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宠》 作者:追风的糖醋里脊 文案: 江家二小姐宝珠幼时受了刺激,脑子不灵光,反应迟钝,又嗜甜如命,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一天从京中来了个阴鸷男人,身披鹤氅,气质不凡,来江家寻太子妃。本是要迎娶大小姐江宝月的,可不知动了什么心眼,转念要娶那个无欲无求的二小姐宝珠。 太子之意,无人敢违。 宝珠听了吓的发颤,手里的白玉榛子膏都掉在了地上。她缩着肩膀:“不……” 男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声音沙哑低沉:“不嫁可不行。” “没有宝珠,我也活不了。” 所以只有宝珠知道,那张斯文俊雅的脸皮底下是多强烈的占有欲。 天真呆傻小女*阴鸷病娇太子 用我一世天下谋权,予你一世浩浩河山。 食用须知: *架空,非正史考据类 *男女主1V1双处 内容标签:甜文 朝堂之上 主角:江宝珠,诸祁 ┃ 配角:诸睿,江宝月,江翊,皇帝,皇后 第1章 宝珠   我幼时丧母,又在隆冬落水。我以为我要死了。   但是她却在水里救了我。她那样呆呆傻傻,看起来就像个鹌鹑。后来再见她我便知道,这一辈子,非她不可。   ——诸祁   《东宫之宠》2018.10.12   大庆四十六年间冬,京城飘了鹅毛大雪。满地皆白,滴水成冰。   四个穿棉袄的轿夫喘着气,抬着一顶小轿子踩着雪走过胡同。留下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帘子,这才能看清楚,轿子里坐了两个人。中间坐着的小姑娘系着白色毛绒裘衣,面色红润,乌发柔荑,左不过十三四岁。双眸炯炯似含水波,虽然年小,眉梢眼角里透着青涩稚嫩的风情。   “阿嬷。”她捧着暖手炉子开口唤了一声:“我好冷。什么时候才能到家?”   声音软又细,像裹了层棉花。   坐在一旁的年长教养嬷嬷满眼怜爱:“二小姐忍忍。就快到了。”   教养嬷嬷原姓张,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就去了京城江家做婢子。轿子里坐着的小姐是江家二小姐江宝珠。二小姐生来一副好相貌,谁曾想老天爷不开眼,居然是个傻儿。江家老爷江远政青年中举,官场上平步青云。娶了两房妻室,大夫人徐氏只有江宝珠一个女儿,二夫人刘氏膝下有儿有女,儿子江翊年纪尚小,女儿江宝月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前儿个晌午一道圣旨从宫中快马加鞭传到江宅,说是奉天承运,皇帝下令许江家小姐太子妃之位。江家像是炸开了锅,太子身份尊贵,何等荣耀。江宝月偷偷红了脸,刘氏更是欢天喜地,从前儿个开始便置办家务。   谁都忘了,还有一个乖乖巧巧的二小姐。   嬷嬷暗自叹气,都是有缘由的,二小姐是个痴的,谁都知晓。太子身份尊贵,怕是入不了眼。   说话间,轿子稳稳的落在了江家大门前。   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石狮子头上落了一指厚的雪,江宝珠撩开帘子外头向外看了看,从轿子上跳了下来。   踩着碎步推开娘亲徐氏的厢房门,一股子带着熏香的暖气直往身上扑。江宝珠在屋里巡视一圈,看见娘亲徐氏坐在暖榻子上悄悄抹眼泪。   “娘亲。”宝珠轻轻唤了一声。   徐氏身上穿着暗色素锦的冬袍,看见女儿,连忙抹了抹脸。   江宝珠觉得自己不傻。知道娘亲不高兴,她问:“娘,你怎么了?”   徐氏从榻子上起身,取了宝珠身上的白色大貂:“娘亲没事。娘亲做针线活做久了,眼有些酸。”   江宝珠向前,搂住徐氏的脖子,认真说:“那我给娘亲吹一吹。娘亲的眼睛就不疼了。”   徐氏眼眶又开始发热。女儿这样懂事。怎么就……   她指了指圆桌上摆着的几盘甜品,柔声说:“珠珠,娘亲给你留了栗子糕。去吃吧。”   江宝珠眼前一亮,高高兴兴的坐到椅子上吃。   她最喜欢吃栗子糕了。   吃完糕点又要用午膳了。江家家大业大,虽说不上富丽堂皇,但也不差。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吃饭时一家人在正厅里吃。   江远政坐在主位。旁边刘氏打扮娇艳,抹着胭脂,高兴的好像是她自己能当太子妃一样。一脸喜气的为老爷布菜。   旁边依次挨着的江宝月穿着月白色的衣裳,愈发显得积云似雪。小弟江翊刚刚从夫子堂下学,捧着鸡腿吃。   看徐氏带着江宝珠进来,二夫人打量半会儿哟了一声:“姐姐,不是我说,怎么穿这么素净?”   听出来了话里的嘲讽,大夫人牵着江宝珠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解释:“原是不怎么冷的。”   二夫人刘氏啧啧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女儿那副痴傻样子,自己肯定也是个不争气的。   江宝珠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八宝酥鸭,油焖薏丸,云吞虾汤就站不住了,跑到姐姐江宝月旁边坐下,眼里好像发光,央求道:“姐姐,吃饭吧。”   江宝月用手绢捂嘴笑了一下:“好。”   徐氏瞥了宝珠一眼,见女儿吃的香甜,也放下心来,拿起筷子。   江翊满嘴都是油,眼里鬼灵精怪的。他站起来把另一只鸡腿子夹给宝珠:“宝珠姐姐,吃鸡腿。”   宝珠嗳了一声,开心的把鸡腿捣烂。   江宝月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带着嫉妒和鄙夷。   这个痴傻妹妹才十三四,模样已经初出端倪,皮相比雪都白,朱唇一点,亭亭玉立,有时竟然比她还要勾人眼帘。   光长的好看有什么用?   还不是个傻子?   江宝月又啧了一声,才伸手吃饭。她只吃素菜。那些油腻的东西,她是从来都不会碰的。   *********   徐氏知道自己的地位愈发低下。之前刘氏生了个儿子,现在刘氏的女儿被皇帝选上太子妃,入主东宫。但她不求旁的,只求和女儿安稳。   江宝月已经过了在私塾读书的年纪,在家等着成亲就成。江宝珠还有两年。用了饭,要去学堂读书了。   她虽痴傻,江远政也疼爱她。一切吃穿用度都和旁人相同。   江宝珠吃饱了,又吃了几块山楂糕消食。高兴了才披上大白皮裘去私塾。   徐氏目送宝珠坐上轿子踩雪走远了,才转身离开。傍晚时她要去城隍庙上香,保佑女儿福泽深厚,一世平安。   江宝珠走的慢,一路上看看这里,瞅瞅那里。瞧见了红梅摘一串,别在耳朵边。天上纷纷扬扬的下着雪粒子,江宝珠却不觉得冷。   私塾不远,轿夫们走了。   有个人从后面打了她一下。   江宝珠转头:“谁呀?谁打我?”   她鼓着腮帮子,像只可爱的仓鼠,头上挽着月牙发髻,帽子上落了一瓣梅花。   诸睿笑着从假山后面跳出来,捏了个雪团子塞到她手里。   又是这个人。   江宝珠知道这个人不是好人。总是变着花样的欺负她,不是藏了她的笔,就是在她桌子里塞毛毛虫。   江宝珠皱眉,把雪团子摔在铺满白雪的地上,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诸睿没见过生气还这样好看的人。他莫名其妙红了脸,结巴道:“你……你怎么扔了?可好玩了,你不喜欢吗?”   他才十二岁,比江宝珠还小。现在身子还没拔高,江宝珠都可以平视他。江宝珠哼了一声:“不喜欢!小矮子!”   谁叫他私底下一直叫自己傻子。   说完,江宝珠转头,扬起高傲的头颅,一步一步的朝私塾里走。   诸睿觉得自己的男性雄风受到了严重的鄙夷,他踮起脚尖挺直了腰杆:“你再说一遍?!我不矮!”   江宝珠没有搭理他,手里攥着梅花,愈发显得手指纤细雪白。过了木桥之后向左拐。诸睿寸步不离的跟在她后面。   私塾里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有王员外家的小姐王水榭,李太宰家的孙女李弄荷,还有不少,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了,拿着手里的书本子摇头晃脑起来。   看见江宝珠走进来,李弄荷站起来叫唤:“江宝珠,你来啦!”   这个人平常从来不会和自己说话,江宝珠疑惑的站在旁边问:“你叫我?”   李弄荷也是个小姑娘,素日爱美,今儿个穿了绯色裙子,愈发娇艳。她放下手里的毛笔:“我听我父亲说你姐姐要做太子妃了?”   江宝珠抖搂了身上的雪花,坐在自己的位置。   皱眉想了想,江宝珠开口:“什么是太子妃?”   她一语,满屋子的小书生都哈哈笑了,李弄荷笑的最开心。她咧嘴笑:“真是个傻子,连太子妃都不知道是什么?”   江宝珠呆在了原地。太子妃是什么?好吃吗?她疑惑的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不知道,索性拿起书来读。   坐在她后面的诸睿看见人们都在嘲笑江宝珠,便不高兴了,阴了脸警告众人:“都别笑了!你们才是傻子呢!再笑就滚出去!”   十二岁的少年发火,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狠厉干练。   没有人再出声了。   诸睿有些担心的看着前面的背影。   江宝珠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安静的默读着手里的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诸睿叹了口气。   *********   京城皇宫,富丽堂皇,带刀侍卫面色凝重,除了落雪别无他声。大殿里燃着凝神香,不失威严。   殿外两个小宫女一边扫雪,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   “二皇子是出去上私塾了?真是怪。放着宫里好好的撷芳殿不去,非要出宫上私塾。”   “谁说不是呢。话说咱们皇上也疼爱二皇子。也随着他去了。”   “诶,意芳。我听说今儿个太子进宫了。被宣进来的,皇帝要给我们太子爷选太子妃呢。”   听了此话的小宫女瞪圆了眼睛:“太子生性肆意潇洒,怎么会?”   另一个凑近了点:“皇帝威逼利诱就是了。”   说着两个人挤在一起,想起了太子英俊潇洒的仪容,纷纷红了脸。路过监工的嬷嬷出声训斥:“干嘛呢?!耳朵是用来吃饭的吗?不想挨板子就少说话,多做事!”   宫女们被吓了一跳,一哄而散。   雪到了傍晚,没有减小,反而有变大的趋势。午时刚刚扫的甬道,又落了一地洁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仿佛把世间的污秽都掩盖了。   养心殿前立着个身姿高耸的男子,身披鹤氅,发带玉冠。眉目冷清,周身透着股凌厉之气。他凝神而立,旁边跟着一身黑衣的暗侍承风,看着主子垂眸尊敬开口:“听说是京城江家。”   诸祁转身看着落满白雪的紫禁城。沉声道:“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才发现男二号居然在男一号前面出场   【捂脸哭】 第2章 嘲讽   夫子背着手走进屋内,手里拿着一根木柳棍,做打人的教鞭用。   他是个木讷的老举人,学识渊博,被推荐成私塾夫子。夫子捋了捋下巴上留着的两捋山羊胡子,开口道:“昨日的作业都完成了吗?”   世家小姐纷纷回答:“完成了。”   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手里的教版古书摇头晃脑:“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规规矩矩跪坐在桌前的小人儿们也纷纷摇头晃脑的跟着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江宝珠读腻了,捧着下巴朝窗外的积雪看。雪花真像糖啊,好像没完似的一直掉。满天飞絮,哪里有风,就朝哪个方向吹。   夫子瞧见了她在走神,就严厉的咳嗽了一声:“江宝珠,你在干什么?”   江宝珠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及时回来。   夫子更生气了,两捋山羊胡都被气的翘了起来,他拿小棍子敲了敲江宝珠的案桌:“江宝珠,《千字文》你记下了吗?”   一屋子小人儿都静下来,朝江宝珠的方向投来视线。眼神里有看热闹,还有鄙夷。   江宝珠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眼睫毛像是蝴蝶一样扑闪了一下。她顿了顿,点头:“记下来了。”   夫子后退两步,呵了一声:“背诵。”   江宝珠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后面是什么来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天地玄黄……后头是什么……   江宝珠明明记得,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诸睿急了,连忙偷偷小声开口:“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江宝珠听不见。   就那么呆呆的站了两秒,夫子冷冷的训斥道:“去外面站着,直到你记下了为止。”   江宝珠还挺高兴的,因为外面飘着像糖似的雪花。她答应一声出去了,装作听不见别人的议论声。   “傻子,江宝珠真是个傻子……”   外面寂静无声,只有雪落地时的簌簌。江宝珠寻了个墙跟儿缩成一团,戴着帽子。一边数着雪花,一边喃喃自语:“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除了落雪声,仿佛天地之间就只有江宝珠的声音了。声音细细,即嫣然又清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诸祁站定了。   他在假山后面瞥见了个可疑的人影,若不细看,还以为是团积雪。人影像是个白玉丸子一样缩成一团,听声音是个女子。   江宝珠觉得闷的慌,把头上戴着的帽子一把掀开。这下子诸祁看清了那团人影的样子。   唇红齿白,惊心动魄。   像是误入人间的嫡仙。   诸祁皱眉,他觉得嫡仙不应该这样委屈自己,这样落魄的缩在墙角。雪落在了江宝珠的月牙发髻上,她没戴什么宝石首饰,只是在发髻里斜斜的插了个素银簪子。除了垂在耳朵边的两缕发丝,他还看见两只被冻的通红的耳朵。   江宝珠也看见了他。   一个男人披着黑色大氅,站在雪地里。茫茫的雪色之中,好像就只有这样一个人站着。   江宝珠没有见过什么面生的人,但是她看得出,这个男人和别人不太一样。气质不太一样。   诸祁被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吸引了。那双眼睛里除了温柔的水纹,再别无它物。像是装满了世间万物,又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他心头微动,朝这边走了两步。江宝珠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半响才问:“你会背千字文吗?”   诸祁愣住。   他动了歪心思。   “会。”   江宝珠的脸上一瞬间漫上笑意。她又高高兴兴的开口道:“那你能给我背一边吗?”   诸祁的眼睛落到她一张一合的朱唇小口上。像是被别人下了迷药,一向冷静干练的他失去了理智,他居然开口要求:“你跟我来。我教你。”   仿佛是看透了男人眼底的阴戾,江宝珠瑟缩了一下脖子,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娘亲告诉我不能随便跟别人走。”   诸祁笑,眉眼分明。他心里志在必得。“那谁叫你在这里背书呢?”   江宝珠簇起细细的眉头,老实回答:“夫子。夫子叫我背千字文,我没有背出来。夫子就叫我在这里背,直到背出来之后才能回去听课。可是我明明背过了,为什么被不出来……”   她声若蚊蝇。诸祁将幽深的眼神投向她,发现了她神智有些痴傻。痴傻的……也只有那家的小姐了。   他心里豁然开朗,沉声开口,循循善诱道:“我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给你吃糖,教你背书。等你背过了,也吃饱了,我再送你回来。你说怎么样?”   江宝珠眼睛亮了亮:“糖?”   诸祁走近她,居高临下的伸出了手。江宝珠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他说的对,这里这样冷,背不好。还不如寻一个暖和的地方呆着背书呢。   江宝珠高高兴兴的跳起来,也忘了男女大防,把手搭进他的手心里站起来。   他的手掌宽大,能够完完全全的将她的手包在手掌心。江宝珠的手小而软,像是没有骨头,缩成一团。   他身上是黑色的鹤氅,她身上是白色的裘衣。   在满天雪花纷纷里,仿佛就是天生一对似的。   鼻头间涌入一股淡淡的馨香。紧紧握着手掌里包裹的小手,诸祁皱起眉头。难道别的男子这样要求她,她也会同意,然后这样平静的把手放在别人手心里吗?   这样想着,诸祁居然动怒。   但是看着她干净清澈的眼睛,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诸祁是来私塾接二弟回宫的。没有去江家看大小姐,反而来私塾找来了二小姐。乘风隐匿在暗处,观察着周围有无可疑之人出现。   诸祁承认自己有私心,直接将人带到了潜邸。看着比江家豪华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府邸,江宝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你家?”   诸祁点头。拉着她的手穿过甬道,从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进了屋里。   屋里点着龙凤檀香,十分好闻。旁边立着几个穿翠色袍子的丫鬟,瞧见人进来马上要行礼。诸祁眼神暗暗,丫鬟们便立即改口,屈膝施福:“少爷万福金安。”   诸祁嗯了一声,沉声说:“都下去吧。”   “是。”丫鬟们齐齐应允,关上房门退下了。   江宝珠好奇的张着脖子打量四周。这个人家里真大,四周摆着柜子,中间是椅子与卧榻。柜子里好多金铜瓷器。江宝珠眼见的瞥见了个靛蓝淡墨三彩白马,江家书房里也摆着一个,父亲说那是皇上赏的呢!   看来这个人是达官贵人了。江宝珠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牵着,出了层粘腻的汗,十分不舒服。她用力想要把手抽开,可是发现男人力气好大。她的手仍然纹丝不动的被钳在他手掌心里。   江宝珠有些怕。她怯怯的开口:“你能放开我吗?”   屋里融融缓缓的熏香把她的脸颊熏红,诸祁离得近了,看的更清楚了。江宝珠眼睛像颗圆杏儿似的,轻轻颤着水纹。皮肤白皙,像个鸡蛋光滑细腻,找不出什么瑕疵。   真干净。   诸祁心里喟叹一声。   他松开了她的手,心中一阵难忍烦躁。诸祁身形高大健硕,刚刚将身上披着的鹤氅取下,露出里面镶金丝线的袍子来。   江宝珠仰头看见他有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鼻梁高挺,嘴唇极薄。   娘亲说过,嘴唇薄的人生性凉薄。   江宝珠从上到下打了个寒颤,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这么傻,跟着一个陌生人进了家门。   她转身又看了看诺大的屋子,装饰豪华。看起来比她家都要有钱,不像是穷凶恶极的匪徒。   烛火微动。诸祁指了指厅里中间桌上的一盘糕点,问:“想吃吗?”   江宝珠被忽悠了视线,眼里不自觉的露出羡慕。那盘糕点被做成梅花花瓣的形状,五颜六色的,比她家不知精致了多少倍,一看就十分好吃。   但是江宝珠还是有理智的。她摇了摇头,正色:“不吃。你快教我背千字文吧。我背会了就走了。”   声音软绵绵,听起来就好欺负。诸祁眼里波光流转,像个狡猾狐狸似的倚在榻子上,大大咧咧的看着江宝珠问:“我凭什么教你?”   宝珠被问愣住了,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她愣了三秒,才指控道:“你说好的!刚刚你在雪地里说了的!”   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素白的,只在胸口处印了几朵艳丽的梅花。少女身段姣好,因为生气,胸口起伏,别有几番味道。   诸祁神色变得幽深。江宝珠已经生气了,因为这个人骗她。她讨厌所有骗她的人。不虞几时,宝珠的眼眶子就变红了。她觉得自己落入了虎口,眼泪就要齐刷刷的往外涌。   美人落泪,楚楚动人。诸祁没有哄过女人,咳嗽一声:“你哭什么?”   许是他声音有些大,又一贯严厉。江宝珠眼里的泪珠瞬间止住了。她被吓了一个激灵,继续控诉道:“我要回家……”   诸祁起身逼近,烛火下高大的影子十分惧人。江宝珠胆怯极了,瑟缩着向后退,嘴里还呢喃抽噎:“我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鞠躬 第3章 胆怯   诸祁身为嫡子,位高权重。做什么事都要思量几分,从来不会有从心所欲的念头。   其实皇后本不是他嫡母的。诸祁幼时,亲生母亲后妃萧氏在午夜投湖自尽,宫人们只在湖心发现了萧贵妃的一双金丝履鞋,还有在湖边石头上瑟瑟发抖的年幼皇子。   诸祁第二日就变了。性子狠厉手段阴辣,脸上也鲜有笑容。同宫人们说话时,那股阴厉之风经常把宫人吓的瑟瑟发抖。   他没有贴心的人。平日里也不爱说话。   好在继后对他极好,当做自己的嫡子来养着。不仅封了太子,到了成婚的年纪,也像是寻常母亲一般寻着门楣合适的富家小姐。这一次除了江家,还有不少入选的大户。都是门楣高的。   想到这里,诸祁眼神暗暗,视线又落到那边缩在角落像是个鹌鹑一样抖着的小傻子。   小傻子头脑不怎么清明,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明眸皓齿的看过来,无端的叫人心痒。偏偏眼里清澈,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起来青涩勾人。这才十三四岁就已经出落的这副模样了,恐怕来日里长的不知道多娇媚。   他眼底愈发阴鸷,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叫别人占了去呢?   江宝珠惊恐的瞪着眼睛看着他,嘴里一直嘟囔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诸祁暗笑,起身拉住她像是截小嫩芽似的胳膊。   江宝珠一个激灵,眼泪像是珠子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了,她用另一只闲着的胳膊抹了抹眼睛,哭着说:“我要回家……”   “好好好。”诸祁一把把人拉进怀里,装做拍着背安抚道:“我带你回家。”   胸膛前有两处柔软的东西抵着,跟着胸口起伏。真是个身娇体软的小姑娘。诸祁胸前的金丝薄衣被湿濡的泪水打湿了一小块子,他眼神暗暗,掴着江宝珠的胳膊却愈发用力了。   江宝珠喘不过气来,嘤,咛一声,险些把鼻涕抹到他身上。   诸祁叫来马车,把江宝珠送回了江家。   那个人好可怕,真像个抓小孩儿的人贩子。以后看见他一定要躲远一些。江宝珠暗自告诉自己,看见了自己的家门,像只兔子似的从马车上跳下去,一溜烟跑进去了。   江宝珠走了之后,乘风从暗处走过来,低声问:“主子,您是否去江家看一看?”   诸祁收起眼底的笑意,双手负于身后,点了点头。   *************   江家里依旧热闹。   大小姐要嫁到东宫做太子妃了,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情。二夫人刘氏早就叫来了京城里最好的裁缝,为江宝月裁制衣物。东海龙珠,西山玉石,红玉珊瑚,绒宝丝线。这些都通通的准备上,金银细软的嫁妆足足准备了几大箱子。   徐氏在东厢房里缝织冬日里的袖手,外面的热闹清清楚楚的传过来。她屋里向来素净,只点着盏八宝玲珑灯,炉子里燃着香。   昨日下的雪今儿个可算是停了,外面阴冷的厉害。   长嬷嬷立在一侧,终于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了江家小姐,可到底是大小姐还是咱们二小姐都没说明白。夫人,看刘氏那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奴婢心里想着就难受。怎么就不可能是我们二小姐了?”   徐氏瞥了她一眼:“别乱说话。”   她转头看外面,怎么不会是二小姐?徐氏心里难受的紧,若是宝珠不那么痴傻,怎么可能不是二小姐?都是她这个做娘亲的不好,没用……   江宝月坐在自己的厢房里,对着铜镜疏理云鬓。她向来爱美,屋里上上下下的摆了不少瓷器花瓶。月榭是她屋里的婢子,站在江宝月旁边伺候着。仿佛看出来了主子心里所想,她边递过去篦子边开口道:“听说咱们大晟的太子爷文韬武略,相貌十分英俊呢。”   江宝月支起耳朵:“是吗?”   月榭点头:“是呀。京里无人不知呢,太子爷貌若潘安,京里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哪个不是眼巴巴的看着想一睹真容?听说咱们小姐做太子妃,都一水儿的羡慕呢。”   江宝月不由得羞红了脸。少女怀春的心思愈发明显。她听了这句话心里更加得意,急切的想要出去炫耀炫耀。   江宝珠从外面急匆匆的跑回来了,发丝凌乱的扑到耳朵边儿。江宝月正要出门,披着狐裘大衣站在门廊上看见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宝珠,你去做什么了?这样慌张,没有一点大户人家的样子。”   宝珠噎住,瞪着杏眼不知道如何回答。   江宝月心里嗤笑,不由得有几分得意:“宝珠,你知道姐姐要做太子妃了吗?以后在外面人多眼杂,你也注意些,别疯疯癫癫的叫人笑话,丢了我们江家的脸。”   月榭站在旁边,应景儿似的嘲讽一笑。   江宝珠屋里的婢子闻梦急忙跑过来,扶住宝珠颔首解释道:“大小姐,我们二小姐是因为受了惊所以才会这样,平日里是万万不会的。”   江宝月挑眉讽笑,咄咄逼人:“受惊?恐怕不是吧。她天生就是个傻子!”   傻子?又说她是傻子!江宝珠瑟缩了一下脖子,凭什么这样说她?为什么谁都这样说她?宝珠痛苦的簇起眉头,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一个箭步向前,用力甩了江宝月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   江宝月摔到了地上,地上铺着白雪,发出咯吱一阵响声。谁都没有看清楚,月榭惊住了,闻梦也惊住了。   江宝珠睥睨着她,认真的一字顿一字:“我不是傻子。”   有几分吓人。   江宝月右边脸颊迅速变红,刚刚戴在鬓间的红色珊瑚也被打歪了,垂在地上。江宝珠力气不小,这一巴掌落在脸上的疼痛可想而知。江宝月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在被烧,她不可置信的大吼:“江宝珠,你疯了?!你敢打我?!”   下人们手忙脚乱的过来扶她。   江宝珠眼里迷茫,空空的,但是依旧没有惧怕,她冷眼看着地上趴着的江宝月认真重复:“我不是傻子。”   “我要告诉父亲,你打我!我要告诉父亲,你敢打我!?”江宝月气急败坏,一把甩开周围七手八脚扶着她的下人:“滚开,你们都给我滚。”   江宝月哭哭啼啼的跑到了正厅里。   江远政刚刚结束了公务,在正厅里喝茶。抬眼就看见大女儿江宝月抹着鼻涕跑进来跪在地上:“父亲!”   江远政皱眉呵斥:“你一个姑娘家衣衫不整,仪容凌乱是做什么?”   江宝月更加委屈,跪在地上小声抽泣:“父亲……江宝珠那个傻子打我!”   江远政顿了顿:“不是告诉你了,不要随便叫你妹妹傻子。外人听见了像什么话!你还是她的亲生姐姐!”   江宝月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父亲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来指责她。她不甘心的摇头质问:“可是宝珠凭什么打我?”   江远政这才看见,大女儿的面颊上的确有一个巴掌印子。   下人们噤若寒蝉站在一旁,偷偷朝地上狼狈的大小姐看。   江远政心里疑惑,这宝珠天性善良,是断断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他不好拂了大女儿的面子,只好说:“抹药了?教训宝珠一顿也就是了。”   江宝珠觉得很冷,在厢房里换了一身暖和衣服才慢吞吞的走过来。徐氏和刘氏也听说了事情,纷纷急急忙忙的跑来了正厅。   刘氏看着地上跪着啜泣的女儿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是,怎么叫一个傻子打了?!”   她又转头看着江远政:“老爷,您可得为您大女儿做主呢!这今儿个让人打了一巴掌,明儿个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过分勾当呢!”   说完恶狠狠的瞪了旁边的江宝珠一眼。   江宝珠不卑不亢,眨了眨眼睛,认真的看着江远政说:“父亲。今天我从私塾下学,经过姐姐房间时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姐姐,姐姐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傻子。她还说自己是太子妃,怕我丢人。”   江宝珠说话慢吞吞,但说的都是事实。   下人们倒吸一口凉气,江宝月在地上也愣住了,这个江宝珠,还是之前那个傻子吗?   听了这话,明显不是大家闺秀说的话,而是幼儿般的幼稚嘲讽。江远政动了怒,拉着脸质问:“宝月,你妹妹说的是真的?”   江宝月脑子转的快,又做出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姿态来:“父亲,当时我是看宝珠在雪地里跑的快,怕她摔跤,提醒她一句。谁知道她反过来甩了我一个巴掌,父亲,您是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她的话?”   大女儿振振有词,二女儿不卑不亢。这下子江远政可犯了难。徐氏站在一旁紧紧的拉着宝珠的胳膊,刚要开口解释,刘氏眼睛一转,抢着说了话:“老爷。我们宝月是未来的太子妃呢。您说应该相信谁的话?”   “谁说她是太子妃?”   众人愣神儿之际,外面廊道里传进来一道声音。冷而凛,像是千年寒冰。冻的人一个哆嗦。   帘子被拉开,漫天风雪里走进来一个男人。薄唇冷眸,身形修长。黑色鹤氅上落了几片雪花,他抬起只指节修长的手轻轻拂去,抬眼扫视众人,眼里亦似盛满寒冰,只觉得大厅里点着的燃香都失了温度,整个人屋子都发冷起来。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   这样好看的男人……   江远政首先回过神来,连忙把茶水扔到桌子上,向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打着哆嗦:“太子爷!您今儿个怎么有时间来鄙人家中……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太子!众人自愣神里云游回来,连忙一齐跪在地上行礼。   诸祁冷着脸色,没有搭话,只是把视线落在江宝珠身上。 第4章 迎亲   怎么是太子?那样坏的人,怎么成了太子!江宝珠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头顶上雕梁画栋的屋顶都开始悬转起来,一时间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诸祁那样远远的看着她,但江宝珠却从他眼里看出来了别的东西,一个劲儿的往后退,却被徐氏一把拉住,跪在地上。   江宝月跪在地上像是入了定,直勾勾的盯着太子看。那样好看的一个男人,居然是太子……自己的未来的夫君吗……   江宝月脸上漫上一层绯云,双眼迷离的看着他。太子阴着脸,半响没有开口。江远政跪着哆嗦,抬起身子略带仓皇的低声问:“太子,您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难道是朝廷上有事吩咐老臣?”   诸祁冷笑:“若不来这一趟,本殿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太子妃。本殿的太子妃,竟然这样狂傲。”   正厅里的八翘玲珑灯燃着香气,烛火惺忪。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徐氏和刘氏都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深闺妇人,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只是跪在一起不敢抬头。   听见太子这样说,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听太子的意思,难道是生气了?   江远政顿时冷汗直冒。他瞥了江宝月一眼,轻轻咳嗽一声:“这是小女宝月,年纪适嫁,待字闺中。性格温顺……”   江宝月满脸春色的柔弱抬头,却看见太子立在三两步处俯视着她。眼眸冰凉,乌发玉冠,脸上丝毫温度也没有。江宝月不由得疑惑的蹙起眉头,想要听太子的回应。他应该走过来将她从这冰凉的地上扶起,再不济也应该立即派一个婢子过来扶她。   外面刮的凛风掀起了廊里挂着的帘子。诸祁看着地上一群人毫无波澜:“本殿合时说过要娶她?”   江宝月愣住了,脸色苍白,泪珠泫然欲滴。众人听见了太子这样说,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江远政不敢提出异议,疑惑道:“可是圣上的旨意……”   诸祁视线凌厉的捕捉到一旁把头垂在胸前的江宝珠,眼底溢满笑意,转眼又消失不见:“今儿个说明白,本殿要娶的人是她。江家二小姐,江宝珠。”   此语一出,满庭哗然,继而死了一般的寂静。   江宝月受此羞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乎晕倒。刘氏也捂住胸口跌坐在地上。只有江宝珠瑟缩着脖子,惊恐的抬头瞥他,连忙小声呢喃:“不……不……”   徐氏担忧至极,看着江远政。   江远政心里可是打翻了墨水瓶子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怎么会是痴傻的二女儿?   见江远政没有过来谢恩,诸祁眼眸冰凉更甚,挑声质问:“怎么?不行?”   江远政一个激灵点头:“臣附议。”   太子之意,何人敢违?   诸祁面上没什么表情,指尖直直的朝宝珠那里逼近:“你过来。”   江宝珠全身颤栗,眼底像是溢满了水,水珠子眼看就要掉下来。诸祁愈逼近,宝珠就越像个鹌鹑似的向后缩。徐氏即担心女儿的安危,又怕拂了太子爷的面子。诸祁见宝珠没有听话,把脸一拉,压低了声音重复道:“江宝珠,我叫你过来。”   诸祁生来俊美,眼中又无波无澜,身高权重,一向说一不二。但凡看上的东西,就不可能被放走了。他低声叫人时声音沙哑,不禁使人心悸。   徐氏一咬牙,拉了拉女儿的衣袖。江宝珠惊恐不已,杏眼圆睁,在地上跪着的江远政看江宝珠没有反应,连忙指责:“宝珠,你没有听见太子的话么?赶紧过去。”   为什么谁都叫她过去?娘亲也是这样,爹爹也是这样。可是她不想!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   江远政又推了宝珠一把。   江宝珠脸色苍白,手指扣着锦衣袖口,在那道炙热的视线下不情不愿的慢慢踱过去,头皮发麻。她走到诸祁面前,飞快的抬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又极快的垂下头。   就是这抬眼皮子的功夫,宝珠已经滴落几滴热泪。但她觉得害怕,不敢直视诸祁,只是堪堪的离他半步之遥。   泪珠落到腮边,香腮似雪。   诸祁心中微动,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两人在私塾小桥边初遇,那副惊为仙子的过人之姿。诸祁心里发痒,看她这副委屈模样又有些不悦,似是不受控制的抬起手,有些粗鲁的抹掉了她腮边香泪,沉声问道:“哭什么?”   诸祁指尖冰凉。江宝珠一个哆嗦,泪掉的更凶了。诸祁只觉得心里好像填了把火烧灼,只能揽了宝珠的一截细腰,虚扶着她往里面客房里走。   宝珠不想跟着这个人离开。她无助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厅里,江远政和徐氏都瑟缩着跪着,江宝月也跪着不敢抬头。宝珠难过极了,咬住下唇小声喊了一声:“娘亲……”   听见宝珠呼喊,徐氏也忍不住落泪了。女儿年纪尚小,还不到成婚之日。脑子又天生不灵光,怎么就被太子瞧上了。看太子这副强势的样子,徐氏心里焦灼,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太子身份尊贵,嫁人东宫何等荣耀!想到这里,徐氏不禁抹了抹湿濡泪水,亦是小声回答:“珠珠,放心走吧。”   诸祁发觉怀里小人儿身在曹营心在汉,更不悦了,强行把宝珠的视线掰回来。陌生男子身上的熏香直往鼻子里扑,宝珠心里恐惧,心里着急,竟然哭的开始打嗝。   下人恭敬的推开客房门。诸祁掐着宝珠的腰,把人放在榻子上,像是看宝贝似的怎么都瞧不够。宝珠哭的愈发用力,像只被丢了的小狗似的可怜无助。两只眼睛通红,不安的看着诸祁。   女子的腰又细又软,诸祁平日里不近女色,哪里有过这样销魂的触感。他掐着宝珠细腰的手指像是上了瘾,一个劲儿的揉搓。他把小人儿放到大腿上坐着,问她:“你哭什么?”   宝珠觉得腰疼。她先是不安害怕,太子又要捏她腰。平日里身娇肉贵的女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她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指控道:“就是你!我认得你!你不教我背千字文,你还不让我回家!”   诸祁觉得好笑,大手放在宝珠背上,像只猫儿似的给小人儿顺毛:“不生气。不生气。”   他声音低沉沙哑,落到耳朵里像是过了水。   “那珠珠最后不是回来了吗?谁送珠珠回来的?”   宝珠被噎住了,喘着粗气要从诸祁怀里爬出来。诸祁反而加大了胳膊上的力气,宝珠挣扎半天纹丝不动,又觉得身下有东西硌着,极不舒服。她又带着哭腔喊:“你放开我!……硌的慌!”   屋里的娇声细语慢慢隐去了,余下的只有带着雪粒子的簌簌冷风,直往一个方向吹着。   闹了这么一出,江家上上下下都不太平。江宝月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连晌午饭都没用。真丢人,这样丢人的事情,只怕是满京城的人都要看笑话了!江宝月心中不堪,难道她连一个傻子都不如!   看着镜子里面目狰狞的自己,江宝月哭肿了眼睛,尖叫着一把把铜镜前的胭脂首饰通通扫到地上。   月榭看主子这样生气,连忙向前,柔声安慰道:“小姐……别动气了。您午膳都没动,当心气坏了身子。好的怀的都过去了,您用一些饭吧,这些是刚刚热了的。”   江宝月喘着气抬起头盯着月榭看,眼里布满血丝,竟然有几分惧人。她嘲讽一笑:“过去了?过去了?”   她又站起来一把打翻了月榭手里端着的菜品,厉声吼道:“永远都过不去!这样的耻辱……这样的耻辱……”   菜叶子米饭粒碎瓷片撒了一地。看江宝月这副癫狂样子,月榭心中惧怕,连忙跪下开口:“主子,您冷静一点!”   自己的太子妃春秋大梦就那样破碎了,江宝月心里难受。今日太子连正眼看她一眼都没有,真是可笑,多大的羞辱!   江宝月像是着了魔,嘴里喃喃自语。月榭见主子情况不对,连忙推门而出,迎着风雪跑到二夫人房里将二夫人叫过来。   二夫人刘氏急匆匆的跑过来。江宝月在屋里四处乱跑,头发凌乱,神情恍惚。一地的碎瓷片,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看见女儿宝月这副癫狂样子,刘氏就好似心尖儿上被剜去了一块肉。   她连忙跑过去把江宝月拉进怀里,安抚道:“女儿,女儿,你这是怎么了?”   江宝月好像是听不见一样摇着头,又点头。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刘氏心里更加焦急,连忙朝月榭大吼:“叫郎中!快,你们都去叫郎中!”   郎中来了,诊脉之后把刘氏单独叫了出去。   “二小姐妒火攻心。生性又寒凉,这一冰一火一时间缓不过来。这病是急不得的,只能慢慢熬着。”郎中说着,从药箱子里面掏出一张单子:“按照这上面抓药,每日饭后文火煎服。三十日之后再看成效。”   刘氏焦急万分,早已经六神无主。她连忙掏出几颗碎银塞到郎中怀里,问:“如此严重……大夫,到底是什么病?”   郎中顿了顿,叹了声气回答:“疯病。”   刘氏似五雷轰顶,呆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疯病……疯病……她似被抽了骨头的黄鼠,无力瘫倒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   正厅,灯光昏暗。   诸祁坐在主位,端起一碗茶水轻抿了口。   江远政抹了抹冷汗,跪在地上看着他。 第5章 礼治   诸祁并未多说,只是挥挥手招来了个太监打扮的下人。太监掐媚一笑,压着嗓子说:“即日起江家二小姐宝珠小姐便是太子妃了。位分高,你们可小心的,别惹了小姐一个不高兴。”   江远政连忙点头:“是。臣遵旨。”   他又抹了抹冷汗道:“只是小女尚且年幼,私塾里还差两年。这……”   太监恭敬看了一眼诸祁的脸色,见太子应允,继续吩咐:“继续读着。过几日进宫面见圣上,您可放心着,现在只是吩咐了太子的旨意,等到礼成还有俩仨年呐。到时候小姐年纪也到了,风光大嫁不就成了。”   太子话都到这个地步了,江远政也没什么疑惑,连忙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太子深谋远虑,臣钦佩不已。”   诸祁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火下投出一片阴影。身上的广袖暗纹似乎水波流动,他披上鹤氅,欲往外走,似是想起什么一般低声警告:“照顾好她。”   江远政一个激灵。他自然知道太子爷口中的“她”是谁。想到今日发生慌谬的种种,江远政心里疑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太子爷会看上那个傻儿?但江远政还是擦擦汗水,深深颔首:“臣遵旨。”   太监弯腰撩起帘子,太子离去。屋里似乎依旧冰冷,连烛火都黯淡几分。   江远政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刘氏早已经在房里哭肿了眼睛,一直嚷嚷着要江远政主持公道。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要去哪里找公道?骂人的也是江宝月,不在理的也是江宝月,疯了的也是江宝月。   江远政心中烦躁,心不在焉的安慰二夫人。下人们都站在门口,不敢向里面张望。   屋外的风声又凛冽了些,不知道吹起来了什么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月影被乌云遮住了,这个夜晚注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刘氏是个不依不饶的主儿,她红肿着眼睛质问:“老爷,咱们女儿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那个傻子!您可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   江远政心里怒气冲冲,他恨不得指着鼻子骂这个愚昧妇人一顿,思前想后,他大声呵斥:“你要做什么?!人家是谁?是太子妃!人家不怪你就算你走运,你还想怎么样?”   太子妃……刘氏像是活生生的挨了一记闷棍,霎时间天旋地转。她说不出话了,只是在心中吼骂。那个傻子……刘氏心里愈发不堪,本来是自己亲闺女的好事,怎么偏偏落到了那个冤家头上!真是造孽,造孽!   江宝珠要做太子妃的消息仿佛和满天风雪一同吹到了京城各个角落。   众人议论纷纷。开始时还不相信,后来几日从宫里陆陆续续的拉过来许多马车,里面珠宝,布帛应有尽有,源源不断的送到江府,指名说是太子妃的贺礼。众人惊呼,这才落得了口实。   江宝珠从那天起就一直不高兴。徐氏舍不得她,每晚让宝珠留在自己房里睡。江家一众人都对她万分尊敬,江宝珠也察觉出来了,因为太子,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夜晚寂静无声,天上悬挂了几颗寥寥无几的星子。屋里炉火正旺,暖烘烘的发着香气。江宝珠像是个钻进洞里的仓鼠似的钻进被窝里,手里紧紧的搂着徐氏的胳膊。   徐氏躺在一侧,温柔着注视着女儿。一张小脸儿上缀着两颗水汪汪的眼睛,睫毛也长,小鼻子小嘴儿,怎么看怎么好。徐氏想起宝珠刚刚落地的时候,裹成一个团子,脸上也皱皱巴巴,黑黢黢的。当时徐氏还奇怪,怎么生下来的小娃娃这样丑。可是姑娘长大就是快,仿佛一眨眼,人已经亭亭玉立,是个貌美的大姑娘了。   想到这里,徐氏不得幽幽的叹了口气。   江宝珠仰起头来,白皙的小脸儿一直往徐氏怀里蹭。她想起了白日里别人的话,什么太子妃,什么太子的。于是就开口问:“娘亲,什么是太子妃?”   徐氏噎了一下,才缓缓说:“太子妃就是太子的妻子。以后是要继承大统做皇后的。”   江宝珠眨着眼睛,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妻子是什么?”   她生性迟钝,幼时掉进过冰水里,脑子受了刺激。徐氏心中悲伤,女儿这样的天真性子是万万不适合做太子妃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结果会这样。   这样想着,徐氏抬起手臂将江宝珠耳畔的发丝细细的挽到耳朵后面。“妻子就是女人和男人一辈子长相厮守,患难与共。就像娘亲和爹爹一样。”   江宝珠觉得自己开了窍:“那太子妃就是要和太子长相厮守,患难与共了?”   又想到太子阴鸷的眼眸,江宝珠变了脸色,使劲儿摇头:“我不要做太子妃!那天他骗我说教我背千字文,还掐我的腰!掐的可疼了,我腰上的肉都青紫了……”   徐氏一个激灵,撩起宝珠的里衣来看。白皙的细腰左侧的确有几块铜板大小的痕迹。徐氏是深闺妇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怪癖,也从未听说过太子竟然如此放浪形骸。   可是,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徐氏不禁叹气,把宝珠身上的被子又细细的掖了掖,沉声说:“珠珠,这话不能乱讲。除了我,你还对谁说过?”   江宝珠想了想,除了娘亲她并没有同旁人讲,便认真摇了摇头。   徐氏放下心来,继续叮嘱:“你今天记住,这话不能随便乱讲。旁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江宝珠瞪着眼睛,满眼不解的问:“娘亲,可是我真的不想。为什么都挣着抢着做太子妃?”   徐氏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解释道:“太子便是皇家。皇家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无数人的尊敬与仰望……”看着女儿迷茫的神色,徐氏又笑了一声:“做太子妃,你便有数不尽的栗子糕,白玉丸子糖,金丝镶玉点心……”   徐氏的前半句话宝珠听不懂,后半句话听的一清二楚,她眼睛瞬间亮了,一连串的问:“糖?真的?栗子糕?数不尽?”   徐氏笑着点头。   江家哪里都好,可就是这点不好。总不让她吃糖,说是坏牙。没想到做了太子妃还有这样的好处,江宝珠心里偷偷乐开了花,搂着徐氏的腰喊道:“那我要做太子妃,我要吃数不尽的栗子糕。”   徐氏暗自叹气,抬手悄悄的抹掉眼角一滴混浊泪水。宝珠这样天真,一朝嫁入东宫之后不知道要受多大的委屈,她又从未领略过人间的残忍,只好这样诓了她,日后再想办法细细劝解才行。   江宝珠心里忽然开朗,那个太子有多可怕也不怕了。人哪里有栗子糕重要呢?大不了就被他掐,为了栗子糕也忍了。她便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够嫁进宫里。   徐氏不知道宝珠心里的小算盘,继续说:“珠珠,你长大了,总有一天要嫁人的。娘亲不求你人前显贵,只求你一生平安顺遂,快快乐乐。嫁了之后做什么事之前都要想着些,想想对错。实在过不去了就问问身边信的过的嬷嬷,和娘亲写信也成。在外边受了委屈……”   烛火摇曳,腊泪已经半干。屋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徐氏垂眸,看见宝珠已然入睡。睫毛轻颤,呼吸平稳。她心底不是滋味,这样心大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一朝入皇宫,究竟是福是祸。   第二日,沉闷许久的天气终于放晴。积雪在日光的照射下愈发刺眼,江宝珠用了早膳之后去私塾里。   这下子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了。李弄荷,王水榭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夫子也小心翼翼,生怕惹了这个未来的天之娇凤。倒是诸睿阴着个脸,自宝珠来了之后连一个正眼都没有。   足足憋了两个时辰,诸睿忍不住了,拉着江宝珠的手跑到了梅园里。   红梅开的正好,白色之中一片红云。香气暗溢,在冰天雪地里愈发甜蜜。宝珠穿着鹅黄色衣袍,站在红梅树下比那花蕊还要娇媚。诸睿不自然的抬头看她,亘着脖子问:“江宝珠,你真的要做太子妃?”   江宝珠点了点头。   看她一点迟疑都没有,诸睿更加生气,质问:“为什么?是因为他是太子么?是因为荣华富贵么?”   宝珠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回答:“因为他长的很高大。”   听见江宝珠这样回答,诸睿受伤了,他黑了脸,迟疑三秒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宝珠道:“我也会长高的,再等两年。”   你长高同我有什么关系?宝珠心里奇怪,紧了紧帽子开口:“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事情我就回去了。我还有书要背呢。”   诸睿急忙扯住宝珠的袖口,还想说什么。他急得眼角都红了,一直开口询问:“你说的是真的?就因为他高?江宝珠!你怎么能这么肤浅!”   宝珠瞧他奇怪,随手折了枝梅花送给他:“冰天雪地的你发什么疯?