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子妃受宠日常》 作者:六鲤   文案:   秦初苧为救父出狱算计国公府世子柳暄,柳暄姿仪伟秀,文成武就,偏偏乖张狠戾,无人敢惹。   京中都以为秦初苧惹了柳暄铁定活不了,没成想秦初苧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敢卖了柳暄的药材,散了他的人,毁了他的清净,放肆得不得了。   京中诸人:她哪来的这么大本事与胆子?   世子爷低笑:本事我教的,胆子我给的,有意见?   诸人瑟瑟发抖。   *   世子爷收了一个姑娘当徒弟,虽不见面却时时飞鸽传书,徒弟哭诉身处困境,世子爷怜她疼她,给她出谋划策,日子一长,他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给徒弟支的招儿都落在自己身上?   后来,世子爷将徒弟堵在大殿一角求婚,“成了亲,还能教得你无法无天,容你更加恣意妄为,答应么?”   徒弟(秦初苧):我不能拒绝吗.jpg   *   世子爷与人约定三年不杀生,余生深居宫观,不曾想有个姑娘太招他疼,让他一再违背约定再入朝堂,只为给自己的心尖尖独一无二的宠爱。   本文又名《我教徒弟攻略我自己》全架空。   护短宠妻醋王世子爷VS稳中带皮大美人   一句话简介:女主她恃宠放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初苧,柳暄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建元三十二年,京城。   暖日和风,莺啼燕舞,枝上柳绵随风散开,徐徐落入车水马龙的顺和长街,突然间“砰”得一声响动砸入了熙攘的人群,随之有人大喊,“武安侯家的大门被张家砸啦!”   行人接二连三拔足来看热闹,武安侯门前人头攒动,议论声此起彼伏,“说是侯府大公子在飞鸢楼偷偷绊了张家二公子一脚,二公子不愿意了!”   武安侯府日渐势微,张家却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素日在京中风光无限,也从不仗着权势欺人,但若是旁人欺负过来,必要五倍十倍地还回去,府中的二公子更是受不得半分气,也未告知家中长辈,当即命人讨理来了。   “讨理儿便讨理儿,何必砸门?”有人嘀咕。   当即有张家人冷笑,“还不是因为侯爷没种开门!”   “侯爷要是有种,十年前也不会推庶弟出来替他受过了!”   猛然响起的男声宛如一道惊雷,轰然炸起无数惊呼,“庶弟?可是那个当年被赶出京城的蒋仲清?”   “是。”那道男声中满是愤愤不平,将昔年真相抖落得干干净净,“二十年前,武安侯府与国公府结仇,祸根原在武安侯大公子,也就是现在的武安侯蒋仲仁身上,可蒋仲仁胆小懦弱,不敢承认,侯府就推了蒋仲清出来替他受过,当时候府为了平息国公夫人的怒火,不顾一丝亲情,不仅把蒋仲清从族谱中剔除,还把他赶出了京。”   周围哗然一片。   张家人一听武安侯还有这等丑事连声冷笑,“可怜了蒋仲清了,竟摊上了这么一个不仁不义的兄长!给我继续砸!”   接连不断的“砰砰”声引来更多的行人,一时间侯府门前热闹极了,无人注意到,路边拐角处静静停着一辆马车,管家秦穆走至车帘前低语,“姑娘,张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出半个时辰,整个京中都会知晓,老爷蒙受了二十年的冤屈终于能洗刷了。”   车帘被一只玉笋般的纤手掀开,露出秦初苧一张瑰姿艳逸的面容,微微上翘的鼻尖浮着些暖融融的日光,她的父亲正是众人口中的蒋仲清。   二十年过去了,京中人都以为杳无音信的蒋仲清大抵上是死了,岂能料到当年蒋仲清绝处逢生,改姓为秦,娶妻生子不说,还带妻儿回了京城,只是没想到,才进京不到半年,就因做了一桩木料生意被牵连进宫中的案子,被人诬陷下了狱。   秦初苧无父无兄,孤身在京中奔走数日,无一人能帮,就在此时父亲好友告知她,若是国公夫人肯出面,或可还有一线生机,但二十年前那段旧仇让国公夫人恨极了武安侯府,或者说恨极了蒋仲清,又岂会帮忙?   远处传来一声叹息,“想来国公夫人也被侯府蒙蔽了数年!”   秦初苧听罢沉吟道:“可以去国公府了。”   马车一路碾过闹市,所到之处都在议论二十年前的旧事,有人信,亦有人不信,消息像生出了翅膀飞一样传入了国公府。   阔大的厅堂里,只听“砰”一声,茶杯被摔得碎了一地,国公夫人猛地站起身来,眉头狠狠拧着,“去查当年之事!蒋仲仁若敢欺我,我必定饶不了她!”   身边一人速速去了。   此时厅外进来一妇人,上前劝慰,“夫人息怒,那武安侯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还不是随夫人揉捏,眼下最关键的是世子爷一事。”   国公府世子爷沉迷修道已有两年之久,素日深居宫观不闻世事,国公夫人多次劝说无果,万般无奈之际决定使一些手段,最好能使世子爷放弃修道,还没有什么伤害,她思来想去,定下了美人计,只是这个美人选了几次都不甚满意,还不曾定下用谁。   “夫人,有人求见您。”那妇人低语一番,国公夫人的火气歇了大半,勾唇冷笑一声,“那就见一见吧。”   秦初苧在府门前等了两刻钟就被人领到了厅堂,方一进门行了礼,上座一道如千钧重的视线就压了过来,好半响才听得一声嗤笑,“你可比你那个京中第一美的姐姐生得强多了。”   她指的应是武安侯府的大姑娘蒋柔。   秦初苧抬起如含星波的眸子,“夫人,我家中唯我一个孩子,并无兄弟姐妹。”   国公夫人眉头一挑,隐隐觉着眼前这笑有一丝熟悉,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毫不掩饰眸中对武安侯的厌恶,拿起一旁的鞭子朝堂下甩了甩,“你自以为你现在姓秦,与武安侯毫无瓜葛了,可依旧过不了我这一关,蒋仲清可有告诉你当年我是怎么说的?”   秦初苧点头,“知道,当年夫人说,若是侯府的任何一人再登国公府的门,必先受您五鞭。”   国公夫人乃是悍匪出身,曾领兵打过仗,手中的鞭子打死过多少人,五鞭下来一条人命肯定没了,但瞧秦初苧不避不躲的姿态,国公夫人哼了一声,“你倒也不怕。”   她一手摩挲着鞭子,一手盘算着,纵观整个京中,若论美色,无人能比得过眼前这张脸,便是两家隔着旧仇,她也得承认,秦初苧就是美人计的不二人选,她不由坐直了身体,“不管你是哪家的姑娘,今日你来的目的我一清二楚,不妨我们做个交易,一个月内你若是能使我儿脱离修道,我就救你父亲出狱,更别提这五鞭了。”   她已着人去查当年之事了,若蒋仲清是被冤枉的,当年确实是代人受过,倘若秦初苧成功,她就卖个人情,救了蒋仲清;若还是蒋仲清的错,蒋仲清死在狱中,秦初苧因无名无份地接近勾.引一个男人名声尽毁,也算一石二鸟了。   这番心思,秦初苧如何不明白?   来前她本做了失败甚至受了五鞭丧命的打算,没成想还有一线生机,哪怕这生机猝着毒,她也要应下,“若是做不到,我自回来受这五鞭。”   “你想清楚了?”国公夫人沉声问。   “是,还请夫人先保我父亲这一个月无事。”   “好,今日傍晚时分,我会命人带姑娘进宮观。”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小天使们留言吧,发红包,么么! 第2章   秦初苧行礼告退,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国公夫人偏头问,“你说,今天武安侯府的事情,是她做的么?”   妇人思付着摇头,“看不出来。”   国公夫人眯了眯眼,“若是她做的,倒也不笨,但愿她惹了我儿还有法子活着完成交易。”   秦初苧乘坐马车离开,直到国公府被远远地抛在身后,她才慢慢松开了汗湿的掌心,及至回府进了屋,窗外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进来,她不由面上一喜,是师父来信了!   说来这个师父是她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两人还不曾见过面,只靠飞鸽传书联系。师父是她遇到过的最有智慧之人,每遇困境她都习惯求助师父,比如这次如何向国公府求助,自然她在信中并未提及真实身份,只含糊说了个类似情况。   师父回信一贯言简意赅:顺风借势。   秦初苧如醍醐灌顶。   适逢张家与武安侯起了间隙,她便趁机派仆人混在其中澄清当年的冤屈,这才有机会登国公府的门,但秦初苧拿不住国公夫人的态度,真怕自己挨了五鞭一命呜呼了,遂写了封感谢信,特地感谢师父这一年来的教导,还道自己就是死了也不会忘了师父的,落笔时还落了几滴泪,也不知吓到师父没?   秦初苧拆开来信。   一行黑字清晰无比:死不了,身为男子,休得哭哭啼啼。   冷漠中带着嫌弃。   秦初苧心里一哽,正当她犹豫着下次写信是否要告诉师父自己其实是个姑娘时,她要进宫观的事已在京中传开了,诸人议论纷纷,都道世子爷修道前后都不近女色,清心寡欲多年,本人亦是丰神超尘,姿仪伟秀,定不会为美人计所惑。   许多人都为秦初苧痛惜,亲爹遭遇坎坷,自己又名声被毁,不久便要香消玉殒,可怜可叹也。摆明了是无人相信她会成功,就连京中的如意坊押注,都无一人押她。   傍晚,国公府的马车来了。   秦家下人们排成队流着泪一脸悲切地望着秦初苧,“姑娘有什么吩咐?”   像是她要去送死了。   “照顾好我娘亲。”秦初苧见他们还哭着,想起京中那些议论声笑道:“想去如意坊押我几注也行,算是给我助威了。”抱着给师父的信鸽进了马车,像是胜券在握。   实则心底有些发慌,她拿不住国公夫人的计划是否成功,按照国公夫人的计划,她要在宮观里等至天黑,而后由内应领着悄悄潜入世子爷偶尔休息的楼阁里,可显然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她才到阁楼没多久,只听“轰隆”一声,春雷就打了下来。   广袤无垠的夜幕被撕出狰狞的裂痕,山风呼啸不止,滚滚而来的春雷朝半山腰巍峨耸立的宮观劈去,泛着冷气的山风夹着雨丝从窗户漏进来,秦初苧衣衫轻薄,不过一会儿就冻得浑身打颤,鼻头发红,索性在漆黑之中捞起一床薄被裹身上了。   终于暖和一点了。   秦初苧刚在心里喟叹一声,门外突地传来了脚步声,她拿不准来人,迅速拉起床边的帷帐遮住了自己。   房门吱地一声开了,有脚步声踱过来,不急不缓,倒是十分安闲。   这时秦初苧尚是镇定的,只抿了抿唇,等屋里烛火一亮,她悄悄顺着未拉紧的帷帐的缝隙望了一眼,却只瞧见了一道身影,如青松笔挺,山风吹得羽衣飘飘,大有仙骨珊珊之状。   光是背影就已如此飘逸,也不知正面是何模样。   房外春雨滴答,秦初苧只不过气息一变,竟让屋里男人有所察觉,衣角迅疾地一转,往床榻这边飘来。   秦初苧头次钻别人家的帷帐,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鼻息急促起来,手上帷帐一松,亮光喷涌过来,居高临下的男人映入眼帘,恍若烨然神人。   原来京中人人盛赞的一张脸长这个样子,星冠俊然,黑眉梭层,凤眼凛然,衬上羽衣,果真丰神峻伟,姿仪伟秀,秦初苧看得愣了一瞬才想起计划,迅速剥掉了身上的薄被。   薄被凌乱,罗衫轻薄掩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说是冰骨玉肌也不为过,远黛似的眉雅致,清亮的眸子如含星波,鲜润的红唇极为勾人,可惜这般活色生香的画面逼进一双冷淡极致的眸中,如同媚眼抛给了瞎子。   窗外雷雨一歇,房中落针可闻。   世子爷削薄的唇角一垂,幽深的眸内黑沉黑沉的,原本极淡的神色覆上一层冰冷,像是极力忍耐着将眼前陌生人碾碎的冲动,却转瞬失败,倏忽之间一只大掌迅如闪电地掐住了秦初苧修长纤细的脖子,声线淡如水,仿佛人命轻如羽毛,“你是何人?”   秦初苧呼吸被扼,心口突突地跳得不停,一张面皮红得比花还艳,桃花双眼迅速聚起雾蒙蒙的水气,越发潋滟勾人,却换不来眼前男人半分怜悯,她立马意识到计划失败了,洁白的贝齿艰难地泄出一丝喘息,“我……我是……”   突然闭紧的窗户传来一声响动,世子爷手上一松,旋即往窗台去了,秦初苧得了救,纤柔的腰肢一弯,靠在床边急急地喘息几声,站起一路飞到了门口,身后传来轻轻一声,“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窗外并无其他,世子爷扑了空,负手立着,身上羽衣飘飘似仙,面色冷淡得无欲无求,唯独视线像猝着要命的毒汁,蛰得秦初苧头皮发麻,脑中嗡嗡作响,只觉自己要命丧这里,可转瞬想起爹娘,心底挣扎出求生的欲望,故作不认识世子爷,强作镇定道:“公子息怒,我是山下养鹤的,今日上山不巧遇上雷雨,这才到贵观躲躲。”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垂下的睫毛不过害怕地轻颤几下,世子爷就到了跟前,大掌一把掐住白腻纤巧的下巴,掌下微一使力,秦初苧口中溢出一声低吟,夹着痛苦与些许柔媚,可她并不打算松口,仍然坚持道:“确然是山下养鹤的。” 第3章   窗外又传来异响,似是鸟儿翅膀拍打窗户的声音,世子爷拧起的眉头一松,松了手丢下秦初苧,又往窗台去了。   秦初苧再不迟疑,得了机会扒开房门逃之夭夭,奔至一楼,见身后无人追来,彻底松了口气,撑到之前送她进楼的内应来接,两人匆匆进了一间道舍。   内应名唤宋灼,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如何?”   “计划失败了,世子爷不为所动,我只好慌称自己是卖鹤的来此避雨。”   美人计失败,她和国公夫人的交易还未成功,她必须再想法子,不若明日真寻只鹤来,装作感谢世子爷的避雨之恩再见他一面。   宋灼听罢赞同地点头,“那明日我寻只鹤来。”   夜色已深,是休息的时候了,宋灼起身离开,等房里只剩下秦初苧一人,她才容自己颤起身子,抖着唇角忆起被她刻意隐瞒的场景,世子爷是真的对她起了杀心。   秦初苧心头悚然。   一夜不敢入睡。   翌日清晨,宋灼果真找来一只白鹤,白鹤漂亮极了,翘首一望,长颈优雅,姿态翩然。   秦初苧瞧了十分喜欢,“从哪里寻来的?”   宋灼目光一闪,神色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国公府,秦姑娘可要好生养着。”   “我养?”   “是的。”宋灼传达国公夫人的意思,“夫人说,索性你就以这鹤离不开你为由住在宮观里,而后伺机而动。”   其实国公夫人还说,“日子长着呢,我就不信我儿对美色当真没半点兴趣!”   但这话,宋灼不好明说,只好隐去,含糊道:“这才开始,日子长着呢,秦姑娘慢慢来。我先带秦姑娘去住处看看。”   秦初苧应下,随他走了一路,惊讶不已,原来这宮观建得如此阔丽,殿宇重重,兼之廊庑与花苑,且还是建在青阳山半山腰,周围裹之以自然景观,若再多些飘渺的雾气,真与天上仙宫无异了。   两人过了花苑,宋灼在一栋小院前停下,院子雅致,环境清幽,前方一汪碧湖,远眺一眼,山色青翠欲滴。   “秦姑娘日后就住在这里吧。”   秦初苧在小院安置妥当,带着美鹤同宋灼到了世子爷所在的玄妙殿,殿前守有道童,宋灼请他禀告一声,道童进去没一会儿出来道:“姑娘带着鹤随我来。”   秦初苧壮着胆子进去了。   从外面看玄妙殿,它并不如观里旁的大殿恢宏有气势,里头却是别有洞天,凡是目光所至,一应构造无一不精巧,所用物件亦是真金难求,却皆无浮华奢靡之感,倒显得肃正清明起来。   秦初苧环顾数眼,梁柱雕鹤,壁画有龟,都是些寓意美好的画面,又走了几步,身子被一道绘有日月风光的屏风挡住了。   道童轻喊,“世子爷。”   半响里面传来一道男声,“让它进来。”   像一根锋利的不含一丝感情的细弦,一下子割断了秦初苧心中蓄了许久的镇定。   秦初苧想起昨夜,男人有着轻淡如烟的声音,也有着猝着毒汁的眼神,脑中嗡得一声后眼前发晕,袖中的指尖发着轻颤,好不容易抿着发白的唇抬起步子,被道童拦住了,“姑娘莫动,世子爷要见的是鹤。”俯身抱起白鹤进去了。   秦初苧:“……”   燃起的宝香,袅袅升腾,如坠入林间的雾气,屏风那边白鹤连叫几声,倒像是十分欢快的声调,也拉回了秦初苧涣散的神志,一时间秦初苧不知是喜是忧,毕竟躲过一劫与失去一个机会予她来说同样重要。   没过一会儿,屏风那边传来轻淡的声音,“好生养着。”   殿里极静,见道童没有回应,秦初苧才意识到世子爷是在问自己,“是,世子爷放心,我定将它养得好好的。”   转了转脑筋,心想让她养鹤就不会杀她了吧,遂壮着胆子又道,“那夜多亏世子爷仁心,让我在宮观避雷,我心中十分感激,想当面给世子爷道个谢。”   殿里默了许久,屏风那边再无回应。   道童抱着白鹤出来,“姑娘,我们出去吧。”   见面失败。   秦初苧带着白鹤回了院子,心中的丧气郁卒唯有给师父写信才能排解,她在院中徘徊甚久还是决定告诉师父自己是个姑娘,遂在信上写道:师父,我已借势成功。另,我对不住师父,这半年多来,是我骗了师父,我其实是个姑娘,那种别人眼中尤其好看的姑娘。   秦初苧咬着笔杆想了想,用尤其会不会显得她自大,不够谦虚啊,于是用笔把尤其好看圈起来,改成了一般好看,继续写道:还请师父不要生气。   心虚地补了一行小字:师父可要看我作为姑娘的画像?我保证,确实是一般好看的,师父要看的话,下次让鸽子带过去。   鸽子带着信飞走之后,秦初苧重整旗鼓,想了上百个再见世子爷的法子,没成想一个都没用,一连两日,她都没能再进玄妙殿。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今都过了四日了,目标才刚刚不杀她而已,时间宝贵,她不能再这么浪费下去了,且信鸽飞了两日,还未带回师父的回信,莫非师父不喜欢她是个姑娘?   秦初苧面上不显,眸中已焦灼起来,宋灼误以为她只在愁世子爷的事,便在旁温言安抚,“或许沈先生可以帮你见到世子爷。”   “沈先生是何人?”   “为世子爷讲道的讲读官,只是沈先生患有腿疾,不常出来,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   “那先生现今何处?”   “你隔壁。”   秦初苧从未注意过隔壁竟住的有人,一个无声无息似的男人,接触起来怕是不容易,她不甚乐观地问,“沈先生可有什么喜好?”   “他喜欢研读修道古籍。”   秦初苧猛地起了身,“我外祖父曾修道多年,留有一手札,想必对此事有用。”当即命人回了秦府取手札。   当日晚间由宋灼引见,她拿着手札见到了隔壁的沈请平。   沈清平坐着轮椅,起初惊讶于秦初苧的长相,瞧了数眼才挪开视线,声音却是恹恹的,“秦姑娘见我所为何事?” 第4章   男人眸中透出一股通透,糊弄不得,唯有坦言,秦初苧将曾祖父的手札俯身一递,“希望沈先生带我见世子爷一面。”   沈清平随意地翻开手札瞧了半页,眸中闪出几分的光彩,像是满意地点头,“明日秦姑娘就随我去见世子爷吧。”   秦初苧争分夺秒,“今夜可行?”   “就依秦姑娘。”   踏着皎皎月色,秦初苧推着沈清平到了玄妙殿,等了片刻得到了世子爷的应允,秦初苧心底欢快起来,终于又见到面了!   及至屏风前,沈清平示意她推自己进去,秦初苧几不可察地怯了一下,还是让沈清平就察觉到了,“你害怕?”   “不怕。”   秦初苧推起沈清平进去了。   若说外殿内有乾坤,雕琢精巧,内殿可就随意太多了。   殿里阔大,并无多少装饰累赘之物,有种返璞归真之感,尤其是殿壁之上,竟可随意涂画。   一袭单衫的世子爷一脚踩着凳子,另一手捏着画笔,姿态闲适地侧身一转,展开的广袖飒然飘逸,整个人都与穿羽衣时有几分不同。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望过来的眼,黑沉如深渊,像是总想捉过来什么碾碎了,方能舒心,方能圆满。   “沈先生回去吧。”世子爷松了画笔道。   秦初苧听着这声音,心中又生恐惧,一张小脸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转瞬想起计划,忙趁道童推走沈清平的时候背过身揉了揉脸,直将脸色揉得像春花般鲜润娇艳才转过身来。   世子爷分明是在桌后坐着,视线却还像是睥睨而下一样,更是显得神色无情,“接二连三把自己送到我跟前,还真是不怕死。”   秦初苧哪里是不怕?   她是怕得要死,正因无比惜命,她才甘愿接近这个男人,当下按住突突发跳的心,捧着手札走过去,唇角甚至勾出了一丝笑,魅惑至极,“其实民女是个惜命的人,那夜是真怕被雷劈了,才到贵观躲雨,好在世子爷仁善,不与民女计较,民女着实感激,想起家中留有外祖父的手札,便带进观中,希望对世子爷修道有所帮助。”   来前也不是没准备的,描了眉眼,涂了唇脂,还带了香囊,步子移动间隐隐散出一股清香,与殿中燃起的宝香混为一体,徐徐充盈在殿中。   世子爷闲闲地支着下颌,眼中闪入一截细腰,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到了跟前,柔软无骨地一弯,温言软语就过来了,“世子爷请看。”   莹白小手细腻光滑,若是寻常男人早就看痴了眼了,世子爷却是神色未变,一双眸子半分笑意也无,像是看穿了她所有的图谋。   这个男人太难讨好了。   秦初苧意识到这点,后背迅速蹿起一股凉意,只觉男人又要朝自己下手,手上忍不住一颤,手札滑落到桌子上了,她当即补救似地翻开一页,而后退了几步在一旁垂眸安静地站着。   兴许这一举动让男人消了杀心,男人的视线落在手札上,月光入户,轻轻笼着男人的侧脸,雅致到了极点,如此轻淡美好,一开口就能摧人心肠,“你这样害怕我,不若在观中安分些。”   秦初苧心里一骇,原来他不出观也晓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许他还知了自己是国公夫人派来的。   秦初苧有些绝望,和这样的男人玩心思,无异于找死,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做下去,圆着自己的谎,“是民女无礼,惹了世子爷烦心,民女只是想报答世子爷,若是养鹤之余还能为世子爷做些事,民女就满足了。”   听得世子爷挑了挑眉,“你倒是会找理由。”   “既然想为我做事,我且问你,你们姑娘做错了事,都会如何道歉?”   秦初苧误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世子爷唇角一沉,“你不知?”好像下一刻就会说,“既然不知就杀了吧。”   秦初苧忙道:“民女知晓,民女只是在思索以往做错了事怎么做的。”   “如何做的?”   世子爷问得奇怪,催得急,秦初苧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迅速答了一声,“大抵上会说些好话,诸如原谅我好不好,不要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即便面对亲近的爹娘,她也从未这样的话,一通话下来不免   脸皮发烫,藏在袖中的手指都羞耻得蜷在一起了,没成想世子爷还不罢休,发凉的目光盯着她红透的耳根,她紧张得舌头都在打颤,“错误不大的话……这些就可以应付了。”   “应付?那就不是真心的了?”   世子爷一贯极淡的嗓音多了些别样的恼怒。   秦初苧懵了一下,这就生气了?世子爷这颗心是否脆弱了些?   “是不是?”   秦初苧登时像被棒槌捶了一下,脑中一激灵,“世子爷误会了,这些自然是真心的,只是女孩子若是撒娇能解决的问题大多会选择撒娇的。撒娇若不成,大概会哭一哭吧?”   “哭?”   “是的,姑娘家哭起来是很麻烦。”   秦初苧受不住了,头次想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进来了。   终于,世子爷沉思片刻,挥了挥袖,像是发了极大的善心,“沈先生事多,明日日你来读这手札。”   “是!”   秦初苧既是欢喜又是担忧地出了殿,欢喜的是她终于可以多多地接触世子爷了,担忧的是世子爷状似不太正常,无缘无故地都问些什么问题啊,明日来可别揪着她问这些问题了!   秦初苧琢磨不透这个男人时,信鸽终于扑棱着翅膀飞来了,她喜极,飞快解下书信一瞧,笑容僵在了脸上。   无情又冷酷的两个字:不要。   秦初苧备好的画像连送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她苦恼地想,兴许师父还在生气,不若再道个歉吧,翻出纸笔就写: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别生我的气了,您再生气,我可哭了。   信鸽扑棱着翅膀飞了。   秦初苧满含期待,再见世子爷,心情稍稍放松一些了,世子爷坐在软垫上,身侧放有一把古琴,他正脊背挺直地闭眸养息。   倒真有些修道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小天使们留言吧,继续发红包。   么! 第5章   书桌之上放置着昨日送来的手札,秦初苧明白自己的任务,拿过手札翻开,轻声地缓缓地读了起来。   听着听着,世子爷绷紧的嘴角放松许多。   读了不过半个时辰,世子爷张开眼睛,眸中不复幽深,瞧着清明朗润,“停了吧。”起身回到桌前捏出一张纸条,眉头微皱,复又塞入袖中,“姑娘家哭了很麻烦?”   秦初苧垂下的眸子微抬,“是,哭就表示很伤心了。”   世子爷眉头皱得更紧了,“哭了怎么哄?”   秦初苧更是诧异,外面说世子爷沉溺修道,不入朝堂,不闻世事,可她亲眼瞧见,他在壁上作画,他还关心姑娘家哭不哭。   秦初苧突地福至心灵,眸中满是希望,世子爷这般对她可是有利而无一害啊,他越是关心姑娘家,越是说明自己还有机会让他脱离修道,自己若是能使他感受到姑娘家的好,他修道的心思不就没了?   秦初苧跃跃欲试,“哄姑娘家的法子很多的,买她喜欢的东西,说她爱听的话,带她出来游玩之类的。”   “原来这般麻烦?”   “不麻烦的,以世子爷的容貌,若想哄姑娘开心,约莫露个脸就可以了。”   秦初苧委婉地拍了一个马屁,后果却是世子爷沉思良久,“还是太麻烦了,你退下吧。”   秦初苧:“……”   秦初苧懵着脸退出了玄妙殿,之后一连两日,世子爷都没让她再去读手札,反而提了沈清平去,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世子爷利用完了她又把她扔了的错觉。   秦初苧郁闷。   好在师父终于回信了,她开心不少,虽说师父的回信只有“不准哭”三个字,但这也说明师父原谅她了,她由此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郁闷一扫而空,她信心满满地找到宋灼商议,“我准备再投其所好,世子爷除却修道画画,还喜欢什么?”   宋灼:“甜食!”   一拍胸口:“我教你!”   没想到宋灼还是个负责世子爷饮食的厨子,且厨艺惊人,也最擅长甜食,当日下午就做了世子爷最爱的甜食出来。   秦初苧尝了一口,只觉甜得齁人,秀眉一皱,“世子爷怎爱这个?”   宋灼嘘了一声,“这话可不能当着世子爷的面问。”   “记着了。”   秦初苧费了一天的功夫学会了这道甜食。   晚间宋灼就得了世子爷的召唤,宋灼让秦初苧代替他做好送过去,秦初苧提着食盒进了内殿。   殿里烛火通明,映出世子爷一身青润的单衫,卸下星冠的长发只用青色发带松松系着,淡极的目光掠过来,原本无情的容色微微变了,下一刻纤长的手指一抬,“过来。”   如此模样,加之没有杀气的一双眼,使得秦初苧戒备紧张的心微一松懈,步子迈了两步,师父的训诫在脑中一闪而过,“有些人无辜起来更能蛊惑人心。”   师父说什么都对。   秦初苧猛地驻足,口中“嘶”得一声,像是强忍着什么疼痛一样将食盒放至桌子上,不过转身的功夫,原本在榻上的男人已至身后,漫不经心的声音像索命的钩子,“你违背了我的命令。”   垂下的凤眼微微眯着,秦初半垂着头,每一根头发丝都吓得恨不得蜷缩起来,“民女脚崴了,走不得路。”   “可惜了,多走几步,崴的可是你的脖子了。”   世子爷扬手,那双手好像在渴望折断什么,秦初苧骇得整个身子微微发抖,面上更是恭敬,“为报世子爷避雨之恩,民女特意学了道甜食,喜欢世子爷喜欢。”   她打开食盒。   世子爷离了她两步,她像是获得了新生,身体里每一处都泛着欢快的气息,语气也不由欢快些,“是的。”   “你这么高兴,是也想吃?”   秦初苧:“……”   你怕不是有些病吧!   秦初苧撑起胆子摇摇头,“不敢,这是给世子爷做的,民女吃不得。”   “有何吃不得的,吃了。”   世子爷轻轻松松地下了命令,随意从桌子上夹起手札,往软榻上去了。   秦初苧平时不爱吃甜食,嫌腻得慌,如今这食盒里的比平时还要腻,她正磨叽着,那边又道:“不吃过来。”   “民女吃!”   秦初苧忍着惧意从食盒抽出甜食,她做得分量还十分足,直吃得她胃里翻滚个不停,末了提起食盒退了出去,世子爷的声音从身后飞来,像春光般轻淡,“日后再不要进殿了。”   秦初苧在院子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宋灼一直在道歉,“对不住,秦姑娘,我是太急了,愣是把最要的忘了,以前发生过世子爷食物中毒的情况,自那以后世子爷不会吃旁人做的东西,更何况还是旁人带进殿里的。”   秦初苧吐完舒服了,又收拾一番才摆手,“你也是为我着想,无碍,下次我们不这么做了。”   睫毛上还挂着水珠,颤颤巍巍的,配着一张瑰姿玉容的面,可怜又可爱,宋灼叹了口气,这么个美人摆眼前,世子爷怎么就不心动呢?   “世子爷不准我再进殿,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两人思索一番。   半响。   秦初苧一拍桌子,“洗洗睡吧。”   无计可施,只能睡觉了。   一夜醒来,秦初苧起床溜鹤,才到湖边,不远处一人气喘吁吁而来,到了跟前忙喊,“不好了,姑娘,武安侯府来人闹了!”   因着那日张家二公子命人去砸侯府的门,有人抖落出了侯府二十年前的丑事,事情越闹越大,武安侯蒋仲仁到最后憋不住了,命人开了门,好说好讲地哄二公子的人暂且离开了,一场热闹就此停止。   但张府二公子摔着了腿,回府告知了家中长辈,长辈虽觉着他命人砸门不够体面,可也心疼他受伤了,对武安侯府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蒋仲仁带着大公子蒋继登门致歉,张府一连两日闭门不见,蒋仲仁又托人致歉,好是活了几日,可依旧没登上张府的门,这就摆明张府不愿和侯府来往了。 第6章   京中人见状纷纷嗤笑,茶馆酒楼都在议论二十年前蒋仲仁推蒋仲清出来受过一事,一时间侯府颜面尽失,这且不说,国公夫人令人探查当年之事也有了消息,确如传言所说,当年犯错的是薛仲仁,并非薛仲清,可怜的蒋仲清完全是代兄受过。   国公夫人一拳砸在桌面上,一张桌子应声而裂,蒋仲仁竟然欺她至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冷笑着吩咐,“此事切勿声张,我有的是搓磨他的手段。”   蒋仲仁目前在吏部任职,担吏部侍郎,为官多年,哪有几个清白的,有能力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个吃干饭的,国公夫人命言官弹劾蒋仲仁受贿渎职,私德有亏。   圣上发怒,可又顾念当初蒋仲仁救驾有功,只打了蒋仲仁板子,命其回家反省,并未抹掉他的官职,预料到这一情况的国公夫人眯了眯眼,“我也知道仅凭此事是弄不死他的,不急,当年那事他都能作假,这救驾一事也大有查头。”   蒋仲仁挨了板子,整日躺床上养伤,蒋夫人及儿女在床边俱是愁苦不已,家中失势且不说,蒋继读书不成,至今没考出一个功名,原本说好了个差事,如今也丢了。   蒋柔正值说婚年纪,原本因为生得好,说亲的人家踏破门槛,但眼下门可罗雀,无人搭理,蒋夫人越想越恼,绞着手里的帕子沉吟,“现今唯有想法证明二十年前的不是我们做的。”   蒋仲仁疼得嗷呜一声,“如何证明?当年若不是你出的这个主意,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埋怨蒋夫人,蒋夫人心中何尝不埋怨他窝囊废一个?何况还被他当着儿女的面戳破当年的卑劣行为,当即狠狠地瞪了一眼蒋仲仁,“我还不是为的你们?”   即便当年事情是她出主意,蒋仲仁去做的,如今也要撇个干干净净的,蒋夫人盘算着,秦仲清在狱中,秦初苧在宮观,眼下秦府只有秦仲清的妻子。   说来奇怪,秦仲清进京半年,从不见他妻子出门,蒋夫人冷嗤一声,“怕是个乡野妇人,不体面,出不来吧,只要我们糊弄她说如今你夫君在狱中无人能救,倘若你肯承认传言乃是一派胡言,我们便答应救他,她估计就应了。”   蒋仲仁:“对,对,你快去!”   为了挽回名声,蒋夫人一大早就换了一身普通衣服,乘坐马车到了秦府,秦穆见她来了挡在门前不让进,她也就没了耐心,仗着人多当即闯了进去。   结果没过一刻钟,一群人连滚带爬地奔出了秦府,只见为首的蒋夫人发髻散乱,神色惊恐,紧跟而来的秦夫人眼神茫然,口中直道,“夫君在狱中快死了,快死了……”举着剪刀就往蒋夫人身上捅。   蒋夫人啊得一声尖叫,她吃得珠圆玉润的,动作慢,很快被秦夫人捅过来的剪刀擦住了脸皮,口中喷出极不体面的骂声,“疯子!她是个疯子!”   巷子里邻里听闻动静纷纷从家里出来,他们从未见秦夫人出来过,如今只见一道纤柔的人影,虽散着长发,面相却极为柔美,一时看呆住了,竟忘了上去拦架。   秦夫人神志还混沌着,举着剪子对着蒋夫人就是一顿乱戳,蒋家仆人趁乱大喊,“不好了,秦家夫人行凶了!”   秦初苧一下马车就听到了这声,面色冷了下来,管家秦穆眼尖瞧见她,奔过来将缘由一提,“姑娘不在的这几日,夫人还是好的,开心的,今天侯府的人来了,竟然和她说老爷入狱了,夫人一受刺激就又犯病了。”   秦初苧先是和他低语一番,而后快步朝秦夫人走去,身后秦穆突然捶胸顿足,呜呜哭出了声,“没天理了,当年把我家老爷差点没害死,如今又把我家夫人逼疯了,你们武安侯还有丁点良心么?”   秦家其他仆人明白过来便也呜呜哭了起来,顺带逮住蒋家夫人,送到秦夫人跟前,秦夫人手中的剪子不知何时掉了,只能抓着蒋夫人的头发乱掐。   蒋夫人疼得啊啊尖叫。   可无人再管了,就连蒋家仆人都惊呆了,把人家夫人逼疯可是要遭全京人的唾弃的。   邻里一听,当即义愤填膺地过来把蒋家人团团围住,秦初苧到了跟前喊,“娘亲……”   秦夫人一见她就落了泪,扑过来抱住她,“初初,我的初初……”   秦初苧将母亲护在怀里,而后冷眼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蒋夫人,刻意重复秦穆的话,“侯府当年将我爹逼到死路,现今又将我娘亲逼成这样,是不是还打算逼死我才算罢了?”   “休得胡说,你娘亲本就是个疯子!”   “我看你才胡说!我家夫人人美心善,平时神志清醒着呢!”秦家的厨娘心疼秦夫人,也不顾什么身份了,指着她的鼻尖骂,“管你是什么侯府夫人,逼疯了我家夫人,就带你去见官!”   若见了官,侯府又添一份麻烦,蒋夫人不愿意,且她还挨了无数脚,颜面尽失不说,浑身疼得厉害,强撑着说了声,“不可理喻!”就被人扶着在一片骂声中爬上马车就逃了。   秦初苧谢过巷子里邻里的帮忙,扶着娘亲回了院子,秦夫人双眼茫然,环顾左右不见秦父,口中只顾喊,“夫君,夫君……”   秦夫人年轻时受过惊吓,脑子不清楚过一阵子,后来在秦父的细心照顾下好了很多,只是还受不得刺激,今日一受刺激,脑子便又糊涂了。   秦初苧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哄她说秦父出门做生意去了,以往秦父也曾这样出门过,秦夫人转了转眼珠,像是明白了,半响点了点头。   秦初苧在家陪她到半夜,眼瞧她安心地睡了,趁夜坐上马车,心中思付着如何给师父写信,她从未接触过男子,更不知如何和男子相处,师父既为男子,那应了解男子一些,问一问应错不了。   两人书信联系这么久,从不提及自身的真实情况,是因师父不喜她询问身份,她便不敢再提,就连求助时也只是含糊地说,这次亦是如此,她模糊着身份写,甚至不敢说是她本人,只写:师父,我有一好友,近日为情所困,苦苦思索长久留在心上人身边的法子,却始终不得要领,我因除却师父外从不接触男子帮不了她,师父可有法子? 第7章   思索良久另附一行字:她的心上人心肝脆弱,脾性不好,动不动便要杀人。   再附小字以表达真实感想:我绝不会找那样的人当心上人!   她与师父关系可算亲密,这等心事说出来便也不觉羞怯,反而有些喜滋滋,天亮时命信鸽送了信,她就托腮坐在湖边等着,她和师父虽不说彼此情况,但看信鸽送信的时间也能推测出师父亦在京中,兴许信鸽中午就回来了。   果真,不到中午,信鸽欢快地飞来,她亦欢快地接过,拆开一看:捉他软肋,再用激将法一试。   另附一行:为师告诫一句,劝你朋友性命为重,这种心上人不要也罢。   前四个字就难住了秦初苧,她可不知世子爷的软肋,看来还得问师父:她不知心上人的软肋。   师父回信:离间计。   像是再也忍不住似补了一行:这鸽子一天飞几趟,你想把它累死?好好给为师养着。   秦初苧在心里回了声是,不好意思地红着耳根抱着鸽子回院了,给它和美鹤都喂了食,心中思付着离间计,她懂得离间计,可离间谁呢?   秦初苧询问宋灼,“在这观中,世子爷最亲近谁?”   “张载言大人。”宋灼毫不犹豫。   据宋灼所言,平时观中虽静,来来往往的人却是不少,有炼丹房的药师,去往各处名山采集修道药材的人员,追随世子爷而来的朝中官员,下山进村普及道法的道士……   “等等,下山进村是个什么说法?”   秦初苧真诚发问,宋灼真诚解释,“这个是近日才组编的,便是由张载言大人带,说是为了防止民众被假道士所骗,张载言大人你知晓吧?你若是跟着他倒也可探点其他消息。”   宋灼若有所指。   秦初苧自也明白,张载言乃是张府的大公子,京中诸人都说,他的品貌能力虽不及世子爷,但也堪称京中世家子的表率,所作文章更是京中一绝,更为难得的是曾受圣上多次亲赞,年纪轻轻的便已胜任刑部侍郎。   秦初苧若是接触得了他,既可套取世子爷的软肋,还可打听秦父的案子,一箭双雕,就是不知他可好接触。   “张大人喜欢什么?”   “据说他十分惜才。”   宋灼不太确定,秦初苧想着还是试一试的好,但她的学问仅次于识字,对作文章狗屁不通,遂去了隔壁,请沈清平作一篇送予她,她十分坦荡地说,“我想用来讨好张大人。”   沈清平还是那副恹恹的表情,但不知怎么地,目光有些发幽,秦初苧心里发毛,于是等他写了文章接过道了谢就跑了,沈清平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下午就见张载言进观,秦初苧等他出了玄妙殿,将人堵在了游廊,“张大人且等一等。”   廊下碧波荡漾,鱼群畅游,张载言旋即回身,常服衣领严丝合缝地扣着,见一娉婷女子缓步而来,英朗眉眼略微一皱,当即退了一步,站得笔挺,“姑娘有何事?”   “听闻大人的文章乃是京中一绝,不知可能为民女指出这篇文章的不足?”秦初苧微一弯腰奉上手中文章。   张载言隔着一定距离探手接过,方看了个开头,才舒展开的眉头一紧,面无表情地启唇,“这是沈清平才能写出来的。”   秦初苧:“……”   怪不得沈清平的眼神那么诡异,合着两人认识,幸亏刚才没说文章是自己的,秦初苧缓了口气,想起师父曾经说过,“脸皮不厚,求不来人。”索性豁了出去,“确实是沈先生的文章,民女想借他的文章请大人帮帮忙,好让我多为世子爷做些事。”   “你是秦姑娘?”   想必张载言也是听到了京中传言才这么问。   身为美人计中的美人,秦初苧本该是有些许难堪的,只是事到如今,她为了救出父亲已做了姑娘家不该做的许多事,眼下只是被问一声,已算不得什么了,“是,还望张大人答应我。”   女子恳求的面容胜过满城的春光,张载言迟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挪开视线,瞥向一树的繁茂花枝,冷不丁问了一声,“秦姑娘可曾去过赣州?”   “家父在赣州做生意时跟着他住过。”   那已有十来年了。   秦初苧琢磨着这问话的意图,“张大人可是也去过?”   “随口一问罢了。”眼前男人明显不欲多说,只道:“明日观中几人会去小祁村,秦姑娘若愿意就跟着吧。”   “谢张大人。”   秦初苧为表谢意坚持送张载言到了山门,张载言过于沉稳,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喜怒,秦初苧为了拉进关系,又道:“我送大人下山吧。”   张载言瞥来一眼,竟也未拒绝,只是一路上不言不语,秦初苧为了让气氛活络些,刻意寻找别的话题,“听说以前这条路平坦又开阔,如今都瘦成一条羊肠了。”   两人脚下的路被春日疯长的杂草挤得狭窄曲折,远远一望,倒真像一条羊肠了。   兴许张载言觉着这么久不说话过于无礼了,突地夸道:“这一瘦字用得还好。”   秦初苧表现出了被夸的欢喜,抿唇一笑,见张载言的目光久久不动,狐疑地摸了摸脸,“民女脸上有东西?”   张载言摇头,猛然间打开了话匣子,“先前世子爷还不曾修仙时,每至春日,山中景美,游玩的人也便多,踏得这条道上的草长不出来,路面就平了,也宽了甚多,自一年多前,世子爷同圣上要了这山修仙用,无人再敢来,路就成这样了。”   秦初苧听得咋舌。   看来他并非话少,先前不愿说而已。   及至山下,张载言踏上马车远去。   秦初苧心里断定,像他这般的性子,和世子爷一样难以亲近,还需多多下功夫。   第二日,秦初苧随观中几人下山进了小祁村。   村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孩子害怕地躲在树后。   几人除却秦初苧,皆为男子,孩子怕得很,如何都不过来,秦初只好露出一个笑,抬袖招她过来,“好孩子,快告诉姐姐,大人们都去了何处?”   兴许温柔至极的笑容打消了孩子的恐惧,孩子怯生生地回,“都去山洞了。”   “去山洞做什么?”   “领银子,青阳观的道士说神仙会发给我们银子。” 第8章   秦初苧问几人:“神仙发银子,要去看看么?”   其中一个名叫张明年的老人哼了一声,“哪有什么神仙,怕是有人打着青阳观的名号坑蒙拐骗吧!”   “您不信这世子有神仙?”   “倒也不是不信,只是过于飘渺,不切实际罢了。”   秦初苧扶着他边问边朝山洞去,“那您既然不信有神仙,居于道观是为了……”   “为了世子爷有朝一日脱离修道。”   秦初苧惊了,“您这是不愿让世子爷修道?”   “当然,世子爷丰神峻伟,往年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无一败绩,如此才能岂能荒废在修道这种荒诞的事上……”   秦初苧听得高兴,此人不必用离间计,他自己已离了,完全可以拉他过来当盟友。   秦初苧心里盘算着,也不说话了,一行人很快到了山洞,只到了洞口就听到了村民的欢呼声,他们悄悄潜了进去,洞中十分热闹,无论男女,皆是面皮涨红,盯着台子上的银子兴奋非常。   有几个穿道袍的道士盘腿坐着,口中念念有词,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场合,其中一个道士像变戏法似地变出了两锭银子,村民们高声欢呼,纷纷跪拜,口中直喊,“仙人在上,受小的一拜!”   大型诈骗现场。   那道士甚是谦逊地一笑,“贫道哪里算得仙人,全是托了世子爷的福,刚才贫道与世子爷神交,世子爷怜惜你们,已同意发放银子了,只需要你们奉上一点香火钱。”   打着世子爷口号的大型诈骗现场。   张明年脸色一沉,显然是被骗子的大胆与无耻气着了,她眼尖地瞧见这群骗子虽穿着道袍,却正值中年,身强力壮的,有位道士身后还隐隐露出了刀柄,若是与他们起了冲突,恐怕不好收拾。   