽?不如放下屠刀,昄依佛门方是。” 云海大师念了一句佛号,说道:“女施主不必多言,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他站起身来,原本慈悲的眉目添了几分肃杀,“女施主还是先放了凤阳郡主罢。” “不放,除非你放了她们。”霍姝蛮不讲理地道。 云海大师看一眼凤阳郡主,半晌道:“罢了,老衲当年与老忠义王的约定,只需要保忠义王嫡传的血脉,其他的都是命数,阿弥陀佛。” 霍姝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忍不住看向江望。 江望的神色有些阴沉,没想到这和尚竟然能舍弃凤阳郡主。 当下他道:“大师是出家人,本不应该掺和到这红尘俗事来,且你要保的忠义王,只怕现在已是凶多吉少。” 云海大师猛地看过来,接着目光又看向大殿外不远处烧红了半边天的山林,手上捻着的佛珠的手势飞快,朝旁边的和尚打了个手势。 那和尚很快就出去了,霍姝等人也没有理他,由着他去。 不过半刻钟时间,那和尚就回来,满脸大汗地道:“师父,徒儿无法与忠义王的人取得联系,后山那边的火烧得很凶猛,只怕……” 云海大师神色一凛,就要出去时,突然霍姝将凤阳郡主往前一推,手中的长鞭甩出去。 江望发出一声厉喝,也同样出手,其余几个侍卫拦住其他的和尚。 瞬间,大殿中就乱起来,从里面又涌出十几个和尚,朝他们扑来。而大殿外,也有一群大内侍卫涌进来,一部分人上前拦住那些和尚,一群人往那郡宗室女眷而去,护着她们往旁躲,以免被伤着。 霍姝和云海大师交上手后,就发现这和尚很强,要不是她凭着力气大,压根儿就没办法接他几招。霍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靠着自己的蛮力直接上鞭子,也不和他硬碰硬,将那大和尚用鞭子捆住,扣住他的命脉,大喝一声,“统统给我住手,否则休怪我无情!” 那些和尚见霍姝扣住云海大师的脖子,忙叫一声“别伤害他”,纷纷停手,束手就擒。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呆了,就这么结束了? 霍姝生怕云海大师有后招,不敢放手,直到一个大内侍卫取出一种特制的绳子将他缚住。 云海大师转眼变成阶下囚,不过他并未因此而讨饶,依然从容淡定,宛若一个不理尘俗的出家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其他的大和尚就没有他这么淡定了,显然因为云海大师的遭遇,都十分的激动,看向霍姝的眼神分外地怨怼,很是不忿霍姝如此对待云海大师。 那些女眷见到霍姝竟然将人制服,都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大多数都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现下终于安全了。 许恬一直跟在母亲身边,被凤阳郡主的人捉过来时,因为性子蛮横,颇受了点苦楚,现下见到霍姝大发神威,想到以前自己对她的态度,心里也些忐忑和羞愧。 霍姝没理其他人,她活络了下手,刚才和云海大师交手时,手骨被撞到,生疼得紧,让她意识云海大师的功夫与常人不同,她也不敢轻忽大意。 “大师,你是方外之人,何苦掺和到这种事情来呢?难道你就不怕给相国寺带来危险,若是皇上怪罪下来,相国寺的僧人可讨不了好。相国寺的僧人何其无辜,他们什么都没做,却因为今晚的事情要被皇上怪罪,只有死路一条,他们皆是因为你而死,你忍心么?”霍姝一边吹了吹自己生疼的手,忍不住多嘴地问道。 云海大师神色有些怅惘,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年老衲修行之日尚浅,看不破红尘,被人所害,后幸得先帝九皇子相救,便应他一件事情。老衲自知罪孽深重,待这件事一了,便以死谢罪。” 听到这话,众人皆明白他的意思,不管忠义王成功与否,他都决定以死谢罪。 霍姝顿时有些不服气地道:“大师这话好生没理,你造了这么多的杀孽,让无辜枉死之人无数,却只是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全然不顾其他人,你这般自私,佛祖能收你么?你瞧,佛祖在看着你呢。” 她指着大殿内的佛相。 云海大师默然,不过显然霍姝的话对他造成的冲击不少。 云海大师一生向佛,可惜年轻时候,修行尚浅,入世时被人所杀,后来幸得先帝的七皇子出手相助,便欠下七皇子一个承诺。这承诺未还,他一生都勘不破这心魔,更遑论是修行成佛。 是以,在七皇子的后人忠义王暗中寻上他时,云海大师纵使不愿,也不能违背当年的誓言。 霍姝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些女眷,眼睛转了下,好奇地问,“对了,大师,听说当年你给我批过命,可有这事?” 云海大师脸上退去肃杀之色,神色黯然,叹道:“确有其事,女施主生来命中带煞,本应该刑克六亲,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女施主命中有贵人相助,你若能一心向善,化解煞气,便能峰回路转,煞星转为福星,若能善待世人,定能遇难成祥,一生平安。” 霍姝眨了下眼睛,脸上露出欢快灿烂的笑容,高兴地道:“我就知道,我是个有福气的嘛。”