快上课了,回去吧。”   说完便甩开了诸睿的手,转头向回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诸睿难过的倚在了地上。他心里又急又恨,急得是宝珠为什么如此肤浅,恨的是自己为什么这样矮小。连大哥的肩头都不到。   诸睿蹲在雪上正闹脾气呢,一只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6章 年关围猎   诸睿阴着脸回头骂:“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没看见小爷正伤心着的吗?滚滚滚!”   一个脸上挂着梨涡的小胖姑娘手里拿着糖葫芦歪头看他。小姑娘的视线看的诸睿红了脸,他便拍拍手站起来俯视她,问:“你是谁?是私塾里的学生吗?”   小胖姑娘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把手里的糖葫芦塞给诸睿,一溜烟儿跑走了。   诸睿看着手掌心里的糖葫芦挠了挠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   年关将至,这一年年底江家格外热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出一位太子妃了。   天还没有蒙蒙亮,闻梦就和长嬷嬷在厨房里忙活。把准备好的鸡鸭鱼肉贡品都放置好,年关之前要祭祖用。   这几天天气转好,日头放晴。连一直在城外庵里养着的老夫人都坐马车回了江家。老夫人自从丈夫仙逝之后便离开江府,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意思。   那庙在城南,离京里有些距离。马车自上午就往江家走,到了傍晚才到家。一到家门口,一大干丫鬟婢子便出门行礼迎接:“老夫人辛苦了,欢迎老夫人回家。”   “都起来吧。”   “是。”丫鬟婆子们依次恭敬退下。   江远政走在两个夫人前面,满脸笑容的恭敬扶着老夫人的手臂走进大门里。   江老夫人放置好东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探宝珠的消息。   之前别人都喜欢江府伶俐的大小姐,但老夫人偏偏不一样,一向十分待见自己可爱的二孙女。宝珠听见祖母叫,便飞一般的扑到老夫人怀里:“奶奶!我好想你!”   宝珠今天穿了喜庆的绯色对襟夹袍,换了讨喜的元宝鬓,斜斜的填了个白玉兰簪子。跑过来的时候腰肢款款,脚步轻盈,带来一阵淡淡香风。江老夫人慈眉善目,伸出手捏了捏宝珠的鼻子:“都是大姑娘了!”   江远政咳嗽一声,宝珠连忙寻了个椅子坐下。闻梦给几个人填了茶水,在一旁垂头立着。   屋里炉火正旺,倒不觉得冷。老夫人喝了口茶水,开口问道:“圣旨是怎么说的?”   “回母亲。”江远政恭恭敬敬:“圣旨说十五之后进宫面圣,命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我们珠珠便可入东宫了。”   老夫人放下茶杯嗯了一声。她虽说年老,但脑子里并不痴傻。珠珠虽说年轻娇媚,但这京城里年纪轻轻又容颜美丽的适龄女子多了去了,太子为何会看上她?   思及至此,老夫人不禁微微叹气。又想起来了另一个孙子和孙女,便问:“宝月和翊儿如何了?”   刘氏吸吸鼻子,用手绢抹了抹眼角:“翊儿还好,私塾夫子都夸呢。就是我们可怜的宝月,年纪轻轻……”   老夫人虽说在庙里,但消息也灵通。知道江宝月生了病,也别无他法,只能开口:“养着吧,养着吧。”   再看宝珠做太子妃这件事情。怕是太子年轻,要随便娶了个好打发的女子做幌子。怕就怕宝珠往后的日子不好走。   老夫人心中感慨,便晃了晃手:“今日到这里吧。我也乏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议。后个就要祭祖了,你们一个个的可得长点心眼。”   “是。”丫鬟婆子齐齐应允,悄声退下了。江远政也去了书房,徐氏刘氏回了各自的厢房准备过年的东西,宝珠左看右看,最后跟着闻梦在厨房里晃来晃去。   闻梦轻笑:“小姐,今儿个怎么没去私塾?”   宝珠寻了个甜食碎嘴吃进嘴里,嘟囔着回答:“快要过年了,就不用去了。”   闻梦心中感叹。小姐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能在东宫那种深不见底的地方谋生呢?她是这样想,可宝珠到全然没有发愁,心大的很,脑子里只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有数不尽的栗子糕吃。   ***************   皇帝下了早朝,将诸祁叫到养心殿里。   殿内燃香,侍卫整齐立在殿外,面色严肃。屋里几个貌美的婢子守在门边,不敢轻易抬起眼皮打量。   殿外北风烈烈,里面却极其暖和。但皇帝心中没那么轻松。一来是这个顽石般的大儿子的婚事,二便是朝堂之上的琐碎东西惹人心烦。   “祁儿,决定了?非她不娶?”皇帝沉声问。   诸祁立在金銮座下,眼里无波无澜。   皇帝知道这个儿子不听人劝,便继续说:“不是朕逼你。你可知道你的太子妃千人之上,未来是要做国母的。江家二小姐脑子不灵光,如何继承大统?”   诸祁行礼,目光依旧坚定:“她无需千人之上。我护她便是。”   这个小子打小就是八头驴拉不回来的倔性子,看诸祁这样坚定,皇帝便没话可说了。诸祁能正常娶了亲就是烧高香,要感谢列祖列宗的大事情。皇帝自知老了,也不要求旁的东西了。   “江家二小姐江宝珠合时进宫面圣?”   一旁立着的李公公连忙作揖:“回陛下。定的日子是正月里十五日。”   皇帝捋了捋胡子:“也快了。祁儿,你做什么朕都支持。放心去吧。”   诸祁放下心来,刚要谢恩。皇帝想起什么似的:“江南那边来消息了?”   诸祁点头。狭长的眼眸里晦暗不明,似乎带着对那帮乌合之众的鄙夷。他沉声道:“是。来了一封信。宁德顺驻守江南,信里写的是民风淳朴物产富饶,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什么勾当。”   说这话时,这位年轻的太子眼底流露出内敛的光芒,再细看,光芒转瞬即逝。皇帝眉头紧锁,诸祁立即跪下请旨:“父皇。儿臣自有办法。”   宁德顺一族在朝为官三代,一直暗暗囤兵买马,他这人老奸巨猾,在朝廷上有几分势力。没成想掉去江南之后仍不老实,诸祁讽刺一笑。   第二日。年关将至,皇家按例去城东秋山围猎。皇亲贵胄,世家大臣纷纷前往。冬日里的肥兔子,黑狐狸早已经养了满身的膘,拔下皮来做大衣正好。   山上白雪已化,入目皆是秋色。皇帝骑着汗血宝马,身后跟着诸祁,诸睿。护国公裘海正以及骠骑大将军王凛驾马护于两侧。再后面,是无数身披金甲的将士侍卫。东风烈烈,吹的旗子飞扬。   皇帝开口:“看这江山万里,不知是祖先废了多少功夫才打下来。如今太平盛世,民风和顺,自朕往下,更要守住基业。只愿我大晟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诸祁率先开口:“父皇英明。吾皇万岁。”   千军万马垂头而跪,厉声高呼:“愿吾大晟朝国泰民安,千秋万代。吾皇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声音震天。   皇帝颔首:“今日冬猎,你们都不要退。我大晟朝自古便称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今儿个朕倒要看看,那个勇士能够拔得头筹。将士们,出征!”   诸祁早就看见三里开外一只灵鹿。白绒鹿皮保暖,送给某个人做褂子正好。诸祁皱眉,拉开弓箭。紧紧绷起的箭弦蓄势待发,全身肌肉亦似箭弓似的紧紧绷起,瞄准,松手,箭在弦上,利刃刺破空气,百步穿杨,嗖的一声直插灵鹿脖颈。   诸祁坐于烈马之上,身后是大晟朝的浩浩河山。他年少轻狂,身份又尊贵。眉眼之间满是桀骜。   皇帝拍手叫好:“不愧是吾儿,好箭法!”   汗血宝马脱缰而出。一时间山林当中鸟物皆惊,只回荡着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这场冬猎收获颇丰。   直到山林里起了薄薄的雾气,皇帝才吩咐众人各自为战,不必集合。   诸祁想起一双眼睛,心中发痒。牵着烈马刚要转身,一个英俊青年驾马接近。   此人身材高大,却又形神妍丽。若不是穿着男子衣袍,还以为是女子。他便是护国公裘海正嫡子裘凛,精通兵法,一直受圣上重用。   诸祁和他,算是铁哥们儿。   裘凛笑嘻嘻的驾马赶上了诸祁,打趣道:“太子爷今儿个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儿?”   诸祁皱眉,冷了脸,刚要发作教训他的放浪形骸一顿,裘凛见势不妙立即收起来了笑容,又说:“说真的,你当真找了个太子妃?”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山下大路。两人驾马并行。诸祁挑眉,问他:“怎么?不行?”   裘凛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别人瞎传了,今儿个明白了,没想到别人传的竟然都是真的。他心里好奇的紧,究竟是那家女子能够令这位爷折腰?按捺不住心思,裘凛问:“是兄弟吗?是兄弟就告诉我,到底是谁。”   诸祁不做声了,眼神飘远。到底是谁?他也说不清楚。是那个痴痴傻傻的私塾学生,还是那个胆怯的像个鹌鹑似的女子?是那个腰细身软的二小姐,还是那个只会掉眼泪,要别人哄的小孩儿?   不论是哪种,他都喜欢。想占了来,据为己有。不想让别人看了半分娇媚去。   思及至此,诸祁丢下一句话,扬起马鞭。烈马飞快,不一会儿便将裘凛落在身后。   他挠了挠头:“貌若无盐?什么意思?真的是貌若无盐?” 第7章 墙头马上   江宝珠零零散散的在小厨房里吃了许多东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推开大门,寻了个干净地方坐在台阶上。然后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瞪着眼睛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大街里都是卖东西的,四处都是叫卖声。有汤圆,糖饼子,还有老伯伯吹起来大着肚子的小糖人儿,又好看又好吃。   江宝珠添添嘴角,摸了摸袖口里的香囊。里面空空荡荡,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她不由得托腮叹了口气。   街里走着的人都畏惧寒冷,直把脑袋往领子里缩。夕阳西下,人的影子都拉长了,迎着面又吹来了一阵冷风。宝珠缩了缩脖子,刚要起身往回走,就听见了咯哒咯哒的马蹄声。   她不由得回头看,看见在日暮里,诸祁坐在马背上离她两三步远,灼灼如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若是在平时,宝珠肯定是要打一个激灵,哭哭啼啼的往家里走。但是今儿个不一样了,宝珠定了定心神,诸祁是谁?那就是数不尽的栗子糕啊!   这样想着,宝珠向前,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嘴里却说:“你来啦?”   眼睛里依旧清澈似水,容不下半粒尘埃。   诸祁心里诧异,挑眉问道:“今儿个怎么这样热情?不怕我了?”   宝珠也不惧,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他。   她头上的玉兰簪子有些歪了,发丝也被风吹乱,露出一张楚楚动人巴掌大的小脸。   诸祁被那样的视线盯的心里发痒。两个人就这样傻子似的对视了一阵,一个在马背上,一个在台阶上。   江宝珠挤出一个笑:“你要不要去我家里坐坐?”   诸祁看了一眼江家大门。高门紧闭,外墙厚重。他早就看倦了,哪里比的上她好看?   脑子里忽然想到一个地方。诸祁朝江宝珠伸出手,眼神暗暗沉声道:“上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那马是蒙古古国的贡物,生的高大,比一人都高。跑起来一日千里,流出汗水闪耀,竟然像是红血。江宝珠瞪大眼睛好奇打量,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神奇的牲畜。   她倒是不害怕,只是不知道娘亲爹爹会不会应允。正在思考的时候,腕子上竟落了一股蛮力,那力气大的很,一下子将她扯到马背上。   待宝珠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进了诸祁怀里。   他怀抱宽大厚重,像堵带着热气的墙似的把她娇小的身躯包围了。   街上的路人暗自惊呼,朝这里投过来打量的视线。诸祁皱眉,把宝珠裹的严严实实,厉声呼喊一句:“驾!”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汗血宝马和马上的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阵阵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寒风此时此刻化成了锐利的刀子,直往人脸上割。街上的景色变成斑驳碎影,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马蹄落地清脆的响声。   宝珠不觉得颠得慌,也不觉得害怕。那御马训练有素,诸祁又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所以除了新奇,没什么别的感受。她头上挽着的青丝被风吹起,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直往诸祁鼻尖上钻。诸祁皱眉,心里却愉悦至极。   等马停下来的时候,江宝珠惊觉,诸祁把她带到了城墙。这是真正的城墙,十分高大,仰着脖子发酸了,才能看见顶端。有生之年,江宝珠还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这是城墙吧?我听我爹爹讲过。城墙外是不是别的地方?”   诸祁嗯了一声,小心翼翼把宝珠从马上抱下来。   日落了,城门已经落了锁。两旁是旋转木梯,分别有带刀侍卫守着。棚子里点着蜡烛,一个侍卫凑着灯光看向来人,分辨出来连忙惊呼:“太子殿下?!”   众人连忙一齐跪在地上。   诸祁淡淡吩咐:“免礼。”   一个侍卫头子模样的人迎上来,恭敬道:“太子是来城墙上看?需不需要下官派人保护?”   诸祁摇头拒绝,说完便拉起宝珠的手,紧紧的攥在手掌心里往上走。到了墙上,城里城外一览无余。   城墙里是千家万户,星星点点的光晕。城墙外是万里平川,浩浩荡荡的山河。   江宝珠吃惊,指着城里的星星点点问:“那是什么?莫不是灯笼?看起来倒是和星星一样亮!”   诸祁温柔的拉过她的手,握在了手掌心里,牢牢地抓住不在放开。江宝珠奇怪,这人怎么总是喜欢抓她的手?她也没有挣扎,只是安安静静的缩在旁边,像只兔子似的。   天已经擦黑了。朦胧的视线里,江宝珠朝外望去。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尽头是高山,在夜幕中潜伏着。那太阳只落了一半,山边的天色还是绯红的。   宝珠恍然大悟,脆声说:“我知道了。山的那边肯定是别的城,住着别的城里的人。和我们都一样。”   诸祁黑亮的眸子里流露出几许察觉不到的哀伤。他愈发攥紧了宝珠的手,不知道是说给宝珠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边……有我的母亲。”   “我小时候经常独自一人爬上城楼,看着远方。就在山那边。”   “珠珠……”   诸祁视线愈发坚定,携着她的手登到最高处,俯瞰远处一片苍茫暮色。   “南边是江南,北边是胡狄。迟早有一天,我会将它双手奉上,送到你面前。”   诸祁一字顿一字。   风刮的越来越大,宝珠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诸祁把身上的鹤氅脱下来,披在宝珠肩膀上,裹粽子似的裹得严严实实。   两个人在城楼待了足有半个时辰,月朗星稀,像是撒了一层白霜铺在地上。宝珠身上有鹤氅,但还是觉得冷,只能瑟缩了身子,紧紧的挨着身旁像是个大热炉子似的诸祁。   那股熏香离得近了,他转头看她。宝珠正仰着头半张着小嘴数星星,星辰落到眼睛里,亮晶晶的。她脸蛋白皙光嫩,又透着抹绯红。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有些炙热的视线,宝珠不解的朝他看过来。   色授魂与。偏偏是最纯净的一双眼睛,就活生生的在诸祁心里勾起了火。那火越燃越旺,终于是忍不住,诸祁紧紧的揽过来宝珠的脑袋,在她白皙的脸颊落下轻轻一个吻。   宝珠瞪着眼睛看着他。   四下寂静。   诸祁心里叫骂一声,又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嘴唇找到她的唇畔,紧紧贴上。   好凉,又好甜。诸祁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幼时吃进嘴里的乳酪,香甜可口。他控制不住自己,亲吻变成了撕咬,宝珠支支吾吾要推开他,诸祁反而加大了搂着她的力道。   风往一个方向吹,又换了一个方向。旗子被寒风吹起,发出烈烈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诸祁才放开她,只是手臂仍然紧紧的掴着她的一截细腰。   江宝珠呼吸急促,唇畔有些红肿,眼底已经含泪。泪花薄涌,她想了想曾经看了的画本子里的话尖声控诉:“你怎么能这样!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诸祁被逗笑,眼底有了笑意,不像之前那样冷清。他掐住她的腰间肉,揉搓着反问:“大庭广众?这周围除了我们,便没有别人了。光天化日?珠珠你抬头看看,哪里有太阳呢?那明明是月亮。”   江宝珠一下子被问懵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诸祁看着她的眼睛,两个人视线交融。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又故意板着脸吓她:“有没有王法?珠珠记住了,我,就是王法。”   诸祁在宝珠面前自称“我”,从来没有自称过“本殿”。宝珠当然没有注意过,可是这里面的意义却是极大的。至少,诸祁真心与她亲近。   看着宝珠呆呆愣愣的样子,诸祁又腾出一只手来揉她的脸。他比她高太多,宝珠只能气鼓鼓的仰视他。   月朗星稀,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极长,似乎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江家已经炸开了锅,二小姐自从晚膳时间就出门去了,这到这个时辰了居然还没有回来。私塾里,长廊上,大街里。二小姐平日里喜欢去的茶馆饭店都找零钱,可就是没有人。   正厅里,听见宝珠失踪了,江远政一个头两个大,坐在主位上质问闻梦:“二小姐到底去哪里了?!你怎么这样愚笨,连个人也看不住!”   闻梦跪在地上满脸焦急,眼里也急出了泪花,抽噎着回答:“奴婢……午时还见二小姐在厨房来着……奴婢一转头二小姐就没影了,奴婢也没往心里去……”   老夫人面色凝重坐在一旁呵斥:“哭什么哭?还不出去找人?二小姐身份尊贵,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觉对饶不了你们!”   闻梦起身抹了抹眼泪,点头跑出去。下人们也手忙脚乱的出去找了。   徐氏在一旁悄悄擦眼泪。宝珠这孩子虽说一向顽皮,但也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担忧,眼泪不自觉涌出来。刘氏站在一旁悄悄看热闹,她甚至恶毒的想,若是江宝珠死了才好。   一屋子人各怀心思。   诸祁把江宝珠送到大门口。   宝珠要把身上的鹤氅脱下来还给他,却被诸祁摁住手。 第8章 荣宠   江宝珠摸了摸有些肿胀的唇畔,火辣辣的,嘶,好疼。她心里记恨,狠狠地瞪了诸祁一眼才转身。连邀请人来家里坐坐的客气话都没说。   月华依旧。诸祁负手而立,静静看着那抹身影慢吞吞的走进大门里,驾马离开。   闻梦一脸泪水,出门还想继续找人,一抬头便看见宝珠。她又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连忙扑过来大喊:“小姐,您去那里了?我……奴婢可担心死了……”   宝珠疑惑的看着,拍了拍闻梦的小脑袋:“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说完就往正厅里走。   江远政盯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二女儿怒火中烧,又不好发作。他看见了江宝珠身上披着的男子鹤氅,便皱眉厉声呵斥:“大半夜的知道回家了?你可真是翅膀硬了。还有,身上的衣服是谁的?”   昏黄灯光下,江宝珠发丝有些凌乱,仔细一看唇畔微肿,眼睛里也有水痕。   徐氏和老夫人都是过来人,看宝珠这副样子心底了然,又怕别的男人欺负了她。徐氏左看右看,这件鹤氅看起来尊贵,也不像寻常人家的衣物。   宝珠老实回答:“衣服是诸祁的。”   诸祁是谁?当朝太子,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称他大名?听见宝珠这回答,一屋子人都愣住了。难不成宝珠这样受宠!?真是令人诧异。   ************************   到了祖上定的祭祖日子,一大家子人从早上便开始忙活。   江宝珠嗜睡,起的一向晚。她缩在淡色被子里,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屋里点着熏香,香气缭绕,被漏进窗户缝儿里的日光穿透,那瑞脑消金兽都被照的发亮了。   闻梦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答。她便开口叫唤:“小姐?起床了,老夫人找您呢。”   江宝珠嘤咛一声,睁开朦胧睡眼,先是揉了揉眼皮,一时半会儿搞不清她在哪里。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时候闻梦已经把今日要穿的衣服拿出来了。   梳洗妥当了,看着镜中宝珠娇颜,闻梦心中愈发觉得自己家的小姐就是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别人家的小姐美是美,但却木讷。而宝珠一双眼睛里充满灵气,是个灵动美人。越看越喜欢。收拾完毕,闻梦又拿了串带着珠子的鸢尾花簪子给宝珠带上。   江宝珠对这些女儿家爱美的东西一向没有兴趣,只是坐在镜子前乖乖的让闻梦打扮。换上鲜艳衣裙,唇上点着花瓣豆蔻。闻梦有一双巧手,江宝珠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丫鬟婢子在外面清扫打点,园子里渐渐有了声响。   到了早膳时间,正厅里吃饭的圆桌上早就摆好了餐点。先是辅食,一些开胃的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小玩意儿。再上正餐,八宝焗鸭,鲜汤排骨,云吞面,薄皮大馅小笼包子,还有许多素菜,摆列整齐,散发薄薄幽香。   老夫人今日气色很好,穿一身暗枣色套裙,慈眉善目的坐在主位。身旁依次坐着江远政,徐氏刘氏,江宝珠这些小辈儿在最末。闻梦和月榭等丫鬟站在一旁为主子布菜。   老夫人笑着开口:“今儿个是个好日子,也是个大日子。你们都吃饭,吃饱点,祭祖的时候别饿着自己。”   众人齐齐应允:“是。”   刘氏犹豫开口:“这……宝月……”   江宝月自从害了疯病,就一直在房里缩着不出来,思及至此,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月儿就留在家里。翊儿和珠儿去就成。”   她又转头看着宝珠,满眼慈爱:“珠儿今日可要多吃点。”   江宝珠喜笑颜开,点了点头。   用了早膳之后便开始祭祖。江宝珠在祠堂里给列祖列宗磕了头,又听了族里世家大伯的交代。   毕竟江宝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里面不少东西都是忌讳,尤其是宫墙里那种深不见底的地方。老夫人和徐氏不禁担忧,拉着宝珠的手又交代了几句话。   江宝珠听的头晕脑胀。这些道理其实她都懂,又得挨好长时间的训。   江远政晌午要去宫里上朝。他沉声开口:“宝珠,圣旨说是十五夜团圆之夜进宫面圣。你也不要怕,太子命两个资历长的嬷嬷来府上教你礼节,一定要好好学。别误了太子的一片心意。”   江宝珠满口答应。   她还想傍晚溜出去在街里玩耍一番,没想到宫里的两个嬷嬷来的那样快。傍晚时间就做出宫的马车到了江府。   一个嬷嬷头上戴着红色珠花,唤作方嬷嬷。一个嬷嬷头上戴着翠色珠花,唤作柳嬷嬷。两个人都是宫里伺候了一辈子的人,面色严厉,对着宝珠行礼。   江宝珠连忙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声:“起来吧。”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江姑娘确实是年轻娇媚,可是礼仪形态的还差着远,必须好好教导一番。   江宝珠的苦日子来了。   她终日里自由自在,哪里受过这样的约束。方嬷嬷和柳嬷嬷寻了块干净敞亮的屋子,叫宝珠头上顶着手腕大的小碗走路,还不许掉下来,如果掉下来就得挨柳条打。她就这样顶了一天,黄昏时候路都不会走了。   “腰,别扭!”方嬷嬷面色严厉,出声呵斥,拿出细柳鞭子啪的一声打了一下腰。   宝珠哎呦一声,僵直了腰。   “屁股,别这样像块木头似的,活泛点!”柳嬷嬷出声呵斥,又拿柳鞭子啪的一声打了一下臀。   江宝珠扭腰又撅臀,头重脚轻。终于是忍不住了,珍珠似的泪珠子纷纷往外滚落出来。方嬷嬷面色一凛,可没有怜惜,反而更严厉了。   徐氏一直在屋外来回走动,时时向里张望。闻梦在一旁搀扶劝解:“夫人,您都在这里站了一个下午了,快回房间歇歇吧。”   徐氏簇起眉头:“这宫里的嬷嬷这样严厉,宝珠又天性烂漫,叫我怎么放的下心来呢?”   正说着话,从屋里嗖的一下跑出来个人影扑到徐氏怀里。闻梦定睛一看,不是江宝珠又是谁?江宝珠被柳鞭子打的红了眼框,看见徐氏就放声大哭起来:“娘亲……我不学了……我不想做太子妃……”   徐氏心疼,却别无他法。只能劝道:“珠珠,过了这几日就好了,进宫面圣可是大事,你怎么能松懈呢?”   江宝珠只是抽噎摇头,心里愈发嫉恨起诸祁来。若不是他,她也不用受这么大的气!   好不容易晴朗的天气又变的阴冷下来。北方簌簌,空气干燥又寒冷。诸祁正坐在皇后娘娘宫里议事,忽然鼻子一痒,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皇后诧异:“莫不是天气寒冷得了风寒?梨灯,快去传太医。”   站在皇后身边的婢女梨灯连忙颔首:“是,皇后娘娘。”   诸祁皱眉,连忙阻止:“皇额娘,不要麻烦了。我没事。”   皇后娘娘年过四十,却不显老态。她虽然不是诸祁生母,但自从诸祁生母萧贵妃落水之后便将诸祁视为己出。每隔五日便宣诸祁来翊坤宫议事,一来是关心这个性子冷清的儿子,二就是牵挂他的婚事。   翊坤宫地龙正旺,暖洋洋的并不觉得寒冷。诸祁早就脱下身披的鹤氅,露出里面深色宝蓝镶金丝衣袍。中间用白玉制成的腰带扣着,更显得身形修长,强壮结实。   一干宫女都悄悄红脸,视线也不由自主的偷偷瞥过去。   诸祁脸上一贯没有表情,挺鼻似刀削,薄唇微拢。深邃眼眸无波无澜,眼尾微微上挑。整个人桀骜沉稳,这样一副容貌,要什么样的女子不行?想到这里,皇后不由得轻声问道:“江氏面圣的时间定下来了?”   她心里是有更好的选择的。堂堂一国太子,为何找一痴儿?   诸祁仿佛看出了皇后的心思,淡淡道:“回皇额娘,定下来了。而且就只有她一人,不会再变。”   皇后诧异太子这样坚定的心思,太子天生性子倔强,是劝不透的。皇后只好点头,又说:“我已经派了两个得力的嬷嬷去了江家,既要面圣,那便把礼节都学了。切勿失了皇家颜面惹人笑话。”   诸祁思索片刻起身谢恩:“儿臣谢皇额娘体贴。只是那两个嬷嬷先撤了吧。珠儿天性如此,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她的礼节,由我来教。”   皇后愣住:“可皇家颜面并非小事,祁儿,你可想清楚了?”   诸祁沉声回答:“想清楚了。若出了事,由我全部负责。”   皇后终是没有强行追究,看诸祁是爱惨了那姑娘。她便摆了摆手:“那今日就宣嬷嬷回来。看你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祁儿长大了,自古英雄为美人。额娘都懂。”   诸祁再次谢恩。那傻子懵懵懂懂,让别人教怕是不成,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楚,还不如让自己教导。   他可以欺负她,别人可不成。   皇后又想起一事,便吩咐梨灯去珍宝阁取。她开口道:“你那日打了个灵鹿,白色鹿皮成色极好,一水儿的发亮。我命尚衣局做了个大褂子,听说是你亲手打给那姑娘的?”   诸祁挑起眼皮点头。   皇后觉得好笑,不由得打趣道:“之前你打了,可都是送到翊坤宫孝敬额娘的。今年倒不一样了,那姑娘真是好福气呢!祁儿,怎么有了媳妇忘了额娘?” 第9章 灯会   诸祁面色依旧,只是解释:“皇额娘若是喜欢,儿臣再去猎一头灵鹿,做成褂子孝敬额娘。”   皇后一愣,继而笑道:“额娘哪里缺那鹿皮褂子呢?只是说着笑话罢了。”   看了一眼诸祁木头一样杵着的表情,皇后不禁咋舌,这孩子还是那么认真,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   门外咯噔咯噔跑来一阵脚步声,穿蓝袍的诸睿跑进来。他跑进殿里,看见了诸祁,顿时收敛了笑容。顿了顿才行礼:“参见皇额娘,兄长。”   梨灯低下头行礼。皇后叫太监填了凳子来,嗔斥道:“瞧瞧你疯疯癫癫的样子,哪里有皇子的稳重相”   看了眼诸祁,她又说:“什么时候你成了你大哥这样稳重的,皇额娘也就烧高香了。”   诸睿连忙摆手:“我才不要成大哥,天天板着一张脸,跟黑脸包公似的。”   皇后嗔笑:“又胡说!”   诸睿回道:“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吗?”说着诸睿又难过的耷拉着眉头。突然想起来那个人要嫁与大哥做太子妃了,居然还嫌弃他身高。诸睿心头难过,又无计可施,只能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诸祁看在眼里。这明明就是亲生母子之间的舐犊之情,而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心下冰凉,诸祁站起来作揖:“皇额娘,今日不早了,儿臣先告退。”   皇后看了眼窗外。是天黑了,廊上都点了灯。她点头:“那今儿个就到这儿。看着天气也不早了,外面也黑,回去吧。福禄,送太子殿下出门。”   福禄弯腰嗻了一声,提着八宝翘边灯笼跟在太子身后出门了。   出了宫门,诸祁倒不知道去哪里了。   街上行人廖廖,却早早掌上了花灯。五光十色,映的长街都亮堂。河里也放了莲花灯,风拂过来,波光粼粼。原来是要到元宵佳节了。这样团圆的日子,怪不得街上没有人,定是正在家中团聚吧。   诸祁说不上难过,心中没什么感觉。   月华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轮明月当空。   仿佛心中所想,莫名其妙的,诸祁改变了方向,朝潜邸反方向的城南走去。   江府,一片欢声笑语。   老夫人与一众家眷坐在正厅里论事。桌子上摆着茶水,奶酪乳茶,酥糖小饼,绿豆糕。大人们只谈事情,宝珠就负责吃东西。   吃着吃着想起来了今日下午两个可怕的嬷嬷。   江宝珠皱眉,拉起老夫人的手央求道:“祖母,我可不可以不学礼数……”   老夫人叹一口气:“不行。”   徐氏在一旁帮腔:“珠珠,你长大了,也要学一学。千万不要要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江宝珠的眉头簇的更深了:“可是那两个嬷嬷好严厉,她们还打我。可疼了!”   徐氏心疼,但仍然正色道:“这事儿没有余地。马上就要进宫面圣,你怎么能松懈呢?”   江宝珠耷拉着脑袋回答一声,顿时觉得手掌心里捧着的白糖小饼瞬间索然无味。真烦,什么太子妃,她不做了不成吗?!   肚子饱了,还多了一肚子气。江宝珠性子单纯,气鼓鼓的朝屋里走。   “闻梦!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就在这里伺候着,不必过来了。”   “是,小姐。”   推门而出,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江宝珠紧了紧大衣领子,要穿过长长的久曲回廊,从正厅走到自己的西厢房。   月华似水,流淌了一地。边上石榴树树枝摇曳,投下零零散散的影子,随风飘荡。   江宝珠踢了一脚石子发气。可怜的石子轱辘一下被踢到了草丛里。   有人笑了一声。   江宝珠瞪圆杏眼,大喊:“谁呀!谁在笑!”   宝珠抬起头打量四周,抬眼看到墙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男人,一身白衣,坐在月光下的墙头上,定定看着她。   江宝珠眯着眼睛看,原来是诸祁。她更生气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坐在墙头修仙吗!”   诸祁勾起唇角,眼底溢出淡淡的一抹笑容。小丫头愈发胆子大了,竟然开始呛他。   诸祁说:“想上来吗?”   那墙又高又宽,视野开阔,坐上去肯定是极爽的。   江宝珠仰头看他:“你怎么上去的?”   用飞的?   诸祁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像所有的月光都渗进去了。   他提气,从墙头一跃而下。带来一阵劲风,把江宝珠搂在怀里,又跃上墙头。   竟然如此轻易,是轻功?   轻功原来这么厉害。   江宝珠眨着眼睛看着他。   这人虽说恶劣,但长的还是不错的。鼻梁高挺,眼尾挑挑,眉头凌厉像是劲竹一撇,江宝珠看的那些画本子里,帅哥都是这样画的。甚至连画都比不上。   这人怎么就是太子了呢?   江宝珠找了个地方,挨着诸祁坐下。她朝远方看去,依旧星星点点。这墙看着不高,没想到上来之后这样高,江宝珠有点怯,伸手抓住了诸祁一截衣角。   “你说,你为什么是太子?”她问,声音清脆,像是银铃。   诸祁笑了。反问她:“我为什么不是太子?”   江宝珠托腮看着他。“太子未来是要做皇帝的。应该严肃,长的不应该是你这样俊美。或许满脸胡茬,让人一看就怕。”   “你看我怕吗?”诸祁问。   江宝珠摇摇头:“开始怕。因为你骗我。你说,你开始为什么要骗我?”   诸祁看着她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那手既小,又柔若无骨。他紧紧的覆盖住她的手:“因为我喜欢你。我想把你据为己有,天天看着你。”   都要羊入虎口了,江宝珠还没有危机感,继续傻不愣登的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这人可真奇怪。”   她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别人都说我傻。从小到大,好多人都人这样说。他们叫我傻子,我就不高兴。我怎么了我明明不傻。就是有的时候脑子转不过来。”江宝珠郁闷的又叹了口气:“你说,我傻吗?”   诸祁心里点头:你就是个小傻子,被别人拐了走也不知道。   他面上清清冷冷,咳嗽一声,又说:“你不傻。谁敢惹你,你就过来告诉我。”   江宝珠嗯了一声,又问:“你能不能叫宫里来的两个嬷嬷回去?她们打人,打的可疼了。你瞧。”   说着,江宝珠就撩起自己的袖口,露出来细嫩白皙的手腕子。那手腕子却有几道红痕,她本来就白,像块玉似的,红痕肿胀,看起来更刺眼。   诸祁皱眉,阴冷了声音问:“她们两个打的?”   江宝珠一下子抽回手:“就是那两个嬷嬷。拿柳条子,还叫我扭腰,她们两个打的可疼了,我都不会走路了。”   诸祁不悦,眼底冰凉。他又攥着她的手腕细细看了一会儿,才从袖口里掏出来一小瓶药。江宝珠仍然托着腮帮子看着他,无视她的视线,他把药挑出来一小块儿,均匀的涂抹在宝珠的手腕上。   手腕子肿胀的地方一瞬间凉飕飕的,倒是很舒服。   “这是宫里的太医制的,对这些伤口愈合有好处。别沾水,记得了”   宝珠点了点头。   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你我才挨打的。   月亮又向东移了,风声变小。墙头上的青瓦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微光,柳梢吹动,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上,看起来倒是像山水画,天生一对似的。   又过了半响,江宝珠打了个哈欠,嘟囔着说:“我走了。要去睡觉了,今儿个怎么这样困。”   诸祁冷冷的看着她。   他是有些不高兴的。这才多久,就一直嚷嚷着回去。往日里的女子,在他面前哪个不是像沾了胶水似的,眼珠子都像黏在他身上离不开一样。   江宝珠看他没有反应,就捅了捅他的肩膀:“你没有听见吗?我要去睡觉了,把我送下去吧。”   诸祁皱眉,攥住她的手,紧紧的不放开。他心里怀疑自己,有些底气不足的冷声问:“你……喜欢我吗?”   此语一出,诸祁都愣住了。   怎么说出这样有伤尊严的话?   过了半响没有听见声音,诸祁又有些心虚的朝宝珠看过去。   江宝珠更奇怪了。这人,真是。其实她年纪尚小,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她脑子里又浮现出徐氏告诉她的话,便说:“喜欢。”   然后还有什么来着?   “我会做你的妻子,不论荣华富贵,还是艰辛困苦,只会和你长相厮守,患难与共。”   江宝珠说的认真。声音清脆,像是珍珠似的一个个落到玉盘子里面。听了她这番话,诸祁反倒是愣住了。   没想到这小妮子还挺会说话。   如果月光再明亮一些,就可以清楚的看到,人前高贵冷清的太子殿下悄悄红了脸。   他又握住她的手,抓的更紧。一字一句道:“长相厮守,患难与共。”   江宝珠敷衍点头:“现在可以让我下去了吗?太冷了。”   诸祁本来是不乐意的,想要和她再多呆一会儿。可是听宝珠那样说,诸祁就心软了,里面甜的冒泡,毕竟一辈子还长。   他点头,揽住她的腰,提气,轻轻落到地上。   正厅里的议事也早早结束了。闻梦认真扫撒了屋子,吹了蜡烛,灭了灯才离开。   她是祠堂里最后一个走的。路上吹来冷冷的一阵风。   树枝上下跳动,在地上斑驳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小可爱在看啊啊啊啊   有的话就吱一声好吗   好孤独啊啊啊发出竹鼠叫声啊啊 第10章 灯会2   闻梦想起聊斋志异上那些吓人的画本子,赶紧紧了紧衣服领子加快了脚步。   她是要去小姐的西厢房里照顾的。要是去西厢房,就得走一段时间。闻梦面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个宽敞些,要穿过花园,但是没什么灯笼。另一个虽然窄小,要绕过九曲回廊,但是也亮堂。   闻梦咽了咽口水,看了看乌黑的天,选择走九曲回廊,亮堂的那一个。   谁知道刚走没有几步,就从石头后面窜出来一团乌黑影子。   闻梦被吓了一跳,手里捧着的盆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惊呼一声:“谁!”   借着幽幽的烛火,穿着一身黑袍的乘风双手抱拳颔首:“打搅了。这条路你不能走,没成想惊扰了。着实抱歉。”   闻梦被吓的心脏狂跳,看他眼生,质问他:“你是谁哪个厢房的,这么不长眼?”   乘风一向跟在太子身边,别人是不常见的。太子和宝珠小姐正在墙头上坐着赏月,且太子殿下吩咐不许有人打扰,乘风便一直在这里守着。路过的人,一律回绝。   看这个婢子穿着鹅黄色衣袍,并且有些面熟。乘风刚要开口解释,就被一阵噼里啪啦的连珠炮给堵了回来。   “你知不知道半夜三更鬼敲门?站在这里吓人有意思吗?”闻梦着实受了惊吓,说话也有几分不客气。说着说着她就红了眼睛:“若吓到旁人怎么办?你到底是哪个院子的?”   乘风面色冷清,站在月光里,淡淡的看着她。   看他像截木头似的没有反应,闻梦被气的半死:“看我不找小姐去!”   正在这时,墙头跃下来两个人影。   闻梦细细一看,朦胧月光里,不是小姐又是谁!边上那个站着的英俊男人,看起来像是太子。   一瞬间闻梦全身上下都打了个哆嗦。她暗自心惊,莫不是……她连忙起身行礼:“奴婢参见小姐,太子爷。”   额头上却渗出来了冷汗,怕太子殿下责罚。   江宝珠诧异的瞧她:“闻梦,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正厅吗?”   乘风低声开口:“是属下失职。甘愿受罚。”   听见他这样说,闻梦暗暗吃惊,原来如此!他莫不是太子殿下的暗卫。想着想着,闻梦就凸自惊出一身冷汗,就差把头吹进胸口里去了。   诸祁皱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江宝珠又拉了拉他袖子:“怎么难道你还要怪闻梦不成?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诸祁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不怪她。记住,明日晚上卯时花灯会。我在红药桥边等你。”   江宝珠怕痒,连忙躲开:“知道啦!你快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闻梦一直想不通。她扶着宝珠一路走到厢房,重新点了香,伺候宝珠洗漱。   宝珠脱下身上的衣服看着她:“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闻梦忍不住了,问道:“小姐,您什么时候同太子殿下这样相熟悉了?竟然还一起赏灯。”   江宝珠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她把脸埋进被子里:“只怕我若不和他一同去赏灯,他又要掐我腰,可疼了。与其这样,我还不如顺着他,和他一起赏花灯去呢他也高兴,我也快活。”   闻梦心里惊的像吞了个鸡蛋,小姐什么时候变了,和之前一点都不一样了。这样精明,谁还敢说小姐脑子不清楚?   江宝珠瞥了她一样,又重新闭上眼睛嘟囔:“闻梦……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你也早点睡……帮我把灯灭了……”   闻梦答应一声,轻轻灭了蜡烛。腊泪翻涌,厢房里陷入了黑暗。   ******************   太子潜邸,一片寂静。   诺大的宫殿像是潜伏的兽。在夜里沉默。偶尔窜过几只黑鸦,发出阵阵叫声。   诸祁做了梦。   梦里一片大红喜色,铺天盖地的喜字。瑞脑消金兽里燃着香,烟雾缭绕,闻起来令人头昏脑胀。腊泪掉了两滴,一室涟漪。床榻上躺着个女子,香肩半露,腿也白嫩,勾着被子。   诸祁皱眉,撩开帘子。   里面人儿扬起脸,双眸剪水,泛着波光。点着豆蔻的唇畔微张,一张脸比狐媚还要勾人。青丝散乱缠在被子上,红色纱衣也不好好穿着,半藏半露出胸前的一片春色。她轻轻抬起手,玉白似的柔荑拉住他的腰带,用力一拽。   诸祁呼吸急促,直直的盯着她。   她也不知羞,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眼底的水波更柔。青葱似的指尖轻轻的撩开他的衣袍,朱唇便印在了胸膛上轻轻舔,弄。   诸祁浑身上下一个激灵,紧紧的拽住她的手:“你想好了?”   怀里妖精似的娇媚女子点了点头,眼底纯净,尘埃未染的,又像是勾引。诸祁心中燃火,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人压在榻子上。手忙脚乱的解开了怀里人的衣裙,直直的落下去。   红浪翻滚,被消春色。   身下的女子脸庞红润,香汗沾衣。她轻轻喘气,青丝黏在额间,呵气如兰的勾起他的脖子:“诸祁,醒醒,你在做梦呢。”   诸祁面色冷清,刚要搂紧她,怀里人儿笑了笑,猝迩消失了。   诸祁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寝殿里一片冰凉,心中亦是凉透了。哪里有梦中半分涟漪的影子?身上出了一身粘腻虚汗,诸祁皱眉。竟然做了这样的梦。真是要命。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诸祁应允。   乘风带着怀里的书轴走进来。他沉声说:“这是江南宁德顺府里收出来的千里江山图。”   千里江山图?   大晟朝是有规定的。像此种千里江山图是禁品,不可在私人潜邸出现。诸祁冷笑,勾起唇角。这宁德顺是愈发大胆起来,看来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天子之怒。   与此同时,江南,宁德顺府上。   一屋子四五个娇媚婀娜的风尘女子,全都围在宁德顺身边劝酒。宁德顺已年逾五十,但仍然沉迷女色。日日在府上酒池肉林。   边上一个穿红衣服衣着暴露的,拂在宁德顺旁边开口:“大将军,奴家今日听说您又进了许多金银首饰。甚至连南海边上的红玉珊瑚,胡狄一方的夜明珠都有呢……奴家见识短浅,不知道能不能一睹其容……”   这个女子名叫眠月,是宁德顺近日里的新宠。她生来相貌娇艳,骨子里都透着一股魅惑,宁德顺自然喜欢。   听见她这样说,宁德顺不由得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让你看的,小妖精……”   “大将军讨厌嘛……”   又是一番酒池肉林的荒唐嬉闹声。   屋里帘子被风吹起,这时候才会看清楚。宁德顺早已经陷入昏睡。眠月脸上笑脸冷下来,把身上的衣服重新穿好。朝旁边的姐妹行了个眼色,才轻悄悄的摸进宁德顺书房。   一般这时,宁德顺便会将所有的侍卫驱走。这也方便了眠月的行动。她轻轻推开门,点开手里拿着的蜡烛,依次在柜子里寻找证据。   柜子上竹简,书信都堆积了尘土。   眠月小心翼翼,不敢出太大声音。终于,她翻到了个有利物件——朝内重臣与宁德顺私交信件。   她眉头紧蹙略略扫视了两眼,心下了然。轻轻推门,唤来了个信鸽子把纸绑在鸽子腿上。   趁着夜色浓稠,眠月将鸽子放走。   鸽子一路飞翔,第二日就将纸送到了太子潜邸。   乘风把信纸取下,双手递给诸祁。   诸祁在窗边负手而立,并没有接过来。   不看,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是同谁私下相交?”诸祁淡淡问。   乘风低声答到:“左相安成淮。”   诸祁挑眉:“竟然是他?”   这人面上看着倒是老实。乘风抬头瞥了一眼,未见诸祁说些什么。他问:“殿下,那接下来……”   窗外落了一只小鸟,灰色的毛。歪着头向里面看。   诸祁伸手,那小鸟就乖巧的落到了手心里。   他看向窗外广袤天空。“不急。”   一步一步来。   *****************   太子潜邸位于京城城西一角,祖制下来便有。面积极大,里面亭台楼阁,屋檐欲飞。家具摆设都是一水儿的新,潜邸中间有一湖心亭,极宜饮酒。   裘凛近来闲适,傍晚时找诸祁来饮酒。   冬日里湖面结了冰,还有些许残雪。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诸祁将身上的鹤氅脱下,取了暖手炉来。身边有婢子烫酒,裘凛坐在对面石椅上吊儿郎当赏景。   半响裘凛才开口:“我昨日里去醉茵楼,听里面的姑娘说,你看上了江家二小姐?”   诸祁睨他一眼:“怎么又去那种地方?”   裘凛呵了一声:“我和你不同,家中无人管教。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多好,省了许多烦恼。”   看诸祁面色淡淡,裘凛燃烧起熊熊八卦之火:“是真的当真是江家二小姐江宝珠可我听说……”   诸祁面色未变,说:“你听说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裘凛打个哆嗦,不敢说话了。他连忙打着滑头:“也没什么。来来来,喝酒。”   冰天雪地,酒被烫的正好。入喉一片辛辣,叫人不由得长舒口热气。   诸祁喝了酒,看着冻成冰的湖面。   他站起来,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上飞过几只归鸟,一如当时景象。   “当年我只有十岁,眼睁睁的看着母妃在夜晚投湖自尽了。” 第11章 灯会3   “那湖水那样冰凉,不知道母妃冷不冷。”   “她穿着素日里最喜欢的素色双夹对袄,发髻是有只彼岸花模样的金钗。她脸上带着笑,把我搂进怀里道:'祁儿日后一定要好好的,懂事些,别惹你父亲生气。'”   “我那时才几岁,就点了点头。”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冰凉的湖面,脸上还依旧带着笑容。”   “让人诧异的是我竟然没有哭。就那样在冰天雪地里打着哆嗦,脑子都不灵光了。夜深人静,除了潺潺的流水声,没有其他声音了。”   “我就开始沿着湖面走。”   “走了半响,天都要蒙蒙亮了。我怀疑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找母妃她又去那里了”   “天上飘了雪花,纷纷扬扬。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我闭上眼睛,狠心跳进了湖里。”   “湖水就四面八方涌过来,层层将我包围。冰凉刺骨,手脚都开始抽搐。我觉得我就要死了。”   “死了也好,死了就什么事情都没了。也不会在晚上瞧见母妃偷偷的望着自己流眼泪,也不会瞧见父皇怎样欺负母妃。”   “我心里是恨他的。”   “意识逐渐模糊了,突然就看见一团穿红色袍子的人跳进湖里。他还是她在湖水里根本看不清楚。但是能看出来她水性也不好,七手八脚的挣扎着,却一直朝我游过来。”   “离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个小姑娘,年龄和我相仿。脸圆圆的,眼睛很大。”   “我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她。”   “直到她的手攥住了我的手。”   “再后来就没有印象了。晕倒之前,我瞧见了她耳朵后面有颗小小的红痣,我还奇怪来着,这个人真是好心肠,也好傻。自己都不会游泳,就下来救我。”   “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在宫殿里了。一众丫鬟婆子都围着我看。皇后娘娘攥着我的手满脸担忧。