她低低道:“报官吧!”   张明年命一人速速去了。   那道士还在信口雌黄,张口就是,“世子爷出生那日,国公府瑞气氤氲,异香不散……”   宫观众人平时也爱拍这段马屁,像张明年这般上了年纪的,尤其爱聚在一起说说,乐呵乐呵,权当消遣一下,但他们心里对世子爷是十分爱护疼惜的,绝不会用世子爷去骗人,相反一出门,他们都会竭力保护世子爷的名声,这次碰上这么个场合,张明年自然气得要打人。   秦初苧忙拽住他的袖子,“我们打不过他们。”   张明年忍了。   那道士又道:“你们只要奉上一点香火钱,就能得到这锭银子,怕什么?世子爷这样的神仙人物,还能贪图你们这点钱?”   眼瞧着村民一窝蜂地涌上去给钱,张明年再忍耐不得,大步迈进去,暴喝一声,“好一个无耻之徒,竟然打着世子爷的名号骗人,还不快随老夫去刑部认罪!”   村民一听托着银钱的手飞快缩了回去,一窝蜂地窝台子下面去了,那道士见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气得面皮发青,“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坏世子爷的善行?”   “你问我们,我们还要问你呢!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青阳观的道士,那么我问你,世子爷殿前有几棵青松?”秦初苧疾步过来将张明年护在身后。   道士看着秦初苧,眼睛都直了,“两……两棵?”   秦初苧冷哼一声,“胡说,世子爷殿前唯有两个守门的道童,并无什么青松。”转而望着村民们,笑得分外温柔,“你们听见了吧,他们并不认识世子爷,只不过是在打着世子爷的名号骗你们钱。”   村民们沉溺在她的笑里,只知道嗯嗯点头。   几个道士急了,狠狠地瞪着张明年一行人,“我看你们才是骗子!你们又怎知世子爷殿前没有青松?”   张明年气呼呼地答:“因为我们才是世子爷的人。”   “哟,那怎么证明啊?”那骗子鼻子哼出一股嚣张的气,简直像个地痞。   秦初苧为了给刑部拖延点时间,当即笑了一声,那笑声悦耳动听,宛若仙乐,她指着那骗子,朝村民温言软语道,“世子爷星冠羽衣,远远一望,烨然若神人,想成为他的手下,首先得长得好,你们瞧他那张脸像么?”   村民看过去,嫌弃地摇摇头。   秦初苧满意地指了指自己,“我呢?”   村民毫不犹豫:“姑娘像仙女。”   “听到了么?”秦初苧冷笑着看了一眼骗子,“就凭这点。”走到台子前拿起那两锭变出来的银子,将那银子一碰,一听声响不对,“这银子是假的。”   一听银子是假的,沉浸在她的美貌的百姓反应过来了,顿时哗然一片,“世子爷的钱是假的?”   张明年心累,但还得解释,“这不是世子爷的钱,世子爷根本不知这种无耻之事,也不允许手下人做这种事。”   至此,村民们才露出恍然大悟状,纷纷捂紧了自己的银钱,几个骗子一瞧,知道自己行骗彻底失败了,面露凶光,从身后掏出大刀就要行凶。   其中一个怒气冲冲地提着刀就冲张明年而来,张明年一个文弱的老人,躲了几下就气喘吁吁的,眼瞧那大刀就要刺过来,一根陈旧的拐杖情急之下横了过来,砰得一声,拐杖一分为二。   秦初苧举着还剩一半的拐杖,拉过张明年要往洞口去,大刀紧追而来,秦初苧回头,泫然欲泣的一张小脸楚楚动人,“你真忍心下杀我?”   大刀一顿,那骗子看花了眼,反应过来后秦初苧已带着张明年到了洞口,正要拔足再追,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洞外奔过来,看来是刑部的人到了。   很快,一群兵卒涌进洞里,将几个骗子一网打尽。   秦初苧倚着洞壁松了口气,张明年却哎呦一声蹲地上了,她不由紧张地问,“您怎么了?”   “跑得太急,崴住脚了。”张明年动弹不得。   这时,一道寡淡的声音从洞外传来,“一个不漏?”   秦初苧听着这声音熟悉,一时想不起是谁了,外面有人回,“是,都捆住了。”   “带回刑部。”那声音越来越近,快要进洞时无奈地说了一声,“父亲,您没事吧?”   却是张载言,原来张明年是张载言的父亲,皇后娘娘的兄长,秦初苧扶起他迎上张载言,张载言朝秦初苧颇为有礼地颔首,三人出洞。   兵卒押着几个骗子回了刑部,张载言扶着张明年同秦初苧回了宮观,就在进玄妙殿时,秦初苧犹豫了,“若是违背世子爷的话会如何?”   张明年干脆利落:“死定了。”   张载言:“父亲休得胡说,世子爷已经不想杀生了。”   不想和不还是有区别的。   秦初苧面上露出一个得体的笑,“二位请进,我想起我的鹤还没喂,便先去喂鹤吧。”   正欲逃之夭夭,张明年却道:“不若你在等等,我去给你说个情。”   秦初苧欢喜地谢过,目送两人进了玄妙殿。   甫一进殿,一阵缭乱的琴音传来,张明年难以忍受地啧了一声,好在两人一见世子爷,世子爷便停下拨弄琴弦的两指,令人搬了座椅,喊来医师看张明年的脚伤。   张载言将山下一事告知了世子爷。   张明年适时插话,“小秦姑娘机智勇敢,功臣一个,世子爷想见么?”   世子爷挑了挑眉,“小秦姑娘?这谁?不认识。”   两手又要拨弄琴弦。   张明年一被亲儿子架出了殿,就对上了秦初苧殷切切的一双眼,他咳了一声,“脚疼得厉害,没来得及和世子爷说,我准备回家养几天,带你见世子爷的事交予我儿来做,你放心,他机智勇敢,会如你所愿的。”   张载言:“……”   秦初苧恨不得笑出声,为表感谢之情直把张明年送到山下张府的马车上,而后行礼告退,喜滋滋地上山去了。   “父亲何故要我管这事?”   张载言板着脸,看样子都要训斥张明年了,张明年冲他翻了个白眼,神神秘秘地说,“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你没觉着她一笑像一个人?”   张载言目光一闪,“并不觉着,父亲你今日太鲁莽了,若是有个闪失,我如何与姐姐交待?您且住口,倘若您养病这几日,姐姐想见您,让她见您崴住脚了,她又要伤心……”   “张载言,你紧张了!”   “没有!”   “拉倒,你是我的崽,我还不清楚?你一紧张就话多!”   这边秦初苧抿唇笑着进了院子,宋灼一手搂着美鹤,一手抓着信鸽,一脸哀怨地望过来,“你再不回来,这俩小乖乖要饿死了!”   “饿死了!!”   秦初苧忙道:“对不住,光是忙着下山抓骗子了!”   “结果如何?”   “还是没见成世子爷。”   “那你这般高兴?”宋灼狐疑道。   秦初苧抱着信鸽飞回屋子,须臾又探出头来,“张载言机智勇敢,一定会带我见世子爷的!”   “何时?”宋灼站在屋外徘徊,“没时间是不行的,倘若一个月带你见,你还有命见?”   秦初苧提笔的手一动,此言甚对,一边给师父问,一边问宋灼,“那我怎么能让一个男人让他尽早带我见另一个男人?”   宋灼没声了。   秦初苧索性问师父了。   师父回信甚快:说你快死了。   她确实快死了!   秦初苧被这句刺激得一夜没睡,翌日爬起来奔到山下备了厚礼登了张府的门,一是来瞧瞧张明年的脚伤,二是委婉地提醒张载言,时间紧迫,她得尽早见到世子爷。 第9章   秦初苧递上拜贴,由仆人领着先去见了张明年,甫一见面,张明年挥开为他推轮椅的随从,招呼秦初苧过来,“劳烦小秦姑娘推着,我们去花苑瞧瞧。”   秦初苧推着他去了花苑,一路上张明年妙语连珠,逗得秦初苧抿唇笑了几次,也没在意张明年回头看了她几次,等张载言从远处而来,张明年问了一声,“听闻秦夫人病了,现今可好了?”   秦初苧谢过他挂怀,“已好多了。”   张明年眯着眸子,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及至张载言到了跟前,他唤开随从,“昨日山洞里小秦姑娘可谓救了老夫一命,若需要什么,都可与我儿说,我儿能帮上的绝不推辞。”   等同于一个保证。   张家的一个保证如同一道保命符,可秦初苧救人的目的不是索求回报,这道保命符她用了心中不安,便只向张载言询问了父亲一案。   国公夫人已向她保证父亲会在这一个月无事,她若是能在这一个月查明案子真相,为父亲洗刷冤屈就更好了,可是张载言的回答却击碎了她的希望。   张载言低低道:“秦姑娘,这案子不能查。你对朝堂后宫不甚了解,令尊牵涉进的不只是一件案子。”   近年来,圣上与太后关系不太好,加之太后年纪大了,越老越犟,越老越难哄,脾气一上来能把圣上气个半死,还偶尔插手朝堂政事,圣上恨不得把自己废了,离宫出走。   年前,两人才斗了一次,均是气得谁也不见谁,之后太后欲修葺她的旧殿,本是芝麻大的事,圣上还在气头上,是死活不同意,还特意停了宫内修葺宫殿所需物品的供应。   太后执意要修,所需均从宫外定,适逢秦仲清进京做了木料生意,得好友推荐,也分得一点生意,却不知修葺好的宫殿一夜之间塌了,说是祸根在木料上,太后大发雷霆,下令捉拿供应木材的秦仲清几人。   可秦仲清几人晓得,木料绝无问题,为此一再恳求太后明查,圣上觉着事有蹊跷,正欲再查,太后却不准他插手,圣上气极,毕竟人命关天,岂容儿戏?   两人一直胶到现在还没比出个输赢。   秦初苧听了,心情复杂地望向张载言,“圣上与太后吵架,也不查案,就这么把我爹关着?”   “秦姑娘,慎言。”张载言道。   当众非议圣上与太后可是重罪,秦初苧捂住了嘴,心中却也明白了,只要太后与圣上还僵着,她爹就还能活命,只要一方打破了平衡,她爹就危险了。   秦初苧断了查案的心思,还不等她开口,张载言就道:“秦姑娘放心,明日我就带你见世子爷。”   他像是胜券在握,秦初苧不由也信心满满,同他行礼告辞,张载言送她到府门口,两人还未曾说话,秦府的马车突然停在了府门前,秦穆匆匆从车上下来,抹着眼泪喊,“姑娘,老奴可找到你了,夫人不见了!”   今早,照顾秦夫人的丫鬟进屋服侍秦夫人起床,见屋里空荡荡没人,和其他夫人把府中翻个干净,也没找到秦夫人,一下子就急了,秦穆让其他人出府找,自己上山告知秦初苧。   飞快到了宮观,宋灼却说,“秦姑娘去张府了。”一听秦夫人找不到了,匆匆和秦穆下山了,他去帮忙找人,秦穆则来张府找秦初苧。   思及母亲的情况,秦初苧阖了阖眼,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呼了口气,“我们得报官!”   京城太大了,光凭他们几个,很难在短时间找到,秦夫人脑子还糊涂着,一时找不到会出事的。   张载言道:“交予刑部便可。”   他当即去刑部领人,秦初苧坐上马车去闹市一点一点地搜寻,很快刑部兵卒来了,一群人找到了正午也没瞧见秦夫人的影子。   秦初苧心急如焚,眼里的泪落下又被拿帕子飞速抹掉,就怕视线模糊了瞧不清娘亲,忽地马车路过武安侯府时,侯府门前围了一堆人,秦初苧多瞧了几眼,正好瞧见了娘亲的侧脸。   “停车!”   放下帘子奔下马车,秦初苧飞到人群中,秦夫人穿着仆人的衣服,缩在地上,蒋夫人正弯着腰亲切地问,“弟妹,虽说仲清当年做错了事,可我们还是一家人,是不是?”   她有意这样诱哄秦夫人承认二十年前的事确实是秦仲清做的,秦夫人双眼茫然,长发散乱,却仍遮不住柔美清丽的面容,围观众人皆在心中惊呼,原来秦初苧的长相随了母亲。   “娘亲!”秦初苧接过秦穆递来的衣裳,扑过去遮住秦夫人护好,转头对着蒋夫人道,“你姓蒋,我们姓秦,哪里来的一家人?”   她突然闯进来,周围都沸腾起来,蒋夫人始料不及,眼珠一转,趁着这个机会温言笑道,“初苧,你年纪还小,何曾了解过当年之事?也就那日有人胡说八道,你便信了,我也晓得你们在京外日子过得苦,埋怨我们也是应当的,可当年你父亲犯了那么大的错,使侯府蒙羞不说,还气坏了二老,惩罚他……”   话说到一半,秦穆就愤愤不平地吼起来了,“呸!你才是胡说八道!当年你家侯爷和府里的大姑娘做计勾引……”   “这哪里来的野奴才?”蒋夫人猛地出声,侯府护院瞬时从府里奔出来,秦穆住了口,护住秦初苧与秦夫人,秦初苧听见一阵脚步声往这边来,“蒋夫人,你还不肯承认当年之事的话,不若我们去见官,我们报刑部好好查一查。”   蒋夫人脸色一白,“你疯了,家丑不可外扬……”   “是你家的丑,与我们无关。”   秦初苧冷静的样子不像是在说气话,刑部兵卒已到跟前,蒋夫人真恐她抖出二十年前的旧事,那样连累的会是她的一双儿女,不免心生怯意,“我本好意劝你,你不领情便罢了。”甩袖领人进府门去了,大门一关,倒也听不见众人嘲讽的笑了。   秦初苧向赶来的张载言道了谢,便护着娘亲上了马车,“娘亲来这里做什么?”   秦夫人认真地说,“侯府,找夫君。”   “爹爹不在那里,娘亲要乖乖在家里等爹爹,不然爹爹回来要生气了。”秦初苧耐心哄她,“娘亲无事的话,不若我们绣好多好多荷包,等爹爹回来带。”   秦夫人本有些委屈,一听绣荷包,欢喜地点点头,秦初苧不放心她,恐她再想找秦仲清,准备陪她过一夜再回观中,晚间休息时,她和秦夫人睡在一起,偶然发现秦夫人贴身佩戴的玉坠不见了,忙问丫鬟,“夫人之前可带了玉坠?”   丫鬟一时答不上来,因为秦夫人对这个玉坠视若珍宝,除了女儿与夫君,再从不让旁人碰,连丫鬟多瞧一眼都不乐意,丫鬟素日也不拿这个惹她。   “去瞧瞧匣子里有没有。”   丫鬟打开匣子,见玉坠果真在,忙取了出来递给秦初苧,秦初苧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娘亲弄丢了,她听父亲说过,这块玉重要得很,千万不能丢了。   秦初苧给秦夫人带上玉坠后,秦夫人便困了,两人睡了一夜,第二日秦初苧见秦夫人果真忙着绣荷包,不再胡思乱想,放心地出了家门。   府门口立着道挺拔的身影,那男人回头,常服工整,容色亦是肃正,“我来带姑娘见世子爷。”   秦初苧笑道:“劳烦张大了。”   心中直叹,张大人虽瞧着严肃,为人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孰不知一路上张大人瞧了她数眼,冷不丁冒出一句,“秦姑娘十多年前在赣州可曾遇到什么新鲜事么?” 第10章   秦初苧费心思想了许久,那段赣州的记忆依旧模糊着,“应是有的,偏偏记不清了。”   张载言的唇绷得紧了些,像是不悦,又似没有,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宮观。   及至玄妙殿前,张载言进去前道:“世子爷的决定无人能改,我们只得把姑娘进观的真相告知他,他或可再见姑娘一面,至于结果如何,谁也料不到。”   秦初苧心口泛起凉气,在殿前等了两刻钟,张载言终于出来了,“姑娘进去吧。”   两人越过彼此时,张载言蓦地低语,“世子爷曾与人约定,三年不杀生,如今才过两年。”   秦初苧愣了一瞬后脑子转得飞快,这意味着世子爷如今杀不了人,她如何做都暂时死不了,她想起师父说的捉其软肋,激其怒火,以她对世子爷的接触,世子爷谈及最多的就是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兴许就是软肋。   秦初苧决定试一试。   进殿望见世子爷正背身在壁前立着,她先是轻声解释了那夜的甜食,“那夜是民女冒犯了世子爷,请世子爷见谅。”   世子爷恍若未闻,手指松松地捻着画笔,秦初苧壮着胆子过去,“世子爷爱吃甜食可是因为姑娘?”   世子爷捏了捏画笔。   秦初苧忍着袖中颤抖的指尖继续道:“怪不得世子爷常问民女姑娘一事,世子爷可是对姑娘另眼相待?”   话音未落,世子爷侧身一转,广袖翩翩,挥过来的画笔触到秦初苧嫩白的脸颊,笔尖红液一点一点晕染到了她的唇,须臾红唇如滴血,妖冶极了。   被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凝视,秦初苧难掩恐惧,僵直的身体如根绷紧的弦,只能抬抬下巴试图避开这诡异的对峙,偏偏一动,笔尖顺势恰如其分地点到唇上。   世子爷说,“闭嘴。”   秦初苧不能闭,偏头躲过画笔,“旁人都说世子爷沉溺修道,以民女看,倒也不是,分明是世子爷心中有姑娘。”   画笔垂落。   世子爷纤长的手指空落落的,两指极快地摩挲了一下,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很快两指寻到了目标,那节细白的弧度优雅的脖颈,握着刚刚好。   脖颈处的疼痛激起秦初苧更大的勇气,“世子爷不承认?”   男人的那双凤眼有多好看,眸中的杀意就多浓,两人近乎贴面而语,殿中燃起的宝香丝丝缕缕浮过来,已全然没了凝神静气的作用。   世子爷薄唇发出嘲弄,“以为拿姑娘能激怒我?”   两道俊眉极快地皱了一下,着实损了一张如玉面容的美感,随后他像失了捕猎的兴趣,丢画笔一样松了手,“听张载言说,国公府用你使美人计?”   秦初苧又在男人手下逃过一劫,极快地压下湍如急流的心绪,俯身捡起画笔奉给男人,“是,民女谢世子爷不杀之恩。”   男人未接,目光漫漫,浸过她的艳唇,轻轻淡淡,却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道,她是半分都避不开,当即落下晶莹泪珠,秀眉微顰,两靥生愁,正欲屈膝,下巴被男人两指一挑,她趁机仰面恳求,“只求世子爷允民女在殿中一月。”   “你便是待一年,我也不会因你舍弃修道。”   秦初苧:“但求心安。”   画笔过了半响重回男人手中,男人低低笑了一声,“美人计。”竟使人听不出是嘲弄还是旁的情绪。   秦初苧面皮一热,她是知晓美人计失败了,却不知原因,心生挫败地摸了摸脸,“难不成我不算个美人?”   良久换来世子爷真真切切的嘲弄,“你失败的原因不在于是不是美人。”   秦初苧一心求教,“愿闻其详。”   “没空和你说,活着退下吧。”   “是!”   自打父亲入狱,秦初苧的脚步从未像现在这般轻快过,世子爷没说不准她再进殿的话,那她就可以随时进去了,她难掩愉悦地回了院子,见了宋灼正欲打招呼,宋灼呆了一瞬又忙地偏过头,“秦姑娘的……脸。”   秦初苧摸到了唇上的红液,欢快地说,“哦,世子爷做的!”   这话落到张歪了的宋灼耳中,无异于告诉他美人计成功了,宋灼大喜,口中嘀咕,“我得向夫人报喜去!”呲溜一下跑了。   秦初苧没在意,进屋洗掉红液,她被暂时的成功冲昏了头脑,想着适才提及姑娘时世子爷的反应,还是觉着这个姑娘至关重要,若是能寻出来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之后两日,秦初苧日日进殿,世子爷要弹琴,她抱琴过来,世子爷要作画,她递画笔,世子爷闭目养息,她立在一旁安静候着,抽空悄悄向张载言等人打探那个姑娘。   结果众人一致认为,“自打跟了世子爷,从未见他看过哪个姑娘,秦姑娘好厉害,世子爷都看你多少眼了!”   这样的夸奖,秦初苧表示,“担不起,可担不起。”   心中奇怪得很,众人从未见过那个姑娘,世子爷也从不出殿,莫非真有仙女,与世子爷夜夜相会?   世子爷两日不对她释放杀气,她的胆子就大得很,打算夜里潜进内殿窥探真相,拉来宋灼配合,宋灼本不敢做,又拉来沈清平。   沈清平还是那副恹恹的神色,三人商议到最后,宋灼舔了舔唇,“说清楚,你一进去,我俩就撤!”   秦初苧:“好。”   沈清平与宋灼引开夜间的守卫,秦初苧进去前宋灼真诚劝诫,“生命只有一次,要珍惜呀秦姑娘!”   看来只有张载言知晓世子爷的三年约定,秦初苧越发感激他,一时又不能告知宋灼等人这个好消息,只能含糊说,“今夜不死,一个月后也要死。”蹑手蹑脚进殿去了。   内殿漆黑,沉寂无声,似是空无一人,秦初苧瞄一眼就知打错了主意,心中甚是失望,正欲偷偷离开,世子爷的声音飘过来,像是绕在林中无处落脚的淡雾,紧紧锁住她,“只白天见我还不成?”   脚步声像索命的钩子,秦初苧就算知晓自己死不了也难免胆颤,温凉的气息逼近,下一瞬手指捏住了她耳朵,疼得她心里一激灵,同时这种教训人的手段只有神志清醒的娘亲对小时候的她用过,她如今都这么大了,不免有些难堪,“世子爷饶命。”   “我自然会饶命,你给我想个理由。”   两人以极其亲密的姿态立在一起,她的周围全是男人清淡的气息,她微一迟疑,耳朵就疼得厉害,“爹爹在狱中,娘亲病了,他们需要我,我不能死。”   “这个理由可不行,换一个。”那双凤眼里黑沉沉的。   “我思慕世子爷!”   “……”   耳朵疼痛消失的那一瞬,秦初苧飞似地一边后退,一边道歉,“打扰世子爷休息了!”逃之夭夭。   秦初苧风一般冲回小院关了门,一转身,宋灼与沈清平齐齐望着她,宋灼大喜,“活着回来了!”   “怎么活回来的?”   秦初苧得意地昂脖子,“感谢爹娘把我生得这么机智!”   “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沈清平疑惑。   “世子爷掐的,哪有这么侮辱人的,我又不是小孩子。”秦初苧羞耻地发泄着不满。   唯独两个男人陷入了沉思。   夜已深,两人离开后,秦初苧再怎么羞耻,想起自己擅闯内殿,世子爷定不会开心,于是翻出纸笔和师父写信:朋友和心上人吵架了,向我求问哄男人的法子,我岂会知这个?师父可知晓?   一夜过去,秦初苧起床后没去玄妙殿世子爷,她得先找到哄世子爷开心的法子。   此事秦府的管家秦穆过来了,自那日秦夫人失踪,秦初苧害怕娘亲再出意外,命秦穆日日上山进观告知娘亲情况。   秦穆道:“姑娘放心,夫人这几日还好,只有一点,夫人好像能记起几岁前的事情了。”   他说,秦夫人这两日有时候像个小孩子一般,嘴里直喊,“糖,吃糖,午后……”有些发音不清,丫鬟听不明白,拿了糖给她吃,她就很欢喜。   秦初苧琢磨着这是个好兆头,想寻个医师给娘亲看病,宋灼知了,笑道,“观里就有,医术好极了,这几日出去,回来后我和他说。”   秦初苧谢过。   没过多久,她等到了师父的回信:不甚了解,不若让心上人的心上人假死复活。   “……”   秦初苧纠正师父:师父,我们当心上人的心上人不存在,只谈我朋友该当如何。   师父再回信:为师询问旁人,旁人说,夸他捧他即可。   秦初苧不敢相信,但仍选择相信师父,她忙地去问宮观诸人,开口就是,“您数过我们世子爷的优点么?”   “世子爷生得俊。”   “无一不通。”   “没有缺点。”   “不被你所惑。”   “两年都没杀生了。”   秦初苧搜罗了一堆长处,挑了一些拍成马屁,揣着进了内殿,世子爷靠在窗前研读古籍,春日艳光蹭上英挺顺直的鼻梁。   秦初苧毫不犹豫地蹭过去,“世子爷果如京中所传,风姿威仪,丰神俊秀。”   美好的马屁从容貌开始。 第11章   世子爷手指一挑翻过一页,置若罔闻,秦初苧意识到自己开场不利,识相地候在一边,暂不打扰。   三刻钟过后。   秦初苧见世子爷阖上道经,抬袖朝自己摊开掌心,连忙奉上茶杯,世子爷径自灌了一口,她见缝插针,“旁人品一辈子茶都品不出世子爷灌茶的风姿。”   世子爷无动于衷。   此时道童来禀,“沈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   不过一会儿道童推着沈清平进来,沈清平每日都为世子爷讲一个时辰的经书,今日也不例外。   世子爷折身回了桌前,秦初苧端着茶水跟过去,世子爷一挥袖子坐下,她由衷赞道:“我从未见有人坐姿胜过世子爷。”   “你若是不踩旁人,我容你再说三句。”   世子爷支着下颌瞥过来,眼神是难得的清朗润和,秦初苧一颗心险些沉了进去,在心中晃了晃脑袋以保神志清醒,“世子爷纵然胜过旁人再多也从不高傲,还为旁人着想,此等胸襟,怕是神仙难及。”   从人到神,踩起来便是这般流畅。   沈清平从未见过拍马屁拍得这般坦然的姑娘,有些好笑地以拳抵唇,生恐笑声惹了世子爷不悦。   他离得远,可瞧不见秦初苧发丝掩盖下的红透的耳根,世子爷的视线一掠,尽收眼底,他曲起手指敲桌子,“靠近点。”   等秦初苧俯身,两指捏上她的耳朵,微一用力,听得女子口中疼得“嘶”了一声,他方道,“多说一句,出去。”   秦初苧被赶了出来,及至傍晚再进殿,不甘心地把备好的马屁拍完,又说了许多好话,但世子爷瞧着神情略怪,全然不是开心之态,还在她离殿时问,“这些就是昨夜你说思慕我的理由?”   原来他将昨夜那句话记得一清二楚,秦初苧一张如画师精心描就的面皮泛出红晕,像胭脂,如桃花,一点一点地挤进世子爷发沉的眸中。   “不,是京中所有姑娘思慕世子爷的理由。”   提及姑娘,秦初苧一出殿门就意识到指望自己是找不出世子爷心中那个姑娘的,不若引导世子爷自己去寻那姑娘。   秦初苧再与师父联系:师父,我朋友夸了许多,心上人也不开心,她决意放弃,如今心上人的心上人不知所踪,心上人心灰意冷,不愿去寻,如何说动他出门找寻心上人?   师父言简意赅:不妨告诉他心上人快要成别人的了。   秦初苧决定尝试一下,立在挥笔作画的世子爷身旁,“世子爷,我这几日也想明白了,我定是误会世子爷与那姑娘了,你们二人应不是互相爱慕,若是那姑娘快要与别人成亲了,世子爷会为她高兴吧?   紧张又期待的换回一声:“耳朵痒了?”   “不痒。”   秦初苧失望,可很快失望就转成了欢喜,因为师父主动来信了,师父甚少主动来信,定是有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师父:你可及笈了?有无成亲想法?   秦初苧被问得莫名其妙,老老实实回:已及笈两年,还未有成亲的打算。   以前师父并不关心她旁的问题,如今关心了是否说明两人关系又近一步,秦初苧有些不确定地补了一句:师父何故问这些?   师父道:不该问的别问。   “……”   秦初苧对师父的不公平有些恼怒,第二日在内殿时有些走神,世子爷的袖子都伸过来一会儿了,茶水也没供上,世子爷瞥来一眼,“思慕旁人去了?”   秦初苧脱口而出,“哪有允许他问不允许我问的道理?”说罢急忙地捂住了嘴巴,可也晚了,世子爷听得一清二楚,抿着茶冷哼,“果然是思慕他人去了。”   秦初苧有口难辩,泄气地闭紧了嘴巴。   夜间难以入眠,觉着师父好生奇怪,从不让过问他的情况,认识师父如此之久,两人只依靠信鸽,若哪日信鸽没了,又当如何?   秦初苧翻身下床写信:师父每日都要与我通信,家中人可曾管过?   到了白日,师父回:闲话少谈。   秦初苧微怒,决定两天不给师父写信,秦穆依旧过来向她禀报秦夫人状况,“夫人这两日好很多了,老奴觉着她很开心。”   秦初苧觉着娘亲开心得有些奇怪,加上宋灼已与观中的大夫说好了,秦初苧决定请大夫到家为娘亲瞧病,便同秦穆去了炼丹房。   大夫平时除了服侍世子爷,还爱好炼丹,说来奇怪秦初苧从未见世子爷吃过所谓的仙丹,也不知这丹练成了给谁吃。   大夫年纪大了,白发苍苍的,秦初苧见了,恭敬地请他下山,“娘亲情况特殊,还要劳烦先生。”   大夫为人随和,“秦姑娘客气了。”   到了马车旁,也不坐进车厢里,反而和秦穆挤在车外,“你家姑娘可厉害了了,天知道世子爷瞧了她多少眼了,指不定哪日就成了世子夫人呢。”   秦穆与荣有焉,“那是,我家姑娘格外招人喜欢。”   秦初苧听得清清楚楚,红着耳朵捂着脸垂下了头,她要真招人喜欢,早就搞定世子爷了!   及至秦家,秦初苧哄着娘亲让大夫瞧了,大夫招呼秦初苧出屋,秦初苧将娘亲以往病情及健康程度一提,大夫皱着眉头说,“夫人这病,彻底根治最起码得一年以上。”   秦初苧一喜,“不瞒您说,以往治后最好的情况也就清醒个几个月,若是能彻底医好,多长时间我们都能等。”   “那我们慢慢来,我先去开方子。”   大夫又道:“对了,夫人这几日开心,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还是小时候,你们得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秦初苧有些紧张。   “我估计过阵子夫人该认为自己应当有个娘亲。”   秦初苧:“哎?”   可她外祖母逝世多年了,上哪儿给娘亲找个娘亲啊!   大夫很快写好方子。   秦初苧接过方子,交予秦穆放好,嘱咐他们每日按大夫说的煎好药喂给秦夫人,颇为为难地问,“适才您说娘亲,这个不好太办,能推迟一阵再让娘亲想娘亲么?”   “也能,喂了药会好些,但推迟不了太久。”   绕是这样秦初苧也满足了,现今她□□无术,只能委屈自己娘亲了,命秦穆把大夫送回宮观,秦初苧陪娘亲至夜间,瞧着娘亲睡了,悄悄回了宮观。   却不知屋漏偏逢连夜雨。   漫长的黑夜一过,曦光撒下,秦初苧去往玄妙殿路过花苑时听得几个道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时隔几十年,长公主竟还能回来!”   “据说是三皇子找到的!”   “那三皇子要风光了!”   秦初苧驻足听得再仔细也有些疑惑,长公主?她从未听说过,耳边脚步声靠近,抬眸一望,不知何时张载言到了跟前,“这回秦姑娘的麻烦大了。”   今日,整个京中都沸腾了,说是宫中的太后娘娘找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女儿,也就是圣上的亲妹妹,长公主。听说这三十多年来,太后夜不能寐,日日思念着这个女儿,宫里人都猜测太后的坏脾气就是被失女之痛折磨出来的,如今日思夜想的女儿找到了,太后喜极而泣,抱着女儿不撒手。   “这本是喜事,怎会给我带来麻烦?”秦初苧疑惑道。   张载言深深地望过来一眼,“帮太后找到长公主的是三皇子,三皇子告知太后,此事武安侯府功不可没,太后连说三个好。”   一个好已足以令武安侯府得势力了,更何况是三个好,武安侯府这就要春风得意了。   张载言想必也知了秦家与武安侯府的旧事,“秦姑娘如何准备?”   “此事怕是没法准备,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初苧说这话时牙疼得慌,这还不算,花苑又传来一声,“据说三皇子有意纳侯府姑娘为侧妃。“   秦初苧:“我听张大人的!”   “武安侯府不会留下令严的。”张载言问。   之前他曾说过,如今太后与圣上置气,只要双方还僵着,秦初苧的父亲秦仲清还算无事,一旦哪一方打破平衡,那就危险了。   如今,太后这一方被打破了,武安侯府如了太后的意,只要略使手段就可鼓动太后处死秦仲清。   秦仲清一死,是非曲直都可由他们说,二十年那件旧事也可再说成是秦仲清犯的错。   秦初苧目光一凛,“张大人,哪怕武安侯府再得势,还是抵不过国公府吧?”   “你有法子了?”   “没有,仅仅是一个设想,还需印证一下。”   同张载言一起进了内殿,世子爷手指捻了一下画笔尖,掠来一眼,“怎来了?”   秦初苧正欲回答,张载言先行一步道:“朝堂有变。”   “不听。”   张载言被打击得眉眼一垂,秦初苧略微一想就明白他这个意思了,哪怕她对朝堂不甚了解,但是一个侯府的重新得势,一个皇子即将风光,这两者还要拴在一起,对朝堂格局势必有所印象。   张载言既然要说,肯定和国公府有关,她还想试着借国公府的势,世子爷若是不听,恐怕不利于国公府吧?   秦初苧情急之下道:“我家中有变,我爹爹要危险了!”   世子爷示意她拿手帕过来,她依言做了,世子爷擦了手,“和我有关系?” 第12章   这么无情是修不好道的!   秦初苧垂头丧气地从殿里出来,张载言道:“如今你也牵连其中,有些事还是知道的好。”   长公主回宫的消息一出,国公夫人匆匆进宫劝说太后,她说皇室血脉应当谨慎,又是太后最为疼爱的长公主,更应慎重,单靠一个物件便认了,太过草率,不若再暗中查查,省得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她本是好意,奈何太后求女心切,她找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如今不过睡了一觉,活生生的女儿便回来了,正欢喜着,国公夫人一盆冷水浇下来,她焉能不恼,硬是训斥国公夫人一顿。   国公夫人见惹了她生气,无法再劝,转而去见圣上,圣上亦是怀疑,但拗不过太后,只能暂时作罢,国公夫人一腔好意没得到好结果,心中难免窝火。   更让她满心不爽的是本以为武安侯府败了,没成想还能峰回路转,借着此事东山再起,她咽不下当年那口气,去张府见了张明年。   国公府与张府关系甚密,如今圣上虽值中年,身体却不大行了,却还未立太子,圣上膝下较为出众的皇子有两位,一是张皇后所生的二皇子,二便是云贵妃所生的三皇子,而国公府一贯支持的是二皇子。   原本云贵妃与三皇子势弱些,太后又持中立态度,可三皇子找回的长公主一进宫,哄得太后欢喜了,太后扶持三皇子也未可知,若真如此,对于二皇子就麻烦了。   “这天下看似是圣上的,可还要分太后一半,您不慌?”国公夫人见张明年半分不急,有些纳闷,张明年只觑了她一眼,摸了摸胡子,悠哉悠哉的。   此时张载言亦在场,听到此处就上山来见世子爷了,秦初苧听罢问他,“张大人希望世子爷出殿管此事?”   “只是想试试罢了。”   果不其然失败了。   张载言离开后,秦初苧低头琢磨,她只是一个商人之女,不想掺和进国本之争,她只想救出父亲,只是眼下武安侯府势必要得势,若是侯府压迫过来,必须想法子避开。   果然,没过多久,秦穆进观,先是交待了秦夫人的状况,秦夫人目前还是表现得很开心,而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武安侯府送来的。”   秦初苧打开,原来是侯府邀她明日进府一叙。   秦初苧心里头跟明镜一样,她与侯府的关系无非是二十年前的旧事,除却这个,并无其他能叙的,她早就打定主意了,哪怕处境再困难,她也不会往自己爹爹身上泼脏水。   电石火花间,秦初苧想起同张载言提及的设想,一时不确定能不能行,记起师父虽在男女之事不甚了解,但在此种事上甚有智慧,遂将事情含糊一说。   师父的回信从来没这么快过:无中生有。   与秦初苧的设想不谋而合,秦初苧当即回了武安侯府的信,塞进袖中,同秦穆一起下山。   驾车路过武安侯府,秦初苧命秦穆进府送信,“不要多待,送了信就出来。”   “为什么?”   “我怕你被打。”   秦穆紧张兮兮地去了,过了一会儿拔腿冲出来,跳上马车就喊,“驾!”   马车没走多远,侯府冲出一群护院,秦初苧挑开车帘,“去国公府!”   直到马车停到国公府,秦初苧下了车,吩咐秦穆,“快回府带我娘亲来这里。”秦穆飞快去了。   国公夫人才在府中场地练箭,随从领着秦初苧过来时她正把玩着长箭,皱眉沉思什么。   “夫人。”秦初苧行礼。   “回厅坐着说吧。”   直到秦初苧进了厅堂,坐着宽椅,勉强抿了口浓茶,还没琢磨透国公夫人对她为何转变了态度。   上座国公夫人道:“听宋灼说,我儿对你另眼相待。”   秦初苧以为是这个原因,顿时觉着无功不受禄,遂放下茶杯回,起身回,“也不算另眼相待。”   “坐吧,比不搭理你强。”国公夫人的视线密密麻麻不漏分毫地凝视着她的面,她总觉着奇怪了些,但还是依言坐下,国公夫人又命人换了杯茶,“若喝不惯浓的,尝尝这杯清的。”   秦初苧是真觉出不对了,国公夫人也终于收回了视线,她慢慢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甚至唇边还带了丝笑,“可有法子应付武安侯府?”   秦初苧点头。   “是何法子?说来听听。”   秦初苧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了,当年侯府大姑娘,也就是秦仲清的姐姐,痴心国公爷,蒋仲仁想贪国公府权势,两人合伙做计,在春宴当夜引_诱已婚的国公爷至闺房,好在国公夫人及时,阻止了一场荒唐事。   当时只有几人知晓真相,京中只知侯府惹怒了国公府,却不知国公府因何而怒。之后,为保武安侯府名声,平息国公夫人怒火,侯府将秦仲清推出来代蒋仲仁受过,暗中将大姑娘送至尼姑庵,说是要关她一辈子,过了一个月,侯府对外称大姑娘因病去世。过了大半年,大姑娘在尼姑庵去世了,至此,京中再无人提她。   “可她当真死在尼姑庵了么?”秦初苧望着国公夫人一字一顿地说,“夫人可有想过她还活着?”   秦初苧在给武安侯府的信中写:大姑娘分明没死,我爹爹曾在柳州遇到过她,她说她用假死骗过了你们,若你们再试图伤害我爹爹,我就将此事真相宣之于众,听闻太后最厌恶这种事情,到时会将如何?   “砰”得一声,茶杯碎地,国公夫人阴沉着脸走下座俯身靠近秦初苧,“此事是真的,还是你想借此事让我对付武安侯府?”   满身的威压逼得秦初苧垂下眸子,睫毛轻颤,“夫人,我只是猜测,夫人若是肯帮我,我感激不尽。”   猜测也是有根据的,当年在柳州,她爹爹曾在街上失神地望着一个女子,她问那女子是何人,她爹爹才将往事尽数告诉她,末了摇摇头说,“兴许我眼花看错了。”   若是没看错呢?   她只是诈一诈武安侯府,武安侯府若确信当时的大姑娘死了,她自然是无中生有,若是不确信,势必会派人去柳州印证,柳州远在边陲,没个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且以不久前那群护院的架势,武安侯也怀疑被当年的大姑娘耍了吧。   “此计确实能保你爹一阵子。”   国公夫人直起身子放过了她,“听说你娘亲病了?”   “是。”   “依如今情势来看,你定不放心你娘亲独自在家,若你再诚实地回答一下一个问题,我便护你娘亲几日。”   “夫人请问。”   “当年武安侯府救驾的可真是蒋仲仁?”   秦初苧一愣,她可从未听过父亲说过这件事,可真的能作假,假的能成真,为了娘亲,她说,“在武安侯府,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便有可能不是蒋仲仁。”   国公夫人勾了勾唇,倒也不笨,难怪能留在我儿身边。   “带你娘亲来吧。”   秦初苧一出府门,就见秦夫人在马车旁候着,拐角处有几个缩头缩脑的人盯着,她当没瞧见,牵着娘亲的手进了国公府。   国公夫人立在门前候着,抬手招来随从,“这位秦夫人怠慢不得,你们好生伺候着。另外,派人去柳州一趟。”往前两步仔细打量起了秦夫人。   娘亲有了着落,还是在这么安全的国公府,秦初苧安心了,安抚好换了住处的秦夫人,同国公夫人道了谢,就回了宮观,走前国公夫人提醒,“一月之约,再过几日就过半了。”   秦初苧如临大敌,她确实在宮观十来日了,可世子爷修道之心不曾变分毫,更没踏出内殿一步,秦初苧终于对世子爷心中的姑娘绝了念头,再不指望这个了。   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坐下来给师父写信:计成了。   如今,她与师父联系成了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情,恐累坏了鸽子,补写一句:我想要两只鸽子,换着飞。   没过多久,两只鸽子一起飞来,秦初苧欢喜不过片刻,猛然发现才来的鸽子瞧着有些眼熟,却又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索性放弃。   秦初苧意识到她必须丢掉最后的颜面,真心地让世子爷喜欢上自己才有一线生机,哪怕世子爷说过不会因她舍弃修道,她也要试一试,遂和师父商议:师父,我朋友死灰复燃,还痴心她的心上人,到底如何才能让心上人喜欢上我朋友?   整整过了一日,师父才回信:下蛊。   甚是冷漠。   秦初苧不止一次觉着师父可能不算个太仁善的人,这次越发确定师父和仁善无关,更要命的是她有一瞬间的心动了。   秦初苧抿了抿唇:师父,下蛊不是歪门邪道么?   师父很生气:你拜我为师,入的就是歪门邪道。   秦初苧吓了一跳,师父分明不是什么坏人啊,而且根据信鸽来回的时间,她断定师父就在京中,京中及附近也并无什么邪派啊。   秦初苧认为师父在哄她:师父这么有智慧,通晓事理,哪能不明白为人的道理?   师父:算你不笨。替你问了旁人,有说兴趣相投,有说日久生情,有说嘘寒问暖,为师建议实在不行就下蛊。   下蛊理所当然地被秦初苧忽略掉了,兴趣相投倒是可以一试,她见世子爷常弹琴,遂向沈清平借了把琴,她琴技不好,以前弹起来简直魔音贯耳,故而需要多练练,于是一整夜宮观众人都沉浸在难听的琴音里。   第二天一大早,沈清平就把那把琴要回去了,“秦姑娘何必为难自己?”   秦初苧备受打击,也想知道琴音可打扰到了世子爷休息,小心翼翼问了世子爷,“世子爷昨夜听到什么了么?”   “我已吩咐过了,谁再敢发出不知是什么的难听声音,撕了喂狗。”世子爷啪一下阖上道经。   分明声音轻淡,容颜如谪仙,说出的话偏带着凶凶的戾气,秦初苧起先还怕,如今已习惯了,她甚至还敢承认昨夜弹琴的是她了,世子爷听罢就抬手,“耳朵。”   秦初苧自认理亏地俯身过去,“对不住,叨扰了大家。我琴技确然不好,世子爷不若教教我。”   耳朵被捏着,丝丝地疼,秦初苧却纹丝不动,“尽世子爷捏,教我弹琴便好。”   好半响世子爷才松了手,两指空荡荡的,耐不住似地非要抓东西,他折身取了琴来,“坐下。”   秦初苧抿唇一笑,面上顿生许多神采,眼似桃花,又如月牙下垂,这般娇媚的笑落到世子爷眼里不到一瞬,世子爷垂头拨弄琴弦,“仅教一次。”   “是。”   秦初苧坐在琴前,世子爷从其背后俯身,伸过来的五指,根根骨节分明,纤长有力,只随意一挑弦,乐声如行云流水而来。   只有一处不好,男人的气息犹如威压,铺洒秦初苧全身,秦初苧整个人都绷紧了,也按不住突突的心跳,手指更是不听使唤,胡乱一听,难听的琴音轰得她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   “鸡爪子?”世子爷直起身子。   秦初苧深深地垂下头,有些丧气,“我本想练好了,为世子爷弹琴,或陪世子爷弹琴,这样殿里就热闹些了。”   半响没听到动静,秦初苧偷偷抬起头一瞧,世子爷负手站在她眼前,“也不是无药可救。”   衣角一转,令她让开半截凳子坐下,两指夹起秦初苧的手指放到两人跟前,“这不是鸡爪子,没必要抓灰拍土地拉弦。”   秦初苧被带着学了一日的琴,终于能弹出能听的声音,万分高兴,尝试与世子爷情趣相投,“世子爷,民女给你弹一曲?”   “放开我的琴,退下。”   世子爷持着书卷的手一松,书页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似是倦了,秦初苧蹑手蹑脚地退出去,还是难掩欢喜,世子爷愿意教她弹琴,应是不讨厌她的。   接下来秦初苧决定陪着世子爷修道,她开始表现出了对修道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世子爷抱臂觑了一眼,“你已忘了你的目的,不若离开宮观。” 第13章   “世子爷求道之心甚诚,民女撼动不了,又居于观中多日,受益颇多,遂生求道之心,不成么?”   “去别处求倒成。”   秦初苧忙道:“那我再慎重考虑下吧。”   落荒而逃。   兴趣相投是不成了,便是嘘寒问暖,世子爷一日听三次,也听够了,秦初苧这个美人计里的美人彻底没招了,给师父写信求救,师父却回:何不强迫他?   秦初苧吓得一哆嗦,对世子爷用强,不要命了吧?   回:心上人家大业大,我们不敢。   师父:败他家业,事成之后再还之。   秦初苧凝眉深思许久,世子爷当前家业乃是这座巍峨高耸的宮观,她没这个本事推翻,但在观中搞些破坏,让世子爷修不下去道,应可试试。   宮观平时安静,人却不不少,有些是为宮观做事的,有些是瞧观中甚好投奔而来的真心修道之人,还有一有些对修道不算有诚心,只是抱着亲近讨好世子爷的目的进观,若他们都跑了,世子爷会很难安心修道吧!   适逢近日朝堂情势有变,因三皇子与国公府以前有旧怨,方一朝得了势,便开始打压国公府,加之国公夫人在太后面前挨了训斥,一时间国公府气势低了许多。   秦初苧就借机同宋灼沈清平唠叨这个,其余人听得多了,琢磨得就多了,眼皮子浅的就觉着国公府快到了,也没必要讨好世子爷了,索性跑了十几个。   对于那些真心修道的,秦初苧故意抱着世子爷的琴,捏着世子爷的笔,含羞带怯地出了玄妙殿,娉娉袅袅地一路回了小院,连句话都不用说,那些道人见了心中不免嘀咕,如此个美人,整日在世子爷眼前待着,世子爷怎能不心动?这里到底不长久,还是早早离开的好,又跑了十来个。   其余人一见不得了,“小秦姑娘是瞧美色不成,另辟蹊径,准备让观里空无一人啊!”