而这个贵人,虽不知道是外祖母还是 第166章 霍姝终于解决心中的疑惑,心情十分愉快。 她让江望将人看好,就跑到女眷那边查看她们的情况, 最关心的就是大着肚子的安阳郡主, 她可经不起折腾。 “安阳没事吧?”霍姝担忧地问,一边拿了个蒲团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下。 安阳郡主抚着肚子,面上有些疲惫,说道:“还好, 肚子里的孩子没有折腾人。”先前被人捉到这边来, 她就尽可能地护着肚子里的孩子, 幸运的是,孩子并没有折腾她。 不过现在夜已经深了, 孕妇熬不得夜, 安阳郡主现在有点熬不住, 所以精神才会略差一些。 霍姝摸摸她的肚子, 笑道:“这孩子是个乖巧的,以后一定和我家阿镹一样乖,不闹人。” 安阳郡主嗔她一眼, 这人真是说什么都能扯到她儿子。 接着,霍姝检查了下,发现这些人都中了迷药,便问江望可有解药。 “她们中的药不多,歇息个晚上就能恢复过来,并不需要解药。”江望说道,目光往殿外看去,算计着时间。 霍姝从刚才就发现了,江望一直在注意时间,她心中微动,也跟着安定下来,就坐在那些女眷之中,安抚她们。 “祖母和五婶没事吧?”安阳郡主感觉好多时,就低声问道。 “没事,她们还在院子里,那些人并没有动她们。” 荣亲王妃一边照顾女儿,也看着大殿那些被绑起来的僧人,想问霍姝皇后和小皇子现在怎么样了,不过周围人多嘴杂,也不好问。 “阿姝,你来这里,阿镹和世谨呢?”懿宁长公主焦急地问道。 霍姝老实地道:“元武带阿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世谨不知道,我没见到他。” 听到这话,懿宁长公主眉头跳了跳,担心愤怒焦急等情绪在脸上浮现,不知道怎么办方好。 许恬坐在母亲身边,瞅了一眼霍姝,见霍姝看过来时,赶紧低下头。 霍姝今晚的表现让她吓到,特别是先前她突然杀向那和尚的动作,凶猛可怕,完全没有平时那优雅美丽贵妇人的模样。许恬突然觉得,以往自己还有胆对霍姝叫嚣,而她除了威胁自己外,从来没有真的出手揍过自己,也算她幸运了。 霍姝正安抚懿宁长公主时,突然耳尖地听到外面的动静,倏地站起来。 殿内所有的人都看过来。 霍姝朝江望看去,“有人往这儿来了,人数大概在一百以上,而且训练有素。” 江望疑惑地看着她,他并没有听到动静,她怎么得知?心里虽然疑惑,但仍是忙起身,带着几个侍卫出去,若对方是敌人,也好有个准备。 不一会儿,江望就回来了,一脸喜色,“虞三带人来了,是五军营的人马。” 众人一听,顿时脸上露出喜色,反观云海大师,脸上露出大势已去的失落及释然,接着盘腿坐在那儿,垂下眼睑,泰然自若,将生死置之度外。其他的和尚的定力没有他好,不过看到云海大师的模样,便也跟着坐下来,面对佛相,小声地念起经来。 很快的,就见到穿着一身戎装的虞从信带着一群人走进来。 “三哥!”安阳郡主惊喜地叫了一声。 荣亲王妃看到女婿带人赶过来,脸上也露出放松的神色。 虞从信一眼就看到和岳母坐在蒲团上的妻子,见她挺着肚子,神色疲惫,多少有些心疼。他朝她微微笑了下作安抚,就和江望交换信息。 “抱歉我们来迟了,京中埋的火药悉数已经解决,五城兵马司将潜伏在城内的反贼捕捉得差不多,这边怎么样?” 听到这话,江望目光微闪,这次忠义王带来的火药的威力先前他们已经见识到,京城里埋的火药能这么快就解决完,如果没有事前的准备,定没办法如此快,而且刚才爆炸的地方,还有好几处,不过确实都不是京城。 “这边没什么事情,就是太后娘娘、泰宁长公主和三皇子妃等人失踪了。” 虞从信听罢,便也没再问,继续道:“五军营的人已经将相国寺包围起来,这里就交给你,我要进山去寻找皇上,顺便让人去灭火。” 江望听罢,忍不住看了一眼安阳郡主,说道:“麻烦你了。” 虞从信说完,便又匆匆忙忙地离开,往相国寺的后山而去。 霍姝见她家表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忙转头对安阳郡主道:“绣绣,表哥现在应该是要去后山寻皇上,不是有意不理你的,你别放在心上啊。” 安阳郡主噗的一声笑出来,嗔道:“我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么?行啦,我知道皇上比较重要,三哥过去是应该的。” 霍姝听罢便放心,接着就和江望忙碌起来。 相国寺后山火药爆炸后,引起山火,烧红了半边天,不仅虞从信带着五军营的人马来了,连镇守在西山营的荣亲王也带着人马过来,直到五更天后,侍卫终于将整个相国寺层层包围起来,相国寺中的贼人也一一押到一处关押起来。 霍姝将荣亲王妃、安阳郡主和懿宁长公主、三公主等人都一一送回去歇息。 刚走到半路,突然发现前面有个人影,霍姝毫不客气地一鞭子过去,那人惨叫一声,从台阶上摔下来,直滚到他们面前。 懿宁长公主就着灯光一看,惊叫道:“五皇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然后想到什么,她脸上露出凶狠的神色,怒道:“皇上在何处?大皇子和三皇子他们呢?” 这次皇上带着太后、皇后来相国寺礼佛,几位皇子都留在京城里,并没有带他们过来。可现下看到五皇子在这里,懿宁长公主回想先前凤阳郡主让人捉她们过去时的话,如何不明白。 三公主看到五皇子在这里,脸上露出讽刺的神色。 这次的事情她并非完全无知的,心里多少有些预感,只是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 这五哥常在她面前挑唆安阳郡主和虞从信,以为她对虞从信依然有情,想借她的手去对付虞从信,偏偏她就不如他的意。 