而父皇只是冷冷的在一旁垂眸看着我,说:'我竟然不知道你这样能耐,和你母亲一样。'”   “我看见皇后娘娘抹了抹眼睛,攥着我的手问:'祁儿,怎么样了?还好吗?'”   “我没有说话。”   “母妃在哪里?我问。”   “皇后娘娘的眼泪便落下来了。”   “一众丫鬟婆子也陷入了沉默。”   ”我终于知道了,那冰天雪地里不是梦。”   “我又开口问:'救我的人是谁'?”   “皇后娘娘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恍恍惚惚里听见了一句江家小姐。”   “我觉得我脑子乱糟糟的,疼的很。”   “父皇将所有人都驱走,冰凉的眼神落到我身上,仿佛能够从我身边看见别的人的影子。”   ”我恨他。”   “我发高热,几天之后才彻底康复。”   “自那之后我就不爱笑了。”   诸祁眼眸冰凉,唇角紧紧的抿着。   这是一段从来没有听过的往事。裘凛听见他这样说,沉默了半响,才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句话都没有说,又好像有千言万语。   诸祁回过神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我是不是太矫情?”   裘凛摇头,叹了口气,给他满上了酒。   诸祁将视线落到杯上。   “后来那日我与她见面,才看清楚了,宝珠耳朵后面是有一颗红痣的。”   裘凛心下了然,但也是十分吃惊,原来是这样。是因为江宝珠幼时救了诸祁一命。说起来这还是缘分。是命中注定也说不准。   诸祁命婢子取了他的五弦琴来。   这琴是古时便有的,只有五弦。弹奏极为困难。京中没几个人会弹奏,弹起来声音袅袅,也是极为动听。   诸祁指尖轻抚,音符便缓缓而出。时而激烈,时而幽缓。琴声传出,似乎能够看见茫茫江面上空无一人,四面皆是雪白,水天一色。   只见一人身披黑色鹤氅,负手而立,在这茫茫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一点墨。   太过于孤寂悲凉。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一曲终了,语音缓缓绕梁,久久不散。   裘凛惊觉,不由得心里悲伤。抬手抹了抹眼睛,脸上早已经一片湿濡。   诸祁把手放在琴弦上。那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他又说:“没什么好可怜的。在这世上谁又是容易的?”   裘凛嗯了一声,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脸上找到几丝悲伤的情绪。可是他发现,这位年轻太子脸上一片清明。连眼神亦是干干净净,半分情绪也无。   *************   到了花灯会,街上热闹至极。   年老妇人背着篮子,父亲背着年幼的孩子。几个穿着漂亮衣裙的小姐提着花灯笼,嬉笑着拉着手结伴而过。   江宝珠心里早就泛痒了,老早就拿出漂亮的衣裳,疏好发髻,戴上红玉宝石梅花耳坠子,拉着闻梦到了大街上。   看街上这么多人。闻梦皱着眉头担忧道:“小姐,这么多人。怕是不安全。我们还是回去吧,再说也没有同老夫人禀报,我这心里总是发慌……”   宝珠大眼睛四处乱转。她掐着闻梦的手,大声喊:“怕什么?我们两个结伴而行。没事的。祖母那里,你不说,我不说,还怕有第三个人知道吗?他们以为我们两个早就歇下了!”   闻梦还是担心,但知道小姐爱玩的性子,只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路人见了这样一个娇媚美人纷纷都吃惊驻足,这是哪家的女子,这样貌美。偏偏她自己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好看,那股青涩风情,惊艳万分,看起来便勾人,一笑足以倾倒众生。   一个买糖葫芦的伯伯见了她,眼前一亮,连忙把人叫过来:“姑娘,来串儿糖葫芦吗?”   江宝珠立即挤了过去,看着中间草柱子上整齐摆列的糖葫芦。老伯伯笑说:“来一串吧。山楂又大又红,外面裹着的这层糖是专门熬制的,又酸又甜,好吃的紧。”   江宝珠眼里放光。   闻梦知道小姐喜欢吃,连忙问:“老伯,这糖葫芦多少钱一根?”   卖糖葫芦的老伯连忙开口:“三文钱。”   闻梦便从香囊里掏出来了三个铜板,递过去。江宝珠脸上带着笑,眉眼弯弯挑了一串大的。   糖葫芦吃进嘴里酸酸甜甜。宝珠咬一口,闻梦咬一口。两个人继续逛。又瞧见一处摊子卖花灯,江宝珠挑了一个荷花,闻梦挑了一个梅花。   街上人来人往,不知什么时候就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匪徒跟上了两个人。   为首的那个打扮倒是富贵,吃的肚子滚滚,一脸坏相。虽说此处人潮拥挤,但这人一眼就看见了娇俏灵动的宝珠。他平日里风花雪月的地方逛多了,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青涩娇媚的女子。一颦一笑仿佛印在了心尖儿上一样,不由得心痒难耐。   小弟见他停住,就谄媚一笑:“爷,您看上了?”   那胖子眯起眼睛,伸出手指着江宝珠说:“去,把那女的给我弄过来。”   随从点头哈腰:“好嘞。”   那人就挤进人群里,虚张声势咳嗽一声:“喂,我们爷叫你过去一趟。”   他对着宝珠说,宝珠却不知道他在向自己说话,一直朝人群里面打量有什么好玩儿的物件儿。   小弟干咳一声,失了颜面,又说:“那个穿红色的!我们爷找你!”   江宝珠看了一眼自己穿的绯色衣裙,抬起头像看精神病一样看着他。   周围兄弟轰笑。   小弟又喊:“说你呢,听不见啊?”   宝珠歪头上上下下打量他。瘪三被看的心虚,刚要发作,胖子就从远处摇头晃脑的走过来。   “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胖子笑眯眯的凑过来,把小厮推到一边:“对姑娘别那么粗鲁。”   江宝珠看他第一眼就不喜欢。   长的像什么啊,猪头肉似的流着油。   江宝珠收回视线,挽住闻梦的手转身要走。   胖子被无视,有些生气了,大喊:“站住!对,就是你!”   宝珠心里厌恶,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美人双眸含水,似有波光。胖子被看的心痒难耐,连忙凑过去要搭住宝珠肩膀,笑着说:“好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啊,来,过来爷怀里……”   闻梦变了脸色,连忙把宝珠拉到后面,娇声呼喊:“你们是什么人这样胆大!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   小瘪三哈哈大笑:“你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们爷是什么人物,说出来得吓死你们!”   江宝珠瞥了他一眼:“什么人?”   胖子以为宝珠被吓到了,心中一股得意之情:“那你可听好了。大理寺少卿知道吧我李某三舅!”   大理寺少卿?三舅?芝麻大的官职也敢拿来说事儿。江宝珠脑子不灵光,但也知道是非廉耻,她咧嘴一笑,嘴里的像是连珠炮似的:“我可真是被吓到了,芝麻大的官职也好意思说出来!瞧瞧您这一副好相貌,是照着猪头肉长的吧?”   胖子还等着美人投怀送抱呢,没成想宝珠嘴皮子功夫这样厉害。他立即变了脸色,吹胡子瞪眼厉声道:“你说什么!小娘们儿,我还治不了你!”   说完便要扑过来。   还没有扑过来,就被一股蛮力一把踢翻,趴在了地上。   一股阴风。 第12章 灯会3   周围聚在一起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惊呼,那胖子直接被踹倒在了地上,捂着脑袋直叫娘。   江宝珠拉着闻梦的手,朝后面看过去。   是诸祁。   他身上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眉头紧蹙,似乎是动了怒。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也阴冷,那股凌厉之气不禁使人瑟瑟。   宝珠看见他他指尖泛白,极其抑制的淡淡看过来,对着宝珠道:“你没事吧?”   江宝珠猝的心惊胆战,轻轻摇了摇头。   偏那胖子还是个不怕死的祸害,捂住流血的脑袋站起来大喊:“谁,谁敢踹我!”   诸祁立在暗处,又问道:“他碰你了吗?”   语气轻柔,但是宝珠却听出了几分别的含义。她心头一窒,连忙小声回答:“他想扑过来的,又被我躲开了。”   诸祁眼眸深沉,定定的看着她。   那胖子看见了来人,凶神恶煞的大吼大骂:“是你?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打小爷?兄弟们,抄家伙上!”   一干小弟凑过来跃跃欲试,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   诸祁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叫了一声,   周围忽然涌来几个黑衣服的蒙面人,身姿敏捷,手法招招致命。不出几秒便把人制服在地上。   看形势已变,胖子心惊胆战,抹了抹脖子上渗出来的冷汗,结巴道:“干干干……干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要报官……”   周围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亦是窃窃私语,看着这个身形修长,长相俊美的男子议论纷纷。   乘风脸上裹着黑色面罩,低声道:“主子,这人……”   诸祁怜悯的看了地上的胖子一眼。仿佛在看一只蝼蚁,多看一眼都嫌脏。半响他才低声道:“卸了他的胳膊。割了舌头,永世为奴。”   声音像是浸了冰。   周围有见多识广的人,看见这种局面,暗自惊呼:“我看那人头戴玉冠气势不凡,莫不是宫中皇亲国戚?”   一时间人们又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地痞流氓也真是不长眼。   胖子霎时间冷汗直冒,像是被剥了皮一般趴在了石板上。宝珠早就被诸祁吓的瑟瑟发抖了,连忙往闻梦身后面躲。但是那能躲得过他?   诸祁睨她一眼:“你过来。”   宝珠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压力倍增。那胖子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在地上抬头看着宝珠,可怜哀求道:“别打我……别卸了我的胳膊……求求你了!小姐少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了小的这回吧。”   卸了胳膊割了舌头,那得多疼啊。这人虽说不怀好意,但是也没有把自己怎么样。宝珠动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扯了扯诸祁的广袖:“诸祁,你……”   诸祁的视线瞥过来,冷冷的落在她身上。   “怎么?你还想给他求情?你倒是一片菩萨心肠。”   听出来了他话里的不虞,宝珠连忙解释:“没有没有。”   看她还站在自己对面,诸祁莫名的生出一股恼火。他又开口:“我叫你过来。”   宝珠看了闻梦一眼。闻梦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看着她。诸祁皱着眉头对闻梦说:“你可以回去了,告诉你家老爷夫人,你们小姐好得很。”   说完便阔步走过来,用力攥住宝珠的手向外走去。   闻梦惊呼一声,赶紧向前追。谁知一片广阔阴影便投了过来,铺天盖地笼罩。闻梦抬头,是乘风。他面上无波无澜:“小姐也别追了。我家主子吩咐的,一定错不了。”   闻梦呆呆僵在原地。   诸祁大步向前,走的极快。偏偏他还紧紧扯着宝珠的手腕子。宝珠跟不上,踉踉跄跄的小跑着走,娇声问道:“诸祁,你怎么了?”   诸祁皱眉,放慢了脚步。但是脸上依旧冰冷,没有多余笑容。宝珠觉得头疼的很,继续戳了戳他肩膀:“诸祁,你生气了吗?”   诸祁没有理她。   江宝珠看着他。一定是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她便紧紧拉住他的大掌劝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今天可是花灯节呢。”   诸祁终于有了反应,冷冷的看着她开口:“你还知道是花灯会。为什么没有在桥边等我?”   桥边?宝珠迷茫的眨了眨眼,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连忙解释:“我马上就要去找你了,结果谁成想,你先我一步到了。”   诸祁依旧冷冷的看着她,似乎是不相信她的话。江宝珠只能仰头,挤出来一个万分谄媚的笑容:“那现在你找到我了,去看花灯好不好?过一会儿人多了就不好看了。”   诸祁原在桥边立着等了一会,见迟迟没有人来心中焦急。看见这里有人闹事,不曾想受害者竟然是她。看着那个地痞流氓油腻的样子,诸祁心里就一股怒火。   若是他来晚一步,那胖子便要扑上去了。   想到这里,将那胖子碎尸万段也不解气。   看着她那副呆傻样子,诸祁又心软了。同一个傻子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冷声说:“知道错哪了吗?”   宝珠像个啄米小鸡似的点头:“知道了。”   诸祁问她:“错哪里了”   江宝珠闷声开口:“不应该自己去玩,而不是去找你。”   诸祁似乎是满意了。紧蹙的眉头好不容易松了下来,但面上依旧冷冰冰的。   说着说着,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河边。河里飘着十几盏花灯,映的河面波光粼粼,岸边的商户鳞次栉比,挂着的灯笼投在河面里。几盏雕梁画栋的大船经过,里面传来悦耳丝竹之声。   天上燃起了烟花。红的绿的,印在湖面上泛起潋滟。   一阵江风拂面,带着潮湿气息。江宝珠紧了紧衣领子,抬头看着天上绽放的朵朵烟花。   但烟花不论多好看,还是会烟消云散的。   诸祁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他力气大,宝珠被攥的手疼。她瞪了他一眼,想要把手抽回去,诸祁却攥的更紧了。   宝珠小声唤道:“诸祁……”   诸祁一愣。之前慌乱,自己又生气,还没有注意到她竟然直呼他的名字。宝珠声音软绵绵,落在耳朵里使人心头发痒。   诸祁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沉声道:“你叫我什么?”   江宝珠知道如果他不高兴,那手是抽不回来了。她只好顺着他的性子又小声叫了一句:“诸祁……”   江宝珠立即反应过来,怕惹怒他,轻声道:“若是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那我便唤你为太子殿下如何?”   诸祁又冷冷瞥她一样,咳嗽一声:“就那样叫。你再叫一遍?”   江宝珠眼里挤满了讨好,轻轻的开口:“诸祁。诸祁诸祁诸祁!”   小猫爪子似的挠在心尖儿上。   诸祁面上一派清冷,可却被叫的心头荡漾,不禁又浮现出那晚做了的不切实际的美梦。   周围水声淋淋,又四下无人。诸祁看着她樱桃小口,心头发痒,刚要搂着她脑袋印上去,就听见了一道贱兮兮的声音。   “哟,看我发现了什么?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吗?”   诸祁皱眉。江宝珠扬起脖子朝后面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个容貌妍丽的人。竟然这样好看……唇红齿白,青丝散乱,嫡仙一般的人物。   江宝珠瞪圆了眼睛。这个姐姐可真好看。   裘凛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别人认成了女子。他不紧不慢的从桥上走过来,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不愧是京里赫赫有名的美人儿,生的这样娇媚。再过几年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尤物呢。   怪不得太子殿下牵肠挂肚,魂牵梦萦。   诸祁被搅扰了好事,不虞的看着裘凛。   裘凛壮了壮胆子,也不害怕,挤过来笑道:“妹妹,这里这样冷。冻坏了身子可不好。要不要随我一起吃酒去”   江宝珠一向喜欢长的漂亮的女子。她眼底亮晶晶,连忙点了点头:“好呀好呀。”   诸祁警告她:“你敢。”   江宝珠立即缩了缩脑袋,像个鹌鹑似的不说话了。   裘凛心下了然,吹了声口哨。湖面上一艘大船便飘了过来。   诸祁暗自警告他,裘凛装作看不到的样子。看那船上好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不知道怎么风尘。怕带坏了这个傻子,思付半响,诸祁决定送她回去。   谁知道宝珠看见船就移不开眼睛了。她自幼生活在深宅大院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物件。   她又挽着诸祁的袖子撒娇:“我就上去带一下,一小会儿就好。你再送我回家……有你在我身边,没什么好怕的。”   江宝珠坚持,诸祁拗不过她。他被最后一句话说的心动,面上依旧冷冰冰的嗯了一声。   船上有屋子,面积宽大,灯火通明。里面摆着五六张桌子,桌子上摆着水晶葡萄,胡狄香梨,糖心小饼之类的吃食。   几个女子穿着五颜六色的半透明衣裙,弹奏琵琶,胡琴等乐器。声音袅袅绕梁。   “葡萄美酒夜光杯……”   其中一个粉裙子的看见裘凛,眼睛亮亮。招了招手,媚眼如丝道:“少爷,您来了……”   说完便放浪形骸的扑进裘凛怀里。   江宝珠心底诧异,这个“漂亮姐姐”竟然是个男人!她又好奇的朝那边看过去,诸祁皱眉,捂住了她轱辘乱转的眼睛,警告道:“不该看的东西别乱看。”   江宝珠闷闷的答应了一声。说完又坐到桌子前面,捏了一颗葡萄粒子放进嘴里。好甜!   诸祁坐在她旁边,饶有趣味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   宝珠不解看他一眼:“这么多美人儿呢,你偏偏盯着我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脸皮还是很薄的 第13章 面圣   诸祁嘴角勾起,笑容惊艳:“你好看。”   江宝珠又看了他一眼,嘴里嚼着的吃食一直没有停。诸祁生的高贵,坐姿端正,即使是吃东西也不紧不慢,和宝珠形成了鲜明对比。   丝竹缓缓,余音绕梁,大船缓慢的沿着江面行驶,激起朵朵白色浪花。窗户外面绽放着艳丽烟花,一时间觥筹交错,也不觉得冷。   江宝珠的视线被桌子上摆着的琉璃酒杯吸引了。   酒杯近乎透明,在昏黄烛火下散发着袅袅光晕。   诸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底溢出一抹狎簇笑意,开口循循善诱道:“想喝吗?”   江宝珠从来没有喝过酒,自然想尝试一下。又听见诸祁引诱,于是心底发痒,好奇的点了点头。   诸祁伸手,给宝珠倒了一杯酒。   这酒名叫玉坛子,也不烈。喝起来十分清香,品尝品尝也不为过。   宝珠好奇道:“酒是什么味道的?”   诸祁面上依旧,认真回到:“甜。”   宝珠信了他的胡诌,眼睛亮了亮:“甜的?当真?那我要多喝几杯了。”   说完便将酒一把灌进了口中。   江宝珠之前从来没有喝过酒,一股辛辣入怀,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刺激。她剧烈咳嗽起来,倒吸一口凉气:“嘶……好辣……”   她面颊上瞬间浮上两团红晕,眼底晕水,波光流转,娇声控诉道:“你为什么骗我?明明是辣的。”   诸祁看着她酒后娇颜,心底发痒。脑海里浮现出香艳一幕,又直骂自己轻浮。   他哈哈大笑:“你再仔细尝一尝,辣味之后便是甜味了。”   宝珠直打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坏!”   一旁的裘凛看的是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清清冷冷的太子殿下么如此贱兮兮,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夜渐深。月光冷清,街上的人也渐渐稀少了。   江宝珠被诓了饮下几杯酒,愈发头晕脑胀,看东西都看不清楚了。诸祁拉着她的手像是拔苗儿似的把人从船里拉出来,一路走向江家。   “往后,第一时间就要去找我。”诸祁皱眉警告一般开口:“不要自己单独出来,也不要找别人。只能找我。”   宝珠垂着头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诸祁捏着宝珠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又问:“听见了吗?”   江宝珠打了个酒嗝,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就是觉得这个人很烦,喋喋不休。   她大声回答:“听见了!知道了!忘不了!再忘我就是小狗!”   诸祁呵的笑了一声,点着她的鼻子:“再过几日就要进宫面圣了。你可得长点儿心眼儿,别失了颜面。”   江宝珠早已经昏昏欲睡:“哦。”   诸祁眼底满是笑意。默默叹了口气,又捏紧了她的手,趁着月华,一路走回江家。   ***********   过了十五之后,江家紧锣密鼓准备面圣之事。   衣物饰品自然是不会少的,礼节也都教了。徐氏仍然不放心,一直叮嘱着:“珠珠,进了宫里,少说话,多察言观色。娘亲交给你的礼节都记下了吗?”   江宝珠认真点了点头。   江远政呵斥她:“妇道人家就是麻烦。这些珠儿自己心里都清楚,多说反而容易乱。”   他又走向前来,慈眉善目,攥着宝珠的手笑着说:“珠儿,江家日后富贵荣华,便全靠你了。”   江宝珠哪里知道什么是富贵荣华,但她嫌烦,就拼命点头。   马车早就已经在江府门口等候了。一大家子人送宝珠出来,看着她进了马车。   闻梦依旧跟在宝珠身后。徐氏早就叮嘱了闻梦,一定要多长个心眼儿,小心行事,不要凭空惹了是非。   此行声势浩大,江远政又派了一个名唤青儿的婢子,三个杂物婆子,三个礼节嬷嬷,都跟在马车后面。   时辰到了,马车缓缓离开,朝宫里前行。   江宝珠拉开帘子喊道:“娘亲,爹爹,快回去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徐氏早已经泪流满面。女儿长的这么大,哪里离开过家中?又要去这样水深火热的地方。她连忙用手绢擦了擦脸,挥了挥衣袖。   江宝珠缩回脑袋,在马车里也逍遥自在。   江家离皇宫不算太远,马车三个时辰就到了。   皇宫威严,红墙翠瓦十分气派。   一进宫,就有两个穿着不凡的婆子拦下马车,叫马车后面跟着的六个杂人留在宫外,只唤了江宝珠,同闻梦,青儿三个人下车,跟在婆子身后进宫。   婆子行了个礼:“看小姐冰雪聪明,天人之姿,想必是京城江氏二小姐吧。”   江宝珠点了点头,有模有样的答到:“是。”   婆子又细细扫视,满眼赞赏:“请小姐同我来。”   江宝珠便跟在婆子后面向里走。   宫中寂静,院墙重重叠叠。过了一道门,还有一道门,仿佛怎么走都走不完。甬道里打扫的太监宫女都埋头扫雪,除了行礼的声音,其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婆子细细开口:“小姐。我们去的地儿唤作翊坤宫。那可不是小地方,是皇后娘娘的住所。皇后娘娘和后宫一众娘娘妃子都在等着您呐。您是咱们太子的太子妃,身份尊贵,娘娘们都想一睹尊容。”   江宝珠听的仔细认真。   婆子继续补充:“皇后娘娘和其他娘娘都是心善的,没宫外传说的那样可怕。只要小姐随礼认真侍奉,不会差的。”   江宝珠点头,把话都记在了心里。不一会儿,脚下咯咯吱吱踩雪的声音小了,一块牌匾映入眼帘。在日头下闪闪发光的翊坤宫几个大字。   婆子看了她一眼,行了个礼:“小姐,别怕。进去吧。里面自然有人候着您。”   江宝珠点头,让闻梦整理了自己的外貌行头,才推门而进。   进去了之后又来了个打扮更尊贵的嬷嬷出来迎接,她朝江宝珠福了福身子:“小姐,请随我来。”   门廊上立着几个太监,尖细着嗓子高声道:“江家二小姐江宝珠到。”   嬷嬷走在前头,带着宝珠进殿。   殿里迎面而来一股暖气,光线不如外面亮堂。蜡烛滴着腊泪,金碧辉煌,十分气派。坐在主位的身披凤袍的便是皇后娘娘,江宝珠向前走了几步,俯身行礼:“民女江宝珠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自从江宝珠刚一进门就一直打量。见她容貌出众,又十分挺括不卑不亢,自然心里十分满意。她连忙摆手:“免礼。”   “外边儿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寒。梨灯,给宝珠上凳子。”   江宝珠连忙再次行礼:“民女叩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道:“不用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她又看着宝珠道:“这边的是李贵妃,这边的是秦答应。别的娘娘宫中有事,来了的也只有她们两个。”   宝珠福身道:“民女见过贵妃娘娘,秦答应。”   皇后边上的两个妃嫔也连忙摆手:“免礼。真是个好孩子,快起来吧。”   贵妃娘娘手里拿着金丝绒暖宝炉子,柔声开口:“皇后娘娘,瞧着这孩子生的如此娇艳,行事也妥当,怪不得太子殿下就心系于她了呢。”   皇后娘娘笑:“谁说不是呢。早就听说宝珠天生丽质,今日一见才明白,和民间所传里一模一样呢。真像朵含苞欲放的娇艳鲜花,反倒是衬得我们几个人老珠黄了。”   本来是打趣儿的话,几个人娇笑起来。   江宝珠认真道:“若说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人老珠黄,那世间就没有几个倾城国色了。”   皇后娘娘与秦贵妃对视一眼,心里点头:“瞅瞅你这一张小嘴儿,真会说话。”   宝珠也笑:“民女只说实话。”   就在这时候,殿外太监又开口:“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一干女眷连忙起身行礼:“参见皇上。参加太子殿下。”   宝珠眼角瞥见一片明黄衣角,心下沉稳。衣角后边跟着黑色身影,不用看也知道是诸祁了。   她连忙开口:“民女江宝珠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皇帝沉稳的声音传过来:“免礼平身。”   “谢皇上。”   宝珠乖乖的坐在赐给她的榻子上,大气不出。她偷偷抬眼看,皇帝脸上严肃,腮边蓄着胡子,眉眼之间深邃,和诸祁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又抬头看着诸祁。   这是江宝珠第一次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下直视诸祁。他和往日里一点都不一样,脸上没有表情,眼底也无波无澜。坐在皇帝之次,似乎天生一股皇家之气。   皇帝开口道:“昨夜钦天监又测了天象。立春之日有大吉之兆,宜娶亲。日子就定下吧。”   诸祁沉声回答:“一切谨遵父皇安排。”   宝珠起身与诸祁一同谢恩。两个人并肩立于殿下,看起来倒是十分登对。又说了一些琐碎事宜,皇帝才命令江宝珠与诸祁退下。   皇后轻声细语:“两个孩子看起来多般配,再说这是祁儿的意思。我看可行。”   皇帝脸上淡淡,半响叹了口气:“他自幼要强,从来没有服过软。朕知道,即使朕不应允,他也会强行娶了江氏的。”   皇后担忧的看着他:“皇上或许是多虑了。祁儿虽说心狠,但他也心地善良……”   皇上倚在榻子上摇了摇头:“他恨朕。自他母妃离世便开始。朕知道。”   皇帝阖上眼眸,半响之后再睁开眼睛,一脸疲惫。   “朕老了,该退下了。”   殿外,又飘起来了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评论支持,鞠躬 第14章 猎物   “今有女眷江氏天资秀敏,灵巧聪慧。又好女德,是为太子妃之良选。钦天监大庆四十七年六月,黄道吉日。两姓婚姻,一堂缔约,永结良缘,钦此。”   圣旨传下,江家上上下下松了口气。   诸祁带着江宝珠回江家。为了今日面圣,江宝珠穿的和往日素净的样子不同,里衬和夹袄都带着繁色花纹,衬得一张小脸白嫩嫩,一掐出水。发髻上插着的的簪子也多了,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诸祁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真是个傻子,要被占为己有了还这样开心。诸祁眼底愈发阴鸷,攥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   江宝珠亦步亦趋的紧紧跟在诸祁身后。   半响她才像讨赏似的开口:“你瞧,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我没有紧张,表现也得体。”   诸祁瞥了她一眼,稍稍点头。江宝珠便喜笑颜开,自言自语着:“我就说嘛,我哪有那么差劲。”   她又停下脚步,自顾自拽了拽诸祁的袖子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马车里。轿夫将马车横梁压低,诸祁拉着宝珠的手进了车里。这马车是诸祁的,自然豪华。为了让江宝珠高兴,诸祁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小饼子,放满了一桌子。   诸祁捏了一个糖陷儿的,送到江宝珠嘴边。他笑了:“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   江宝珠吃了一大口,这馅料是梅子和玫瑰花瓣做的,吃到嘴里甜丝丝,外酥里嫩,也不腻。她一边嚼着一边说:“知道啊。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以后一起过日子。可是我年龄未到,等明年春天才行。所有人都希望我们两个成亲,连皇上都应允了呢。”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诸祁皱眉,把宝珠腮边一小块饼屑用指尖轻轻捏下了,又若无其事的放进嘴里。   江宝珠诧异:“你好脏!怎么能吃我嘴角边上的东西呢?”   诸祁又笑了,认真看她。眼眸深邃,暗暗流淌着幽水。他也不恼,问道:“我不嫌弃你。你说人人都希望我们两个成亲?”   他靠近她,轻声道:“那你呢?”   这个问题难到了宝珠。她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诸祁。成亲到底是什么?以后一辈子都要和诸祁在一起吗?晚上歇息时睡在一个榻上?那多麻烦,又挤的慌。宝珠抿起唇角认真思考着未来的处境。   “你怎么不说话?嗯?珠珠?你是……不乐意?”   诸祁又伸手捏了一块小饼,指尖摸了摸她的唇畔,将小饼塞进去。末了手指却没有收回来,一直在宝珠脸上流连。   宝珠的皮肤白净,像块上好的玉器一般没有瑕疵。只要轻轻一捏,就立即会泛红一片。诸祁收不住手指,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   宝珠轻轻瞪了他一眼,身子往后缩:“别捏了!……疼。”   像猫儿似的叫声。她叫的诸祁心中发颤。   诸祁眼底更暗了,他一只手用力,把宝珠纤细柔软的身体抱到膝盖上,像搂着玩物似的紧紧裹着。江宝珠不喜欢这个姿势,一点儿都不自由。她伸出手来推搡他的胸膛:“你别捏了,我疼。”   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脸覆了上来,带着强势的即冰凉又火热的触感。   听见声音,外面守着的闻梦和乘风以及三两个车夫都不做声了。   车厢里面一阵沉默的挣扎与呼喊,转瞬间又被诸祁拆之入腹,只留了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与宝珠存在唇边琐碎的呻.吟。   车厢里,蜡烛滴落了几滴腊泪。朦朦胧胧,气温攀升。不知过了多久诸祁才松开那滚烫的胳膊,但是仍然紧紧的把宝珠搂在怀里。   江宝珠呼吸急促,嘴角边丝丝缕缕不知名温热液体。她被夺了新鲜空气,脑子愈发不好使了,只觉得嘴唇被咬,疼的很。嘴唇也疼,腰下面也硌得慌,宝珠心里难受,力气又小,挣扎不开,急得眼眶子泛红,控诉道:“你怎么又咬我?你掐人可疼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和你成亲了!”   诸祁把头深深地埋在了宝珠的颈窝里。她好软,又香又甜又白嫩。那香和别的女子身上的庸脂俗粉不同,是淡淡的,沁人心脾。她也软,稍微一用力就能印上红印子,太娇气了。明明怕弄疼她,可是自己又舍不得松手。   听见宝珠这样无力的威胁,诸祁暗自笑了一声。他又慢悠悠的说道:“成不成亲,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你只能是我的。珠珠,难道你不高兴?”   江宝珠只觉得自己被欺负了。而且这欺负还不能开口说出来。她心底委屈,嘴巴又笨,只能往外噼里啪啦的掉眼泪。那泪水晶莹剔透,在烛光下像是夜明珠,她用力揉了揉眼,嘟囔着:“我想下车……闻梦,我要……”   诸祁轻轻的捂住她的唇畔。指尖蠢蠢欲动。   他眼里亦是暗潮涌动:“你还想让我咬你?”   江宝珠立即摇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她眼底波光潋滟,可怜极了,乞求一样的看着他。   诸祁勾唇,脸上溢出一抹笑容。他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宝珠的背部,从上向下,从脖颈到细腰。就像是给炸毛的猫儿顺毛。   “还要下车吗?”   宝珠像是被吓到了,紧紧的捂住嘴巴,把头摇动的更厉害了。   诸祁笑着看着她:“你如果听话。我就喂你吃糖饼。玫瑰陷儿的,芝麻陷儿的,白糖陷儿的,什么都有。那饼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又甜又香。”   宝珠瞪着眼睛看着他。   半响,诸祁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手指尖勾住了宝珠的一缕发丝,在指尖上旋转,纠缠。   “如果我的珠儿不听话,那我是咬你,还是掐你。我就不知道了。”   江宝珠眼里蓄着的泪水又滚落下来,惊恐万分,仍然盯着他看。   这个人怎么这样可怕……江宝珠心思单纯,只觉得自己是羊入虎口。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同娘亲爹爹说,说诸祁这个人没准得了疯病,总是又掐又咬的。同一个疯了的人,怎么成亲?江宝珠宁愿挨饿。   到了江家。   马车停在了门口。   乘风颔首低声请示:“主子,到江家了。”   诸祁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又细细的理了理江宝珠头上凌乱的青丝,直到恢复如常了才放她下车。   临下车时依旧拉着江宝珠的手,说道:“明日午时我来看你。”   江宝珠敷衍的点了点头,不敢抬头看他,撩开帘子下了车。   闻梦担忧的看着宝珠。见她眼底红红,还以为是在宫里面圣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小姐,您怎么了?”   江宝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正厅里,一家子人都焦急的等着。徐氏站起来又坐下,一直朝门口张望。   江远政道:“别着急。沉住气。”   徐氏扭头:“宝珠天性烂漫,叫我怎么沉的住气呢!我这个做娘亲的又帮不了她什么,只能在这里揪心。”   江远政刚要出口教训她,月榭就急急忙忙的跑回来:“二小姐回来了,正向正厅里走呢!”   老夫人和徐氏赶忙迎过去,瞧见了宝珠,紧紧的拉住她的手问道:“珠儿回来了?”   江远政坐在椅子上一直打哆嗦,暗自思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徐氏连忙从上到下的看了一遍,宝珠完好无损。她不禁抹了抹湿濡的脸颊拉着江宝珠坐下:“珠儿,面圣的时候怎么样?”   江宝珠看着娘亲。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挤出来了一个笑容:“都好。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很慈祥,宫里的妃子娘娘和嬷嬷们也都很和善。”   徐氏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闻梦向前几步,脱了江宝珠身上披着的狐皮大氅取到一旁搁着。过了新年,老夫人也该走了。   她拉着江宝珠的手道:“我的孙女平平安安长大了,长的还这样出挑。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不满意的。珠儿,祖母走了。祖母会在庙里吃斋念佛,为我们的珠儿祈福,往后的日子一帆风顺。”   江宝珠舍不得祖母离开,红着眼睛拉着老夫人的手:“祖母,你可不可以不走。”   老夫人笑道:“不行。生老病死,去留往矣,这些自有其中的定数。珠儿日后一定要小心行事,若是想念祖母了,可以去庙里看望。”   江远政把马车叫过来。虽然心头不舍,但难敌老夫人一心向佛。一家人送走了老夫人。江宝珠不喜欢离别。太难受了。像是心里有几只蚂蚁在啃咬,明明撕心裂肺,面上却得装作一片平和,不惹别人担忧。   江宝珠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书桌上摆着书本,还有几副墨迹未干的书画。那都是江宝珠自己写的,同鬼画符一般。   其中一副歪七扭八的几个大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样阴郁的一张脸。江宝珠气急,上前几步撕了那几副字。这该死的千字文,若是没有千字文,她也不会遇见他了!那个大魔头!   可是江宝珠哪里知道,有些缘分就是天注定的,无论如何都改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珠珠真傻,好可怜   所以我要保护她啊,不能让她受别人欺负   只能我欺负她 第15章 风寒   圣旨一下来,江家众人便紧锣密鼓的准备江宝珠出嫁时的嫁妆。虽说宫里并不缺少这些玩意儿,但按礼制,这些金银细软也不能少。   各地各种的宝石玉器一并从宫中送来,装了好几大马车。分了时间,地点送过来的。江家自然是接旨谢恩,一时间众人众说纷纭,有羡慕有妒忌。   江宝珠倒是乐得自在,一直缩在厢房里。闻梦一直走进走出打探着外面传来的消息,江宝珠就喊她:“闻梦,你总是走来走去做什么?看的我眼睛疼。”   闻梦跺了跺脚:“要嫁到东宫做太子妃的人是小姐,又不是奴婢。奴婢着什么急啊,还不是小姐您一点儿都不上心,奴婢生怕出什么错。”   宝珠捏了一串胡狄来的小香梨递给闻梦,堵住她的嘴巴:“你嘴皮子这么厉害,我说不过你。画本子上不是说了吗,船到桥头自然直呢,何必自讨没趣。”   闻梦娇喝一声,把梨子吃进嘴里,推门跑出去了。   江宝珠自从宫中回来便无所事事,就从书房里搜了好多画本子闲暇之余来看。什么《民间三大奇冤》,《聊斋志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乱七八糟一大堆,她在书桌前趴着,一看就是一晌午。   话说荒山野岭有座寺庙唤作兰若寺。寺里有好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暂时住着。夜晚的时候偷偷跑出来,勾引路过的行人。   山上人都不知道,其实那貌美女子都是狐妖所化。专门来挑新鲜的心脏来补充功力。   其中一个叫做聂小倩的单纯貌美,爱上了民间的男子宁采臣。但是妖怪是没有资格同凡人谈情说爱的,聂小倩触犯了千年老妖的规矩,最后也没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真可怜。人妖殊途,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江宝珠趴着桌子看的入迷,一不小心睡着了。窗外飘来阵阵冷风,干枯的树枝随风摇曳,天上竟然又飘起来了细细碎碎的雪花,北风簌簌,直朝窗户里面吹进来。老一辈的人知道,这是倒春寒。   江宝珠梦见自己变成了聂小倩。   眼前的宁采臣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手,说一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江宝珠定睛一看,娘耶,那居然是诸祁!   江宝珠一个激灵,想把手腕子抽出来,诸祁脸上带着冷笑,视线炙热的盯着她低声警告:“如果若是把手腕收回去了,我就剁了你的手腕子泡酸菜!”   江宝珠又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醒过来的时候依旧趴在桌子上,面前的《聊斋志异》摊开着,正好是兰若寺奇事那一张,泛黄书页上还有湿濡的一片水痕。   窗户缝里又渗进来几丝凉风。江宝珠看了看外面,走廊上已经点上八边连翘灯笼了,可是西厢房还是黑乎乎的。她揉了揉脑袋,觉得天旋地转。   好晕啊……身上一阵凉一阵热的。江宝珠难受极了,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裹到了棉被里,头昏脑胀,眼里也泛花,这是什么时辰了……   到了饭点,闻梦走进来叫她:“小姐,该用晚膳了。夫人老爷他们都等着呢。”   西厢房寂静无声,一片黑暗。   怎么还没有掌灯?闻梦轻轻蹙眉,真不知道西厢房养着的那些丫鬟婆子是做什么吃的。她擦亮烛火,屋里瞬间明亮了起来。   江宝珠冷汗岑岑的缩在被窝里。好冷,又好热。眼皮子上面好像有好几千斤重的东西压着。脑子里也嗡嗡作响,乱糟糟的一片。   闻梦一连叫了几声江宝珠都没有反应,她心里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床榻上查看:“小姐?您怎么了?可不要吓奴婢!”   什么人在说话……着实好烦。江宝珠沉沉的翻了个身,想要把那只叽喳恬躁的黄鹂鸟赶走。闻梦揪心,将手放在江宝珠脸上探了探,惊呼一声:“好烫!”   她连忙跑出去喊郎中。   江宝珠身份尊贵,自然今时不同往日。处处要细细照料着,一个闪失都不能出。   江远政听见宝珠生病了,连忙同郎中一同前来。郎中仔细诊断了一会儿,才开了药方,嘱咐闻梦记得按方子及时取药。   江远政一脸忧虑,低声问:“大夫,不知小女病情如何?”   那中年郎中行礼:“着凉了,风寒发烧。没什么大事,按照药方子抓药,文火煮了来喝,几日便能康复。”   江远政连忙掏出来了几个碎银子塞到郎中怀里,答应着:“唉,好嘞。阿福,把郎中送走。”   郎中点了点头,随着仆人走出去。徐氏坐在榻子边上紧紧的掖了掖宝珠的被子,朝地上跪着的丫鬟婆子呵斥道:“怎么做事的?小姐向来体虚,怎么又吹了风?!小姐若有什么闪失,你们承担的起么?!”   丫鬟婆子挤在一起瑟瑟发抖。闻梦抽噎着回道:“夫人……是奴婢失职……甘愿受罚……”   徐氏眉头紧锁:“下去吧下去吧。记得打些热水,好生照顾你们小姐,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江远政叹了口气,坐到旁边椅子上。思索半响才开口:“这宝珠病的急促,还要禀报太子么?”   他所说的也正是徐氏心中纠结所想。说吧,太子殿下或许会动怒,不说,又一不小心落下个欺骗太子殿下的罪名。最后一个显然比第一个严重多了,徐氏与江远政是万万不敢不敢犯下欺骗太子殿下的罪名的。于是两个人派了一个小厮,快马加鞭去宫中传消息。   东宫勤政殿,灯火通明。带刀侍卫面无表情立于殿外,一片冷清。   诸祁面色清冷,立在台下,微微仰头打量着面前所挂着的千里江山图。   门口传来话的小太监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俯身像侍候太子殿下的李公公耳语几句。李公公簇起眉头,低声问:“当真?”   小太监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刚刚有人从江家传了话来。”   李公公也抹了抹额前冷汗,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踏进殿里。   诸祁没有转身,只是嘴里问道:“何事?”   李公公打了个哆嗦,低声说:“回太子殿下。江家那边来了消息,说二小姐……”   还没有到封妃的时候,只能称呼二小姐,不能称呼太子妃。仿佛听出来了李公公嘴里的犹豫,诸祁皱眉厉声问:“怎么了?”   李公公把腰弯的更低,将事情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一字不落。   诸祁皱着的眉头更深了。这傻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他压低吩咐:“备下马车,即刻出发。”   李公公深深行礼:“嗻。”   马车很快就到了江家。江远政与刘氏徐氏等一众人早就在门口等候,看见太子殿下尊驾,齐齐行礼:“下臣江氏携家眷参加太子殿下。”   诸祁面色未变:“免礼平身。”   他走下马车,边走边问:“珠儿怎么样了?”   江远政连忙迎上来:“太子殿下,小女身体无恙。只是有些风寒感冒,已经抓了药了。”   诸祁冷声道:“你们一个个的都顶着两只眼睛,人都看不好,那眼睛是用来吃饭用的?这平白无故的又怎么得了风寒?珠儿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能担待的起么?”   江远政冷汗岑岑,低声回道:“不敢,是下臣失职。甘愿受太子殿下责罚。”   说话间,已经到了江宝珠所在的倚月阁。诸祁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屋子,一眼便看见了被窝里缩成一团的江宝珠。   她脸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绯红,眼眸剪水,额前渗出了汗,几缕发丝虚虚的黏在脸颊旁,柔弱的微微喘气。   像个落水兔子似的,真心疼。   江远政干咳一声,本来不想惊动宝珠的。可一下子乌泱泱的来了这么多人,江宝珠不醒也得醒。她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冷不丁看见一张阴沉的像是煤炭一样的脸。   这是在做梦吗?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宝珠打了个哈欠,转头瞧见父亲站在一旁挤眉弄眼。   好像不是梦。   江宝珠咽了咽口水,半响艰难开口道:“诸祁,你来啦?”   话音未落,一屋子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就这样直呼太子大名?江远政刚要出口呵斥,就看见一直阴冷着脸的太子殿下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诸祁不甚满意的看了江远政一眼:“你们都下去吧。”   江远政愣住了,才连忙点头:“是。”   一屋子人齐齐退下。   江宝珠觉得一会儿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等着她。她连忙出声:“不行,我也想出去!闻梦,我头疼的很,你伺候我喝药吧。”   看江宝珠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诸祁心中就来气。他又笑了,轻声道:“把药取出来,我喂她喝。”   闻梦看了看面色阴冷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床上缩着的小姐。她马上明智的做出了选择,福了福身子行礼,外出煮药。   一行人都退下了。诺大的厢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江宝珠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脸上也发热。脸蛋儿红扑扑的一层香汗,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她很怯。怕诸祁一个不高兴的扑过来,又是一顿咬和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睡前一时爽 :)   天哪小可爱们我急切的渴望你们的收藏评论   动动手指,感激不尽(鞠躬) 第16章 喝药   诸祁倒是不急,在她的厢房里环视一周。和正常家里小姐的厢房无异,只是多了几丝书卷气。桌子上还摊着一副大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诸祁勾唇笑了一声:“你写的?真是好看,鬼画符似的。”   江宝珠想开口呛他,却又害怕诸祁揍她。只好瓮声瓮气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然是比不上太子殿下您的字好看。”   诸祁背过身子心里嘁了一声,面色矜贵开口:“若是想学,以后我教你便是了。”   江宝珠在锦被中瑟瑟发抖。   诸祁又瞧见那本摊开的书,走过去拿在手里一看,居然是《聊斋志异》。想不到江宝珠还看这些杂谈。他看着她问:“这是你读的不害怕狐妖夜半来找你?”   江宝珠心里嘀咕,您可比狐妖可怕多了。小倩心地善良,怎么会害人。   诸祁摸着泛黄书页,发现上面一小块湿濡痕迹。他伸手摸了摸,皱眉道:“怎么这一块这么湿?”   江宝珠心底呐喊那是我的口水!但太子殿下都摸了,她可不敢说实话,只是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闻梦端着煮好了的药进门。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这是小姐要喝的药。已经按照药方子熬好了。”   诸祁淡然道:“知道了。把药放在这里,下去吧。”   闻梦担忧的看了宝珠一眼,福身,关门退下。   江宝珠瞪圆了眼睛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她生来噬甜,极讨厌苦涩的东西。有多喜欢吃糖,就有多厌恶吃药。每一次吃药就像是要了命一样。   诸祁把药碗端在手里,深邃如墨的视线落在宝珠身上。   他走了两步,坐在床榻上,把宝珠从锦被里抱起来。