却又见不了世子爷,匆匆去张府求见张明年,张明年巴不得世子爷这就从宮观里出来,为此笑眯眯地说,“你多想了,好生哄着小秦姑娘,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   一群人稀里糊涂地回了宮观,思及张明年的话浑身一激灵,个个带着笑迎上去,一一问好,秦初苧微微笑着,心里觉着奇怪极了,张口却是,“你们可知世子爷修道那些仙草之类的放在哪里?”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领着她去了,门却是锁着的,一人道:“钥匙在世子爷殿中,不知小秦姑娘瞧这些做什么?”   秦初苧浅笑:“我们把这些卖了吧。”   一人惊呼:“这是世子爷的!”   其余人:“告辞!”   当日又有几人来玄妙殿辞行,道童进去禀告世子爷,也将秦初苧要卖药材仙草一事说了,世子爷负手立在空荡荡的墙下,壁画上一鹤引颈长啼,他不恼不气,只徐徐说了声,“由着她就是了。”   秦初苧心虚地进殿要钥匙,一只薄耳被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不似以前那么疼,倒是痒得慌,惹得秦初苧猛地退了一步,一抬眼,世子爷面沉如水,一双眼深如黑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事更得少,明天多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14章   “你又不安分地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多说了些话。世子爷,那些走了的人中,有些只是贪恋您的权势,并非真心求道,真心求道的大概是瞧世子爷对我很好,有些误会了,想换个长久之地待着。”   秦初苧有些惶然地垂下眸子,听得一道淡声,“只解释这个?”   可她只做了这个,也说不出旁的来,思付着怎么让世子爷消了气,半响凑过去把耳朵一低,细腻光滑的脖颈莹莹如玉,世子爷手指一抬,顷刻蜷了回去,“不捏,你是在算计着毁了我的宫观?”   “民女不敢!”秦初苧退了一步,低垂的视线瞧不见男人唇边挑开的一抹冷笑,“如今不说,日后也别说。”   秦初宁如坠云雾,尚还未明白此话深意,世子爷换了道漫不经心的声调,“进殿何事?”   秦初苧遂将炼丹药材库一提,炼丹房练就的所谓的仙丹至今不知去了哪里,库里药材甚多,不曾见世子爷及他人用过。   “外祖父曾修道过,常说心怀善意乃是修道的基本,不少道人都要做善事,不若我们也做些,将库中用不着的药材,有些可散给山下村民,有些卖给需要的人,如何?”   桃花状的眼弯了弯。   世子爷静静地睇着她,像是在纵容她满天的扯淡,这无疑是在滋养她的胆气,“世子爷同意了,可能把药材库的钥匙给民女?世子爷对民女有恩,民女愿为世子爷做任何事,更遑论处理些药材了。”   “钥匙不见了,只要你能找到,药材库所有东西都归你。”   兴许是对她先前的解释不满,世子爷恶意逗她一句,折身去了壁画前,她只好在偌大的殿里翻来覆去地找。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弥漫,枝头圆月泛出皎白的清辉,秦初宁还在苦苦地找。   世子爷倚着桌子瞧了半个时辰的经书,一双凤眼细而眯长,懒散散地一抬,秦初苧在书架前仰着头,正为难地搜索,月色浸过两片鲜润的唇瓣,像涂了层浓浓的艳色。   “啪”一声,有东西掉落在地。   惊得秦初苧猛然转头,“世子爷?”   “桌上乱了,你来收拾,”   世子爷俯身捡起经书,往里间榻上去了,秦初苧收拾好了桌子,一脚踩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钥匙!   “世子爷,这钥匙……”   里间传来一道微怒的声音,“是它,退下!”   秦初苧心想世子爷虽有时骇人,心里还是良善的,还是不要扰了他休息,拿着钥匙出殿去了。   到了白日,她领着宋灼等人开了药材库,一些留给炼丹房的大夫,一些送黑山下村民,还有一些卖予有能力买的需要之人,最后一些贵重的价值不菲,她托人送回了国公府。   这时又走了几个道人,因着但凡从观中离开的道人,国公夫人都安排了其他道观给他们做落脚地点,所以这些道人也都和和气气感激万分地离开了,至于观中做事的,宋灼沈清平等人是决计不会走的,起先组编的前往各处名山挖炼丹药材的人如今下山进村散药材,或是跟着秦初苧捣腾各个大殿。   宋灼:“捣腾这些做什么?”   秦初苧有理有据:“我们发了药材,山下村民若想来供香火就领他们来大殿里,而且以后势必上香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要要做准备。”   宋灼等人:“世子爷会杀了你的。”   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宫观以后是何等的喧嚣热闹,竟敢毁了世子爷的清静,世子爷不会轻饶任何一人。   宋灼百思不得其解,“世子爷怎不杀了你?”   沈清平:“我以为你初来那天就能死了。”   “因为你生得美么?”   “你一定和世子爷有别的关系!”   “非也,因为世子爷是个善良的人。”   秦初苧无视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坐上了去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府里见了娘亲,愕然不已,秦夫人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走一步几个人都要扶着,还有丫鬟提着她的裙角,便是国公夫人也没这个待遇。   秦夫人穿着华服,腰肢纤柔地走过来,若不是面上如孩童般天真的神情,秦初苧都以为她娘亲病好了且还成了尊贵无比的人。   “初初……”   听到呼喊,秦初苧抱住了娘亲,她同秦夫人待了许久,暼见国公夫人来了,便让丫鬟带着秦夫人去玩,及至国公夫人到了跟前,秦初苧发现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名身姿伟岸的青年。   那青年面容英朗,神情温和,通身的贵气不可言喻,瞧见她时先是一惊,而后惊喜地步过来,兴许步子太快了,被国公夫人一拦,国公夫人朝秦初苧道:“秦姑娘,快来见过二皇子。”   原来竟是二皇子萧峥,秦初苧从容地规规矩矩地朝萧峥行礼,萧峥声音里透着股喜悦,“秦姑娘免礼。”   三人进殿,秦初苧不让自己多想,全神贯注地应付着二人的问话,萧峥问得琐碎了些,都是些她在京外的经历,她一一答了,萧峥是越听越欢喜,国公夫人只好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问话,“你父亲在狱中有人暗中照顾,无需担心。”   “谢夫人,民女定会想尽法子完成你我约定。”   秦初苧一听父亲无事,笑颜一展,萧峥暼来一眼,瞧得手中茶杯愣是歪了,国公夫人又咳一声,“秦姑娘可要再同你娘亲多待一会儿?”   这是要支开她了,她就顺着话应了,出了门,自然听不到屋里萧峥传来的喜悦之语,“初初一笑就更是像了。”   “初初?殿下未免太急了,此事可不宜声张。”   “我明白。”   秦初苧离了厅堂,唇边的笑慢慢没了,她不是傻子,近日人们对她及娘亲的态度发生了太大的转变了,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边想边去找了秦夫人,要离开时却发现秦夫人脖子里挂着的玉坠没了,询问伺候的丫鬟,丫鬟答得清楚,“夫人说玉坠贵重,万不可丢了,便替秦夫人收着了。”   “夫人操心了。”秦初苧离开时同国公夫人道,国公夫人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哪里还有初见时的厌恶?   秦初苧心头发慌地回了观中,满心的疑惑无人可说,便给师父写信:师父,朋友已经开始毁她心上人的家业了。另,近日好奇怪,原本我同你说的那家仇人突然对我好起来了,无缘无故的,我心好慌。   在师父面前,她露出了不展现在旁人面前的无措,她盼着师父回信,却不知那鸽子出了小院,轻车熟路地飞进了玄妙殿,守卫与道童已见过许多次了,不免好奇,“这鸽子到底哪里来的?”   “莫问莫管,世子爷吩咐过,不准说出去一个字。”   鸽子穿过大开的窗户飞进来,亲昵地啄了啄世子爷的手,世子爷瞧了信,俊眉一皱,当即写了封信命人送到国公府,“速去速回。”   没过多久,回信到了,世子爷瞧罢便知了来龙去脉,隔了四个时辰才回信,鸽子带着信飞了一圈进了小院,秦初苧翻开回信:为师一清二楚。   下一行:无须担心,仇人变得眼明心亮,瞧见你的好了。   秦初苧心里一定,琢磨起了一清二楚这四个字,难不成师父识破了她的身份,清楚她在观中的所作所为?   她抚摸着新来的信鸽,猛然间想起这只鸽子在哪儿见过了,她推着张明年在张府花苑里瞧过这样的。   那只鸽子十分好看,头顶带着一点红,一看就是主人特地染的,与这只一样,她当时还多看了一眼。   为了印证心中猜想,秦初苧再次去了张府,想着趁瞧张明年脚伤的同时顺便问问鸽子的事,张明年见了她异常欢喜,亲自引她入厅,随从们都在心底震惊地猜测她的身份来历。   秦初苧与张明年聊了一些,她便装作不经意地提了鸽子,“上次我瞧有只头顶带点红的,可好看了。”   张明年瞧着极为喜欢她,一听她对鸽子有兴趣,当即同她去了花苑,唤来养鸽的一问,养鸽的说,“那只前几天被大公子抱走了。”   秦初苧故作遗憾,心中如在电闪雷鸣,身居京中,时间刚好,又知她在观中的所作所为,且还寡言少语的,她师父便是张载言!   师父素日不喜她探究他的身份,她要装作不知道,可师父帮她甚多,总要感激一番,她朝张明年一笑,“说是张大人,上次他帮我甚多,还不曾感谢,不知他喜欢些什么,我想准备些许薄礼,好谢谢张大人。”   张明年眼睛发亮,“你觉着我儿性情如何?”   “甚好。”   师父在她心里,从来都是最好的。   “有你这句话就好了,他平时喜欢些古画之类的,爱与人下棋,话不多但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张明年不喘气地说了甚多,末了低低地偷偷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儿一紧张就话多,哪天她在你面前这样了就是紧张了,秦姑娘见谅哈。”   “好。”   原来师父还有这么一面。   秦初苧满载而归,想起自己下棋不行,即便想和师父下棋哄他开心也没那个本事,还是学一学的好,进玄妙殿时,道童悄悄道,“姑娘,世子爷心情不佳,你可注意了。”   这些日子秦初苧与道童也熟悉了,“怎么了?”   “宫里来了圣旨,太后要世子爷出观参加宫宴,世子爷两年都没出来了,岂会因这个出来?太后生气了,夫人因此不久前也来了一趟,连世子爷面都没见着。”   秦初苧放轻脚步进去,停在屏风处探头探脑,世子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手中书籍抬起想敲敲她的脑袋,停在头顶又放下了,“想做贼?”   “不想。”   秦初苧像是没收到一丝惊吓,回身就是一笑,“想求世子爷教民女下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固定更新时间:每晚11:30。 第15章   让她奇怪的是,世子爷听了并未训斥她多事,反而挑唇说,“我可不喜欢下棋,你学了用来做什么?”   秦初苧心想学了也不同你下呀,又不便明说,只含糊地笑着回,“只是记起不怎么会,该学一学。”   世子爷命人拿棋盘进来,“以前可曾学过?”   “以前爹爹教过,只是学了皮毛,并不大懂。”   秦初苧常年随爹娘在外经商,琴棋书画方面只能说略会一点,并不精通,说完觉着有些羞惭,日后若有机会见了师父,陪不了他作诗下棋,怪难为情的,当即望着世子爷,“我会好好学的。”   世子爷嗤地一笑,“不学又如何?”   “我若无一精通之处,说出来难为情。”   “尽多想!”   挨了斥责,秦初宁老老实实地在棋盘前坐下,世子爷用轻淡的嗓音徐徐教着,她听得频频点头,世子爷两只纤长手指夹着黑子分外好看,她都看呆了,耳边传来微沉的嗓音,“回神,该你下了。”   “哦哦。”秦初苧一手捏着棋子,歪歪头,咬咬唇,黛眉一簇,竟不知下在哪里好了,须臾两片被咬紧的唇瓣一松,唇色恢复红润,像颗饱满的滴着鲜汁的果实,诱人深咬一口,她为难得抬头,正对上世子爷一双幽深阴沉的眸子,像是要吃了她似的,登时骇得心肝颤得发疼,“该……该……下哪儿?”   “你和别人可下过?”   “和爹爹下过。”   发冷的气息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对面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棋子一落,走得极对,那手倏忽之间就松了,“今日到此为止。”   秦初苧不安地出了殿,暖暖春风拂到心底都带着凉气,兴许世子爷已有些日子不对她这样了,她一时受惊的缓不过来,回了小院宋灼同她说话都没听见,宋灼喊了好几声,她才惊问,“怎么了?”   院里还有几人,都是观中做事的,宋灼重复道,“托你的福,真有村民要上山供香火了。”   秦初宁:“好事呀,香火旺盛,道观才能长久。”   “人一多,就闹得跟,世子爷允许了?”   “我已问过了,世子爷没说不行。”秦初宁道。   没说不行那便是行。   几人放心了,当日就有上香的村民来,因为宫观不似寻常道观,建得阔丽非常,村民来了如坠仙境,回去说得天花乱坠,“我算开了眼界了,世子爷住的地方当真不是寻常地方……”说得其他人蠢蠢欲动。   第二日又来许多人,还正是春日,天暖景好观中如仙境,上香的人们络绎不绝,熙攘不停,整个宫观像是喧嚣的俗世,哪还有以往的清静?   世子爷对此无动于衷。   宋灼等人觉着匪夷所思,“你毁了世子爷的清静,世子爷就没对你做什么“?”   “没呀,我都已说过了,世子爷是个良善的人。”秦初苧已忘了昨日被吓的事情,宋灼等人一听寻思着,世子爷这态度怕不是真中了美人计吧。   这时先前负责卖药材的人回来和他们说了件事,“药材铺今日来了个金贵的人物,看上一棵被人订了的人参,非要强买,掌柜的守信誉没卖,那贵客被身旁人好说好讲地劝走了,事后有人告诉掌柜的,那贵客乃是刚回宫的长公主之女,掌柜的恐惹上事端,求了我,想打着世子爷的口号应付,以求个安稳。”   据说刚回宫的长公主是流落到了赣州,在赣州嫁人生子,孕有一女,此女已及笈,自打回了宫颇受宠爱,若是她仗着权势闹起来,掌柜的还真应付不了,宋灼便道:“以往也发生过此种事情,也无需说出世子爷,说是青阳宫观出来的便好了。”   那人听了高兴地去回复掌柜的。   原以为这事算结束了,没成想下午出了变化,只见一辆华贵马车停在山门前,十来位随从从马车上迎下两位女子,一位身姿袅袅,面相娇艳,是武安候府的蒋柔,另一位就是长公主之女,名唤李枝,五官清秀,远不及蒋柔。   两人在十来位随从的簇拥下走过小路,吸引了不少人尾随她们,及至玄妙殿前,不少人被堵在路旁,李枝却抬着下巴神气地吩咐随从开路,却也只是到了殿前,道童上前一拦,李枝道,“禀报世子爷,我不知那是青阳观的店铺,不小心冒犯了世子爷,想当面给世子爷致歉。”   宋灼一贯负责着观中琐事,听到消息就来了,正好听了这话,心里觉着可笑,一件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世子爷连知都不知,岂会见人?   道童果然未动,“世子爷从不过问这类事。”   眼见李枝面色一变,宋灼侧头暼见秦初苧往这边走来,不免笑道,“虽不能进去,但可让秦姑娘传达。”侧身与到了跟前摸不清状况的秦初宁一提,秦初苧了然地点头,“我同世子爷说一下。”   “你便是初苧妹妹?”   一道轻柔的声音阻止了秦初苧,秦初苧回头一看,蒋柔正面上带笑地望过来,望着她与蒋夫人几分相似的面容,秦初苧很快识出了她的身份,“姑娘认错人了,我不记得有过什么姐姐。”   “柔姐姐,你好糊涂,她爹早就不是武安候府的人了,她哪里还是你的妹妹?再者,你是一片好心肠,可瞧她呢,恨不得和你撇个干净!”   李枝充满敌意地看了秦初苧一眼,秦初苧淡淡地望过来,“我和她本就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关系。”语罢转身欲进殿。   “你给我站住!”李枝怒声道。   宋灼忙道:“秦姑娘忙着见世子爷。”   “难不成片刻都耽误不得?”   李枝面有忿然,她进宫时间虽短,但宫里众人早已捧得她不知东西,更何况,她死死地咬着唇,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殿门,那里面藏着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那日她擅自进了藏书阁,无意间瞧了副画像,画像上的男人姿仪伟秀,俊美无俦,直把她的心勾了去,   宫女告诉她,“这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以往可厉害了,出征打仗没败过一次,可惜惜打两年前进了宫观求道,再也没出来过。”   一连几夜,她都梦到了这个男人,今日无意得了机会,她才非拉着蒋柔来宫观一趟,她乃长公主之女,她都见不到,为什么偏偏一个有罪的商人之女就能见?   这时有一道童出来,“秦姑娘,世子爷让您进去。”   秦初苧一抬步。   李枝怒了,“一个有罪的商人之女竟敢对我无礼,掌嘴五十!”   “不可!”   宋灼厉声阻止了一个上前的宫女。   换来李枝的轻蔑,“有何不可?”   宋灼正欲说话,秦初苧朝殿内扬声一喊,“世子爷,有人要在您殿前闹事。”   众人一静,过了会儿殿内没回应,原以为世子爷不会搭理,就在李枝心里痛快起来时,殿里传来一声,“扔出去。”   极为悦耳的声音轻而慢,吸引众人忍不住屏气凝神地再去听,殿里声音一沉,“还不进来?”秦初苧欢快地进去了。   李枝不可思议地被宋灼派出的守卫赶出了宫观,在众人忍不住的笑声中恨恨地上了马车,蒋柔将安抚一声,李枝恨恨道,“我一定要让太后治了她爹的罪!”   不过半日,此事就在京中传开了,张载言亦听到了,匆匆来了宫观,进殿时世子爷正在闭目养息,秦初苧独自在棋盘前摆弄棋子,见她来了,大喜,“张大人可要下棋?”   满眼都是光彩,张载言愣了一瞬仓促点头,两人对坐下了一会儿,秦初苧的目光偷偷地掠到张载言面上,原来师父长这个样子。   张载言生得俊朗,有种肃正英武之感,她看得时间久了点,张载言察觉到有些讶然,“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   张载言动动唇,“秦姑娘棋艺不错,和谁学的?令尊?令堂?说起令尊,秦姑娘也莫担心,他有人照顾……”   话突然就多了起来。   秦初苧心里头正想着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不远处传来一道阴戾之声,“我教的,有意见?” 第16章   世子爷在屏风处立着。   “不敢,适才就觉着秦姑娘的棋路有些像世子爷。”   张载言敛起面上难得的讶然起了身,秦初苧正要随之起身,那道戾气犹在的视线掠过来,“坐下。”   世子爷示意张载言进内殿,秦初苧余光暼见没了两人的影儿,有些坐立难安,捏在手里的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棋盘上。   “何事?”殿内世子爷问。   张载言问:“听闻长公主之女来此闹了此事,还与秦姑娘起了争执,恐她不罢休,拿秦仲清出气,来提醒秦姑娘。”   那日世子爷往国公府送信,国公夫人将缘由一讲,末了道,“且先纵着他们的得意,等到时候了再一网打尽。”世子爷便知了秦初苧身份,思付道:“如此的话,再保秦仲清就用多年前的救驾一事。”   张载言点头,“我会向秦仲清询问当年真相。”   不想世子爷一指外面,“寻个合适的时间带她一起去。”   “是了,秦仲清若是对我有防备,不愿说真话,对于秦姑娘应该会口吐真言吧,带上秦姑娘确实更好。”   世子爷半眯着眼,“你是这么想的?”   “我会错意了?”   “不,正是如此。”   张载言沐浴着世子爷突地和善起来的视线退下了,及至外殿,示意秦初苧出来一趟,秦初苧蹑手蹑脚地出来了,“可是我们下棋惊扰了世子爷?”   “是的。”张载言笃定道。   秦初苧后悔地抿了抿唇,听张载言道,“无碍,世子爷已不生气了,反而让我寻个机会带你去见令尊。”   秦仲清的案子事关圣上与太后的博弈,不仅查不得,刑部连亲属都不让见,秦初苧许久没见爹爹了,日日搁心里念着,如今能去瞧一眼,自然欢喜得不行,水汪汪的桃花眼弯起,整个人都俏生生的,“谢谢张大人!”   眼前女子的笑如春光般明艳,张载言像入了片刻的迷魂梦,掐着手心将一回神,眼前女子提起裙角就往殿里奔去,“张大人稍等。”   世子爷在窗前翻着手札,眼角余光中有个姑娘扑过来,姿态蹁跹如蝴蝶,蝴蝶到了跟前开心地扑闪着翅膀,色彩斑斓,如在发光,“世子爷,您真是个良善的人,谢谢您让我去见爹爹!”   “扑闪够了就出去。”   秦初苧当他还生气,赶紧道歉,“我再也不和别人下棋惊扰您休息了!”   “这话你可记清了。”北北   世子爷掀页的手不停。   秦初苧听出他火气还未歇,不敢多说,麻利地飞出了殿,张载言在不远处候着,她终于晓得克制住兴奋了,徐徐过去问,“张大人,我们何时去?”   “到了合适时间,我会来接秦姑娘的。”   “那我等大人来。”   再说李枝这边,她自回了宫就抱着长公主哭,又见宫观近日香火旺盛,就撺掇着长公主打着上香的名号替她出气,长公主被她哭得终于动了气,第二日就来了宫观,没到山门前宋灼等人就得了消息,料想此事离不开秦初苧,去了玄妙前禀报。   道童回复:“世子爷说,长公主来上香就只上香,不容她靠近玄妙殿。”   等长公主与李枝上了香,被一行人簇拥着往玄妙殿前来时,宋灼带守卫一拦,“长公主见谅,前方是世子爷求道之处,世子爷有令,旁人不能靠近。”   李枝又要恼怒,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面上甚是温和地说,“不是要惊扰世子爷,只是昨日枝儿与秦姑娘起了争执,我来问问,那位秦姑娘呢?”   宋灼赔笑,“秦姑娘啊,她一个商人之女,素日什么都不懂,全仰仗世子爷教,世子爷昨日还说她不懂事,这不,今日不让她出门了。”   长公主听了面色微微变了,宋灼哪里是说秦初苧是一个有罪的商人之女,分明是在传达昨日世子爷对李枝所言的不满,被人堵在这里若再不知进退,传出去可就成笑话了。   长公主带着李枝离开了,坐上马车时李枝委屈,“这便算了?不能这么算了,娘亲,这和在赣州有何区别!”   长公主忍着怒气慢慢阖上了双眼,她曾在赣州受人欺负,如今凭白得了这么大的富贵,正是暗自窃喜时,却是一个商人之女就可欺负她的女儿,那她冒着性命之忧成了这长公主又有何用?   “娘亲,她爹就在牢中,我们去求太后治了她爹的罪!”   长公主带着李枝回了宫就跪到了太后面前,李枝哭红着眼将事情提了,不外乎秦初宁如何如何欺辱她们,又说秦初苧原本出自武安候府,可她爹做了错事被赶了出去,如今她爹因犯了重罪入狱,可见不是什么好人。   太后听得自然动了怒,直接要定秦仲清的罪,圣上这边因为病了些日子也没心力和她拉扯,国公夫人见他想不管了,只得同张府商议,张载言趁机将秦初苧带进了狱中见秦仲清。   秦仲清有人照顾,倒也没受什么苦,可秦初苧还是红了眼睛,“我知道爹爹仁义,不愿提以前的旧事伤害武安候府,可武安候府一心想要我和娘亲的命,如今娘亲又病了,我哄她说爹爹出外做生意去了,她日日念叨爹爹何时回来,爹爹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娘亲想想么?”   秦仲清心性善良,从不提及武安候府对他做的那些不义事,若不是他入了狱,秦初苧走投无路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将旧事真相公之于世,可再善良也有底线,他绝不允许有人伤害秦夫人,当即道,“当年救驾的并非蒋仲仁,而是我。”   多年前,圣上还年轻,思虑不周,在与邻国关系紧张时私下出宫,甩开护卫独自一人,邻国探子逮着这个机会刺杀圣上,圣上被伤到眼睛,当时视线受损的他只知道有个人救了他,那人侧脸模模糊糊的瞧不清,后来开宫宴,他觉着武安候府大公子蒋仲仁的侧脸像极了救驾之人,果然一问蒋仲仁就承认了,圣上一时高兴,赏赐甚多,又对其另眼相对,蒋仲仁能顺利地袭侯爷之位也是因此。   “可有证据?”张载言问道。   秦仲清道:“那时一开始我并不知救的是圣上,没过多久听父亲说圣上遭遇刺杀,正与当时情况一致,我就忍不住和父亲说了,因着我与蒋仲仁面容相似,父亲让我把这个功劳让给蒋仲仁,我当时为了我娘能好过点就同意了,但同蒋仲仁说时漏了一点,圣上伤的是右眼,不过圣上在宴上并未问这个就信了他的话。”   如今再让蒋仲仁说这个,他就铁定是拿不准的。   秦初苧离开时,秦仲清抹了把脸道:“以前是爹爹糊涂了,苦了你和你娘亲,倘若还有机会出去,该争的爹爹一定会去争!”   “爹爹别伤心,一切都不晚。”秦初苧安抚。   “照顾好你娘亲。”   秦初苧应下,被张载言带回了国公府,将见过爹爹,又见病了的娘亲,秦初苧心头有些不好受,尤其是秦夫人睁着一双天真的眼喊,“午后在哪儿?”   吐字依旧不清。   秦初苧听不懂,国公夫人从厅里出来准备进宫,见状竟温和地安慰一声,“无须担心,很快就好了。”   她疾步离开,进宫面圣,圣上听罢怒不可遏,当即宣了武安候蒋仲仁,装作无事与之谈了几句,思及往事感叹良多,故意将受伤的眼睛说成左眼,蒋仲仁这阵子正是春风得意,一时没什么防备,听了随声附和,只说当时圣上眼睛伤得厉害,圣上立即就发了怒,“你竟敢欺朕!”   不过才逼问两句,就骇得蒋仲仁瘫在地上如团烂泥,圣上当他还会挣扎几声,不料他张嘴就承认了欺君之罪,圣上面上露出厌恶之色,如此胆小,当年岂会不畏生死来救他?   “来人,拖出去!”   蒋仲仁被拖进了狱中,武安候府立即得了消息,求到长公主跟前,长公主又求到太后跟前,太后听了同圣上一样厌恶武安候府,耳边是女儿可怜兮兮的恳求声,太后闭眼深思起来。   而圣上再不顾及她的想法,直接命二皇子去审秦仲清的案子,准备先还秦仲清清白。   秦初苧得了消息,既欢喜又为父亲委屈,父亲本是清白之身,却凭白遭了这么多的罪。   “这是喜事,秦姑娘可别难过了。”   宋灼等人亦听了消息,过来恭喜她,宋灼又好奇地问,“等令尊出了狱,那秦姑娘与国公夫人的约定……”   如今还不到一个月,若是父亲出狱了,她与国公夫人的约定不知是否还要继续?   秦初宁正为难时,收到了师父的来信:为师觉着你朋友那心上人已松动了,让你朋友亲近心上人就可以了。   一时间,秦初宁难上加难。   她要不要告诉师父,此事结束了,无需他操心了呢?   这一夜,处处暗潮汹涌。   太后宫中,长公主已哭肿了眼睛,“女儿并非为武安候府的欺君开罪,但若无武安候府,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母后了,是候府的蒋夫人带我来见母后的,此恩甚重,且,是那蒋仲仁欺君该死,可怜蒋夫人及她一双儿女……” 第17章   太后眯眼想着,蒋仲仁这般可恶,他的妻儿岂会不知?一丘之貉罢了,她为这样的人亲自到圣上面前争,只会损了自己的颜面。   耳边长公主的哭声听得她脑仁疼,到底不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这么不贴心,如此想着,太后叹了口气,再怎么着也是失散多年的亲女儿,便应了她,“罢了,别哭了,哀家这就往北疆发信。”   北疆傅氏乃是太后母家,家主傅成述是太后兄长,驻守边疆多年,先帝在时就已被封王,在朝堂举足轻重,太后也是因这才能和圣上对峙多年,若是让他代替太后出面,蒋夫人及其儿女大概也有活命的机会。   “谢母后!”   两人思付着圣上的心思此刻全在秦仲清身上,还未有发落武安候府的意思,遂一边命人往北疆发信,一边暗中阻拦二皇子审查秦仲清一案,没料到二皇子速度甚快,不过一日就审清了案子,原来宫殿坍塌非木料之过,而是施工人员不当所导致的,是有人在刻意诬陷秦仲清。   二皇子同刑部查找诬陷之人的同时,秦仲请得了清白出狱,秦初苧领着秦穆来接,欢喜地喊,“爹爹!”   秦仲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望着空荡荡的车厢疑惑道,“你娘亲呢?”   “在国公府!”   “怎在哪里!”   听了秦初苧的解释,秦仲清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捶过一样难过,他懊悔又自责,“是我对不住你,若是爹爹争气些……”   秦初苧忙地安抚,什么都往好的说,“爹爹莫要自责,虽说和国公夫做了约定,但世子爷善良,待我极好,国公夫人在狱中对爹也是照看有加,还将娘亲照顾得很好,等下见了面,我们还是莫提当年之事了。”   “听你的,不提,如今我已出来了,那个约定便可作废了吧!”   “爹爹,既成约定,岂能半路而退?我打算履行到底。”   秦仲清望着她不容置疑的态度只得点头。   及至国公府,秦仲清见着秦夫人红了眼睛,秦夫人拉着他不撒手,两人旁若无人地抱着彼此,国公夫人偏过头,看不下去了,秦初苧替爹娘难为情,面皮发红地说,“我爹娘感情好。”   “你就这么看了十几年?”国公夫人很同情她。樱桃&   她更难为情了,拿约定之事做挡箭牌,“虽说我爹爹已无事了,可既然做了约定,我还是要履行到底的。”   国公夫人亦在思考这个,“你若愿意就好,也没有几日了,此刻就要回观?”   秦初苧点头,她出来的时间甚长了,来前世子爷还让她早些回去,她便同爹娘一说,就离开了,却不知她走了后,秦仲清护着秦夫人,以一副防备的姿态看着国公夫人,多年前他就了解到这个女人睚眦必报,但凡得罪了就再无和解之日,岂会突然变了性子,对他的妻女这么好?   面对他的疑问,国公夫人嗤地一笑,“秦仲清,你可真是走了大运了,你知道你背后的女人是谁么?”   此时的宫中,圣上欲降罪武安候府,北疆还无信件传来,太后只能继续暗中使绊子,一是令人不停上折子,圣上一忙碌起来就顾不上武安候府了,朝堂明眼人甚多,任谁都瞧出了猫腻,国公夫人更是暗中派人去截太后的书信,不想太后的人训练有素,安全地传了信件回来。   此时,二皇子查出诬陷之人,竟是蒋仲仁,原来他自得知秦仲清回京就忐忑不安,生恐自己做的亏心事被秦仲清散了出来,和蒋夫人一商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秦仲清做了宫中生意,做计置他于死地。   圣上的暴怒和北疆王的求情信一并到来,这么多年来,北疆王还不曾求过圣上什么,如今苍颜白发,为了妹妹说着最诚恳的语言,圣上所有的火气都被堵在胸口处,难受得眼前一黑,当着二皇子的面自言自语,“武安候府欺负朕,她却要为他们求情,她是否忘了朕是她亲儿子!”   太后此举,无异于又捅了圣上一刀,偏偏她又有北疆王的恳求,圣上无视不得,佝偻着腰咳了口血,“朕如她的意,朕不管了。”   消息传至太后宫中,以往她和圣上斗,赢了就心里舒爽,这次却没有任何得意,她下了道懿旨,命人把蒋仲仁拖到囚车上沿街□□,还令人在旁一遍一遍地宣读他的罪行,道旁的众人听了纷纷朝蒋仲仁吐口水扔菜叶,蒋仲仁还没死就被折磨得脱了层皮。   至于蒋夫人及其儿女,因找寻长公主有功,免去一死,但武安候府封号已被太后褫夺,所有家产也被太后收了,他们三人只能露宿街头,又因蒋仲仁罪行天下皆知,京中诸人见了他们无不唾弃,蒋夫人只能求上长公主,长公主恐她们再牵连自己,草草地打发她们到京郊的宅子里去了。   太后得知满意地点点头,“日后不许再见她们。”   “是,听母后的。”长公主笑着应下,转了转眼珠,跪在太后面前侍奉,“那武安候府的家产及宅子不若都给了秦仲清,圣上知了也会开心吧。”   “也对。”   第二日,太后召见秦仲清,欲将候府给他哄圣上开心,秦仲清却是摇头,“草民多谢太后好意,只是自二十年起,草民就与武安候府毫无瓜葛了,那宅子,草民不会要。”   到了手的东西不要,也不想再沾一点腥恶心了自己,太后不免对其刮目相看,“你恨他们么?”   “都是些陌生人,不值得了。”   秦仲清行礼告退,回家途中路过刑场,蒋仲仁被绑双手即将受死,他一身平和地路过,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一眼。   马车并未回秦府,而是去了宫观,今日是约定的最后一日,秦初苧该出宫观了,身为父亲的秦仲清要接女儿回家。   秦初苧亦在整理东西,宋灼等人过来道喜,“可同世子爷说了?”   “还未。”   几人对视一眼,不知怎么地,心中突生一股不妙感,从现在开始,还是不要去见世子爷了吧!   宋灼道:“秦姑娘,既然都要走了,不若再给世子爷做道甜食吧,现在他可不会强迫你吃了。”   秦初苧一听也有理,虽说世子爷一开始确实想杀了自己,但知晓自己的困境后还是帮了自己很多,如今要走了,就做道甜食当谢礼吧。   傍晚时分,秦初苧提着食盒往玄妙殿去,却见宋灼等人围在门口,到了跟前一问,原来是长公主之女李枝要比武招如意郎君,朝堂官员家中有适龄男子的都要参加,世子爷竟也在其中,太后的懿旨便下到玄妙殿前。   道童对着宫中的来人摇头,“世子爷不会出观的。”   宋灼等人:“绝不会出观!”   秦初苧附和一声,“再者,世子爷一心求道,岂会愿意成亲?”   宫里的人万般无奈地回去复命,“国公府世子爷一心求道,这辈子都不会成亲了。”   太后还没有反应,一旁的李枝听了既恼怒又伤心,太后很快就琢磨出了她的意思,上次她要开宫宴,也是李枝出的主意,原来李枝是看上了世子爷,不由温言劝说,“柳暄并非良人。”   李枝哭得伤心了,脑子都懵了,“他还未见过我,我要他见见我!”   如此无礼,太后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半响没吭声。   宫观这边,秦初苧已进殿了,举着食盒笑道,“世子爷,无毒的,我保证。”   “掀开吧。”   世子爷闭目养神完毕,眸子一张,清润平和,他起身过来,秦初苧见他接受了好意,欣喜地抿抿唇,世子爷觑了一眼,“这般高兴?”   秦初苧当即回,“我不想吃!”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秦初宁第一次送甜食的情景,世子爷冷哼一声,正欲将甜食吃了个干干净净,秦初苧就后悔了,想着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同吃甜食也算哄这男人开心了,便说,“那我和世子爷一起吃,我就吃一点!”   世子爷慢慢抬头,一双眸子盯着她不松,手上却稳稳地分给她一点,随口一问,“你小时不是爱吃甜食?”   “您怎么知道这个?”秦初苧惊讶得微张嘴巴,唇上沾着甜液,黏黏甜甜的样子,世子爷眸子一眯,飞快扔了帕子过来,“唇上有东西。”   秦初苧窘迫地擦了嘴,伸手接住了对面扔过来的手札,掀了许多才明白过来,原来手札后半部分竟都是些琐碎记事,只见摊开的那页写着:囡囡爱吃甜,我逗她说不让她吃了,她哭了半日,哎,女娃娃好难养。   再翻一页:囡囡说要看我驾鹤飞升,跟着我去当小仙女。   都是当年外祖父写的,她还小时,常跟在外祖父身边,瞧外祖父捣鼓各类仙丹,然后记在手札上,她那时确实日日盼着外祖父驾鹤飞升,这样她就可以当小仙女了!   如今大了,哪还有这般荒诞的念头,当即燥得脸热,手上抱紧了手札,眼前伸来一只大掌,“给我。”   “不若我把有关我的部分撕了,以免影响世子爷修道?”秦初苧干笑。   世子爷挑眉,“不影响,这是不给?”   秦初苧心里哀呼着递了回去,“小时爱吃,大了便不爱吃了,世子爷不想看,随时可以撕了。”   “无碍,我不看。”   骗人的吧?   不看怎么知道的?   秦初苧腹诽着,还是得把那手札要过来,她都不知道外祖父记了这些,她小时候有过太多糗事了,绝对不能让世子爷看到!   “怎还不走?”   甜食吃了,她与国公夫人的为期一月的约定也结束了,秦初苧虽顺着世子爷赶人的话解释道,“这就走了,如今我爹爹已出狱,我也没有必要在此讨世子爷的嫌了,我知道世子爷只是嘴上厉害,心里善良着,民女在此多谢世子爷的庇护!”   话音未落,身边一阵风似的掠来,本已转身的世子爷转瞬到了跟前,那模样正如初见那日,面色冷淡得无欲无求,眼神偏偏像猝了毒,“你要走?”   “……您……不是说让我走?”   秦初苧瑟瑟发抖。 第18章   “我让你走,你便要走?”   世子爷唇角一沉,分明是动了怒,偏偏秦初苧想不到哪一点又惹了他,“民女只是要听您的话,并无其他意思。”   “你这个时候知道听话了?”   世子爷冷哼的这一声让她茅塞顿开,合着是怪她以前不听话,忙地道歉,“以前是为救父亲,非要赖在世子爷这里添麻烦,日后民女绝不会了!”   原以为这么保证会愉悦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料男人听罢面色霍然一变,再不是冷淡到无情,而是近乎恼羞成怒,秦初苧甚至能瞧见他额角隐隐跳着的青筋,还有想要抬起的手臂,不免心生胆怯,“还请世子爷息怒!”下意识退了两步。   便是因这两步,世子爷面上怒气须臾散了,又换回了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眸子幽幽地垂下瞧过来,“难不成到了现在你还怕我杀你?”   两只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捻着指腹,秦初苧掠了一眼,有些紧张地点头,半响只换来微怒的一声训斥,“你走就是了!”   秦初苧只能小心翼翼地行礼告退,回小院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将美鹤交由宋灼养,抱着两只鸽子出了山门。   秦府马车已等了许久了。   她正要上车,身后有人喊住了她,却是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姑娘,鹅蛋脸,大眼睛,干净利索地抱着美鹤走过来,“秦姑娘,世子爷让我养我这鹤,但观里只你养过这只鹤,恐你走了它不让我养,不若我带它跟您回府住几日,等它熟悉了我再抱回来。”   秦初苧应下,带这姑娘回了府,这姑娘名唤琉璃,颇懂规矩,做事爽利还会说话,不过住了一日就同秦府人熟悉了,秦初苧瞧她适应能力这么快也放心了,大多时候都在专心陪秦夫人。   秦夫人其余很好,唯脑子还糊涂着,往后几日国公府与张府均有人来,一是瞧秦夫人如何了,二是与秦仲清道喜,说是圣上要宣他进宫了,让他做好准备,秦仲清一一谢过。   这日张明年又来了,“听说北疆王府有人要进京了。”   秦仲清诧异,“听说北疆王府二十多年都没进京了,这次进京为的什么?”   “难以预料。”张明年摸了摸胡子。   他转而提了别的事,“可还要做生意?”   秦仲清原本是做木料生意的,如今遭了牢狱之灾,做生意的心思也就淡了,又见与国公府消除了隔阂,国公府势必不会打击他了,心中就有了旁的打算,“我欲重新考取功名。”   其实二十年前,他已中了举人,但被赶出京时被剥夺了,如今都要从秀才考起,张明年听了替他冤得慌,进宫禀名圣上,正巧圣上也要召见秦仲清,遂在召见时不仅赏赐秦仲清许多珍宝,还恢复了他举人之身,并昭告天下,还他清白名声。   一时间京中人人知晓。   秦仲清所到之处人人都同他道喜,想要结交他的纷纷登门,秦府门前的人络绎不绝,前院男人多,秦初苧只能在后院同秦夫人玩,秦夫人不满意了,秦仲清决定谢绝见客,对外声称要苦心读书。   众人不好打扰,秦府又安静下来,可惜秦仲清这么多年忙于生意,再提笔写文章,甚是不顺手,哪料隔日张明年登门,一把推出自己儿子,“这个他拿手,问他便是。”   秦仲清:“怎敢劳烦张大人?”   “不劳烦,让他住隔壁就是了。”张明年拿手捅了捅张载言,张载言遂道,“住隔壁,离得近,省出来的时间我们可多琢磨文章。”   秦仲清被说服了,直接替张载言租了隔壁的房子,张载言当日就搬了过来,秦初苧知晓了,整个人都陷在“师父住在我的隔壁”的震惊中,若是师父瞧见了那两只鸽子,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   晚间秦仲清请张载言过府小酌,两人月下对饮,秦初苧躲在花丛中偷看,瞧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手里不停地紧张地撕着花瓣,若是师父知晓了他的徒弟是自己,师父会如何呢?   秦仲清喝得愉快了就问:“明日张大人可还能来?”   张载言纵然喝了酒,声音还是平稳无波,“明日北疆王府的傅均将军和他的夫人到京,圣上要在宫中开宴,晚辈回不来。”   秦仲清哦哦两声表示理解,听这话音是喝醉了,秦初苧正打算让人过来拆开两人,听见张载言犹豫地问,“秦伯父,当年在赣州,你对我的约定还作数么?”   “什么约定?”   秦仲清“嗝”了一声,声音含含糊糊的,紧接着就倒在了桌子上,秦初苧当即偷溜出去,唤了仆人过来,又故作才知晓惊讶地跟过来,“张大人喝醉了?”   秦仲清已被两个仆人架着回屋了,张载言目光清明地摇了摇头,“并未。”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秦姑娘,约定是要作数的,可对?”   “是这么个道理。”   张载言满意地告辞了,身姿挺拔得很,可秦初苧总觉着哪里不对,不放心地同仆人一起跟在他后边,张载言步履轻松地过了门槛。   秦初苧松了口气。   紧接着“砰”得一声,张载言倒在了隔壁门前。   秦初苧:“……师父!”   一夜过后,秦仲醒来起了床,秦初苧瞪着他,“日后少饮酒!”秦仲清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觉着很有道理地应下了,“昨夜张大人如何?”   “比爹爹醉得还厉害。”   秦初苧说着,想把两只鸽子藏起来,她还没有做好与师父相认的准备,正想着,师父主动来信了:近日怎不联系为师?   想来师父的酒已醒了。   秦初苧咬咬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晚都要与师父见面,干脆主动让他发现好了,遂提笔写:师父,你既在京中,不若我们见一面。   不到一个时辰,回信到了,秦初宁一边想隔着一堵墙,回信就是快,一边拆开一看:暂不需要,自今日起,一个时辰来一信。   秦初苧惊了,然而师命难违,她一整天都在忙着写信,两只鸽子一趟又一趟,回来时竟又领回来一只,秦仲清见了吃惊道,“家里哪来的这么多鸽子?”   秦初苧只能如实说了。   秦仲清感叹:“张大人与我们缘分甚深啊!”   “但是爹爹还是不要和张大人提的好,让他自己发现更为妥当。”   “我懂!”   隔日,张载言再来,秦仲清越发热情,张载言却处处不自在,见了秦初苧,头一次双手不知怎么放,“那夜劳烦秦姑娘了。”   那日他宿醉醒来,家中仆人告诉他,是秦姑娘命人从地上扶起他,送他回府的,他听罢一张脸更是肃正,心里觉着丢死人了!   秦初苧倒不这么觉着,“张大人客气了!”   回了屋中提笔写信。   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师父回信:莫要偷懒。   秦初苧琢磨不透师父用意,遂写:师父近日不忙?   师父:闲,多写信。   秦初苧认命地写了两日,期间张载言同秦仲清讲解文章时,她陪在一旁,偶尔与两人倒杯茶水,两人累了,也说着闲话,她听张载言道,“世子爷于此亦是十分精通,若是他来指点,必胜我千倍。”   秦初苧手中动作一顿,插了一句,“世子爷还懂做文章?”   “岂止是懂?当年科考,他为状元,我仅为榜眼。”   秦初苧恍然大悟,心里冷不丁想了一下那支捏着画笔的手倘若提笔做起文章,也是十分好看的吧!   “说起世子爷,近日宫观上香的人越来越多,世子爷难免焦躁了些,说要换地方。”张载言极快地掠了秦初苧一眼。   “会换到哪里?”   京郊也无别的道观了。   没成想,隔了一日,宋灼登门拜访,秦初苧正讶然着,宋灼对着秦仲清一拱手,“叨扰了,我家世子爷要在隔壁修道,日后若有惊扰之处,还请见谅。”   秦初苧:“……”   “我可不觉着我家隔壁清静。”   她将宋灼堵在门口,“世子爷来此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我也不知。”   宋灼的眼神很意味深长啊!   秦初宁站在府门口,左边住的是张载言,右边住的是世子爷,这还不算,当日张载言的隔壁又搬来一户,一问竟是大都督府之女,二皇子的未婚妻杨卿卿,而世子爷的隔壁亦搬来一户,却是长公主之女李枝,陪她来的是蒋柔。   琉璃解释道:“据说北疆王的儿子傅均将军进京带了夫人过来,他夫人说武安候府曾对她有恩,不忍看蒋柔受苦,直接收了她当义女。”   比起这个,秦初苧更震惊于巷子涨到飞起的地价,可越是涨,越是有人买,朝中官员闻风而动,看谁抢过谁,不过几天,巷子口满是扎堆等着上朝的人,道上时不时有贵女出行。   秦初苧百思不得其解,写信询问师父:位置不好的老巷子,为何会有大户人家抢着买?   师父回信:有贵人居于此。   那个贵人一定是世子爷!   秦初苧笃定地想,因为她不止一次在府门口听到谁谁求见世子爷,光是李枝与蒋柔都来几次了,眼瞧着每天都有人求个不停,偏偏世子爷却是谁也不见,秦初苧觉着有意思极了,他真的谁也不见么?   秦初苧从自家门口探出脑袋,瞧瞧此时四下无人,匆匆提着裙角溜到世子爷门口,试探地敲了敲门。   门很久开了,道童:“秦姑娘快进来。”   秦初宁飞快地缩回手,“……不是,我就玩玩。” 第19章   “顺便把我的鸽子抱回去。”从门口望去,她的两只鸽子竟在世子爷的院中转悠,她忙疾步过去,一手拎起一只抱在怀里,“无意惊扰世子爷,我这就走!”   道童伸出一只手,“这是世子爷的……”   门边已经没秦初苧的影儿。   道童飞奔进屋,比之宫观中阔丽的大殿,这里的屋子过于狭小了,世子爷屈居在矮小的桌前掀起眼皮,“何事?”   “秦姑娘来了一趟,又抱着鸽子跑了。”   一听秦姑娘三个字,世子爷微微起了身,等听完了当即坐得又牢又稳,“啪”得一声将道经摔到桌面上,面沉如水,“这种事情不值一提!”   道童:“……是!”   这边秦初苧抱着鸽子回府,口中训着鸽子,“万不可往右边飞,我们应该往左边飞才对。”离开身影落入了旁人眼中。   没过多久,谁也不见的世子爷竟见了秦家姑娘的消息不胫而飞,传至李枝耳中,磨得她心头发恨,一旁的蒋柔轻言,“她在宫观待了一个月,到底和我们不一样,兴许和世子爷处得久了些,世子爷对她……”   “住口!世子爷若真对她有什么,怎不舍弃修道?”李枝心口的浊气堵得她浑身不舒服,撇了一眼身旁冷哼,“你是恨她的吧,若不是她爹,你爹也不会死了,武安候府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蒋柔面色一变,李枝笑了,“那我给你出出气,如何?”   不过一会儿,一沓春宴的请帖发到了巷子里住着的年轻姑娘手中,包括秦初苧,秦初苧捏着请帖翻来覆去地瞧,瞧出了不怀好意,命仆人以她身体不适辞了,李枝却是不罢休,笑着称,“没想到秦家姑娘这个时候身体不适,是我定的日子不好,那等她身子好了,我再办春宴吧。”   因她一人,废了一场宴,难免引起旁人的碎嘴,秦初苧正想着要不装作带病参宴好了,没成想宋灼挨家挨户地提醒,说什么世子爷修道,喜静,劳烦不要弄出大动静,到了李枝府前,宋灼笑着添了一句,“此处简陋,远不是置办春宴的好地方,还好秦姑娘病了,没做成,不然姑娘可就失望了。”   李枝气得眼前一黑。   当她不晓得?   这不就是为了秦初苧来打她的脸么?   “莫恼,日子长着呢。”蒋柔掩下心中的不甘心。   秦初苧是很欢喜,只觉宋灼这话传得很是时候,“为了世子爷修道,我会吩咐家里人做事安静些的。”   宋灼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真为修道倒好了。”转身进了隔壁,秦初苧不明所以,不过她很快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心里想着琉璃住在这好几日了,也该和美鹤熟悉了,她便找来琉璃一问,“你和这鹤也熟了,是回观中还是隔壁?”   琉璃:“还是不太熟,若不再等两日,秦姑娘就好人做到底吧!”   撒娇似的声音让秦初苧变了主意,她并非讨厌琉璃住在这里,相反她十分欣赏琉璃,只要不耽误世子爷的事,琉璃想住多久都是可以的,倒也没想到,就多住两日,生出了事端。   这日她正陪着秦夫人,秦穆慌里慌张跑进来,“姑娘,那鹤在门口啄人哩!”   秦初苧吩咐人看着秦夫人,出了府门一瞧,素日姿态优雅的美鹤正追逐着李枝啄来啄去,蒋柔不知何时裙角破破烂烂的,缩着身子恐旁人笑她,其他宫女想捉鹤,可一旦上前,那美鹤连她们一起啄了,围观看笑话的都憋着笑,面上却露出焦急的面容,一副担忧到不行的模样。   唯独有个姑娘,语气可欢快了,“哎呀,你别往那里跑,那里有坑,会摔……”话音未落,咚得一声,李枝以面贴地趴地上了,摔得灰头土脸的。   秦初苧走到跟前一看,正是杨卿卿。   杨卿卿悦耳的笑声让刚爬起来的李枝气得面容扭曲了,“哪里来的野鹤,来人,捉住它杀了!”   “杀不得,这是世子爷的鹤。”   “胡言乱语,若是世子爷的,怎能从你府里出来?”   “鹤我见得多了,比这只更美的也见过,却都没这只性子恶劣刁蛮,尽做些恶事,也不知秦姑娘怎么养的!”   “养得不好便罢了,还有胆子赖到世子爷头上,可真是可恶!”   狼狈不堪的李枝气势倒是不减,咄咄逼人的话语喷向秦初苧,众人听了望向秦初苧的目光就带上了怀疑,难不成眼前这个瑰姿玉容的姑娘真敢污蔑世子爷?   秦初苧没说什么,转身到了世子爷府门口喊,“世子爷,您的鹤还要么?不要我养着了。”   不过一会儿,门开了。   道童出来,声音不高不低地传达世子爷的意思,“世子爷说,姑娘想养就养了吧,不想养放出去,任它咬了哪个不长眼的也与你无关。”   秦初苧:“已经咬了呢?”   道童进去了。   众人哗然,真是世子爷的!   听这个话味,世子爷待秦家姑娘可真是不一样!   世子爷的话等同于当众甩了李枝一巴掌,李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既是羞又是恼,紧缩的心口不可抑制地泛起股难以言喻的疼,身子晃荡一下,像是要晕了。   道童出来了,“世子爷说,这鹤跟他之前都是皇后娘娘养的,难免娇纵了些,不小心咬了人,也只好委屈那人到皇后娘娘面前讨理了。”   秦初苧:“……哎?”   看热闹的比她还兴奋,“竟然是皇后娘娘的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更得少,明天补上。   感谢支持! 第20章   如今巷子里住着的大多是朝中官员的女眷,瞧着李枝一夜飞上枝头胜过她们心里不免泛酸,但过来巴结李枝的也不少,有人暼见李枝气得不行,邀功似地说,“口说无凭……”   “你在质疑世子爷的话?”众人紧紧盯着那人,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下说了什么,当即骇得面上泛白,“这鹤是皇后娘娘的没错了。”   杨卿卿笑道:“仔细瞧瞧,与我进宫见过的那只竟一模一样。”她与二皇子有婚约,时常进宫陪皇后娘娘,那定是不会认错的,如此以来,先前李枝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素闻皇后娘娘可是不好惹的,众目睽睽之下,李枝声音发颤,但又焕发出得意,“皇后娘娘养时这鹤定是很好的,可到了秦姑娘手里怎成这个模样了?”   转眼又变成了秦初苧的错。   秦初苧原本想着自家爹爹还要考取功名,与李枝闹了矛盾恐会影响自家爹爹,不若算了,可瞧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每一根头发丝都对自己释放敌意的女人,她明白再多的退让都不会让这个女人罢休,“我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   李枝心头翻滚着世子爷对她另眼相待的嫉恨,面上却不承认,“并无。”   众人一听表情古怪起来,一旁的蒋柔动了动嘴,到底没说出话来,杨卿卿抿着唇笑,“既然秦姑娘没得罪过你,你何必找人家麻烦?”   “我何时找她麻烦了,分明是她对我无礼,还把皇后娘娘的鹤养得这般刁蛮放肆!”李枝狠狠地瞪过去。   秦初苧眉眼凝出一抹冷艳,“这只鹤初到我手里时十分讨人喜欢,我在观中养了它一个月,从不见它啄人,相反观中诸人都极为喜欢和它相处,你若不信可去观中询问。我出观之后,放琉璃这里养了几日,琉璃。”   琉璃开口,“我养时它也可听话了,府里谁不喜欢它?这几日我带它散步,各位夫人见了都夸,想摸时它就低低头,乖巧得很,怪只怪这两位姑娘非要逗弄它,还伸手拉它翅膀,瞧着都疼,它也就发了怒。”   就差没直说,“自己手贱惹了祸,还要怪到别人头上上么?”   周围诸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丫鬟太敢说了,李枝已恼得面皮涨出了诡异的红色,“来人,给我掌……”   “姑娘别恼,她不是我府里的人,她跟着世子爷,你若教训,总得同世子爷商议一声。”秦初苧冷冷道,“不过,姑娘纵然商议了恐怕也打不得,她说的是实情,姑娘不能把事实吞了吐出个假的来吧?”   “你!”   李枝眼前发黑,身子一晃,眼瞧着要歪,蒋柔过来扶了一把,轻轻低语,“切勿动气,我们先走……”   “滚!”她站直了身体怒斥一声。   周围一静,蒋柔垂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地退后一步,杨卿卿这时道,“何必如此动怒?以前姑娘没见过这么美的鹤,进了京才见,想摸一摸倒也没什么,只是摸也不是这么个摸法,下次别这样便好了。”   李枝出身赣州市井,没什么见识,行为又有些粗鄙,为此嘲讽她也不少,李枝对此是深痛恶绝,今日失了颜面,又被明嘲暗讽,一颗心被踩得稀巴烂,硬生生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   “这个不好说,但就我适才所见,姑娘可是欺负了秦姑娘,”宋灼坐在墙头上看了个完完整整,“不该向秦姑娘道个歉再走?”   “你要我向她道歉?”李枝不可思议道。   众人也有些疑惑,再怎么说李枝也是长公主之女,太后较为疼爱的外孙女,还不至于向一个商人之女道歉吧?   “是,姑娘出言污蔑秦姑娘是事实,素闻长公主教女有方,倘若她在,亦会让姑娘道歉吧?再者,姑娘搁修道之人门前污蔑了人,着实损了修道之人的德行,若不补救,耽误了世子爷的求道,这可如何是好?”   眼瞧着李枝不道歉也不行了,她藏在袖子下的指尖狠狠陷到掌心的肉里,嘴唇蠕动几次才恨恨地说出一声,“秦姑娘,对不住了。”   秦初苧不置可否,“琉璃,我们回去。”   琉璃抱着鹤同她进了府门,众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头次觉着这个姑娘不一般,纷纷不敢再看,回家去了。   剩下李枝冷笑着对杨卿卿说,“为了她和我唱反调,于你有何好处?”   “误会了,谁有理,我站谁而已。”杨卿卿转身离开,面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沉默许久的蒋柔终于开了口,此刻她只想回府换衣服,才有意抚平李枝的怒火,“她与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不值得多看一眼。”   “还是你好。”李枝拉起她的手要回宫找太后帮她出气,蒋柔只道,“罢了吧,倘若被皇后娘娘知晓了,倒也不好,不计较这个也显得姑娘大度了。”说得李枝心里熨帖,也就放弃回宫了。   当日,秦初苧去了隔壁,杨卿卿笑着过来迎她,她笑着谢了今日杨卿卿的袒护,杨卿卿笑道,“我只是看不惯她嚣张跋扈罢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熟悉不少,出了杨府,一同来的琉璃却问,“姑娘可曾想过她为何搬来这里?”   秦初苧摇头。   若是为世子爷,那说不过去,杨卿卿已有婚约了,琉璃思付道,“难不成专门是来与那位作对的?”下巴点了点李枝那边。   秦初苧无奈道,“不可议论他人。”   琉璃闭嘴不提了。   过了一夜,门外喧哗不止,秦初苧一出门就听见宋灼道,“这条巷子如今归了世子爷,世子爷要扩建,谁也阻挡不了的。”   李枝一指秦初苧,“既然要建观,我与世子爷的宅子合在一起也不够,为何不加上她的?”   “秦姑娘啊,秦夫人病着,世子爷仁善,不忍心让她们搬。”   原来是宋灼是要李枝等人搬走,李枝自然不愿意,旁人都不搬,偏偏她搬了,岂不是专门赶她走?   “我要见世子爷!”   “姑娘,你可不能进得了这扇门。”   李枝再也受不了了,回宫就找太后哭诉,太后原本就不赞成她中意世子爷,“那是个没心的,以往没心,如今要修道,更是没心,你怎么就不听劝?”   长公主在旁替李枝认了错,“可那国公府也太欺负人了,为着一个商人之女欺负我们枝儿到这个地步,母后,你若再不疼我们枝儿,她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太后遂喊国公夫人进宫斥了一顿,国公夫人也不恼,反而笑着道,“我也是没办法,我儿从来都不听我的,再者李姑娘不去,可是什么事都没有。”   破天荒噎了太后一次,她离去后,太后摇着头拍了拍扶手,“反了,反了,哀家非要瞧瞧那个秦姑娘什么样子,来人,召她进宫!”   李枝欢喜地附和,长公主也想为女儿出口气,命人速去传懿旨,懿旨下到秦府,秦仲清带着秦夫人出门了,秦初苧大致猜到了缘由,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吩咐秦穆,“若是爹爹娘亲回来,慢慢和爹爹说,别惊着他了。”   巷子里热闹起来,众人一脸同情地看着秦初苧上了马车,都道她这次是有去无回了,马车路过世子爷门口,恰逢宋灼出来,听罢缘由只说,“不必害怕,我这就去禀告世子爷。”   及至宫门下了车,秦初苧被人一路领着进了太后宫中的正殿,甫一进去就听到了李枝的声音,“给我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晚上11:30。   感谢支持! 第21章   殿中并无太后。   两排宫女分立两侧,李枝一身艳丽宫装衬得其越发得意,秦初苧深知即便跪了,李枝也不会放过自己,索性立着一抹纤柔的细腰,心头那点担忧更是无影无踪,她甚至在想自己这般无畏,师父若知晓了,会夸她么?   “你好大的胆子!进了此殿竟不下跪,你们两个,过去压她跪下!”   李枝耀武扬威地一抬下巴,便有两个宫女朝秦初苧走过去,秦初苧眼睑一垂,睫毛颤个不停,李枝步步紧逼,她孤身无援,必须思索出对策,哪怕拖点时间也成,“你们知晓我是谁么?”   两个宫女摇头,“不知。”   “不知就急着对我动粗?”   “你还能是谁,不过是个没出息的商人之女,你们可别被她骗了,快压她下跪!”   李枝心底涌起的畅快转瞬又被秦初苧压下,“我爹爹是商人没错,可也得圣上嘉奖,圣上还夸我爹爹忠勇,姑娘贬低我爹爹,可是对圣上不敬?”   两个宫女踟蹰。   李枝气急败坏,“那又如何?”   秦初苧一脸难以置信,“姑娘怎能说出这话来,对圣上不敬可是重罪,姑娘身份再贵重……”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枝咬牙切齿,“来人,此女满口胡言,给我掌嘴!”太后宫中不像外面,再无人敢拦她,她兴冲冲地拍掌大笑,满脸期待,“待打得你站不住了,看你跪不跪!”   李枝头次在宫中表现得这么无礼跋扈,简直毫无仪态可言了,瞧得宫女们纷纷愣住,见她们不动,李枝更是急不可耐门地催促,“愣着干什么?”   宫女们还愕然着,这就是长公主之女本来的模样?   李枝急了,也不等她们动手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起手掌就往秦初苧面上挥,秦初苧眸光一冷,倏忽之际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姑娘,再不自重,可就更无颜面可言了。”   “你放肆!”   秦初苧想起师父来,那个男人每逢她委屈时总写,“有本事哭怎么没本事欺负回去?别怕,有为师给你撑腰。”   秦初苧翘了翘唇,轻轻低语,“那又如何?”   李枝慢慢瞪大了双眼,她怎么敢说和自己一样的话?被紧抓的手腕传来阵阵疼痛,正是恨得咬牙时,殿外传来一道女声,“何必急着动手,把事情说清楚了,分分对错,再发威也不迟。”   殿中诸人面色俱是一变,秦初苧不由松了手,李枝匆匆后退几步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张皇后来得十分巧。   看来师父真的在暗中保护她,秦初宁思付着垂首行礼,视线只瞧见一抹衣角,那抹衣角转了身,慢慢地靠近她,声音清清冷冷的,“秦初苧?”   “是。”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秦初苧抬起头,芙蓉似的面莹白细腻,张皇后掠了几眼,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听说本宫那鹤在你那里?”   “是。”   “好生养着,那鹤被鹤养得娇贵了些,受不得半点气,倘若谁惹了它被啄瞎了眼也是丁点不亏。”   入宫多年,位居中宫,宫里的人从来没见张皇后变过脸色,她从来都是一张淡漠面容,此时这张冷脸望着李枝,“本宫听说了,是那鹤惹了事,秦初苧才被召进了宫,说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毫无感情的眼神压得李枝腰肢一弯,当即伏地跪了,宫女亦跪,秦初苧对宫中礼节知的不多,正欲弯腰,张皇后掀唇,“你跪什么?心虚才跪。”   秦初苧立即直了身子。   跪了的李枝已没法起身了,张皇后往下暼一眼,“你说吧。”   李枝本就怕她得很,加之鹤那事她是真没理,一时间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张皇后视线一转,秦初苧便将事情原原本本一提,张皇后嗤地一笑,“本宫那鹤可不是供你们玩的。”   李枝缩着肩头止不住地点头,“是,枝儿知错了,再也不敢如此了。”   “认错就好,这件事便罢了,下一件事,你是否敢对圣上不敬?”   看来她是来了好一会儿了,将殿中发生的听了个干净才进来,李枝一张脸上血色尽失,吓得整个人都瘫在地上如团烂泥,“枝儿不敢!枝儿不敢!”   “皇后来了?”   此时殿里传来太后年迈的声音,李枝听了猛地抬头,眼中蓄着一汪眼泪,可没有张皇后的命令,她不敢起身,她甚至不敢委屈地喊一声太后。   张皇后对她置若罔闻,侧身吩咐秦初苧,“去殿外等着。”   秦初苧依言出去了,等了会儿没等到张皇后出来,倒等来两人往殿门口过来,一个是头戴幕离的裙装女子,因不露面容瞧不出其年纪,另一个是满身威势的男人,面相四十出头,甫一见她愣了一瞬,稍后一个箭步冲上来,“你是何人!”   秦初苧始料不及,忙地后退,殿门守卫及时行礼,“见过傅将军。”声音传至耳中,着实救了她一把,她揣着惊吓过度扑通乱跳的心跳,弯腰行礼,“民女秦初苧见过傅将军。”   来人正是北疆王的儿子傅均及其夫人。   傅均意识到自己过于唐突了,面上讪笑着点头,“无须多礼。”正欲再言,张皇后从殿中出来了,免了傅均等人的礼,侧身道,“同本宫来。”   两人下了台阶,秦初苧后背猛地刺来一道满是敌意的视线,她回眸一望,殿门却无李枝,唯独傅均夫妇立着,秦初苧当自己多疑,安心同张皇后出了太后宫中。   殿门口这边,傅夫人笑着问傅将军,“将才犯什么傻,瞧把人家姑娘吓的。”   直到秦初苧的身影消失,傅均才收回视线,满脸深思,“长公主及枝儿是如何认回来的?”   “是因一块玉坠,当年太后亲手将那玉坠戴到了长公主的脖子上,三皇子带回来的长公主亦有块一模一样的玉坠,太后便欢喜地应下了,夫君这么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兴许是我眼花了吧。”   傅夫人轻声应下。   两人进殿见了太后,听见李枝低低啜泣,问了缘由,傅夫人安慰几声,傅均打量了长公主与李枝几眼,眸中透出一股不满意,他觉着怎么瞧这两张脸都与太后不一样。   太后年事已高,宫中人只认识她如今的模样,大都忘了甚至没见过她十五六岁的模样,便是朝中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也没几个瞧过的,北疆王府却大为不同,时至今日府中还留有太后年轻时的无数画像,傅均想起再殿门口遇到的那张玉容,分明像极了十五六岁的模样。   傅均坐不住了,行礼告退,傅夫人从身后追来,“夫君这是怎么了?”傅均拉她至无人处,将疑问提了,好半响她才惊呼,“不可能的,谁这么大胆子欺瞒太后?”   这边张皇后已命人送秦初苧出宫,秦初苧行礼感谢,张皇后表情漠然,“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秦初苧上了马车,一路都在思考皇后娘娘受了谁的托付,回到府中,秦仲清忙地过来,见其无事,这才安心,秦初苧道,“是皇后娘娘帮了我。”   “也是张大人帮的,他知了以后就说往宫中传信了。”   果然是师父!   秦初苧唇边绽开一抹笑,及至晚间,秦仲清特意邀请张载言过来小酌,秦初苧行礼谢她,他却闪身避开了,“哪里是我,我本欲传信,没料到世子爷快我一步,秦姑娘还是要感谢世子爷吧。”   “隔壁修道的世子爷?”秦仲清难以置信,说话声音有些打颤,秦初苧也惊讶,但还不至于到了她爹这个程度,“爹爹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犯愁怎么感谢世子爷?”   秦初苧思付道:“我有方法。”   没过多久,她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食盒,悄悄地敲开了世子爷的府门。   也正是这个时刻,京郊外的旧宅子里,正屋破旧不堪,一个女人揭下了头上的幕离,露出一张风韵动人的面容,她虽不如一旁的蒋柔年轻,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柔媚,蒋柔甜甜地喊了一声,“姑姑坐。”   女人坐下来,蒋夫人俯身递过来一杯茶,女人瞧了一眼没接,蒋夫人讪笑着放桌上,“大姑娘别嫌弃,如今候府没了,疼你护你的兄长也没了,日子难过得很,也喝不得什么好茶了。自然,如今大姑娘成了北疆王府正儿八经的夫人,少不得好茶喝。”   她局促不安又讨好的模样瞧得女人心烦,女人一把抓过她的衣领,令其瘫在地上仰视自己,“我只问你一句,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长公主是真的长公主么?”   蒋柔一惊,“姑姑你在说什么?”   蒋夫人却是瞳孔一缩,嘴唇抖得如何都阖不上了,她口中的大姑娘俯身,轻轻诱.惑道,“告诉我,我就为大哥报仇,帮你杀了秦仲清及其妻女。”   “不是,她是个假的!”   “砰”得一声蒋夫人被扔到了地上,她苟延残喘似地咳了几声,泛白的面容丑陋地狰狞着,“她脖子上的玉坠是府里仆人捡来的。”   那仆人见到后其实是想独吞了的,但被另一个人瞧见了,两人都想占大头,闹得全府皆知,惊动了在府中与将继等人厮混的三皇子,三皇子见了那玉坠大为震惊,挥退几人只与蒋继道,“此为失散多年的长公主之物!”   武安候府不可能放过这个天大的良机,但询问那两个仆人,他们却只说在府门口捡的,一日之中府门口来来往往,若是去寻,无异于大海捞针。   “秦仲清之女可叫秦初苧?”女人问道。   “是。”   “她在那时可来过候府?”   蒋夫人想起了那阵子,脑子糊涂了的秦夫人曾在候府门口找夫君,被她狠狠嘲讽了一番,后来是秦初苧领人带她回的家。   “姑姑的意思是……”   “秦仲清的妻子应是真正的长公主。”女人眸中快速闪过杀意,“傅均已经怀疑李枝她们的身份了,我们已经耽误不得了。” 第22章   这厢秦初苧已由道童领着进了正屋,烛火映出屋内布置,均是简单至极,毫无繁杂之物,对于住惯阔丽大殿的世子爷来说,此处过分简陋了,秦初苧不免心生愧疚,若非她在观中所为,世子爷也不至于到这里来。   “不愿意来可以不来,何必来了苦着这张脸?”   世子爷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淡,秦初苧道,“世子爷误会了,世子爷能给民女感激的机会,民女高兴还来不及呢。”她笑着将食盒放置在桌子上,“民女听张大人讲了,是世子爷传信给皇后娘娘,才免了民女受苦。”   “若不是宋灼哀求,我也不会出手,谢他就是了。”   世子爷负着手,任由秦初苧将甜食端到他眼皮子下,“您若不愿意,谁哀求都没用。”   世子爷置若罔闻,只坐在桌前用饭,似是这样就是冷漠的否认,直到食完甜食才道,“既然要感谢,如何个谢法?”   秦初苧指了指空空的盘子,“这不算么?”   “还不够。”   “那随世子爷要求。”   世子爷还真就沉吟起来,“如今房小,无处作画,你就每日过来同我下棋消遣时间。”   “您不是不喜欢下棋?”   “不该问的别问!”   这说话语调可真是像极了师父,秦初苧唇角动了几次,还是没敢说出反驳的话来,却被世子爷捉个正着,“你这是不满意?”   “不敢,只是想起我师父也这般说过。”   世子爷的神色突地古怪起来,秦初苧误以为他要生气,“我并非诓世子爷,我师父确实说过的。”   “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初苧没注意到男人闪烁的眼神,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师父虽话少,但字字珠玑,人又善良,还颇有智慧,总能在关键时刻给我指点迷津,我想这世上再没有他这么好的人了。”   “不是心虚地吹捧?”   对上世子爷灼灼的目光,秦初苧猛地摇头,“都是真心实意的,师父可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而后,奇怪地,罕见地,当着她的面,世子爷的唇角轻轻地勾了勾,虽又极快地抚平,甚至还要沉沉地下垂,她还是不免被眼前这张只略微一笑就好看到极致的面容惊得语无伦次起来,“我……夸师父是……真的……用了心的,您笑我……做什么?我夸得不好?当然,我师父还不只这些好,我师父生得虽不及世子爷模样好,可也是俊朗非凡……”   “停!”   世子爷拧起两道墨眉,“你如何知晓他生得不及我?”   “我可不知晓!”秦初苧想他与张载言关系亲近,绝不能说师父就是张载言,面上故作惊叹,“师父的每一封来信都透着英气,那生得铁定差不了。”   故意扯开话题,“世子爷似乎我师父感兴趣?”   “不感,退下!”   夜色已深,也不便多待,秦初苧接过世子爷扔过来的食盒速速退下了,出了府门,想起京中世子爷的传言,有人说他英武似神祗,也有许多人惧怕他暴戾乖张可与这男人越是相处,她越是觉着这男人的心底还是良善的。   像是拥有了旁人都不知的绝世秘密,秦初苧的嘴角轻轻地勾起,愉悦地踏着月光进了家门,第二日过来陪世子爷下棋时,她就像挖掘出了新的趣味,悄悄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世子爷是为了不让我输才刻意让我的?”   “别想太多,一盘结束太快过于无趣了。”   “……”   下了两盘,秦初苧只觉自己棋艺进步神速,没想到身为教导人的世子爷捏着棋子皱起了眉头,“你这棋看似走得对,实则问题极大,日后不要同旁人下。”   “那问题在哪儿?”   “不该问的别问!”   “……”   秦初苧气呼呼地从府门里出来,翌日该来下棋时迟了许久都没到,世子爷在屋中徘徊许久,招来宋灼一问,宋灼回复,“秦府有媒人提亲,秦姑娘要晚些来了。”   不过一瞬,宋灼觉着屋里空气稀薄得要命,他艰难地呼了几口气,才到一声冰冷的命令,“去问是谁。”   宋灼逃似地出了门,此时媒人正好离开,他急忙逮住秦府管家秦穆一问才知,原来对秦初苧有意的是住在巷子口的王侍郎家的大公子,名叫王决,年及弱冠,按照登门的媒人所言,王决仪表堂堂,温和有礼,学识过人,更难能可贵的是自打见了秦初苧便是念念不忘,只说京中再无胜过秦初苧的,非要娶她为妻,可见是多么深情意重。   宋灼听了冷笑,“情深义重个屁!”   那王决确然生得不错,可就是仗着这张略是风流的面皮,还算过得去的家世,夜夜留宿花丛,说白了,他只爱美人的面皮,还曾为美人欺凌过百姓,据说他曾为男人都要娶妻惋惜,还说,若是不娶亲,享尽天下美人岂不美哉?   秦穆一贯护主:“美哉个屁!他就算肯为了我家姑娘放弃所有美人,我家老爷爷不同意!”   “你家老爷拒绝了就好。”   宋灼进府回禀世子爷,世子爷听罢面色淡淡的,“喊张载言来一趟。”   张载言正在刑部当值,匆匆而来,宋灼只说,“王决向秦府提亲……”不过几个字,张载言面色一沉,扭头就进了秦府。   宋灼:“……走错门了。”   张载言一头扎进了秦府正厅,秦初苧正与秦仲清道,“眼下娘亲病着,我无意思考此事,不若再等等吧,张大人?”   岂料张载言没回应,一把拽起不明所以的秦仲清奔进了隔壁,“有人来提亲?您应了?您可还记得当年的约定?”   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秦仲清,可张载言现在的目光既能逼死他,还能吃了他,他颤着声音回,“是有人来提亲,可我没应,当年的约定是何意思?”   张载言的表情顿时轻松了,他呼了口气,“没应就好,您果真忘了,当年再赣州,您亲口对我说,若是有缘再见,把秦姑娘许配给我也是行的。”   他记得一字不差,秦仲清也因只对一个人说过这话,当即想起来了,满脸激动,“是你啊!”   “是我。”   “张大人放心,既然我说过的,绝不会抵赖。”秦仲清是格外中意张载言的,他兴奋地走来走去,想起张载言还是秦初苧自认为的师父,喜得直拍手,“张大人与初初真是缘分匪浅。”   “可是初初这会儿不想嫁人,你若此时提亲……”   “晚辈可以等,现下也确实有更要紧的事做。”张载言面容肃正,秦仲清眉峰一拧,听他道,“待长公主事一毕,我即可上门提亲。”   “好!”   两人再次约定,秦仲清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行礼告辞,“那晚辈去见世子爷了。”   进了隔壁,饶是眉眼平和如常,也被世子爷觉察出了他几不可察的欢喜,   世子爷抱臂审视着他,“难得见你如此,何事这么欢喜?”   在张载言看来,喜事还未有定论,不便说出去,便掩饰道,“长公主一事拖拉甚久,这几日就要结束了,世子爷召我来有何吩咐?”   “王侍郎之子王决人品卑劣,曾当街行凶,你们刑部不管?”   张载言面色一沉:“管,他会入狱。”   继而疑惑,“世子爷怎想起问他?”   不知怎么地,他心中隐隐觉着与王决向秦府提亲有关,“可是因秦姑娘?”   “她到底身份特殊,我不过照顾一下,你去办吧。”   世子爷轻描淡写的语气打消了他的疑问,他火速回了刑部,查了不过半日,将王决的底细翻个头朝天,原来王决曾为了抢美人当街打死过人,只不过被王侍郎压了下来,如今张载言执意要他伏法,还搬出张皇后,王决轻而易举地住进牢房里去了。   消息传进巷子里,住在巷子口的王侍郎一家急了,王夫人不敢朝张府撒气,便把气撒到了秦府,秦初苧带秦夫人出门路过王府门口,王夫人偷偷命人在府门口泼水,若不是秦初苧拉着娘亲躲得快,秦夫人就成落汤鸡了。   王夫人出来笑道,“不巧的很,府门口有脏东西,便让他们泼水洗了,谁知道他们手脚笨,差点破到了你们。”   秦夫人受了惊,发着抖躲在秦初苧背后,瞧着可怜得很,别说秦初苧,光是秦穆就受不了,“泼人的时候可看不出手脚笨,姑娘,他们手脚笨,我们家倒有几个手脚麻利的,不妨喊他们过来帮王夫人洗洗这肮脏的府门。”   秦初苧冷冷点头,“琉璃。”   琉璃即可回去喊人,不光把府里下人都喊过来,还把为世子爷建观的一群人带了过去,人人一盆水,呼呼啦啦泼过去,很快就浇透了王夫人的宅子,王夫人气不过,泼不过,捶胸顿足直呼欺负人,闹得宋灼又要过来提醒,“您家公子进牢是做了缺德事,可与秦府无关,您若心里难过,换了地方住也可。”   宋灼的态度便是世子爷的态度,没过多久,王侍郎领着家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巷子,其他人望着他们狼狈的身影,心里明白过来,秦府是欺负不得的,长公主之女欺负了,被世子爷赶走了,王府欺负了,也被世子爷赶走了,世子爷这是摆明了要护着秦府。   “如今巷子里都说你有世子爷庇护,羡慕得不得了。”   杨卿卿非邀请秦初苧过来一坐,秦初苧听了这话只说,“世子爷良善,倒不是为我,只是看不得别人作恶罢了。”   对面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头戴幕离的女人笑了,“秦姑娘所言极是。”   秦初苧进门前也未料到傅均将军的夫人亦在这里,眼下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说些闲话,说了不过一会儿,傅夫人便离开了,杨卿卿迫不及待地说,“可不是我邀请来的,是我见她在你们府门口踌躇不停,上前问了一声,便被她带了过去,成我邀请她来的了。”   秦初苧思付着傅夫人来此的目的,这边傅夫人回了府,见了傅均便摇头,“我特意在杨家姑娘那坐了一会儿,看了秦家姑娘许久,也没探出什么来,夫君,可是你看花了眼?”   傅均不确定起来。   “夫君,以我之见,不若先不告知太后,若是告诉她那是个假的,我们又没证据,也寻不到真的,岂不是平白惹太后伤心?” 第23章   “是我思虑不周了,还是你细心。”傅均抚着她的手皱眉,“我是想着赶在太后做寿前解决此事,好使她更开心些。”   再过一阵是太后花甲大寿,傅均等人便是为此进的京,傅均沉吟,“不能再拖了,我先进宫禀明圣上……”见傅夫人揉着眉头做痛苦状,立即紧张得不行,“头又疼了?”   傅夫人有头疼的毛病,往日都随身带着药,偏偏今日她说进京忘了带,傅均当机立断,“宫中太医应会制方子,我这就进宫。”把见圣上的事抛之脑后了。   傅均去罢,傅夫人面色恢复正常,命人带了蒋柔过来。除却蒋夫人及其儿女,无人知晓傅夫人就是当年候府的大姑娘蒋婖,她一进京就认了蒋柔做养女,为的就是有个助力,现今三皇子因这层关系还没解除与蒋柔的侧妃之约,蒋柔便时时侍奉三皇子,得了消息便告知傅夫人。   “三皇子欲杀秦家三口,可国公府与张府杨府暗中相护不说,巷子里还有世子爷,实在无从下手。”蒋柔道。   傅夫人瞬间想通了,国公府等人恐怕早就知了秦家身份才护这么紧,拖到现在不戳破宫里那个假的,也是为了一举扳倒三皇子,“我用药方拖了傅均两三日,你让三皇子只准备百十来人,旁的不要多做,既然巷子里动不了手,那我就把他们引出来。”   “是。”   还不知被人算计性命的秦初苧依旧陪世子爷下棋,世子爷捏着棋子状似无意地问,“王府的人走了,你觉着如何?”   “有点开心。”   秦初苧笑着落子,世子爷低头一暼,“死定了。”手上棋子一落,秦初苧毫无退路,不等秦初苧啊啊地后悔,他说教似地道,“日后碰到这事也别忍着,如何开心如何来。”   秦初苧一愣,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她遂也不打算凡事都忍着,只是世子爷又这么一说,她的底气就更足了,“难不成世子爷以后要为我撑腰?”   世子爷暼过来,“之前不算撑?”   “算!”   世子爷良善不假,可也不是对谁都如此的,秦初苧明白人与人相处久了,多少都会有些感情的,她与世子爷也相处一个多月,也许世子爷将她当做熟识的人护着了。   想到此处,秦初苧双眼亮晶晶的,像是要感动哭了,对面男人眉梢一跳,“这是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说被您感动了,只好回,“天热,开窗吧。”起身去开窗,伏在窗台的身子纤柔无骨似的,过了会儿,回头时眸中还带着点氤氲的湿意,“卡住了。”   世子爷深深地看过来一眼,“使点力。”   “使了。”秦初苧嗓子眼挤出委屈的一声。   世子爷的视线倏忽飘远,良久像是无奈地起了身,走至她身后,伸出的手臂越过她的脑袋,啪一声开了窗户,窗外凉风拂来,柳枝翠浓,她张口惊呼,“要入夏了?”   “还早。”   两人离得近,秦初苧一回头就蹭到了男人下巴,男人倏忽一下退了几步,那道清淡的气息一瞬消失,秦初苧鼻尖闻不到了,竟有些遗憾,鬼使神差地说“这个时节,出外吹风是正好的,世子爷真不想出去?”   她想不通这般的男人为何非要苦苦求道,整日在屋中多么闷呀,丰唇的红唇疑惑地一抿,勾出一抹艳色,男人的视线极快地掠过,“少打这个主意,我不可能迈出这屋一步。”旋即进里间去了。   “又生气了。”   秦初苧咕哝一声,转眼暼见桌上的手札,料想世子爷在里间瞧不见,偷偷过去翻开瞧了一会儿,手札果然还记了许多她小时的事,她越瞧越难为情,索性略过去瞧到了最后: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敢告诉茹儿,硬是让她喊了我们几十年的爹娘。   茹儿是秦夫人的名字。   外祖父这是何意思?秦初苧疑惑不已,偷偷撕下最后一页,扬声告退了,匆匆回了秦府,见张载言在廊上同秦仲清讲文章,避开二人回了屋,想到这个时候与师父相认过于仓促,她要寻个好时候抱着鸽子同师父约在山清水秀处,遂出去将院中两只鸽子抱起来藏好。   院外,秦仲清鼓动张载言,“虽还不能提亲,但眼下正是出外游玩之时,不妨约初初出门。”   张载言遂这么做了,秦初苧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外祖父的话,无心出门,遂愧疚地扯了谎,“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改日定陪张大人去。”   张载言忙道,“那秦姑娘好好休息,我去唤大夫来。”   “不劳烦张大人,也无须大夫来,我歇歇便好了。”   “那以秦姑娘的。对了,秦姑娘才同世子爷下棋回来?”   “是。”   张载言离了秦府,转身就进了隔壁,世子爷正在翻开手札,视线停在最后一页,发现有撕掉的痕迹,眉头发皱。   张载言道:“世子爷何故让秦姑娘每日过来下棋?”   “打发时间罢了。”   “秦姑娘这两日不太方便,可能让我来陪世子爷下棋?”   “不能。”   两人视线相撞,有那么一瞬,皆探知到了对方那点小心思,但只有世子爷敢问出来,“你从不敢干涉我的事情,还是为了一个姑娘,你可是中意秦初苧?”   “没有!”   张载言想到提亲一事还未成,能瞒便瞒,世子爷听了,在他落荒而逃之后,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秦初苧是一夜未眠,她虽不知外祖父到底不敢告知娘亲什么,但想到这一页世子爷兴许看过了,心底有些不自在,也不知世子爷会如何想,也此天一明,她就去了隔壁,“世子爷可能把那手札送给我?”   “你撕了最后一页?”   “是,上面外祖父记了些话,都是我家的家事。”她犹豫着问,“世子爷看过了么?”   “并未。”   秦初苧松了口气,没注意到世子爷面色不如平常好,“你觉着张载言如何?”   “张大人,是极好的人,学识好,品行正,据说还在刑部破了不少难解的案子。”   世子爷面色越来越难看,“那与师父如何比较?”   同一人,如何比较?   “无法比较,都是极好的。”   世子爷抱臂,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若我非要让你比呢?”   “这是比不出来的。”秦初苧觉着莫名其妙,且她急着回府问爹爹外祖父的话,“世子爷,我回府一趟。”   “若我是你师父,自然想比一比。”   秦初苧一夜未睡,精神不好,又兼之被他逼问,焦灼之下头次当着男人的面气呼呼道,“我师父才不会逼问我这个,我师父可是像张大人那样的人。”   话音一落,屋中空间突地变得逼仄,空气近乎冷凝,秦初苧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世子爷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她,“你师父会。”   “不会。”   秦初苧知道他生气了,可眼下没心思哄他,张口驳了一声就逃命似地离开了,很快屋里传来砰砰的摔打声。   宋灼在府门口一脸幽怨,“你惹到他了。”   “没呀。”秦初苧一脸心虚地跑了。   回了秦府正撞上秦仲清陪秦夫人在花苑,她走过去,命人看着秦夫人,自己同爹爹提了疑惑,亲仲清听罢叹了口气,“原来父亲将此事记在了手札里。”   当年秦仲清被迫离京,一路上吃了许多苦头,等沦落到了边陲小镇,还剩下半口气,眼瞧着就活不成了,老天爷开眼,让他遇到了秦夫人的父亲秦嵊。   秦嵊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家境殷实,乐善好施,他与妻子伉俪情深,膝下只有秦茹一个女儿,疼爱非常,只是秦茹自幼脑子糊涂,瞧过许多大夫可也只能好一阵,看着日渐貌美聪颖的女儿,秦嵊夫妇不免感到遗憾。   后来,秦夫人因病去世,秦嵊大受打击,转而一心痴迷修道,一心求道飞升,他在人世间唯一的牵挂便是秦茹,自打救了秦仲清回家,见其为人忠正,学识甚高,心生欢喜,加之秦仲清亦喜欢秦茹,便将秦茹许配给了秦中清,两人成亲后就生下了秦初苧。   秦仲清跟了秦姓后,因着旧事不能科举入朝,又不想坐吃山空,便弃了读书做起了生意,只要去各地做生意便带着秦茹以求治好她的病,秦初苧被留下跟着外祖父,然而直到外祖父去世,秦茹的病也没有得到根治。   秦仲清将秦嵊当做亲生父亲对待,他一直认为秦茹的病是秦嵊临终前的最大遗憾,没成想却是秦茹的身世,那日他出狱到了国公府,国公夫人拿了太后年轻的画像过来,与秦夫人像,与秦初苧更是像。   “娘亲才是真正的长公主!”   秦初苧听罢震惊不已,她望着远处扑蝴蝶的娘亲,想起她喊了一声又一声,非要找娘亲的难过模样,慢慢湿了眼眶,“既然是太后,为何还不让娘亲进宫见太后?娘亲太想她的娘亲了。”   她为秦夫人委屈,眼泪打湿了睫毛。   秦仲清:“如今宫中那个假的是三皇子找来的。”   一切都不言而喻,秦初苧想起国公夫人骤然变了的态度,张府的殷勤接待,顿时醍醐灌顶,那么世子爷不同寻常的相护,也是因着她的身份吧,而不是什么相处久了才处出来的感情。   “国公府世子爷他们是不是只想利用娘亲扳倒三皇子?”秦初苧任由眼泪啪啪往下落,“爹爹,我不想娘亲受苦了,我们这就去寻找证明娘亲身份的证据吧,倘若有一日,我们与宫中那个假公主对峙,外祖父的手札,我们的口述,都不足以让太后信服的。” 第24章   “好孩子,快别哭了,证据皆已备齐,再过几日就是太后花甲大寿,我们会在那时带你娘亲进宫见太后。”   秦初苧这才止了泪问,“不需要我做什么么?”   秦仲清摇头,拿帕子给她擦了泪,“你安心等着就是了。”   “好。”   秦初苧才和世子爷吵过,这会儿知了这么大的事,回了屋是一刻也坐不下去,只知道抓起笔同师父写信,想告诉师父发生了多么大的事,却犹豫许久下不了笔。   