幸好,她没有傻傻地去掺和,宁愿接受父皇选的驸马,不然后果绝对很惨。 五皇子眼睛转了转,从地上爬起来,见霍姝手中的鞭子,脸上露出怨怼的神色,说道:“姑母你在说什么?我也是听说父皇出事,所以过来看看的。相国寺发生什么事了,父皇呢?” 懿宁长公主见他现在还在狡辩,冷笑一声,让人将五皇子绑起来。 “大胆,谁敢对本皇子无礼?”五皇子眉宇含戾,从地上站起来。 护送的侍卫见状,一时迟疑。 霍姝比在场的人都清楚五皇子的狠辣,见侍卫迟疑,当下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 她的力气大,五皇子被她踹得惨叫一声,身体倒飞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场的人见状,倒抽口气,那位可是皇子,她未免太不客气了吧? 许恬惊恐地看着她,再次被吓到。 “绑起来!”懿宁长公主含怒道。 当下侍卫不再迟疑,忙过去将人给绑起来,押下去。 霍姝将一群女眷送回去后,担心外祖母年纪大了中迷药对身子有碍,仔细探了探,发现确实如江望所说的,只要好生歇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会自己解了,终于松口气。 折腾了一个晚上,懿宁长公主虽然疲惫,但仍是心系不知道在哪里的兄长和儿子,无法歇息。她拉着霍姝的手问道:“阿姝,怎么办?皇上和世谨到底在何处,他们可安全?” 霍姝也不知道皇上和聂屹在哪里,她心里也是担心的,当即对皇后道:“娘,您不用担心,等会儿我去后山看看。” 然后就见懿宁长公主倒抽口气,霍姝猛地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你说他们在后山?那爆炸……”懿宁长公主眼泪顿时落下来,呜咽道:“世谨……是娘对不起你……” 霍姝被她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忙借口离开。 霍姝说要去后山瞧瞧,并不是说说而已,她去寻了几个侍卫,带着他们一起往后山而去。 此时大火依然不歇,烧得天边一片暗红色。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一直到天微微亮,霍姝才在山里遇到皇帝一行人。 这一行人看着十分狼狈的模样,灰头土脸的模样,身上有衣服都是黑的、灰的、黄的痕迹,聂屹陪伴在皇帝身边,后面的侍卫押着三皇子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应该是忠义王。还有一个被侍卫背着的女人,霍姝定睛一看,发现是失踪的高筠,而且她此时已经陷入昏迷之中,脸上有一道流血的伤,看着十分可怖。 “皇上。”霍姝带着人上前去行礼。 庆丰帝看到霍姝只带着几个人单枪披马地过来,脸上露出意外之色,忙问道:“皇后和小皇子呢?” 霍姝心中一凝,忙道:“娘娘和小殿下已经平安离开相国寺。” 庆丰帝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温和地道:“朕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将皇后和小皇子交给你,朕很放心。” 霍姝瞪大眼睛,皇上是什么意思? 庆丰帝似是有些累了,让人停下来歇息片刻,接过聂屹递来的水抿一口,见霍姝脸上的疑惑,说道:“你的本事朕很放心,朕知道你一定会去先去寻找皇后和小皇子。” 霍姝听到这话,敛去脸上的神色,笑道:“皇上英明。” 庆丰帝忍不住噗的一声笑起来,只是在看到不远处的三皇子时,神色又变得阴鸷起来,敛去笑容,面容冷峻,看起来和平常时的聂屹差不多。 霍姝既然遇到皇上,忙将先前搜山的侍卫给她的信号弹发出去,很快就见同样灰头土脸的虞从信带人赶过来。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虞从信先请罪道。 庆丰帝让他起来,问道:“火势现在如何?几时能扑灭?” “皇上,火势太大了,可能一时半会不能扑灭。”虞从信实诚地说,眉宇间也有几分焦虑。 霍姝蹭到聂屹那边,仔细打量他,正要询问他有没有受伤时,听到那边的话,就叹道:“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 她的话刚落,就感觉到手背上砸下一滴水珠。 霍姝疑惑地抬头,眼睛又被一滴水砸中,忙闭上眼。 那水越来越多,很快地众人都发现下雨了。 听到霍姝声音的人都忍不住往霍姝这儿看过来,连庆丰帝也不例外,然后哈哈大笑道:“世谨媳妇果然像云海大师所言,是个遇难成祥之人。” 听到皇帝的话,众人心头都多了几分异样,难不成当年云海大师给卫国公世子夫人批字的结果是好的? 他们想再看看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的模样时,就见聂屹上前,将人给挡住。 聂屹挡住人后,伸手轻轻地为她脸上沾到的灰尘抹去,沙哑地问道:“你没事吧?” 霍姝摇头,她没事,很好呢。 聂屹看罢,忍住那股想要抱拥她的冲动,目光温柔地打量她片刻,方才去到皇帝身边,说道:“舅舅,雨可能会下大,我们先下山罢。” 