把人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双臂环住她的娇躯,手指慢条斯理的用勺子搅拌着碗里黑黢黢的汁水。   江宝珠挣扎不开,只能捂住鼻子,大声抗拒:“好苦!”   诸祁眼里炙热的盯着她。他的手指慢慢的抚摸着宝珠光滑的脊背,沉声道:“可是良药苦口,珠儿不喝药怎么会好呢?”   江宝珠只穿着一件单薄里衬,捏在手心里的肉即温热又十分柔软,舒服极了。她刚刚发育,身段姣好,线条完美,该大的地方不小,该细的地方一点儿多余的肉都没有。诸祁揉捏半响,心里愈发满意,野火燎原一般烧心。江宝珠觉得自己像是被豺狼虎豹盯上了,不安的朝里面缩了缩,小声道:“诸祁,不喝药好不好?”   诸祁笑了,给她指了一条明路:“你可以求我。”   江宝珠立即攥住他的袖子,柔声开口:“求求你了,诸祁。我不想喝药,这药太苦涩了。”   她的身躯柔若无骨,依附在他怀里。就像是蒲草依附着顽石,仿佛天生注定要这样依靠的。诸祁被叫的愈发心痒难耐,但他仍然挑眉:“求我也没有用。这药你得喝要不然怎么风光大嫁,嫁给我做我的太子妃呢?”   江宝珠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看。   这人说话一点都不可信!   可她还是每一次都相信。江宝珠思考两秒,决定闭嘴。无论诸祁说什么,再也不开口。诸祁作乱的手指不老实,在她细嫩的腰上画着圈,一圈一圈,江宝珠终于忍不住了,拿掉他的手指:“你不要划了。痒。”   她香汗淋漓,一副娇憨模样。诸祁喉头发紧,掴住她的腰,沉声说:“来。喝药。”   江宝珠全身使劲,要从他的怀抱里溜出来。他这样亲密的抱她,宝珠心里难受。每一次诸祁这样搂着她的时候,宝珠都会觉得他明明就是搂着个小猫儿或者是小狗似的,根本不是搂着个人。   看她沉默,一直往外钻,诸祁也拉下脸,装作一副动了怒的样子来吓她:“你如果不喝药,我就咬你。我咬人疼不疼你是知道的。”   江宝珠心底瑟瑟,抬起眼皮盯着他看。看了半响,才问:“你认真的?”   诸祁把勺子送到她嘴边,嗯了一声:“若是有人惹我不高兴,那我就也让他不快活。那天那个胖子你还记得早已经割了舌头挖了眼睛,扔到荒郊野岭里喂狗了。”   江宝珠呼吸紊乱,心脏狂跳。如果她若是不听他的话……江宝珠脑海里已然浮现出自己被扔到荒郊野岭乱葬岗里的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她闭上眼睛,恶狠狠的吐出来了一口气,把药一口闷进嘴里。   苦。   苦极了。嘴里千千万万个味蕾都被炸开,牵动鼻子,酸涩苦涩一起从深处冒出来,眼睛瞬间湿润了。江宝珠像是嗓子眼儿里卡住了块鱼刺,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开口声音便带了颤音:“好苦……”   诸祁脸上淡笑,拿指尖粗鲁的擦掉了宝珠唇角遗留的汁水。江宝珠一直咳嗽,泪珠子已经滚落下来,腮边似有红云。她抬眼看他直哭:“我不喝了……好苦……”   诸祁盯着她的视线愈发火热幽深,像是埋在土下千年幽幽的冰潭水被浇上了滚烫的火苗子瞬间爆发。他眼底暗潮涌动,哑着嗓子问:“珠珠想知道怎么喝药不苦么?”   江宝珠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眼睫毛颤颤,像是被困在了手心里飞不走的蝴蝶。   她还没有看清楚诸祁的动作,只见男人已经端起药汁含进嘴里,用力扣住了她的脑袋,掰开下巴以口渡之。   江宝珠头更晕了,眼里一片天旋地转,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支支吾吾的挣扎,用细的像个柴火棍儿似的手臂推搡他的胸膛。可是诸祁硬的像块石头,怎么又会受一个小棍儿影响他强势的掰住她的后脑勺,江宝珠嘴里苦涩,只能一股脑儿的往下咽了,皱着眉头承受,几近晕厥。   过了好久,诸祁才离开。   药汁子从下巴上嘀嗒到榻子上,留下几团湿濡水痕。江宝珠剧烈咳嗽,眼底的泪花再也收不住了。诸祁亦是胸膛起伏,压抑隐忍着什么东西似的。他勾着宝珠的手指,另一只手放在宝珠背上一下一下的顺气。   江宝珠咳嗽了好半响才轻一些,脸上好像有火在烧。身上也没有力气了,只能虚虚的倚在诸祁怀里。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药碗,那药果然没了。江宝珠像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心里难过,又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她深深地耷拉着脑袋,嘴唇上火辣辣的,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只是伤心,不想去看他。   诸祁皱眉,算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亲。他把药碗扔在一边,把宝珠散在耳边凌乱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哄诱一般轻声问道:“珠珠,刚刚那药苦么?”   江宝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思索半响,她抹了抹湿濡的眼睛,小声说:“你能不能别再像刚才那样了?”   诸祁抱紧了怀里又软又热乎的小人儿,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他问:“刚刚我怎么样了?”   江宝珠杏眼圆瞪:“你!”   其实她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刚刚诸祁做了些什么。可是画本子上写了,男女之间不可以随便那样。除非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而且两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江宝珠心里想,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但她不敢说。   她胆子又小,手无缚鸡之力,江家又不是什么大户,有权利同皇族抗争。连娘亲都救不了她,又有谁能救她呢?这天下未来都是诸祁的,何况区区一个她。   仿佛看出来了她心底在想什么,诸祁搂着宝珠的薄肩,用力喟叹一声:“你看,那《聊斋志异》画本子上,宁采臣和聂小倩不也是这样么?”   江宝珠小声回答:“那不一样。”   “我能看出来小倩是极爱宁采臣的,宁采臣也爱聂小倩。但是你呢?你爱我吗?你喜欢我吗?”   诸祁没成想江宝珠会这样问。他以为她心里简单,不会知道这些情啊爱啊的。他立即回答:“你的小脑袋瓜子里装的东西还真是多呢。”   江宝珠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盯着床榻上垂下来的流苏看。没有别的多余感觉,就是心里不高兴。   诸祁依旧把人抱在怀里,像是个人肉垫子。半响才慢慢开口:“我喜欢你啊珠珠。你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甚至一根头发丝儿我都喜欢,若是哪一天你离开我了,那我先把带走你的人给碎尸万段,然后再把你接回来。若是你再也回不来了,永远离开我,我也就不活着了。独自一人留在世间有什么意思我宁愿同你一起去死。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诸祁一字顿一字。江宝珠听的浑身一个激灵。这是什么爱,这明明就是强迫和占有!偏偏还把自己说的那么深情。   她抬起眼皮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诸祁又皱起眉头,一圈一圈的把江宝珠的三千青丝缠在指尖上:“珠珠怎么不说话了?”   江宝珠心里烦躁,又不敢推开他的手,只能说:“我有点冷。你出去吧,我想歇息了。”   诸祁又挑眉沉声问:“珠珠为什么要让我出去?我可比那冷冰冰的被窝暖和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评论啊   仰头落泪 第17章 苦药   江宝珠瞪他一眼,半分威慑也没有,只是落在心里直勾勾的,浇了水儿一样发媚。   她不安的扭了扭身子:“你快起来吧。我硌得慌,你怎么这样硬梆梆的像石头一样。”   诸祁怕自己忍不住,沉沉的出几口气,还是把怀里的小人儿抱下来,安置在被窝里盖好被子。   他也不走,就那么坐在床榻上深情款款的盯着她看。看的宝珠心里发毛,只能紧紧的闭上眼睛。   诸祁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同她说话:“来年三月里珠珠就可以嫁给我了。真是迫不及待,日子怎么这样慢三月里我就能带着珠珠去江南,图将好景,吟赏烟霞,江南荷花可好看了,一一风荷,我的珠珠一定喜欢。”   见榻子上缩着的小人儿已经沉沉入睡,诸祁轻轻叹了口气,又在她额头上落了个轻吻。   宝珠只是瑟瑟,在锦被中紧紧的闭着眼睛。   出门,夜已深沉。   诸祁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柔情,恢复了冷冰冰的一张脸。   李公公从阴影里走出来恭敬问道:“太子殿下,回宫还是……”   诸祁只是淡淡摇头,向江家正厅走去。   李公公连忙提着灯笼走在廊前,到了正厅里道:“太子殿下驾到!”   正厅里一干家眷都在,江远政看见太子殿下脸上阴沉,心里直打哆嗦,连忙行礼:“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小女如何”   诸祁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主位上,他脸上冰凉没有表情,慢条斯理的拿起新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江远政跪在地上,大气不喘,冷汗直冒。   这个女儿天生嗜甜如命,不喜欢喝药。只是别惹怒了太子殿下才好啊,看着太子殿下脸上冷冰冰的,莫不是被惹怒了这样想着,江远政越来越害怕,只打哆嗦。   “过两天就是你生日宴了”诸祁问道。   江远政连忙叩首:“臣多谢太子殿下记挂。三天之后腊月二十八日,正是臣生日宴。”   诸祁看着他,眼底依旧没有波澜。“你生日宴好好准备。”   徐氏疑惑的看了太子一眼,他高高在上,宛如神袛,怎么会问一个下臣这样的问题诸祁瞥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继续说:“照顾好她。若是再风寒发烧了,你们小命不保。”   江远政恍然大悟,只觉得太子殿下是十分喜欢宝珠的。他必须得上心几分了。微微停顿,江远政又深深叩首:“臣,遵旨。”   太子离去,一家人依旧沉默。   徐氏向闻梦使了个眼色:“去,看看二小姐怎么样了。”   闻梦连忙答应一声,拿着灯笼跑到西厢房。   听见开门的声音,榻子上假寐的江宝珠立即睁开眼睛,看见了进来的人是闻梦之后连忙舒了口气,问道:“闻梦,太子殿下走了吗?”   闻梦仔细点上了灯,点了点头:“走了,刚刚才走。”   江宝珠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在锦被里。   闻梦借着烛火来瞧宝珠的脸色,不由得惊呼:“小姐,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风寒了”   江宝珠闷闷的摇头,起身把棉被裹在身上,迷茫的看向一处。   闻梦坐在榻边一脸担心道:“小姐,您还是躺下吧。若是再风寒了就难治了。”   江宝珠抱住闻梦,把脸搁在她的肩膀上叹了口气。   闻梦脸上泛红,疑惑道:“小姐,您到底怎么了?”   江宝珠心里难受,又不知道怎么疏解。她轻声细语的试探问道:“闻梦,我可以不嫁给太子殿下么?”   闻梦连忙摆手:“小姐,这话您可不能乱讲。旁人若是听见了怕是要嚼舌根子呢。这圣旨都下来了,怎么可以悔婚呢?”   江宝珠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我不想嫁。太子殿下是好,但是他也十分怪异。脾气差极了。我生怕哪一天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直接把我打晕了扔到乱葬岗喂野狗。”   闻梦惊讶:“太子殿下生来清冷,脾气是出了名的沉稳,为人也善,怎么会这样”   江宝珠更烦躁了,只能拽了拽头发:“我怎么知道他一看见我就变样子了天天掐我,可疼了。”   闻梦听了江宝珠这样说,心里更加震惊。她有些怜悯的看着宝珠,半响才开口安慰:“小姐,早点休息吧。这些繁杂事情,就别想了。”   江宝珠答应了一声。   再想头都要炸了。   已经到了深夜,天气干燥,窗外刮着凛冽寒风。屋里却暖暖和和,火炉散着袅袅暖气与柑橘香气。江宝珠总是心慌,肚子却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闻梦正在床榻边的书桌前收拾着那些摊开的画本子,江宝珠开口叫她:“闻梦。我好饿。你去看看小厨房里有什么东西,取来吃一顿好的。也让我高兴高兴。”   闻梦连忙点头:“今日晚膳是油焖尖椒虾,水煮腊鱼,还有一些糖醋丸子。夫人看您没去用膳,所以剩了些,我现在去给您热一下吧。”   江宝珠点了点头,阖上眼睛,把头埋进金丝枕头上,含糊不清的开口:“谢谢你。闻梦,还是你好,不会掐我,也不会吓我。”   小厨房里火炉子还没有灭。闻梦把各个菜都取出来热了热,放在小盘子里。送到西厢房里,支起来了个小桌子把菜放上去。   “小姐,来吃吧。”   那菜在幽幽灯光下发着微光,花花绿绿,惹人注目。江宝珠拖着疲惫的身躯趴到桌子上,夹起来了一片鱼肉放进嘴里。好香,又酸又甜的,肉质鲜嫩,一下子就在舌尖上化掉了。江宝珠饿的惨了,扒了几口松软米饭送进嘴里,大力搅碎,只把米粒子当做诸祁。   “再过几日就是爹爹的生辰了”江宝珠将鱼肉囫囵吞下,又盛了一份鲫鱼汤。鲫鱼汤被炖烂了,汤汁像是牛奶一般浓稠,鲜美味道在舌尖上绽放,与味蕾勾缠不清。   闻梦点头:“是。再过几日就是了。今年老爷说要大办一场,不仅是过生辰,还有您要做太子妃了。可得庆祝一场。小姐,您可不知道,外人都羡慕的紧,一直向家里送贺礼来呢。”   江宝珠吃饱了,揉着肚子站起来。想起这事,又紧紧簇起眉头:“可是我真的不想。”   闻梦只当江宝珠在胡诌。她脸上带着笑,将热水捧进来伺候了宝珠梳洗:“小姐今年要送老爷什么生辰贺礼”   江宝珠钻进锦被中,只露出来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对呀送什么生辰贺礼爹爹什么东西都不缺,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江宝珠想了想,去年送爹爹的礼物还是一副手写的《宝华经文》,爹爹还夸自己写的好。但是江宝珠知道自己写的像鬼画符一般,怎么谈得上好呢。   闻梦熄了蜡烛:“小姐,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日再想也不迟。”   “知道了。闻梦,你也要早些睡。”江宝珠支支吾吾,把眼皮一阖,不过一会儿便进入梦乡了。   诸祁也早就回了东宫。宫中寂静,没什么声响,只有時杦滴滴答答的声响。太过冷清,心里也寂寞难忍,只想找一个叽叽喳喳的人抱在怀里,拿起头发丝一圈一圈把玩。   他暗自笑了一声。   李公公弯腰进来:“太子殿下,夜深了,是不是要回寝殿歇息?”   诸祁摇头,但似是想起什么来沉声吩咐:“宫中送来的鹿皮褂子送到江家了吗?”   李公公顿时噎住了,那鹿皮褂子金贵,他这个不长眼的还以为是皇上送给太子殿下用的。可是没成想太子殿下有,有了太子妃,什么好东西不都得给太子妃送过去   思付半响,李公公连忙解释:“那褂子已经送到了珍宝司,明日便送过去。”   诸祁淡淡:“还有什么珍奇的玩意儿,挑一些平日里不常见的东西一并送过去。还有一些补身子的药品,瞧她弱的像根儿墙头草似的,一阵风吹过来就被吹跑了。”   李公公弯腰:“嗻。奴才这就去办。”   出了门,外面的小太监看见总领黑着脸,连忙上前问:“头儿,太子殿下莫不是责罚你了?”   李公公自然没有好脸色,拍了一下小太监的脑袋:“看你这个秃噜瓢的脑袋瓜子咱家就来气。去,马上到珍宝阁去取那鹿皮褂子,连带着上好的补品,一股脑儿送到江家去。”   送到江家?这么好的东西。太子殿下都舍不得用,就直接送到江家?但是小太监不敢怠慢,捂住自己的脑袋点了点头,连夜里把该取到了的东西取出来。   诸祁又看了一会儿折子。这些折子皇帝一时间也看不全,所以把一些地方呈上来的折子就直接给了诸祁,让他判了。   明眼人都知道,未来继承大统的人是谁还不是那个行事手段高明凌厉,杀伐果断的太子殿下诸祁。   李公公怕小太监不长眼,自己也去了珍宝阁。这些蠢货,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把太子殿下送给太子妃娘娘的礼物弄坏了,倒霉的人可是他。   真是不叫人省心。   离太子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宫里的人也越来越忙。都恨不得把脚下的路走出个窟窿来,一个个提着气,生怕出什么差错。 第18章 神棍   近日里来忽冷忽热的天气总是是到头了,日头也越来越强。到了一月份,天气虽然不暖和,但也稍稍有些寒冷,柳树枝子都抽出来了鲜嫩的细苗,在寒风中瑟瑟着。   离太子殿下大婚还有两月不足。   江宝珠像是油锅上的蚂蚁,马上就要被煮烂煮透了。一想到诸祁的脸,她便忍不住心里急躁,早就盘算着悄悄溜到了大街里乱晃一番散散心。闻梦在后面喊:“小姐,您去哪里?可别乱跑!”   江宝珠恨不得捂住闻梦的嘴:“要去街上看看。给爹爹找个生辰贺礼,再四处逛一逛。”   她威胁似的瞪了瞪眼睛,低声说:“要不然你就同我一起去,要不然你就留在这里。记住,别乱讲话。要不然我就像太子殿下那样挖了你的心肝去喂狗!”   闻梦想笑,但是生生忍住了。小姐这个样子可真有趣,她故作惊慌:“小姐我好害怕,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江宝珠觉得,吓人真的很爽。她压低嗓子咳嗽一声:“那是自然。放心,小姐不会丢下你的。”   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挤成一团,去了后门。   后门平日里没什么人进出,墙皮脱落,撒满了干枯的树叶子。江宝珠把身上的大氅帽子盖在头上,四处环视了一圈:“闻梦,看看周围有人吗?”   闻梦装模作样的向旁边看了看,立即回答:“没有。小姐,现在夫人和老爷都在忙寿宴的相关事宜,谁有空搭理我们咱们两个就放放心心的出去就成了。”   江宝珠闻言点了点头,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他们两个出去了还没有走多远,徐氏就从蓊蓊郁郁的树枝深处走出来,柳眉斜簇,面带愁容的看着两个小姑娘在巷子口的背影。   宝珠这样喜欢玩闹的性子,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徐氏朝一旁立着的长嬷嬷使了个眼色,长嬷嬷立即会意,找了几个健壮的家丁吩咐道:“仔仔细细跟在二小姐身后,别被发现。若是二小姐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三个壮汉齐齐点头,尾随着江宝珠出门去了。   大晟朝十分繁华。店铺鳞次栉比的挨在大运河旁边,大路约有十市尺宽,能容得下三架马车并头而行。脚下是青石板,稍稍带着些水珠,路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做小买卖,拖着推车的生意人。   闻梦跟在江宝珠身后只觉得棘手,江宝珠实在是太能跑了,闻梦只怕稍微一个不留神,江宝珠便跑远了。   运河河水缓缓,几架大船在水中前行着。江宝珠在路上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心宜的物件,反倒把脚给转酸了。   眼见远处有座石桥,江宝珠便拉着闻梦往石桥上走,想要暂时歇一歇腿。   石桥上正中间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衣衫褴褛,前面摆着一张黄色纸布,旁边立着两根竹竿子:“算命。”   老头自顾自的用奇怪至极的调子吟唱起来:“拿人钱财,□□。若是不准,直接找来,钱财都退,招牌一摘……”   江宝珠好奇的朝那边瞅了一眼。   老头看见她,只觉得小女娃娃样貌清丽,似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是个气度不凡的好孩子。他和善的招了招手:“孩子,过来,让老父我帮你算一卦。”   闻梦连忙拉住了江宝珠的手,小声说:“小姐可别去。这种人一看就是江湖骗子,说出来的话不可信!”   似乎是从闻梦的话语里听出来了对自己的怀疑,老伯不高兴了,指着地上的大字开口道:“如果我说的不准,钱都退回来。”   江宝珠觉得有趣,坐在摊子前的小马扎上。   老伯仔细端查着她的面相,这小女娃长相周正,一双凤眸似含水波流动,眼角眉梢虽说稚嫩,但仍然看得出来,以后会是个大美人。   “你姓江?”   江宝珠诧异的瞪圆了眼睛,这老伯怎么知道自己姓江她连忙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宝珠身上带着个香囊,上面绣的是她的名字。老伯早就看见了,但他依旧一副神秘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也。”   周围人渐渐少了。   那老伯翻开面前一本泛黄的书页,仔细找了些什么。   出来唬人也要唬全套的。   于是老伯眉头一缩,脸上严肃:“小姑娘,你面相极好,但是却眉头紧蹙,眼睑含愁,我看你这运势嘛……”   算命老头一犹豫,江宝珠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打哆嗦。怎……怎么了?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老伯,我怎么了?”   算命老头随口掐了一个日子:“老夫这样细细一算,今年三月初,你有大灾呀。”   江宝珠心里一个哆嗦,像是青天白日的打了个闪电。   完了,三月初,那不就是嫁给诸祁做太子妃的日子吗?   灾……血光之灾……血光之灾……不会是被乱棍打死丢掉乱葬岗喂狗吧。还是被挖了眼睛割掉舌头……   江宝珠越想越怕,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朝哪个方向走了。   老伯喊:“诶,姑娘,你还没有给钱呢!”   闻梦气急败坏的瞪了老头一眼,到底会不会出来做生意!她扔了两个铜板,连忙拽住宝珠的手,担忧道:“小姐,这人肯定是胡诌的。您别相信!”   江宝珠脑子不清楚,听不出来那是江湖道士骗她的话。看她精神有些混乱,闻梦赶忙跑到她身前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小姐!您别乱想成吗?这些都是假的,不要自己骗自己了!”   江宝珠迷茫的看着她:“闻梦,三月初我会怎么样,那不就是嫁给诸祁的日子吗?”   她看着河里翻起来的细纹与波浪。春江水暖,江边不仅有几株高大的柳树,还整齐的种着几株美人蕉,此时因为天气稍微有些寒冷,在阳光下失去了色泽,只倒映着河里的波纹。   江宝珠忽然一股恶寒,瑟瑟发抖。   闻梦心里焦急的很,又不能把宝珠打晕。她知道江宝珠钻了牛角尖儿,连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姐,您不是说要给老爷买些生辰贺礼么?现在怎么不看了?”   江宝珠出了一身冷汗。她慢吞吞的哦了一声,才恍恍惚惚的走下桥去。   那老伯只看着她精神恍惚的离开了,殊不知自己的话给江宝珠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江宝珠本来脑子转的就慢,性子又极其单纯,一个哄骗就被骗走了。她仔细想了想,诸祁平日里为什么总是吓她强迫她还总是骗她要把她扔到荒郊野岭里。   那画本子上面都写了,周代有君王,好美人。便把那美人强行纳入房里,那美人哭着不从,君王就动怒,把美人儿的心头血抽走,让美人变成了活生生的干尸,动也不能动,说话也不能说,还要守在君王身边,痛苦至极又无可奈何。   江宝珠恶狠狠的打了个哆嗦,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被诸祁放干了血的样子。   太可怕了。   还要买什么寿礼江宝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满面愁容的回了江家。   江远政去上朝了,二夫人一直在江宝月房里照顾着。徐氏手里拿了个帕子,一针一线的绣着。看江宝珠从外面走进来,连忙开口:“珠儿回来了?饿了么?要不要让小厨房里给你热些东西来吃?”   江宝珠心中郁闷,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徐氏见她脸色不好,连忙把闻梦唤过来道:“小姐怎么了?可是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闻梦蹙眉,犹豫半响,终于开口:“在路上看见了个给人算卦谋生的神棍,小姐心里好奇,就问了几句。谁知道那神棍连话都不会讲,只说小姐三月里有不好的事情。这婚期已到,小姐心中也烦闷,怕是被神棍影响了心情。”   徐氏把手里的活计放在小托盘上呵斥道:“哪个不长眼的这样说?”   她心中是极其担忧的。江宝珠那种小孩子脾气,平日里又倔的像头牛,听的话印在脑子里,怕是有影响。   这一边,江宝珠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睁眼闭眼全都是诸祁那副炙热可怕的样子。   唉,做人为什么这么难。   东宫,夜中寂静,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自夜幕中飞过。   和寂静的夜晚完全不同,诸祁的心里像是野火燎原。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把她娇弱的身躯抱在怀里,他们两个就是天生一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拆散,他喜欢闻一闻她发梢淡淡的香气,像绿墙旁边种着的丁香花,单单是闻味道就足以令人目眩神迷,他又怎么能放开她她那样娇小,又白皙又软糯,眼睛红彤彤的时候像是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不想让她哭,又更想让她哭。   诸祁的心思是极复杂的,又是极其简单的。凡事他看上了的东西,就一定会攥在手里,紧紧的攥着,再也不放手。或许这是天生注定的,他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就惧怕,惧怕自己喜欢的东西离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评论   感谢蜜蜜小可爱的投雷~   mua з 第19章 婚前   与此同时,江宝珠打了个喷嚏。   被人惦记上的滋味真不好受。她难过的揉了揉鼻子,又缩进了被窝里。   东宫勤政殿。   乘风收到了眠月从江南放飞的鸽子,双手把信笺递给诸祁。   诸祁打开书桌上的《兵书十卷》,眼中无波无澜。   窗外日头渐渐落下去了,山丘成了黑色的寂静剪影。宫檐欲飞,远山如黛,暮色渐浓,诺大的宫殿依旧寂静无声。   诸祁把手指尖上夹着的纸条放在火焰上,火焰便徐徐燃烧了起来。诸祁面无表情,棱角分明的五官在火光下晦暗不明,看那纸条成了灰烬,他才说:“江南的宁德顺同朝中大臣私下交信,你怎么看?”   乘风颔首:“曾经在夏朝,君主昏庸,宠妃惑乱朝纲。臣子起兵谋反,胎珠暗结。便是朝廷外相与朝廷里重臣暗自私通书信,正像如今宁德顺一般。”   诸祁:“那是君主昏庸才有此种揭竿起义,现如今可不同了。”   乘风点头:“乱臣贼子,按律当诛。”   窗外月影横斜,竹影摇曳。诸祁看着窗外横斜的枝影,眼底暗自汹涌着暗潮。他心底暗自重复,乱臣贼子,按律应诛。   与此同时,江南宁德顺府上。书房里暗香浮动,暗自缠绕的烟气朦胧,看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宁德顺是曾经的在朝重臣,一度目中无人,被贬到江南,但他觉得自己心高气傲,十分不老实,暗地里做了许多勾当。   一旁的黑衣人静静垂首立于一侧,压低声音道:“主子,朝廷那边来消息了。皇帝年纪已老,感上了风寒。听旁的重臣说,怕是有退位做太上皇之意。”   宁德顺啧了一声:“太上皇?他想的倒是好。”   本来下臣是不得随便议论君主的,可宁德顺可不会管这些。他双眼一眯,显得整个人即狡诈又阴滑:“想当年攻打前朝的时候,我们宁家也出了不少血汗。可是那皇帝老儿用之即取,抛之即去。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万里觅封侯,如今却只能到江南这种寒酸地方做个小官。我宁家一向高傲,怎能容忍此等屈辱?”   黑影勾起了一个笑容:“自然是忍不了的。若是你宁家出兵谋反,我一定全力支持。”   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书架后面看不见的地方有一点明黄色纱布裙角,听了两个人的谈话之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暮色里。   皇帝确实是感了风寒,但是却没有那么严重。近几日的朝中大事完全由诸祁一手包揽。除了几个支持诸睿的大臣十分不满外,没有什么人敢提出异义。   养心殿里侍疾的妃子源源不断,最劳心的依旧是皇后。殿里庄严,燃着淡淡熏香,皇帝闭着眼睛在龙榻上小憩,皇后坐在一侧,细细用热毛巾擦拭着。   皇帝已经年逾五十,亦是头发花白,疲态尽显。朝中大事繁多,甚是乏累,所以一朝吹了寒风,便惹上了风热,病来如山倒,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愈合。   皇帝咳嗽一声:“什么时候了?”   皇后低声回答:“回皇上,已经酋时三刻了。”   皇帝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子,看着窗外的沉沉暮色:“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皇后先是一愣,继而淡笑:“太阳今日落下去了,明日依旧会照常升起的。”   皇帝又咳嗽一声,只是摇头:“不一样了。不一样了。”   皇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皇上又攥着她的手看着她。皇后心中微动,她有好久没有这样的温情时刻了。皇上端详她半响,脸上带着笑的开口道:“佳儿,你也老了。”   皇后不禁抬起手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颊,上面皮肤松弛,早就已经没有了当时的嫩滑白皙。她恍惚叹气:“是啊。这一晃眼二十年,日子怎么过的这样快?”   皇帝闭上眼睛,想起皇后嫁给他做妻子的第一夜。当时他还只是个没有权利的王爷,被许了正妃,就是舒贺叶拉佳氏。   她家是名门大家,皇帝当时权利微小,又自卑,以为自己配不上。谁知新婚第一晚,舒贺叶拉佳氏便像看出来了他心里所想似的,拉住他的手,细细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往后的日子我必将尽心侍奉,与你夫妻同心,同甘共苦。”   舒贺叶拉佳氏说的一字顿一字,当时还是王爷的皇帝心中震撼,也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这对年轻的夫妇就这样相互交换了自己的真心。   最后,皇帝在风云暗涌的皇室争斗中一举夺嫡,登上帝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舒贺叶拉佳氏为皇后。一晃,便是二十年烟消云散。   皇帝不禁感叹:“佳儿,朕有多久没有这样唤过你了?”   皇后的眼底不禁弥漫出一股淡然的哀伤。生在帝王家中,有许多东西都是身不由己。她做完皇帝妻子,理应当母仪天下,贤良淑德。所以这二十年来,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涌进来,人老珠黄的女子退出去。好在皇帝对她依旧真心,但是真心,永远不能安抚皇后夜深人静里寂静的悲哀。   皇后紧紧的握住皇帝的手,慢慢摇了摇头。   皇上脸上艰难,又问道:“佳儿,你怨恨朕吗?”   皇后摇头:“臣妾不敢。”   皇上继续道:“我把皇位传给祁儿,你心底有怨言也是应当。但是你看,睿儿还年幼,现在天下难平,又有贪官污吏败坏风气,这一大摊子,睿儿怎能处理?”   皇后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无论皇帝做什么,臣妾都支持您。”   皇上的手指颤抖,喃喃自语:“一晃十几年,祁儿睿儿也长大了。”   他又咳嗽几声,疲惫至极的闭上眼睛。一阵轻风吹拂,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年少轻狂,登上皇位,睥睨天下的样子。   那时光阴正好,可是不过方寸间,就匆匆忙忙变了样子。   门口站着的福禄公公亦是深深地垂着头,直到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福禄公公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他连忙走到殿里深深颔首:“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皇帝应允:“让他进来。”   诸祁走进来,行礼之后问了皇帝近况,又说了些进来朝堂之上发生的诸多事宜。   皇帝叹口气,对皇后说:“皇后,你也累了,先退下休息去吧。朕有话要对祁儿讲。”   皇后担忧的看了皇帝一眼,才起身:“臣妾告退。”   诸祁亦微微颔首:“恭送皇额娘。”   皇后走了,到了翊坤宫中,坐在暖榻上喝了口茶水。她只觉得心里不宁,又无计可施,索性喊梨灯寻来几个帕子,一针一线的绣着。   养心殿里,诸祁垂首站在一旁。皇帝端详他半响,才开口道:“祁儿,你过来,到父皇的身边来。”   诸祁微微蹙眉,但依旧向前走几步,坐到皇帝身边。   皇帝看着这个身形修长,面容英俊的儿子,心里满是满意。同时又有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情包围着他。他沉声道:“父皇老了。”   诸祁看着他。皇帝的确老了,眼眸之间里皆是疲惫,但诸祁思索半响,答到:“父皇正值壮年,怎么会老?”   皇上摇了摇头,长茧的双手轻轻的覆盖住诸祁的手。诸祁受不了这样的亲昵,几乎是一瞬间就把手抽开了。皇帝微微停顿,继而叹气道:“祁儿,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在埋怨父皇吗?”   诸祁眼眸之中皆是冰凉。   埋怨?他何德何能有资格埋怨皇帝?   诸祁冷笑一声,但是面色依旧一片平和,轻声说:“没有。儿臣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知子莫如父,皇帝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想法。他倚在榻子上的脊背,不禁挺直有些激动的喊道:“朕知道,你还在怨恨朕,就是因为当年,你母妃!”   诸祁一怔,似乎是被说到痛处,冷冷的看着他。   皇帝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祁儿,你还年幼,懂不了这其中的复杂缘由。”   诸祁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冰天雪地里,结了冰的湖面,和一双飘在湖面上被冻住了的金缕鞋。   他冷冷的笑了一下:“是,儿臣年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跳入冰凉的湖水里却无计可施,都是儿臣不好,没有尽好儿臣的职责。”   皇帝猛然抓住诸祁的手:“并非如此!祁儿,这并非是你的错。你天资聪颖,自五岁起便读书识字,而且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朕对你喜爱有加,所以不想让你知道其中缘由,你能明白父皇心意吗?”   诸祁抿起唇角,冰凉的唇畔形成一条直线。   这对父子了僵持在榻边。宛如老僧入定,养心殿里陷入了长长久久的一片沉默里。   福公公立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诸祁终是心软,把瓷杯倒了茶水,晾到合适温度时才递给他。皇帝轻轻抿了一口,苍白的脸上才出现了抹红润。他沉沉的叹了口气:“祁儿。不管你明不明白,这天下终究是你的。西北胡狄是朕的心腹大患,朕只希望你能够子承父业,好好将这大晟朝的国泰民安延续下去。”   诸祁心底略有些复杂,沉默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诸祁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宝珠呢 第20章 礼节   大晟朝民宿风物富饶相同,太子妃迎娶也有过程。   天下皆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婚期定在三月初,拂堤杨柳醉春烟的好时节。   江家里的丫鬟婆子早就牢牢记住了规矩,成婚礼前一天,江家须将妆奁送到太子宫中,里面是金银细软,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虽说东宫不缺这些,但是祖制也是不能少的。里面也有一些皇帝的御赐之物,必须又江家德高望重的族人乘马车送过去,内务府设宴款待,再在日暮前回来,寻一个好兆头。   成婚当日,太子殿下要穿的喜服必须早早的制好,在吉时前三个时辰送到东宫。太子须身穿蟒袍到皇帝,皇后面前行三跪九叩大礼。   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新人。   先期选取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妻一人率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到太子妃家与太子宫敬侯,步军统领负责清理自宫门到太子妃家的道路。   这一切都打点好了之后,太子即刻出发,迎娶太子妃。   到那时必定是个全城瞩目的好日子,一个差错都不能出。   徐氏早就被封了诰命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她脸上也有了神采,将一众下人都叫到正厅里议事。   江宝珠这几天一直缩在房里没有出门。她一贯胆小如鼠,经常自己用一些莫须有的臆想出来的东西吓唬自己。才从算命老头那里回来不到三日,宝珠眼睑下早就布了小层阴影,那都是晚上做噩梦吓出来的。   比方说昨日,她梦见自己身上穿着鸳鸯戏水的红色喜服,盖着鲜艳的红色盖头坐在床榻上。诸祁醉醺醺的走过来,眼眸里炙热滚烫,扑过来轻轻的一挑,她身上的薄衫就成了碎片。她怕的要命,想赶快逃跑,诸祁就带着冷冰冰的笑容把她从榻上提起来,直接砍了手腕子泡酸菜。   “啊……好疼!”江宝珠今天早上是被疼醒的。连早膳都没有好好吃。   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江宝珠瑟瑟发抖,她真的不想被泡成泡椒酸菜。闻梦见她一直在屋里憋着,便取出纸鸢来劝她:“小姐,您别一直在屋子里焖着了。我看今天外面天气晴朗,我们去放纸鸢吧。”   江宝珠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不想去。”   闻梦连忙过来拉她的手:“来嘛,在屋子里憋着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外面风渐渐变暖和了,迎春花的花骨朵都开始往外抽条。墙壁上的树叶子也长出来了嫩芽,娇滴滴的,在微风中打着颤。   江宝珠迷茫的叹了口气,任由闻梦给她换了身鹅黄色的鲜亮春日衣衫,她又挽了个元宝发髻,额头间缀着一个小小的月牙坠子。闻梦眼前一亮:“我们的小姐真是愈发楚楚动人了。”   江宝珠提不起兴趣,手里攥着纸鸢推门而出,垂着头走了几步路,到了后院。   后院里空旷,又有风,是个放纸鸢的好地方。闻梦连忙喊道:“小姐,起风了,您放手啊!”   江宝珠呆滞的盯着那个纸鸢。单薄的一层纸,在风里发颤。她最后还是没有放起来,慢吞吞的走到闻梦身边,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闻梦不解道:“小姐,您怎么过来了?为什么没有放起来?”   江宝珠托腮,叹了口气:“挺可怜的。飞到天上无依无靠的,还是别放了。”   闻梦面含愁思,便摸住了宝珠的手:“小姐,莫不是有些烦心事?”   江宝珠看了她一眼,正色道:“闻梦,若是我不嫁给太子,便会如何呢?”   闻梦一怔,她完全没有想到小姐会有这样的想法。   江宝珠缩了缩纤细的脖颈,把手指尖上的风筝线缠了又松,松了又缠。她皮肤极白,又薄,在日头下好像在发光。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乱了,黏在薄薄的皮肤上,愈发惊心动魄。   闻梦连忙开口:“小姐,您别因为一个江湖道士的话乱想了。太子殿下是极喜欢您的,要不然为什么第一眼见您便指名道姓,叫您做太子妃?”   江宝珠摇头:“或许他只把我当成了个呆呆傻傻的有趣玩物。”   闻梦急了,瞪圆眼睛反驳道:“怎么可能!小姐,您还是在乱想!”   两个人坐在太阳地上,也并不觉得冷。江宝珠只是满面愁容的叹气:“渔夫喜欢鱼,钓上来之后也会把鱼杀了炖了煲汤喝。但是渔夫却极喜欢钓鱼,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享受这个过程,看着鱼做出毫无意义的挣扎,再眼睁睁的看着鱼在滚烫的锅里被煮熟。”   闻梦心惊,目瞪口呆:“小姐,您这又是什么歪理呀?人又怎么可以同鱼比较?”   “你不懂。”   江宝珠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但是也只能顺着诸祁来。要不然不知道哪一天惹怒了他,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闻梦不甘心,又问:“小姐,这些歪道理您是从哪里看来的?”   “画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   江宝珠摇了摇头:“闻梦,回去吧。我不挣扎了。”   她仿佛能够看出来,自己怎样被煲成鱼头汤喝。   徐氏披着云锦金丝对袄,头上斜斜的填了一只凤头钗,在长嬷嬷的搀扶下进了西厢房。厢房里换上了窗纱,地龙也暖,中间的红檀木桌子上面的书本整整齐齐,徐氏随手拿起其中的一本细细一看,是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徐氏柳眉紧蹙,细声呵斥道:“二小姐桌上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书?”   长嬷嬷轻轻摇头:“二小姐是从哪里借来的,老奴也不甚清楚。”   徐氏看了一圈,没有人在厢房里。她坐在椅子上微微叹气:“二小姐都快要嫁到东宫去了,还这样日日在外面乱晃。着实有违礼节,今日可得好好训斥一番。”   长嬷嬷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老奴觉得正是如此。可是二小姐天生脑子不灵光,这些东西也强求不来。”   徐氏不禁坐在榻子上陷入了一阵沉思。当初她带着年幼的宝珠去宫中,结果谁承想在御花园的太湖里落了水。宝珠人是救回来了,可是郎中说这冬日里来湖水寒冷,受了刺激,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都怪她这个做额娘的没尽职责,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   就在这一阵沉默间,江宝珠从外面病怏怏的走进来。看见徐氏坐在榻子上,宝珠诧异,走近了点开口:“娘亲,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和爹爹在正厅里议事吗?”   徐氏看着宝珠。她小巧的鼻头渗出了层晶莹的细汗,春日里薄薄的纱裙下面是细弱的脖颈,眼睛大而媚,像是含着秋日里水面上笼罩的薄雾。看着便想含在在心头。真是个好孩子啊,徐氏拿着帕子细细的擦掉宝珠鼻头渗出的汗珠,宠溺道:“珠珠又去哪里玩了?”   江宝珠眯着眼睛坐到了徐氏身边,手指捏起来了颗豆沙小饼。“去外面放纸鸢了。”   徐氏点头:“这几日天气温暖,但是出去玩耍的时候也要记得多加衣,免得又风寒了。头疼脑热的难受,你又生来不喜欢喝药。”   江宝珠闷闷的答应一声。   她脑海里想起诸祁喂她喝药时的样子。   深不见底的眼眸,强烈的占有欲,炙热又可怕。   思考了半响,江宝珠抬头看着徐氏。她心底纠结又惧怕,但是又无法开口,即使开口,徐氏或许也只是呵斥她几句,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徐氏又接着道:“闻梦,听见了吗?出去玩耍的时候记得提醒小姐多加衣。”   闻梦连忙点头,柔声道:“是。夫人。奴婢记下了。”   徐氏又想起来一事:“今日里宫里传话,说是叫你进宫去尚衣局里量制大婚之日要做的喜服。定的日子是三日之后,珠儿,你要记得,上点心。”   又要去宫里?脖颈之处似乎冷飕飕的。   江宝珠虽然不情不愿,但只能点头。   徐氏又朝长嬷嬷使了个眼色,长嬷嬷便站起来道:“小姐,明日会有几个资历深厚的礼教嬷嬷来府上教您礼法,女红,以及女德,夫妻相处之道。”   听见这话,江宝珠的头便像个冷风里的鸢尾花一般耷拉下来,知道自己拗不过,只好点头。   晚膳照旧,江宝珠近日里春困,都没什么胃口吃饭。人也瘦了那么几斤。她现在身子骨长的快,和春日里生长的幼苗似的抽条,身姿窈窕腰肢纤细,少女的姿态更加妩媚,自己却毫不知情。   第三日,宫中的礼教嬷嬷便来了。一共有三个,都是面色和气的,和上一次来的倒不一样。江宝珠听人说这些都是太子殿下亲自调过来的,别人私下里说江宝珠如何得宠,一朝变成枝头凤凰,但是江宝珠自己心里清楚。   凤凰?呵,做梦去吧。没变成酸菜坛子就是万幸了。指不定哪一天惹到了诸祁,自己一命呜呼了也未必会有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啊   谢谢溪梦小可爱投雷   感激收藏评论,抱住猛亲!   太子大婚细节来自百度知识,侵权删 第21章 礼教   自从前几日,江宝珠便不去私塾里了。夫子倒是配合,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倒是诸睿也从私塾里退了学,病怏怏的到宫中的撷芳殿上课去了。   皇后心里只觉得奇怪,这之前明明死倔着要去那处私塾上课,怎么现如今又自己跑回来了?晌午的皇后娘娘便把诸睿叫到坤宁宫里,细细的打探了他的消息。诸睿只是亘着脖子不说话。其实他心里是悲伤的,自己没皮没脸的去外面的私塾上课全都是为了宝珠。现在宝珠都不去了,他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皇后娘娘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只是叮嘱他:“睿儿,你也不小了。要用功读书,以后好辅佐你大哥,知道吗?”   诸睿皱起眉头,点了点头。在坤宁宫里也是无所事事,诸睿呆了一小会儿便走了。   他年方十二,又长高了不少。日日里穿着皇子的浅色袍子,面色冰凉的走在廊上,像是截竹子似的挺拓,又有股深深地生人勿近的气质。迎面而来的小官婢连忙低下头行礼:“参见二皇子。”   诸睿气闷,“起来吧。”   路上花圃里的花有些都开了,都是些耐不住性子的,早早的就来院子里花枝招展。几株嫩黄的迎春花在风里微微摇曳,叫人看了心生爱怜,就像是那个人一样。诸睿紧紧的皱着眉头,人家都忘了自己,何必再这样在意呢。   正在思付着,诸睿就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   他低头一看,是个又圆又胖的小姑娘。扎着两个月牙发髻,脸上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眼巴巴的看着他。   诸睿奇怪:“你是谁啊?”   那个小姑娘倒是也不怕,只是回答:“我见过你。你吃过我的糖葫芦。”   诸睿眯起眼睛想起来了,那日他在私塾的花园里黯然伤神,给了他串糖葫芦的,就是这个小丫头。   他把眼一挑:“怎么?你是来讨债的?”   想了想,诸睿伸手在香囊里掏出来了两块碎银子,塞到小姑娘的手掌心里。他不耐烦道:“给你。足够买好几串糖葫芦了,走吧,小爷烦着呢。”   小姑娘倒是不接钱,只是依旧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诸睿急了:“怎么?傻啊?钱,这是银子,用来买东西用的。钱你都不要啊?”   小姑娘摇头:“我要别的。”   诸睿奇怪,睥睨着她:“你要什么”   小姑娘直直的指着他道:“我要你。”   诸睿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小姑娘又重复了一遍。诸睿心里嘀咕,什么玩意儿啊他的脸黑的像锅底灰:“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本小爷是你想要就要的?”   诸睿这才反应过来,这小丫头真是神通广大,宫里的御花园都可以随便玩。他板着脸问:“你到底是谁?”   小姑娘没有被打击到,脸上反而漫上了笑意。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张脸都生动起来。她一字顿一字:“我是谁不重要呀。你这么好看,我喜欢你。虽然你有点矮吧,但是我还是可以接受你的。”   诸睿被这样直白的言论搞的害羞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气急败坏:“你闭嘴!你才矮!”   诸睿生气,脸上都红了。随便拽来了一个宫女问:“这个小兔崽子是谁!御花园这样随便了吗?连这种小兔崽子都可以随便进?”   宫女连忙跪下,瑟瑟发抖道:“回殿下,奴婢不知啊。”   