师父于她来说,已是等同于爹娘的存在了,这么重要的存在,用一封书信就告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显不出她的敬意,她决意请求见师父一面,倘若师父同意了,面对面才更好交流。   且,以她的感觉,张载言并不讨厌她,见了她也不至于扭头就走,秦初苧心下一定,提笔就写:师父,你我相识许久,我想见你一面,成么?   琢磨许久,另附一行:师父就答应了叭!   信鸽飞了出去,秦初苧提着一颗心,心中默念着可别被拒绝了,许是过于紧张了,到了前厅瞧见秦穆带着一封信过来,忙喊,“鸽子带来的信?”   “不是,是给老爷的。”秦穆解释。   秦初苧失望之余又松了口气。   秦仲清看过信,眉头狠狠皱起,没想到这封无名信上竟称自己是当年的候府大姑娘傅婖,说当年算计国公爷另有隐情,还称秦仲清被赶出京城亦是他人蓄意谋害,若是秦仲清想知详情可到广元酒楼一叙。   “爹爹可信?”   之前,因着秦初苧无中生有,武安候府与国公府都曾派人去柳州寻蒋婖,均是一无所获,都当她真死了,秦仲清思付,“当年在府里,她心思最多,凡事都会趋利避害,若她还真活着,想要见我,必定有所图。”   “何况当年我不欠她丁点,反倒是受她许多连累,现今我与她没什么关系,委实没有相见的必要,若不是她,恐怕是三皇子那边使的诡计,更不能见了。”   秦仲清烧了那信,瞧着它化为一团灰烬,秦初苧这时才觉着爹爹是彻底斩断了过去,而傅夫人却还当他是当年府里只要央求一声就会护着她的二哥哥,企图利用旧情骗他至酒楼,以至于计划落空。   没能引出秦家人,傅夫人揭下幕离的面容浮出郁色,蒋柔不敢上前,她怕这个姑姑,发起脾气来心狠得不止一星半点,只恭恭敬敬地问,“眼下要怎么办?”   傅夫人冷笑,“派人盯着秦初苧。”   然而秦仲清提防心甚重,自打烧了信就不再带秦夫人出门,秦初苧若是出门,他让国公府的护卫暗中随着,秦初苧亦是加倍小心,只安心等鸽子回来,可是整整过了一日,鸽子也没有回来,倒是等来了宋灼。   宋灼摆着一张愁苦的脸,“小秦姑娘,你惹了他,你倒走得干净,留下我们提心吊胆的,生恐世子爷一不高兴,我们就没了命。”   秦初苧正失望着,一听又愧疚许多,种种情绪杂糅到心底,心中也不顺畅,“我不想道歉。”   “无须道歉,你进去说些好话便行了。”宋灼哄道。   秦初苧到底应下了,同宋灼进了隔壁门,隔着一道紧闭的门,宋灼笑道,“世子爷,小秦姑娘来了。”   没回应。   过了好半响,依旧没回应,宋灼低语,“真生你气了,连句话都不说了。”   “那就不见了。”   秦初苧扭头就走,出了府门,屋里都没反应,宋灼暗暗同其他人碎嘴,“越是不见,这小秦姑娘在咱们世子爷心里越重要。”   其余人咋舌。   秦初苧暂时没空思考这个,她蔫蔫地想着师父拒绝见面了,伤心一夜,第二天鸽子扑棱着翅膀回来了,带回来师父善良一个字:可。   师父答应见面了!   秦初苧喜极,得意了一早晨,有些忘形地提笔回:师父既也在京中,不若我们在青阳观后的那片桃林见。   师父回得很快:可,明天晚间。   这么一定,秦初苧满心期待,虽见过张载言数次了,但以师徒身份还是头一次,她得显出足够的诚意来,适逢张载言来府中与秦仲清讲文章,等到两人结束,秦初苧故作无事地同张载言交谈。   张载言瞧着兴致颇高,她便随口问,“张大人喜欢什么颜色?”   “倒也没十分喜欢的,月白,青莲瞧着尚可,秦姑娘呢?”   秦初苧含糊一声,“我亦没有。”   心想糟糕了,她可没有这两种颜色的衣服。   不由匆匆去了衣服铺子,街上热闹熙攘,说是圣上昭告天下,太后大寿,普天同庆,入眼均是庆贺情形。   秦初苧想起爹爹的叮嘱,也不多待,买了衣服回家,路过世子爷的府门,脚步顿了顿,终究没进去,世子爷都不愿见她了,她还是过去讨嫌了。   当夜。   世子爷紧闭的房门开了,一身羽衣的伟岸男人容色淡淡地走了出来,宋灼等人呆呆地望着他,“世子爷您……出观了?”   “备马。”   骏马飞驰在夜间无人行走的道上。   天一明,就到了秦初苧与师父见面的日子,秦初苧从白天等至黄昏,换了新衣,扮了淡妆,抱着两只鸽子,告知秦仲清自己要出门,秦仲清原本不同意,她实在想见师父,硬是软磨硬泡了许久,秦仲清才派人护她上了马车。   天幕昏黄,马车沿着崎岖山路往宫观而去。   无人注意到,一群黑衣人悄悄隐藏在暗处跟了过去,及至马车到了桃林,天已变得暗沉,密密的桃林更是幽静,一眼过去像只能吞没一切的巨兽。   秦初苧有一瞬的踌躇,很快她又撞起胆子,师父约在晚间恐怕是他有所不便,没什么可怕的,师父来了便好了。   “这里我熟悉些,就不劳烦你们了。”   秦初苧命护卫们进观等自己,护卫们听从,赶着马车离开了,万万没料到,秦初苧一进入桃林,几道黑影就扑了上去,无声无息地遮住了她的影子。   夜半时分。   接二连三的马蹄声响起,守门的宋灼等人出门相迎,迎面一股杀气扑来,膝盖一软登时跪了,世子爷沉着脸翻身下马,一声不吭地甩袖进门了。   “这又是怎么了?”   宋灼哀呼,起了身安置好了骏马,过了许久突地隔壁传来一阵躁动,他忙步至隔壁一看,却见秦穆跌跌撞撞跑出来,“我家姑娘不见了!”   护卫们在宫观内等了许久,见秦初苧还不回来,遂到桃林去找,却一无所获,意识到出了事,匆匆赶回秦府,秦仲清急得不行,“快去张府请张大人!”   秦穆去了张府,宋灼亦是担忧,世子爷又生气了,门还紧闭着,她也不知该不该禀报世子爷了,这时琉璃也匆匆过来了,被拦在门外,“当初世子爷命我跟着姑娘,是为保护秦姑娘,若是秦姑娘出了什么,第一时间禀报他,你拦着我做甚?”   “我怕你进去就没命了,当务之急是找人寻秦姑娘,你回国公府禀告夫人,她定会派人来,我想即便我们告诉了世子爷,他也是如此。”   琉璃去了。   张载言接了消息,二话不说急匆匆带着兵卒很快到了宫观,搜罗了整片桃林,还是没有秦初苧的身影,他当即命人搜山,国公府的人亦到了,成片的火把照亮了整座青阳山。   转眼天幕褪去深黑,泛出鱼白,整个青阳山被搜刮一遍,秦初苧依旧不知所踪,国公夫人骑马而来,来至红了双眼的亲仲清身旁,“你夫人已在车内,我们该进宫了。”   今日圣上早早下了旨,休早朝,百官共贺太后大寿,此时官员正携着家眷进入宫中,按照计划,国公夫人该带秦仲清夫妇进宫,向太后揭露三皇子与假长公主的阴谋,可是眼下秦初苧失踪,秦仲清是无法安心进宫的。   山上乱。   秦府亦乱,宋灼甚至还听到了秦府丫鬟的哭声,他在屋前徘徊良久,到底没憋住,死就死了吧,扬声大喊,“世子爷,秦姑娘失踪了,这可如何是好?”   “砰”得一声,房门被揣开,一道人影倏忽出现在了门外,“说清楚!”   “秦姑娘昨日去了宫观后的桃林,一夜未归,张大人带了刑部人翻遍了整个青阳山都没找到……”   男人身形一闪进了屋,转瞬出来时一块令牌被扔了出来,“召御林军!”   发沉的声音夹着懊恼,“备马!”   暮春时节,乱花飞红,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攘攘,突地几道暴喝想起,“让开!”   具有震慑力的声音很快让行人车马分出中间的道来,只见几个骁勇之人开路,为首的那个男人星冠羽衣,身姿伟秀,恍若神人,只是俊眉梭层之下一双凤眸泛着血色的阴戾,扬鞭催马,广袖翻飞,直像股冲云烈风,飞似地掠过了长街。   行人犹如凝滞了。   良久像被点了炮仗,轰然炸开,整条街都沸腾了,“我看错了吧!”   “国公府世子爷都快三年没出观了,今日竟然出来了!”   “这阵势,是又要上战场打仗了?!”   “打别人就好,刚已经有人吓尿了。” 第25章   青阳山上,任由国公夫人如何劝说,秦仲清的双腿像定住了般不动,国公夫人面罩寒霜,“你若再犹豫拖了时间,我们进宫晚了,那个假的可就有了翻身的机会。”   张载言面色铁青,“到底是我们大意了,定是三殿下他们掳了秦姑娘以挟制我们放弃计划。”   果然,山下的国公府随从匆匆而来,奉给国公夫人一封匿名信,信中声称若是他们此刻带了秦夫人进宫,秦初苧便要没命了。   “我们不进宫了!”秦仲清生恐秦初苧出了事,妥协地要下山带秦夫人回去,才一转身,国公夫人抬手就击昏了他,冷声命令,“带他下山!”   秦仲清被抬下山塞入了马车,马车飞驰着往宫中奔去,与此同时,世子爷一行人   过了长街,对面成群的御林军袭来,大有攻城之势,为首的将领到了跟前翻身下马行礼,世子爷低袖,“尚方剑来。”   将领随即奉上宝剑,世子接过抬腕,“刘牧何在?”   刘牧乃暗卫营首领,世子爷未进观前曾受命带过暗卫营,刘牧曾是他的下属,自打他进了观,暗卫营就归刘牧带了。   刘牧很快来了,世子爷问及三皇子与蒋家人动向,刘牧一一应答,还道,“这几日三皇子曾多次去广元酒楼,谣山茶寮,琴水阁。”   “速去搜这几处。”   轻淡如烟的声音还未消散在极盛的日光下,御林军已兵分几路去了,世子爷扬鞭驾马至广元酒楼,御林军登时钻入酒楼,掌柜的扒着柜台喊,“这是做什么?”   出了门,被人一掌挥开,他恼怒至极,“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抬眼瞧见一身羽衣的男人进来,浑身像被泼了滚水烫得抽搐着哆嗦着,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了,“世子……爷……?”   “怎么?三殿下的酒楼我搜不得?”   铮得一声清鸣,尚方剑出鞘,像是被困已久的蛟龙出了海,不饮够鲜血不罢休。   “搜得的,搜得的,您手中的剑乃是圣上所赐,何处搜不得啊?”   酒楼各处呯呯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么大的热闹,楼外却是空无一人,没人敢冒着生命危险看热闹。   不过一会儿有人来禀告,“世子爷,并未搜到。”   接二连三的人都道没有见到秦姑娘。   “再搜!”   御林军再次穿梭在酒楼各处。   被他们寻找的秦初苧手脚被困,在微弱的亮光中蜷着身子,眯着眼像是睡着了。对面蒋继正搂着一个姑娘为非作歹,那姑娘口中被塞了破布,只呜呜着满脸泪水,使出浑身力气踢了蒋继一脚,蒋继疼得面容一变,扬手就甩了那姑娘一巴掌。   啪得一声脆响,震得秦初苧霍地睁开了双眼,耳边立时传来蒋继令人作呕的笑声,“你终于醒了。”   不过一瞬,秦初苧眸中的迷茫就消失了,她又惊又怕地靠着墙壁支起身子环顾左右,发现自己被掳到了一处地窖,突地,一张不怀好意的面容闪到了面前,她飞快地偏头一闪,冰凉的匕首抵到了下巴处。   “我偷偷见过你,你可比蒋柔美得多,怪不得李枝嫉妒,要我毁了你的脸。”匕首沿着下巴到了脸颊,“李枝说了,要在你脸上划几刀,这样她才解气,你害怕么?”   “有什么好怕的?”   危险将至,秦初苧反倒镇定了,她微微扬起下巴,离蒋继远了些,蒋继没能见到她落泪大哭,失望地狰狞着脸,眼中流出的却是垂涎,“若不是你身上留着蒋家的血,我早就……”   大片光亮突地涌了过来。   地窖的门不知何时开了。   须臾之间,秦初苧的双眼被一只袖子轻柔地遮住了,她只听到刺地一声。   这时剑刃在流畅地划过蒋继的后颈,蒋继未能说出的话悉数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喷出短促的痛苦的叫声,突然瞪大的双眼鼓胀着,丑陋得如同怪物,脖子处涌出的鲜血欢快地涌动,偏偏他还能呼吸,他还活着,他蜷着身子卑微低贱地哀鸣,发现如此止不了痛苦,只能不停地翻滚。   眼瞧着就要滚到世子爷脚边,世子爷双手抱起秦初苧,一脚踩过蒋继的脖颈,“两年多没杀生,手生了,你就这么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更得少,明天补,会提前更。 第26章   蒋继翻滚不停,血腥味愈来愈浓,那个被掳来欺辱的青衣姑娘颤抖着身子,骇得都意识模糊了,还在怔怔地望着世子爷极俊极冷的侧脸,世子爷按着秦初苧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塞,生恐她看到一点。   脚步声传来,数十位御林军一涌而进,世子爷迈步朝门口去,“将这两人带上。”   秦初苧被禁锢着什么都看不到,一开始还听得到蒋继痛苦的哀吼,随着世子爷步子的移动,她就只嗅到了一股清淡气息了,鬼使神差地,一颗惊惧的心安定下来,脸颊不由贴向胸膛,下一刻就被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惊得思绪霎时清醒,她怎么这般心安理得被世子爷抱着?   秦初苧双臂一动,正要拨开世子爷,转眼两人已到了酒楼外,世子爷微一用力,攥得秦初苧动不了分毫,“别动。”   门前停有备好的马车,世子爷吩咐御林军,“喊刑部来,再搜一遍,若有东西都带入宫中,罢了砸了。”将秦初苧抱上了备好的马车。   马车远去,看热闹的人才悄悄露头。   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世子爷抱了谁上车?!”   “合着不是要打仗,是为了个姑娘。”   众人哗然。   缓缓行驶的马车里,秦初苧早已从世子爷怀里出来坐在一旁了,可心口处仍砰砰跳个不停,犹如还置身在世子爷怀中,她当自己还为被掳一事害怕,吐了几口浊气后眼神一转,暼到了世子爷手中的剑。   世子爷垂眸,不知想些什么,两指不耐烦地捻来捻去,周身隐隐被戾气环绕,全然没了往日置身殿中无欲无求的模样,秦初苧想要开口感谢,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奇了怪了,连她也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   以往莫说感谢一声,拍马屁她也是拍得出来的,这会儿心底涌着的怪异情绪让她别扭许多,踌躇好一会儿暼到剑尖那点红痕,莫名不舒服起来。   这是蒋继的血。   真是刺眼。   她猛地起了身,掏出帕子,在世子爷身前一俯,“剑上有血,我擦了。”仰面要征得世子爷的同意,修长白腻的脖颈一览无余,男人的视线顺着曲线向上,看到了脸颊上留着的匕首不小心蹭过的痕迹。   世子爷不由甩开剑,拿起手帕往秦初苧面上一遮,“不如擦擦脸。”   结果秦初苧擦了几下也没擦到那痕迹,世子爷像是忍无可忍,拿手指戳了戳痕迹,秦初苧头次被男人碰了脸颊,先是懵愣愣的,而后退了半步,“世子爷自重。”   “我刚才抱了你。”   世子爷面色发沉,“过来。”   “那是为了救我。”   秦初苧捱不过投来的压迫视线,进了一步,手中帕子被劫了过去,世子爷拿帕子轻轻一抹,眼前一张艳逸的小脸干净如初,“好了,你自重,退下。”   秦初苧心里泛出了气,“世子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若先让我替您把剑擦了。”   “无须擦。”   “脏了。”   “早就脏了,死在这把剑上的不计其数,无数血污积淀其中,早就擦不干净了。”   “过去不提,如今它只沾了一点血,还是世子爷为救我而沾的。”秦初苧睁着一双清明的眼,“我看着它不舒服,我想把它擦干净了。”   复又俯身。   世子爷别开眼,“拿一边擦去。”   秦初苧一喜,退回了自己座位上,将那血迹抹干净了,马车也到了家门口,方一掀开车帘,秦穆扑过来,“姑娘,你可回来了,老爷夫人都进宫了!”   秦初苧急了,恐怕爹娘有什么,也要进宫,被世子爷长臂一拦,“你回府洗漱用饭睡觉,我去宫中。”   “可是……”   “你是不放心我去?”   秦初苧摇头,接着被压着回了府,世子爷命人去宫中告知国公夫人秦初苧无事,又命丫鬟伺候她沐浴洗漱,结束时世子爷在门外道,“手腕有勒痕,抹药。”   秦初苧手脚被绳子勒了一夜,瘀痕严重,之前还没觉出疼,这会儿身心一放松,疼痛就上来了,丫鬟忙给她上了药,过后世子爷压她去用了午饭。   饭罢,秦初苧巴巴地问,“可以去了么?”   “若我还是不让去?”   “世子爷,先前争吵是我不对,分明是师父更好一些,您也这么认为吧?”   秦初苧想拿道歉换个同意,世子爷一听唇角还没翘起,秦初苧呀了一声,“我的鸽子!”   “派人去找了,进宫。”   两人往宫中去。   宫中尚且还是一片欢庆。   不久前,被国公夫人打晕的秦仲清在皇后宫中醒来,因顾及着女儿的安危,怎么都不愿去见太后,只在侧殿陪着秦夫人,国公夫人无奈地在殿中徘徊,直到世子爷的口信到了,秦仲清才安心,一行人终于去往春熙殿。   春熙殿有着宫中最阔大的整殿,容纳下朝堂百官及其家眷,这会儿众人已各自为太后奉上贺礼过了,觥筹交错中,高座之上,圣上精神还好,正与张皇后低语,太后则是与脚下的长公主说话,李枝在旁陪着,三皇子在云贵妃处,蒋柔正与傅夫人坐在一起,一众人难掩欢喜,都以为国公夫人被困住了手脚,来不了了。   忽然一声禀报传来,国公夫人却是姗姗来迟。   几人把心一提,见她孤身进来,顿时松了口气,不带秦夫人那就是输了,长公主见太后因对国公夫人的迟到不满让她一直跪着,张口就问,“母后大寿,夫人何故吃了这么久才来?”   这无异于是在挑事,正欲让国公夫人起身的圣上不耐烦地看过来一眼,国公夫人笑道,“不敢有意来迟,是为了给太后寻贺礼才迟了些。”   “哦,那起来吧,是什么贺礼?呈上来看看。”   圣上这么说了,太后也不好继续甩脸色,便点了点头,圣上本意只是想活稀泥,没料到见了呈上来的玉坠面色突地一变,太后暼来一眼,亦是怒声质问,“这不是哀家的玉坠么?”   “太后明鉴,这正是您当年戴在长公主身上的玉坠。”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这若是太后的玉坠,那长公主手里握的是谁的?   国公夫人冷笑,“那是个假的!”   “夫人可真会开玩笑?”长公主内心一慌,面上笑得从容,朝着太后递过玉坠,“那日初见母后,您说这便是当年那只,您自己的东西定认得清,至于夫人送来的那只,您说是真的么?”   两只玉坠一模一样。   百官伸着脖子看,圣上瞧得仔细可也辨不出,可他晓得国公府不会欺君,脸色难看极了,“母后,您看?”   太后捏着玉坠,缓缓沉了脸,“瞧着是哀家的,这只从哪来的?”   国公夫人闻言转了头,“进来吧。”   稍后,秦仲清扶着秦夫人出现了,近日秦夫人病好了许多,虽说行为还有些异常,但已能记起小时许多事情,且口齿清晰,她穿着华服,梳着发髻,一进殿来,殿中静了一下就轰得一声乱了,有人惊呼一声,“太……太后?”   这张脸与太后多像啊!   太后霍地从座上站起来,年纪大了,动作太猛,身子差点倒了下去,一旁的长公主要去扶,被她抬袖甩开,圣上只好扶了一把,太后下了一个台阶。   底下秦夫人一看见太后就喊了声,“母后,母后……”她落下泪来,疾步过去,要瞧着两人就要相认,李枝到手的富贵没了,不由失口大喊,“那不过是个傻子,怎能是真的长公主!”   “啪”得一声,太后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在太后冰冷的视线下慢慢萎了身子,张皇后冷眼望来,“李姑娘,慎言。”   长公主蒋柔等人面色一白,太后打了李枝,太后信了!众人亦是这么想的,唯有太后知道,她还不确信,可是当下面那个女子张口喊母后时她的一颗心被狠狠揪起,更是听不得李枝那话。   当初三皇子领着长公主回来,她是没这个感觉的,因为有玉坠还有一张与她容颜相似的脸,她太想念女儿了,一时欢喜就没怀疑认了下来,可眼前这个,她没有半分欣喜,心脏就疼得受不了了。   这时三皇子突地出来道,“玉坠可以作假,面容亦可以作假,皇祖母三思!来人!拦住她!”   “慢着!”   国公夫人拦下进殿的侍卫,“两者都能作假?我怎不知,难不成三殿下做过?”   “我岂会做这等龌龊之事?”三皇子急忙撇清。   国公夫人一笑,秦仲清扬声道,“这两只中确实有一只是假的,还是我命人特意做的。”   当年,秦嵊辞世前告诉秦仲清,说玉坠重要,一定要妥善保管,秦仲清不疑有他,只当这是秦初苧的外祖母留下来的,所以秦家万分珍视,秦夫人亦十分喜欢这个玉坠,日日夜夜都要戴着,可她脑子糊涂,秦仲清恐她不小心把玉坠弄丢了,便找人仿着玉坠做了一个假的,他在家陪着秦夫人时就让秦夫人戴真的,若是有事出门了不放心就给她戴假的,此事他不曾对旁人说过,便是秦初苧也不知,所以那日秦夫人在武安候府前丢了假玉坠,秦初宁并不知晓,反而让丫鬟把真的拿出来给秦夫人戴上了。   秦仲清说罢,太后已来到了秦夫人面前,众人望着两人,几乎都认定了这就是一对母女,当初瞧长公主已觉着像了,如今一对比,长公主实在像一个假冒的赝品。   殿中静极,秦夫人直愣愣地看着太后,“母后吃糖,抓绒绒。”太后浑身一震,“这都是我儿小时的事情,你如何知晓这些?”   “母后……”秦夫人不会回应,只知道说个不停,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儿时旧事,太后听着渐渐红了眼睛,高座之上,张皇后气势逼人地对上李枝,“你们可知欺君的后果?”   长公主与李枝抖如筛糠,浑身如团烂泥倒在椅子上,一切都不言而喻,圣上冷冷回眸,“看来她们真是假的了。”回身过来,谨慎许多,“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国公府从不欺君。”   淡声如烟,散入殿中,激得众人浑身发怂,这声音,难不成是……   禀报声晚了一瞬,“国公府世子到。”   果真是他。   他出观便罢了,竟还进宫了!   圣上都怔住了。   就连国公夫人都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声,“我儿?”   “是。”张载言双眼一眯。   见随之出现的男人提着剑,众人怂得更狠,还想看热闹,还想要命,都缩着脖子暗暗瞄来,不想世子爷侧身,轻淡嗓音多了份柔软,“进来吧。”   殿门旁探出一颗脑袋,世子爷冷哼,“见家人,怕什么?”   秦初苧被他哼得不好意思了,露出了一张瑰姿玉容的面容,众人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有些老臣子惊呼,“这就是当年太后及笈后的样子啊。”傅均将军更是直接从座上蹿到了太后跟前,搓着手放柔了声音,“快进来啊!”   圣上也是看直了眼,太后掠了一眼就肯定了,一把抱住了秦夫人,欣喜得连声哽咽,秦夫人亦高兴得回抱住她。   三皇子面色一变,圣上回身就踹了他一脚,“混账!竟然帮着他人糊弄你皇祖母!”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岂敢欺瞒皇祖母,都是那武安候府弄错了人,儿臣不知啊!”   “蒋仲仁已死,哪来的武安候府?”   圣上想起蒋仲仁的恶行,厌恶得不行,一脚踢开三皇子,就连做云贵妃求情,他都嫌弃地别开脸。   张皇后看向长公主,“你们两个呢?”   “是蒋家在赣州找到了我,说我是太后的亲生女儿,让我来京中骗太后,皇后娘娘,是蒋家逼迫我的……”长公主满脸泪水地哀求张皇后,张皇后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事到如今,你还嘴硬,蒋家人何在?”   蒋夫人苦于京郊的宅子不敢出来,蒋柔本已六神无主,正要求助傅夫人,傅夫人不动声色地掐住她的后颈,她软软地倒了下去,众人只当她吓晕了。   世子爷抚着剑,“把蒋继拖进来。”   一个麻袋被拖了进来,里面装的是什么,众人心知肚明,这么个倍受折磨的死法,出手的人偏偏是姿仪伟秀的世子爷,世子爷这是不打算修道了?   众人猜测着,只听世子爷身旁的随从道,“李枝何在?”   高座之上李枝如死灰复燃,她日日痴想的男人就在殿门口,她被吸了心神般飞奔过去,跪在世子爷脚下哀求,“世子爷救救我……”   话才说了一句,随从朝她打开了麻袋,她偏头看过来随之啊得一声尖叫,浑身抽搐着晕了过去。   世子爷淡淡道,“拖下去吧。”   众人疑惑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世子爷怎么单单拿李枝下了手,不想世子爷提了剑朝三皇子走去,“刑部在广元酒楼地窖里搜出几具尸骸,三殿下知晓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会三更,应该能写到世子爷掉马,非常感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支持,v后会努力码字的。 第27章   “什么尸骸?”   伏在地上的三皇子猛地直起身子,一双眼暼到那把泛着血腥味的剑,唇角抖了一下,他见识过世子爷手段,说谎时心虚得不成样子,“我不清楚。”   这时刑部的人进殿禀告圣上,称那几具尸骸皆为女子,“窖中还有一姑娘活着,乃是被蒋继所掳,蒋继妄图欺辱她,姑娘反抗要报官,他还道有皇子为他撑腰,他不怕。”   朝堂皆知,广元酒楼是云贵妃母家置办的,三皇子亦常去撑腰,且他还与蒋柔有侧妃约,与蒋家走得极近,蒋继口中的皇子应指的是他,可他还在一味否认,“蒋继所为,我一概不知,那混账不过是借着我的由头作恶,父皇,我亦被蒋继蒙蔽了啊!”   圣上阴沉着脸望来,世子爷不过手指一动,三皇子突地膝行几步,离他远远的,他冷笑一声,“三殿下不必害怕,我也不会对殿下如何,只是心怀疑惑问一问罢了,蒋继死前说了,你亲口允许他在酒楼的所作所为。”   冷汗顺着三皇子的脸颊滑落,当初蒋继等人给他找了假公主回来,他一时高兴就助长了蒋继的恶行,哪怕知晓蒋继在地窖欺侮姑娘害其性命,他亦默认了,这会儿他生恐被揭露出来,满脸冷汗淋漓,“那混账在污蔑我!”   可表现得如此恐惧,这声否认毫无说服力,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瞧,世子爷却望着另一处狠狠地皱起了眉头,他提步朝秦初苧走去。   秦初苧的身子微微战栗,她在后怕,原来那地窖里没了几条人命,若是世子爷晚些到,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原也在细细瞧她,见她发抖,手腕处又有许多瘀痕,一时心疼极了,国公夫人此时附耳过来,“适才刑部不便说,秦姑娘被绑着在地窖待了一夜。”   “混账东西,只知道纵容恶人行凶!”蒋继一死,太后的怒火只能朝着三皇子发,秦初苧怕得越狠,她的怒气就越凶,她抖着手喊人,“先给哀家打十棍,狠狠打,让他也知道什么叫疼!”   若不是秦夫人受了惊,扯着她的袖子要哭了,她不知要发多久的火。三皇子要被人拖出去了,云贵妃哭得凄楚,不停地向圣上求情,着实损了天家的颜面,圣上瞧不得,背过身道,“带云贵妃回宫。”   云贵妃被强制带了下去,外面三皇子的哀嚎传了进来,秦夫人还在害怕,太后搂着她要走,圣上只得暂时停了寿宴,百官散去,李枝等人一应交给刑部处理,就连昏迷的蒋柔都被拖走了,傅均将军抽空安慰傅夫人,“是我们看走了眼。”   傅夫人柔言细语,“不,是我看人不准,与夫君无关。”   “你便是我,我们两人何必分这么开?”傅均将军扶起她,两人跟着太后一行人。   太后迫不及待地要领着秦夫人及秦初苧回自己宫中,秦初苧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世子爷在殿门前瞧着三皇子挨打,不远处的圣上神情莫测。   及至太后宫中,太后手上搂着秦夫人不松,眼睛瞧着秦初苧,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又见秦初苧头次见她,只规规矩矩地坐着,也不多言,难免愧疚地叹了口气,“是哀家瞎了眼,没能及时认出你们,还让那李枝欺负了你,你怪哀家么?”   她这是想起那时候纵容李枝让秦初苧跪在外殿一事了,秦初苧听了摇摇头,“那是太后将假的认成了娘亲才那样疼,太后只是被坏人蒙蔽了,我不会怪您的,娘亲也不会怪。”   “好孩子。”太后红了眼圈,见秦初苧这么像自己,坐那乖乖巧巧的,好看又知礼,越发高兴,转瞬暼见她手腕勒痕,气不打一处来,“那个混账!”   秦夫人握着她的手,“母后不要生气。”   “好,不生气,不生气。”太后抱着秦夫人笑了,秦夫人一安心又安静下来,她越是安静,就越显得娴雅,若是脑子清楚了,比这更有气质。   这才是自己的女儿,太后心道,还有外孙女,她多少年都没见过像秦初苧这么好看的姑娘了,不由探身摸了摸秦初苧的脸,“可真好看呢。”   “太后,哪有自己夸自己的?”国公夫人笑道。   “哀家什么时候夸自己了?”   “如今谁人不知,秦姑娘生得像你,你夸她,不就夸自己?”   “就你会说!”   瞧着太后笑了,满殿的人都笑了起来,喜气洋溢中,傅均将军起身告退,“我这就给父亲写信,让他也高兴高兴。”   “去吧。”   太后挥手,耳边听着旁人夸秦初苧的话,一口一个秦姑娘,不知怎地听着不顺耳了,以往旁人喊李枝姑娘她也没觉着哪里不对,一旁的张皇后会意,“母后若觉着委屈了秦姑娘,儿臣就去同圣上说。”   太后与圣上关系不好,甚少亲自求圣上什么事,可瞧着自家女儿,自家外孙女,她毫不犹豫地起了身,“哀家亲自去。”   一行人到了御书房,秦初苧一眼瞧见了世子爷,那男人正倚着御桌看折子,见她来了,抬袖招手,她慢步过去,世子爷低语,“还疼?”   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秦初苧摇头,“不疼了。”其实还是疼的,她不好意思说,可世子爷瞧得明白,继续低语,只有两人听得到,“你不说,可没人疼你。”   秦初苧眨眨眼。   不远处,圣上听了太后所言,无奈道,“母后有所不知,有关皇妹的封号,朕早就备下了。”   这么多年来,圣上没有一天不想化解与太后的僵持关系,也费了许多心思,他甚至想着倘若有一天皇妹能回来,他能备好封号,母后定会对他和颜悦色的,便早已着礼部拟好了封号,可圣上不喜假的长公主闹腾多事不知礼节,太后那时又无心要这个,便一直没提此事。   “母后,圣上用心良苦啊。”张皇后道。   太后也不是心硬之人,只是这些年饱受失女之痛,脾气变得执拗可怕,现下被触到心底柔软,动容地拍了拍圣上的手,“往日是哀家无理取闹了。”   众目睽睽之下,圣上也不好露出激动神情,温和着面容道,“礼部拟了许多个让朕选,朕想着皇妹乃是母后心头至宝,还是由母后来选吧。”   礼部捧来封号,太后选了许久,择了一个,疼惜地抚了抚秦夫人的发,“从此,你就是宝华长公主了。”   足见太后对秦夫人的珍视宝贝。   秦夫人的脸颊蹭了蹭太后的手。   太后又要落泪,众人忙地宽慰,秦初苧眼眶湿得厉害,世子爷暼见面色不郁,“好事,哭什么?”   众人望来。   不等太后开口,圣上询问她,“对于初初,朕有加封公主之意,可好?”   “好,好。”太后招了秦初苧近前,她知道女儿这么多年自己病着,自家外孙女定也吃了不少苦头,圣上道,“朕即可让礼部拟封号。”   世子爷缓步过来,“圣上若不嫌弃,不妨让臣来拟。”   众人吃惊,圣上却抚掌一笑,“好!”   及至晚间,寿宴继续,圣上下旨昭告此事,百官望着坐在太后身侧的秦夫人与秦初苧,暗暗感叹,亲生的没错了,太像了。   众人欢庆之时,世子爷悄然离了座,秦初苧暼见偷偷跟上,世子爷回眸,“出来做甚?”   秦初苧跟来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说,“谢谢世子爷为我拟封号。”   不想世子爷道,“此事原是父母亲人才能做的,我想你父亲及太后极为愿意做这个,但被我要走了,想必她们还气着,你却要感谢我。”   秦初苧:“……哎?”   眼睁睁看着男人极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宴会结束,太后舍不得放秦夫人回府,兴许天黑了,秦夫人有些怕,看着周围陌生得很,只抱着秦仲清不松,太后如何哄都不行,秦仲清这才有机会告知太后秦夫人的病情,“已看过大夫了,大夫医术极好,说是能根治。”   太后伤心不已,可看着秦夫人依赖秦仲清的样子,又欣慰许多,“你待我女儿定是极好的,罢了,今日你带她回去住吧。”挥挥袖子,背过身去了。   秦初苧于心不忍,白日她觉着太后身份过于贵重,威势又重,不好亲近,一到晚上,热闹褪去,太后也不过是个思念女儿的花甲老人,她不由轻声道,“我能留下来陪您么?”   太后欣喜地回头,“初初愿意么?”   秦初苧嗯了一声,太后喜极,目送秦家夫妇走了,带着秦初苧回了寝殿,两人同住一夜,秦初苧与太后亲近许多,越是亲近,太后越是不想放她回去,索性和秦初苧一起回了秦府。   太后摆驾,阵仗极大,过长街时许多人抻着脖子看,全京都在传秦夫人才是真正的长公主,一时间众人唏嘘不已,想当初秦仲清入狱,秦夫人发病,他们女儿被迫入了宫观,如今才过了多久,秦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后进了秦府,秦夫人见了她就要她抱,嘴里喊着母后,多少年了,没有人知道太后心里多么渴望这声母后,她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秦夫人,更别提秦夫人要她捉蝴蝶了,她当即要去,众人忙道,“太后使不得。”   太后年纪大了,可做不得这个,秦仲清命丫鬟带着秦夫人去捉,太后环视四周,“初初呢?”   “回院子去了。”秦仲清扶她坐下,她望了一眼隔壁,“柳暄在此修道,对你们有无影响?”   秦仲清迟疑,这不是有没有影响的事,按理说世子爷救了秦初苧,他该去道谢的,只是……   太后一看就明白了,“你也怕柳暄?”   被戳中心思,秦仲清羞愧地垂下头,太后道,“别不好意思,哀家有时候也怵他,初初呢?”   她还念着秦初苧,秦初苧放下给师父写了一半的信过来了,听太后问道,“初初怕柳暄么?”   “世子爷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怕的。”   太后与秦仲清对视一眼,秦仲清到底是个男人,心思不若太后敏锐,太后思及李枝以往对秦初苧的嫉妒,转瞬明白了,“救命之恩确实重要,我们得报答,但是,初初你记着,男人是最惯于隐藏的,初初可不要被外表迷了眼。”   秦仲清极为赞同的,连连点头,“你可记清了,哎,张大人来了。”   张载言远远过来,秦初苧见到师父,笑着迎了上去,这一迎,太后神色变了,“初初与张载言甚是熟悉?”   秦仲清便把与张载言的约定说了,太后听了满意地笑眯了眼,“两人是般配的,不过张府提亲前,还是要问一下初初,姑娘家心思难猜,别弄错了。”   “是,那我晚间问问。”   “哀家来。”   太后喜欢为秦初苧操心,对秦夫人的关切更是无微不至,觉着秦府宅子过于简陋了,同圣上说要为秦家修建长公主府,圣上当即着工部去做。   还不等太后来问秦初苧,张皇后来见,张口就问,“初初可与人有过婚约?”   “并无,怎么了?”   张皇后道明缘由,原来是大都督府的大公子,便是杨卿卿的兄长杨庭之,寿宴那夜窥了秦初苧一眼,回了府就念念不忘,请求母亲来秦府提亲,杨夫人斟酌着秦家如今的地位不敢贸然行动,便进宫求了张皇后来太后处打探一下。   太厚听了神色有些古怪,“可你弟弟中意初初,不过杨庭之也是极好的,哀家见过,俊得很。”   “母后,当儿臣没说!”   张皇后回去命人飞快告知都府夫人,“此事莫要再想!”   杨夫人还以为怎么了,一时被这个气势唬住了,命令儿子断了对秦初苧念头,杨庭之面上应着,心里不甘心极了。   张皇后唬了杨家,便来催太后,催得太后心底舒服,“初初多讨人喜欢,这家求,那家求,自然你弟弟也很好。”抽了个天好的日子,和颜悦色地问秦初苧,“你觉着张载言如何?”   秦初苧笑答:“极好。”   她从不吝啬对师父的夸奖,提起师父就双眼发亮,太后道,“张载言极为喜欢你,你愿意让他做你的驸马么?”   “这……”   秦初苧不知所措,师父极为喜欢她,还要娶她?   一时间,秦初苧心神乱飞,思绪混乱得嘴唇翕动几次都没说出话来,“我……”   慌张意乱的模样入了太后的眼,太后一下猜中她的心思,她这是在犹豫,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有可能,太后笑道,“初初别怕,此事不急,多想一想也好。”   秦初苧回了府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秦仲清偏偏还问了她,她更是无错,亦有些烦躁,“爹爹莫问了。”   秦仲清只好闭嘴。   夜间,秦初苧拿起给师父写了一半的信,心想师父可知想娶的是自己徒弟?她提笔要写,却不知写些什么,总不能写,听说您要娶我?   不若再约见面,上次见面被毁了,她亦不想再去青阳山,直接命丫鬟送了信去张府,信上邀请张载言去游湖。   张载言接了信,不免紧张地做了准备,及至那日,秦初苧抱着世子爷帮她寻回的鸽子先进了湖中画舫,张载言不过一会儿也到了,还未行礼一眼就暼到了她怀里的鸽子,神色一怔。   秦初苧预料到了张载言会如此,“张大人瞧着鸽子熟悉么?”   张载言还疑惑着,“是,我养过的。”   得了他亲口承认,秦初苧当即笑了,眉眼舒展,笑容粲然明媚,“那师父也猜到我是谁了吧?”   张载言凝视着她的笑,不舍得挪开眼,也忘了回话,秦初苧以为他震惊得都愣住了,忍不住道,“师父,是我呀,我知道你觉着不可思议,我先前亦是这样,我们用书信联系这么久,竟不知原来就在对方身边……”见张载言猛地簇起眉头,她顿了顿,轻声问,“师父见了我,不高兴么?”   张载言从没见过她对自己露出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那个师父一定对她很重要,他心底翻出酸意,不可抑制的嫉妒让他嗓子眼挤出一声含糊的否认,“不是。”   “那便好!现在您也知了我的身份。”秦初苧欢喜过后,抿着唇道,“那您可知,太后问过我了,说您……”羞赧得说不全话。   张载言霎时明白了,神色黯然许多,心想也许她没有明确地拒绝是因这个师父,那一刻,他不想承认自己不是师父,因为眼前这女子所有的欣喜与羞怯都属于师父,他暗暗攥紧了拳头,“是,我是想娶你,你可愿意?”   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初苧,秦初苧飞快地垂下眸子,樱桃&师父亲口承认了,他……他真想娶自己,在她眼里,张大人是极好的,可也仅仅是好,但若他还是师父……   鸽子在船里扑棱翅膀,一不小心就飞了过去,秦初宁猛然站了起来,“我……我……捉鸽子。”扑出去追鸽子去了。   张载言只来得及瞧见一抹裙角,便是裙角,她的也比其他姑娘好看,蓦地起身就追了出去。   秦初苧捉了鸽子立在船头,纤姿秀丽,张载言心中情思难忍,“我不急,你可慢慢想。”   秦初苧没有回头,低低嗯了一声,“谢谢师父。”   张载言几乎要落荒而逃,那鸽子他是熟悉的,养好了便送给了世子爷,他要去向世子爷求证,等到两人回了秦府,他便问,“鸽子能给我么?”   秦初苧想着日后也用不到鸽子传信了,双手递了过去,张载言目送她回了府,抱着鸽子进了隔壁。   新观已经建成,世子爷移去了新殿,一应布置均如青阳观内的,唯墙壁是新的,世子爷提了笔在上作画,张载言疾步过来,鸽子扑棱起翅膀。   世子爷侧目,眉峰一拢,“它又乱飞了?”   “没有,和秦姑娘要的。”   世子爷手上动作终于一顿,转过身来,张载言便把话清楚了,“世子爷知道这只鸽子一直在秦姑娘吧,那世子爷就是秦姑娘的师父?”   世子爷只是眯起双眼,“你想说什么?”   “秦姑娘误以为鸽子是我的,将我当成了她的师父,对我十分感激亲近。”   最后两个字使得世子爷面色一沉,一根画笔呯得一声在他两指间断成了两截,“蠢货!”不悦地转过身去,张载言腾出手递一根画笔过去,世子爷道,“继续说。”   “我想借世子爷师父这个身份。”   世子爷接笔的手一顿,眉峰紧皱,偏偏张载言还道,“我欲娶秦姑娘为妻,就承认了我是她师父,她应会答应我,还望世子爷助我。”   “你敢骗她?”   世子爷冰冷的声音掺着寒意,“我看你想死。”   隔壁,秦初苧把自己关在房里,心中乱得不行,只要一想起师父那句让她再想想,她就坐不住了,师父无疑是最好的,她不禁在心底问自己,你在犹豫什么?   一夜都坠在梦里,梦里的师父说了无数遍要娶她,她犹豫着要答应时,闪出了世子爷的身影,星冠羽衣,翩然卓世。   秦初苧被惊醒了。   如此关头,她竟梦到了世子爷,秦初苧抚着心口惊惑不定,一出门,秦仲清从走廊那头过来,忧心忡忡地喊,“初初,张大人被世子爷打伤了。”   “为的什么?”   秦初苧不敢置信,秦仲清叹了口气,“都不晓得缘由,张大人也不说,初初,我瞧隔壁世子爷脾性太差,你近日可莫要去了,救命之恩,我们缓一缓再报。”   “师父伤得重么?”   “倒也不是什么重伤,听说今日休息了,若不你去瞧瞧。”   秦初苧遂备了礼,出了府门路过隔壁,咬咬唇还是进去了,宋灼见了她先是行了礼,而后摆手,“我不知你要问的!”指了指屋内,“估计只有公主能问出来了。”   秦初苧簇着眉进屋了。   “坐。”世子爷五指覆上琴弦,示意秦初苧坐身边,秦初苧站着不动,“世子爷何故打伤张大人?”   “原来是讨理来的。”   世子爷手指挑起琴弦,琴音未出,琴弦便断了,这般轻淡态度,让秦初苧心中真泛出了气,“世子爷既要修道,该心怀善念,何故还要出手伤人?”   “善念?我不久前才杀一人。”世子爷唇角慢慢往下垂,眼底郁气难消,“你这是太中意张载言,满脑子都是他,忘了这事?”   “不是。”秦初苧眉眼浮出几分无措。   “为了张载言急成这样,那何不干脆地嫁给他,还迟疑什么?”   “我……”   秦初苧本不想惹他生气,一时解释不清,索性一脸羞愤地扭头走了。   身后,“铮”得一声,琴弦俱断。   秦初苧坐在车里,想起适才世子爷那话,也不知怎么地,就委屈地红了眼睛,赌气地想我若知道在迟疑什么倒好了,还用得着你提醒?   马车到了张府,她抹了抹眼睛,下车进了府,张明年过来迎她,她笑道,“听闻张大人受了伤,我来瞧瞧。”   “小伤,世子爷手下留情。”   当即带着秦初苧去了张载言的院子,而后离开了,张载言在窗前望着走过来的女子,一颗心揪得生疼,目光却是渐渐柔软,他摸了摸面上的淤青,觉着有些丢人,不愿让秦初苧见到自己这副模样。   于是秦初苧都进厅了,他才迟疑着出来,对上秦初苧担忧的眸子,笑道,“无碍,过几天便好了。”   秦初苧:“师父能告诉我缘由么?”   师父二字,刺得张载言心中一痛,挨了顿打,他也明白过来,若以欺骗的娶了秦初苧,日后秦初苧知了,能不怨他么?他不想秦初苧怨他。   “是因为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你的师父。”北北   无异于一道响雷炸开,秦初苧懵了一瞬,桃花状的双眼愣愣地看过来,“不,不是?”   “对,鸽子我养过一段,后来就送给世子爷了。”   秦初苧死死捏着手里的帕子,“张大人说谁?”   “世子爷。”   张载言万分不情愿地道出这三个字,秦初苧一瞬间发懵又愕然的神色揪疼了他的心,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师父,提步靠近了些。   秦初苧却如梦初醒,连退两步,世子爷三个字紧紧地缠住了她的心口,“你是说世子爷才是我师父?”   “我……不想回答公主这个,我想问问,我不是公主师父,公主可愿意嫁给我?”   秦初苧拧着眉尖,张了张口,张载言从她神色中看出了果断,先她一步发出声音,“公主不要说,就当我今日没问。”   张载言在绝望之后又生出希望,即便世子爷是公主师父,公主将她瞧得极重,可世子爷是修道之人,他会为了公主放弃修道么?   秦初苧哪里晓得他没放弃,心神慌乱地出了张府,若是世子爷是她师父,何不一开始告诉她?   秦初苧去而复还,一脚踏进观中,见窗户开着,疾步到了窗前,屋里世子爷将那手札翻来覆去地瞧,秦初苧越瞧越不敢出声,还是世子爷发现了她,“张载言同你说了?”   “世子爷既是我师父,为何从不告诉我?”   世子爷容色冰冷,“你这样埋怨我,我倒不敢应你师父了,觉着张载言好是吧,喊他师父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感谢支持!   小天使们留言吧,发红包。 第28章   秦初苧有百般疑惑都被这声斥责堵了回去,分明是她有理,可怎到了师父那里都成她的错了?