得了皇帝的应答,虞从信也忙安排人过来护送皇帝下山,而他带着人继续去扑灭山里的火,顺便搜寻逃到山中的一些反贼。 一行人顶着雨,匆匆忙忙地回到相国寺。 雨下得并不大,仿佛是一场山火引来的雨,回到相国寺时,那雨淅淅沥沥的,感觉并不大。 相国寺里那些昏迷过去的僧人终于清醒过来,住持带着人过来请罪。 霍姝见没自己什么事,便退下去。 回到院子里,看到一群迷迷糊糊醒来的丫鬟婆子时,不禁想念她家胖儿子。只是她不知道皇帝的人将皇后和小皇子送去何处,现在也不好去接她的胖儿子。 霍姝有些郁卒。 她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正在屋子里转圈圈时,就见聂屹匆匆忙忙过来。 他的衣服都湿了,霍姝忙去取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下,说道:“世谨,皇后娘娘带着小皇子和阿镹一起离开相国寺,我要去哪里接阿镹?” 聂屹换衣服的动作微顿,见她一脸好想儿子的神情,无奈地道:“这次为了防止小皇子遇害,舅舅特地安排一个秘密之处,未保证安全之前,是不会让人过去接他们的,所以我们暂时也不能去。” 见她扁起嘴,他走过来,将她接到怀里,亲吻她的嘴唇,温声道:“你放心,阿镹不会有事的,你这次特地去救他们,皇后心里感谢你,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霍姝郁闷地点头,歇了现在去接儿子回来的心思。 没有儿子在,霍姝顿时懒洋洋的不想动。 聂屹看罢,不由得失笑,穿好衣服后也不忙着出去,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将她拉膝上坐着,低头蹭蹭她细腻的脸蛋,说道:“素素,辛苦你了,我刚才听江望说你昨晚所做的事情,舅舅很满意。” 霍姝回亲他一口,说道:“这没什么,和你们相比,我幸运多啦,至少不用被火药炸。”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霍姝就知道他们一定被火药弄的,幸运的是,他们都没有受什么伤。 聂屹失笑,又抱她一会儿,方道:“舅舅那边还需要我帮忙,我先过去,你昨晚一晚没歇息,先睡一觉好么?” 霍姝没有胖儿子可抱,哪里睡得着,但看他 第167章 聂屹这一忙,霍姝就好几天都没见到他, 而且连皇帝都不在相国寺了。 她只睡两个时辰就爬起来, 见到邬嬷嬷和艾草等丫鬟惶恐不安的样子,安抚道:“没事的, 最多再待一天我们就能回府。” 邬嬷嬷等人被她的镇定感染, 终于安定几分。 事实上, 今儿一早她们醒来后, 就发现好像变天了, 整个相国寺戒备森严,那些僧人行色匆匆, 空气中好像还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直到雨水的冲刷, 才慢慢淡去。 可那种紧张而凝滞的气氛, 依然让人感觉到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们昨晚睡得昏沉,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醒过来后, 就见她们家小姐一身湿嗒嗒地回来, 接着发现小主子不见了,询问后知道小主子被送出相国寺,而她们这些应该伺候的下人,昨晚竟然昏睡不醒。 这么多的异样,要说没事谁信? 先前趁着霍姝歇息的时候,邬嬷嬷寻了个守院的侍卫询问情况,虽然侍卫透露的并不大,但邬嬷嬷看着相国寺后山在雨雾中冒着腾腾黑烟的方向,如何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有多可怕。 见到霍姝好好的,小主子也安全,邬嬷嬷等人方才松口气。 当然,她们并不知道某人昨晚做的事情,如果知道,不是松口气,而是被震惊到不知道怎么反应。 霍姝醒来后,简单地洗漱一番,就去探望外祖母。 虞老夫人和虞五夫人都已经醒来了,坐在屋子里没有出门,而安阳郡主还在歇息,毕竟昨晚折腾半宿,安阳郡主怀着身子,比不得常人。 见到霍姝过来,虞老夫人凝重的神色终于松缓几分,忙拉着她问道:“素素,你没事吧?” 霍姝笑道:“祖母,我没事,你放心吧。” 虞老夫人确认她没事后,方才小声地问道:“素素,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 虞老夫人的反应比其他人更敏锐,从她醒来的瞬间,她就发现异样。毕竟老人家觉浅,从来不会像昨晚这般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整个身子都是酸酸麻麻的,可见是睡得沉了。接着外面巡逻的侍卫换了一批人,更让她察觉到出事了。 霍姝安抚道:“祖母莫要担心,没事的。”她想了下,低声道:“这次相国寺的浴佛节,几位皇子和忠义王联手,想要除去小皇子和皇上,不过皇上已经识破他们的阴谋……” 霍姝将昨晚的事情简单地叙述一遍。 虞老夫人倒抽口冷气,骇然瞪大眼睛。 霍姝忙为她拍抚胸口,生怕老人家吓到。 不过虞老夫人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很快就接受这骇人听闻的事情。 沉吟片刻,他低声道:“我知道皇上的心思,那几位年长的皇子看不惯小皇子,想除去他,不过他们未必有这胆量谋害皇上,应该是忠义王想要谋害皇上吧?” 