小姑娘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你这样凶狠做什么?反正话给你放这里了,我觉得你好看,我喜欢你。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诸睿简直抓狂。他刚要拎起小姑娘的衣领子,御花园对面的廊上便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命妇打扮的女人急匆匆的跑过来,把小姑娘扯过去跪在一旁。命妇焦急开口道:“参见二皇子。妾氏是骠骑大将军裘海正妻子命妇王氏,今日宫中有宴,便带着幺女裘瑗儿赴宴。谁知小女年幼无知,又天性顽皮,一个不小心就不见了踪影。若是冲撞了二皇子您,还请念在幺女年幼的分子上饶过了她这一回。妾氏感激不尽。”   小姑娘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刚要说什么话,就被一旁的命妇堵住嘴巴,命妇道:“瑶儿,还不赶紧拜见二皇子殿下!”   裘瑶儿不情不愿的唔了一声,开口道:“参见二皇子殿下。”   诸睿从鼻子缝儿里冷哼一声:“以后可得好好看着她。这小妮子心狂的很!”   王氏连忙点头:“是。妾身遵旨,日后定多加看管,劳二皇子费心了。”   裘瑶儿倒是不害怕,又娇声道:“我叫裘瑶儿。我父亲是骠骑大将军裘海正,二皇子殿下记住了吗?等着我的婚约邀请哦。”   听见幺女这样说,王氏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又捂住瑶儿的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二皇子殿下,她还年幼,请您切勿怪罪,妾氏回去后一定多加管教。”   诸睿如玉的脸庞漫上寒意,倒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走吧。”   小姑娘在他身后直直的看着他。仿佛眼里充满了与她年龄不相仿的复杂情绪。转眼一看,又什么都没了。   东宫一片寂静,可江家却相反,十分热闹。那三个礼教嬷嬷在西厢房呆了整整一个晌午,午膳都没来得及用。   江宝珠端正坐在榻子上,教夫妻之礼的嬷嬷立于一侧。半响,礼仪嬷嬷开口道:“夫妻,自古以来便是夫为妻纲。太子殿下便是您的纲常。不论太子殿下说什么,做什么,您都要遵守。”   江宝珠点头。眉眼安静,乖乖的坐在榻子上,手边放着小册子,用来记东西。   礼教嬷嬷满意点头:“闺房人家切记少说话,看着夫君的脸色行事。国为朝纲,君为民纲,夫为妻纲。还有一些特殊之处,比如夫妻床第之事,姑娘了解吗?”   宝珠思付半响,摇头。眼底纯净,不解的盯着礼教嬷嬷看。这也正常。她年纪尚小,又没有专人来讲解,不清楚也是正常。   礼教嬷嬷微微叹气,一板一眼说起此事。半响过去,江宝珠只觉得云里雾里,越听越糊涂。   礼仪嬷嬷心底未免叹了口气。此事急不得,须得慢慢来教导着。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高声呼喊,原来是宫里的李公公来了,特意到了江家送些东西。   礼教嬷嬷连忙起身,两个人对视一眼,相互打着招呼。李公公弯腰:“不知您也在这儿。咱家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前来送些稀罕玩意儿给二小姐。顺便帮太子殿下带个话。”   礼教嬷嬷笑着行礼:“李公公。今儿个说来也巧。太子殿下命我们几个有资历的前来江府教导二小姐礼数,二小姐冰雪聪明,这一会儿就懂了不少东西。”   话是这样说,可全都是字面上圆场子的意思。江宝珠天生呆呆傻傻,脑子不灵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李公公亲自前来江家送东西,这意义就不一样了。有太子殿下的福泽庇佑,谁还敢嚼半个舌根子礼仪嬷嬷庆幸自己没有说错话。李公公连忙走进去,朝江宝珠弯腰一拜:“咱家参见二小姐。”   江宝珠摆了摆手:“起来吧。”   李公公稍微一挥手,身后面跟着的小太监便捧着东西走过来。那方盒里都是些锦衣布帛,稀罕珠宝。最上面还摆着个灵鹿皮子坐成的大褂子,在暗暗烛火下幽幽的生着光泽。   李公公清咳一声,抬头道:“二小姐。这是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老奴送来的灵鹿皮褂子。一水儿的新,刚刚从尚衣局里取出来的。太子殿下说了,一定要送到二小姐这里来呢。”   江宝珠心里一股恶寒。依旧挤出来了个笑容。这美人一笑朦胧青涩,李公公也难免多看了几眼。二小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这才半月不见,竟然愈发楚楚动人起来。   李公公连忙朝小太监招手:“傻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东西给二小姐房里的姑娘送过去?”   小太监连忙点头,把东西给了在一旁立着的闻梦。闻梦福身道谢,将东西放到了小厢房里。   江宝珠看着李公公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李公公连忙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看咱家这一把年纪,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太子殿下叫老奴给您带了封信呢。”   说完,李公公便把信双手递上。信下面还有个红木匣子。   江宝珠接过来。把信放在桌子上,打开匣子。那盒子不大,花纹繁丽,里面放的竟然是个用翠石珠子制成的手镯。珠子是翠色的,雕刻着花纹,大大小小十几颗圆滚滚的缀在一起,摸起来温凉如玉,滢滢生光,似乎是价值不菲。   李公公喜笑颜开道:“这珠子可是又纯中翡翠雕刻成的。每颗都得有专人来做,耗时极长,才能才慢工出细活。十几年来才能得这么一串呢。”   江宝珠呆了几秒,才伸出手把那镯子取出,戴在手腕子上。手腕洁白,镯子莹绿,衬得腕子更加纤细,似乎一折就断。   李公公连忙行礼:“太子殿下嘱咐,那信一定要看。这东西也送到了,奴才便告退了。”   江宝珠才反应过来,闷声道:“有劳李公公。闻梦,下去送送。”   闻梦福身道:“是,小姐。”   屋里没人了。江宝珠看了那信半响,才慢吞吞的把信拆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评论,鞠躬 第22章 吉服   诸祁写的字好看,刚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股凌厉之感,字如其人。   信上有首诗: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诗被诸祁写的情意绵绵,痴缠不已。江宝珠却一阵瑟瑟。哪里是柔情似水?哪里有两情相悦?她怎么瞧不出来?   江宝珠脑子乱糟糟的,把信放在桌子上。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戴的翡翠珠子镯子。一颗颗小小的翡翠冰冰凉凉,在皮肤上激起几颗小疙瘩。   江宝珠慢慢叹了口气,把镯子摘下来,放到盒子里。又发了会儿子呆,便用热水洗了洗,放空脑子,早早睡下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宫中派来的马车就停在了江家门口。   闻梦一大早就起身给江宝珠打扮。又是换衣服,又是抹胭脂,点上了蜜香,收拾了半响才离开。宝珠眯着迷离的双眼,像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任由她打理。   出门,坐上马车。江宝珠拖着腮帮子,将手指放在桌子上。闻梦新奇不已,一直伸着脖子打量四周,惊讶道:“小姐,不愧是宫里的马车呢。这样华丽,车里连小火炉都有哪,这样一来一点都不冷。”   江宝珠抬眼看她:“闻梦,要不然你替我嫁了吧。”   闻梦一下子变了脸色:“小姐,您又说什么胡话呢!这种东西能随便说吗?亏得周围没有别人!”   江宝珠并没有接话,只是撩开帘子向外看去。大街上行人如织,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不似她愁眉苦脸,马上要嫁到个大魔头身旁去,一呆便是一辈子。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里。照例是那个脸熟的嬷嬷来接引,把宝珠带到了尚衣局。她微微福身:“尚衣局里有专门接引的婆子,小姐,您放心去。您的婢女可以跟我过来,到偏殿里等着。”   江宝珠眯起眼睛,打量着豪华的尚衣局。   过了半响,直到身上稍稍发冷了,她才缓缓走进去。   尚衣局里灯光昏暗,格局庞大,中间摆着几个桌子,放置着或是成品,或是半成品的衣物。奇怪的是并没有接引的婆子,也没有人。   江宝珠攥着衣袖,只觉得心里打鼓。   她继续朝前走去,到了拐角时忽然被一双大手钳制住双肩,用力拖到一处。   江宝珠惊魂未定,瞪着眼睛看着他。男人面色沉淡,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五官明显,线条凌厉,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呼吸相交。江宝珠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纤细的脖颈像是冷风摧残下的茱萸一般瑟瑟发抖,她弱声道:“诸祁?”   诸祁嗯了一声。   他很想她,想的要命。   可是那该死的规矩说是成婚之前两个月开始,新婚夫妻不能相见。所以他忍,可是忍不住了,野火燎心。   江宝珠发抖,稍微后退一步,发髻上的簪子发出叮当一阵清脆响声。她连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诸祁眸子里浮现出一股狎猝笑意,把她拉近,指尖一圈一圈的把玩着她的发丝。鼻尖一股脑儿的甜蜜香气涌入,诸祁微微皱眉,低声问:“你抹香粉了?”   江宝珠抬眼看他,只是短短一瞬,又惊恐的垂下眼皮:“回殿下,是。”   诸祁皱眉:“真难闻。没有你香。以后别抹了,听见了吗?”   江宝珠嗯了一声,又飞快的抬起眼看了周围一眼,空无一人。她惊恐的咽了咽口水,想要离远些,却发现诸祁的手掌依旧搭在她肩头,完完全全的包围着她。   江宝珠觉得呼吸困难,结结巴巴的想让诸祁离开,却并未发现诸祁渐渐变深的眸色,浓的像墨,马上将她包围。   “我的珠珠长高了呢。”诸祁的另一只手缓缓的包裹住她的手,将她柔若无骨的手完全包裹在手掌心里。江宝珠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掌中之物,无论怎么逃都逃不掉了。   “太子殿下……”她声若蚊蝇,还未出声便被诸祁打断。   “怎么这样叫我”?诸祁压低声音,看着宝珠逐渐泛红的耳垂,“你什么时候这样懂礼数了?”   江宝珠艰难向后退去,但是身后是冰凉的墙壁和衣架。她仿佛无路可逃,只是小声道:“昨日礼教嬷嬷教导的。还教了我好多东西。”   诸祁哦了一声,挑眉把她脸颊边有些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有些冰凉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挂着她的脸。他眼底兴奋,情感越来越浓,刚要再离近些,宝珠伸出手抵住他:“别摸了。痒。”   诸祁眼底溢出波澜,他喃喃道:“珠珠难道不知道么我心里更痒。就像是有蚂蚁似的,心痒难耐,珠珠说应该怎么办?”   阴影突然而至,陌生又熟悉的炙热气息席卷了她。江宝珠面色惊恐,抬头望去,诸祁只是把她狠狠堵在墙上,抱进怀里,声音都有几丝发颤。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等。等到三月,我们大婚。到时候,珠珠就再也不能和我分开了。”   江宝珠受了惊吓,一个踉跄,身后的衣架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远处一位老嬷嬷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谁谁在那里?”   江宝珠惊恐万分的瞪圆眼睛,诸祁一把堵住她的唇畔,揪住她的手蹲在架子后,她颤颤巍巍,诸祁在她耳畔轻声道:“珠珠,别出声音。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他深邃的眼眸之中含着笑意,轻轻的夺取了她的呼吸。老嬷嬷的脚步越来越近,江宝珠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额前渗出几颗汗珠,仔细憋着股气,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才渐渐变小。   “难不成这诺大的宫殿里有了老鼠?这可不成。什么时候把皇子们的衣物咬了可怎么办……”嬷嬷自言自语着,声音逐渐远去了。   江宝珠抬眼看着他,眼睛大而媚,带着怯意。她细声问:“可以走了吗?”   诸祁愉悦的勾起唇角,脸上溢出笑容,整个人在这光线昏暗的尚衣局角落里都熠熠生辉起来。他捏着宝珠的手逐渐上移,摸到了纤细的手腕,诸祁一皱眉:“给你的镯子呢?”   江宝珠一怔。她觉得镯子带着太麻烦,就取下来了。没想到诸祁这样心细,正想着怎么回答,诸祁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又问:“珠珠不喜欢我给你的镯子么?”   江宝珠心生一股恶寒。她支支吾吾:“不是……不是不喜欢。我很喜欢那镯子,只是此行有些匆忙,没来得及戴上。”   诸祁听了这句话,紧紧抿着的唇角才微微上扬了起来。江宝珠松了口气,刚想把手抽回来,诸祁却加大了力道:“别动。”   他攥着她的手,“我亲自做给珠珠的镯子,珠珠一定要戴着。如果有一天让我发现珠珠把那镯子取下来了……你说怎么办呢?”   江宝珠惶恐不安的盯着他。诸祁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又笑了:“没有人比我更爱珠珠了。”   江宝珠觉得颈窝一阵阵凉意。   好在诸祁抱了她一会儿便分开了。江宝珠把头垂的极低,像个瑟缩的鹌鹑。她耳畔发烫,心底又急又怕。“太子殿下……我还要去做吉服,宫里的制衣裁缝已经等着了。”   “珠珠原来这么迫不及待的嫁给我。”诸祁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像是得了灯油的夜鼠。   他在她脸颊边轻轻印了个唇印,像是刻上自己的烙印一般。江宝珠深深地吐出一股气来,连忙从他怀里挤出来。   “太子殿下。”江宝珠整理了自己的衣服。使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狼狈不堪,“我要走了。”   诸祁微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走吧,能走去哪里呢?再过几天,你就会是我一个人的了。完完全全的只属于我一个,你的笑容只有我可以看,你的眼泪也只能为我一个人掉下来。珠珠,我爱你。你不能离开我。永远永远。   江宝珠得了自由,连忙头也不回的朝里走。里面早就有个嬷嬷在等候了。   “二小姐,请随我来。”   江宝珠便跟在嬷嬷身后,让专门的人测量了身体各处的尺寸。裁缝记好了之后,嬷嬷才带着江宝珠离开。   走到廊前,嬷嬷朝宝珠行礼:“二小姐。吉服做好之日便会送到江家。劳烦您跑了这么一回。”   江宝珠连忙摆手:“不碍事。”   闻梦自侧殿里出来,挽着宝珠的手出宫坐上马车打道回府。江宝珠手心冰凉,闻梦察觉到了异样,连忙问道:“小姐,你的手怎么这样凉?莫不是吹了冷风?”   江宝珠摇头,眼底一片无力。她十分害怕,怕极了,闻梦知道他的心思,便继续说道:“小姐,您别乱想了。在家里准备风光大嫁就行。您看看,这满城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羡慕您羡慕的紧呢?”   江宝珠心里苦涩至极,挤出来了个笑容。别人怎么会知道她自己的处境?她摸了摸手腕,上面依稀还残留着几丝红痕。   作者有话要说:   诸祁题诗 秦观《鹊桥仙》   病娇太子真可怕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我的珠珠 第23章 大婚   自从江家大小姐江宝月得了疯病,昏迷之后已经有数月有余了。   昨个儿晚上传过来了消息,江宝月醒过来了。刘氏一早可大喊大叫的把郎中唤到江家,开始为江宝月诊治。   江宝月只是神色异常,倚在榻子边上无力的喝几口药,再咳嗽几声。江家的人都在,江宝珠拉着江翊的手站在一旁,江远政坐在椅子上叹气,郎中仔细看了脉相,站起来又重新开了个药方。   江宝月脑子清醒了,又不太情醒。她直勾勾的盯着江宝珠看。只见宝珠身姿窈窕,神态娇羞可人。反观自己倒是虚疲不堪,面黄肌瘦。她内心一股浓浓的妒意,不曾想又牵扯到肌里,引起一阵剧烈咳嗽。   刘氏连忙起身扶她:“孩子,怎么刚刚醒过来又这样咳嗽呢?大夫,我可怜的女儿没事吧?”   郎中捋了捋胡子微微摇头:“还需静养。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   他把药方写完,递给江远政道:“江老爷。这是药方子,依旧是文火慢炖,日日饭后引用,观察二十四日之后再有定夺。”   江远政连忙接过来,起身道谢。只是江宝月幽幽的目光一直落在江宝珠身上,似乎想要把她戳出个洞来。   江宝珠心里奇怪,也并未多想,只是开口问道:“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江宝月并未答话。眼眸冷的似冰,含满了怨恨与怒火。刘氏也是略有不满的瞪了宝珠一眼:“别在这里虚假至极的装好人。”   江远政也站起来:“妇道人家懂什么?还是赶快去煎药!当初你们闹了多大的笑话,让别人听见了,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江宝月只是怨恨,恍惚间掉了滴眼泪。凭什么?她是个傻子,难不成自己连个傻子都比不过吗?   江翊走到江宝月面前,轻轻的拉起江宝月的手道:“姐姐,你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你带我去放纸鸢呢。”   江宝月心里烦闷,一把甩开江翊的手,面色不善道:“你离远些。”   江翊一个踉跄,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江宝月看。大姐之前温柔无比,怎么现在成了这样?徐氏连忙走过来,拉住宝珠与江翊的手,柔声道:“你们的大姐刚刚醒,许是过于疲乏,珠儿,带着翊儿先出去吧。等你大姐恢复之后再过来。”   江宝珠思索片刻,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拉着江翊的手慢慢走出去了。   刘氏在一旁劝道:“月儿,你长大了,不能如此任性。先乖乖喝药把身体养好,再考虑以后的事。好吗?”   江宝月冷笑一声。以后她还有以后吗只怕是落了全京城人的笑柄了!   窗外冷月无声,矮墙边一片竹影。两个打扫廊道的丫鬟说着悄悄话。其中一个小声道:“诶,听说了吗?大小姐醒了。得了疯病后第一次醒呢。”   埋头扫地的另一个丫鬟一惊:“是吗?这可新奇。”   刚开始挑开话题的丫鬟接着补充:“二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在两个月后。大小姐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谁说不是呢。”   一阵风吹过来,刚刚扫在一起的落叶又被吹散。   *****************   初夏很快到了。   有件足以震惊整个大晟王朝的事情也随之发生。   那便是太子大婚。三月十五日,当值的皇家侍卫就把长街打扫干净,路上行人退避,偷偷的从窗户缝隙中探头看这一盛景。   八匹汗血宝马所拉的迎亲马车按着吉时到了江家。江家也是一片红色,大门和走廊上挂着高高的红色绸缎,窗户上贴着喜字,丫鬟婆子打扮的也喜庆,头上分别簪着红色绢花。   江宝珠穿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嫁衣,头上披着凤鸾和鸣的红色盖头。端坐在榻前等着人来接。她坐了整一晌午,早就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徐氏及一干女眷在一旁等候。她不舍得离别,早已经红了眼眶。泪珠滚滚而落,然而当着一众家眷也不能多说什么。闻梦是做为陪嫁丫鬟一同过去的,除了闻梦,还有江家的六个喜婆,六个丫鬟,有六六大顺之意。   马车到了江家,诸祁下车,进门迎娶。   他乌发似墨,一身红袍。头戴宝石玉冠,身披白玉腰带,五官深邃,尤其一双眼眸锐利沉稳,自带一身贵气。众人见了太子殿下这副模样不禁心里一颤,连忙下跪:“参见太子殿下。”   从今儿个起,江家二小姐江宝珠便多了个身份,便是大晟朝太子妃。徐氏心中愈发不舍,哭的泪眼朦胧。旁边的长嬷嬷赶忙扶住她,诸祁面色淡淡,看向床头端坐之人。   啧,抖得像筛糠子。   徐氏抹了抹眼睛,回神,又行礼:“参见太子妃娘娘。”   江宝珠盖着盖头,眼前一片红色。她听见徐氏的话,连往日里的额娘见面都要行礼了吗?宝珠不禁内心酸涩,刚要起身扶徐氏起来,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抱起。   是诸祁。他伸出健壮有力的双手分别搁在宝珠的腰下与腿间,以公主抱的姿势将人从床榻上抱起。江宝珠吃惊,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伸出手环住诸祁的脖子。   感受到宝珠的动作,诸祁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一笑不禁看呆了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诸祁已经抱着宝珠离开了厢房。   徐氏大惊,连忙叩首:“恭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愿殿下与娘娘百年好合,春风永渡。”   江宝珠看不清路。耳畔是男人沉稳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江宝珠头晕目眩,未反应过来,诸祁已经把她小心翼翼放在了马车上。   按礼制,太子要坐在外面的高头大马之上,太子妃娘娘坐在马车里。先去祭台祭拜祖先,再去皇宫参见父母。   祭台上早就摆满了一众贡品。旁边立着对金童玉女,都是皇亲国戚之中挑选出来的黄条小儿。国师立在祭坛前,祭坛下站着大晟朝的朝中重臣以及子民。   诸祁拉着江宝珠的手,引领着她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到台上。   国师面色严肃,高声宣读道:“今有女眷江氏天资秀敏,灵巧聪慧。遵从女德,是为女子之首。与太子八字相匹,祖制应允。理应结为夫妻两姓婚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洞称。看次日桃花灼灼,宜室其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底下臣子齐声高呼:“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愿佳人相伴,夫妻同心,百年好合。”   诸祁依旧拉着江宝珠的手,两个人齐齐三拜。   祭祀完毕后进宫献上茶,皇帝与皇后娘娘高坐于台上。诸祁分别给二人敬茶,礼仪一过,便可同江宝珠一起回东宫去了。   忙完了一切之后已经到了晚上。   月华星稀,廊外喧嚣似乎已经止住了。   似水的华霜撒在地上,烛火惺忪。   江宝珠劳累一天,现在披着嫁衣在榻旁等候。一时间更是头晕目眩。腹中饥肠辘辘,她急切的想吃些什么填饱肚子。可是碍于理智又不敢轻易轻举妄动,只能坐在床榻边干巴巴等着。   寝殿里暗香浮动,灯光昏暗。蜡烛徐徐燃烧,滴下腊泪,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高大的身影涌进殿里。宫人与礼仪婆子站在一侧,礼官高声呼喊:“太子殿下进殿!”   江宝珠打了个哆嗦。   按理说,两个人要共同喝一杯甜酒,在吃一团汤圆,寓意百年好合。诸祁拿起喜婆递过去的挑杆,轻轻走近,把宝珠的盖着的凤鸾和鸣盖头缓缓挑开。   江宝珠瑟瑟看着他。她今日打扮娇艳,用了大红色的豆蔻点了嘴唇。红唇微张,双眼迷蒙,眼底波光潋滟。随着盖头被拿走,头上戴着的翠色簪子发出叮咚叮咚一阵欢快响声。   美人面含春色,眼角眉梢却透着些许青涩。唇红齿白,茱萸般细嫩的脖颈白的似是发光。   诸祁心痒难耐。   那礼仪嬷嬷却不长眼的挤进来,拿着酒杯递给太子殿下道:“还请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共饮一杯合欢酒。”   诸祁夺了她的杯子,沉声道:“酒本殿会喝的。你们先下去。”   嬷嬷心底惊骇,犹豫不决间,又顾及太子脸色,思索片刻,还是不要惹怒太子殿下。便行了礼,同几个婢子一同下去了。   门又支吖一声被关上了。   殿里烛火微动。诸祁向前,眼底蠢蠢欲动。他坐在床榻边,一把拉住宝珠的小手,低声道:“珠珠,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江宝珠被他惊到,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腹部烧灼,她半响才挤出半个字:“饿。”   宝珠还是这样呆呆傻傻呢。诸祁心里怜爱,手上的动作也轻了些。他拿起小桌子上放的一盘水饺,拿筷子夹了一个,问道:“想吃吗?”   江宝珠闻见香气,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点头,观察着诸祁脸色。   诸祁挑眉,我的珠珠眼睛真大,像泼了水儿似的媚。鼻梁小巧玲珑,天生一副招人怜惜的好相貌。 第24章 行礼   诸祁把筷子伸到宝珠嘴边,沉声道:“吃吧。”   江宝珠似乎是饿惨了,也管不着礼仪形态,一口把饺子吞下肚子。这饺子真难吃,都没熟。   诸祁淡笑,看着她嘴角边的残渣。偏偏宝珠还不知风情,伸出舌尖舔了去,眼巴巴的看着诸祁手里的饺子。   诸祁眼眸深沉,冰凉又火热。   他轻声道:“还想吃吗?”   江宝珠疑惑的看着他,点头。诸祁便又夹了一个饺子给她,宝珠如获至宝,狼吞虎咽。诸祁伸出手慢慢的摸着她的脸,纤细的脖颈,再向下……江宝珠被凉的一个激灵,娇声道:“你干什么?”   诸祁笑了,仿佛绝代风华,熠熠生辉。我的珠珠不知不觉间长大了呢……捏起来手感真好。   他把饺子放下,拉着江宝珠的手,把她柔若无骨的身躯放到自己膝盖上。柔声开口:“礼教嬷嬷都教了你些什么?”   江宝珠懵懵懂懂,只是不安的挣扎了下身子,小声回答:“回太子殿下……”   诸祁捏了捏她的腰间软肉:“别这样叫我。叫我的名字。”   江宝珠垂头,乖巧回答:“诸祁……礼教嬷嬷教了我好多东西,我也都学会了。”   诸祁轻笑:“都教你什么了?”   “你说的话我都要听。不能忤逆你的意思。”   烛火昏暗,愈发衬得江宝珠娇艳欲滴。诸祁嗓子又紧了紧,自上而下摸着她的脊背:“听我的话……热吗?珠珠,你出了好多汗呢。”   她的手被攥紧,红色的喜服之下藏着一张白白嫩嫩的脸。诸祁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她头上的簪子拆下来。一头青丝散乱,落在背上。他像是剥鸡蛋壳似的把江宝珠的喜服剥干净,只露出件小小的红色裘衣,难掩春色。   江宝珠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像是被屠夫网住的可怜羊羔。眼底含泪,瑟瑟发抖的看着他,诸祁受不了那样的眼神,心底喟叹一声,轻轻的含住她的耳垂。   ……   曾经梦里的事情变成了现实,红色锦被下两具交叠的肢体。江宝珠皮肤洁白,稍微一用力就会烙上个小小的红印子。诸祁放小了力道,心底依旧发痒,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极其易碎的珍宝似的对待宝珠,听见她的娇声呼喊后又控制不住自己,被翻红浪,只留了只嫩白的小脚丫留在外面。瑞脑消金兽里烟气袅袅,慢慢笼罩了整个大殿。   “我的珠珠啊,你真乖……”   这一闹,就闹到了深夜。   第二日,朦朦胧胧的日光透过窗纱撒进屋里,诸祁还未醒,脸上满满都是饕餮之余的满足,但眉头依旧是紧缩的,生怕臂弯中的人消失了。江宝珠睁开眼睛,眼眶红肿,眼底全然都是迷茫。她险些爬不起来,手脚都是虚浮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腰肢被压的泛酸泛疼。她被诸祁骗了,因为诸祁说,这事根本不疼,只是快活。她却疼的要命,仿佛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了。   丫鬟抬着热水进了内室。   看见眼前这样香艳可人的景象,丫鬟们却不敢多看,只是微微扫视了一眼便立即低下头去。江宝珠还没有彻底清醒,一脸懵懂的朝外面看。   “醒了?”   两个人离得近,诸祁一手勾住她的颈子。另一只手蛮横的搁置在那截细腰上。   江宝珠回过神来,眼睛肿胀,带着潮气,里面空白一片,似乎忘记了昨日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本来肤白,一夜雨云之后反而春意未解,全身上下都泛着一抹淡淡的粉红。诸祁拉开锦被拢在她身上,淡淡的叹了声气:“若不是今日要早些去宫中行奉礼……珠珠,我恨不得一直同你呆着……”   丫鬟把头垂的更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起身穿衣服吧。闻梦,过来侍奉你家小姐。”诸祁淡淡吩咐。   闻梦心下一惊,赶忙行礼,细细答道:“是,太子殿下。”   江宝珠巴不得离诸祁远些,裹着被子起身,腰间却一股酸涩。她倒吸一口凉气:“疼……”   诸祁一手支着头,斜斜的歪在榻子上。一只手却轻轻捏着宝珠的腰,眼底愉悦,像只得了肉的狐狸。笑着沉声说:“珠珠可真是细皮嫩肉。叫我怎么不怜惜你呢?嗯?”   一股凉气从江宝珠的天灵盖一直延伸到脚掌心。她猛的推开他,磕磕绊绊的说:“闻梦。你过来吧。帮帮我。”   诸祁利落更衣,在宝珠额前轻轻一吻:“我在外面等着珠珠哦。”   他身形高大,气息纠缠,占有欲极强。江宝珠微微皱眉,只能把头埋的更低。她闷声回道:“知道了。”   太子殿下离开后,闻梦心里憋着的一股气终于释放。她拿起裘衣裘裤以及内衫外衫,却看见江宝珠白嫩的躯体之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闻梦只是心疼,惊呼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江宝珠摇头,泪珠自眼眶滚滚而落。眼角泛红,只是吸了吸鼻子,细声道:“闻梦,我疼。我也怕。”   闻梦心底焦急,那痕迹触目惊心,真是孽障!可她万万不敢耽误了时辰,只是从小抽屉里取来了一支药膏,细细的涂抹了。   往日里江宝珠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找到徐氏,先撒一番娇,在同徐氏一起去用早膳。可是如今,诺大的宫殿里华贵冰凉,几个宫女也是面色严肃,毫无声息。江宝珠突然想起来,她已经嫁入东宫了,再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外出,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能经常见面。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不禁又漫上一层水波,鼻头也红肿,格外招人怜惜。   闻梦手脚利落,一番收拾打点之后,江宝珠俨然成了身份尊贵的太子妃。这时从殿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碧色衣衫,面相伶俐的宫女,朝江宝珠福身道:“奴婢玉荷,是太子殿下专门调剂过来的宫女,前来侍奉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娘娘,还是尽快启程,不要耽误了吉时呢。”   江宝珠此时早已经穿上了华丽的红色吉服,簪子也由月牙簪变成了凤头钗。她脸上青涩稚嫩,却又偏偏带着一股魅惑风情。无需做什么动作,可是偏无心之中透出股娇艳美人的勾人情态来。玉荷阅女无数,看了她的相貌也是心底一惊。这样曼丽的妙人,怪不得太子殿下不顾满朝臣子反对,也要娶进来做太子妃。   就在玉荷愣神之际,江宝珠早已起身,懵懂道:“走吧。”   诸祁身着华服,身形修长高大,眉眼深邃,立于阶下。他宽大的衣袖似乎灌满了风,盈盈的望着他的珠珠从廊外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他手掌心里。   江宝珠昨日晚上被折磨的难以入眠,面色有些憔悴。眼睛鼻头都是微红的,眼睑处还布着淡淡淤青。看见诸祁,昨日里那可怕的场景又一股脑儿的钻进脑子里。她垂头一拜:“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诸祁攥着她的手,把人抱到了马车上。众人都后退几步,回避不看。江宝珠一声惊呼,天旋地转之间已经到了车里。诸祁皱眉,把人放到怀里坐着:“以后不要说太子殿下。也不要说臣妾。听见了吗?”   江宝珠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点头。   点头的时候脖颈里红痕外露,在一片洁白如玉的皮肤上更加明显。诸祁眼神暗暗,把指尖抵在她细细的脖子里轻轻抚摸,低声道:“疼吗?”   指尖冰凉。江宝珠打了个冷颤,连忙开口:“不疼。”   感受到了怀里人儿的颤动,诸祁眼神迷离,又把江宝珠有些凌乱的碎发拂到耳后。他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朝宝珠说话。仔细听来,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太子东宫离皇宫不远。马车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此时皇帝已经下了早朝,早早的来了皇帝的坤宁宫里等待太子与太子妃进宫奉茶。   宫里的大太监立于玉阶上,高高声宣布:“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进宫奉茶,礼承皇族!”   殿里一众宫人齐齐下跪:“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诸祁拉着宝珠的手来了殿里。   皇后娘娘坐于皇帝左侧,自从江宝珠进殿,眼睛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这才一日,没成想江氏身上已经有了小小妇人的媚态。不仅看着媚眼如丝,身上的红色镶凤金丝线吉服也跟着高贵起来。但她还是深深地垂着头,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诸祁携江宝珠一同下跪。   “参见父皇,皇额娘。今日我二人结为夫妻,前来奉礼。日后必将悉心侍于父皇,皇额娘膝下,共享天伦之乐。”   说着,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又献上茶水。   皇帝与皇后娘娘了却心事,自然是喜笑颜开。   “好孩子。快快起来,地上凉,对身子骨不好。”   “儿臣遵旨。”   “来人啊,赐座。”   皇帝这时也起身,对诸祁说道:“祁儿。父皇有事同你商议。随朕来勤政殿。”   皇后娘娘连忙拉着宝珠的手:“祁儿,放心去吧。我留宝珠在此处说说话。”   诸祁一愣,继而开口:“儿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珠珠真可怜啊   就没有人评论一下嘛QAQ 第25章 婚后   虽说天气不再冷了,但是坤宁宫还是燃着香。此时灯光略略昏暗,殿里气氛有些严肃。   皇后娘娘脸上带着笑,拉住宝珠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昨日是新婚第一夜,还习惯吗?”   江宝珠垂下眼皮。她想摇头。不习惯,太不习惯了。整个人疼的要命,腰肢酸软疲倦,腿也疼,昨天晚上诸祁像极了一匹饿狼,在她身上啃咬发作,她无论怎么哭喊都不停,反而加重了身上的力道。但是江宝珠依旧点头,轻声道:“习惯。太子殿下待我是极好的。”   看她面色憔悴,眼角眉梢红肿不堪。皇后娘娘心底早已明了,只是拉着她的手又开口:“忍一忍。都是这样过来的。实在难捱就用些药。梨灯,把宫里的阿胶膏取过来一些,送给太子妃。”   梨灯答应一声:“是。娘娘。”   江宝珠吸了吸鼻子:“儿臣叩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连忙拉珠她,嗔怪道:“哪里有这么多礼数。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这些礼数不要也罢。还有,宝珠,你得改口了。不能这样唤我。”   皇后娘娘慈眉善目,微微笑着的时候像极了额娘。江宝珠心中一酸,差点掉下几滴眼泪。但是她生生忍住了,又补充道:“儿臣多谢皇额娘。”   皇后娘娘满意点头,这才说:“祁儿自幼脾气不好,你得多担待一些。”   江宝珠心里难堪。那种令人羞耻的礼数,她瘦弱的身躯一时难以承受。这种苦楚又不能开口同别人细说,又有谁会理解她呢?   皇后娘娘又留江宝珠在坤宁宫里待了一会儿,直至午时诸祁与皇帝议事结束后才放她离开。江宝珠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相比与诸祁见面,她还不如一直在皇后娘娘的翊坤宫里呆着。   她腰肢酸软,走路姿势也有异常。诸祁开始并未发现,只是拉着她的手,沉默不语的大步朝前。江宝珠被拉的一个踉跄,就想把手指抽回来。诸祁感受到了她挣扎的样子,回头难以置信道:“怎么?珠珠,你难道要离开我么?”   他眼眸冰凉,唇线紧抿。似乎是极其不虞。江宝珠连忙摇头:“不是。只是我有些疲倦,走不动了。”   诸祁皱眉看着她。“珠珠力气小,身子骨娇弱。今日晚膳应该多用些,瞧你那一副大风吹倒的样子。”   江宝珠心里酸涩,连忙答应一声,跟着诸祁走上马车。   诸祁一坐上马车,没有把江宝珠抱在怀里,只是拉着她的手来把玩。她的手指纤细,小而白嫩,像块玉器似的,揪在手里,怎么玩也玩不够。   江宝珠稍微顿了顿,诸祁就挑眉看她:“珠珠愿意同我一起去江南吗?”   江南?那是哪里?恍惚里想起诸祁曾经在高高的城墙上说过的话。墙外千里河山,万家灯火。诸祁一字顿一字:“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天下,给你双手奉上。”   江南也是天下吗?江宝珠想了想,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迷茫懵懂的盯着诸祁看。诸祁轻轻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捂住她的眼睛,心里想着,这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江宝珠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经历了昨天晚上的痛楚,她便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轻易惹怒诸祁,也不能轻易相信太子殿下的话。因为那话很有可能是欺骗,半分都不可信。   到了东宫,闻梦玉荷前来相迎:“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晚膳已经做好,请稍稍移步御膳堂。”   诸祁淡淡的答应一声,拉着宝珠的手走到了御膳堂。   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大小盘子的玉器,各式各样是佳肴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鸭腰、燕窝肥鸭丝、溜鲜虾、三鲜羊排,脍鸭腰;碟莱六品;燕窝炒熏鸡丝、肉片炒翅子、口蘑鸡片、溜野鸭丸子、果子酱、碎溜鸡;清水鳝鱼。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子。   江宝珠早上没有用膳,现在是极饿的。诸祁把她拉到凳子上,拿起玉筷递给她,柔声道:“珠珠,饿了么?想吃些什么?”   江宝珠呆滞的点了点头,稍微朝后退了退。她拿起玉筷,手指白嫩,微微发抖。像是承担不住那玉筷的重量似的,好不容易夹起一块鱼肉,指尖颤抖,那鱼肉又滑落下去。   诸祁幽幽的目光投在她脸上。他拿起一双筷子,嘴里打趣道:“珠珠,你怎么连个筷子都拿不稳呢?真让人着急啊。来,我喂你。张嘴。”   江宝珠没有张嘴,只是眼底含怯,微微颤抖的盯着他。   诸祁细心至极的把鱼肉的骨刺挑出来,将那发着微微热气的鱼肉稍稍吹凉。宫里的婢子都深深地垂着头,只有闻梦没有发现异样,连忙上前一步要接过筷子:“太子殿下,这样的事奴婢来做便好。不用劳您大驾……”   话音未落,诸祁已然冷了脸色,抬眸看她。心中想着,就你也配?那冰凉的视线叫闻梦心底一惊,连忙思付,自己明明也并没有说错话……诸祁看着闻梦,向一众宫人皮笑肉不笑:“你们都下去。”   婢子齐齐行礼:“是。”   闻梦脸色惨白,怕宝珠受了什么委屈。江宝珠弱弱的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乞求与惊恐。闻梦是极想留下来照顾的,但是即使她再想,也不能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只好福身,深深地行了一礼:“是。”   殿里没了人,只有蜡烛燃烧发出的呲呲声。   诸祁慢慢的把鱼肉送到宝珠口中。他眉眼之间都溢满了喜悦,淡淡的说道:“终于走了。都走了,珠珠,只有我们两个了呢。来,快吃吧。”   江宝珠不敢拒绝,将那鱼肉咽了下去。味同嚼蜡。   诸祁又喂了她好多东西吃,直到江宝珠感觉胃里饱胀,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才停。   午膳过后,诸祁又拉了宝珠的手,紧紧的搂着她娇弱无力的身子,于寝殿里安置下了。   闻梦一直在廊前候着,偏偏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她心里焦急,怕自家小姐又受了什么委屈。玉荷自殿里走出来,瞥了她一眼,道:“先回去吧。太子殿下已经和太子妃娘娘安置了。”   闻梦蹙眉,不禁又问:“玉荷姐姐,你可瞧见太子妃娘娘脸色是好是坏?有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玉荷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着。闻言一顿,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十分乖巧,并没有哭闹。”   闻梦心底稍稍放下心来了,她这是第一次离开江宝珠。心里怕宝珠自己不适应。   玉荷又说:“我听说太子妃娘娘头脑不甚灵光,是因为幼年的时候出了意外?”   闻梦微微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幼时不慎落尽了冰水里。寒冬腊月,冷风一吹,脑子就不好用了。”   此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婢女歇息的琅华殿。玉荷打开门,心中感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同我们殿下一模一样。”   闻梦收拾了桌上的茶水,听见玉荷这样说,稍稍抬头:“我倒未曾听闻太子殿下幼时也落过水?”   闻梦一直在宫外,哪里知晓宫内之事玉荷摇头道:“并非如此。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太子殿下的母妃萧贵妃。她在寒冬腊月里投湖自尽,当时年幼的太子殿下亲眼瞧见的。太子殿下左不过七八岁,受了这样的刺激,当场就变了。第二天就不再笑,也不经常说话,日日里阴沉的很。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太子殿下笑了的样子呢。”   闻梦闻言,心底又是一片一片的波澜。传闻太子殿下杀伐果断,狠厉无比,没成想到有这样一段曾经。   妄议皇族固然不好,两个人说了会子话,也便沉默,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宝珠一直睡到了午时三刻才醒。醒过来的时候,宽敞至极的榻子只剩了她自己。这榻子即高大又豪华,垂下来的流苏镶着金丝线,红色的锦被上依稀有昨夜的痕迹。江宝珠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起身拉开帐子。   闻梦听见声音连忙过来,扶着宝珠起身更衣。   她见宝珠眉眼之间略有一层浓浓愁思,眼底也些许发青,心里百感交集。忙出声问道:“小姐,身上的印子还疼么?”   江宝珠呆滞的盯着外面的树枝看。枝头在晚风中雀跃,上面落了几只欢快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什么。一阵风吹来,鸟儿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收回视线,低声道:“不疼了。”   她又转过头去,往日里亮晶晶的眸子已经黯淡无光。半响才开口问:“诸祁呢?”   闻梦轻声回答:“太子殿下去朝上了。说是晚上回来,别让小姐等着。”   江宝珠点头,倚在美人榻上,朝外望去。   日薄西山,远处的天空苍茫,勾勒出庞大的黑色剪影。不知是谁家的犬吠了几声,寂静的宫殿里终于传出来几声回响。蜡烛暗暗,香气自铜炉里缓缓漂出,打着圈慢慢的浮上房梁。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珠珠   蠢作者正在爬榜   打滚求收藏评论   鞠躬感谢 T.T 第26章 回门   直至月朗星稀,太子才从皇宫里回来。   近日里不太平,江南似乎蠢蠢欲动,胡狄看似平和,实则凶气暗涌。诸祁被烦躁的政务侵扰,心中烦闷,早早就从皇宫里退下来。   家中有香软可人等候,心底再烦躁,也只能忍了。   江宝珠平日里就没什么事,在家中一晃眼就过去了,可是未曾想到,在东宫的日子竟然如此难熬。晚上的时候没事可做,只能呆呆地倚在美人榻上,看着小轩窗外的层层暮色。   闻梦拿了呢绒毯子走过来:“娘娘,仔细别着凉。您身子骨弱,还是披上毯子吧。”   江宝珠从呆滞的思考当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末了又轻轻说了一句:“闻梦。我想回家。”   闻梦闻言一顿,把手里的毯子披在江宝珠削弱肩头。她轻声安慰道:“娘娘,别想这么多了。再过两日便是您与太子殿下的回门之日,到时候便可以回家了。”   江宝珠点头,看着闻梦的一身碧色衣衫,抬眼道:“闻梦,你穿绿色真好看。”   “这是宫里婢女的服衫呢。”闻梦给她披上毯子,又把香炉里的燃香换了。江宝珠脸颊微红,一双眼睛明而媚,顾盼生辉,身上穿着的宝石花霜纹华服,身姿更加曼丽,闻梦看了半天,暗暗感叹。什么时候小姐变了呢,从之前的天真无邪变成了如今的小小贵妇。她细声道:“别说奴婢了。太子妃娘娘身上穿着的华服才称得上国色天香。”   江宝珠轻轻叹气,略微仰头,轻轻的闭上眼睛:“闻梦,你怎么不唤我小姐,反而唤我太子妃娘娘了?我听起来心里不适应呢。”   闻梦回道:“这是宫中规矩,不能轻易改变。理应是这样叫的。娘娘,太子殿下快要回来了。”   江宝珠闻言微顿,心生苦涩。连闻梦都变了,不是吗?   她嫁过来,住的宫殿是凤栖宫。这是太子妃的宫殿,里面格局敞亮宽阔,吃的用的都是一顶一的好。垫子用最上等的江南金丝绣,软的一按一个印子。燃着的香也是极为珍贵的,旁人求都求不来。但是江宝珠心里一丝快乐都没有,只是觉得受宠若惊。她怕,怕极了。   正在这时,殿外立着的大太监高声道:“太子殿下回殿!”   江宝珠听见了,心里一凉。   似乎是第一反应,她瑟缩了身子,愣了几秒才缓缓起身。诸祁已经大步走进殿里,瞧见她,沉声道:“不必起来了。”   闻梦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诸祁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旁边侍候的婢女:“你们都下去吧。”   一干宫女齐齐应道:“是。”   诸祁走进来,带来了一股凉意。江宝珠看着他,觉得他又陌生了几分。眉眼之间满是桀骜不驯,连动作都带着几丝年少的意气风发。诸祁一日不见她,思念的紧。他坐在宝珠身侧,手掌轻轻的搭在她的颈窝里,轻轻挠了挠:“珠珠真暖和。”   江宝珠却被冰到,轻轻向后退去:“凉。”   现在的日头已经长了,但是还未到初夏。晚间的风是有些凉。看宝珠瑟瑟的样子,诸祁暗自笑了一声,把手捂暖了才抱着她去榻子上。   江宝珠眼底一层薄薄的水雾,全然都是迷茫,带着对未知的恐惧。诸祁反而不着急了,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刮着她的鼻子,细细问道:“珠珠今日有没有想我?”   江宝珠点头,头上的凤头钗发出叮咚叮咚一阵响声。   诸祁十分满意,又问道:“珠珠今日晚膳用的什么?我见不到珠珠,晚膳都没有用好呢。”   江宝珠紧紧的拽着身下的红色锦被,似乎是在害怕。她想了想,小声答:“今儿个用了五喜丸子,油炸糕,玫瑰味的糖饼。”   诸祁眼眸暗暗,殿里光线略微昏暗,烛火都映到宝珠的眼眸里去了。像是盛满了夏夜星河,亦似星子投进了波光粼粼的水波里。她皮肤白皙,呼吸微弱,一看就让人怜爱。   “珠珠……”   诸祁微微叹气,俯身解衣,灭了榻边的红色蜡烛。帘子被缓缓拉上,里面罗幕重重,一时半会难视风光。   大晟朝三月初,夜里彗星撞月,是为大吉之兆。太子殿下诸祁迎娶江氏之女江宝珠,以绵延福泽,第二日回门谢恩。   江家的家眷都在外恭敬等候。江远政与徐氏风风光光,喜上眉梢。反观刘氏与江宝月站在后侧,脸色阴沉,漫漫都是嫉妒与不屑。   远远的看见了马车的踪迹,婢女低声喊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马车将近了!”   果然,那高高的马车里坐着两人。一人是五官深邃,面色沉稳的太子殿下,一人是娇小玲珑,娇艳貌美的太子妃娘娘。两人穿着同色华服,郎才女貌,风华绝代,隐藏与宽袖下的手指紧紧相握,看起来倒是十分登对。   