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委屈又生气地拍了拍窗户,引来世子爷暗暗的一瞥,“还不进来?”   “不进!”   秦初苧扭身就走。   她还嘴便罢了,还敢反抗了,世子爷沉着脸追至门口,眼前长腿就要迈出,眉峰一拧瞬间折回了屋。   秦初苧回了府,一排宫女迎了上来,都是太后派来的,她们簇拥着秦初苧告诉她亲仲清带秦夫人进宫了,秦初苧此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挥退她们进了屋,翻出了师父与她来往的书信,以往师父来一封,她放到箱子保存,如今都有一箱子了。   她手臂枕在在箱子上托着腮,鼻尖还萦绕着隔壁屋中燃起的宝香气息,那屋子她瞧了一眼就知与青阳观的一模一样,师父修道之心还是那么牢,她是撼动不了的,烦躁渐渐被心底涌起的失落代替,她低低咕哝,“倒是不用愁嫁不嫁了。”   张载言是很好的,曾帮助她许多,可除却感激,她对张载言再无旁的情绪,先前犹豫是顾念着师父,事到如今,师父不是张载言,却是一心修道的世子爷,她真不必犹豫了,改日要和太后说清楚了,她不想要张载言当她的驸马。   刚一打定主意,一只鸽子飞了进来,秦初苧头次没有欣喜地迎上去,鸽子在箱子上扑棱了许久的翅膀,秦初苧才取了信,拆开一看,寥寥几个字:是为师不对,过来。   秦初苧抿紧的唇破开了,边笑边心道就是你的错,看在你认错的份上,给你做甜食。秦初苧起了身,垂眸望着一箱子信,认为自己心底那失落全因这箱子信而起,咬咬牙命人提到了后厨。   她从箱子里翻出信件全都塞进了灶里,谁知火苗一蹿出来,她就后悔了,眼瞧着火要燎到她了,她还要伸手去抓信,宫女们忙不迭抱她远离,“公主小心!”   信件顷刻烧成灰。   秦初苧红了眼,半响觉着这也是命中注定,师父注定是要修道的人,连灶王爷都在成全师父,起了身给世子爷做甜食。   期间宫女们都争先恐后地要替她,被她一一拒绝,及至做好了,提着食盒去了隔壁,两人谁也没提那封道歉信,世子爷面上没什么表情地坐了下来,秦初苧不出声,房中就静些。   世子爷不喜她不吭不响的,“为师不让你说话了?”   “我恐师父听了不高兴。”   “说。”   世子爷那封道歉信使她多出些许勇气,“我想说您早就识出我了,那还何必教我法子应付您自己?”   正好戳到了世子爷的错处,世子爷瞬时倒打一耙,“是想瞧瞧你够不够聪明,我以为当时留你一命,你就明白了。”   秦初苧反驳,“世子爷不杀我,不是因为那三年不杀生的约定?”   “什么约定?张载言都同你说了什么?”世子爷绷紧了一张俊美的面皮,像是极为在意这个,秦初苧转了转眼珠,“其余都没说,只那日说您有约定,我才敢冒犯您。”   张口一个您,闭口一个您,世子爷气得阖了阖眼,忍不住再斥一声,“既然这么尊重我这个老人家,怎么还敢和老人家顶嘴?”   秦初苧倒打一耙学得极快,“因为今天师父对我凶巴巴的。”昂着头准备摆摆理,“虽然您不久前才认了错,可您似乎不太服气,那我把事情说清楚,您听听到底是谁的错,此事确实是师父瞒了我,我不知您是师父才惹了您生气。”   “好得很,你也知道惹了我生气。”   秦初苧有理都没说清,愣愣道,“那是因为师父瞒了我呀。”一指食盒,“我之所以为师父做甜食,也是因为师父道歉了,师父再这样凶,我就回去了。”   说起甜食,秦初苧想起了那箱子信,声音一低,“而且,这可是用您写的信烧出的火做的,都这样了,您还要凶我。”   今日她是又惊又慌还气,都憋了大半日了,此刻一张口就眼眶就湿了,耳边啪得一声,世子爷折断了筷子,恼是真恼,“你用我给你写的信烧火?”   可瞧着秦初苧啪啪落泪的模样也是心疼极了,才起了身靠近,见泪落得更凶,立时后退,斥责的声音死死地憋着心里,偏偏眼前姑娘哭得凶极了,他也没哄过姑娘,只能焦灼地徘徊几圈,半响想到一法,“烧了便烧了,我再给你写,可成?”   秦初苧的啜泣声小了一些,“可也不是原来的那些了。”   “我照着原来的写不成?”   慢慢地,秦初苧的泪终于止住了,“师父愿意为我写,我是高兴的,但我不是为了这哭的。”   世子爷眼睛一眯,“为谁?张载言?”   “师父不要提张大人了,与他无关。”   “你不嫁他了?”   “不嫁,我谁都不嫁了。”秦初苧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像兔子一样,世子爷瞧一眼,俯身请示,“能过去了?”   试着靠近,见秦初苧没再落泪,暗暗松了口气,伸手一根纤长的手指抹掉那脸颊上的泪珠,“公主已及笈,哪能不嫁人的道理?”   秦初苧握住那根手指,眨了眨眼,“师父也已及冠,不也不娶亲么?”   “你与我不同。”   “我瞧没什么不同的。”   见世子爷抽出手指,秦初苧叹了口气,“是有些不同,世子爷不娶亲,倒也没有人催,我便不同了,太后先前还问我是否中意张载言,瞧她及爹爹的模样,倒很希望我及早嫁过去了。”   “原来是太后。”   世子爷冷笑,“你不愿嫁,我看谁逼得了你?”   他这么笃定,秦初苧偏偏极为信他,“那等太后问起来……”   “说我不让嫁。”   秦初苧心底轻松了,可也不想让师父当这个恶人,被太后派来的马车带到了宫中时,太后果不其然问了,她就道,“张大人甚好,只是我如今只想陪着娘亲与太后,不想其他的事。”   “好孩子,陪着娘亲和哀家与你嫁人并不冲突,你呀,想得太离谱了,你若不中意张载言,哀家才给你去寻,我们找个初初最如意的。”   “初初喜欢什么样的?” 第29章   话音一落,秦初苧脑中闪过一道影儿。   那影儿是她见惯了的翩然,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她被惊得垂下头,耳根悄悄泛起薄红,纤纤柔柔惹人疼爱,太后当她不好意思了,心疼地一把搂过来抱在怀里,“罢了,是哀家问得不好,初初不想说就不说了。”   秦初苧在她怀里蹭了蹭,“太后真好。”   “叫哀家皇祖母。”   秦初苧刚叫了一声,殿外以圣上皇后为首领着一群女眷过来,都是些妃子及京中有了诰命头衔的夫人,今日皇后在宫中开暮春宴,女眷进了宫先来拜见太后。   一群人到了跟前向太后行礼,秦初苧从太后怀里钻出来,要起身行礼被太后按住了,圣上笑了声,“初初无须多礼。”   秦初苧便还靠着太后坐,姿态沉静,女眷们起了身窥过来,暗暗心惊,怪不得旁人都说宝华长公主之女姿容绝色,颇得太后宠爱,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众人说了会话,太后给张皇后使眼色,张皇后会意,“初初可要到宴上去?”   “去吧,宴上人多,好玩。”太后摸了摸秦初苧的脑袋,秦初苧随着张皇后及女眷们才离开,太后同圣上道,“昨日圣上让太医来瞧宝华,太医瞧得仔细,圣上有心了。”   “母后别这么说,宝华是朕的皇妹,朕应该的。”   母子俩甚少这般平和愉悦地面对面说话,圣上还有些不自在,太后觑了一眼,“好了,以往都是哀家不对,如今宝华初初回来了,哀家保证再也不折腾圣上了。”   圣上笑了出来,不由打趣,“看来朕是托了皇妹与初初的福。”   太后亦笑,“所以圣上可得对她们母女好些,眼瞧着初初该选驸马了,圣上如何打算?”   “都依母后和初初的。”   太后思付,“张载言最好,其次杨庭之,而后是王至清,晁朔等家世低了些的,但他们品貌尚佳,素日还勤谨,圣上以为呢?”   “母后提的这几个都是好的。”   京中权贵人家的年轻公子就这几个出色扎眼,但,圣上仍然叹息着摇头,“比之柳暄,又暗淡太多,若不是他去了修了道,朕真想把他给了初初。”   “他便是不修道,哀家也不同意,他是个没心的,你瞧这几年了,他连自己娘亲都不见,晾他也不知如何疼人。”太后极其不喜欢柳暄,“圣上器重他是圣上的事,可与初初无关。”   “也不全无关,那日他出观救了初初,还进宫给初初撑腰,这便罢了,还抢着要给初初拟封号,母后,朕眼不瞎,他柳暄什么时候为哪个姑娘这样过?”   不说还好,一说太后就恼了,“他要真惦记上初初了,那也是因初初好,和他好不好可没关系,还有封号,哀家已命刑部去拟了,等拟好了让初初选,不要他的!”   “行。”   圣上争不过她,索性装作不知此事,心道还没有人从柳暄手里抢走过东西,他还真想看看了。   秦初苧浑然不知太后讨厌极了师父,正在宴上看美人跳舞,身旁张皇后又递来吃食,她顺势吃了,甜滋滋的,侧头问张皇后,“皇后娘娘,我可能带回去点?”   恰逢舞乐一停,她还恐皇后听不到拔高了声音,于是这声就传到了底下,底下女眷,包括几位公主的眼珠子都盯着她呢,能坐皇后身边,被皇后喂食,哪个公主都不曾有过这个待遇,偏偏她有了,不免有些心里泛酸的,乍然听了此声,几个姑娘猛地哼笑起来,还有个不由自主地道,“带回去?”   在座的耳朵都不聋,都听出了笑声中的嘲讽与贬低,都悬着心看向上座,秦初苧被世子爷教导许久,也没傻到就这么算了,她扑闪着桃花眼,“让你们见笑了。”   张皇后容色冷漠,“拖下去,杖十。”   “皇后娘娘饶命啊!”   几个姑娘被拖下去时哀呼哭泣。   张皇后无动于衷,她原本就不好相处,底下的女眷,包括妃子们谁没见识过她的手段?何况她做事极有分寸,这十杖是轻着打的,下来也不会要了几个姑娘的命,只需在家养个半年,遂一时也无人敢出面求情,只在心底暗惊秦初苧有多受重视。   殿外传来哀痛声,张皇后恍若未闻,侧身同秦初苧叹气,“这若是太后在旁,听了这话,该有多伤心。”   原本金尊玉贵的公主沦落到当众要吃食,想想就令人心酸,秦初苧却是一愣,“皇后娘娘别伤心,怪我没说清楚,我以前哪有苦到这种程度,是我师父爱吃甜食,我想为他带回去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公主孝心甚重。”   底下人到底看清了情势,纷纷附和,夸得秦初苧不好意思地戳了戳张皇后的衣袖,“我师父还不到做我爹的程度。”   张皇后:“那也要孝顺,来人,为公主备好甜食。”   宴会结束,秦初苧回了太后处,太后迅速地召来礼部官员,一问已拟好了几个封号,捧到秦初苧眼前,太后笑道,“初初喜欢哪个?”指了指最右边一个,“哀家喜欢这个。”   “皇祖母,封号不是由世子爷拟么?”   秦初苧为难地咬咬唇,她不太想选礼部拟定的。   太后哄道:“圣上与哀家商议过了,再过两日,为宝华和初初举行册封礼,时间不多了,那柳暄不过说说,此刻怕是只顾在观里修道,忘了封号一事了吧!”   “那我能考虑一夜么?”   “能,选好了明天告诉哀家。”   黄昏时分,秦夫人与秦仲清游玩回来,秦夫人已亲近太后许多,愿意同太后住宫里了,秦仲清亦跟着住宫中,太后也不想秦初苧出宫,秦初苧费尽心思扯了个借口,太后才放她出宫。   秦初苧提着食盒进了观中,世子爷靠在窗前望见,转瞬没了影儿,她一进屋,见世子爷正闭目养息,轻轻地把食盒放桌子上。   宴上那些人说的还真进了她的耳,师父到底是师父,做徒弟的得毕恭毕敬,再者她是十分仰慕师父的,恭敬起来都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她奉上甜食,“师父,您饿了么?这是我孝敬您的。”   “你这是把我当成爹了?”   世子爷额角跳出青筋,觉着迟早要被这丫头气死,一睁眼甜食摆到眼前,秦初苧解释,“没有,师父这么年轻,还远不到当我爹的程度,是今日进宫听了些话,觉着得多孝敬师父。”   “再提孝敬,出去!”   世子爷本欲再斥几声,望见特意为自己带回来的甜食,火气消了,罢了,她有时候就笨得很,心底舒服地哼了一声,“也不是什么话都能听得。”   “知道了,我也是想对师父好,师父能不能不要总凶我?”   秦初苧失落地低着头拿手指戳桌面。   世子爷眉心一折,未容他说话,秦初苧继续道,“既然师父都凶我了,我要告个状!”   今日宴上那几道嘲讽的笑声还浮在秦初苧心底,她不是不难过,可在宫中无人诉说,她憋到了现在,她虽也吃过苦,但礼节尚在,断不会不要颜面地当众要吃食,只是那一刻突然想到世子爷爱吃甜食,她就脱口而出了。   “后来呢?”   秦初苧说罢,世子爷探身过来,五指抬起她低着的脸颊,见她眼圈都快红了,口中溢出一声,“你就笨吧!你现在是公主,宝华长公主之女,你以为谁都能欺负了你?”   “说了不要凶我。”   秦初苧哽咽一声,下一刻下巴一松,世子爷甩袖往里间去,话里压着火,“你便只能对着我哭招我心疼是吧?太后,圣上,皇后,你爹爹,你就哭不得?你这个模样在他们面前哭一哭,那几人早就没命了。”   面上眼泪一落,“爹爹要顾着娘亲,皇祖母他们,又不是师父!我不要搁她们面前哭,好没面子。”   声音悉数传入世子爷耳中,世子爷哪还舍得有半分气,扬袖一甩,“呯”得一声,一柄匕首刺入桌面,明晃晃的冷光一闪而过,及至人到跟前,双手捧起秦初苧的脸颊,指腹轻轻擦去眼泪,“不凶你就是了。”   “仅是十杖,远远不够。”   世子爷握住秦初苧的手,领着她将匕首拔起,“此乃先帝所赐,以后谁再欺负你,拿着它欺负回去再找我哭,记清了?”   玉笋般的纤手被师父的大掌包裹着,既温暖又有力,秦初苧连连点头,也许她想要的便是这份安慰与保证,有师父在,她什么都敢,什么都不怕了,不由唇角一翘,“好。”   世子爷意识到掌心的嫩滑,当即松了手,坐下来吃甜食,秦初苧早已不难过了,开心地坐在对面托着腮,“皇祖母说,过两日会为我和娘亲举行册封礼。”   世子爷低首。   这道甜食已凉了,远不及他素日食用的,对于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早已没了口腹之欲的世子爷来说,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秦初苧见他吃得专心,笑问,“那师父还记得为我拟封号么?”   筷子一指书架处,“自己找。”   师父没忘!   秦初宁雀跃,到了书架翻来翻去,翻出一沓丈二宣,拨开,上有几个封号,她边看边回了桌前,瞧最后一个颇觉熟悉,读起来心生欢喜,“师父,我喜欢最后一个。”   捧到世子爷眼皮子下,世子爷推开空盘,淡淡暼来一眼,“那是我的字,你不能用。”   “我要用!”   世子爷像是无可奈何地说,“这不合礼制,宫中与礼部都不会同意。”   “我和皇祖母说,她会同意的,师父,你同意了吧?”秦初苧凑过去哀求,世子爷拨开眼前的脑袋,薄唇微勾,“罢了,随你。”   “谢师父。”   秦初苧又笑着试探一声,“那我的册封礼,师父会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时间有限,没能双更。   明天补一章。   感谢支持! 第30章   世子爷眉梢一挑,“为师一向不出观……”   话才说了半截,秦初苧就不抱希望了,此事不能强求,她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师父已为救她破了三年不杀生的约定,她不能要求太多了,展眉一笑,“那等结束了,我及早回来看师父。”   世子爷靠着窗台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着宋灼喊来暗卫营刘牧询问宫中一事,刘牧道,“那几位姑娘得躺大半年了,圣上知了也下了责罚。”   世子爷这才颔首。   刘牧又道,“假冒长公主那两人已在狱中死了,蒋家那两个还在狱中,傅均将军的夫人来见过一次。世子爷,属下瞧傅夫人常年头戴幕离,形迹可疑,就去查了一下,发现她就是当年武安候府的大姑娘蒋婖。”   “盯紧她。”   “是。”刘牧悄悄窥来,两年多他头次被召来,不免心怀渴望,也许世子爷修道之心松了些,斟酌道,“世子爷,暗卫营随时等您回来,等候您的调遣。”   世子爷不可置否。   夜色褪去,晨风微凉,秦初苧拿着那沓丈二宣去了太后宫中,太后听了她的请求,竭力维持住笑容,“初初,这是不合礼制的,再者柳暄写封号便罢了,偏偏还要把自己的字写上,这存的什么心思?”   秦初苧哪想过这个,“兴许是顺手一写。”   太后不信这个,脸色不太好,“有些人瞧着生得像个仙人,心底的算计多得数不清,初初可别被柳暄蒙蔽了。”   “没,我脑子清楚着呢,皇祖母就应了我吧。”秦初苧扯着她的袖子,好一通撒娇,叫得太后心都软了,太后不得已说,“此事哀家是做不了主的,哀家替你问问圣上。”   她哪是做不了主,她是不想如了世子爷的意,圣上听她恼怒地说罢,心里想笑,原来柳暄也有这一天,即便不合礼制,他也想应下了,但瞧着太后气冲冲的样子,他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若不让柳暄换个字?”   太后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杵向地面,“圣上是忘了,柳暄的字乃是先帝赐的,动不得。”   圣上终于笑了一声,“原来母后还记得这个。”   看来果真无人能从柳暄抢走东西,他见太后愕然地张嘴要凶他,忙道,“罢了,母后,初初喜欢就好,再者我们可以不提柳暄,就当都忘了他的字,只说这是先帝所赐的。”心说,好个柳暄,竟把主意打到先帝头上,还想着要先帝为初初撑腰。   太后估计也想到了这两个字带着先帝给的荣光,迟了很久才哼唧一声,回了宫瞧着秦初苧欢喜的模样,又觉气闷,有种到了手的宝贝还没捂几天就被人偷跑的感觉,她泄愤似地喊来皇后,“怎不见你弟弟进宫?”   没有张皇后猜不出用意的话,“他这就来了。”   张载言接了张皇后的令,匆匆而来,秦初苧直觉许久没见他了,思及他向自己求婚之事,她也并无答应的意思,倒不如不见,偏偏太后特意让她和张载言凑在一起去御苑走走。   两人穿过长道,还未至御苑,迎面走来两位年轻男子,一位是身姿英朗的二皇子,另一位身高貌俊,步履间尽是风流,张载言低语一声,“那是大都督府的杨庭之。”   秦初苧了然,四人相遇,该行礼的都行了礼,二皇子口吻亲昵,“初初这是去哪儿?”   杨庭之目光灼灼地望过来,秦初苧避开这道炙热视线,“同张大人到御苑瞧瞧。”   杨庭之暗暗暼了二皇子,二皇子了悟,随即要同去,秦初苧不好拒绝,四人往御苑去,一路上杨庭之无数次想同秦初苧搭话,均被张载言截了,两个男人对视,心底存的意图昭然若揭。   二皇子无视这暗潮涌动,他实则也无法应对,一边是他母后的弟弟,他得喊一声亲舅舅,另一边是自己未婚妻的哥哥,难以抉择,他索性不管了,只哄得秦初苧掩唇笑了几次,到了御苑,有宫人在修剪花枝,已是暮春了,有些花开得太盛,大有不过几日就要败落的势头。   秦初苧望着,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师父,今年春天是个极好的春天,草长莺飞,绿茵万柳,簇拥在一起的百花艳丽夺目,眼瞧着就要败了,可师父居于观中,恐怕一眼都没见过。   “公主在想什么?”   三人见秦初苧眉眼浮出忧郁,不由关切道。   秦初苧脱口而出,“花。”   “我去摘。”   三人摘了许多,秦初苧接了几枝拿在手中,映得一张莹白如玉的脸比花还娇艳,三人不约而同地撇开眼神,见她实在没有赏花的心思了,送她回了太后宫中。   杨庭之目送她进了殿,许久都没回神,二皇子碰了碰他的胳膊,“中意了,不若试一把,不过明日册封礼一过,来求娶我妹妹的可就更多了。”   “除却张载言,其余不足为惧。”杨庭之唇角勾出一抹庆幸的笑。   此时圣上派礼部的人来了宫中,说是明日册封礼规矩多,着人教教秦夫人与秦初苧,秦夫人如今脑子清楚许多,不再只记儿时的事了,又有秦仲清陪在身侧,学起来快得很,秦初苧学得更是快。   外殿,张载言被太后留下问了些话,他答得好,太后满意地笑了,语重心长地说,“姑娘家大都喜欢温柔体贴点的,风趣些的,你多少改改性子。”   张载言记在心间就退下了。   半日过去了,礼节均已学完,礼部的人为秦初苧褪下华贵繁复的公主制服,太后着人来问累不累,礼部的人就笑道,“太后可真是疼极了公主。”   秦初苧笑笑,这些她怎能不知?本以她的身份不该居于公主之位,是圣上与太后疼惜,给她加了封,而娘亲也能与太后日日相处,每日笑颜不断,爹爹没了陈年旧事的困扰,有着更为光明的前程,如此种种,她本该满足而欢喜的。   可是——   心底全然开心不起来。   秦初苧坐在窗前,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拨着一枝花,任由无处安放的失落挤满心间,这副模样落入不远处的太后眼中,太后叹了口气,“你这个当父亲该去问一问。”   女儿家的心事,原是母亲操心的,秦夫人做不了,太后恐秦初苧不愿同自己说,只能让秦仲清做了,秦仲清缓步进殿,摸了摸秦初苧的脑袋,“在想什么?”   师父二字差点脱口而出,秦初苧抿紧嘴巴,缓了会儿道,“爹爹,明日册封礼,我怕我紧张,做得不好。”   “不用害怕,爹爹娘亲都在你身边,还有太后,瞧她多疼你,她还让我问一问你,你想让谁当你的册封使?”   礼部有订制,册封公主一般由礼部尚书做正使,秦初苧原本一样,但太后为了哄她开心,特意让她自己选,秦初苧眼果真来了兴趣,“选谁都可?”   “倒也不是。”   依据礼制,正使要居于朝堂,有一定的官职位,才能有资格册封公主,秦仲清道,“除却礼部之人,像张大人这样的,你若喜欢,做正使也未尝不可。”   张载言家世拔尖,时任刑部侍郎,官职低了些,但若是秦初苧喜欢,这都不成问题。   秦初苧掩下失望,“还是由礼部来吧。”   秦仲清只得罢了,秦初苧拨弄着那些春花,暗下来的眸子一亮,她此时出不了宫,见不了师父,但可以命人把花送到师父那里,让师父前一瞧了。   那宫人捧着花出了殿,太后正为秦夫人整理衣袖褶皱,瞧见问了一声,那宫人说了匆匆退下了,她诧异极了,“初初还有师父?”   秦仲清的消息没能得到及时更新,“是,她师父是张载言。”   太后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关系,还给张载言送花,说明初初心里还是有张载言的。   再说那宫人到了世子爷门前,宋灼愣愣地接过一捧花,不问明白不放人,末了,眼珠子一转,捧着花到了窗前,“公主命人给世子爷送了花。”   “进来。”   宋灼进了屋将那花放在桌上,“公主说,眼瞧着春花都败了,世子爷还未瞧,可惜得很,世子爷您瞧瞧。”   世子爷踱步过来,手指轻轻抚过那娇嫩的花瓣,正若有所思,宋灼坏心眼地补充,“听说今日宫里热闹,二皇子张大人还有大都督府的杨庭之都陪公主赏花,还一起给公主摘了许多,公主想着世子爷没瞧……”   “闭嘴!”世子爷容色冰冷地一斥,掌心只是一动,诸多花瓣悉数化为艳丽浓郁的汁水,接过一方帕子擦着掌心吩咐,“扔了。”   宋灼抱起被□□得残败的花逃了,刘牧再来,两人对视一眼,刘牧兴奋低语,“是谁,能让世子爷一日见我两面!”   宋灼:“你很快就知道了。”   刘牧进去不过片刻便匆匆出来赶往宫中,翌日早朝,圣上在金銮殿突地说,兵部尚书年迈,早已递了辞表,苦于无合适的人接手,又苦了一个月,如今新的人选已定,兵部尚书便可放手了。   兵部尚书喜极,谢过圣上,百官都在纷纷猜测新的人选是谁,不过多时,散朝了,百官如乌云散去,三五成群拾阶而下,边走边低低议论,“今日是公主册封仪式,宝华长公主封号已定,其女封号是哪两个字?”   “据说是国公府世子拟的,元昭。”   众人一怔,“我没听错吧?”   不远处的二皇子听了,一把拽过匆匆而去的张载言,私下他喊张载言喊得亲近,“小舅舅,你说柳元昭存的什么心思?”   “让一个姑娘冠上自己的字,殿下以为是什么心思?”张载言目光沉沉地望来一眼,面无表情的模样有些害怕,惊得二皇子忙松了手,“莫非柳元昭他……”   张载言听了半截,已折身往太和殿去,一颗心如坠深渊,分明是他先遇到,何故次次晚了一步?   暮春还剩下一个尾巴,天气渐热,大开的窗口映着男人立着的伟秀身姿,宋灼等人偷偷窥过去,只见男人伸臂展袖,刘牧摘下其星冠,褪下羽衣,为其戴上梁冠,穿上尚书官服,青色衣缘一转,男人迈步而出,并非驾马,而是乘车而去。   宋灼等人发痴发狂,“这是要再入朝?”   “不会吧,听刘牧说是为元昭公主加封才进的宫。”   “那也不至于穿着兵部尚书的官服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么么! 第31章   太和殿。   日光融融,众人依次笔挺地站着,礼乐一鸣,礼部准备就绪,上座之上的圣上微一垂首,礼部尚书出列,太后与众人齐齐看着宝华长公主加封。   乐声响了又停,及至礼毕,宝华长公主伏地向向圣上与太后谢礼,太后俯身牵过她的手,“来,我们一起看初初加封。”   两人坐在一起,底下恭贺声不止,宝华长公主的目光从混沌渐渐至有些许清明,殿中诸人都等着秦初苧现身,此刻太后不见册封正使出来,“正使何在?”   垂目看向礼部尚书,礼部尚书俯身道,“回太后,臣只接到了做宝华长公主正使的旨令,不曾接到元昭公主的。”   那就是圣上的问题了,太后皱眉望向圣上,圣上胸有成竹,“母后莫急,这就来了。”示意礼部敲音。   众人听着礼音望至门口,只见秦初苧身着一身明艳公主制服缓步进殿来,身姿纤纤,如团耀耀艳光,令人不可直视。   过了殿门,托着衣尾的宫人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脚,手上一抖,绚丽的衣尾快要逶迤至地时被一双有力的手托起,秦初苧侧目,桃花似的眼泛出笑意,“谢张大人。”   张载言一张肃正的面容难得浮出一丝笑,绯色官服衬得他人如璞玉,一时俊到了极致,秦初苧一愣,突地觉着他这个模样似是在哪里见过。   “正使何在!”   秦初苧已到殿中,不见正使,太后催促。   殿中众人则是疑惑不已,如此关键时刻,哪位正使敢迟到?都窥着秦初苧,恐她不悦了,哪里知晓秦初苧是无所谓这个的,她飞快地扫视殿中,心说师父果真没来,眉眼丧气地才一垂,圣上望着殿门口笑道,“这就来了。”   沉稳的步履声徐徐传来。   “是臣来迟了。”   殿外紧接着传来一道熟悉的轻淡嗓音,秦初苧眸中迸出光彩,猛地回头,衣尾翩然飞过张载言的手,“师父!”   赤罗官衣,风姿伟秀,一只横过来的手截住了她快飞出去的衣尾,顺势揽住她扑到殿门的身子,“小心些!”   张载言手上空荡荡的,满眼失意地凝视着秦初苧迟了好一会儿才知道离开世子爷怀抱。   秦初苧是又惊又喜,适才还沉着的心雀跃起来,浑身藏起的艳气,在世子爷现身时就肆无忌惮溢了出来,眉眼一展,唇角翘起,就像枝亭亭的开到极致的花,殿中人看呆了一瞬,世子爷俯身过来咬牙低语,“给为师收敛点!”   秦初苧当即敛起唇角,端正面色,乖乖巧巧地站好,殿中所有人反应过来均是无比震惊,这两人竟是师徒,师徒啊!听听,多么不可思议的关系!   “仲清不是说张载言是初初师父么!”太后气得不行,回头凶了圣上一声,“让他做正使,圣上真是糊涂!”   秦仲清这个当爹爹的都捋不清了,急忙左右环顾,再没瞧见张载言的身影,而接下来的加封仪式,其余人是惊愕,太后与秦仲清是生气,圣上看得有滋有味,若说谁最高兴,那无疑是秦初苧了。   仪式一结束,秦初苧由宫人侍奉着脱下繁复的公主制服,换上一身轻便的青色裙裳,穿过内殿,最后像只蹁跹的蝴蝶立在外殿门旁,“师父这身官服真好看。”   青色裙角与世子爷的青色衣缘叠在一起,如浑然一体,世子爷极淡的目光掠过,不悦地问,“你昨日就穿的这衣裙同旁人去了御苑?”   “师父错了,这衣裙是新的,还不曾穿过。”   世子爷的郁气消弭在她唇畔的浓笑里,“御苑的春花败了?”   “还未,我带师父去看!”   两人并肩穿过游廊,过往之处有无数只闪烁着好奇惊讶的眼睛追过去,朝堂官员早已议论纷纷,“以我之见,英雄难过美人关,世子爷这是栽了吧!”   “当初元昭公主进观,多少人押她失败,谁会知道是这个结果。”不免一阵唏嘘感叹。   太后宫中更是要闹翻了,太后要和国公府不罢休,圣上捏着眉心解释说,“此事也怪朕,兵书尚书年迈,顾念着他的身子,朕打算换人,可又选不到一个合心的人选,朕正犯愁时正好柳暄说要做初初的正使,朕想着若是他愿意接了尚书一职就应他,结果他还真应了。”   太后恼得用拐杖将地面捣得嘣嘣响,“他倒是如意了,以后旁人还有谁有胆子求娶初初?怕不是都吓得躲起来了。旁人不敢求,他可就高兴了!”   太后瞪向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搁心底冤屈地受着,一旁的张载言突然出列,“臣不怕,臣恳求太后赐婚!”   秦仲清听了,犹豫片刻,也跪了下来,“实不相瞒,我已应了张大人两次,断不能食言了,而初初也算与张大人有缘,很早就见过,我相信这样的缘分会使初初同意的。”   张皇后正要为自己弟弟求一求,圣上一把压住她的袖子,“别添乱!”正要张嘴说话,太后往地上一捣拐杖,瞪向他,“圣上速去下旨赐婚吧!”   被这么多双眼睛紧紧盯着,圣上喉结滚动几次,顷刻意识到了柳暄可真是太狠了,不给别人留一丝余地,“朕不能下,柳暄答应任兵部尚书时提了一个要求,元昭公主的婚事由她自己定,谁也左右不了。”   许久,太后怒吼,“出去!”   心想自己绝不能被柳暄气死。   殿门口相继扑出几个人,被赶出来的圣上叹了口气,秦仲清拍了拍张载言的肩,“你可有和初初提过当年?”   “尚未。”   秦仲清:“到了这一步,再不提,事情就毫无转圜之地了。”   张载言垂着眼角不应声。   这边秦初苧已带着世子爷赏完了御苑的花,世子爷探身摘了几枝递给她,“还不知你喜欢这个。”   “算不上喜欢。”   “既不喜欢,日后旁人摘了送你,你大可拒绝。”视线睃过来,见女子都伸出手来又缩回去,唇角一沉,“笨!旁人可不包括为师。”   秦初苧飞快接过抱在怀里不松,繁多花瓣掩住了她的红唇俏鼻,只隐约露出灵动眉眼,那眼四周略带粉晕,笑起来一弯似月牙,世子爷不似张载言等人避开不看,而是光明正大地,理所当然地,直直地看过来,“这样抱着看得清路?”   “有师父领路。”   世子爷领着她出了御苑,她不想让世子爷回去太早,就要世子爷领着她去碧湖坐船,恰好此时,圣上等人穿过御苑,欲过碧湖旁,双方在湖边迎面对上。   除却秦初苧抱着花翘着唇开开心心,还知颇为乖巧地向圣上等行礼,其余人是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各有各的烦躁,可怜秦仲清这个正在糟心的爹还要摆出一副微笑来,“初初该回去了,太后正在找你。”   谁知此时,还有人不明所以撞上来,碧湖边又走来一对夫妇,正是傅均夫妇,傅均将军走近摸了摸秦初苧的脑袋,朝着世子爷感慨良多,“听闻世子一心修道,今日出现,实在令人惊讶。”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世子爷摆出一张无欲无求的神色,他还未接话,自然无人能接话,结果傅夫人还没来得及拦,傅均又是一声,“世子可还有心修道?”   又是一壶。   圣上终于听不下去了,掩唇咳了一声,总觉着哪里不太妙,心想尽早散了的好,但在此时,国公夫人面色一冷,“敢问傅夫人怎总带着幕离?”   “她不喜在外人面前露脸。”傅均将军一心维护傅夫人,国公夫人露出古怪神色,“圣上也算得外人么?”   果然不妙了。   被拎出来的圣上目光带了深意,傅均将军无可奈何,侧首温柔道,“确实无外人,不妨将幕离放下来。”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容不得傅夫人想出什么脱身计策,只能还用老法子,揉着眉头往傅均将军身上一靠,“夫君,我……”   “可是头疼了?”   傅夫人声若蚊蝇地痛苦地嗯了一声,傅均将军当即要带她回去吃药,还没走两步,秦仲清迟疑地喊了一声,“且慢。”这个女子的身影,他越瞧越熟悉,思及曾受到过那封自称是蒋婖的信,不由起了疑心,“你可是蒋婖?”   傅均将军愣愣地回头,“什么蒋婖?”   “蒋婖是当年武安候府的大姑娘,据说死在了尼姑庵,至于真死还是假死,就看傅夫人揭下幕离的一张脸了。”   国公夫人将路一拦,“圣上,臣请求从狱中提蒋柔,蒋夫人来与此人对峙,事关二十年前的旧事,臣求不出一个真相誓不罢休。”   原以为二十年前的旧事二十年前就结了。   没成想被人蒙蔽如此之久,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容不得傅均再开口,圣上已下令召人。   “她是么?”   一簇的繁花被挪开,秦初苧压低声音询问世子爷。   “是,今早刘牧禀报,便是她做主绑了你。”   “可她是傅均将军的妻子,圣上会如何处置?”   绕是过了许久,再忆起那昏暗的地窖,秦初苧仍从心底感到不适,世子爷俯下身子,拿指腹轻轻扫去粘在她脸颊上的落花,“任她是谁,都得死。” 第32章   “原是想同圣上辞别回北疆,没成想发生这样事情。”傅均面上还惊愕着,怀中傅夫人已陷入绝境,身子绝望地战栗,傅均以为她头疼得狠了,恳求道,“即便要对峙,圣上可否容她先吃了药?”   傅均提北疆便是摆出身份,北疆王之子,在朝堂举足轻重,一旦处理不当怕是有损朝堂稳定,圣上略有迟疑,“若是真疼痛难忍,需得回府用药,那就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必须赶回宫中。”   “圣上仁心,见不了旁人疼痛。”世子爷一手轻轻地推秦初苧出来,他微一俯身,自秦初苧身后伸出一手托起一抹纤细手腕,那腕上淤痕还有淡淡的印痕迹,“只是她还牵连公主被绑一事,当初公主被绑,手上淤青到此还没消,她当时的疼,圣上便能容下了么?”   秦初苧的脑袋正蹭在他胸前,正要摇一摇,表示自己早就不疼了,世子爷薄唇贴到其耳边低语,“说疼。”秦初苧从繁茂花枝后一歪头,面对众人,“圣上,每日都疼得慌。”   世子爷翘唇。   众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圣上命人回府取药,“无须回去了,且忍一忍,待药取回来,至寿康宫用药。”   傅夫人一人好处理,但事关北疆就难办了,此事只能交给太后处理,一行人复又回到太后宫中,太后知了缘由自然生气,她本就不喜傅夫人,觉着她素日带着幕离做作多事,不等傅夫人用药,她就命令,“傅均你让开,让她揭了幕离让哀家瞧瞧。”   傅夫人身形一颤,像只寒风中的蝴蝶,孤苦无依,傅均将军见了十分心疼,挡在她身前求情,“太后息怒,让臣慢慢和她说吧。”   只是不等他再说,蒋柔蒋夫人就被刑部提到了殿中,两人头发凌乱,形容枯槁,只会伏在地上发抖,一声求饶都不敢说了,张载言走过来让她们指认傅夫人,如今傅夫人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已救不得她们,她们自然不能会再帮傅夫人隐瞒,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包括傅夫人向三皇子借人,绑架秦初苧一事。   “胡言乱语,我妻子岂能是如此龌蹉肮脏之人?”殿中气氛一凝,傅均听罢不可置信地拔出侍卫腰侧长剑,剑头就要刺向蒋柔,蒋柔骇得眼珠一翻,要昏死过去,太后抬袖,“住手!你们是见惯了血的,不要紧,可别吓住了初初。”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世子爷,世子爷将秦初苧往自己身后一一推,对这一眼置之不理。   瞬间,太后面上的皱纹都拧出了浓郁的怒气,悉数喷了出来,“都拖下去杖毙!还有,把云熙宫那混账给哀家带过来!”   几人去带三皇子,还有几人拖着瘫软的蒋柔等人出殿,最后两个侍卫来到傅夫人,傅均面上冷光一闪,原本站在傅夫人前面的身子一转,抬袖就扯了那幕离,顿时一张与蒋柔有几分类似的面容就露了出来。   当年识得蒋婖的人一眼认出,国公夫人连声冷笑,“可真是许多年没见了,蒋婖。”   傅均手背上青筋爆出,他进京次数寥寥可数,自然不认得,以至于被蒙蔽多年,此刻腮边绷出青筋,“为何要骗我!”   “夫君,我是迫不得已,救一救我,夫君。”眼下傅均是蒋婖一的活路,她伏在地上扒着傅均的腿,仰面而哭,一张傅均见惯了的面容楚楚可怜,傅均一贯喜欢她,事事依着她,心中一软,转身伏地跪向太后,“太后,她是有苦衷的……”   殿中猛地响起了国公夫人的质问,“当年算计国公爷是迫不得已?事情败露,推自己二哥出来顶罪害得他差点没了命自己却假死苟活是迫不得已?时隔多年,歹毒心肠不改,竟敢绑架公主以助李枝等人蒙骗太后,也是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   “砰”得一声,拐杖从高座之上飞下,堪堪砸到了蒋婖身上,蒋婖痛苦地闷哼一声,额头顿时冒出鲜血。   傅均口中所有求情的话都死死憋了回去,他对蒋婖再多的心疼都消弭在了她曾勾过国公爷这件难以启齿的事上,蒋婖还挣扎着,“夫君,我知道错了,救救我,良嘉不能没有娘亲啊!”   傅均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蒋婖,蒋婖欣喜若狂,傅均毫无感情地转过头,“太后,是我眼瞎看错了人,容她有机会伤害公主,不求太后能放过她,只求太后允我带她回北疆,让她再见儿子一面,而后依傅家家规,交予父亲处理。”   蒋婖如今是傅家人,带回北疆傅家处理,傅家家规森严,她回去也是一死,傅均这个请求还算合理,而能应下的只有太后,傅家是太后娘亲,无论她处理的好坏,傅家都不会有意见。   太后沉思时,世子爷回身看了一眼安静的秦初苧,垂眸盯着她腕上淤痕,冷不丁道,“将军何不带着尸体回去?”   众人心惊,暗暗望过来,那男人一身赤罗衣,融着日光映出鲜血般的红,太后掠来一眼,她就知道这是个没心的,要说狠,全朝堂谁能狠过柳暄?   秦初苧也呆愣地望着,无视众人目光的世子爷这才微微皱眉,“有意见?”   秦初苧踮踮脚,发现暂时够不到贴着世子爷耳边低语,只好扯着他袖子令其低头,她才低低说,“没有,我完全站师父这边。”   世子爷不满,“这个可以大声说。”   众人惊归惊,但都无异议,蒋婖为了活命,嘴唇哆嗦着爬到傅均身边,祈求傅均开口求太后,傅均开口是开口了,但却不是为了她,“太后,良嘉还小,就让孩子再和母亲见最后一面吧。”   “她非良嘉亲母,见与不见又有何关系?”   良嘉乃是傅均与其原配所生孩子,原配生下良嘉便去世了,这么多年由蒋婖照顾,傅均说两人感情深厚,太后眼睛一瞪,“跟着这样的人,良嘉没长歪已是万幸,断不许良嘉见她!”   傅均还要再提,世子爷突然道,“这么多年了,将军竟还不知良嘉母亲为何而逝么?”   此话一出,蒋婖浑身颤栗起来,眼瞧就要吓死了,傅均愣愣地问,“世子爷这是何意?”   众人亦是疑惑不已,直到刘牧进来,暗卫营遍布各地,若下劲儿查一个人,速度非常之快。   二十年前,蒋婖假死,蒙骗过了武安候府与国公府,出京辗转各地,后至北疆,曾被傅均原配所救,蒋婖耗时多年,尽心尽力侍奉原配,取得信任后心生毒计,在原配生子那夜动了手脚,成功取而代之,这么年她以怕良嘉伤心为由不要自己的孩子,傅均亦因此颇受感动,实际上她流落各地时曾伤了身子,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傅均与原配伉俪情深,由此对尽心侍奉原配的蒋婖高看一眼,原配去后,蒋婖照顾良嘉有功,且身姿容貌都算上乘,傅均也就慢慢动了心,今日乍然一听真相,傅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俯身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支撑住身子后一巴掌扇到蒋婖面上,“毒妇!”   蒋婖口中涌出鲜血,瘫在地上,傅均厌恶地一撇眼,“拖下去。”太后不忍心,唤了他过去安慰几声。   侍卫过来将人拖走,至此蒋家三人伏法,武安候府种种,就像遇风的尘,俱已消散,秦初苧走到秦仲清身旁,安抚地喊,“爹爹。”   秦仲清摸着她的发,“与我无关,我和你一样,是秦家人。”   当年,他离京时武安候府正是鼎盛,他被仆人扔出朱色大门,撞在地上浑身发疼,可谁都不曾看一眼,他就像个陌生人一样,被蒋家人利用完了再弃之,那时他就和蒋家毫无关系了。   秦初苧轻轻回,“女儿知道。”   转眼暼见,国公夫人同世子爷出了殿外,微一思索,也跟了过去,原本跪在殿外的三皇子已被圣上踢进内殿教训去了,她听见国公夫人问世子爷,“你若是中意公主,我可同太后讲明。”   秦初苧顿时后悔了,做什么跟过来,耳朵却竖了起来,紧张地揪着花枝等世子爷回答,而对于这种私人问题,世子爷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只说四个字,“无须多事。”   语气冷淡,国公夫人也不以为杵,“那可是要还入朝?”   世子爷说,“何曾说过要入朝?”语罢似是要回头,惊得秦初苧下意识蹑手蹑脚地回了殿,思及世子爷那冷淡的四个字,她垂下头,觉着手中的花也不好看了。   殿外,国公夫人皱眉看着世子爷那身官服,世子爷了然地回身指了指殿里,“为她当正使撑腰用的,虽已答应了圣上入朝,但可没说多久。”   国公夫人:“……”   果然,不过一日,官服被世子爷命刘牧奉还,还附了一张辞表,圣上坐在御书房里气得双眼昏花,“是,朕是没说时间,可哪有干一天就不干了的?和朕玩心眼,你亏为修道之人!”   半响,圣上:修道之人个屁!   怒气冲冲命刘牧送了回信过去:既然你只答应一日,那朕也只答应一日,明日朕就为元昭公主在张载言等人中选个如意驸马,绝不要修道之人!   世子爷:圣上开心就好。   圣上忍无可忍地去了太后宫中,“柳暄此人,初初要不得!”太后难得见他在柳暄身上与自己意见一致,大笑,“哀家早就说过了,他并非初初良人。”   “明日为初初选驸马!”   “甚好,哀家去问问初初要什么条件的。”太后喊来秦初苧,将世子爷所为添油加醋一说,“我们选个好的,好不好?”   什么算好的?   秦初苧不知道,可是一想起师父拒绝了国公夫人,她不知怎么地就难过许多,太后又觉机会难得,一再问她,她被逼急了,泪珠就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太后与圣上惊了。   “别哭,别哭,初初不想选就选了。”太后还以为她还是不想选驸马,心疼地保证,圣上也忙道,“日后朕绝不提此事了。”两人异口同声地搁心里骂了一声柳暄,混账东西!这是拿准初初不选才敢这么放肆吧!   太后越想越气,传了张载言过来,“初初今日心情不好,多与她说说话,哄哄她开心,千万不要提柳暄那个没心的!”   张载言应下,邀了秦初苧去碧湖划船,秦初苧原不想应,突地想起昨日觉着张载言熟悉,便心有疑惑地去了。   两人在湖中央荡舟,秦初苧开门见山,“记得张大人曾问过我赣州一些事,我可是在赣州与张大人见过?”   张载言道,“看来公主终于记起我了。”   张载言还为少年时,曾去赣州探亲,那时赣州匪盛行,下山抢财掳人时常发生,张载言初到赣州,露了一身贵气,一日上街便悍匪掳到巷子里绑了。   说来也是凑巧,时至秦初苧外祖父去世,秦仲清带着妻女来赣州做生意,秦夫人初来陌生之地发了病,秦仲清既要做生意还要照顾她带她看病,一时难以应付,只能把秦初苧交给仆人照顾。   秦初苧跟着外祖父时能折腾,去了赣州亦是,仆人一不注意,她就图贪玩跑出了府,正巧目睹了悍匪绑人,两个绑匪瞧着几步远六七岁的小姑娘,恐她报报官,索性把她也绑了。   两人被绑到高山上的洞里,张载言那时性子板正,不懂曲直,得知绑匪要他给家里写信,让家里人来赎罪他,信是写了,也义正言辞地骂了绑匪一大堆,绑匪恼怒,欲杀她,秦初苧道,“杀了他就白绑了。”   绑匪一听也对,瞧她生得实在好看,尤其是笑起来一双月牙似的眼,可可爱爱的,决定少给她收点赎金,秦初苧道,“爹爹做生意赔了,娘亲也病着,我家没钱的。”   这是实话。   张载言望着她发愁的脸,脑子一抽,“我给你出赎金。”   两个绑匪乐了,“好!”   午饭时,瞧着秦初苧饿得可怜,给了她饭吃就出去了,秦初苧连忙把饭分给张载言吃,张载言谢过,面上露出了一点笑。   两人还以为会受许多苦,没料到黄昏时,山上突然来了大批官兵,绑匪察觉失败,欲杀人灭口后逃窜,那时明晃晃的刀刺到秦初苧眼前,年幼的小姑娘闭着双眼,泪花直冒。   而后,预想中的疼痛还没来,她就听到一声脆响,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那绑匪砰一声歪着脖子倒在地上,露出了身后立着一位青衣少年。   