那些皇子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弑君弑父的大逆不道之事。他们之所以和忠义王合作,不过是想要借忠义王之手,趁机除去皇后所出的嫡皇子,以几位皇子的心思,先除去那嫡皇子,日后再各凭本事谋求那位子,反正所有的皇子都掺和进这件事情,届时他们的皇父想要怪罪,也是法不责众,除非他真的能狠心地将所有的儿子都废了。 至于忠义王,这次进京,忠义王也未曾想过要谋反,毕竟这不现实,也不符合道义。 忠义王要做的事情,便是为父报仇,杀死庆丰帝。他有底牌——威力巨大的火药,还有几个皇子、太后、泰宁长公主等人的势力帮忙,借着这次的浴佛节,让云海大师帮忙,将庆丰帝诱去相国寺的后山,那里埋了火药,能将他炸死。 忠义王这次进京的目的,就是为了杀庆丰帝。 反正只要等皇帝死了,皇后的嫡皇子也被害,届时那些皇子为了抢那位置,无瑕他顾,届时他可以借机帮某个皇子,将这水搅得更浑,整个皇朝会被搅得乌烟障气,也方便他们行事。 虞老夫人很快就将前因后果想明白,为忠义王的大胆疯狂心惊。 为了杀死皇帝,忠义王不惜与身试险,还真是疯狂。 虞老夫人摸摸霍姝的脸,轻叹道:“幸好你们没事……”转眼一想,皇帝能平安无事地回来,可见他也是个疯狂的,竟然真的将计就计去相国寺的后山,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以身试险,但从中也可以看出皇帝的迫力。 只是虞老夫人仍是不太苛同皇帝的行为。 正想着,就见孙子虞从信风尘仆仆地进来,身上的衣服沾着灰的、黄的污渍,头发沾着水珠,整个人狼狈不已。 看到虞老夫人等人好好的,虞从信放下一颗心,对虞老夫人道:“祖母,皇上刚才已经在羽林军的护送下回宫,等到下午,你们也回去罢,这里不能待了。” 今日原本是浴佛节,来这儿的女眷就是为了听云海大师开坛讲经而来。不过现在看相国寺的情况,是没办法开坛讲经,加上云海大师的叛变,给相国寺带来极大的麻烦,要不是相国寺是百年前太.祖皇帝亲自封的国寺,只怕庆丰帝就要对它问罪。 虞老夫人点头,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霍姝和虞五夫人都忍不住看他,霍姝今日挥挥手就走,没有让人去特地打探,生怕犯了什么禁忌,所以她也不知道其他的后续情况。 虞从信接过虞五夫人递来的茶水,灌了半壶的水后,方才道:“昨晚爆炸时,大皇子在皇上身边不慎陨命,三皇子妃为了阻止三皇子,被人毁容,太后和泰宁长公主刚才被人在后山的一处山洞里找到,现下已经送回宫里……” 随着虞从信的叙说,几人瞪大眼睛。 霍姝奇怪地问道:“三皇子妃今晚真的跟着去阻止三皇子?” 三皇子狼子野心,竟然和忠义王合作,可见他也是谋划许久。只是没想到高筠竟然会知道,而且脱离人群,亲自跑去阻止他。 高筠的行为让她十分意外。 虞从信淡淡地道:“三皇子妃与三皇子是夫妻,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知道三皇子的阴谋,她为了向皇上投诚,早早就向皇上告秘。” 高筠此举也是破釜沉舟,她知道三皇子没有拿她当妻子看待,而母亲和外祖母的心思她也清楚,更清楚她们是斗不过皇帝的,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她去投诚,只希望皇帝事后不要杀母亲和外祖母,给她们一条生路。 这也是今早霍姝会看到侍卫背着高筠一起下山的原因。 霍姝不禁对高筠有几分敬佩,以往高筠确实任性,仗着太后的宠爱胡作非为,但被伤过了,她终于明白过来,所以才先去告秘。 虞从信说完,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果然,等到下午时,已经缓过来的相国侍的僧人过来通知众人,可以回去。 除了那些被绑架的宗室女眷,其他那些都陷入昏迷的勋贵女眷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翌日醒来后,就发现变天了,看到由荣亲王率令的围着相国寺的西山营人马,哪里还敢派人去打探。 她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能窝在屋子里,心不在蔫地等待结果。 至于浴佛节听经礼佛之类的,现下也没这个心思了。 霍妙扶着靖安侯夫人上马车时,忍不住转头看向不远处卫国公府的马车,就见到霍姝扶着丫鬟的手上车。 霍妙忍不住咬了咬唇,她虽然不清楚昨晚发生什么事情,可却打探到云海大师给霍姝的批语。 当听完那批语时,她忍不住想哭。 祖母她们真的错了,错得离谱,就因为当年云海大师的批语,将霍姝送走不说,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善待她,反而因为她生来克亲,对她十分厌恶。 霍姝的命格确实是不好,但是如果有一个向善的人引导的话,或许如云海大师最后的批语所说的那样,能遇难成祥,不应该在一开始就否定她,认为她无法向善。 靖安侯府没有做到,但虞家做到了。 祖母她们真的错了啊! 如果当年祖母能好好地对待没了母亲的霍姝,没有一意认为她就是个凶煞之命,永远无法改的,是不是如今靖安侯府就不一样了?祖母也不用死…… 霍妙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她只能满身遗憾地跟着靖安侯夫人一起离开相国寺。 