江远政带头行跪拜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愿太子与太子妃娘娘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徐氏,刘氏,江宝月,江翊一同下跪,浩浩汤汤的跪了一大园子人。   江宝珠早就看见了家中原来熟悉的面孔,不仅鼻头泛酸,连眼眶都是热的。她多么想立即跑下马车,像往日里下学之后一把扑进娘亲怀里,笑着讨个糖来吃。可是现在娘亲居然在地上跪着,和爹爹一样跪着。   江宝珠心里产生了些别的苦涩情绪。垂头默不作声。   诸祁紧紧的拉住她的手:“免礼平身。”   一众人道谢起身。诸祁拉着宝珠下了车,走到正厅里。这一次,两个人坐的都是主位。   客套话是免不了的。江远政轻轻咳嗽一声:“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一路上车马劳顿,实在是辛苦了。实属下官三生有幸,宅门蓬荜生辉。”   旁边的婢女见状连忙献上茶水:“恭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饮茶。”   众人这才悄悄打量起这个原本呆呆傻傻的江家二小姐来。这一看,心底皆是一惊。这还是之前那人吗?她眼角眉梢早已经透露出富贵荣华的样子,举手投足间也带着娇媚气息。和之前有天差地别之分。但是她依旧眼神纯洁,懵懵懂懂。不仅令人心生爱怜。   “不必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岳父岳母起身坐吧。”诸祁淡淡道。   江远政一个激灵,连忙俯身:“卑职怎敢僭越。太子殿下所言太过玩笑。”   诸祁抬眸看他。眼神冰凉,像是能直直的看到人心里去。他沉沉开口道:“本殿要好好谢谢你,把本殿的太子妃养的这样好。”   江远政微愣,俯身:“叩谢太子殿下。”   江宝珠看着地上跪着的父亲,只觉得如坐针毡。她挣扎半响,抬眸:“太子殿下……我可以去旁殿里看一看我的嫡母吗?”   她说的声若蚊蝇,太过可怜。听见这话,抱着看热闹心思的人都冷冷笑了,直接在太子殿下面前称“我”?这也太不懂礼数了。太子殿下八成回生气。可是太子居然微微一笑,颔首道:“去吧。”   这一下子众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江宝月。她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太子殿下对江宝珠是宠爱。真正的宠爱。并不是口头上的恩爱。这种宠,是谁都比不上的。   偏殿里,徐氏呆呆地坐在床榻上,脑海里反复盘旋着女儿坐在马车里的样子。宝珠生下来就胆子小,一看眼睛红彤彤的,就知道哭过了。嫁到东宫这几日,不但没有胖,反而清瘦了,叫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心疼   正在叹气,江宝珠便推门而入。呆呆地立在前面,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徐氏,小声唤了一声:“娘亲。”   徐氏眼泪猝然滚落,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可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宝珠。江宝珠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走过来,一把扑在徐氏怀里号啕大哭。   “娘亲……我……我好想你……”   徐氏一边掉眼泪,一边心里高兴。女儿还是这个女儿,不会因为做了太子妃便目中无人的。她连忙拿着手绢擦拭着江宝珠的脸颊,嘴里喃喃:“珠儿,这是做什么?别哭了,叫太子殿下发现了就不好了……”   江宝珠闻言,眼泪掉的更凶狠。一小会儿便打湿了徐氏胸前的衣襟。她哭了好一会儿子,然后才抽抽噎噎的抬起头:“娘亲,我好怕,他总是咬我,睡觉的时候还压着我……我疼。”   徐氏一怔,先擦了她的脸。她是过来人,知道宝珠口中的“疼”是什么意思。可是这种话要怎么说出口徐氏微微叹气,搂着宝珠的手臂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道:“珠珠,没事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听娘亲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宝珠脑子里天昏地暗,眼眸红肿,她不想再去想晚上的经历,她现在多么想回自己小小的西厢房里歇息一晚。可是,不一会儿闻梦便来报:“太子妃娘娘,时到了,要准备回东宫去了。您准备一下吧。”   江宝珠如遭雷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收藏评论   鞠躬感谢 第27章 泪珠   江宝珠眼底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   那人,那地方,都是冷冰冰的,寂静又冰凉,可怕极了。她不想去。她只想在家里安安分分的呆着。东宫不适合她。但是她能告诉谁呢?有谁会相信呢?又有谁能把她带走?   闻梦看她迟迟不出来,心底焦急,提高了声音道:“太子妃娘娘,快快出来吧,太子殿下已经在马车里等候了。”   江宝珠轻轻咳嗽几声,嗓音沙哑。她搂紧了徐氏的身子:“娘亲,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走。”   徐氏也是狠下心来,把江宝珠轻轻推开,起身轻轻的行了个礼:“臣妇……恭送太子妃娘娘。”   江宝珠立即慌了,娘亲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给自己行礼?   她难过极了,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太子妃,再也不是之前任性的那个小人了。江宝珠深深地垂着头,仓促回了个礼,飞快的跑出门去。廊前曲曲折折,树影婆娑,深不见底。似乎怎么也走不完。   徐氏心头似在刀割。拿帕子匆匆抹了泪水,到正厅里去了。   江宝珠已经到了马车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   夜色深沉,江家灯火通明,似乎是一只沉默潜伏的巨兽。江家还是之前的江家,可她再也不是之前的江宝珠了。   江远政同徐氏一同出来,携着一干家眷相送:“恭送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   马车缓缓前行,越走越远。江宝珠坐在一侧,搂紧了自己的肩膀。诸祁看着她,有些疑惑道:“珠珠为何离我这样远?怎么了?”   江宝珠抬眼看他,想了一会,小声道:“诸祁。我想在家中多呆几日。”   声音娇软,带着浓浓的鼻音。   诸祁闻言一顿,原本平静的脸色阴沉下来,抓住她的手,把人抱进怀里。他挑起她的下巴,发现小人眼睛通红,似乎依旧残存着水纹。他心沉下来,低声道:“你哭了?”   江宝珠难过极了。摇了摇头,想要把手抽回来。诸祁却不允许,眼底暗暗涌动着别的东西,加大了手里的力气,压低声音重复:“江宝珠,你为什么哭?”   江宝珠被叫的一个激灵,但仍不敢抬头,只是憋着不说话。   诸祁抬手,有些粗鲁的抹掉她眼角残存的泪珠,一字顿一字的重复道:“珠珠,你可真不听话。你为什么哭?嗯?为什么?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你只能为我掉眼泪,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珠珠,听话,好不好?”   诸祁现在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深邃,可怕。江宝珠愣愣的看着他,心里受了惊吓,泪却掉的更凶狠。诸祁皱眉,问道:“怎么还哭?”   江宝珠再也不忍不住了,脑子一热,一边抽噎一边娇声指控:“都是因为你!你掐我咬我,睡觉的时候压在我身上,我疼,我忍。你连哭都不让我哭!你还不让我回家……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要回家……我不要去东宫……”   马车稍微停了停。乘风在外面轻声问:“太子殿下,不知发生了何事?需要停车吗?”   诸祁眼眸已经冷下来:“不需要。直接回宫。”   他的眼神里带着痴迷与绝望,冰凉的手指尖拂过江宝珠伤心的泪珠。半响才重复:“你讨厌我是吗珠珠,你讨厌我……你让我怎么办因为我爱你啊,你不能离我而去……”   江宝珠受了惊,声音瞬间小了。但是眼底像是开了个阀门一样,泪珠子一直往外涌,格外楚楚动人。   回去的路变得极其漫长。   马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乘风心里思付片刻,才开口询问:“太子殿下,到了。恭请您与太子妃娘娘移驾回宫。”   诸祁答应一声,抱着宝珠下车。   闻梦借着幽幽灯火,看见了宝珠一双通红的眼睛,连忙想要去殿里里伺候。可是诸祁却一脚踢开门,厉声吩咐:“你们都别进来。”   江宝珠一个哆嗦,人未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扔在了榻上。榻子上上下下铺了好几层布帛,倒是不疼,只是害怕。江宝珠一得了自由,连忙扯住被子蒙在身上,看着诸祁阴沉的脸色瑟瑟发抖着。   诸祁控制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坐在床榻边,大手刚要抚摸江宝珠柔顺的黑发,江宝珠便向后躲去。   诸祁皱眉:“珠珠,你躲什么?”   反正已经惹怒了他,江宝珠也不怕了,狠心随手拿起一个玉线金丝枕头朝他扔过去:“因为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   听见这话,诸祁愣住了。那枕头飞过来,滑过了诸祁的右边脸颊,他如玉的皮肤上瞬间出了个红色痕迹,头发也被刮乱,眼眸冰凉的盯着榻子的江宝珠看。   江宝珠心里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深深地咽了咽口水。她是不是活不过明天了?   诸祁喃喃自语:“你讨厌我……”   他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不喜欢我……”   殿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个人近乎僵持的对视。诸祁咧开嘴角冷冷的笑了一声,猛的拉住床榻边的帘子欺身而上。如果再仔细听,便会听见,诸祁说的话是:“你讨厌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殿里一阵一阵的娇声呼喊。闻梦立在殿外,心里直打鼓。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回来的时候便十分异常,她心底纠结,听见殿里的细碎呼喊忍不住要推门而入,乘风看出来了她的想法,立即拦住了她:“如果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就别进去。”   闻梦心里着急,叹气道:“那小姐?”   乘风把视线投向远方,淡淡道:“太子殿下自己有分寸。”   风吹走了云层,露出了几颗幽幽的星子。宫墙外高大的垂柳树枝在风中摇曳,湖心亭里冒出来几只胖头鱼,偷偷的在深夜里喘口气。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但是又波涛暗涌。今夜,注定是一个难眠又漫长的夜晚。   “今儿个太子殿下是怎么了?”门外一个小宫女不解的低声问道:“居然连早膳都没用。往日里对太子妃娘娘依依不舍的,现在怎么脸色黑的像块炭似的进皇宫去了?”   “可别说了。”另一个小太监稍稍摇头,压低声音道:“昨个儿夜里多大声音你又不是没听见。太子爷可发怒了,今儿个一反常态,什么话都没留下就阴恻恻的走了。”   “这是为何?”宫女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不解道。   “咱家也不知道啊。你赶紧去忙活你的事儿吧。这些事情就别想了,等不知道哪一天说错了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太监一跺脚,出门去了。   闻梦立在一旁,把这话听了个囫囵完整,她蹙眉深吸一口气,拐进了屋里。   殿里寂静,香烟缭绕。江宝珠一直在锦被中,深深地蒙着头。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出来。   闻梦脚步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木桶,轻声说:“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起来吗?”   锦被之中的人毫无声息。   闻梦轻轻的坐在床榻边,放柔了声音小声说道:“娘娘,肚子饿吗?该用膳了。您好歹也起来用一些,如何?”   被窝里的人动了动,撩开一角小小的被角,露出了一双通红的眼睛。   “诸祁呢?”   声音沙哑虚弱,像是被狂风摧遮后的芦苇。   闻梦连忙把热水递过来,边递边说:“太子殿下早已经去宫中上朝议论政事了。”   江宝珠已经把被子撩开了。这一下子,愣住的人反而是闻梦了。   她身上穿的衣服极少,到处都是青紫痕迹。白皙细嫩的皮肤上烙上了印子,就像是上好的玉器落上瑕疵一般。她眼睛也红,里面都是怯意,紧紧的搂着手中的被子。身上都轻轻打着颤,一小根细绳歪歪的挂在修长白皙的脖颈处,下面的小衣被撕开了,露出一截皮肤。看着就心惊。   闻梦连忙站起来,拿起衣服披在江宝珠肩头,惊呼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闻梦脑海里又重复的回旋着昨夜里殿里传来的激烈动静。心下震撼,她不禁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小心的把江宝珠从榻子上扶起来。   “我没事。”江宝珠小声说。   她乖乖巧巧的穿好衣服,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我没事。”江宝珠又小声重复了一遍,眼睛瞪的极大,拼命的忍,却还是没有忍住,生生的掉了一颗眼泪。泪水是温热的,在脸上蔓延出一道湿濡痕迹。闻梦也叹气,给宝珠一下一下的梳头发,江宝珠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层层日光。   诸祁下了朝,刚想打道回府,却又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怎么了?珠珠说什么了?珠珠说我讨厌你,珠珠说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恨我呢?难道是我待你不好么?可是珠珠,我明明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这样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说出这样伤害我的话?   诸祁痛苦的皱起眉头,深邃的眼眸冰凉,充满了哀伤。他高大的身影生生顿住了,在诺大的玉阶前投下一抹孤独的影子。   有小太监不长眼,看见是太子殿下立马过来掐媚:“太子殿下,您的马车已经候在外面了。什么时候回宫?”   诸祁冷冷的看着他。   小太监仿佛在那道眼神里活活被千刀万剐了,浑身抖了抖,不须多说些什么,立即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太子,在线作死   扫雷啦   *男主前期就是个占有欲爆棚的偏执神经病,经常吃飞醋T.T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爱,专宠女主,也总是幻想女主会离开他,所以会经常做出一些女主无法理解的举动,当然后期就变啦!   *女主也不算傻,就是脑子不灵光转的慢,经常因为男主受惊吓,还得反过来像个老妈子一样去安慰讨好男主角   *本文不是那种严肃正经的古代,没有那么严肃的朝堂之上,宫廷风云,就是男女主角之间的……爱恨纠缠QwQ   受不了这点的小可爱可以直接点叉啦~不用留言弃文~谢谢支持!   谢谢收藏评论   鞠躬感谢 第28章 委屈   廊前的淡粉色桃花已经开了一些了,粉色的白色的小巧花瓣落了一地。被风一吹,便凌乱的撒下来,随着风四散飘零,落到土里,被黄土掩埋了。   闻梦小心翼翼的扶着江宝珠站在殿外,阳光明媚,天空宽敞亮堂,蓝的透明,似乎伸手就能够摸到。江宝珠身上披着白色云锦夹衫,领子上缀着几只小小的花瓣,巴掌大的小脸似乎在日光下白的透明。   “小姐。”四下无人,闻梦思付半响,又偷偷的改了称呼。她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问道:“身上的青紫可还疼?”   江宝珠目光仍然落在那广阔无垠的碧蓝苍穹之中。听见了旁人说话,她好像忽然惊醒似的,摇了摇头。   闻梦心里及心疼又无奈。这是太子殿下同太子妃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纵使多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处。江宝珠缓缓的转过头来,问了一句:“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一旁跟着的宫人颔首回道:“回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说了,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便会到的。”   江宝珠眼睛暗下去,心里不想再看见他。不想看见诸祁那张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的虚伪神情,不想明明自己不想笑,还偏要挤出一个笑脸来说话。她脑子转的慢,又天生胆子小,不知道怎么应对那种强烈的情感,恨不得找一个乌龟壳缩进去。   诸祁在别处,心里藏着事情,所以有些精神疲倦,心眼里早就已经归心似箭。朦胧里记得江宝珠一双通红的眼睛,还有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小小身躯。他心里埋怨自己做事为什么那么冲动,把宝珠吓坏了怎么办可是他在面对她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行为。   想着,透马车窗户看见路上卖甜糕糖葫芦的,诸祁又冷冰冰的吩咐下人:“去,看着好吃的买一些过来。”   李公公连忙点头,买了一些好看的,包在牛皮纸里小心拿着。诸祁瞥他一眼:“给本殿。”   李公公连忙摆手:“太子殿下您万金之体,怎么能来做这种事情呢?”   诸祁没有说话,珠珠要吃的东西,怎么能由你拿着?看诸祁神色冰凉,冷冷的坚持着。李公公只好顺其心意,弯腰将东西双手递进了马车里。   东宫很快便到了。诸祁手里拿着糕点,不自在的整理云袖,大步迈进殿里。   闻梦听见声音,连忙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诸祁挥手:“下去吧。”   江宝珠在外面看了会儿花,现在眼睛已经有些乏了,倚在小榻子边打盹。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江宝珠立即来了精神,整个人激灵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朝诸祁看过去。   她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猫。   看见那样的神情,诸祁莫名其妙的不虞起来。他把手中的糕点放在旁边桌子上,挨着江宝珠坐下。顿了顿,问道:“醒了?”   这是什么问题日头已经这样高了,马上就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她若是再不起床,那别人会怎么说?   江宝珠不解瞟了他一眼,点头:“嗯。”   她眼珠透亮清澈,微张着唇,唇畔上印了一小块深红色的破皮的印记。诸祁眸色深深,那印记是他烙上去的。诸祁心里即后悔又兴奋,他便轻轻的伸出手来想要去摸,指尖还未碰到那块伤口,江宝珠早已经朝后缩去,圆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昨日夜里是有些粗鲁。诸祁忽然心生愧疚,转而轻轻的摸了摸宝珠身后披着的一头青丝:“珠珠,昨夜里是不是很疼?”   江宝珠依旧警惕,像只被逼上绝路里反抗的刺猬,立起来了全身的刺来保护自己。   诸祁轻轻叹了口气,拿出手里的糕点,掰开移开递过去:“要吃吗?”   宝珠微顿,细长的柳眉稍稍拧着,脸上写着抗拒。   看她这副样子,诸祁皱眉,一向雷厉风行的太子殿下似乎遇见了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他爱的人不爱他怎么办?   “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去。只要你开心。”   诸祁一字顿一字。他说的认真,江宝珠却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万一又惹怒他,她可承受不起。思及至此,江宝珠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   窗外斜斜的日光撒进来,淡淡的一抹透亮,照在江宝珠右耳朵边。耳畔那颗小小的红痣就露出来,藏在毛茸茸的绒毛下。   诸祁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珠珠,我不想伤害你。可是你不要总是想离开我,好吗?没了你我怎么办?”   江宝珠疑惑不解,以她那愚钝的脑子 ,根本不知道诸祁那么在意她的原因何在。她只是惧,亘着脖子不去看他,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嗯。我不会离开你的。”   诸祁猝然松开了紧紧皱着的眉头,拉住宝珠的手:“你骗人。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如果是,昨夜里为何要说出那样的话?”   他面色阴冷,好像别人欠了他多少铜板似的。江宝珠嘴角还生疼,不想和他这样僵持下去。她扭头:“我不会离开你的。真心话。该用午膳了?我要走了。”   江宝珠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氛围。可是诸祁怎么会让她如愿,他还挺直了脊背坐在榻子上,伸出手一把把宝珠拉进自己怀里。他喜欢抱着她的感觉,柔软的一小团,乖乖巧巧的多好,他不想让她离开。   殿里的蜡烛烧了一半,一半已经变成了腊泪,堆积在烛台上。   江宝珠又烦闷又惧怕。她怕诸祁又成了昨天晚上那个样子,像只野蛮的兽。她压低了声音,换了个话题柔声劝道:“你饿吗?走吧,去用膳。我饿。”   诸祁摇头,把脸埋在她肩膀上。“我不走。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没了你我不行。你别怕我,别讨厌我,好吗?珠珠没有你,我活不了。”   江宝珠心里没由来的一股气,恨不得一把把他推开。她真是纳闷,又气急了,这京城里千千万万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为什么那个被诸祁瞧上的偏偏是她但是即使江宝珠心里这样想,表面上也不敢说出来。   诸祁看她沉默,轻轻的抬起头,半眯着眸子,细长的手指又落到宝珠脸颊上。慢慢的向下移,到了耳朵,还有后面的一颗痣。   “走吧,用午膳。”   江宝珠点头,以为自己能够从他怀里出来了。没成想他还是拥着她,走到桌前坐下来。两个人紧紧的挨着。   闻梦将汤汁菜品布置好了,拿出碟子。看江宝珠神色如常,她也放心。这一次与前几次用膳规矩相同,一干人等都回避视线。江宝珠直愣愣的僵直着身体,直到诸祁慢条斯理的拿起玉筷,挑了一块煨的软儒的牛肉块,递到宝珠嘴边。他脸上带着笑容,轻声道:“珠珠,你看这牛肉这样好。来,吃吧。”   江宝珠紧紧的闭着嘴巴。眼底黯淡无光。   诸祁呆了几秒,又簇起好看的眉头问道:“咦,珠珠怎么不吃胃口不好吗?还是不喜欢吃牛肉?”   江宝珠万分艰难的蠕动着唇畔,想要说一些话,却发现嗓子里干巴巴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诸祁便冷了脸,叫来几个宫女:“把这个撤下去。以后都不允许上桌了。将那厨子赶出宫里,别再留在厨房里了。”   宫女瑟瑟发抖,福身道:“是。”   江宝珠瞪圆了眼睛:“你这是在做什么?”   诸祁依旧笑着,手里的玉筷却放下了。他一只手握住宝珠的手腕,看着上面翠绿色的手镯,还有那截细嫩白皙的手腕子。半响才开口:“珠珠不喜欢吃那道菜呐,还留着那厨子做什么?”   简直是闻所未闻。江宝珠连忙把那菜拦下,“我没说我不喜欢!那厨子也没有招你惹你,为什么把他驱除宫里你这……行事略有些急促,不妥。”   诸祁嘴角有些绷直了,有些委屈的撇下眼帘:“我行事不妥还不是为了珠珠。珠珠不喜欢吃那道菜,怎么能因为一个厨子而怪我?”   江宝珠语塞。又怕诸祁改变心思,她连忙把宫女使走:“你们几个先下去吧。不必将那厨子赶走。”   宫女面面相觑。太子殿下没有发话,她们谁都不敢走。   诸祁依旧委屈,但不由得微微的叹了口气:“一切都听珠珠的。你们都下去。”   宫女这才如释重负,福身退下:“是。”   他又抬眸看她,琥珀色好看的眼珠里折射出几丝光晕,似乎天底下所有复杂的情思都写在那双眸子里了。诸祁拿起玉筷,还未说什么,宝珠就已经夹起一块煨的牛肉大口吃了。   依旧味如嚼蜡。   这期间诸祁一直没有吃东西,只是痴迷的定定的看着江宝珠。江宝珠在那样的视线里如坐针毡,随口说:“你怎么不吃?”   诸祁眯起眼睛:“珠珠能喂我吗?”   江宝珠心里一阵恶寒。她只知道自己十六了,早就不需要人来喂饭了。可是诸祁年约二十,居然还要求别人来喂。可是看他那副坚持的样子,江宝珠局促不安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诸祁即病娇又偏执   还经常吃飞醋   啧啧啧   谢谢收藏评论   鞠躬感谢! 第29章 兔子   一桌子菜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诸祁食髓知味。半明半暗的殿里萦绕着徐徐的烟雾,琉璃色的窗台上摆着两盆夜来香。日日由宫女浇水打点着,长势喜人,那香气悄悄的漫了整个宫殿。   自那之后江宝珠就不怎么说话了,对诸祁的提议不反对,也不支持。   只有到了晚上该歇息的时候,她才会显出一点点抗拒的姿态来。   凤栖宫廊外栽满了梧桐树,大棵大棵茂密的枝叶在斜碎的日光下透下碎影。如今不同于寒冷的冬日,人们身上的衣服也越来越轻薄。   临近晌午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春雨淅淅沥沥,带着山涧清爽的风。殿里都渗进去几丝凉意,烛火随之微动。诸祁今日下朝下的早,早早的来了凤栖宫里。江宝珠在榻子上无所事事,手里拿着个木头做的小玩意儿。她身上披着是淡蓝纱纹的尾衫,那布帛轻薄极了,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里面薄瓷一般玉白的肌肤,颈子那样纤细修长,令人心生爱怜。   诸祁心里愈发愉悦,他真喜欢她,喜欢极了。想着,诸祁把手落在江宝珠纤细的颈间,感受她颈间微微跳动着的脉搏。他半睁着眼,眸子清亮,写满了爱意,仿佛江宝珠是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最珍贵的人了。   江宝珠却一直沉默,淡淡看着窗外的景色,不去看他。诸祁心底不虞,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值得珠珠分心。他像个丢了糖果的孩童一般,轻轻唤了几声:“珠珠。珠珠!”   江宝珠簇起细长的眉头,扭头看他。诸祁今日里换了个发式。把玉冠取下来,上半部分头发挽起,下半部分头发却散着。明明是最普通的发式,安在他身上却格外与众不同。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带着金丝暗红色的,整个人高贵沉沉,半眯着狭长的眼睛,脸色苍白近乎透明,指尖在宝珠发尾打着转。   江宝珠不由得呆了呆。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两个人相遇的那一日。那日下了满天的大雪,似乎与现在相同。她刚要说话,诸祁却轻轻的将唇印在了她手上。或是轻轻的悱恻的亲昵,或是动作稍快的占有。但是这次却温柔极了,江宝珠脸皮薄,脖子跟儿红成了朵火烧云。   大白天的,殿外还有人站着。   江宝珠连忙伸出手,轻轻的抵在诸祁胸膛前:“别……”   诸祁皱眉,虽然心头空落落,但还是听了她的话。他稍微离宝珠远了些,携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过了半响,江宝珠吸了吸鼻子,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她睫毛轻颤,在眼下投了一抹淡淡的阴影。诸祁看出她想说什么话,抬眸,伸出手来点了点她的额头:“珠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江宝珠思索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我听闻梦与玉荷说,今日城里格外热闹。今日四月十六,似乎是个节日。”   她的脸小,巴掌大的一团。腮边有些柔软的肉,尖俏的下巴,捏着手感好极了。诸祁手指暗暗发力,面上却轻快愉悦:“珠珠是想去城里逛一逛?”   江宝珠不禁逗,被捏的耳根子更红了。   诸祁心底了然,朝殿外唤了唤:“来人。”   一直候在门口的李公公连忙走进来,低声问:“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江宝珠有些不自在,又害羞,想要离他远些。诸祁也顺了她的心意没有去管,只是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一头柔顺的青丝:“听说今儿个是个节日?”   李公公一顿,继而弯腰回答:“回殿下。今儿个的确是个节日。是民间的上巳节。百姓们早早的起床祭祖,天亮了就去街里摆摊子。什么都卖,图个吉利呢。”   诸祁闻言,摆了摆手。江宝珠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对。我听她们说的意思似乎是上巳节。出去吧好吗?我想出去瞧一瞧。”   美人柔声蜜意,似水的眼底溢出乞求。诸祁早已神魂颠倒,心里抹了蜜似的。他心头微动,极快的在宝珠耳畔亲了一口:“珠珠说什么我都答应。”   看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这样亲昵恩爱,李公公连忙识趣儿的深深地垂下头去,诸祁咳了一声:“听见娘娘的话了吗?即刻去着手准备。只找几个伶俐的下人跟着,便装,不必一大帮子人乌泱泱的。”   李公公弯腰:“嗻。”   出了殿,他先是抹了抹鼻尖冷汗,再挥手找了个小太监。闻梦听到旨意,帮宝珠换了一身轻便些的衣服,发髻上的簪子也少了些,只留了个梨花的。看着简单,显得人又乖又小巧。   只有宝珠手上的镯子却没有动。江宝珠手腕上一直带着诸祁给的镯子,平日里从来没有摘下来过。   诸祁也换了便装,身上穿的普通白袍,是寻常人家的衣服。但是他身形修长,眉眼分明全是桀骜,比平常人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两个人收拾妥当,诸祁面上含笑的朝宝珠伸出手。江宝珠略一犹豫,脸上带着抹绯红低垂着头,也伸出手来小心的放到诸祁的手掌心里。一个人身材高大,一个小巧依人,两个人都穿着月白色的衫子,仿佛就应该是天生一对似的。   身后跟着闻梦乘风略略停顿,对视一眼,在两个人身后的两步之外小心跟着。   街上的确繁华,商人似乎更多了。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里行人摩肩接踵。江宝珠看什么都新奇,总是想跑远些。诸祁只是嘴角含着笑,却又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不让她离自己太远了。   老远就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江宝珠立即停下脚步,微微蹙眉,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荷包。诸祁早就看出来了她的心眼儿,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想吃糖葫芦?”   “哎呀……疼!”江宝珠鼻子痒,娇喝一声。却不好意思开口求他,只能把脖子一梗:“不想吃!”   诸祁早就买了根山楂粒子大的,取下来递到宝珠面前。听见宝珠的话,他憋着笑:“珠珠想吃什么,无需对我说。我一旦知晓了,肯定是双手奉上啊。”   他在日光笑的耀眼,似乎眉眼之间都透着亮光。江宝珠慢慢的接过那串糖葫芦来,咬两口,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   诸祁挑眉道:“我对珠珠好吗?”   只怕是三两岁的孩童也没有脸皮说出这样的话来!看诸祁大言不惭,江宝珠挑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好,好的很!”   那买糖葫芦的老伯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小两口莫不是刚刚成亲?感情这样好。”   江宝珠闻言,脖子都羞红了。扯了扯诸祁的衣角示意他赶紧走。诸祁却神情慵懒,用胳膊圈住宝珠的脖颈,笑着回道:“老伯您说的没错。我们两个刚刚成亲,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紧,如今呢闲暇出来转一转。”   老伯笑了:“年轻人就是不一样。看你们这样甜蜜,我就想起来了我和我家里那位老婆子刚刚成亲时的样子……”   江宝珠早就满脸通红,眼神里浸满了羞怯与柔波,诸祁仗着自己身形高大,还勾着她的脖颈。宝珠便垂头又戳了戳他胸膛:“走吧!大街上人这样多呢……你也不怕不好意思!”   诸祁却是愉悦极了,朝身后的乘风使了个眼色。乘风立即颔首,上前一步掏出金甸子递给老伯:“我们家少爷说您的糖葫芦味道极好。我们都买了,您也早些回家。”   卖糖葫芦的老伯哎呀一声,双手颤抖的接过那掂金子。这么多钱,怕是买多少个都买的到!乘风像是看出来了老伯心里所想:“不必找。”   这下子身后的一干便装宫人都沾了太子妃娘娘的光,手里捧着糖葫芦心里感叹——这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可当真是极好的。   江宝珠只是赌气似的走到前面,诸祁紧紧的拽着她的衣带子。他朝下看,就能看见宝珠毛茸茸的耳垂,耳垂上一粒珍珠坠子,泛着微微的浅红。   江宝珠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了。   路边两个人,是母子模样。母亲一身老百姓的打扮,儿子似乎有六七岁了。吸引宝珠的不是那对母子,而是小孩子身前的木笼子。里面有几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眼睛红宝石似的,白白胖胖,窝在草垫子上打滚。   江宝珠一向喜欢一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儿,看见这样糯米团子一般的兔子瞬间母性大发。她脚底下像生了胶水,黏在原地。   那妇人仿佛看出来了江宝珠的想法,连忙介绍道:“这些兔子都是家养的。性格温顺极了,又好养活。很便宜呢,三十文一只。”   笼子里的兔子像是通人性似的,朝江宝珠这边挤了挤。   诸祁抱着肩膀站在后面。江宝珠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看这兔子,多可爱。”   诸祁眯眼看了半响。稍稍摇头——他真的看不出这兔子的可爱之处在哪里。   妇人又笑:“如果这位小夫人喜欢,可以便宜一些呢。”   江宝珠支支吾吾,就听见诸祁低声道:“你喜欢?” 第30章 无助   街上人熙熙攘攘, 但诸祁一直紧紧的跟在宝珠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护着她。后面的乘风也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暗处,时刻保护着二人的安全。   诸祁离宝珠太近了,气息暧昧。江宝珠想要稍稍离远些,诸祁却悄默声儿的捏了捏宝珠的一截细腰:“珠珠,同我说, 你是不是想要呢?”   那只小兔子太可爱, 江宝珠想了想,点头。   她亮晶晶的眸子似含繁星, 落在他眼睛里。诸祁喜欢这样的感觉,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就像循循善诱似的:“珠珠,我给你买了兔子, 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要求呢?”   这个条件似乎是合理的。但是诸祁笑的意味深长,别有阴谋。江宝珠思索片刻, 仔细揣摩诸祁话里的意味。但是她的脑袋也转不过来,问道:“什么要求”   诸祁拉住她的手:“现在可不能告诉你。”   他转头朝乘风示意道:“买下来。好生送到宫里。”   卖兔子的妇人听见这话乐了, 连忙点头。把那木笼子也提起来:“这是放兔子的笼子。也一并赠予你们, 不用多付钱。这三只兔子一共九十文钱,划算的很嘞……”   她话还未说完, 乘风已经掏出银子来。妇人一愣, 连忙摆手, 这么多, 她根本找不开呀。谁知诸祁已经攥着宝珠的腕子扬长而去:“早些回家吧, 给孩子买些东西来吃。”   江宝珠看着他。鼻梁高挺, 神采飞扬。他笑起来竟然这样好看,嘴角上挑,在日光下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可是宝珠又十分疑惑——诸祁不经常笑,总是板着脸,脸上冷冰冰的。   她之前也听说过,诸祁幼年时受过什么刺激。所以性格有些孤僻。但是江宝珠也发现了,只要顺着他来,一切都好说。   手里的兔子乖乖巧巧,一直在笼子里安安分分的呆着。闻梦便从那妇人手中接过笼子,轻声说:“公子,让我来拿吧。”   诸祁点头,又揽住宝珠的衣服带子去别的地方了。   路过桥边又热闹至极,一群人乌泱泱的围在一起看热闹。江宝珠也喜欢看热闹,便惦着脚尖去看。诸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什么好瞧的?无聊至极。”   此时几个人已经走到桥边了,就是上一次江宝珠看见那个江湖骗子的地方。她想到当时那算命的老伯说的话,不禁瑟瑟。诸祁发觉了她的异样,皱眉问:“珠珠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   江宝珠摇头。   诸祁看她发髻上只有一个梨花吊坠簪子,看起来虽说轻简好看,但是却太简单了。旁边正好有一家摊子,是卖一些头发上戴的发簪吊坠之类的女儿家发饰。诸祁看了半天,只能摇头,啧啧评价道:“这琥珀色泽暗沉,份量也不够。那琉璃瓦是什么东西制成的颜色也太漂浮了些。都不好看,都不好看。”   在他眼里,皇室制成的奇珍异宝都配不上他的宝珠,更何况是这些路边摊子的俗物。卖东西的老板笑着点头:“这些都是些成色不好的,价格也便宜呀。公子,一分钱一分货,行价都是这样的。”   身后的乘风闻梦暗暗发笑。大晟朝的太子殿下眼光多高,即使是多么名贵的东西。江宝珠不解的看着他,轻轻蹙眉,心想道:我又没有说一定要买这些。   诸祁看了半天寻不到满意的,低头看向宝珠:“这些都是些俗物,怎能入眼呢?珠珠,当年……额娘给我留了个凤头钗,说是要给我的心爱之人戴的。等回了府上,就把它给你。嗯?”   要给就给呀。江宝珠咬唇点了点头,一双鹿眼四处乱转。殊不知太子殿下的脖子已经悄悄的红透了,攥着她的手也更紧了些。   忽然,旁边那些人的议论声更多了。   一阵凄凉的啼哭声音传过来,是女子的。低哑悲戚,像是破碎的银铃。闻者叹息。   江宝珠透过人群看了看:“这是怎么了?”   旁边两个围观的老大爷正在议论:“这姑娘啊,真是可怜。眉清目秀的。”   另一个老大爷说道:“谁说不是呢?你说这年纪轻轻的就卖身葬父。也是个可怜的人。”   他们的谈话声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江宝珠耳朵里。她一愣,卖身葬父她一直以为只有画本子上才会卖身葬父,怎么现实里也有呢?   人群里的声音小了下去。那中间的确有个姑娘,年约十六七,和宝珠差不多。长的清秀乖巧,一身脏兮兮的白衣。头发只是简单的编了个辫子,有些乱糟糟的披在身后。额前还挂着根枯草,意思是卖身葬父。   那姑娘许是哭泣了许久,眼角通红,声音纤细微弱。身后那个披着白布的或许就是她死去的父亲……江宝珠想着想着就眼睛红了。她想起自己的父亲,高大的充满慈爱的笑意,都说父亲是女儿的靠山,那这姑娘也着实可怜些了。   诸祁皱眉拉了拉她的手:“看什么呢这样入迷?珠珠,怎么不走了?”   那姑娘又哭了起来,用极小的声音啜泣着:“卖身葬父……做婢子或者是做妾氏都可以……只要把我父亲好生埋葬了……感激不尽。”   江宝珠心里一阵阵心慌。也太可怜了些。她小心揪了揪诸祁的袖子:“你瞧那姑娘多可怜。”   诸祁不耐烦的瞥了一眼,可怜不可怜和他有什么关系但是看宝珠那样悲天悯人的可爱样子,诸祁轻轻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心软。里面怎么了?”   里面的姑娘停止了哭泣,似乎是知道不会有什么人来买她这样晦气的人,便心灰意冷了,视线红肿的呆呆地看向一处。   诸祁心底了然,便朝乘风挥了挥手。   乘风立即会意,掏出一甸沉沉的金子。   闻梦在一旁解释:“姑娘,赶紧起身吧。地上凉。这些银子就赠予你,赶紧找个好地方将老伯埋葬了吧。”   看见这一甸银子,周围的人发出一阵一阵惊呼——苍天呐,这是什么神仙居然用这么多钱来买一个婢子!   姑娘也是直接愣住了,呆了足足有好几秒才连忙哭着道谢:“谢谢大爷,谢谢夫人。小女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闻梦连忙摇头,指着一旁的宝珠道:“也是我们夫人心地善良,见不得这样的伤心事。你们要道谢就去找夫人吧。”   姑娘连忙摸了摸脸上的眼泪与鼻涕,朝宝珠与诸祁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小女子感激不尽……”   宝珠连忙挥手:“起来吧。”   那姑娘心底感激,又羞愧难当。小声开口:“不知夫人府上是否需要侍妾,或者是婢子,做牛做马都可以……”   听见这句话,诸祁稍稍皱眉。侍妾?什么玩意儿?   江宝珠却没有听出什么不妥。画本子上说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况且以前礼教嬷嬷还说过,夫君的话都要听从。自然是诸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喽。   诸祁见宝珠没有开口,彻底冷了脸:“珠珠,我如果说要纳她做侍妾,你同意吗?”   江宝珠抬眸看他。眸子透亮清澈,毫无妒意,也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反对的意思。   诸祁彻底冷了脸,他心里不虞,珠珠不应该反对吗?怎么能够无波无澜,怎么能够允许自己心爱的夫君喜欢别人呢   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浮现到诸祁心头,他生生的顿住了——难道,珠珠根本不喜欢自己?   他被如此可怕的想法惊呆了,深深地蹙着眉头,脸上的笑容也都消失了,变得一贯阴沉。那跪在地上的姑娘虽然心底不堪,但还是低声啜泣的等着买她的人来发话,诸祁心烦意乱,挥了挥手:“你走吧。我不需要什么劳子的侍妾婢子。”   姑娘立即如释重负,又深深地磕了两个响头,收拾东西离开了。   诸祁似乎没有从那阵不虞的情绪里走出来,依旧盯着江宝珠看。他心里咯噔一声……若是真的他娶了别的女人,她当真如此无波无澜!她不应该是生气吗?不应该是吃醋吗?!   他好生气!   诸祁心里憋着气,可是江宝珠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周围人看这里热闹没了,就渐渐的散了,江宝珠见他面色深沉,疑惑道:“你怎么啦?怎么不走?”   沉溺在江宝珠不爱他的悲伤里的诸祁恶狠狠的甩开了她的手,赌气道:“你自己走吧!”   江宝珠又瞟了他一眼,男人心海底针,前一秒还笑眯眯的,怎么这一秒就变了呢?真奇怪。她扭头就走了,街上这样热闹,她四处看还来不及呢。   诸祁这边还端着想要江宝珠过来安慰他,谁知道江宝珠就自己走了。诸祁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两个人相处的常态。这一想便后悔了——他经常说他有多爱宝珠,可是宝珠根本感受不到怎么办?   诸祁心里嘀咕,女人可真麻烦。   他转头:“珠珠,等着我。和你一起回去。牵我的手。”   可是长街熙熙攘攘,哪里有宝珠的影子?   一瞬间世界仿佛空荡荡,时间也静止了。诸祁的心仿佛被紧紧攥住,全身都发凉发冷,他眼角泛红,巡视了一圈,空无一人,宝珠呢?江宝珠呢? 第31章 悲楚   那轮硕大的太阳好像瞬间失去了光芒, 一瞬间变得冷飕飕的。诸祁出了全身的汗,心脏发出剧烈轰鸣——怎么回事?珠珠呢?江宝珠呢?   他的珠珠去那里了?   诸祁似乎一瞬间被扔到了冰凉的湖水里。满天的大雪纷飞,湖水刺骨寒冷。母妃在他面前投湖自尽,他眼睁睁的看着水面结冰,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诸祁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忍着胸口的痛苦迷茫的看向街角, 他很害怕, 害怕极了。乘风发现了诸祁的异样,连忙走过来低声问:“公子, 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诸祁唇畔发白,冷汗岑岑,揪住乘风的衣领问道:“江宝珠呢?”   闻梦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声:“对呀, 怎么一恍神小姐就不见了刚才还在这儿呢!”   周围人依旧热闹,人山人海, 熙熙攘攘。没有人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诸祁狠狠地皱起眉头, 低声吼道:“还不去找!你们一个一个在这里愣着做什么!找不到太子妃, 你们都得陪葬!”   乘风颔首,闻梦焦急万分, 一行人立即去寻找。   看见街角上有一抹白色的衣裙, 诸祁立即大步走上前去, 揪住她的袖子:“珠珠!你怎么能四处乱跑呢?!”   那人回头了, 普普通通的一张脸, 略带诧异的回头看他:“你做什么?放手!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 莫不是有毛病!”   诸祁皱眉,失魂落魄的松开衣领。他眼睛似乎找不到焦距了,四下迷离,不知道该去看哪里,手脚也冰凉的哆嗦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回旋盘转着一句话——江宝珠呢?江宝珠去那里了?   这边急得像炸开了锅,那边却不慌不乱。江宝珠只是心里乏味,向前走了两步——便瞧见了个熟悉的巷子,乌衣柳巷,看起来眼熟极了,那不是以前去私塾的路江宝珠眼睛一亮,忘了自己在何时何地,看见对面一个佝偻老者,满脸白花花的胡子十分熟悉,江宝珠一拍脑袋想起来了:那不是私塾看门的老伯王叔嘛!   王老叔年逾花甲,在私塾里做看门的生意养家糊口。他对这个娇小可爱的姑娘也有几分印象,但是却不怎么清楚宝珠已经嫁人了,也断然不知晓她已经做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江宝珠向前走几步扯开一个笑容:“王老叔!您这是去哪里呀?”   老伯笑着摸了摸胡子,提了提手里的篮子,里面有一只活蹦乱跳的胖头鱼:“今儿个菜市场里的鱼肉十分新鲜,我就想买来一点熬汤喝。怎么珠儿是来做什么的?”   江宝珠刚要笑着回答,脑子忽然一片亮光——娘呀,她好像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诸祁去哪里了?!   一瞬间,宝珠支支吾吾,手忙脚乱不知道要做什么,看她急得小脸煞白,王老叔急忙道:“珠儿你这是怎么了?”   江宝珠却嘴里磕巴,只是恐惧,只言片语都吐不出来。因为她看见了她弄丢了的东西——诸祁阴鸷着脸,站在不远处幽幽的望着她。   江宝珠一个激灵,脚下顿了顿,直愣愣的看着他。诸祁脸色倒是平静,眼里却像是结了寒霜。他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看见那老伯与江宝珠说话。   他心里一咯噔,疑惑道,那人是不是想要把珠珠带走要不然为什么笑的那样开心!那样别有深意!   一瞬间怒火中烧。他这样干着急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领情!闻梦也转身瞥见了江宝珠,急急忙忙的过来拉她:“小姐!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不知道公子有多着急吗?”   她还没跑几步,诸祁就已经大踏步走过来了。是不是又惹到他了宝珠瞬间冷汗岑岑,诸祁紧紧的抿着唇角,一把把她扯到自己对面:“你做什么!乱跑什么自己的腿都管不住吗?不是告诉你让你跟着我!这里人多,你若是丢了我怎么办?”   王老叔见势不妙,连忙想要伸出手来拦他:“这位少爷,请问您是……”   诸祁更加生气。眼底像是有千年寒霜。他冷声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拉着江宝珠扭头就走。   江宝珠心里打鼓,只能干巴巴的回头喊了一声:“老伯,您先走吧,我没事!”   王老伯仍然担心至极。诸祁却觉得这个人对江宝珠别有所图,若是刚才他晚了一步,珠珠岂不是可能早就被他带走了!   想到这里,诸祁眉眼彻底沉下来,低声对乘风吩咐:“处理了他。