那少年一身干净,容如白玉,秦初苧从未见过像他那么好看的少年,少年将一双才掐断过绑匪脖子的手伸回袖子里,一道冷漠的视线落在张载言面上,“日后少乱跑。”   张载言涨红了脸,“谢世子相救。”   一群人奔进来口中朝他呼着,“小公子。”秦仲清落在最后,扑进来抱住秦初苧,秦初苧只看见那少年一闪而过的衣角。   秦仲清背着秦初苧出了山洞,落日黄昏,彩霞满天,不远处暗卫营一群人跪在那青衣少年脚边,一人仰面伸手,拿着帕子要给少年擦袖中垂落的手指,少年声音轻淡,“没有沾血。”   那人立刻缩回了手。   旁边兵卒低低议论,“那少年好生厉害。”   “据说是国公府的世子,奉命来赣州剿匪。”   “剿雪峰山那帮不要命的?”   “是。”   秦初苧趴在爹爹背上听得不太清楚,少年似时听到了,极其好看的侧脸一转,一双眸子要望过来时,秦初苧的双眼被秦仲清捂住了,秦仲清颤声道,“那就是个杀神,别看。”   秦初苧错过了那一眼。   到底受了一场惊吓,秦初苧回府就病了,并不知,第二日,张载言就备了厚礼来道谢。   秦仲清拦着没让他见,秦仲清好歹是从京中出来的,一看张载言就知身份不一般,他不希望再同京中扯上任何关系,只笑着婉拒,“初初病了,不便见客,小公子,若有缘分,自当再见。”   张载言遗憾地回了京。   此时秦初苧听罢自责一声,“怪我记性差,昨日你面上带了点笑,我只模糊觉着在哪儿见过。”   张载言摇摇头,“是被那事吓着了,又生了场病,记不清了也属正常,哪是你的错?”   两人默然,张载言不敢多问求婚一事,就恐秦初苧一口否认,连点念想都没了,秦初苧还陷在幼时的记忆里,“这么说来,当初救我的是世子爷?”   张载言似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是他,当年他带兵去剿匪,顺带知了此事,带刘牧等人去救了我们。”   秦初苧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对了,当初张大人和我说,世子爷与人约定三年不杀生,张大人可知为何有这个约定?”   张载言答应太后不提世子爷的,一对上秦初苧渴求答案的眸子,即便有心想说也无能为力,“我只知约定,至于缘由就不知了。”   “若是为修道,我看师父修道也是极为不专心的。”   秦出苧揣摩着原因。   “这倒不是,只是这半年被分了心神。”   张载言语到此处,猛然一惊,秦初苧一再问及世子爷的情况让他近乎绝望地想,当年秦仲清那句,若有缘分,自当再见,这个缘分真是他与公主的么? 第33章   张载言有苦难言。   秦初苧亦无半分欢喜,这半年正是自己与师父相处的时候,若非是自己耽误了师父修道,师父才不反对圣上为她选驸马?   若真是这般……   秦初苧不想往下想了。   两人各怀愁绪,再好的天儿,再美的景都没有用。   之后,一连几日,她都住在宫中没回秦府,更没进过隔壁,宋灼等人纳闷,“公主怎不来了?”暗暗瞥向窗户,杨柳细枝青翠欲滴,男人再没穿过羽衣,只着常服,将一本手札翻来翻去。   宋灼等人私语,“像不像在等人?”   “岂止,简直是望眼欲穿。”   又过两日,初夏来临,长公主府早已建成,太后再不舍,也只能让秦夫人与秦仲清离宫搬了进去,不过搬了一日,太后就思女心切追了过去,秦夫人用的药方子效果显著,大部分时候已能与人正常交流,“母后,初初呢?”   “在宫中同旁人玩。”太后来前,也要带秦初苧过来,秦初苧摇摇头,只说自己不想出宫,时值杨卿卿进宫陪张皇后,也有人说话,便由着她了,秦夫人听罢若有所思。   皇后宫中一贯冷清,今日人多,就热闹了些,秦初苧坐在张皇后身边,杨卿卿与大公主及二公主在底下坐着。   如今宫中除却秦初苧,还有三位公主,都不是张皇后所生,大公主与二公主都比秦初苧大了一岁,还有一位与秦初苧同岁的三公主,乃是云贵妃所生,云贵妃受三皇子牵扯,被禁足三个月,也不许三公主出来了。   瞧着被张皇后照顾有加的秦初苧,杨卿卿等人心底泛酸,杨卿卿素日也颇受张皇后重视,笑着打趣一声,“比起我们,皇后娘娘是不是更喜欢初初这般的?”   两位公主笑了一声,不等秦初苧反驳,张皇后冷漠的容色一缓,“贫嘴,不过,有谁不喜欢初初么?”眸子却泛着冷望向底下,深居宫中,哪能不明白人心算计,大公主与二公主的不满,她尽数收入眼底,这声算是警告了。   “想必也没有。”杨卿卿笑得甜甜的。   秦初苧并未细想这段话,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那师父喜欢……   蓦然一惊,近日这是怎么了?   怎脑海里总是师父?   秦初苧想得入神,张皇后连喊了几声,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杨卿卿笑了,“那晚间在府中静候公主。”   原来杨卿卿想邀请她去府中做宴。   秦初苧已自己没听清就答应了,也不好再反悔,及至晚间,太后还未归,张皇后命宫中侍卫随着秦初苧到了杨府。   大都督府建得阔气,都督夫人及杨卿卿行过礼,迎秦初苧进门,一边杨庭之一身新衣光彩烨然,与他风流姿态,倒是极为相称,可惜没能换来秦初苧多瞧一眼。   秦初苧这就要入宴,杨卿卿过来偷偷说,“公主,我的一些朋友想瞧瞧公主,公主若不愿意,我就让她们先行离开。”   秦初苧倒不在意这个,“不必。”一进屋,吓了一跳,十多双眼望了过来,杨卿卿不好意思,“朋友多,没办法的事。”   秦初苧也不能转头就走,便命姑娘们起身,去了上座,原以为有些无趣,没成想杨卿卿健谈,一一介绍了她的好友,姑娘们有的好奇地羞怯地偷看秦初苧,有的大胆些和秦初苧搭话,秦初苧被簇拥着,慢慢地和她们熟悉了许多,听她们说些京中的趣事,唇角慢慢翘了起来。   离她远些的姑娘凑一起议论,“公主可真好看。”   “怪不得世子爷愿意为她出观。”   “啊,好嫉妒!”   这一晚,秦初苧过得很愉快,这些年她辗转各地,并无机会交朋友,进京后步履维艰,没有享受过与姑娘玩的快乐,今日和同龄人在一起,听着趣事,说着新衣,谈着妆容,好像心中的烦恼早已飞跑了。   秦初苧喜欢这样,索性日日和世家姑娘聚在一起游玩划船,世家公子听闻陪在身侧,秦初苧一时成了京中最风光的人,人人艳羨,太后冷哼,“男人算什么,初初玩起来就忘了。”   圣上抚掌大笑,命刘牧过来,“去告知柳暄,朕不为元昭选驸马并非无计可施,而是元昭不想,元昭公主近日玩得很开心,不想要驸马,他这个师父听了想必十分欣慰。”   巷子里,世子爷曲指一声声地敲着窗台,宋灼等人缩在窗户底下,眼睁睁刘牧匆匆过来传了一遍圣上的话,渐渐地,敲击窗台的声音消了下去,一道阴翳的视线射过来,“公主现今何处?”   宋灼等人心里:守株待兔失败,亲自去捉了。   落日西沉,秦初苧坐着华贵马车同世家姑娘们从皎安湖回了城,路过杨府,杨卿卿下车过来邀请,“公主愿意到府中歇着么?”   玩了一日,秦初苧该累了,秦初苧点头,进了杨卿卿的院子,她被扶上榻歇息,眯眼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轻轻簇了下眉,睁开正看到杨卿卿偷喝桃花酿,杨卿卿吐了吐舌头,“公主要喝么?”   秦出苧觉着新鲜,她从未被允许沾过酒,杨卿卿给她斟了一杯过来,“求公主别告知旁人,我偷偷喝的,其实也算不得酒。”   秦初苧笑着接过抿了两口,谁知对于杨卿卿算不得酒的桃花酿到了她嘴里,竟现出了醉态,杨卿卿脸色一白,意识到犯了大错,匆匆出去命人做解酒汤儿。   却不知,杨庭之听闻公主来了,也来了院中,踱至房门前喊了一声,“卿卿。”双眼一怔,屋中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望过来,眼周匀开红晕,使一张绝色面容越发艳逸,她斜靠着桌子,修长白玉似的脖颈一扬,睫毛低垂,醉意使嗓音软糯,“你是谁?”   “臣杨庭之。”   杨庭之如着了迷,一步一步挪进去,两人距离越近,他瞧得越清,魂牵梦绕的人就在跟前,男人一颗心越跳越快,手指越攥越紧,“公主,你醉了。”   “杨庭之?”秦处苧一双眼睁了睁,醉意朦胧,她捏起酒杯软软地喊了一声,杨庭之脑袋都要炸了,竭力地闭眸不再去看,“是臣。”   “不认识。”   秦初苧抿唇,视线恍惚,“我只识得……”   师父。   这两个字一跳入脑海,她就来了气,“斟酒!”   “公主醉了,不能喝了。”杨庭之闻得一阵清香,脑子轰隆一声,指尖狠狠掐着手心,血丝慢慢溢出,他浑然不觉,身子微一往秦初苧那边一斜,脑中就闪出世子爷那双眸子,恐惧使他索性背过身去,掌心滴出鲜血。   一时间,屋中飘起血腥气,杨庭之这才脑子清醒许多,秦初苧摇摇晃晃起了身,“你转过来,我有话问你。”   “公主问。”   他一眼都不敢看。   他不转身,秦初苧捏着酒杯却慢慢踱到了他的跟前,摆出一张笑颜,“你认识我师父么?”   杨庭之要疯了。   心中发痴发狂,想扑上去,可乍一听师父,浑身血液一僵,极快地退了几步,“识得。”   “我师父是不是很好?要说好话。”   雾蒙蒙的眼一眨。   杨庭之后悔心生邪念,后悔进了屋,想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垂着头回,“好人一个,古道心肠,极为仁善,连只蚂蚁都不忍心杀,臣等……可真是太敬佩他了。”   “是么?”秦初苧疑惑地又抿了口酒,红晕染满脸颊,身子微微一晃,眼瞧这就要倒了,杨庭之往前蹿了一步扶她,才挨上她的袖子,门外闪出一片衣角,杨庭之暼见,面色发白地连退几步。   常服男人缓步迈进来,拦着秦初苧的腰令她坐下,杨庭之满脸冷汗,躬身行礼,“世子爷,公主喝了桃花酿醉了。”   杨卿卿扒着门口悔不当初,杨庭之赶紧示意她去请大都督,杨卿卿飞快去了。   秦初苧才闻得一道清淡气息,手中酒杯就被人拿走了,她不满地皱眉,“我还要喝,斟酒。”   柳暄扬了扬眉,秦初苧催促,“快呀。”   片刻,一杯斟满的酒递到了她的唇边,她抿了半口,抿唇笑笑,“只有这些?”   一道冰冷视线望向杨庭之,杨庭之连忙道,“世子爷丰神俊秀,恍若仙人。”   “英武非凡,骁勇善战……”   秦初苧听得高兴,又喝了半口,柳暄俯身侯着,递着酒杯的手不变,府门外大都督夫妇一脸茫然,不应该剑拔弩张,儿子吓得发抖么?   一杯喝完,柳暄才冷了脸,“回家。”   “师父?”   听见熟悉的声音,秦初苧眸中雾气散了,被抱进马车后,她努力睁了睁眼,瞧清了男人一张风光霁月的脸,真是师父!   醉意未消,委屈又来,秦初苧坐得离他远了些,“师父为何同意圣上给我选驸马?”   男人沉着脸,“你要选?”   “不要。”   “所以我才同意。”柳暄俯身过去,两指抚平了女子眉间褶皱,“这阵子,你玩得很开心?”   秦初苧猛地摇头,水汪汪的眼有泪滴出,两指替她抹掉泪,“那你因谁不开心?”   秦初苧愣了愣,心底残存的理智让她闭了嘴,柳暄没诱导成功,松了手静静望着女子。   兔子突然变聪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么么! 第34章   翌日秦初苧醒来,发觉自己置身秦府,晃了晃脑袋才依稀记起昨夜喝了酒,其余倒记不清了。   宫女过来为她洗漱,“公主,杨府姑娘求见。”   杨卿卿昨夜被爹娘斥了一顿,再不敢偷喝了,心间万分懊恼让秦初苧沾了酒,一大早就来秦府致歉,秦初苧听她讲了昨夜情景,只道无事,心中暗想,原来是师父带自己回秦府的。   耳边传来杨卿卿的询问,“公主会同太后去平长行宫避暑么?若去,我就去求太后把我带上。”   入夏以来,天气渐热,太后每年都会至平长行宫住一阵子,待暑气消了再回来,今年亦是如此,太后既去定会带上秦夫人与秦初苧,秦初苧迟疑地望了一眼隔壁,“再说吧。”   两人在秦府无事,杨卿卿又爱玩,坐不住,还要出城玩,秦初苧眼里只有隔壁,没了玩的心思,杨卿卿失望地退下了,她一走,院中静得可怕。   隔着一道高高的墙。   秦初苧沿着墙边徘徊不定,心道既然师父特意去杨府接自己,那心里还是关心自己的,该去谢一谢的,可转念想起昨夜恍惚间听到的一声,“你因谁不开心?”   分明是试探,妄图试探自己的心意,秦初苧如醍醐灌顶,心中不畅快起来,这么长时间了,总自己上门找师父,师父才找了她一次,还想探知她此时心意,太不公平了!   想去隔壁的脚当即缩了回来,她转了转眼珠,命人去隔壁一趟,“就说我醒了,并无不适,感激世子爷送我回府。”附上谢礼,宫女到隔壁传话奉礼,宋灼等人接了谢礼,没敢要求进屋,只在窗外禀告,屋里传来低沉的一声,“人没来?”   “是。”   没一会儿屋里传来啪得一声,宋灼心道,又一根画笔折了,也难怪,日日欢天喜地来见自己的人突然不愿意来了,任谁都糟心。   秦初苧却不难过了,心底积蕴的委屈统统跟着夏风跑了,她才不要为师父伤心失意了,坐车去了长公主府,时逢张载言休沐,来同秦仲清讲文章,两人见秦初苧脚步轻快地过来,不由疑惑地对视一眼。   “何事值得初初这般高兴?”   秦仲清还不知她昨夜醉酒之事,只觉哪里不对,张载言倒不多问,嘴边也含了点笑,秦初苧笑道,“不是大事,只是听卿卿说,太后会去行宫避暑,那会带上我与娘亲吧?”   “是,昨日太后还提了,初初愿意去那定然好啊。”   两个男人都极为高兴。   唯独秦夫人仔细瞧了秦初苧几眼,她如今思绪清晰,说起话来与正常人无异,“母后往年一去,便要住上一个多月,初初确定跟着?”   “嗯。”   母女俩坐在廊下,清风徐来,吹乱了秦初苧额角细发,秦夫人满脸怜惜地替她抚平,温温柔柔地说,“你爹爹同我提了世子爷,那应是一个极好的人,对我们初初也好,初初愿意同娘亲再说说么?”   实则秦仲清不是这么说的,她脑子一清楚,秦仲清就苦恼地向她寻求主意,“女儿大了,有心思了,偏偏不喜欢那么好的张大人,只中意国公府世子,那人你是不知,心太狠,当年不过十几岁,杀起人来不眨眼,我亲眼见他剿了满山的土匪,不留一丝活路。”   这只是秦仲清惧怕柳暄的原因之一,秦夫人听了竟分毫不愁,“夫君看人太片面,圣人仁心仁义,可女儿不喜欢,再仁心仁义也无用,照你说的这位世子,虽如尊杀神,可定也有其他令人敬佩的长处,不然女儿中意他什么?”   秦仲清讷讷道,“这位世子除却这点,其他确实都是极好的。”   秦夫人笑了,“别急别恼,且看以后吧。”   眼下,秦夫人想打探一下,秦初苧却也只是神秘地眨眨眼,“还不到时候。”凑过来低语,“要过几天才能说。”   “肚子里藏了什么坏水?”秦夫人笑。   秦初苧嘟嘴,哼了一声,“哪里是坏水,都是师父教的好东西。”然后再还给师父,她轻轻晃着腿眯眼笑。   她还唯恐太后不提此事了,特意进了宫朝太后撒娇,“近日就热得很了,还不去行宫么?”   太后觉着蹊跷,“一住一个多月,不许偷着跑回来,这样你也催着去?”   “我怕热呀。”   她这般干脆,太后心想莫不是玩得心都飞了,彻底忘了柳暄?倒也很好,索性应了下来,“哀家即可着人准备,初初再委屈一下,等个两三日。”   秦初苧笑着谢了恩,先是命宫人把鸽子送去了世子爷那,宫人对着宋灼传了她的话,“公主说,她要去行宫避暑,得住个两个月,无暇顾及这几只鸽子,特意送回世子爷处,这是公主书信。”   宋灼等人犹豫许久才敢传话,半开的窗户探出一只手,声音微愠,“信来。”   这次的信写得简单极了:自行宫回来会去见师父。   世子爷捏笔回信:过来一趟。   秦初苧:皇祖母年纪大了,娘亲的病还未好透,我得陪着她们,师父见谅。   明明白白的拒绝了。   柳暄面色阴沉,胆子真是大了,不教训不行了,可人不到跟前来,教训谁去?   宋灼抱着又一把琴弦俱断的琴出来,屋里传来棋子杂乱地落在棋盘上的声音,不禁摇头叹息,几人聚在一起议论,“这下,公主占上风了!”   终于到了去行宫的日子,秦初苧特意摆出大阵势,从宫里驾车回秦府,一长串的宫人听她的吩咐收拾带去行宫的东西,等收拾妥当了,她掀开车帘,对着宋灼吩咐,“转告师父,我去行宫了,两个月后回来。”   两个月这三个字眼被她咬得极很,宋灼传了话,屋里没传出动静,秦初苧等了会儿,见府里无人出来,哼了一声,命人驾马远去。   太后的仪仗浩浩荡荡,在大道上铺得长长的,秦初苧的马车居于太后之后,两旁立有跨马的侍卫护卫,太后在车里问秦夫人,“哀家总觉着初初哪里不对?”秦夫人握着她的手,“母后所言极是,她心里憋着坏呢。”   秦初苧掀开车帘,时不时回头望了一眼,马蹄声传来,她欣喜地瞧去,却是张载言跨马而来,“臣来送送公主。”   秦初苧失落地谢过。   很快,队伍启动,慢慢地出了皇城,张载言立在马上未动,秦初苧的马车是太后命人打造的,华贵非常,在队伍中十分扎眼,张载言贪恋地望着那车,身侧夏风突地一呼,一道长鞭从他的眼前甩过。   广袖翩翩,骏马飞驰,男人一闪而过,可那满身风姿,京中再无第二个人能有,张载言瞳孔骤然一缩,世子爷!   华贵马车饰有宝石,秦初苧指尖轻轻抚过,耳边不放过一丝动静,但是没有动静,她哼了一声,可慢慢地,哼得就没有底气了,眼角也快湿了。   突地,队伍末尾,传来几道异口同声的疾呼,“公主且慢!”刘牧率人驾马拦车,挥开一旁的侍卫,   车帘猛地被掀开,秦初苧欣喜地趴在车窗上回头,男人一身玄衣如战甲般威势赫赫,驾马至车前,目光沉沉地一俯身,两人几乎贴面,他一开口,秦初苧就感受到了他的怒火,“以退为进?”   秦初苧佯装疑惑,“师父在说什么?”   柳暄腾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薄耳,“你自己清楚,下车。”   秦初苧在心里洋洋得意,面上为难地拒绝,“天好热,我要同皇祖母娘亲去避暑,师父是和张大人一样,来送我么?”   世子爷侧目,张载言遥遥望来,纹丝不动,太后那边得了消息,正要出来赶人,被秦夫人握住了袖子,“母后就随初初的意吧,她折腾这一出,不就为了此刻?”   太后叹息着坐好,“中意谁不成?偏要喜欢一个黑心肝的!”   此时黑心肝的面色阴沉要滴出水来,“真不下来?”   “不下。”   秦初苧扬扬下巴,眉眼飞出一抹放肆,偏因生得好,这样的动作做起来,极为赏心悦目,柳暄缓缓眯了眼,“那公主便去吧。”调转马头要回去。   “师父走好!”   秦初苧心里尖叫着,去就去,还偏要去,急你,气你,看你还要答应圣上为我选驸马!   结果马车一动,她急得直拍车窗,背对着她的男人毫无反应,她恼极了,眼泪啪啪地往下落,索性坐回了车里。   待马车行驶一截路,马蹄声再传来,随后男人无奈的轻淡的声音也追了过来,“不要闹了,下车,我带你去避暑。”   “停车!”   秦初苧眉眼一展,撩起裙角才钻出马车,马背上的男人一伸长臂揽过她,她坐在男人怀中,回头就提要求,“先说好,我不要回观避暑。”   唇畔浓笑,秀靥娇美,长而翘的睫毛垂着泪珠,一想到这是因自己而有的,柳暄便觉她越发可爱,得多多怜惜,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再不让你去观里了。”   “初初既然怕热,我便带初初去南屏。”   柳暄圈紧怀中女子,这一声初初喊得,不止让秦初苧又惊又羞,他自己都软了心肠。 第35章   任谁也没有料到柳暄此次出观便罢了,竟还要出京去南屏,众人哗然,所幸太后被秦夫人说服,早已驾车远去,不然还得一番争执,宫中的圣上知了,捏着北疆的来信,若有所思。   前阵子,蒋婖被杖毙,傅均孤身回了北疆,与北疆王将事情一说,北疆王自觉失了颜面,当即命人将蒋婖所住院落夷为平地,族中人亦对蒋婖厌恶不已。   唯独十来岁的傅良嘉不知事情原委心存怨怼,傅均深受被蒙蔽的痛苦,精神不济无暇安抚他,等他心里好受了,傅良嘉却突然失踪了,王府翻遍了整个北疆都没寻到,开始向四地派人寻找,北疆王又向京中发信,希望京中多操心。   圣上前日接到来信,昨日便命人暗中将京中翻了一遍,一无所获,此时圣上揣度着,既然柳暄去南屏,可在南屏查探傅良嘉的行踪。   思及那日柳暄狠绝地要了蒋婖的命,对北疆未必愿意出力,圣上转而向秦初苧发了书信,傅良嘉乃是北疆王之孙,太后相当重视,单凭这个秦初苧就不能不管,“师父,寻人要紧,我们即可走吧。”   柳暄不悦,“此行主要是带你去避暑,顺便寻人而已。”   “师父说得对。”秦初苧笑着恭维。   柳暄哼了一声,两人启程,南屏路远,但有他在,秦初苧并不觉累,若是在车里烦了,两人便骑马,路过名川大河,柳暄欲特意逗留一会儿,让她看够了,她记挂着寻人,道,“不若回来再看。”柳暄只得依了她。   及至南屏,因秦初苧还未来过,不免好奇,一在府中落了脚,便要出门,柳暄命刘牧等寻傅良嘉,而后带着秦初苧上了长街。   如今天下人人对南屏心向往之,南屏六城,温度宜人,景致极好,两人所至的六城之首平淮更是避暑良地,又是交通要道,羁旅之客数不胜数,全城日日人声鼎沸,喧嚣不停。   河淮横流,画舫丝竹,拱桥伫立,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长街开阔,车水马龙,比之京中的严正,平淮所拥有的多了份恣意洒脱。   秦初苧同爹娘去过不少地方,但还不曾见过平淮这样的,一时新奇极了,左看看右看看,浑然不觉身边出现了异样,只见刚才还拥挤的长街很快腾出一条道,柳暄带着她走在松松的道上,两人路过,身后人惊恐地看着前方,憋着的啊啊尖叫终于发了出来,“回……回来了?!”   柳暄曾与邻国交战时任南屏都督,总制南屏六城军务,后来回京修道,交由吴桖管,但无疑,他管制六城那几年是南屏人人压在心底再也忘不掉的回忆,以至于他再出现,众人又惊又怕又喜的,都快要疯了。   秦初苧对此一无所知,瞧见铺子里玩意新奇,要进去瞧一瞧,柳暄由着她,两人一进铺子,秦初苧只顾瞧着琳琅饰品,没注意到掌柜的哆哆嗦嗦地要开口,柳暄掠来一眼,掌柜的当即闭了嘴。   柳暄颇有闲情逸致地挑了一枝玉钗,自秦初苧身后放到她的发间,仔细瞧了几眼,满意地回身放到掌柜的面前,秦初苧倒不打算什么,瞧见那钗也喜欢,柳暄道,“喜欢给你买。”   掌柜的抖着手奉上,“不……要钱,白,白送。”   秦初苧:“不行,买东西怎么能不要钱?快给人家钱。”指使着柳暄给了银钱,拿着玉钗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平淮都督府内,吴桖狂喜,才灌入口中的茶悉数喷了出来,也不顾茶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流下来,蹦起来就往外走,“听到世子爷吩咐什么了?”   身后人迟疑道,“喜欢给你买?”   吴桖脚步一顿,神色奇怪,“世子爷乃是修道之人,又不需要哄姑娘,说这话定是有其他深意的!”   “可他就是对着一个姑娘说的。”   “嗯?!”   入夜了,平淮全城灯火不歇,彻夜不眠,竟无宵禁一说,秦初苧立在拱桥之桥,身后万千夜灯,凉风吹起幕离,露出一节纤巧下巴,“如此圣上不管么?”   太过喧闹,总能生出许多弊端,不易于平稳,身畔柳暄听了掀了掀唇,“这还不至于麻烦圣上。”   桥上无一行人,吴桖等人挤在桥尾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身姿纤柔的姑娘,风吹幕离,众人窥着秦初苧半张侧脸,倒吸了一口凉气,等柳暄回了个身,众人匆匆散尽。   柳暄挑了挑眉,侧身道,“明日我出去一趟,你若想出去,让刘牧他们护在身旁,绝不可擅自离府。”   “师父去哪儿?”   秦初苧问罢,柳暄伸手替她将被幕离整好,“去哪儿不重要,只是有件事,我需得去做个了断。”抚了抚秦初苧的秀发,牵着她的手往回走,“不想听话?”   “听。”秦初苧没能再说出旁的话来。   第二日,柳暄孤身骑马出了府,秦初苧待眼中没了他的身影,脑袋一垂,有些蔫蔫的,刘牧见状于心不忍,“臣等陪着公主出去吧。”   秦初苧遂同刘牧等人出府至街上,街上比昨日还要热闹,竟来了一群玩杂耍的,百十来个人,十八般武艺,个个精通,瞧得秦初苧眼花缭乱。   听着人群中喷薄出的叫好声,刘牧后悔不已,这等热闹好看归好看,但是容易出事,几人护好秦初苧,忽地,刘牧眼尖地瞧见一少年,“像是北疆王之孙。”   秦初苧一听道,“那快快去寻!”樱桃&   刘牧不动,“我等要先护好公主。”   “留下两人即可,快去!”   刘牧无法违背她的命令,当即留下两人和其余人去追那少年去了,谁成想没去多久,玩杂耍的百十来人对着一红衣男人围追堵截起来,场面很快就乱了,两个暗卫护着秦初苧要逃离,那红衣男人瞥来一眼,不过迟疑一下,竟冲秦初苧而来。   百十来人齐齐涌来,两个暗卫应付不及,很快就看不到秦初苧的影儿了,秦初苧欲到人多地方,岂料才走两步,一个黑衣人飞过来,一个手刀击晕了她,红衣男人随即而到,面色铁青,“放了她,我即可同你们回去。”   “大皇子,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数十人围了上来。   青俊山闻名天下,半山腰伫立着的道观巍峨高耸,世子爷驾马至道观前,几个身着道袍之人愕然地出来迎接,“世子爷!”   柳暄递了缰绳,“玄真道人可在?”   “在,世子爷随我等来。”   进了观,柳暄被人引进一僻静竹林,见到了闭目养息的道袍老人,一道人轻言,“道祖,世子爷到了。”几人退下。   柳暄缓步到了跟前,老人缓缓睁开一双清明的眼,见眼前男人品貌非凡,丰神峻伟,确然是柳暄无疑,竟先是突兀地笑了一声,“我从未料到世子爷还有再来的一天。”   柳暄神色不改,“我亦没有料到。”   老人不能置信地连连摇头,“当年我受国公爷所托,接连几次劝世子爷入道,都没有成功,直到前几年,世子爷松了口,才遂了国公爷的意,当时你我约定,世子爷三年不杀生,余生深居宫观,如此看来,世子爷是破了这约定?”   杀了人,出了观,且还回了南屏,这约定破得是干干净净,柳暄理所当然地颔了颔首,老人神情莫测,“敢问世子爷为何出观?”   丛林幽深,寂然无声,片刻后响起男人轻淡似烟的声音,“不巧遇着个姑娘,坏了我的定力。”   那老人沉默须臾,“能让世子爷如此,那她该有多好?”   “这倒没必要说了。”柳暄今日来此,不过是为结束自己的修道行为,却在离去时听见老人的声音,“当初我以为世子爷修道之心坚定如磐石,世子爷亦是,于是都对毁约不屑一顾,所以当时我也只是开了个玩笑,世子爷还记得么?”   柳暄脚步一顿,当初老人笑道,“若是世子爷违约,不妨来此为我提帚扫地。”他记得自己回道,“怕是没有这一天。”   老人愉悦地阖上了双眼,“世事难料啊,不过世子爷明日会带着扫帚来的吧,除却为了位姑娘违约,其余时候,世子爷可是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世子爷挑了挑英气的眉,“且等着吧。”   跨马下山。   行至山脚,刘牧等人神色仓皇地奔过来,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世子爷……公主失踪了!”   “啪”得一声,马鞭甩过去,刘牧背上顿时涌出鲜血,他咬着牙伏在地上不敢动,耳边传来一声怒斥,“废物!”   “吴桖何在!”   “已带兵搜查全城了!”   刘牧容色苍白,“吴大人道,兴许是邻国闹的事,前阵子邻国内乱,想借机挑拨两国关系!”   柳暄一脸阴沉,腮边恼得绷出青筋,阴戾眸子掠过高耸的山,北北山的那一边是金国,男人齿缝里泄出一声冷笑,“这是觉着当年挨的打不够了。”   秦初苧昏昏沉沉地醒来,耳边传来的是男人急促的呼吸,红衣男人被灌了药,靠着桌子粗粗喘息,“你们可知……她是谁?”   黑衣人声音里难掩激动,“全城谁不知晓,她跟着柳暄来的,若是大皇子冒犯了她,柳暄会如何?”   “你们竟敢刻意挑拨两国关系!”红衣男人燥热难耐,他竭力忍耐着体内的冲动,想要上前却被黑衣人一脚踢到了床边,“可是便宜大皇子,这可是位世间难得的美人。”   那黑衣人兴许没料到自己碰到这么个绝好的机会,看了一眼角落里满身伤痕的傅良嘉,“原来打算利用北疆王之孙,特意掳他来此,大皇子若杀了他,惹恼了北疆,我想他们也会怒不可遏,不过,这次走运了,碰到这位美人。”黑衣人大笑着离去。   秦初苧听得清清楚楚,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然而一想到师父,心慌与惧怕一闪而过,她得撑到师父来救她,她竭力地动了动身子,悄悄摸到了衣袖。   红衣男人面皮涨红,扒着床边咬上自己的胳膊,呼吸却是一声比一声重,“这位姑娘,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偏头看了一眼傅良嘉,咬牙说出请求,“快拿凳子砸晕我!”   傅良嘉撑着身子拖着步子过来,抱起凳子时眼中带着惧意,他鼓起勇气才走了两步,红衣男人再也撑不住,鼻尖全是女子的清香,怒吼一声要扑到床上去,身后傅良嘉突生勇气,抡起凳子奔过来砸到了男人头上。   然而此时的男人已被欲望折磨得暴躁,体内的渴望冲破了理智的牢笼,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掌拍碎了凳子,红着眸子俯身一把抓起掐住傅良嘉的脖子,心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这样再没有人能阻止自己了。   傅良嘉被扼住呼吸,一张脸愈来愈白,眼瞧着就要断了气,秦初苧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握着匕首的双手微微颤抖,不过犹豫一下,身子就又软了下去,不知黑衣喂了她什么,她浑身发热,十分难受。   可是,她脑中骤然闪过师父走前的话,“等我回来。”她得等师父回来,拼命睁开双眼再次站了起来,这一次她再没犹豫,冷冷地握着匕首朝男人的背刺去。   “噗嗤”一声,匕首陷入了血肉,随着男人痛苦的低吼,她再没了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床上,柔弱无助,冷汗浸湿了面容,滴在泛白的唇上,瞧着水润可口。   红衣男人疼痛难忍地弓着背扔了傅良嘉,一转头便瞧见这一幕,他像是忘了还插在背上的匕首,如同饿极了的歹徒渴求着美味的事物,不可抑制地伸出了一只手。   只是还未触及女子,房门砰地一声被踱开,门外俱是惨叫声,同时一柄长剑破空嗖得一下飞过来,“噗”得一声,那只伸出去的手转瞬被钉在了床板上,红衣男人急促地吼叫着趴到了床边。   一道人影闪过来,迅疾地抽出他背上的匕首,干脆利落地一个抬腕,又是噗得一声,另一只手亦被匕首插到了床板上,两只手并列淌血,剧痛使红衣男人脑袋清醒许多,不由狰狞着脸抬眼,只见来人褪下满身戾气,轻轻地抱起床上女子,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师父来了。”   红衣男人喘了口气,“柳暄?”   这个手法是柳暄无疑了!   男人咬牙切齿,“我何其无辜,你他妈插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时间不够,没能更六千。   明天尝试日万。   么么! 第36章   阴冷视线睥睨而下,“我若是不来,大殿下就不只是挨一刀的事了。”   若是柳暄不来,不管他是动了北疆王之孙,还是秦初苧,京中都不会罢休,两国之间再起战争,那他无疑就是两国的罪人了。   红衣男人,金国的大皇子,萧定一时冷汗淋漓,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先救我再摆理啊!”   “刘牧。”   刘牧等人早已进来,柳暄吩咐他们救下萧定,抱着怀里安静的女子出去了。   屋外血腥味浓郁,备好的大夫迎了上来,三人进了马车,那大夫仔细瞧了秦初苧,“无碍,只是被喂了点助安眠的药,睡一觉就好了。”   大夫下车了。   秦初苧半阖着眸子,视线迷迷蒙蒙地望过来,落在坚毅的下巴上,“师父,好难受。”   “睡一觉就没事了。”   柳暄抓住她挠自己下巴的小手,“别乱动。”   怀里温香软玉又蹭了蹭,他的神色突地一变,“快睡!”   奈何秦初苧不听他的,在怀里蹭了许久,扒他的衣服,抓他的手,挠他的脸,似醉了的气息浮到他鼻尖,就像他中意的甜食,甜得他好想咬一口。   车厢不大,香甜气息难以逃脱,钻进五脏六腑,勾得蠢蠢欲动的心思欢快地遮过了理智,男人一把搂住秦初苧的腰,正欲印上那张喊着师父的唇,秦初苧将脑袋往他肩上一搭,睡着了。   竟然在这个时候睡着了。   柳暄咬着牙仰面喘了口气,泄愤地拨开肩上脑袋,目光触及恬静的睡颜,紧抿的唇角还是印到了女子额头上。   平淮的晨光轻柔地撒过来,秦初苧翻身叮咛一声,迟了一会儿才睁开眸子,“师父!”   “我在。”   不远处的桌旁,在此守了一夜的男人收起支着下颌的手缓步过来,“可还有哪不舒服?”   本来睡了一夜,秦初苧神清气爽,好得很,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的遭遇,起了身就朝柳暄扑过来,眼泪说落就落,“哪都不舒服。”   “我喊大夫来。”   柳暄推开她要出门,秦初苧低低地吭叽一声,“不用了。”   柳暄了然,朝他撒娇呢,当即替她抹了泪,又推开她,作势冷了脸,“岂能拿身体开玩笑?”   秦初苧一愣,“身体虽没事,可是心里好害怕。”   昨天是很害怕,只是想起师父,勇敢许多,如今危险一过,面对师父生出许多害怕与委屈,这会儿委屈更甚,“师父凶我做什么?”   柳暄心里了然,面上还冷着脸,“因为你我只是师徒,此举并不妥当,以后别做了,除非……”   他不说了。   像是故意等秦初苧接话,秦初苧心想您带我骑马,牵我手抱我的时候怎不这么想?遂面上听话地哦了一声,“好的,师父,以后不随便抱您了。”   柳暄:“……”   “师父,我要洗漱换衣了,您……不走么?”秦初苧眨了眨眼,“您站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你我虽为师徒……”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柳暄阴沉着脸疾步而出。   反了她了!   及至膳厅用饭,金国大皇子萧定双手绑得如同粽子,背上又包扎一番,可怜兮兮地坐在餐桌前,见秦初苧如一团艳光地在门前走过,他的眸中当即迸发了神采,对面柳暄暼见,捏起两只筷子飞快射过去,堪堪卡住了一只粽子,正欲再射,萧定道,“别,我错了。”   “那是京中的元昭公主,多看一眼,她拿匕首剜了大殿下的眼。”柳暄警告,萧定想起背上的那一刺,登时皱眉,“容貌世间难寻,手狠亦是,和你倒是很像。”   柳暄冷不丁道了声,“如今我会的,她哪点不会?”   萧定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他竟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幽怨,从柳暄这尊杀神身上听出了幽怨!   太可怕了,“你修道修偏了方向?”   嗖得一声,一根筷子插到了他发上,逼得他再也忍不了,“就不能斯文一点,不动手?!半个月了,萧靖那群蠢货拼尽力气都没伤我一丝一毫,一碰到你们,我都挨三刀了!”   “你也说他们是蠢货了。”   柳暄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眼神骤然一冷,“这三刀,大殿下觉着冤?”   萧定气势一弱。   昨日,是他鬼迷心窍,逃不开萧靖派来的人手,刻意朝秦初苧奔去,因无意间撞见了这姑娘和柳暄在一起,心想着若是这姑娘被牵连进来,柳暄势必出手,自己或可还有翻盘的机会,可当姑娘被黑衣人擒住,他又后悔了,惹了柳暄,还不如和这群人单挑!   对上柳暄阴沉沉的眸子,萧定吐出一口浊气,“此事是我对不住元昭公主,倘若还有机会,我必给予厚报。”缓了片刻神色郑重道,“我想你也知道我如今的情势了,”   几年前,金国觊觎青俊山及南屏六城,率先挑衅,欲发动战争,在南屏一带刻意制造事端,逼得圣上命柳暄带兵迎战,柳暄攻御得当,打得邻国是节节败退,后来柳暄攻至金国囤與关,金国抵抗无力,不得不低头求和。   当时金国正是萧定带兵,萧定当时并不赞成打仗,因金国一贯积贫积弱,打起仗来百姓更是难熬,奈何金国国主年迈昏庸,听信二皇子萧靖等人的馋言,命大皇子萧定带兵攻城,萧定战败之后很快失去国君信任,朝堂势力被削,二皇子萧靖等人把持朝政,意欲再次发动战争,但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遂做计,令北疆王之孙死于萧定之手,北疆王发怒,必定萧定有所作为,这么以来两国再起争执,邻国也就有了开战理由。   拥护萧定之人皆被残杀,萧定独木难支,被追至南屏,这才有了长街牵连秦初苧一事,萧定望着柳暄,“父皇缠绵病榻已久,我若再不回去,萧靖登基,两国定有一战,两国百姓何其无辜啊!”   “没想到大殿下落魄至此。”   柳暄起了身,“本不欲帮你,但那群蠢货敢算计到我的人头上,也该挨挨打了。”命刘牧进来,“传信圣上,我欲借兵给邻国大皇子萧定。”转头望着萧定,“事成之后,大殿下记清自己说过的话,你对不住元昭公主。”   倘若萧定事成,成了金国国君,一个国君的愧疚会是元昭握在手里的护身符。   不过,秦初苧如今有许多护身符,多一个倒也不稀奇,柳暄将昨夜那群人给了萧定处理后出门拐至隔壁,秦初苧正同傅良嘉用饭,傅良嘉偷偷瞥着秦初苧,神色纠结,秦初苧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小王孙怎总看着我?”   傅良嘉猛地低下了头。   柳暄缓步进来,“抬头,向元昭公主道谢了么?”   傅良嘉被萧定掐住脖子,频死之际,视线模糊地瞧见秦初苧举着匕首站了起来,应该是她刺了萧定,自己才逃过一劫,可王府里伺候他的人说了,母亲是惹了元昭公主才死的,母亲因公主而死,他怎么能感谢公主?   比起纠结这个,他对柳暄的恐惧占了上风,身子有些发抖地缩了缩,秦初苧瞥了一眼柳暄,“你吓他干什么?”   柳暄皱了皱眉,“王爷年轻时骁勇善战,傅将军亦是英姿焕发,怎到了小王孙这里畏畏缩缩?”   傅良嘉如遭雷击。   “师父不饿?”   秦初苧恐他再伤害少年,暂且忘了清晨置气一事,俯身摆了碗筷,哪料柳暄心里还为被反将一军憋着气,“便是为我,你也做不得这些。”   秦初苧也不是没做过这些,在宫观里为他端茶倒水甚至做饭,他可是乐在其中,今日转眼就是训斥,秦初苧啪一声甩了筷子,“小王孙吃饱了么?”   傅良嘉点头。   “我们走。”   两人身影一消失,世子爷一脚踹翻了凳子,她可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秦初苧带着傅良嘉出来,因两人有些微妙,都没说话,无所事事地廊上徘徊,刘牧给圣上传了信过来一瞧,“公主若不去听听平淮的戏?”   “好。”   两人异口同声。   刘牧当即传人进府唱戏,还未开场,有人来禀报,“世子爷出去了。”   秦初苧听到,蹙了下眉,听了一场,还没听到柳暄回来的信息,不由坐不住了,一只帕子被两指翻来覆去地绞,身旁傅良嘉被咿咿呀呀的调子唱得头晕,转头说,“我可能不听了?”   “能。”   两人离场,秦初苧等至正午才见柳暄回来,一回来便与萧定进书房商议事情,像是再不理她了,秦初苧有些忍不住了,问刘牧,“世子爷白日去哪儿了?”   刘牧眼神躲闪,“回公主,属下不知。”   秦初苧一瞧就明白了,哪里是不知,分明是柳暄不让说,往后两日,柳暄一出去便是一上午,秦初苧好奇得不行,傅良嘉说,“为何不跟上瞧瞧?”   这几天府里就他们二人闲得慌,说的话多了,也就熟悉了,秦初苧一想也对,召来刘牧一说,“你不说也可以,我自己跟前瞧瞧,你若不放心就跟着我们。”   刘牧犹豫。   秦初苧笑道,“师父不让你说,可没说不让我们自己去瞧,对吧。”又威逼利诱一番,刘牧扛不住了应了。   青俊山。   老道人笑道,“这两日见世子爷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柳暄踩着竹叶,提着扫帚,若有所思,半响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就不该开那个头。”   朝她示弱了一次,就想着第二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支持! 第37章   秦初苧被刘牧领着上了青俊山,见了道观,恍然大悟,原来到头来师父还是要修道,原以为带自己出来,他的修道之心弱了,没成想还是惦记着。   秦初苧进了观,被挡在一片竹林前。   刘牧道,“林中有道祖,旁人不能轻易进去。”   师父还找了道祖,一时间秦初苧胸中五味陈杂,师父纵她依她许多事,待她同旁人不一样,她也就放纵自己对师父起了异样的情愫,可也许清晨师父的话是对的,他们虽为师徒,关系亲密,但还是男女有别,师父还一心向道,她得收敛些行为,不能再耽误师父修道了。   决心好下,做起来却十分难,秦初苧不确定面对师父能否张开口,不由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同刘牧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在此等着吧。”   刘牧迎她进了一间道舍歇着。   出了门,急匆匆进了林中,柳暄见了他,还当秦初苧又出了什么事,面色一沉,“何事!”   刘牧忙道,“世子爷息怒,公主一切都好,只是非要属下带她来观里,此时正在道舍歇息。”而刘牧之所以不让秦初苧进来,是怕秦初苧见了柳暄扫地的模样,柳暄因此失了师父的颜面与威严,哪里知道,柳暄在秦初苧眼里倒也没什么颜面可讲了。   柳暄出了竹林,推开道舍的门,四目相对,秦初苧起身恭敬地喊,“师父。”   柳暄当她还记着清晨的事,叹了口气,示弱这种事,一旦面对她,做多少次都不为过,“今早是我不对,你受了惊吓,我不仅不安抚你,还凶你,往后不这样了。”   秦初苧听了,心中顿生丝丝愧疚,师父对自己也算是好到头上,自己若有点良心,就不该耽误他了,面上勉为其难地笑了一声,“不是师父的错,是我太黏师父了,忘了师父还要修道,日后师父尽管做自己的事,不要顾念我。”   说清楚就好了。   只是,心间堵得厉害,一双眸子酸痛酸痛的,简直都要落下泪来,她只顾自己低头坐着,没瞧见柳暄神色突地一变,“你这是何意!”   她还垂着头道,“师父说得对,你我纵为师徒,可到底男女有别,我今早抱师父本就不该。”   “那你该抱谁?”柳暄至此才了然地坐于她一旁,之前他总想着哄着秦初苧说出对自己的心思,哄了两次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上了,他无奈一笑,自己都不说,岂能让她先说?   “谁也不抱。”   “好,谁也不抱,抬起头。”   秦初苧抬起红通通的眸子,柳暄瞧了一阵心疼,“你误会了,我来此不是惦记着修道,是为告诉道祖,我不修道了,自然,当初做了约定,如今我破了,该在观中做些事。”   秦初苧愕然地瞪圆了眼睛,“当真?”   见柳暄点头,她欢喜地讶然地,“为何突然不修道了?”   “不是突然。”   柳暄目光沉沉地望过来,“是我斟酌良久做的决定。”   自打秦初苧被掳到地窖,他出观救人,便忍受不了观中没有秦初苧的日子了,夜夜的烦心忍耐过后,他知晓自己对这个姑娘有了不一样的心思,有了中意的姑娘,也没必要余生深居宫观了。   秦初苧听得神思恍惚,师父的意思是为了自己放弃的,那师父对自己……她不敢往下想了,柳暄也不允许她想了,准备说个明白,俯身过来轻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对你,便是如此。”   “师父!”   秦初苧惊呼一声,袖子捂着被亲的半张脸,露出了胭脂般的红,柳暄却正了身子,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初初,你同意么?”   适才还为要远离师父红了眼,转眼师父成了爱慕自己的男人,男人的眼神望过来时像日光那么暖,秦初苧慢慢松了袖子,一时又喜又羞的,好半响偏过头,声若蚊蝇地回了两个字,“同意。”   “我们回府。”   秦初苧几乎是被柳暄抱进车厢的,她一坐定,柳暄关了车门,扯下车帘,车厢昏暗下来,男人俯身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啄了啄,温凉的唇似乎还要往掌心去。   秦初苧一颗心跳个不停,不过是同意两个字,师父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太……太令人羞赧了,她的紧张落入男人眸中,男人起身叹了一声,“吓着了?”   似乎刚才的汹涌情思不过一瞬,他转而冷静地坐下来把玩着秦初苧的手指,秦初苧悄悄呼了口气,才摇摇头,“师父刚才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柳暄抚着她的下巴,转过她红透的脸颊,“因为我们关系不一样了,初初,你同意了,我便有些失控。”凑过来低语,“别怕,日后我绝不这样了。”   秦初苧以往的放纵行为,和柳暄的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秦初苧也明白过来,和师父坐开了一些,柳暄神色莫测地看着两人的距离,“初初,我想解释一下,我不会再失礼于你,但你可以如往常般。”   往常,秦初苧面对柳暄是没什么顾忌的,两人坐得紧点倒也没什么,秦初苧又坐了回来,挨着柳暄的肩,柳暄忍耐地抿紧了唇,“初初,我再解释一下,往常我带你骑马,偶尔牵手拥抱,对你不算失礼吧?”   不能亲就不能亲了,以前这些也不能做了,倒苦了柳暄了,好在秦初苧侧头,“不算吧,师父以前做过的。”   柳暄轻轻呼了口气。   回了府,秦初苧扔下柳暄回了自己屋,反应迟钝地徘徊许久才确定自己与师父情意相通了,既然情意相通,那她就能每天黏着师父了,爹爹娘亲就是这般的,日日在一起,从不多分开一会儿!   却不知她跑了,柳暄连篇衣角都没抓到,气恼得阖了阖眼,耳边顿时传来一声禀报,“世子爷,圣上来信了。”   圣上同意了暗中借兵一事,若是扶持萧定上位,对于两国关系有许多益处,萧定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领了兵便准备悄悄回了金国,他欲请柳暄一起,“有你在,势必成功。”   柳暄:“没空。”   萧定气呼呼地趁夜离开了。   夜色无边,秦初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她总想着自己和师父不一样了,难不成以往怎么睡觉,如今也要?不行,她都和师父情意相通了!   起了床,穿戴整齐,才开了门,被扯入一个怀抱,头顶传来一道轻笑,“出来做什么?”   “师父怎么在这里?”秦初苧讶然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柳暄:“守株待兔。”   圆月高悬,夏风微凉,抱着同样心思的两人在门前磨蹭了一会儿才满足地回屋休息了。   翌日,秦初苧迟迟不醒,在门前候了许久的世子爷耐心地等着,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听闻屋里有动静了,转到窗前,曲指敲了敲窗户,“我去青俊山一趟。”   “师父等我!”   屋里传来一声。   柳暄勾了勾唇,负手离开了,拐过走廊,傅良嘉迎面过来,少年这几日变了许多,眉眼终于焕发出傅家该有的神采,但一瞧见柳暄还是有些惧怕,柳暄皱眉,“小王孙来此做甚?”   “早饭已备好,公主该来吃饭了。”   “你这几日倒与公主熟识了。”柳暄提着他的衣领往外走,“日后没事别来这里。”   傅良嘉不知哪得罪他了,但也没有否认前半句,这几日他确实和秦初苧相处得多些,因为刘牧寻时间找他说了蒋婖的所作所为,“小王孙再仔细想想,蒋氏这些年待你是真的好么?”   傅良嘉头次被人询问这个问题,脑袋一懵,慢慢地才想明白,自打他出生就跟着蒋婖,两个哥哥比他大得多,蒋婖不许他和哥哥们亲近,他乖乖听话,等大了些,怕读书练武苦,就不乐意学,每日玩这玩那,父亲欲教训他,都是蒋婖拦着,他就格外喜欢蒋婖,祖母因此训斥蒋婖,他还闹到祖母面前,把祖母气病了。   祖父见了他就摇头,“长此以往,良嘉就废了。”   他那时不知什么意思,可慢慢地,瞧着哥哥们骑马射箭,他也艳羡不已,也想学了,蒋婖却私下道,“那些都是吃了许多苦头学会的,娘亲可不忍心良嘉吃苦头,良嘉每日跟着娘亲不好么?”   跟着蒋婖的日子是很舒服的,良嘉就打消了吃苦的念头,每日黏在蒋婖身边,十来岁的孩子哪里知晓,不是他需要蒋婖,而是蒋婖需要他。   王府众人并不待见蒋婖,她一开始到王府时只是傅均将军原配的丫鬟,却在原配去了后取而代之,众人对这种行心怀芥蒂,对她十分疏离,无人与她来往,傅良嘉就成了她心底的慰籍,她得狠狠抓住这个孩子不放,她要让这个孩子离不开自己,哪怕是养废了,她也要得把傅良嘉栓在身边。   傅良嘉当时不知,如今想明白了,难免痛哭一场,哭过心思通透许多,既然蒋婖已死,尘归尘,土归土,心底有些怨怼,尤其是对秦初苧的埋怨,倒也没有必要了。   是以,他坦然地向秦初苧道了谢,秦初苧也向他道了谢,“那天小王孙也很勇敢。”头次被人夸赞,傅良嘉红了脸,“公主叫我良嘉就好。”   秦初苧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傅良嘉高兴,与秦初苧亲近不少,每日都来喊秦初苧吃饭,只是今日碰上柳暄,还没到门前就被拎回了餐桌前,他不满地生出抵抗的勇气,“我为何不能去?”   柳暄容色冰冷,“那是我的地盘。”   吓得傅良嘉一缩脖子,心道不去就不去。   秦初苧姗姗来迟,一见柳暄还在,眉眼一展,“师父还没走?”   “等你。”柳暄侧头一笑。   秦初苧欢快地坐过去,“那我能和师父一起青俊山吧?对了,师父既然不修道了,每日去观中做什么?”   柳暄给她夹菜的手一顿,突然有些难以启齿,总不能说每天去扫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如果还有时间,会再更一章。   但估计会很晚。   小天使们明天看吧。   么么! 第38章   柳暄道:“来之前,我便说过,再不让你进观,岂能食言?”   说得冠冕堂皇。   秦初苧不忍害他食言,放他走了,本以为一上午都要瞧刘牧教傅良嘉射箭,岂料柳暄跨马出了城,捏了马鞭回头几次,终是调转马头回了府,于是秦初苧一回头,就见柳暄立在不远处,负手凝视着这边,她喜不自胜,“师父要带我去了?”   “是。”   及至竹林,老道人瞧着秦初苧眯眼笑,“世子爷这几日都来林中扫地,姑娘知道的吧?”   不知道!   秦初苧摇摇头,震惊地望向柳暄,柳暄老神在在地才提起扫帚,刘牧就匆匆而来,说是萧定那边出了麻烦。   柳暄拧眉望了一眼秦初苧,秦初苧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应该是十分重要,“师父尽管去,无须担心我。”   柳暄冲她点了点头,吩咐刘牧等人务必照顾好她,自己则领着几人骑马下山了,他一走,秦初苧就同老道人搭话,“师父为何要在此扫地?”   “世子爷毁了约定,这是惩罚。”老道眯了眯眼,“姑娘似乎不服气?”   “师父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老道哦了一声,“原来是心疼了。”   好在柳暄不在,不然秦初苧面上又该红了,她心想师父毁约是为的自己,不能光让师父收到惩罚,道,“我替师父扫成么?”   老道人微笑,“倒也可以,不过世子爷若是心疼了,势必毁了我这观,姑娘还是放下扫帚歇着吧。”   刘牧随即搬来竹椅,秦初苧坐下,他还要奉来茶水,被秦初苧挥袖拒绝了,刘牧退下后,秦初苧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您可知师父因何而修道?”   老道人闭上双眼,“此事说来话长,没有世子爷允许,我不能擅自告知。”   秦初苧也不便勉强,下山回了府,不见柳暄,刘牧揣度着,“应是去都督府了。”她刚点头,府门外骏马嘶鸣,以为是师父回来了,正要欣喜,一回身竟看到了从北疆赶来的傅均将军。   柳暄一寻到傅良嘉,就命人传信至北疆王府,傅均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而来,傅良嘉这段时间经历许多,乍一见父亲,号啕大哭,傅均将军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看向秦初苧,“公主可好?”   秦初苧点头。   傅良嘉哽咽一声,“一点都不好,我和公主险些没命了!”   傅均将军脸色突地一变,柳暄在信中并未提邻国一事,等傅良嘉说罢,傅均将军杀气腾腾地翻身跨马,“领本将军去都督府!”   刘牧命人去了。这一去,及至晚间都没回来,刘牧派人去都督府问,却只带回柳暄的一封信,原来是萧定在邻国被困,向其求助,柳暄领兵去了邻国,随后傅均将军愤恨难平,也去了,两人暂时回不来了。   柳暄的信上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等人的日子是难熬的,即便南屏的夏日远没有京中炽热,秦初苧仍焦躁得不行,傅良嘉也为父亲担心,但他觉着自己长大了,该是个抗事的男子汉了,既然世子爷与父亲不在,那他得护好公主,想方设法让秦初苧安心。   刘牧等人亦是,将当年世子爷领兵打仗那情景一说,世子爷活生生就是个战无不胜的战神,秦初苧这才稍为安心,可一至夜间,彻夜难眠,好不容易天亮了,算一算,竟才过了一日。   索性上了青俊山,与老道人一起闭目养息,老道人见状呵呵地笑,“你竟担心世子爷,有意思。”   秦初苧抿紧了唇,所有人都对她担忧柳暄不可思议,都告知她世子爷定会没事,她却无法安心,坐不住了便提扫帚扫竹叶,傅良嘉见了,为了使她开心点,过来同她一起扫。   堪堪等了三日,傍晚时分,秦初苧从山上回府,将一下车,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要翻身上马上山寻她,四目相对,秦初苧撩起衣角,像股夏风一样钻入男人怀中,眼中一湿,使劲蹭了蹭,“你终于回来了!”   “别哭。”   柳暄抱她入府进屋,甫一关上门,就把心尖尖压在门板上搂着,秦初苧哽咽一声,“他们都说你会没事。”   “他们说得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件小事。”柳暄一手抬起秦初苧的下巴,见她一张脸通红,桃花眼水汪汪,眼角沁出泪珠,不由心神一动,深沉视线所拢住的那张丰润红唇吐出话语,“可在我看来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了。”   “他们都说师父战无不胜,可师父又不是神仙,哪能算无遗策,不出一点纰漏?”   她真真切切的担忧让柳暄心疼,不由俯身过来将那眼角泪珠亲个干净,虽非神仙,可也想为了她无所不能,原是好几日能做成的事,为了今早回来,他缩短到了三日,“你不信他人说的,那你亲眼瞧瞧,我可有带一道血丝回来?”   干干净净,气息清淡,浑然不似同人厮杀过的样子,秦初苧还真就从他的头顶看到脚下,不漏店一丝一毫的举动,实在让柳暄又爱又怜,“便是看十遍,我也是完好无损的。”   秦初苧彻底安了心,柳暄抚着她的脸颊,情潮涌动,指腹碾过她的唇,“初初,我失礼一点。”抱紧女子印唇而上,贪恋地索取着。   一结束。   秦初苧推他出了房门,脸色滴血似地在屋里待了许久,才佯装无事地出了门,门外柳暄回身,见她瞪来,视线一转,眼尾笑意甚浓。   秦初苧正欲发火,眼角暼见走廊尽头,傅良嘉探头探脑的,遂朝他招了招手,结果傅良嘉就是不过来,秦初苧不得已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我不能去,那是世子爷的地盘。”   两人说着,倚在廊柱上的男人走过来了,傅良嘉缩了下身子,长话短说,“公主,明日天不亮,我便同父亲回北疆了。”   “这么快?”   “父亲说府里都担忧我。”   少年像是头次感受到家人原来这么重视自己,眼神亮亮的,“公主会去北疆么?”   秦初苧道:“有机会会去的。”   “那我等着公主。”   柳暄到了跟前,傅良嘉也欢喜地离开了,秦初苧道,“瞧你把他吓的。”柳暄不悦地逼近她,原本堵得好好的,一俯身就可亲到心尖尖的额头,心尖尖却低呼一声,“疼。”   “哪里疼?”   他不禁松了双臂,而后眼睁睁看着秦初苧没了禁锢,蹿出了他的怀抱,女子在夜风中回身得意地笑,“我就晓得师父疼我。”   一抹纤细身影很快消失在廊上,柳暄抱臂,缓缓眯起了双眼,如今两人一亲近,她便不好意思得很,不知成了夫妻会是如何?   世子爷暗中盘算着。   可是盘算得再好,两人不在京中,需得过了这个夏天,回了京才行。   于是世子爷也不着急了,整个夏季,带秦初苧走遍了南屏六城,以至于六城百姓,几乎人人都知,世子爷身旁总有那个姿容艳逸的元昭公主,世子爷为她放弃修道,众目睽睽之下,俯身为她提过裙角,屈膝理过裙角,护得像个稀世珍宝,甚至有人开始传,“元昭公主可是世子爷的未婚妻,自然要疼得很了。”   柳暄之名,天下皆知,其未婚妻自然也入了天下人的耳,芝麻大的事经天下人一传也就不得了,更何况还事关柳暄,于是谣言越传越离谱,都是些世子爷为未婚妻元昭公主神魂颠倒的话,甚至还翻山跨海传到了京中。   此时已是夏末,太后已从行宫归来,圣上命宫里人闭紧嘴巴,绝不能传到太后耳中一个字,自己传信给柳暄求证,书信快马加鞭送至南屏。   柳暄正带着秦初苧在平淮下县的田间看农人酿酒,秦初苧抱着小酒坛放鼻尖嗅了嗅,一阵清甜扑来,她看了一眼几步远拆信的柳暄,偷偷同农人要了小碗,倒满一碗,待咕噜咕噜全喝了,满意地笑了笑。   柳暄抱臂瞧见,“初初过来。”   秦初苧佯装无事地走过去,被他拢在罗绢伞下,“喝了多少?”   秦初苧故作迷糊,“什么多少?”   罗绢伞大,遮住了两人上身,从外面瞧全然看不见里头,两人离得近,柳暄一侧头,两指抚过她的脸颊,凑过去极快地啄了一口她的唇,“甜的,别抵赖。”   被这种方式戳穿了,秦初苧又气又羞,“一碗!一大碗!”扬袖掀开伞盖,离他好几步远,哼了一声。   柳暄道,“你喝的,甜的也是你,错倒都成我的了。”见她不理,复又扬声,“初初,好歹讲个理?”   秦初苧:“师父没甜么?”   语罢才想起柳暄怎么甜的,又是一阵羞恼,柳暄怕她真生了气,举着伞靠近,“问得好,是我忘了这点,别恼了,不想知道圣上说了什么?”   秦初苧这才允他靠近,他道,“圣上说,夏末了,元昭该回去了,宫中都在盼着元昭回去。”   秦初苧咕哝,“我也想他们了。”   柳暄牵着她过了田间,“那就带你回去。”   正好他也等不及了。 第39章   出了平淮往京中去,途径许多美景胜地,因为来前要寻傅良嘉,秦初苧并未多瞧,此番回去,路程就被柳暄刻意拖得久了,秦初苧玩了一路,及至京中,已快深秋了。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前,柳暄先下了车,秦初苧才探出脑袋就被他倾身牵着下了车,秦初苧朝他偏头一笑,欢欢喜喜的,府门口面露喜悦的秦夫人等人一瞧就慢慢收了笑,此情此状,再瞧不出两人关系,那可就是傻子了。   “初初回来了!”秦夫人将笑容粲然的秦初苧抱在怀里不松,秦夫人这几个月只犯过一次病,眼下头脑清楚,姿仪十分得体,秦初苧从她怀里露出头往后看,“娘亲,这是世子爷,也是我师父。”   秦夫人头次见柳暄,见其身姿如松,丰神峻伟,心间满意,面上颔了颔首,带秦初苧回了屋,推秦仲清去厅中,秦仲清有些紧张地去了,房门一关,秦夫人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传言可是真的?”   提及传言,秦初苧面皮发热,但双眼亮亮的,蕴着羞怯的欢喜,即便她不知如何告知自己与柳暄的事,秦夫人也已明了,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无论你选哪个,只要真心喜欢便好,娘亲不会惹你伤心的。”   她自认为亏欠秦初苧甚多,只想事事依着女儿,哄她欢喜,秦初苧听了抱住她,“娘亲真好。”烦恼地簇了簇眉,“只是皇祖母好像不太喜欢师父,她会同意么?”   秦夫人笑道:“无需忧虑,母后那边娘亲来说。”   这厢厅中,早已茶水奉上,柳暄抿了半口,眉心折出一份不悦,初初去了好久,怎不见回来?   对面的秦仲清如坐针毡,窥着他皱眉,越发紧张,斟酌许久才寻了个自以为合适的话题,“我父亲,哦,也就是初初的外祖父也曾修过道,听初初说,他的手札还在世子爷手里,可对世子爷用有?”   “先前有些用,不过如今我不修道了,仅做收藏用。”   秦仲清的消息依旧没得到及时更新,只当传言中不修道乃是夸张,以至于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震惊地问,“不、不修了?为何不修了!”   柳暄轻飘飘掠来一眼,“初初不喜欢。”   秦仲清:“!”   一想到自家女儿被觊觎被拐走这么久,他应该是愤怒的,可一瞥见那张如嫡仙人的面容,那通身的矜贵气度,愤怒就慢慢地变了味,他面色复杂地想,女儿还是极为聪慧的,竟能降伏得了这般的人物。   思绪奇异地拐了个弯,秦仲清突地轻松许多,柳暄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初初去了甚久,还不出来么?”   秦仲清:“初初在陪她娘亲。”   心里道,您待了这么久,怎还不走?   柳暄曲指敲了敲桌面,一声比一声急,这表示他等不及了,秦仲清预感不妙,“世子爷赶了许久的路,也该累了吧,不若歇息一下。”   “初初呢?”柳暄侧目一望。   秦仲清的预感成了真,他这是要带女儿走啊,出了厅敲开了秦夫人的门,“初初,你这几日住在哪儿?”   “自然同娘亲住。”秦初苧道。   秦仲清哦了一声,“可世子爷还等着你随他回去。”   在平淮,两人住在一个院落住惯了,如今回来,两人一是还没成亲,二是秦初苧要住长公主府,柳暄总不能跟着住长公主府吧,故而两人得分开住了。   柳暄对此十分不悦,“你可回秦府住。”   他回观中住,纵然隔着一道高高的墙他也认了。   秦初苧有些为难,“可是娘亲病好以后,我都没有陪过娘亲,我想多陪陪她。”一双桃花眼柔柔地望向柳暄,柳暄心里软得不行,面上还气着,“随你!”拂袖而去。   及至府门口,回头一望,无人追来,更无人安抚,这次是真的气着了,翻身跨马,很快没了他的影儿。   秦初苧还在厅中立着,心说师父今天有点不讲理,明天再和他好好说吧。及至要睡觉了,她和秦夫人躺在一个被窝里,抱着秦夫人笑,“娘亲闻起来好香!”   秦夫人笑,母女俩说了许久的话才入睡,第二日一起进了宫,太后见了秦初苧喜欢得不行,“初初真勇敢,王府来信说了,你救了良嘉,良嘉可是天天盼着你去北疆。”   秦初苧不好意思了,太后见秦夫人有话要说,便找个借口,“初初,杨家女儿来了,在皇后宫中,你可要去和她说话?”   秦初苧听话地出了殿,她甫一出去,太后就冷了脸,“哀家早就说过了,不能让初初跟着柳暄,柳暄身上那都是血。”想起秦夫人有话说,缓了面色,“女儿想说什么?”   秦夫人见她对柳暄偏见太深,更不好开口了,只问了声,“母后说世子身上都是血,这是何意?”若是旁人问,太后必斥责一声多事,可秦夫人就不一样了,太后叹了口气,不得不讲个明白了。   京中人都说,国公府世子是在血堆里泡大的,此话并不夸张,当年武安候府蒋婖做计勾国公爷失败,国公夫人一是恨极了武安候府,二是对国公爷的险些中招失望不已,自那以后,夫妻二人频生间隙,吵闹不止,日子一久,两人感情消磨殆尽,国公爷愤而出京,国公夫人转身进了军营,于是六岁的柳暄时常独自在府中。   圣上当时于心不忍,接了柳暄进宫照顾,但他是没有时间看孩子的,直接交由了宫人,那时暗卫营首领时常出入御书房,柳暄见得多了也就和他熟识了。   有次,柳暄对暗卫营好奇,首领就带他进了暗卫营。在外人看来,暗卫营隐秘而恐怖,就连脚下的砖都是血染就的红,柳暄却丝毫不怕,见惯了他们打打杀杀出生入死,他很感兴趣,询问首领,“很有意思,你能教我做这些?”   首领惊异又兴奋,他在暗卫营待得久了,除却做些隐秘的事,便是为暗卫营寻找并培养接手人,柳暄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苗子,一时迷了心窍,忘了柳暄的身份,暗中教他许多,柳暄果真学得很快。   及至一年后,国公夫妇最终情断义绝,虽未和离,但和和离也没区别了,国公爷再不回京,国公夫人就当他死了,终于一身轻松,这才想起自家儿子,匆匆到了宫中要接走柳暄,没成想柳暄把玩着手里的刀,“府中无聊,远不及在暗卫营有趣,母亲回吧。”   望着国公夫人的眼神有些冷淡,国公夫人觉察出了不对,但柳暄已由不得她做主了,在暗卫营一待就是几年,之后首领死于任务,他自然而然接管暗卫营,自那以后天下谈及圣上的暗卫营色变,谈及暗卫营首领更是惊恐万状,全因柳暄的手段狠辣到了胜过之前任何一位首领。   有他在,圣上是安心的,可也不止一次和太后后悔道,“当年朕要是没让柳暄进宫,他应会像其他世家子那样吧。”如张载言,如杨庭之,头上是家族的荣光,本人亦品貌不凡,在京中享受旁人的瞩目与追捧,这些都是极为风光的,而柳暄,处处都胜他们一筹,却愿意在暗处血堆里立着,圣上既对他赞赏有加,也为之惋惜。   太后以前也叹惋,现下牵扯到秦初苧,她就对柳暄狠心了,语重心长地告诉秦夫人,“柳暄便是不修道了,哀家也不同意他和初初的,女儿啊,你可要好好劝劝初初。”   秦夫人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两人不知,秦初苧在屏风外听得清清楚楚,她蹑手蹑脚地离开,竟不是往皇后宫中,而是出了宫,去了世子爷府里,却扑了个空,宋灼道,“世子爷一大早就去长公主府了。”   世子爷一夜未见秦初苧,清晨醒来,也无法敲秦初苧的窗唤她起床,在南屏养成的令他愉悦的习惯都做不成了,他不由冷了脸,而且,昨天他都把生气表现得都那么明显了,初初怎么还不来劝他消气?   在府里不过等了一会儿,就觉着难熬,柳暄当即去了长公主府,没成想秦初苧去了宫里,心里直骂没良心的!与秦仲清无声对坐了整整一个时辰,秦初苧回来了。   “师父……”   话音未落,衣袖被冷脸男人牵起,她直接被带到了无人的偏厅,窗户一关,男人道,“去看太后也不去看我?”   一提太后,秦初苧就想起了那些话,心中有些难过,又不知如何说,只能心疼地摸了摸男人的眉眼,“从宫里回来就去看师父了,只是师父来我这里了,师父既然来看我,那便不生气了吧?”   男人受不住她这样,一把捉住她的手握着,“你回秦府住,我就消气了。”这个时候,任由他说什么,秦初苧都会应的,他再不耽误,“走。”   秦仲清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又被拐走了,等秦夫人回来一说,秦夫人面露担忧,“母后怎么都不同意,这可如何是好?”   她这边发愁,秦初苧亦是,满腹忧心的模样落入柳暄眸中,柳暄逼问之下,她才迟疑着说了,话才落,柳暄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薄耳,“多虑!”   “这怎能是多虑?”秦初苧不满。   “因为她只能同意。”   太后若是听到这句,怕是又气得扔拐杖了,不过这会儿亦是气得不行,因为那些传言到底入了她的耳,她怎么都不满意柳暄,国公夫人听了索性直接去见了柳暄,“不若你去见太后一面,她被你气了这么多次,倘若你能低个头,指不定她一高兴就同意了?”   “您见过我向谁低过头?”柳暄嗤地一笑。   国公夫人:“初初,不止一次。”   “除却初初。”   他不急不缓的。   国公夫人也不知他这几日在忙什么,一拨一拨的人进了府又离开,要瞧着张载言日日往秦府去,柳暄不急,她先急了,“你真不怕初初变了心意?”   “母亲多虑了,该是我的,就永远都是我的。”   这话说了不过两日,朝堂传来了金国的消息,原本柳暄助金国大皇子萧定铲除了二皇子萧靖等人的谋逆势力,金国国君复又信任亲近萧定,并立他为太子,圣上料想一旦金国局势安稳下来,金国国君定会派使者来,以助两国友善,金国国君也确实派使者来了,只是没料到下了朝,那使者言辞诚恳地说,“国主命臣问一问,圣上觉着我朝太子如何?”   圣上毫不吝惜地一通夸,那使者喜不自胜,“国主还命臣问一问,若是圣上瞧得上我朝太子,那可同意他求娶元昭公主?”   “使者这是何意?”   圣上面色一冷,听使者回道,“我朝太子曾在贵国平淮得见公主一面,实难忘记公主仙姿,若能求得公主怜爱,此生无憾。”   南屏平淮,萧定与元昭,元昭与柳暄,圣上的心思转了几个弯,霎时明白了,心道好个柳暄,怪不得如此气定神闲,原来招在这里。   金国太子求娶元昭公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堂,传至后宫,太后啪得一声拍向桌子,神情极其难看,“痴人做梦!我们初初绝不会远嫁!”   圣上为难,“可到底是邻国太子,身份摆在这里,不好明着拒绝的。”   “便是太子又如何?金国积贫积弱多年,远不及我朝富庶,生活习性又与我朝不同,初初去了,即便做了太子妃,那也未必事事如意过得欢喜,若是不去,我们在旁看着,初初要什么没有?再者了,哀家可没见过金国太子是何模样,比得过张载言等人么?”   “不提身份,身姿容貌都在张载言柳庭之之上。”   太后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犹豫一下,“那可比得过柳暄么?”   圣上忍着笑,“差了好大一截。”   太后立马有了理,“看看,连柳暄都比不上的,何苦让我们初初远嫁?”   “母后,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我们与金国关系才有所缓和,金国太子此举也更有利于两国安稳,若是贸然拒绝……”   太后沉脸,“圣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怕什么?关系紧张了该怕的是金国,金国若真因此闹起来,那就让柳暄再去打一顿!”   “柳暄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是十分中意初初?哀家这是给他个机会!” 第40章   “那就依母后的,此事交由柳暄处理。”   太后一愣,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圣上却面露笑意,“金国太子曾是柳暄的手下败将,对他多有畏惧,他亦帮过金国太子几次,想必两人有些交情,比起其他人,他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母后睿智!”   太后:“……”   还是觉着哪里不对,只是不容她发问,圣上就起身离开,“此事刻不容缓,儿臣即可去做,就不陪母后了。”   圣上佯装匆匆回了御书房,翻到了兵部折子,时至今日兵部尚书还未定好,暂且两个侍郎管事,两个侍郎每日抱怨,因着兵部事关国之军事,也不是哪个都能镇住的,之前定的柳暄手腕强硬,战功赫赫,还领有暗卫营一军,倒是镇得住,只是他干了一日就不干了,眼下,圣上冷哼,想娶元昭,不干也得干。   遂命刘牧去传达圣意,秦初苧也在府中,正对萧定求娶她一事不满,“师父帮了萧定这么多,他怎能恩将仇报?莫非还记着我刺的那一刀?”   “他小心眼,初初日后定不要与他来往。”柳暄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心,“好了,别担心了,我会解决的。”耳边听了圣意,出乎意料地,几乎没反应就应了下来,“就依圣上的。”   “师父真要再入朝?”   “闲来无事,接了也未尝不可。”柳暄命刘牧退下,再问秦初苧,“适才我说的,记清楚了?”   “嗯,不搭理萧定。”   这厢圣上听了回信,满面笑容,先是拟订圣旨,命柳暄为兵部尚书,不管朝堂如何哗然,又在大殿上明确回绝了使者请求,还将使者交给了柳暄接待,本来接待使者一事该是礼部做的,让柳暄这个兵部的来做,也是一种武力的示威。   使者得了拒绝,面上不露出什么神色,心里还有些不悦,但一听自己被交给了柳暄,吓得再也不敢多待,第二日就启程回国了。   萧定知道求娶失败,思及背上的刺伤痕迹还在,心头不免失落,可猛然间想起那是柳暄的公主,所有心思都褪得一干二净。   而且,他之所以会敢求娶秦初苧,也是柳暄离开金国前与他约定好的,为了使太后答应柳暄求娶秦初苧,他成为太子后先作势求娶秦初苧,失败后以太子身份大怒,大张旗鼓地发来书信,声称自己本打算绝不放弃求娶元昭公主,但既然柳暄已与元昭公主有婚约,自己也不好横刀夺爱,只能含恨放弃。   这么一来,天下皆知因柳暄与元昭公主的婚约才阻止了一场极有可能的战争,若是元昭公主日后嫁给了旁人,他定会觉着被耍了,会更恼怒,这样更不利于两国关系。   太后知了这些,心想两国若是因初初的婚事关系紧张,对初初的名声可就不利了,眼下唯有答应柳暄了,不由面色一冷,“召柳暄过来。”   圣上心道成了,及至柳暄过来,太后不想让他见秦初苧,便让秦初苧去了偏殿,秦初苧蹑手蹑脚地躲在屏风后,听着太后与柳暄针锋相对,不由紧张地捏紧了帕子。   太后即便在圣上面前也不服输,但事已至此,她都要答应柳暄求娶初初了,为了初初放下架子也不是不可以,柳暄亦从不对旁人低头,除非为了初初,殿中静了会儿,突地传来两道异口同声的叹气声。   “为了初初……”   两人声音一顿,示弱的话即便没说出,一切也不言而喻了,柳暄笑道,“太后可真是疼初初。”   太后终于松口,“柳暄,哀家承认你是最配得上初初的,以后你定要真心待她,去吧,她在偏殿。”   柳暄往偏殿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初苧正欲逃走,才一转身就被一只手扯住了衣角,她仓促回头,面上既有欢喜又有羞赧,柳暄挑眉,“都听到了?”   步步逼近,逼得秦初苧后退,直接退至角落里,她没法了,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地问,“师父不妨退退?”   “不退。”柳暄手臂撑在墙上,将她拢在怀中,视线一垂,“退了,怎么向你求婚?”   秦初苧听了,将脑袋垂得更低,一颗心扑通通地乱跳,“师父不觉着突然?”带着些许疑惑,柳暄俯身,手指抬起她那张含羞带怯的粉面,轻轻道,“不突然,出观带你去南屏时就确定了,你想嫁么?”   秦初命嘴唇翕动,兴许太紧张了,一个嫁字在喉咙里翻来覆去就是吐不出来,柳暄以为她在犹豫,狠狠皱起眉,“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不想认账了?”   “没有,认账!”秦初苧忙道。   “那还犹豫什么?嫁给我,成了亲,我改可是你师父,教你一辈子,不好么?”   “教什么?”秦初苧被男人的气息笼罩。   柳暄低语,“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思及她在自己面前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放肆,还对此十分开心,就道,“教得你更无法无天,容你更加恣意妄为,快说嫁!”   秦初苧一头扎进他怀里,“嫁!”   这一声,听得柳暄神情满足,唇角一勾,双手拥紧女子,“如此,我得抓紧时间准备了。”   求娶公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众人万万没料到柳暄早已准备好了,及至太后说先建公主府再成亲,他连宅子都选好了,“就在秦府这条巷子,初初也同意了。”   欲选宅子的太后:“……”   及至宫绣局准备为元昭公主绣嫁衣,他命人捧来几件快绣成的嫁衣,“公主喜欢这些,已快完成了。”   宫绣局:“……”   及至礼部谈议婚事仪式,柳暄身着兵部尚书的赤罗衣,风姿俊秀地进了礼部,身边刘牧捏着圣旨,“圣上已将此事交由世子爷。”   礼部:“……”   众人义愤填膺,一致认为:“柳元昭欺人太甚!”   而及至柳暄正式上朝,往那一立,好似把凛冽的寒气森森的利剑,直镇得整座大殿寂静无声,圣上在龙椅上满意地露出笑容,就是苦了百官,紧张僵硬地上完了早朝。   一下朝,百官匆匆出殿,三五成群地拾阶而下,窃窃私语,“我好想柳元昭回去修道!”   有人后知后觉,竟才发现封号一事,扬声一喊,“元昭公主封号竟与世子爷的表字一样,这与礼制不符吧?”   周围一静,众人屏气凝神地瞧着柳暄若无其事地撩起官袍下了台阶,路过那人身侧,笑道,“先帝所赐,我与公主共用,有何不好?”   那人面色一白,止不住地点头,他眯了眯眼,眼尾笑意甚浓,“何况,我与公主即将大婚,日后便是夫妻一体,何须分这么清?”   众人忍不住附和,“是,是!”   柳暄施施然离去好一会儿,一人扼腕叹息,“为什么没人参他一本呢!”   众人道:“拉倒,纵使骂人你也骂不过他。”   百官对柳暄畏惧,兵部是又惧又喜,喜的是柳暄不过来了几日,将兵部积压政务一扫而空,便是向圣上户部要银子都快得多,惧的是他威势太重,一起做事压力太大,大气不敢出一下,及至柳暄忙完了,踩着余晖出了兵部,众人才敢松了口气,瞧他上了马车往长公主府去。   今日长公主府有宴,朝中女眷及年轻姑娘都来了,柳暄一日未见秦初苧,心里想得紧,迈步朝宴厅去,刚至门边,他耳力惊人,很快听到一道细碎女声,“据说公主与世子爷曾单独在宫观待了一个月,国公夫人还让她做那些……难以启齿的事,什么事我是说不出口的,这才使世子爷脱离修道……”   秦初苧进宫观一事,也不是没人议论过,只是私下罢了,圣上与太后心疼秦初苧,一直严禁旁人提起,众人也就识相地不提,像这种仗着坐在门边,长公主等人听不到,不怀好意地提起的,还是头一次。   天幕昏色弥漫,柳暄面色冷淡得似无欲无求,唯独一双眸子阴翳着,他缓步迈过门槛,薄唇一开,“我倒不知在宫观里公主对我做什么了,不妨你说给我听听?”   他突地进来,还说出这样的话,厅中猛地一静,秦初苧正要起身,秦夫人一手压着她的衣角看向了柳暄,柳暄垂眸掠过适才说话的姑娘,像看死人一般。   那姑娘头次离他这么近,痴痴地看着他的面容,直到带她来的长辈一把扯过她伏地跪下,颤颤巍巍地道,“世子爷息怒!”连声辩解都不敢说。   满厅无人能敢出声。   秦初苧被秦夫人压着不动,柳暄朝她而去,及至跟前,见她欲张口,俯身捏起杯子,极为恭敬地送至嘴边,“公主请喝水。”   众人哗然。   他到底要将元昭捧到何种程度?   秦初苧抿了半口,低低言语,“我不是渴。”   “别出声。”柳暄语罢,直起身子转过头,“有些事我不想提,竟不知传言已误人至此,看来是我自私了。”   众人疑惑不已,又听他扬声道,“当初公主进观并非传言那样,而是我曾有缘见过公主一面,对公主一见倾心,于是趁公主落难,使母亲逼她进观,我怕公主生气才不提这些,竟不知这样只会使公主受传言之苦。”   呯得一声,酒杯在他掌下碎成了碎片,他侧目望着下面瑟瑟发抖的姑娘,容色冰冷,“我对公主求而不得已很久了,是公主心善怜悯我,给我机会,记着了么?” 第41章   原是问一个人,底下却接二连三地响起应声,柳暄脸色稍霁,回身去问被他挡住神色的秦初苧,“累了么?”秦初苧被哄着嗯了一声,而后就被他牵着手出了门。   身后秦夫人笑意盈盈地目送二人,散了宴,众人行礼告退,从跪着的二人身侧缓缓而过,无人低眼去瞧,更无人敢替她们求情,秦仲清正欲开口,被秦夫人制止了,“不是你我该管的。”   秋夜风凉,柳暄送秦初苧至门口,秦初苧握着他的手不松,这已不是柳暄第一次为她出头了,师父总护着她,不由垂头偎依着在男人胸前,“师父今日累么?”   “累,你若如何?”柳暄拥紧她。   秦初苧踮起脚尖,扬起脸颊主动地亲了亲他的唇角,“这么行么?”   “还不够。”柳暄捏着她的下巴亲了过去。   翌日,又是新的一天,府中忙碌起来,昨夜跪着的王家姑娘及长辈还在厅中不敢离去,也无人敢到柳暄跟前求情,王家唯有求到宫中,又不敢去求太后,只能求了圣上。   圣上烦心,不该提的非要提,“蠢货!”   又回,“既是柳卿所做,爱卿该到柳暄面前。”   传至太后耳中,太后也道,“说错了话,柳暄没割了她的舌头已是仁善了,还有脸面求到圣上面前?”   这是纵容了柳暄的行为,秦夫人过来陪她,将事一说,她终于展眉笑笑,“看来柳暄果真对初初是真心的,有他护着,哀家也就放心了。”   宫中不管,只能去求柳暄,王家没那个胆子,求到了张府张载言面前,京中都说张载言与世子爷走得近,想来求他还有点希望,张载言听了慢慢道,“不过跪了一夜,再等等吧。”   等至白日过去,已是傍晚,张载言去长公主府求见秦初苧,秦初苧许久也未见他了,命人请他到花厅,“张大人近日可忙?”   张载言:“算不得忙,公主可好?”   秦初苧点头。   两人礼节性地道了几句,厅中默了默,张载言垂着眼,不敢瞧她的面容,秦初苧提前知了他的来意,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笑道,“大人莫要为难,王家……”   “我不是为王家而来!”   王家不过是来见人的借口。   秦初苧讶然地对上他的双眸,心头一震,张载言的视线头次这般露骨直白,可已经晚了,她已被许配给柳暄,再无转圜之地,张载言喉咙动了动,千言万语都被秦初苧偏过头这个避开的动作碾碎在心底,只能问出最后一声,“公主心中可有世子爷?”   秦初苧侧身拨弄着茶盖,细语柔和,却也坚定,“我心中俱是师父,张大人见谅。”   张载言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秦初苧坐了会儿,命人去让王家两人起身,仆人去了,过了会儿回来,“公主,王家人要向您道谢。”   “不必。”秦初苧没有见她们的必要。   这时,又一仆人过来禀告,“公主,王家人晕过去了。”   “让王家人来接他们回去。”   王家人听了消息,大喜过望,晕了不要紧,能活着回来就成了,赶紧派马车去接,岂料马车刚到长公主府,恰逢秦夫人从宫中回来,秦夫人微一皱眉,王家人心里一咯噔,忐忑地等了片刻,秦夫人道,“罢了,初初不与她们计较,我这个娘亲依着初初就是了。”   甫一进府,才容王家人抬着人出来,柳暄的马车到了,王家人一瞧他冷下脸就颤着心,旁边有人回禀,“公主允了她们回家。”   柳暄脸色稍霁,“那听公主的。”   众人暗暗心惊,元昭公主可真是他的心尖尖,他都纵容到这个程度了,只是王家抬着人才走两步,柳暄问身边人,“公主如何说的放人?”   “奴才也不知,只见张大人来了一趟,张大人走了,公主就放人了。”   柳暄脸色不悦起来,“哪个张大人?”   “张载言大人。”   “让王家人站那。”柳暄容色一冷,步履匆匆地到了秦初苧窗前,秦初苧才在窗前喂了鸽子,鸽子扑棱着翅膀飞了,她转身整理着柳暄重新为她写的信,一封一封地细心折好,放入匣子内,柳暄堵在心口的气消了一半,隔着窗台低低问,“张载言怎么求的你?”   秦初苧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喜得一抬头,“张大人没求我。”   连求都没求,她就为了张载言放了,柳暄心口又堵起来,面上不显半分,只是一手捏紧了窗户,那窗户立即碎了,秦初苧一惊,转瞬明白了,无奈道,“王家人还没走?”   “我为我未婚妻出气,未婚妻转头就因旁的人给放了,我当然不许他们走了。”   柳暄才说完,只听啪得一声,秦初苧关了窗户,柳暄被甩了一脸风,气得阖了阖眼,从门口进去,这才看见秦初苧像宝贝一样对待那些书信,火气无影无踪,一手压在信上,“初初就任由为师气着?”   秦初苧叹了口气,“先让王家人走。”   “好。”柳暄出了门喊人,吩咐一番,折回来瞧着秦初苧,秦初苧收好了信才道,“张大人不是为王家人来的,我放王家人也不是因为他。”   “那张载言来此做甚?”   秦初苧不语了,她不说,柳暄明了了,合着刚才为了芝麻大的事生气,这后面才是重点,他拧着眉,“我不问他说了什么,我只想知道初初答了什么。”   秦初苧仰起头,“我说我心中俱是师父……”   话未说完,被柳暄半抱半拖地压在了关起来的门板上,适才还掺着寒意的眉眼如遇春风,“初初,让我亲一亲。”   他实在等不及了,公主府甫一建成,他就催着圣上太后定下成亲之日,两人定了十日后,他觉着过于慢了,硬生生缩短到了三日。   所幸先前准备充分,便是时间太短,又是备受宠爱的元昭公主大婚,礼部也是毫不慌乱,此事在柳暄的命令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及至成亲那日,宫里宫外红绸翻飞,喜气盈天。   秦初苧从长公主府出嫁,秦夫人为其穿上嫁衣,瞧着镜中姿容艳逸的面容,点了点她的额头,“嫁人了,我的女儿也就长大了。”   秦初苧抱着她,桃花眼氤氲一片,秦夫人忙地安抚,“别哭,哭花了妆容,可就不美了。”替她抹了眼泪,“安心吧,柳暄待你,娘亲与母后都挑不出错来,欢欢喜喜的等他来。”   及至那道伟岸的身影,秦初苧点头,可是红盖头披下,她就紧张地攥紧了手指,心里默念着,师父何时来?   国公府面前一片喧闹,柳暄穿了一身红衣,身姿朗朗,眉眼俊极,像是玉石积雪而融,风姿威仪,国公夫人送他至门前,府门前众人俱是惊艳地惊叹一声,国公夫人笑道,“我是真没料到,还有这一天。”   当年,国公爷离京不回,柳暄又待在暗卫营不出来,从不回府,渐渐地,她也习惯了,之后世子爷出京剿匪,结束了便至南屏六城打仗,两人更是不联系,后来世子爷回京,她出府迎接,却接到了他要修道的消息,不免一怔,“这是何故?”   当时柳暄只道,“也没什么原因。”   实则也有国公爷插手,他在南屏六城不管是打仗还是整治军务,素来以狠辣出手,国公爷觉着他杀戮心太重,劝说多次无果,就让青俊山的老道人来劝。   时值战事早已结束,南屏六城被他治理得安稳繁华,他的日子就无趣起来,老道人问,“世子爷可觉着厌烦?”他道,“厌烦又如何?”   他厌烦的何止这些?   在暗卫营见惯了鲜血杀戮,也见惯了人心恶毒,该死之人的血多么脏啊,他嫌弃地不再去想,老道人以此为机,“世子爷既觉无趣又厌恶,不妨修道试试?”   世子爷随性而为,“也不是不行。”   住进了宫观,每日瞧瞧道经,日子就散漫起来,原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成想遇到了一个姑娘。   “去吧,初初在等着你。”国公夫人道。   柳暄翻身上马,红衣烈烈,耀眼夺目,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往长公主府去,沿街聚满了看热闹的人,只是在柳暄过来时垂下头,不敢细瞧,过去之后哄哄乱乱地议论起来。   骏马嘶鸣着到了长公主府,柳暄不顾众人非议,抱着秦初苧上了花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再紧张,我和你一起坐花轿了。”   “不能这样。”隔着红盖头,秦初苧慢慢松了他的手,“师父,我不紧张了,我们很快就又见了。”   柳暄不舍地松开她。   两人在建好的公主府成亲,圣上太后等人已到了,欢天喜地的成亲仪式一过,秦初苧背送入洞房,本不该跟着的柳暄送她至房门,“我很快回来。”   他说的很快,便真的很快了,圣上等人只能替他看着喜宴,他回了喜房,见秦初苧老老实实地坐着,当即挥退众人,无奈地走过来,“做什么这么听话?”   秦初苧低语,“既是成亲,那该是这样的。”   柳暄当即命人回来,按着礼仪接了帕子,俯身挡住秦初苧,命人即可退下,房门一关,他才侧身笑了一声,“脸这么好,可不能让旁人瞧见了。”   男人将秦初苧拢至怀中,身体相贴,混为一体,“只能我瞧。”   夜色弥漫,红烛滴泪,一室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