回到京城时,天色已经晚了。 霍姝刚进京,就接到一个消息,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已经平安回宫,她家的胖儿子也在宫里,和小皇子一起玩。 霍姝听罢,整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霍姝打算明天就进宫去接儿子。 回到卫国公府,聂屹还没有回来,她先去上院给老卫国公夫妻请安。 难得的是,老卫国公夫妻都没有歇息,从聂老夫人脸上不安的神色,霍姝知道他们应该也知道昨晚的事情。 见到她时,聂老夫人就拉着她的手急忙问道:“你们没事吧?世谨和阿镹呢?” “世谨还在忙,阿镹在宫里的皇后娘娘那儿。”霍姝答道。 聂老夫人听说孙子和曾孙子都好好的,终于放下一颗心,倒是老卫国公想得深一些,问道:“皇上可无事?” “祖父放心,皇上一切安好。” 老卫国公抚着颌下花白的胡子,继续道:“昨儿三更半夜,相国寺那边突然起了大火,我们都很担心你们,没事就好。” 霍姝微笑着应道:“让祖父担心了。” 老卫国公又问几句话,就让她回去歇息,而他则去到书房,将管家叫过来,嘱咐他几句,便让他下去。 等屋子里没人后,老卫国公叹了口气。 昨晚的事情,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看到相国寺那边起火,也以为是天气热了,容易引起山火。不过老卫国公手下有些消息灵通的人手,倒是很快就得到点消息,知道几个成年的皇子和忠义王勾结之事。 不管是忠义王所谋之事,还是皇子们所谋之事,老卫国公都觉得他们简直是没理智,皇上登基近二十载,对这大夏江山的掌控可不是一个远在藩地的藩王能奈何的,就算他们有新研究出来的火药又如何? 说到那些威力巨大的火药,老卫国公就忍不住想到当年长子救驾身亡后,先帝的态度,着实让他寒心。先帝当年宠爱丽贵妃所出的七皇子,欲要废太子另立七皇子,可惜太子能力出众,最后硬生生地夺得那位置,成功登基,反而是七皇子,被迫就藩。 只是他没想到,先帝如此宠爱七皇子,就算是死前,也为七皇子安排后路,这改进的火药方子就是一个道人献给先帝的,先帝竟然将它秘密送给就藩的七皇子带去,让忠仆将留在宫里的那份给毁了。 先帝真是个糊涂的! 只是,他不明白,皇帝为何明知道相国寺的后山如此危险,仍是以身试险呢?那里有什么值得他去试险的? 心里虽然奇怪,老卫国公暂时也无从得知,只能等孙子回来。 翌日,霍姝就进宫去接她家的胖儿子。 霍姝来到凤仪宫时,就见到端庄雍容的江皇后坐在榻上,笑盈盈地看着小皇子凑到躺在旁边的小婴儿面前,拿着一个包子在叫弟弟,一边想喂弟弟吃东西。 “阿镹还小,不能吃包子,只能喝奶。”江皇子笑着道。 “喝奶?”小皇子奶声奶气地看着母后。 江皇后笑着点头,见霍姝过来,让人给她上茶点。 霍姝看到被照顾得好好的儿子,整颗心都软下来,直接将他抱起来,亲亲他的小胖脸,见他睁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吚呀地叫着,简直爱到心坎里。 “娘娘,谢谢您照顾阿镹。”霍姝诚心诚意地感谢。 皇后笑道:“是本宫和小皇子要感谢你才对,若非你来得及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霍姝看着睁着一双灵活大眼睛看着她的小皇子,心知就算她不过去,其实皇上也会派人将皇后和小皇子保护好,只是可能会用到潜伏在暗处的暗卫,不过因为她及时出现,所以没有用到那些暗卫,减少了很多麻烦。 皇帝在行事时,已经将她也算计进去,知道她定然不会放着皇后和小皇子不管的。 霍姝接到小儿子后就出宫,现在非常时期,霍姝也不敢在宫里逗留太久。 和霍姝一起出宫的还有抱着孩子随皇后一起进宫的元武。 回到府里,霍姝先抱着阿镹去给聂老夫人请安,让老人家看过曾孙子后,方才抱着孩子回凌云院,接着叫元武过来。 “你昨儿在宫里,可有见到世子?” 元武道:“见到了,世子过来看了小主子后,就离开了。” 霍姝听罢,知道聂屹可能依然在忙,便没再询问。 *** 京城的夜晚陷入一种深沉的宁谧之中。 聂屹带着几个属下,来到天牢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 牢房里关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犯人,一双隐在凌乱的头发后的眼睛阴鸷狠厉。 他打量聂屹,呵呵地笑起来,阴森森地道:“你这小家伙,就是聂修彦的儿子吧?没想到他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聂屹神色平淡,不为所动,说道:“忠义王已经伏诛,凤阳郡主倒是活着,皇上说罪不及妻女,可以网开一面,夺去她郡主之位,贬为庶民。” 听到这话,那男人龇目俱裂,扑到牢前,捶击着铁门,“你说什么?” 聂屹冷淡地道:“我想,你应该听清楚了。” “不可能,烨儿不会死的,周晏不能杀他!”他怒吼。 周围的侍卫见他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名讳,朝他怒目而视。 聂屹平静地道:“为什么不能?你躲这么多年,就是想让皇帝认为你死了,忠义王要为父报仇,他在相国寺后山埋火药,趁机引皇上过去,想要将他炸得粉身碎骨。可惜皇上早有准备,没什么事,反倒是忠义王行事暴露,罪证确凿。