别叫不相关的人来这里乱晃。”   江宝珠愣住了,气急,跺脚想要使劲儿把手扯出来:“诸祁!你说什么?老伯有什么罪过呢?我不过就是和他在路上遇见了,多说了几句话!处理了他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这样!”   他天性凉薄暴虐,什么事情都可能做的出来。江宝珠心里慌乱害怕,诸祁脸色更加不好,冷冷的质问道:“若是我晚来一步,你是不是就同他一起走了怎么江家也好,私塾也好,就只有我的东宫不好?只有我身边不好?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江宝珠心里急得发慌,却被诸祁紧紧的抱走,搂在怀里。他胳膊发力,像个石头似的坚硬,江宝珠挣扎不开,脸上别憋红,难堪道:“你放开我!你不能这样,不能动他!”   她被扔在马车里,身体陷进了柔软的垫子里。诸祁欺身而上,眼角通红,他心里焦急,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如果她离开他了该怎么办?想都不敢想!江宝珠看着他,眼底激出一层薄薄的泪花:“你怎么能这样?连说句话都不行吗?”   诸祁深深地吐了几口气,心脏跳的厉害,血液像是喷薄而出,他伸出手攥住江宝珠额前的青丝,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得了魔怔一样毫无逻辑的重复:“不行……珠珠不能离开我……不能和别人走……”   说着,他在她脸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轻柔至极,缠绵悱恻,两个人呼吸相交,气息暧昧,江宝珠只是躲,向后缩——这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能够做出来!怎么那样心狠?   诸祁看她没有反应,垂下视线,眸子里清亮,却透满了哀伤,他又把唇印在她唇畔上,像是发泄似的印上自己的烙印,珠珠,你只能是我的。不能离开我,想都不要想。   江宝珠心里抗拒,泪花夺眶而出,脸颊两处都是湿濡。诸祁皱眉,怎么这样咸?他一顿,对上了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灿若星辰,里面的泪水却不是为他而落的,那眼神空空荡荡,也没有他的身影。   “你是不是讨厌我?珠珠?”   “可是你怎么能讨厌我呢?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用力吻住她,那吻深沉热辣,他想要溺死在她的泪花里。他真的不想伤害她,却又不知道自己应当怎么做。江宝珠受了惊,捶打他的脊背,可那力气小极了,像是蚍蜉撼树,不能影响他分毫。   到了东宫之后,江宝珠的唇畔又是肿胀的。整个人神情恍惚,手指哆嗦着被诸祁攥在手里。   诸祁把江宝珠放在榻上,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关上殿门,仔细想了想,落上了锁子。   那铜质的锁子闪着寒凛的光芒,似乎阻断了她所有的路。江宝珠慌了神,拼命的拍门:“诸祁!诸祁!你不能这样!你怎么能把我锁在屋里呢?”   诸祁皱眉,珠珠,你就呆在里面,安安心心的呆着。这样你才不会乱跑,你才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江宝珠心中惊恐,像是无路可逃的幼鸟扑棱着翅膀,她大声喊道:“诸祁!你听见了吗?我讨厌你!你怎么能把我关起来呢?!……你开门!”   诸祁顿了顿,难过的低垂着头。他簇起眉头,指尖扫过江宝珠留在他手臂上的红肿抓痕。   你讨厌我吗?珠珠?   诸祁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直直地站在殿外。日头那样高,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闻梦和其他的宫人早已经噤若寒蝉,只是干着急,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我说太子殿下,您一个大男人,呆呆的立在这里做什么呢?”   裘凛身披着花纹繁丽的狐氅大衣,得得瑟瑟的拍了拍诸祁的肩膀。诸祁瞥他一眼,嘲讽道:“这么热的天,你也真不怕捂出痦子来。”   “此话差矣。”裘凛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大衣:“这可是香阑姑娘亲手为我绣的。我怎么能不穿呢?”   诸祁皱眉嫌弃,一把甩开裘凛的胳膊:“离我远些。你日日里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场所就罢了,可别叫你府上瞧见了。”   裘凛细细看了看诸祁脸色。啧,黑的像千年老炭。“谁敢惹我们太子殿下?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看诸祁仍然是冷冷的,裘凛似乎是恍然大悟:“女人?”   他连忙拉着诸祁坐上马车,到京城一家著名酒楼吃酒散心去了。看兄弟陷入了爱情的漩涡里,不救不可呀。 第32章 歧路   这酒楼名为百香尽, 装饰繁丽,多为富家子弟。里面所卖菜品也是精心淡雅,是菜品里的上好佳作。店小二一看两名打扮富贵的富家子弟,连忙笑脸前来相迎:“客官里面请。不知两位来点什么?”   裘凛挥了挥手:“带爷去上好的包厢。好酒好菜的都上来,记住挑一个僻静的地方,旁人不许叨扰!”   他说完便把手里的一甸纯银子扔到了店小二手里。见到如此爽利的客人, 店小二一边掂量着手里的银子一边高呼:“好嘞, 二位爷请上座!”   二楼雅间里,诸祁依旧紧紧的皱着眉头。二话不说, 先是深深地灌了一口烈酒下去。烈酒入喉,到肺腑烧灼,格外辛辣。   裘凛把狐氅褂子取下来, 也仰头闷了一口酒:“怎么咱们的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拿我当兄弟的话就一同说说。”   诸祁把酒杯放在桌上。啪的一声响。思索片刻,又倒出来了一杯酒。   “是你家那位娇艳欲滴的太子妃吧?”裘凛发问。   诸祁看了他一眼, 说道:“我对她掏心掏肺。每时每刻都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跌倒了, 饿着了, 风寒了。我尽心尽力的护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的糟心事。可你可知道她昨日里说了什么?”   裘凛心下疑惑, 挑眉问:“说了什么?”   “她讨厌我, 憎恨我, 厌恶我。”   裘凛心底一惊:“太子妃当真是这么说的?那她可是全天下独一人啊。”   诸祁微微叹了口气。   裘凛看他心绪烦乱, 起身出主意:“你可知晓女子最喜爱的东西是什么?”   诸祁问:“什么?”   “不外乎金银珠宝, 玉簪翠石, 香粉胭脂云云耳。”裘凛眯了眯狐狸一般的眸子,轻轻摇头晃脑:“你若日日给她送,保证她心悦与你呢。”   诸祁听了只是摇头:“我的宝珠和全天下的女子都不一样。她不会喜欢这些俗物的。”   裘凛把嘴一撇:“这可不一定。全天下的女子,在我裘某眼里都是一个模样。如果太子妃不喜欢这些,那一定有别的心仪之物。”   诸祁闻言只是沉默。仿佛能够讨得宝珠的欢心是他最渴望的事情,裘凛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一直摇头,心想道,原来世上的男子竟然都是同一幅模样。为了自己心仪女子,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可是诸祁怎么知道,他的爱太沉重了,太难堪了,完全变了一种样子,怎么令宝珠心甘情愿的接受呢?   喝完酒,诸祁依旧神色冰凉,踏着月色回了东宫。那锁子仍然挂在门口上,诸祁默默的看了半天,才打开。   江宝珠已经用了晚膳,就坐在榻子上,身子绷的挺直。诸祁身形高大,眉眼深邃,头上的玉冠将发丝高高束起,整个人高贵冷清。踏进殿里的一瞬间,江宝珠缓缓的抬起头,无波无澜的眼眸落在他身上。   看见那样空荡荡的视线,诸祁心里一僵,想要伸出手去抓住什么东西,又怕自己做的太过,反而吓坏了她。   江宝珠闻见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她问:“你喝酒了?”   殿里有太监连忙迎上来,接过太子殿下身上披着的外衫。诸祁脑子里有几分不清楚,单单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是。”   江宝珠依旧盯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诸祁看着她讨好笑了笑,唤了一声:“珠珠。”   两个人一个人坐在美人榻上,一个人站在窗前。离得那么近,又好像离得那么远。看了她半响,诸祁无力的皱起眉头,蹲下身,用手捂住脸。   “珠珠。我好害怕。我想抱你,想离你近些,再近些。可是为什么你会怕我?为什么讨厌我?为什么离我这样远?”   “我忘不了那日你在墙头上说的话。你说要嫁给我做妻子,一生一世,无论福祸,患难与共。这些话难道你都忘了你为什么想要离开我为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石块,将江宝珠砸的头晕目眩。她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诸祁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江宝珠只是单纯的心里难受。她呆呆地僵在美人榻上,过了好久才挤出来几个字:“我疼。身上疼。我也怕。”   她眼尾带着红和媚,声音娇弱。前几夜的冲动与火辣一齐涌上涌到诸祁心头。他把宝珠当做宝贝,可是只有那种时候才会控制不住自己。他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她那么软,那么香,比全天下所有的香粉都甜蜜,都要好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他喜欢她在锦被里掉下的所有泪水,像是珍珠,一颗一颗砸到他心尖里。   “你疼?”   诸祁猛的站起来,在榻子前站定了。他放柔了声音:“你疼……”   “我也疼啊,我心疼。心里像是有刀子割,珠珠,你若是多理我,我也不会这样伤心……”   那种熟悉的可怕感觉重新拢上心头。   江宝珠向后缩,诸祁却攥住她的手,哀伤的说道:“我不碰你了珠珠……我不碰你了……我也不锁门,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别离开我,好么?”   江宝珠心底又酸又涩又恐又怕。她抬眼看他,轻轻吸了口气,捂住鼻子细声道:“诸祁,你身上好臭。”   诸祁闻言一僵,轻轻的把江宝珠的头按在胸口上。   只呆了那么几秒,诸祁就起身,把宝珠抱到榻子上。“珠珠,你睡吧。我看着你睡。我不碰你。只要你不讨厌我,好吗?”   江宝珠依旧目光呆滞的看着他。   诸祁喊来几个宫女:“来人,伺候太子妃娘娘洗漱。”   殿里灯光昏暗,盘旋而至的都是淡淡的熏香。闻梦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女为江宝珠换上衣服,洗尽脸上胭脂。她的脸便完完全全露出来,不及巴掌大,脸上透着层薄薄绯红,像是鲜嫩的珍珠。   “太子殿下,您……”闻梦想要过来伺候太子殿下,诸祁却摇头:“把水留下。今日我睡偏殿。你留在这里,照顾好你家小姐。”   他没有回头。怕自己回头了舍不得,直直的大步走向外面。   闻梦和玉荷诧异的相互对视了一眼。怎么回事这才成婚多久但是她们不敢质问太子殿下心意,只是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江宝珠不可置信的看着闻梦道:“诸祁呢?”   闻梦略略停顿,福身:“太子殿下去偏殿歇息了。”   “真的?”   “千真万确。”   江宝珠连忙松了口气瘫在被窝里。像只汗涔涔的落水兔子。闻梦还以为江宝珠伤心了,连忙劝道:“娘娘,许是太子殿下朝务繁忙,并非是不喜欢您了。”   江宝珠略略挥手:“知道了。我巴不得呢。你们快下去歇息吧。”   夜晚依旧漫长。   第二日,诸祁眼眶乌青,一看就是没有歇息好。   为了给江宝珠排忧解闷,他准备去湖心亭里赏景。正好天公作美,下起了蒙蒙细雨,天与湖水一色,空气中又雾蒙蒙,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珠珠,昨夜歇息的如何?”诸祁把身上的外衣披在江宝珠瘦弱肩头,拿手指拢了拢她额前几缕青丝。   江宝珠看了他一眼,点头:“挺好的。”   诸祁一顿,心中不禁漫出一股淡淡哀伤。他昨夜在冰凉的侧殿难以入眠,可是没成想,宝珠离开了自己,竟然休息得这样好。   江宝珠又看了他一眼。昨夜里自己的确乐得自在,但是她也发现了,诸祁脸色不好。怕他生气,宝珠便轻轻起身,扯了扯诸祁的袖子,指着圆桌上的茶水:“你面色不好。喝些茶水吧。”   诸祁顺势坐在石凳上,一不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宝珠道:“那珠珠知道我为什么面色不好吗?”   江宝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脑子不灵光,但是她知道,这个问题一定与她有关。她微微顿了顿,倒出来了一杯茶水。碧色清澈的茶水在白色瓷杯里酝酿出初晨的层层波纹。   诸祁轻轻的看她一眼,像是要讨她欢心似的,坐在石凳边又说:“你看,湖水里面的鱼儿游的多欢畅?”   是吗鱼都那么自由也是,这天大地大,除了她,谁不是自由自在,想去那里就去哪里呢?   思及至此,江宝珠有些羡慕的盯着湖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胖头鱼。   看宝珠依旧没有什么兴致的样子,诸祁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里。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能够完完全全的把江宝珠的手掌包在手掌心里。诸祁把江宝珠细软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她指尖素净,指甲是干净的素色。   湖心亭旁边花团锦簇,码列着朱红色的鸢尾花和大簇大簇的紫锦,绽放的热烈至极。   诸祁挑眉道:“你看那花开的这样好,颜色娇艳,只配你这指甲。”   江宝珠手指尖一阵冰凉。她想把手指缩回去,诸祁又转过头去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拿碟子,取几朵颜色鲜艳的鸢尾花花瓣捣成汁。”   闻梦闻言福身:“是。”   几个宫女手脚麻利,那花汁很快调好了。放在翠色的瓷盘里。边上插着几个羽毛做成的小刷子,用做上颜色的工具。   这是一些富家子弟的玩意儿,取了新鲜的红色花汁抹在指甲壳上,再放到阳光下晒干,涂上些许明矾,再待那么不到一刻钟,指甲便有了艳丽的颜色。放在阳光下看,就像是半透明的玉瓷,微微发着光,显得手指都纤细了几分。 第33章 之喜   江宝珠直愣愣的坐着, 手被诸祁攥着。诸祁离她很近,两个人几乎气息相交。诸祁先给她的第一个手指头抹上了一层,花汁在指甲蔓延,瞬间有了靓丽的颜色。   “你看,”诸祁像是拿着什么绝世珍宝一般拿起宝珠的手,细心的吹了一口气:“瞧, 多好看。”   江宝珠挤出来了个笑容, 盯着指尖的一抹鲜红看。   诸祁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又低声问:“珠珠, 你喜欢吗?”   江宝珠心里索然无味,但是面上却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很喜欢。”   诸祁看着她娇艳的笑容, 自己心头也愉悦了几分。这才是他的珠珠,灵动娇俏, 不是日日里板着脸掉眼泪。他心头微动,低声重复:“珠珠喜欢, 我也喜欢。”   诸祁又轻轻把宝珠的第二根手指捧在手心里, 涂上了相同鲜艳的豆蔻。   五根纤细的手指都涂满了,天上细细的雨丝也停了。诸祁把江宝珠搂在怀里, 像是搂着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猫。不一会儿, 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太监来报:“启禀太子殿下, 奴才传皇后娘娘凤旨, 明日午时御花园里设家宴, 请太子殿下一定去呢。”   诸祁睥了他一眼。这个不长眼色的东西, 没见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没好气的开口道:“知道了。下去吧。”   太监低眉顺眼,弯身行礼:“奴才告退。”   一丝凉意涌进来,江宝珠打了个喷嚏。闻梦连忙把手中的锦丝披风拿过来,诸祁接了,小心披在江宝珠身上,用力裹住她,心疼道:“披上。这风这样凉,可不能风寒了。”   一众宫人都低垂着眼眸回避。   这一晚诸祁终于可以搬到凤栖宫里来睡了。锦被是两人成亲那日的红色鸳鸯戏水锦被,床榻极大,周围是低垂的红色帐子,重重叠叠,将里面隔成一个小小的天地。   殿里燃着香,那香低沉缭绕,是由年久的松香软玉与木屑制成的,从铜兽里袅袅飘出,闻的人头昏脑胀。   江宝珠已经洗漱完毕了,小小的脸白嫩光滑,掩藏在锦被里。她没有穿厚重的衣服,一截白玉似的胳膊落在外面,她眨了眨眼,盯着床头上面低垂的流苏陷入了沉思——诸祁经常在夜里同她做的事情是什么?她那样难受,全身又冷又热,可是看样子诸祁倒是快活。   帘子被挑开,露出只骨节分明的手。诸祁也穿着里衣进来,露出一片结实的蜜色胸膛。他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容,匍一进来,就立即把宝珠捞到自己怀里,盖上被子抱着,嘴里还叨叨:“外面好冷,还是我的珠珠香,又暖和。”   江宝珠心里不自在,稍微扭了扭。   诸祁每一次都这样抱着她,或许是慢慢的,一件一件的把她剥干净,两个人相贴着,他闭着眼睛说好多话,还要压着她睡觉。   她眼睛里清澈极了,诸祁盯着她的睫毛。那睫毛很长,每次她低声哭出来的时候,那睫毛就像是蹁跹欲飞的蝴蝶,稍不注意就飞走了。   江宝珠知道挣扎也是徒劳,就不动了。她伸出手来把诸祁的头发揉乱,又散开,再揉乱。她心里惊讶,这人的头发居然比自己的还要软。   诸祁拉住她的手,小声说:“珠珠。我真喜欢你。”   这句话诸祁都重复了八百遍了,再听耳朵就磨出茧子来了。江宝珠瞟了他一眼,点头,继续把玩着手心里的头发。   诸祁吻在她的手心里,黑亮的眼睛转了转,又问:“珠珠喜欢我吗?”   这句话也说了八百遍不止。江宝珠漫不经心道:“喜欢。如果你睡觉的时候不压着我,不咬我,就更喜欢了。”   不压着她?不咬她?那可不行。她那么香,那么软。全身上下白白嫩嫩,看起来就可口。怎么可能做到呢?但是为了让江宝珠更喜欢自己,诸祁皱眉,咬牙道:“可是我难受。”   殿里寂静,毫无声息。窗外明月当空,风是轻的软的,只有几声虫鸣。   江宝珠不解,眨了眨眼问他:“你难受什么难受的是我好吗?你那么沉,又硬。”   诸祁呵了一口气,低声说:“难道礼教嬷嬷没有教过你那叫阖宫之礼,只夫妻间才可以做。我们两个是夫妻,肯定是要按规矩来。”   江宝珠点头,尖俏的下班埋进被子里。诸祁看着她裸露在外的香肩——真像截珠圆玉润的珍珠。   他心里急得发燥,俯身吻在肩膀上。江宝珠觉得痒,推他,诸祁狎猝一笑:“珠珠忍一忍,我轻些。”   ——————拉帘子啦————————   第二日,皇后娘娘于御花园中设宴,诸祁带着宝珠去赴宴。宴会上许多宦官子弟。一些年纪轻的小姑娘都偷偷摸摸打量诸祁,心里感叹,太子殿下着实是俊俏极了。视线落到诸祁身旁的江宝珠的时候,又艳羡,太子妃国色天香,两个人站在一起便是一对璧人,天生一对,自己不禁有些愧疚。   皇后娘娘坐于主位,抬手把宝珠叫去了:“来人,填个椅子。让宝珠坐在右边,挨着我。”   诸祁心里不舍,轻轻捏了捏宝珠的手掌心。但没有多说什么,让宝珠坐到了皇后娘娘旁边。   皇后娘娘心里是极喜欢宝珠的,这孩子乖乖巧巧,也不争不抢。只是几日没见,怎么又清减了些袖口里的腕子细极了,身形消瘦,仿佛风一刮就被吹走了。   花园里百花齐放,湖水泛着柔软的碧波。人不多,行礼之后便各自落座,中间有一群胡姬弹奏琵琶,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皇后娘娘道:“今日在湖边设宴,本是没有什么大事的。你们也不必拘礼,就像家宴一般,开心就好。”   底下的人闻言纷纷起身:“臣遵旨,叩谢皇后娘娘。”   皇后其实一心一意想着抱个皇孙。可是睿儿尚且年幼,只能把目光投到诸祁身上了。可是看着江宝珠那个瘦瘦弱弱的样子不禁又犯愁——这样消瘦,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实现愿望呢。   宫人把菜一一摆了上来。宫里的菜,自然精致万分,与平常人的菜不同。色泽光鲜香气扑鼻,江宝珠肚里空落落,皇后忙说:“来,珠儿。好孩子,快快吃吧。这金丝燕窝上上好的补品,正好来养养身体。”   许是那燕窝味道太浓了,江宝珠只觉得一股恶心,身子泛酸水,差点吐出来。皇后娘娘先是着急,而后心中一喜,反酸水,莫不是怀上了?正在窃喜之际,诸祁已经急忙叫了太医来。   福公公弯腰:“宫里年纪最长的王太医已经在路上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莫急。要不先把太子妃娘娘送到殿里?殿里也暖和些。”   皇后娘娘点头:“先送娘娘去殿上。好生照料着,等到太医来了直接诊脉。”   诸祁的视线一直黏在宝珠脸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泛白,难道是吃坏了肚子?诸祁心里担忧至极,要一起跟着去殿里。   皇后娘娘连忙拦住他:“祁儿。你等一下,额娘有话要问你。”   江宝珠回头看了一眼,就被宫人们簇拥着去了殿里。   皇后娘娘计算着他们成亲的时间,算了算也是对的。她脸上浮上笑容,询问道:“你同珠儿成亲多久了?”   诸祁看了她一眼,思索半响,回道:“回额娘的话。已经有两月有余了。” 第34章 事实   诸祁脑子转的慢, 满心眼儿只有江宝珠一个人。旁的事情他一点儿都不在意,一点儿都不知晓。皇后就知道他不想这些事情,便让诸祁立在一侧,转身对宴台底下的众人道:“今日宴饮皆欢,你们都好好吃着,不必拘礼。”   说完后便同诸祁去了殿里。   一路上, 皇后只是心里窃喜, 若是真的有了皇孙那不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诸祁却不甚了解,心急如焚的, 只想知道他的宝珠到底有没有事。   殿里严肃,宝珠拘谨的坐在椅子上,衣袖被撩开一截, 腕子上垫着一方白色帕子,王太医隔着帕子为她诊脉。   看见皇后与太子殿下前来, 王太医连忙站起来作揖开口:“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后挥手:“起来吧。”   诸祁深深地蹙着眉头, 低声问道:“太子妃怎么样了身体上可有恙?”   皇后清咳一声:“太子不必纠结焦虑。王太医是资历深厚的老人了, 对这些有专门研究。肯定没事。不必过于担心了。”   王太医连忙弯腰,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卑职办事不效, 一时半会儿还诊断不出太子妃娘娘千金之躯到底有没有恙。”   皇后一听, 心头窃喜, 是不是皇孙有指望了?   诸祁却是默然点头, 视线落在宝珠脸上。她茫然的坐在椅子上, 侧脸莹白姣姣生辉, 像只小兔。   过了一会儿,王太医才小心叹了口气,直起身子作揖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难掩面上的期待之色,开口问道:“太子妃圣体如何?”   “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妃身体无恙,只是近日里来有些疲惫。身子怠软,才会有呕吐的举动。”   皇后娘娘诧异:“没了?就这些?”   王太医不禁瑟瑟,在心里想了想自己的话并没有说错什么,才小心回道:“暂无大碍。只需要开个药方子调理着就好了。”   这一时间是打翻了墨水瓶子,皇后娘娘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哎呀,都泛酸水了,怎么就不是大胖孙子呢!她脸上隐隐约约有了失望之色,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下去写药方吧。送到太子东宫,叫手脚麻利的人看着服侍。”   诸祁远远的看过去,宝珠也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几刻钟,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又落到了别处。   得不到她的眼神,诸祁心里不是滋味,空空荡荡的。   皇后心里想着事情,她甚至怀疑,这都多久了,还没有消息。难不成是诸祁……?不会啊,一定不会。那就是宝珠身体过于虚弱……甚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到皇后娘娘的脑海当中——莫非是这小两口根本没有行夫妻之礼?   她不禁焦急的叹出一口气来,时间不等人,皇嗣为重,眼见她年纪越来越大,这得猴年马月才能抱到孙子!   诸祁眼巴巴的等着宝珠过来找他,结果宝珠站起来了,朝这边走过来,诸祁刚要开口笑,宝珠却福了福身子:“多谢皇额娘关心。”   皇后娘娘用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视线落在她肚子上。有失落,有伤心,她还是挥了挥手:“无妨。回去后好好养着,来,到额娘身边来。陪我好好说会儿话。祁儿,你先出去避一避。”   诸祁心里纳闷,女人家怎么这么多话要说怎么也说不尽?他还着急回去搂着宝珠睡觉呢!   但是他依旧板着脸没有说话,微微颔首,到殿外去了。   太子殿下刚刚离开,皇后娘娘便挥手命退众人,只留下了梨灯一个大宫女。江宝珠心里疑惑的瞧着她,皇后的视线却落在江宝珠身上上上下下打量,她今日里穿的是淡黄色的纱布罗裙,腰肢处系着软绳,那截细腰盈盈一握,更显得胸前饱满鼓胀。   皇后察觉到江宝珠腕子上带着的手镯,那手镯翠绿,滢滢生辉,价值连城。那是太子的生母赐给太子的,皇后心中笃定,他肯定是极喜欢她的。只是太子天生性格孤僻,或许不知道如何表达爱意。   想了想,皇后娘娘笑道:“自珠儿上次进宫也有些时候了,怎么样,身上感觉如何?”   江宝珠顿了顿,点头:“还是有些酸涩,疼痛。”   太子殿下毕竟年纪轻轻,血气方刚。这也是能够理解的。皇后娘娘又让梨灯取了一个青瓷小盒子来,里面是上好的阿胶软骨膏。 第35章 转变   皇后娘娘压低声音:“珠儿,太子平日里待你如何?”   江宝珠愣了愣, 想到那样阴鸷的一双眼睛。他总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有趣的玩意儿, 还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错觉诸祁生的好看,皮肤白皙, 嘴唇薄而红润, 眼睛狭长,眼尾上扬挑出一抹情思, 但是里面总是写满了浓浓的占有欲。那情感太浓烈了,江宝珠看不懂,也不想去看懂。   看江宝珠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愁思, 皇后娘娘心里一顿,难道自己想错了,太子根本不像自己眼里那样疼爱她?   江宝珠低声回道:“太子殿下待儿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他经常忽然就变了脸色,忽然生气了忽然又高兴,儿臣胆小, 总是担心受怕的。”   皇后娘娘看向梨灯:“你先退下。”   梨灯闻言福身:“是。”   殿里没了人,皇后娘娘不禁紧紧皱起眉头,握住她的手:“你倒是同额娘说说,太子平日里为何生气,又为何忽然高兴?”   江宝珠看着皇后。她慈眉善目, 眼中皆是关切。江宝珠联想到,若是娘亲, 听了自己受了委屈也会如此吧。   她想了想, 细声道:“晚上的时候他动作太大了, 儿臣体弱,消受不起。”   皇后娘娘诧异:“居然这样看着祁儿像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连体恤妻子都不会!”   因为殿里暖洋洋的生香,江宝珠被熏的小脸通红,眼眸里似乎含着水雾,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她又想了想,蹙着眉头慢慢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我太傻了太子殿下不喜欢可是他奇怪极了,总是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说是喜欢我。可就在前几日,他还把我一个人锁在了殿里,我害怕极了,怎么叫他都不开。”   皇后娘娘大惊:“太子殿下把你锁进殿里珠儿,你不要怕,这里只有额娘在。你同额娘说一说太子到底对你做过什么。”   江宝珠隐隐约约的担心害怕,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她便小声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他总是把我当做宠物似的东西,搂在怀里,用膳的时候都要喂给我。可是我已经不需要人来喂了。如果断然拒绝他——太子殿下还会生气。他总是命我心甘情愿的做些我根本不喜欢做的事情。太子殿下生气时可怕极了,像只被惹怒了的狠兽。我不想惹他生气。”   皇后娘娘听着这个情况不大对付。   太子……这是什么奇怪的心思?   江宝珠看起来脑子不灵光,但是一张小脸儿上却写满了怯意。看起来不像是说谎。皇后娘娘心里明白,她是个好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难不成是太子年幼时受过的伤痛太大了,至今为止都有阴影?   皇后娘娘闻言,只是微微顿了顿,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这个做额娘的虽说不是亲的,也算是操碎了心。这小两口刚刚成亲,宝珠就被吓成了这样,那以后还要怎么办?   想着,皇后眉头紧蹙,一脸愁容着。她看向宝珠:“来,好孩子。不要害怕,太子殿下极喜爱你,是断然不会伤害你的。梨灯,进来。”   梨灯在殿外静静立着,听见皇后娘娘的话声连忙进来:“皇后娘娘,不知有何吩咐?”   皇后思付片刻:“把小厢房里的那对龙凤呈祥的胡狄宝镯拿出来,还有那一对京北永定王妃恭送的一对红宝石金钗子,都包好,送予太子妃娘娘。”   江宝珠依旧茫然。她是断然不缺那种身外之物的。可是皇后娘娘的话又像是给了她一剂定心丸。诸祁……不会伤害她的,不是吗就连宝珠也陷入了怀疑。   诸祁被皇帝叫到了养心殿,商议江南宁德顺私下里蓄意谋反的事。还有阁中重臣裘海正。此事事关重大,殿外除此之外并没有别人了。皇帝年关刚生了一场大病,此时坐在龙椅上有些虚弱,脸色泛黄,他手中拿着个秘旨,先是咳嗽了几声,再开口道:“祁儿,你来看这是什么。”   诸祁颔首,眉峰紧锁,接过圣旨一看,是宁德顺府上细作眠月传来的信——太子东宫有异,须谨慎。   他眼中闪过几分晦暗,有异?   皇帝面上倒是平和:“祁儿,注意些。宁德顺老奸巨猾,不会这样善罢甘休。朕怀疑——”   终究是父子连心。诸祁早已经会意,放出消息,太子殿下东宫西殿书房中有重要密报。   饵料已经放出去了,就等着猎物来自投罗网。   诸祁议完政事已经到了暮时,从翊坤宫接宝珠回府。谁知皇后娘娘将诸祁拦下,说是宝珠身体不好受,先回宫去了。   诸祁心底不虞,怎么这样擅作主张,等都不等他?   看他阴沉脸色,皇后娘娘嗔怪:“祁儿。额娘和你说真心话。看你这副样子,难不成回去要找宝珠的不痛快?难不成还要教训你的结发妻子一顿?”   诸祁拧眉辩解:“怎么可能额娘,您多想了。”   皇后娘娘继续道:“可本宫听闻,前几日,你把宝珠锁在了殿里?”   诸祁稍稍一愣。   皇后娘娘心下了然,虽然知道诸祁没有恶意,但还是发问:“她那样胆小,脑子不灵光,不经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行事依旧如此莽撞”   诸祁心中一噎,沉声道:“是儿臣做的不对。”   皇后娘娘语重心长:“祁儿。额娘希望你们的日子能平静些,长久些。生在帝王家已经是不幸了,往后做事一定要留心。你瞧宝珠,身板消瘦,看着便不利于受孕,皇家子嗣为重,这怎么行?”   诸祁心中犹豫。看出他的纠结意思,皇后娘娘眼下一暗,按照自己的猜测说道:“祁儿,莫不是你有心事不能同额娘说出来?”   诸祁总是觉得,江宝珠有朝一日会离开他。就像是断了线的纸鸢,随风飘远,怎么追都追不回来。他担心受怕,怕极了,恨不得把宝珠锁在自己身边。   皇后娘娘轻轻叹了口气:“罢了,额娘也不细问。祁儿,你记住。女人都是水儿做的,要哄,细声细语的哄。顺着她的性子来,她才能什么都依你。”   诸祁僵硬的点了点头。眼眸晦暗,昏昏的烛火惺忪,撒在他身上披着的黑色外衣上,像是罩了层雾,若即若离,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到了东宫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宫殿里亮着小灯如豆,诸祁一下马车便疾步走到凤栖宫里。   闻梦与玉荷站在殿门两侧,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诸祁嗯了一声:“起来吧,你们娘娘怎么样?”   闻梦小声回答:“奴婢回禀太子殿下,娘娘无事,已经服了药歇息下了。”   诸祁迈进殿里,身形高大,空荡荡的凤栖宫里瞬间逼仄起来。他吩咐:“你们两个先下去。”   闻梦玉荷低头福身:“是。”   诸祁皱眉朝里面看过去,美人榻上没有人。他又向里面走了几步,喊道:“珠珠?”   江宝珠正搂着那日从集市里买来的兔子玩呢。她认真的低着头,身上披着层白色罗裙,头发散下来,三千青丝铺了一榻。怀里的兔子柔软,转着红眼睛,慵懒的闭着眼睛在宝珠怀里享受。诸祁看着她,她的眼睛黑亮,映着烛火,睫毛轻颤,在眼睑处透出一抹淡淡的阴影。她的眼睛是他见到过的最好看的一双。看了半响,诸祁莫名其妙的安心。   他又接近,轻轻唤了一声:“珠珠?”   江宝珠这才听见,抬起头。   眼底那抹亮也猝然变亮了一层。   江宝珠蹲在地上,脚边是个笼子。她歪头道:“诸祁,你回来啦?”   她好久没有这样轻松的说话了。诸祁心里松了口气,他坐在她旁边,看着宝珠的脸色。打量了半天,看见她神色如常,今日倒与往日不同。   江宝珠又摸了摸怀里兔子的小绒毛,兔子眯了眯眼。她认真说:“皇后娘娘都对你说什么了?”   诸祁看着她,静默半响。才摇头道:“没说什么。”   江宝珠觉得诧异,又问道:“真的没有说什么?”   看诸祁没有反应,江宝珠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那只乖巧可爱的兔子。她又补充道:“我想开啦。我为什么要怕你呢皇后娘娘说了,我做的没错,错的人是你。”   这下子愣住的人是诸祁。他低声问:“错的人是我?”   江宝珠瞟了他一眼,点头:“是呀。自己所爱之人都怕你。更何况别人。你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吧。”   她今天真的很不一样。仿佛一下子恢复了往日里的生机活泼。诸祁喜欢这样子的江宝珠,喜欢极了。这个小傻子,诸祁忍不住心痒,伸手捏了捏她鼻子:“你倒是精明伶俐。”   从皇后娘娘的翊坤宫中出来之后,江宝珠就像服了一剂定心丸——她做的没错。她脑子简单,没错就是没错。需要改掉坏毛病的人不是他。   诸祁脸上带着一抹儒雅的笑容,伸出手摸了摸江宝珠怀里乖巧的兔子。兔子毛长极了,白花花的一片,摸起来正好。 第36章 浴房   江宝珠挥开了诸祁作恶多端的手指, 给怀中的小兔子顺毛。那兔子也乖巧,张了张嘴, 两颗大板牙在诸祁手指上啃了啃。   诸祁笑了, 瞥了一眼兔子窝的地方。胸前柔软饱满,带着宝珠身上淡淡的奶香。他心里不虞,兔子倒是真会挑地方窝着。宝珠没有看到他幽深的视线,戳了戳诸祁的手指问:“你看这兔子这样可爱。给它取个名字怎么样?”   诸祁连忙点头, 道:“好。应该是取个名字的。”   他看着江宝珠灯下娇颜,心里愉悦极了。随口便说起:“就叫娇娇吧,怎么样?”   娇娇?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江宝珠头也不抬:“它可是只公兔子呢。这些名字不适合。我觉得叫小白便不错。”   诸祁心里酸胀,连只公兔子都这样得宠?看着就不顺眼,不是什么好兔子。等哪天杀了兔子熬汤喝。但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诸祁记住了,女孩子要哄, 轻声细语的哄。顺着宝珠来,她才不会受惊吓,才会展颜一笑。   想到这里, 诸祁点头:“小白好。小白好啊,十分有文采。”   江宝珠心里嘀咕, 诸祁今日怎么这样平易近人呢。脸上居然有了笑容。她脑子转的慢, 忘性也大, 前几日的不快活早就抛到脑子后面了。两个人就这样像孩童一般在灯下玩了会儿兔子,不一会儿宝珠就乏了, 连连打了两个哈欠, 眼底都打出了泪花。   江宝珠便把兔子递给诸祁:“诺, 你先照顾小白。我要去洗澡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它。”   诸祁皱眉,心里嫉妒。看着怀里抗拒姿态的兔子。那兔子仿佛通人性,离开了温软香玉便闹腾起来。诸祁暗自发力,拧了兔子大腿一把,兔子才老实,但是还是用两个长长的大板牙保护自己,诸祁哪里挨过兔子咬呢,于是乎便捍卫自己的尊严。一人一兔的大战便开始了。   最后兔子呲着板牙狠狠地挨了一巴掌才老实,诸祁脸色阴沉,沾了一身兔子毛,闻梦去伺候宝珠去浴房里洗澡了,他环视一周,双手拎着兔子腿,唤了个小太监,把闹腾的兔子扔过去:“把兔子窝弄好,照顾好它。别总是在本殿面前乱晃,迟早有一天把它扔进锅里油炸兔子腿。”   小太监唯唯诺诺:“嗻。”   殿外月光明亮,一地月华似水。诸祁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旷远,落在那无穷无尽的苍穹之中。星子闪耀,似乎又回到了那天,他与宝珠二人坐在墙头。寥寥几言几语,仿佛就已然过了一生。   只是宝珠洗澡的时间也是太长了,怎么这样久还不出来?   浴房里弥漫着白色的水汽。中间是宽大的浴池,由汉白玉做成的,四壁都带着温热的气息。中间的水温正好,撒了一层又一层的红色花瓣,水波荡漾,里面还有露香。   重重叠叠的纱布下,江宝珠正玩水玩的正欢。一滴晶莹的水珠滴在了她脸上,顺着白皙光滑的锁骨一点一点的滑下去,滑到饱满的两处之间消失殆尽。宝珠觉得痒,玩的又开心,咯咯发笑起来。   闻梦在一旁拿着半个葫芦瓢替宝珠洒水,看见她玩的这样欢畅,自己心里也高兴。她觉得时间足够了,连忙柔声劝道:“小姐,您快洗完出来吧,当心风寒。”   江宝珠嘟囔:“知道啦闻梦。你比额娘还要烦呢。我再洗一会儿就出去了。”   闻梦点头:“那小姐,您先洗着。我去外面将您的裘巾拿回来,方便您擦洗呢。”   江宝珠看了她一眼,点头:“去吧去吧。”   闻梦脸红,心也跳的厉害。小姐愈发好看,泡在水池里洗澡脸蛋都是浅粉色的,姿态绵软,丰腴又不胖。该大的地方大,该细的地方细。做为女人都不敢多看。闻梦细细关上门,心里想着,是个什么呢?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对,是个妖精。就像是画本子上那种勾人心魄的小妖精。   拍了拍自己的脸,她脸上恢复严肃,对守门的两个婢子道:“太子妃娘娘在里面沐浴。你们可得看紧些,别一不留神放人进去了。”   两个婢子福身:“是。”   若是诸祁听见了闻梦心里的声音,恐怕是要举双手赞同了。   他装模作样踱步到浴房前,矜贵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可是在里面?”   两个婢子借着月光一看,是太子殿下。连忙点头:“回太子殿下,正是如此。太子妃娘娘在沐浴。”   诸祁皱眉,冷声道:“开门。”   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两个婢子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喘,连忙开门。   江宝珠自胸脯以下泡在水里,正乐得自在的游水呢。听见后面有响声,她没有回头,道:“闻梦,今天怎么这样快?我背上痒的很,你来帮帮我吧。”   身后没有声响。江宝珠也没有起疑心,从水里站起来,引起一阵波澜水声,露出了一截脊背。   那是一截什么样的脊背呢?腰那样细,不盈一握,皮肤白皙的像细瓷,宝珠的背线条流畅,几颗水珠蜿蜒而下,到了臀,聚在了那小小的腰窝上,在昏黄灯光下暗暗发亮。   周围水雾朦胧,诸祁依旧看的清楚。   诸祁当场就愣住了,心跳如雷,难以自抑的咽了咽喉咙,喉咙里只是酸涩,干巴巴一片。他眼睛发涩,一滴热汗从额前滑落。   江宝珠一头青丝散下来,还在湿答答的往下滴水。见身后没有动静,她娇声喝道:“闻梦,你傻了?”   她便转身向后看,诸祁依旧直愣愣的盯着她。果然不出三秒,江宝珠扑腾一声又蹲回水里,先是震惊,再厉声喊道:“你怎么进来了?你不知道我在沐浴吗?女人沐浴的时候男人怎么能进来呢?你怎么不守规矩呢?”   她的话就像连珠炮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诸祁早已经心猿意马,几下脱了自己的衣服。   江宝珠连忙捂住眼睛:“你做什么?”   诸祁压抑着自己,缓缓的朝她走过来。淌着水,传来阵阵水声。想到宝珠前几日的冷落,他一把把人抱进怀里,委屈道:“只许珠珠沐浴,就不许我沐浴吗?”   江宝珠依旧捂着眼睛不看他,一时语塞,结结巴巴:“那...……你,你可以等一会儿再进来!”   诸祁挑眉,用手将她捂着眼睛的手拔下来。江宝珠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视线不敢向下走。诸祁温软香玉在怀,心满意足。憋着满头大汗的搂着她,把她胸前沾着的花瓣拿下来。然后视线落在她唇畔上。浅粉色的,微微湿濡,色泽诱人。   诸祁握住她的腰,把人又往怀里推了推。江宝珠又被硌得不行,抬手打他。那力道就像是小猫挠痒痒,诸祁啧的笑了一声,低声诱哄道:“珠珠,那日我们买兔子,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江宝珠打不过,只得吐口闷气,恶狠狠的瞪圆了眼睛盯着他:“说了什么?”   “珠珠说了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呢。”   诸祁眼尾抿出一抹笑意,那样子狡猾,像极了逮到小鸡的黄鼠狼。   江宝珠把脖子一亘,闭眼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诸祁被她逗笑,另一只手悄咪咪跑到宝珠背后作怪。他低声道:“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   江宝珠疑惑抬头看他,问:“要什么?”   美人抬眸,眼底含着水雾,色授魂与。   诸祁视线幽幽,像要把她淹没。江宝珠还没有反应过来,诸祁已经扣着她的小脑袋过来,两个人的唇畔紧紧贴合在一起。江宝珠呜咽一声,诸祁皱眉,却放低了力道,只是温柔至极的亲吻。   她完全被挂在了他的身上,像只柔软的无尾兽。诸祁控制不住自己,后来的事情超过了他的预想。他甚至不能食髓知味,脑海里急切又迷蒙,珠珠一定是他的蒙汗药,只要粘上了一小点,就再也戒不掉了。   闻梦拿了毯子回来,被告知太子殿下在里面。她心底一惊,仔细听了听,听里面水声有些大。   她连忙问门口守着的两个婢子:“太子殿下何时进去的?进去的时候脸上什么表情?”   左边的婢子回道:“回闻梦姐姐的话。您刚走不久,太子殿下便进去了。进去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很是愉悦呢。”   闻梦稍稍放心了,忽然听见里面细碎的声音。忽大忽小,和着水波声,像猫儿叫.春似的呻.吟。她还疑惑,却又电光火石一瞬间明白过来,闹了个大红脸,急忙吩咐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在这里好好守着。”   婢子脸上憋着笑意,对视一眼:“是。”   闻梦跑了两步,到了走廊里,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气。她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害羞也正常。   闻梦想起凤栖宫与琅华殿里还有皇后娘娘曾予的红宝石钗子没有取回来,便想趁这个时候取出来。   这时夜已经深了,四下寂静,经过花园假山时忽然又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一阵阵斥骂的声音。   闻梦蹙眉,心里想着大晚上的谁在此处喧哗扰乱宫里秩序?她拿着玲珑八宝灯从假山后面探出身子,厉声质问道:“谁在那里喝骂?难道不知道宫里规矩吗?”   这才看清楚。有个长公公模样的人,带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将一个人围住。那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挨骂。   长公公自然欺软怕硬,一看是太子妃娘娘身边最红的宫女,连忙弯腰走过来赔笑道:“哎呦喂,不知闻梦姑娘这时候了去哪里惊扰了姑娘此行,真是不好意思。”   闻梦看了看地上那人,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怪人   长公公又喝骂一声:“嗨, 也没什么事。就是马房里新来了个人,是个缺脑子不长眼的。第一天就把太子殿下最心爱的那头汗血宝马牵错地方了。您说说这脑袋瓜子不争气的秃噜瓢, 要是太子殿下的汗血宝马有个闪失, 那老奴万万承担不起责任呀。”   闻梦皱眉道:“所以半夜三更在此处悄无声息的用私刑?”   长公公打了个哆嗦,连忙赔笑:“这哪里能算用私刑呢?左不过是教训了不长眼的奴才一顿。惊扰闻梦姑娘,老奴真是罪该万死。咱家这就离开。”   说完白了身后的人一眼:“你这个狗东西还不起来!”   闻梦一顿:“行了。你们走吧,他留下来。”   长公公犹豫, 蛇一般虚伪的视线粘腻了几回,又恶狠狠的白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稍微福了福身子,走了。   低声跪着的人闻言一顿,抬头看了闻梦一眼。借着灯笼朦胧烛火,闻梦看清楚了, 那人目光冷冷的,有一道可怖的疤痕,几乎贯穿了眼角与鼻尖, 鼻子都变形了。   闻梦不禁心底一惊,连到了嘴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眼里带着一丝怜悯, 沉声道:“你……先起来吧。地上这样冰凉。”   她话还没说完, 那人起身, 说了一声:“多谢。”   声音沙哑可怖。   闻梦心想,真是个怪人。   谁知那怪人还没有离开, 又说:“不是我的错。他偷东西, 我看见了。他便罚我跪着。”   闻梦惊讶, 僵硬的点了点头,那怪人稍一颔首,目送着那抹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她疑惑片刻,没有多想,小声跺了跺脚,夜里冰凉,赶紧取了东西比较好。   这边的火热已经稍稍平静了些,宝珠全身软趴趴的没有力气,趴在汉白玉的石壁上微微喘着气。诸祁在她身后圈住她,胳膊用了力。带着抹麝食之后慵懒的笑容,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   江宝珠困,困极了。眼皮子都睁不开。她小声嘀咕:“诸祁,你好讨厌。”   啧,声音娇憨细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诸祁嘴角勾起一抹笑,又沉声问:“我怎么讨厌了?”   “你就是讨厌。我都没力气了,你还弄。”江宝珠心里不自在,推开他,谁知道诸祁像是沾了胶水似的黏在她身上。她索性闭上眼睛,也不跑了,继续控诉他:“哎呀,起开,离我远些好不好,你又硬又黏。”   池子里的水面偶尔泛起一抹涟漪,泛起水雾。嘀嗒嘀嗒的响声,掩盖了虚无缥缈的一切。   诸祁愉悦极了,稍稍眯了眯眼睛,把唇畔轻轻印在她颈窝里。他只用了一小点力气就能把她抱起来,宝珠这样轻,小小的一团,瘦极了,却不硌得慌,抱在怀里正当好。   池子里的水受到了波动,酿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江宝珠瞪圆了眼:“你干什么?”   诸祁笑道:“睡觉呀。我的珠珠这样困,我心疼的很呢。”   江宝珠怕自己掉下去,就用莲藕一般白净嫩软的胳膊圈住诸祁脖子。她紧紧的撇着嘴角,诸祁哈哈大笑,扯下来个裘巾把宝珠包裹起来,套上衣服,从侧门进了凤栖宫。   江宝珠身上湿漉漉的,把自己埋在大裘巾里拱了拱,不想看他,小小的哼唧一声闭上眼睛。诸祁小心把她放在榻子上,看着宝珠的发尾印出些水渍,圆滚滚的一滴,嘀嗒在锦被里,又很快就消失了。   他笑了。   他真喜欢珠珠。没有了珠珠,他可怎么活呢?   闻梦取了东西回来,听见里面的动静。立即悄默声的关上门。   门外站着今夜里当值的小太监,正低垂着头打盹呢,听见关门声音连忙一个激灵,起来一看,赔笑道:“哎呀,是闻梦姑姑回来了?”   闻梦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当值的时候精神些,还好是被我瞧见了。后半夜里轮班在回交房里睡。”   小太监唯唯诺诺,点头:“听闻梦姑姑的话。”   闻梦手里的八角翘边宫灯稍微闪了闪,她用视线指了指大殿里面:“机灵些。好好伺候着。别不长眼的惹了太子殿下不高兴,到时候脑袋瓜子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小太监弯腰:“是。是。”   他脸上又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瞧咱们太子妃娘娘受宠的很,与太子殿下真是如胶似漆,殿下日日都念着她呢。”   闻梦点头:“这是自然。太子妃娘娘是太子殿下正妻,太子妃娘娘自然受宠。”   她又正色:“记得提起精神来,又不是晌午没吃饱饭,别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后半夜换值,多打典着些。”   小太监连忙开口:“是。闻梦姑姑放心,自然错不了。”   闻梦生得伶俐好看,性格也大方,又是当今东宫里最得宠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自然是人人都想凑上去说几句好话。   