忠义王谋害皇上,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欺君罔上,实乃当诛。” 男人听到这里,突然哈哈大笑,“是我棋输一着,周晏你够狠,为了引我出来,竟然以身涉险,怎么就没将他炸成碎肉呢?我的烨儿……” 说着,他突然呜咽出声,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聂屹平静地看着他哭,神色未变。 等他哭声小些时,聂屹继续道:“你这些年来一直藏在南疆,利用南疆对大夏的怨恨对付大夏,你错在不应该为一已私怨,与外族勾结,暗中残害忠臣,否则皇上也不会将忠义王一脉赶尽杀绝。” “你懂什么?”伏地大哭的男人怨恨地吼道:“是周晏抢了我的皇位,父皇当年本来是要将皇位传给我的,可是周晏给父皇下药,趁着父皇重病之际□□……本王不甘心,本王才是皇帝,我的烨儿才是太子……” 聂屹冷漠地看他疯癫的模样,也不理他,转身离开。 走到隔壁的一处牢房时,聂屹看向躲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的女人,她肩膀上的衣服血渍斑斑。 那女人用阴狠的视线看他,恶狠狠的样子,宛若有什么深仇大恨。 聂屹冷冷地道:“你是南疆乌日族的公主伍思云,乌日族族长之死并非大夏君王所为,而是假死的忠义王所杀,这些年来,你们乌日族一直想要为族长报仇,潜伏在京里行事,可惜却是认贼作父。” “不可能!”伍氏怨毒地看着他,“你别挑拔离间,我只恨没能及时杀死小皇子让那狗皇帝痛苦。不过我也不亏,就算我死了,也有狗皇帝的几个儿子陪葬!”说罢,她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畅快。 聂屹见她执迷不悟,懒得搭理她,直接离开牢,去乾清宫汇报。 *** 过了几日,霍姝就听说外面的消息。 听说南疆的乌日族人混进京城,欲要谋害皇帝,浴佛节前一日,南疆乌日族的反贼混进相国寺,大皇子与五皇子不慎死于反贼之手,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也不慎受伤,如今都在府里养伤。 所有成年的皇子中,只有因为身患口疾的四皇子逃过一劫。 然而不过半月,又听说太后的身体不好,太医尽力医治,依然医治无效,太后殡天。 泰宁长公主听闻这恶耗,当即吐血。因太后殡天,悲痛之下承受不住,大病一场,后被送入皇家寺庙养病。 三皇子妃担心母亲,请旨去寺里照顾生病的母亲…… 种种消息传来,霍姝听得怔怔的,直到聂屹回来,她扑到他怀里,问道:“五皇子怎么死的?不是我害的吧?还有太后,真的是病逝的?” 她那日只是踹五皇子一脚,让他吐点血,真的没有将他踹死。 聂屹拍拍她的背,柔声道:“你别急,不关你的事情。三皇子的妾氏伍氏是乌日族的公主,乌日族人擅长驭兽和制药,那伍氏怨恨皇上,给几个皇子下药,而且三皇子和五皇子因为方便,与伍氏接触最多,所以他们被下药最多,那日五皇子想要杀小皇子,舅舅知道后十分震怒,让人将他关起来,哪知他身体太弱,加上又中药,所以扛不住就去了。” 这次的事情,大皇子因为挟持皇帝,哪知却不小心惨死在火药的爆炸之中,其他几个皇子身中乌日族的禁药,就算有解药,他们的身体也已经垮了,以后会病歪歪的渡过一生。 伍思云因为乌日族族长之死,十分怨恨大夏人,给几个皇子下药时也没想让他们活着,那药性十分霸道,太医全力施救,等救回来时,只能保证他们多活个十几年,却没办法根除。 至于太后,确实是病逝的。 太后谋了一生,临老时想要放手拼一回,哪知道仍是失败了。 虽然皇帝答应高筠不杀她们,可也没说要放过她们,太后被圈禁起来时,哪里承受得住如此大的落差,加上那日在相国寺的后山,她摔了一跤,身体熬不住,就直接病逝了。 霍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等她听说皇上特地去相国寺的后山,就是将当年假死的先帝的七皇子引诱出来时,十分无语。 皇上到底有多恨老忠义王,才敢如此冒险行事。 霍姝想着,见聂屹脸上带着疲惫,知他这段时间为了揪出潜伏在京中的探子没怎么歇息,不禁心疼起来,忙让他去歇息。 “你也好好歇息,明日还要进宫哭灵呢。”聂屹握着她的手道。 霍姝朝他微笑,和他一起上床歇息。 *** 太后殡天,民间百日内禁止婚嫁酒乐,靖安侯府原本定在四月底的婚事也推到秋天后。 等到太后的孝期结束后,京城已经是秋天了。 霍姝抱着她家已经会走的阿镹回去参加大堂哥霍承珏的婚礼,顺便去探望许久未回京的霍妍。 靖安侯夫人忙着儿子的婚礼,听说霍姝回来,百忙中依然抽空过来迎接。 “哎哟,阿镹又长大许多,来,伯祖母抱抱。”靖安侯夫人看到养得白白胖胖又可爱的阿镹,可喜欢了。 霍姝笑着将阿镹递给她。 阿镹是个不认生的,见到靖安侯夫人,拿自己的小嫩脸去和她贴脸,这是霍姝时常和他玩的游戏,一边贴脸一边笑呵呵的,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小袍子,可爱得就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靖安侯夫人被他逗得笑不拢嘴,听说外孙回来的霍五老爷忙赶过来,见到小外孙可爱的模样,这心都要化了。 于是阿镹被霍五老爷给抱走了。 霍姝让奶娘等人跟过去伺候,同靖安侯夫人说几句话,就去霍妍的丽妍院。 刚到丽妍院,霍姝就听到丫鬟说,永郡王府的大少爷在这里。 霍姝听罢,就忍不住皱眉。 这大少爷是霍婷所出的长子真哥儿,自从发生霍妍的事情后,靖安侯府与永郡王府的关系日益生疏,直到霍老夫人去世后,已经没有往来,连带着霍婷留下来的三个孩子,靖安侯夫人也没怎么搭理。 昔日她有多疼爱这三个外孙,在知道小女儿的经历后,她就有多难受,没办法再心无介蒂地接受他们,纵使他们是无辜的。 霍姝朝丫鬟摆摆手,朝正厅走去。 刚到门外,她就听到真哥儿的声音,“……姨母,您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霍妍冷冷地道:“你当年年纪小,我不怪你,但我也不再是你的姨母。” “姨母……”真哥儿语带哀求,“姨母,我知道错了……可是你知道么?母亲临死前一直告诉我,只有姨母是真心对我们兄弟几个的,如果姨母能嫁进来,成为我们的母亲,姨母一定不会亏待我们。我不想要其他女人再嫁给父亲,我只希望姨母能嫁进去……” “所以你当时就将我骗过去,让我被我的姐夫侵犯?”霍妍的声音多了几分怨恨和悲痛,她泣声道:“真哥儿,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你怎么就不想想,在我亲姐姐的婚礼,让人发现我和自己姐夫苟合,你让我以后怎么自处?人人都以为我是个恶毒的,巴不得亲姐姐赶紧死给我让位,我就算嫁过去,如此千夫所指,低人一等,我以后怎么面对世人?我……” 她捂着脸痛哭出声。 “姨母……” 半晌,霍妍拭去眼泪,声音多了几分平静,“这两年,我在乡下避居,时常想当时的事情,想着如果当时你没有骗我过去,我现在应该已经嫁人,而且绝对不会嫁给自己的姐夫的。真哥儿,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怕别的女人嫁过去,对你们兄弟几个不好,所以才会想我过去照顾你们。而且我在姐姐的丧礼中发生那些事情,身败名裂,就算嫁过去,不会得到夫家的喜欢,到时候只能依靠你们几个,只有将你们当成我自己的孩子照顾,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生孩子后会对你们不好……” “可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嫁过去帮人照顾孩子?我疼爱你们不假,因为你们是我亲姐姐的孩子,但不代表我应该要被你们伤害,我欠你们什么,要被你们害至如此?你可知我这两年有多痛有多苦么?” 真哥儿被她的话吓到,久久不语。 说到底,真哥儿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当年为了自己和两个弟弟,才会听母亲的话,算计疼爱他们的小姨母,只想让小姨母嫁过去。 真哥儿最后失魂落魄地离开。 霍姝躲在角落里,直到丫鬟端水进去给霍妍净脸,打理好自己,她才假装刚到。 霍姝依然看着削瘦,苍白的肌肤没有色泽,她看到霍姝,勉强笑了下,说道:“七姐姐,你来啦。” 霍姝朝她微笑点头,坐到她身边,询问道:“你怎么样?在乡下还好么?” “挺好的,那里很安静,每天都过得很平静,没有人打扰。如果是以前,我实在没法想象自己能过这样的日子,不过现在却觉得它很好……”霍妍到底不想多说这些,转而道:“等大哥的婚礼过后,我就要去江南的一位姨母那里,可能会在那里待个几年。” 霍姝拉着她的手,说道:“听说江南的风景可好了,我也有点想去呢。” 霍妍扑噗地笑出声来,看着霍姝依然如故的态度,心里多了几分轻松。 她遭遇过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但仍是有疼爱她的母亲和兄长,还有好姐妹,他们都不会拿同情怜悯或厌恶的目光看她,她觉得这样很好,这是她的救赎。 霍姝陪她说了会儿话,想到她还没有见过她家的胖儿子,也不管正稀罕外孙的霍五老爷,叫人去五房将阿镹抱过来。 霍妍看到白白胖胖的小阿镹,果然十分开心,抱着他道:“阿镹,我是八姨母。”然后将她让人给阿镹打的平安锁戴到他的脖子上。 阿镹正是好动的时候,小手就扯来扯去,被霍姝制止后,用乌黑明亮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母亲,一副“我很乖,没干坏事”的模样。 霍姝在靖安侯府待了大半天,直到新人入门,喝过酒宴后,方才离开。 聂屹从宫里过来接她。 见到他,阿镹高兴地朝他伸出小胖手,嘴里含糊地叫道:“哒哒~~” “是爹爹,不是哒哒。”霍姝笑着纠正。 聂屹伸手将儿子抱过来,小家伙将脑袋拱到他的脖子,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人痒痒的。 他俊美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神色变得柔软,将手在儿子脑袋上揉了下,便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霍姝的手,朝她道:“我们回家吧。” 霍姝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和他一起上马车,离开靖安侯府。 ============== 本书由久久小说网为您整理制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