她看了几眼,将一切都打点妥帖后才踩着茫茫夜色回了屋里。   玉荷这几日一直在小厨房里忙活。见到闻梦回来,她问道:“太子妃娘娘今日里可好些?”   闻梦将桌上的瓷杯拿起来,倒了一杯茶水转头回道:“好些了。性子不似往日那样胆怯了。如今也爱笑。”   玉荷轻笑:“太子妃娘娘端庄可爱,福气还在后头呢。”   她又像是想起一件事似的,小声开口说:“闻梦姐姐有没有听说西管殿那里新来了个人,似乎是个异族人呢。生得面相怪异,行为举止也与人不同,奇怪的很。”   不知为何,闻梦一听玉荷这样说,眼皮跳了几下,脑海里浮现出那日晚间撞上的阴鸷眼眸。   见闻梦没有反应,玉荷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什么都不说了,吹了窗台上的蜡烛,两个人各自脱衣服上榻歇息了。   窗外隐隐约约传过来一阵打更的声音,晚间巡视的当值太监高声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江宝珠已经快要陷入甜蜜的梦乡里了。她的脑袋枕在诸祁的胳膊上。诸祁的胳膊结实坚硬,用来做枕头正好。诸祁也不嫌胳膊麻,离她很近,悄无声息的打量她。   他看着宝珠右耳后侧那一颗小小的红痣,思绪又回到旷远的幼时。想着,他痛苦的簇起眉头,手掌落在江宝珠纤细的脖颈上,一下一下的抚摸。   江宝珠睡得浅,被惊扰,好像在云里雾里,她迷茫的睁开眼睛,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诸祁搂紧她,摇了摇头,手指阖上她的双眼:“无事。睡吧。”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两只夜猫子在外面打架,声音尖细瘆人,江宝珠烦躁的很,捂住耳朵。她莫名有些害怕,被子外面太冷,所以又向里面拱了拱。   谁叫诸祁那么烫,全身上下跟个火炉子似的。   但是挤过去就僵住了。   因为诸祁凑过来,小心舔了舔宝珠白嫩的耳朵后面。   江宝珠捂住耳朵,不小心叫出声:“你干什么?”   诸祁眼眸暗暗。刚刚没忍住,宝珠实在是太软太香,那颗朱砂痣也好看,就像是长在了心尖儿上。   想了想,诸祁无辜摇头:“没做什么。”   江宝珠被瞌睡虫淹没,理都没理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诸祁不高兴了,背对着他做什么?   他伸出胳膊一把把宝珠捞回来,捞到怀里抱着。江宝珠拧他胳膊,又怕惹怒了他又半夜里发飙,连忙小声劝着说:“诸祁,我困。想睡觉,你松开手好不好?”   帘子微微动了动,一丝月华透过层层朱纱的缝隙落尽榻子里。   江宝珠贪睡,眼皮子落下来。睫毛轻颤,诸祁心动,低声说:“宝珠,你读过聊斋志异么?”   江宝珠根本懒得思考,眯着眼睛点头又摇头,把脑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诸祁不乐意了,想要她睁开眼睛,又说:“里面有一节,说是半夜三更那些受了怨的小鬼儿都飘到人间,在人睡的屋子里游荡。那小鬼儿没头没脸,只有一截长长的红舌头落在外面。那舌头有一尺多长呢……”   江宝珠害怕,睁开眼睛看了看前面。面前是一片红色绸子。她原本是背对着诸祁睡的,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诸祁面色没变,继续附在她耳朵边上低声道:“珠珠,你睁开眼睛看看,你面前有没有那么一只……”   他话音未落,江宝珠就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喊声:“你别说了……我害怕!”   她一把扑进诸祁怀里,像个鸵鸟似的,把头深深地埋在他胸膛前。   诸祁勾起嘴角,调整了姿势,脸上挂着个顺心顺意的笑容。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他心里愉悦,这样睡觉才舒服嘛。   诸祁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重新拍打着宝珠削薄的肩膀,自上而下蔓延到腰间,慢慢重复:“没事的,珠珠。有我在。”   江宝珠懒得理他,觉得心里也不那么害怕了,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夜晚静默而漫长。不知道是谁在晚上心思荡漾,香软温玉在怀里,连梦都带着奶香。 第38章 侧妃   第二天宝珠睡醒, 抬起手臂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皮, 支起身子朝外面张望。她头发长, 被诸祁压在身下。   宝珠啧了一声,小脸皱起,想要把头发抽回来。但是诸祁还在睡觉,沉的不行, 硬的像块石头。   宝珠弄不动他,泄了气, 躺在他旁边悄悄的打量着诸祁。   鼻梁高挺, 细长英气的眉尾直逼鬓角。闭着眼睛微微呼吸着, 皮肤白净, 像只纯净无害的小兽。   江宝珠顿了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诸祁位高权重, 有传闻说他经常挖人眼睛,心狠手辣。她也怕他, 总是阴着脸, 但是好像没有传闻里那么吓人。   就是太粘人了些,一离开她就生气。   江宝珠叹了口气,忽然愁从心头来,想起了江府众人。娘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她。   想着就对上了一双黑色眸子。诸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淡淡的看着她。他开口, 声音沙哑, 落在耳朵里痒痒的。   “醒了?”   江宝珠点了点头。   诸祁把她支起来的脑袋重新按在自己胸膛前面,又问:“饿吗?”   江宝珠肚子里空空荡荡,昨夜身体疲乏怠软,累的不行,又闹了一会儿,现在早就饿的咕咕叫唤起来。她眨了眨眼,手指尖挑起自己的一卷头发缠在手指上,点头:“饿。”   诸祁嗯了一声,并没有唤人来,只是把宝珠抱起来,像个布娃娃似的抱在怀里,随意揉捏,恋恋不舍了一会儿,才细细的给她套上衣服。   若是满朝文武瞧见太子爷如此贴心,那可得惊掉大牙了。   直到把宝珠一层一层裹得严严实实的,诸祁才撩开帘子,早已经有三两个大宫女捧着热水候在外面了。   江宝珠呆呆愣愣的坐在榻边。天色不早,诸祁要去上朝了。他脸上没有表情,淡淡吩咐:“照顾好你家娘娘。”   宫女低头,齐齐福身:“是。”   又走过来几个小太监伺候诸祁穿上华服,戴上玉冠。那玉冠中间镶嵌着自东海运来的白衣宝石,仿佛昏暗的殿里都熠熠生辉起来。   闻梦替宝珠梳洗打扮,挽上妇人发髻。额前贴了一片小小的梨花花瓣,嘴唇上点上鲜红色胭脂。宝珠乖乖巧巧的坐在镜子前呆着,从镜子里看着诸祁慢慢走过来。   晨熹照在那片花瓣上,花瓣都透明了。宝珠皮肤嫩滑细白,似乎比玉更剔透。   诸祁痴痴看了半响,他的珠珠生的真是好看。   闻梦拿起一支黑色的螺子黛,要描眉了。诸祁伸手接过,开口:“你们先下去吧。”   闻梦向后退两步,福身:“是。”   江宝珠抬眸看他。她坐着,他站着。诸祁沉声一字顿一字:“瑟瑟罗裙金缕腰,黛眉偎破未重描。”   宝珠听不明白,细长的眉毛微微簇起,仰头疑惑道:“什么意思?”   诸祁笑了,却没有回答,捏了捏她的脸:“小傻子。”   宝珠最烦别人说她傻,就生气了,拧眉不去看他。诸祁被逗笑,细细的给她画了眉,把手里的骡子黛放到八宝盒子里,双手钣过她的肩膀来。   江宝珠瞪了他一眼,闷声道:“我不傻。”   诸祁轻轻笑着,突然俯身。   江宝珠就愣住了,因为诸祁把她的唇畔吃进了嘴唇里。平日冰冰凉凉的唇畔也变得温润湿濡。这种事情多害羞呀?一大早上就做这样的事情。江宝珠脸上红红的,脖子跟儿都红透了。她伸出手想要把他推开,可是诸祁却不允许,反而扣紧她纤细柔软的身体,贪心至极的加大力度。   宝珠的脸瞬间比殿外开的花瓣还要红。   松开的时候她微微喘着气,眼睛都漫出了层薄薄的泪花。诸祁比她高很多,俯身看她,心里微动,又轻轻的吻在她眼睛上。   江宝珠心里不好意思,扯了扯他的袖子,娇声道:“我好饿。”   诸祁嗯了一声,一大早上就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的拉着她的手去了膳房。   大殿外面倒是没有太阳,下了蒙蒙的雾。雄伟高大的建筑四角欲飞,静静的默在晨曦里,长了青苔的石壁上传来阵嘀嗒水声。诸祁和宝珠的手轻轻扣在一起,走的慢极了,身后两三步之外跟着闻梦玉荷以及服侍的宫女们,不时传来零零散散的脚步声。   江宝珠回头看,问道:“膳房里今日可做了什么好吃东西?”   闻梦福身回道:“回娘娘的话。主菜做了茼蒿烧鱼,油炸脆皮鸭,八宝家珍羊排烩菜,小食便是云吞虾皮细面,各式各样的灌汤包子,玫瑰卷子,糖豆饼。汤也有几道,还有新鲜的樱桃异果。”   江宝珠挥手:“只听就肚子直叫唤呢。”   她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一条缝,像只得了果子的小鼠,二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膳房。诺大的圆桌的确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碟子,香气四溢。   宝珠挑了个座位坐下,望向诸祁,像招呼客人似的挥手:“来呀,坐下来。”   诸祁倒是面色未变,指了指身边的凳子,对宝珠说:“你坐过来,到我身边。”   他声音低极了,不辨喜怒,江宝珠不敢和他拗,想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挪过去。   诸祁脸色这才稍稍平和。他拿起桌上的玉筷,江宝珠想到之前,就捂住了嘴:“你不要喂我吃。我要自己吃。”   诸祁皱眉看她,还是点头。   这一顿宝珠用的快活极了,没有人逼她比什么都下饭。羊肉被放在盖着盖子的大瓷碗里,炖的香酥软嫩,骨肉分离。放在口中味道极好,那玫瑰和红糖陷儿的小饼子也入口即化。宝珠几乎是一口一个,满足的眯起眼睛。   诸祁一只淡淡的看着她。看宝珠吃的这样开心,他眼里也漫出了浅浅笑意,用了些东西。   该上朝了。   诸祁又抱了抱她,走到门口恋恋不舍的回头。江宝珠心里偷偷想,那样子这么像只大癞皮狗。当然,她万万不能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就挥手,大声喊:“我等你回来。”   诸祁微微瞪大了眼睛,心底窜出来一种温暖奇妙的暖流。他心底一惊,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讶什么,似乎自从生母过世后,他的心脏就再也没有这样跳动过了。他真想抱紧她,一辈子不分开。   他也想吻她一口,想咬她像个水蜜桃似的脸蛋,想极了。   时辰不早了,诸祁已经离开。江宝珠闲来无事,在宫里乱转。诺大的东宫像盘复杂的棋盘,宫殿不少,里面都是空的。   闻梦跟在她身后。   江宝珠走累了,便随便找了个石凳歇了歇。她微微喘着气,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好奇。自她嫁过来两月有余,似乎都没有在宫里转过几次。   前面的冗道细细长长,散落着几个穿着粉色衣衫低头打扫的宫女。拐角处有棵槐树,树后面阴影婆娑,江宝珠看清楚了,是个宫殿,宫门口已经落满了灰尘。   她惊讶,指着宫殿门口问闻梦:“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可曾有人居住?”   闻梦仔细看了看,回道:“娘娘,您有所不知。这东宫大的很,宫殿也多。您指的那处名为琼华殿,从古至今一直供侧妃居住。”   江宝珠眯起眼睛,困惑道:“什么是侧妃?”   闻梦稍稍一噎,小姐总是这样语出惊人。她仔细想了想,也是,江宝珠以前在阁中呆着,怎么会知道什么是侧妃呢?闻梦便继续低声解释:“侧妃便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另一个妃子。位分在您之下,是妾。”   妾?   江宝珠好像明白了些,家里的二姨娘刘氏便是妾。是要和正妻娘亲徐氏一同伺候父亲的。   她恍然大悟,点头问道:“为何这宫殿如此冷清,没有人居住呢?”   闻梦顿了顿,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到了。她想了想,回答:“太子殿下是极爱您的,到现在并没有纳任何妾氏。”   江宝珠歪了歪头,看向那边空荡荡的宫殿。心里疑惑,只有她一个人?   似乎从古到今,男子皆是三妻四妾的。从来没有例外,连那画本子都是。   那……劝说诸祁纳个妾做侧妃?省的他总是黏在她身上,一不小心说错话了还会生气。   江宝珠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心里沾沾自喜了一会儿,起身。闻梦过来搭住她的手,问道:“娘娘可是乏累了?”   江宝珠一只手揉了揉腰,只是笑着摇头:“腰酸。别的没事。诸祁力气大极了,昨日夜里在浴房他……”   闻梦脸上变红,连忙制止说:“娘娘,您小心些。我看外边起风了,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小心吹了凉风,风寒呢。”   江宝珠不知羞似的,毫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这里只有她和闻梦两个人,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她正好想和兔子一起玩一会儿,便开口道:“闻梦,那就回宫吧。把小白给我拎过来,我要和小白玩会儿。”   闻梦点头,小心扶着她回了凤栖宫。只是此时静谧,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面空荡荡的红色宫墙前一闪而过的黑色影子。 第39章 玩闹   那影子趁此时没有人注意, 打晕了个端着花盆的小太监。太监后颈受到剧烈撞击, 两眼一闭, 连叫声都没有就晕了过去。黑色影子蒙着面,手脚麻利的换上太监的衣物,从身后取出来个盒子,打开盒子, 从里面拿出来一团黄泥一般的团状物,在小太监脸上烙了个印子, 再盖在自己脸上, 他自己的脸居然变成和那个小太监一模一样的样子。   他脸上挤出来了抹怪异的笑容, 端着花盆不急不躁的走起路来。   一路穿过宝华殿, 来了书房。书房管事的大太监见了他,一个步子冲过来给了他一巴掌:“咱家不是告诉你早些来?耳朵是用来如厕的?!手脚不麻利些,迟早把你赶到辛者库刷恭桶去,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人低低的垂着头,也不说话。大太监打也打了, 骂也骂了, 看着他怀里那盆金贵的花圃叹了口气,又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好好的送到书房里摆着!瞅瞅你这副不争气的死人样子!这花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的命十条都比不上!”   大太监又看见了旁边一个宫女手脚一个趔趄把廊前放的马杆子碰歪了,又走过去教训。那人得了空,挺直了弯着的腰板子, 脸上挂着一层画皮, 脚步轻飘飘的进了书房。   他给里面的宫女点头示意, 宫女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抬头瞥了一眼,道:“这盆花搁在第三根柱子后面,切记小心些。”   那人笑着点头,眼睛里阴森森。转身去了书房内。这书房一半是半圆形,一半平行排列着几根成年人高的书柜。里面书籍画册,竹简木筒都贴着号。那人怪笑几下,记下来了,把花放在里面,低头转身走出去,消失在了拐角里。   凤栖宫。   午后江宝珠用了午膳,神情慵懒的半趴在美人榻上小憩。她嫌天气热,把盖头丢到一边,脚边窝着只圆圆滚滚的肥兔子,正是小白,鼻尖耸动着四处闻一闻,嗅一嗅。   江宝珠笑了,轻轻抬起头,发髻上斜斜挂着的碧色坠子发出叮咚叮咚的响声,她从一旁小桌子上拿起一盘切好的胡萝卜丁,一粒一粒送到兔子嘴里。兔子更乐呵了,撅了撅屁股,把头埋在盘子里扒拉着,两个大板牙啃着吃。   闻梦有些担心,轻手轻脚走过来:“娘娘,这兔子早上已经吃了三根胡萝卜了,胃部鼓鼓囊囊,看着都突兀来了,您瞧它这样吃。”   江宝珠看了兔子一眼,青葱似的手指抚摸着兔子毛。皮毛雪白剔透,又软,摸起来极好。   门外一阵动静:“参见太子殿下。”   闻梦连忙退了几步,福身:“参见太子殿下。”   倒是只有江宝珠还懒懒的歪在美人榻上,清澈如水的眼睛稍稍一眯,慢慢坐起身子,细声细语的说:“你回来啦?”   诸祁衣袖生风,点了点头。琉璃般的双眸华光尽显,看见了宝珠更加明亮,他上前走了一步,一把把宝珠扯进怀里搂着,把自己的大腿当做人家的坐垫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鼻尖儿:“想我了没?”   咦,齁死人。江宝珠脸上却挤出来一抹讨好至极的笑容,脆声道:“想了。”   诸祁背着手把那碍事的兔子一把拎起来,扔到闻梦怀里:“你们都下去吧,带着兔子,没有我的吩咐就别进来。”   闻梦搂着兔子低头退下:“是。”   殿门被支吖一声关上。   江宝珠略有不满,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她伸出手勾住诸祁的脖子,把头放到他胸膛前。平心而论,宝珠是极其喜欢这个姿势的。这样省力气,也好玩。   诸祁心跳动着,好快,沉稳有力,一下一下的。江宝珠呆着呆着就有些困倦了,慢慢阖上眼皮。从诸祁的角度看,能看见她长长的,扑闪着的睫毛,还有玉白的脖颈,她的素色印花低领对襟纱裙领子有些低,露出一小截圆润的弧度。   夜里两个人水乳交融的火辣一齐涌上心头,诸祁气息不稳,心里疑惑自己为何如此这般反应,像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半大小子。他眼尖,看见了一缕她的发丝落在那抹圆润前,轻轻粘着。   他真想成为那缕头发。心里也嫉妒的发燥。   江宝珠觉得不得劲儿,就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扭了扭腰,手像下面探过去:“什么呀,这样硌得慌。诸祁,你怎么比石头都硬?”   诸祁闷哼一声,拦住了她作恶多端的手指,随口一说:“玉佩。”   宝珠不解,玉佩挂在腿间做什么?她也没多问,继续阖上眼皮:“今天你上朝都说什么了呀?”   鼻尖涌进的是宝珠身上的奶香,她特有的香味。诸祁心里忽然烧的慌,寥寥回答:“说是去江南。珠珠,愿意随我去吗?”   江宝珠抬眼看他,问道:“江南?”   诸祁嗯了一声,唇畔凑到她耳朵边上,轻轻说:“江南那里有个坏人,我得去打坏人呢。若是珠珠不随我一起去,那这一路上寂寞难耐,珠珠可叫我怎么办?”   殿里光线昏昏,他又小心翼翼的把宝珠珍珠似的耳垂含进嘴里。   宝珠连忙打他:“你又做什么呀?痒!”   诸祁不乐意了,调整了个姿势把她牢牢抱进怀里,心里想发坏,低声问:“珠珠昨夜里在浴房中,快活吗?”   江宝珠心思简单的像张雪花纸,没有多想想,只是白了他一眼:“不快活。”   累的不行,就是身上奇怪的很,心里亦是不舒服极了,但直觉告诉宝珠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礼教嬷嬷教过她。   诸祁皱眉,低声叹息道:“真的不快活?可是宝珠知道么,我可是快活极了。宝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   江宝珠像是听见了个笑话,擦了擦自己被弄的潮乎乎的耳垂,问:“你可怜什么?你可是堂堂一国的太子呢!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无数的美人都想嫁给你,人家都羡慕你呢!”   诸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可是这么多美人,我只想要珠珠。”   他从怀里掏出来了本画册,看起来年纪已经久了,里面的纸都是泛黄了。封面上有三个字,叫繁春图。   江宝珠在诸祁怀里支起来身子,看着那本书,好奇道:“这是什么?”   诸祁心里痒的不行了,低声诱惑道:“好东西呢。珠珠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江宝珠想一把抢过来,却没能得逞。诸祁把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一只手夹子她的腰,一手慢慢的翻开那本画册。   江宝珠好奇的瞪大眼睛,一看,第一页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在书房里读书,男人搂着女人,就像他们两个这样。   可是那两个人居然都没有穿衣服!   江宝珠看不明白,但也知道礼义廉耻,连忙紧紧的捂住眼睛不去看,大喊道:“这是什么呀!大白天的!”   诸祁呼吸已经极其快了,愈发用力,想要把宝珠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江宝珠被硌得难受,想要挣开,刚往外跑,诸祁就扯住她的脚腕子把人拽回来,一把掀在榻子上。   诸祁闭上眼睛,捉到她的唇畔,一路向下蔓延,带着滚烫的湿濡,喃喃自语道:“珠珠,你好香……不要走。”   那本万恶的画册子已经被扔到了地上,殿里一阵奇怪的响声,又是一阵猫儿似的娇声呻.吟,殿外的人默不作声,心里再次感叹,太子爷与太子妃娘娘的感情真是好极了,听声音就知道有多激烈,啧啧啧,这青天白日的。   此时此刻,皇后娘娘的翊坤宫里亦不太平。   梨灯手执六骨镶金扇子轻轻的为皇后扇风,皇后娘娘冷着脸坐在案几前,冷冷的瞧着面前跪着的二皇子。   诸睿委屈巴巴的跪在地上,低头不去看她。   皇后严厉至极,问道:“睿儿,本宫在问你一遍。你当真不接旨?”   诸睿想了想,身子瑟缩了一下,亘着脖子道:“不接!”   皇后生气,一把把梨灯手里拿着的六骨镶金扇子投掷在地上,镶金骨扇与地面撞击发出一声脆响。梨灯与殿里立着的大宫女立即跪在了地上,噤若寒蝉的低声劝道:“皇后娘娘不要动怒呀。”   皇后却一脸严肃愁容,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诸睿!你可知道你是堂堂大晟王朝的二皇子!怎么能随口说出不接旨这样的糊涂话来?”   诸睿抬头,梨灯在一旁小声劝道:“二皇子殿下,点个头吧。皇后娘娘进来身子骨虚弱,受不得动怒,您就点个头吧。”   诸睿厉声反驳她:“本殿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口!”   若问诸睿为何如此生气。原因有一,就是前几日里皇帝赐下一道圣旨:兹有裘家贵女裘瑶儿年纪适中,待嫁闺中,婚配于大晟王朝二皇子诸睿,极是成百年之好。   诸睿接过圣旨呆若木鸡,额头都渗出豆大的冷汗来。裘瑶儿是谁?那个胖子!那个没有礼教的小胖子。他脑海中回想起二人在御花园中相见的那日,心里翻江倒海,连忙跑到了皇后的翊坤宫里来恳求。   没想到皇后娘娘一听他的话就动怒了。   皇后又紧紧的簇起眉头,语重心长道:“平心而论,瑶儿是个好姑娘,身家也合适。”   诸睿心直口快,辩解道:“哪里是身家合适?分明就是她父亲裘海正位高权重,你们想要拉拢罢了!” 第40章 诸睿   皇后娘娘闻言一怔, 戴着玉漆护甲的手狠狠地拍了一把桌子:“诸睿!你居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   此时诸睿年纪正值十六,刚好到了许配婚嫁的年龄。皇后也是为他着想, 找了好些适嫁小姐, 算来算去, 还是裘瑶儿合适。皇后这样做是有依据的, 不论宫廷大臣还是民间百姓,人们都有所听闻,护国公裘海正的爱女裘瑶儿是多喜欢诸睿, 说是要非他不嫁。   诸睿依旧垂头不说话。   梨灯与几名大宫女跪在一旁干着急。   皇后又缓和了语气——左不过诸睿年幼,还未懂事。她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紧紧皱着的眉心, 说道:“今日裘府幼女裘瑶儿也来了宫里,就在这翊坤宫外等着。你们年轻人也多见些面, 联络联络感情。”   梨灯叩首,叫来了个小太监。小太监弯腰走到殿外,高声呼喊:“宣裘氏幼女裘瑶儿进殿!”   诸睿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冷哼一声, 心里嘀咕着,小爷才不会和她联络感情,除非小爷疯了。   门口外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鼻尖涌过来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是山里的雪鸢沾了露水, 涌进鼻尖里竟然有些好闻。   诸睿低着头,赌气似的盯着脚下来自异域的波斯毯子。   “民女裘瑶儿,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玉体康健, 福寿绵延。”   皇后笑着点头:“起身吧。”   声音挺脆的, 似是山涧泉水, 叮咚旷远。诸睿不由得抬起头,略略瞥了旁边的年轻女子。眼前的年轻女子身上穿着的是月白色纱袍,脖颈上缠着圈对襟领子。露出了截蝴蝶似的锁骨。线条优美,腰肢纤细,盈盈一握。   等等,盈盈一握?   诸睿看直了眼睛,这这这,几日不见,怎么变化这样大?   裘瑶儿略略起身,朝诸睿看过来。   诸睿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呆呆愣愣的看着她。裘瑶儿略微眨了眨眼,福身道:“民女参见二皇子殿下。几日不见,二皇子又英俊潇洒了些。”   诸睿的脸慢慢的红了,明眸皓齿,美目盼兮,莫不是说的她?可是这变化也太大,和数月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裘瑶儿微微簇了细长的柳叶眉,贝齿轻轻的咬了咬下唇,眼波含着些媚,又收回来了视线,淡淡的看着皇后。   皇后娘娘脸上露出了个满意笑容,这姑娘礼教好,身姿挺拓,气质也好。她细细开口:“起来吧。来,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去。”   诸睿还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心里惊讶的不得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   皇后娘娘心里偷笑,白了诸睿一眼,道:“睿儿,安也请了,你先下去吧。”   诸睿心里奇怪,嗯了一声,有些脚步虚浮的走出去了。   殿外骄阳万里,他心里却拔凉拔凉的。这怎么变天了?是他出了幻觉?   身后跟着的福公公看他愣在原地,连忙走上前来。福公公自幼在这深宫之中打滚,见识自然多,是个老油条,此时此刻若是来弄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多好。这样想着,福公公弯腰,低声道:“咱家恭喜二皇子殿下喜得良缘呢。”   诸睿阴着脸,咳嗽一声:“恭喜本殿做什么本殿还并未同意娶她。”   福公公一听这话,急忙摇头道:“此话差矣。二皇子您乃天之骄子,裘护国公幼女裘瑶儿小姐又婉约美丽。这世上没有比您俩更加合适的相配可人了。”   诸睿并未接话,只是奇怪,皱着眉头思考。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么几月不见,裘瑶儿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但是这不能动摇他的心思一分一毫,福公公见势又补充道:“二皇子殿下,瑶儿姑娘此时说完了话,要出来了。”   殿门被梨灯打开,裘瑶儿扭头:“劳烦姑姑了。”   梨灯连忙福身:“不碍事。瑶儿姑娘小心些脚下玉阶。”   诸睿连忙看前面,淡淡的不说话。   裘瑶儿在门口看见了诸睿,便轻轻走过来,微微颔首,垂眸道:“民女裘瑶儿,参见二皇子。”   诸睿心中微动,更奇怪了。她居然如此国色天香,窈窕生姿。和从前匆匆一面时大不相同。似乎是见了诸睿面色不好,裘瑶儿识趣道:“民女此行十分顺利,还要感激二皇子殿下的照拂,马车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诸睿挑眉冷声道:“你要走了?”   裘瑶儿微微笑着:“正是。”   诸睿心中疑惑,想着她肯定是要使出什么不一般的手段来。他冷冷的看着她:“是你执意要嫁给本殿?”   一阵清风拂来,裘瑶儿的发丝被吹乱。她将头发挽到耳朵后,闻言有些诧异,睫毛轻颤道:“并非如此。是家父的意思罢了。”   诸睿抱肩,摆出一副“你因为我相信吗?”的表情。他啧了一声,赌气似的说:“本殿是不会娶你的。”   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面前的女子又是微微顿住,眨了眨眼睛。蒲柳般纤弱的身躯顿了顿,不逾几时,眼眶就有些微微的泛红了。   裘瑶儿嘴唇微微颤抖着,睫毛也眨动的更加厉害。半响才小声开口:“民女……知道了。这就向皇后娘娘请求,驳回旨意。”一颗温热的泪珠滚落下来,在她朱红的唇角边散开。   诸睿一瞬间就慌了手脚——谁知道她怎么这样爱哭?他不过就是多说了一句话,她怎么就哭了?   他霎时间一个头两个大,结结巴巴的开口安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愣着。福公公连忙走过来打圆场:“二皇子,皇后娘娘说那边的春花开的热闹,您可以带着瑶儿姑娘去看看呢。”   诸睿内心疯狂点头:“对。”   他眼神躲躲闪闪,不自然的瞥向裘瑶儿。粗声粗气的说:“走。本殿……就当是还你个人情,委屈一下……带你去赏花吧。”   裘瑶儿嗯了一声,点头揉了揉眼睛。她也不好意思落下泪来,便细声答应:“民女恭敬不如从命。”   皇后娘娘一直在殿里悄悄咪咪的扒着门缝看向外面。看诸睿那副木头脑袋的样子,她心里便干着急。还是福公公会做事。   不一会儿,福公公便进了翊坤宫里。   皇后娘娘急忙开口询问:“怎么样了?两个人相处的可还好?”   福公公喜笑颜开的回道:“好的很呢。这不,听了皇后娘娘的建议,一同去繁楚居里赏花了呢。年轻些的就要多相处着些,相处的好呢,感情也就好了。”   皇后娘娘心里满意:“福公公倒是个会来事儿的。梨灯,赏。”   福公公叩首谢恩:“奴才叩谢皇后娘娘赏赐。”   与此同时,东宫凤栖宫里。   刚刚结束了场暧昧事情,宝珠眼眶里还铺着层泪。那泪水泫然欲滴,但像是怎么也滴不下来。   诸祁依旧搂着她,把她放到榻子上面。捏了捏她脸蛋儿上的一层软肉,低声道:“别哭了。珠珠,你看你多娇气,像个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了。”   江宝珠想要一把把他推开,可是根本推不动。她把眼睛瞪圆,控诉道:“那你还碰我!我都快碎掉了你还这样!”   诸祁皱眉,拍了拍她的腰窝。他伸手把江宝珠的衣服穿好,又哄着说:“饿吗,珠珠,想用晚膳吗?”   诸祁觉得自己无辜,却强硬的像只兽。他心底的情感太浓烈了,他看不得宝珠不喜欢他。他喜欢宝珠笑,但是刚刚那事的时候,明明宝珠小声哭着说不要,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反而加大了力道。他喜欢看着她娇声呻.吟,一边落泪,像只可怜的猫儿,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想到这里,江宝珠揉了揉眼睛踹了他一脚。她刚才差点没有死掉,都是因为诸祁!大白天的做出那样的事情。   诸祁脸上挂着抹愉悦至极的笑容,也不恼火,顺势把宝珠赤.裸在外的小脚握在手掌心里。她的脚又小又嫩,还没有他的一个巴掌大。五个小巧玲珑的脚趾头瑟缩在一起,白皙光滑,可爱极了。   诸祁把她的脚捂在胸膛前,暖了一会儿脚才给她穿上鞋子。   “来人。”   闻梦与玉荷以及嬷嬷们闻言走进来。   “照顾好你们娘娘。”   “是。”   “用晚膳时注意些,别叫你们娘娘吃太撑了,看像个小猪似的。”   “你才是!”江宝珠抱着肩膀哼了一声。诸祁的嘴角稍微有点弧度,稍微颤了下睫毛。这可怎么办,她那样傻那样笨,可他偏偏就喜欢她。诸祁心里嘲笑自己,你肯定是着了魔。若是生病,就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乘风悄悄在殿外候着,诸祁深深地看了宝珠一眼才走出去。江宝珠没有瞧见他已经离开了,把手掌搭在闻梦手掌心里:“闻梦,我饿。”   她惊觉,自己除了吃就是睡,连女红绣活也不做。这……难不成诸祁说的是对的?这可不成。   宝珠把眉头一皱:“闻梦,我的日子是不是太滋润了些?要不来读些画本子解解闷?”   闻梦与玉荷对视一眼,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偷笑,细声劝道:“娘娘,还是别想了。您肚子都咕咕叫呢,还是赶紧来用些晚膳吧。” 第41章 画本   诸祁脸色有些阴沉,他心底不虞的时候脸部表情十分明显, 往日里微微上挑的眼尾变得不耐烦, 嘴唇也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乘风走到一片阴影之中, 低声道:“主子,那边又传来了消息。已经开始暗自招兵买马用军了。”   诸祁挑眉:“招兵买马?”   真是新鲜。一个被贬出定北的朝中重臣能在江南此等狎猝之地招兵买马,狼子豺虎之心跃然纸上。偏偏宁德顺还是个不知不觉的愚钝之人,将自己的讯息大肆宣扬,难道是就在等着踉铛入狱那日满朝贼子看他笑话?   诸祁嘲讽一笑,又问:“那人找到了吗?”   乘风颔首,自然知道诸祁说的那人是谁。他脸上露出几丝犹豫不决的表情:“目前来看有三个。只是明确的……还未知晓。”   “还未知晓?”诸祁一顿, 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看他一眼:“这可不像是你的行事风格。”   乘风心中一惊, 连忙开口:“再给属下三日。不出三日,那人肯定会浮出水面。”   诸祁转头不去看他,负手立于高阁之上。此时日薄西山,辽阔苍茫的大地已被层层暮色笼罩。他的身影隐没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连声音也变得低沉。   “乱臣贼子?”   “五马分尸的好。”   诸祁扭头走下高台。乘风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脚步没有停顿,直接去了藏书阁。江南又传过来了个信鸽,鸽子上只有一句话:“魑魅魍魉之辈叩待时机, 待成熟之后露出水面, 便可一网打尽。”   藏书阁里灯火幽幽, 几个身着碧色衣衫的丫鬟静默立在两侧。诸祁勾唇, 挤出抹冰凉的笑容, 细长的手指挑开灯笼纸罩,将纸条放在跳跃的火苗上。不逾几时,纸条便已经被火舌吞没,化为了一片灰烬。   江宝珠用完膳后,心里愈发空虚。倚在美人榻上看桌上摆着的鸢尾花束。鸢尾花被修剪整齐,插在北定青瓷高颈瓶中,浅粉色的花瓣上被撒了几粒水珠子,折射出几丝好看的光晕来。   闻梦在一片拿起帕子绣着。江宝珠玩腻了花,就支着脑袋看闻梦绣手帕。一针一线错综复杂,没过多久,那帕子上就活灵活现出两条白色的鸭子来。   江宝珠揉了揉眼睛:“闻梦,我看你绣的眼睛就疼。你怎么这么厉害呢?这两个鸭子绣的可真好。”   闻梦一听哑然失笑,换了手上的线头:“娘娘,奴婢手里的帕子上绣的不是鸭子,是鸳鸯。”   江宝珠瞪圆了眼睛:“鸳鸯?”   闻梦脸上早就已经红透了,稍稍点了点头,把完工的帕子放在身后,装进了衣袖里。她抬起头转移话题,细声道:“娘娘莫不是太乏累了?刚刚不是说想要看画本子么?若不然奴婢帮您去挑一本?”   江宝珠闻言一笑,摆手:“画本子要自己去挑才好呢。”   她眨了眨眼睛,里面灿若星辰。仿佛昏暗的大殿里只有那双眼睛明亮着了。宝珠乖乖巧巧的坐在榻子上由闻梦披上衣服,才跳下榻子,去书房里挑画本子。   这东宫的藏书阁自然同别处的不一般,里面藏书极多,数量庞大,里面按顺序摆了十几架成年男子高的书柜。   书柜里的书亦是有规矩的,下面的藏书与上面的藏书也不一样。下面的多是些民间奇闻异事,而上面的都是些朝堂之上的宫野正史。按宝珠那活泼的性子,定是要从下面的民间奇闻异事选些来读。   宝珠身上的披风是红色绸子的,那布料光滑顺泽,有些来头。领子上缀着白裘狐氅,搁在下巴上蹭一蹭,感觉又痒又舒服。她低下头瞧一瞧,念道:“这书都没有落灰尘。这里是《乡间野史》,那边的有《晋桃花源记》,《民间三大奇冤》,闻梦,你说我读那一本来比较好?”   闻梦自幼时便卖到了江家做丫鬟,根本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她摇头:“奴婢资历短浅,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书呢。”   江宝珠点头,继续在书柜里找。谁知旁边一个小太监却低声开口道:“太子妃娘娘。依奴才看来,《乡间野史》过于放浪,不适合您这样身份高贵的来读,轻了您的耳目。《民间三大奇冤》也是记了些难辨是非的旧闻,也是不适合。不如您来看这本《晋桃花源记》,读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江宝珠抬头打量他,那小太监深深地垂着头,只能看见个嘴角。江宝珠心里奇怪,惊叹道:“这些画本子难道你都读过?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小太监作了个揖,依旧低着头答道:“略懂一二。奴才这些小手段难登大雅之堂。”   闻梦连忙开口:“大胆奴才,太子妃娘娘问你的话,怎么还低垂着头?懂不懂礼数?”   那太监闻言微顿,勾起嘴角挤出一抹怪异的笑容:“奴才长相丑陋,怕惊到太子妃娘娘。”   江宝珠忽然就打了个激灵,站起来扯了扯闻梦衣袖,开口道:“别说了闻梦。这里似乎是有些阴冷,还是赶紧拿了画本子出去读吧。”   那太监阴阳怪气的语调也把闻梦惊到了。她点头,回头深深地看了那太监一眼。太监缓缓作揖:“奴才恭送太子妃娘娘。”   两个人走到明亮的桌前,又把蜡烛多点了几盏。江宝珠把手中的画本子放在桌上,转头问道:“刚刚那人真是奇怪的很。”   闻梦颈后都出了层细密的冷汗,点了点头:“娘娘,还是多叫些人来,如何?”   江宝珠小手一挥:“不碍事。清天白日的还能出什么事?你也去挑本书来读吧。”   闻梦只是担心至极的看了眼那怪异太监的方向。她看不见的是,那太监帽下却隐藏着一张妖异俊美的脸庞,狭长的眸子勾起,略带兴趣的盯着不远处读书的江宝珠。江宝珠心思单纯,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只是津津有味的捧着《晋桃花源记》读了起来。   诸祁在藏书阁中烧了纸条,来到了凤栖宫里。谁知却扑了个空,往日里热热闹闹的美人榻上那人和兔子都没有了踪影。   玉荷垂眸立于一侧。   诸祁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脸色有些阴沉,开口道:“你家娘娘呢?”   玉荷连忙福身回道:“娘娘用了晚膳后觉得乏味,去书房寻些画本子来读。现在还未回宫呢。”   诸祁闻言一顿,紧紧的皱眉,转身。   玉荷以及三两个大宫女恭送道:“恭送太子殿下。”   诸祁直逼书房,直到看见那一团小小的身影才稍稍安心的停下脚步。   闻梦连忙要行礼,诸祁却暗暗挥手,做出来了个噤声的手势。闻梦知晓,悄默声儿的退下,将殿里所有的人都退到外面。   江宝珠本来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一读画本子就犯困,上眼皮子和下眼皮子像是打架似的怎么也睁不开,刚要去和周公解梦了,身后面忽然扑上来个滚烫身子,吓的她一惊,差点没有跳起来。   “别怕,是我。”   诸祁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直接把她的小身板子放在自己腿上,自己坐在椅子上。江宝珠反应过来,拧他胳膊:“做什么呀?”   她的声音软儒,撒娇时有多媚,自己都不知道。诸祁却像是被勾走了半个身子骨的魂儿,愈发搂紧,把头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地喘了口气。   “痒死了。”   江宝珠现在内心十分嫌恶诸祁,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这么粘人,这么喜欢赖皮的人。她又重新拿起桌子上的画本子,抬眼瞥他:“你不是去藏书阁了?来书房做什么?”   藏书阁也是书房。不过女人家是进不得的。诸祁没有回答,脸上带着笑,指尖挑起她的画本子来看,啧了一声:“《晋桃花源记》,我的珠珠长大了,读这么厉害的书呢。”   江宝珠打掉他做乱的手指,心中想着,我什么时候都是长大的。她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小声道:“唔……越读越想睡。”   诸祁轻轻的吻她脸颊:“你可不能睡。”   他心底做恶,掐了掐她的腰,低声道:“去,给我挑本书。《宝华经》,《延华经》一类的经文,读给我听听。”   江宝珠不耐烦,推他的手:“你怎么不自己去拿呢?”   诸祁轻声咳嗽一声,挑了挑眉:“珠珠不去拿,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就像昨天看的画本子那样,两个人在书房……”   江宝珠听见诸祁这样说,大声道:“你别说了!我去拿!”   她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脸上红扑扑的,走到架子前找了本《宝华经》,嘴里嘟嘟囔囔:“就知道欺负我……”   诸祁轻笑,一只手支起下颚。视线一刻不离的黏在宝珠身上。她腰那样细,触感销魂极了,动情至极时胸.前都是泛着粉红色 ,一副我见犹怜的勾人相貌。若是在以前,那些祸国殃民的美艳妖精也不过如此,想到这里诸祁心里又感叹,还好她是他的。完完全全属于他,没有什么人可以抢走。   江宝珠拿了书,转身扔给诸祁。 第42章 侧妃   诸祁依旧慵懒的支着头, 稍稍歪头看过去去, 挤出来了个笑容:“珠珠, 我眼睛酸涩, 疲惫的很。你就不能给我读几句吗?”   江宝珠冷哼一声:“我眼睛也酸。你自己在这里读吧,我要回寝殿里歇息了。”   诸祁哦了一声, 微微皱着眉头, 风轻云淡道:“珠珠,你若是从书房中离开了, 明日小白指不定就会变成咱们用膳时的一道油焖兔腿了。”   江宝珠听见这句话, 脚步直直的停下了。她难以置信的抿着唇角,惊讶道:“你……”   “我怎么了?”   诸祁带着笑容挑眉反问。   江宝珠说不出话来, 跺了跺脚,心里又怯怯的怕惹怒他, 走了两步从桌子上拿起那本《宝华经》,又轻轻的踱到一旁,离诸祁有两三步远。   诸祁轻轻叹了口气, 低声诱哄一般的说道:“珠珠, 过来, 来我怀里。”   江宝珠右边眼皮跳了跳。   她心里咯噔一下子, 总是心慌。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 还是磨磨蹭蹭的坐到了诸祁怀里。   她身上甜蜜的, 香香的气息一直往鼻尖里钻。她又软, 全身没有一根硬骨头, 抱在怀里怎么揉搓都可以, 诸祁怎么会不喜欢抱着她呢?   江宝珠心底发虚,稍微不自在的动了动,咳嗽了一声,板着脸问道:“现在小白没事了吧。”   诸祁眼底满是笑意与爱意,铺天盖地的要将她淹没。他轻轻的挑起一抹发丝握在手掌心里,轻轻嗅了嗅才开口:“小白不会有事。”   宝珠收回视线心底打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虚发怯。她打开经文,被那细密的字体恍花了眼睛,小声嘀咕:“怎么这么多字?有些字我都不认识!”   《宝华经》是前朝一得道高僧所作,据传闻那高僧作下此篇经文后便入定了,得道生仙。   江宝珠稍微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挺直腰板:“那我念了?如果有我不会读的字,你可不要生气。”   诸祁只是慵懒的抚摸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从肩膀蔓延到腰窝。他点头回答:“当然,我什么时候朝珠珠生过气呢?”   江宝珠咽了咽口水,开始小声读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她读第一句时诸祁就受不了了。心里像是遭了蚂蚁啃咬,蚀骨夺心。   江宝珠小心翼翼的压着嗓子,声音嫩的出水。两条细细的眉头也是一皱一皱的,眼尾上挑,带着些许红润,像是狐媚子一般的妖精,偏偏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勾人,这样严肃的《宝华经》在宝珠嘴里读出来,都带着几丝软儒,媚骨天成似的。   诸祁心里轻轻喟叹一声。   想要摧毁。   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地,一下一下的。让她哭,让她掉眼泪,让她可怜巴巴的抽泣着求饶,她的泪珠子多珍贵呢?只能为自己而流。   他的双手收紧,牢牢地扣在宝珠脖颈之下的一片柔软上。江宝珠心跳动的很快,飞快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还要读吗?”   诸祁沉声说:“读。”   江宝珠嗯了一声,颇不自在的继续小声读:“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 。”   诸祁忽然搂着她站起来,把经文也攥在手里。江宝珠受惊,问道:“怎么了?”   诸睿声音不自然:“回殿里读。你不是困了么。”   江宝珠唉了一声,揉了揉眼皮,认命似的把手挂在他脖子上。心里骂道:“我困你还不让我回去睡觉,还要读经文!”   皇宫,翊坤宫内。   丫鬟梨灯重新换了新的熏香,这香是新鲜的陈年松子,配上桃花檀,燃起来味道十分好闻。此时秦答应来皇后的翊坤宫里叙事,两个人坐在榻子上,手里拿着杯茶水喝。   殿外天儿已经黑透了,傍晚的时候又刮起来了西北风。倒是也凉快了些。   皇后娘娘笑道:“秦答应倒是得了空儿,跑到本宫这儿躲清闲,怎么,婼儿好些了吗?”   秦答应脸上也挂着笑容,微微颔首道:“臣妾感激娘娘记挂。婼儿的风寒之症已经快好了,今儿个睡的早,也就没有带到娘娘的翊坤宫中请安。”   婼儿大名诸清婼,才三四岁。是大晟朝里唯一的小格格,受尽了宠爱。前几日出去御花园里赏花,却不慎染了风寒。皇后娘娘闻言摆手:“不碍事。让婼儿养好了身子再来用不迟。”   秦答应微微一笑,又问:“太子殿下也成亲了三月有余,怎么样?太子妃的肚皮里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皇后娘娘闻言一怔,愁眉不展道:“话虽是这样说的。可从未听闻过。本宫这一把年纪也不能同他们这些小辈儿开口,愁的很。”   秦答应也是一愣,皱眉疑惑道:“不应该呀。太子殿下年纪轻轻,正直阳刚之年,怎么会三月有余还未传来消息?难不成……”   皇后皱眉道:“秦答应的意思是……”   秦答应已经把话说道了这份儿上,也没有隐瞒,清了清嗓子:“太子妃身子骨孱弱,娘娘可有所听闻?”   皇后点头:“这是自然。说起来太子妃幼时落水,似乎还和太子有关呢。”   秦答应继续补充道:“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便是皇后娘娘您的皇孙呀。这事慌不得,但也不能这样拖延下去。再这样拖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皇后娘娘一听,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她挥手,向殿里的宫人道:“你们先下去。”   一干宫女颔首:“是。”   秦答应脸上露出抹笑容:“太子妃娘娘身子骨孱弱难以受孕,我们也可以换一个呢。”   皇后若有所思。   秦答应继续说:“何必不考虑着给太子殿下纳个侧妃?按时间来说也够了。这自古以来呀,规矩皆是如此。”   她似乎是想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臣妾这里有个良人之选。”   皇后挑眉:“哪位官家闺秀?”   秦答应脸上带着得体大方的笑容,拂在低声:“臣妾家里的外室佟佳氏乌雅香儿,身世不凡,依臣妾看,极为合适。”   皇后心里思付半响,问道:“佟佳氏那可已经没落了。”   秦氏摇头:“娘娘,虽说她家道没落了,好歹还有前朝的底子撑着。臣妾曾经在花照节上见过那姑娘一面,是惊为天人之姿。我见犹怜不过如此。甚至可以与太子妃相媲美呢。”   见皇后依旧在思考,秦答应继续道:“娘娘,咱们这些深闺妇人也是为了皇嗣着想啊。实在不行,先让两个人见一见。”   皇后觉得有些道理,迟疑着说:“那就让年轻人先见一见吧……”   秦答应心里暗笑,福身道:“那臣妾这就安排。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妾现行告退了。”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   刚刚离开了一波出谋划策的大臣,皇帝疲倦至极,喝了口茶水倚在冰凉的龙椅上。大殿里空空如也,四下寂静无声,只有自西洋进贡而来的钟表嘀嗒回响。皇帝的思绪万千,不受控制的回想到那日,与萧氏初见那日。   那年去胡狄策马同游,茫茫沙漠不见源头。皇帝还年轻气盛,眼底全是山河表里潼关路。他心中志在必得,没成想打猎时遇见沙暴,险些出了意外。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是昏暗的。口鼻之中全都是沙子。皇帝咳嗽几声,站起来,入目所及茫茫沙海,黄沙翻涌,马匹死在一旁,仿佛茫茫的沙漠之中只有他一人。   就在皇帝即将渴死之际,他鼻尖涌进一股奇异的香味,耳畔传来一阵一阵的铃铛声。   皇帝睁开眼睛,想着,莫不是他出了幻觉,马上要死了?   有抹红色的衣裙出现在眼前。皇帝根本看不清楚,那红色衣裙拍了拍他的脸,用十分生疏的汉话讲道:“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皇帝拼命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女子也是焦急万分,逃出自己怀里的羊角水壶来,给皇帝灌了几口水。   沙漠甘霖,皇帝如饥似渴,喝完便晕了过去。   后来呢?后来那善良的红衣女子将皇帝带去了自己家的帐篷。皇帝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慌称自己是来自中原的商人。   胡狄女子多是皮肤黝黑的,透露着健康的光泽。但是红色纱衣的年轻女子偏不是。她脸蛋白皙,眼睛像是两颗黑溜溜的宝石,也不像中原女子那样害羞,大胆包天的直勾勾的盯着他。   皇帝沦陷在她眉眼之间的柔波里了。   他对她一见钟情,可是不久便知晓了——她全名为萧灵桉,是胡狄首领的幺女,但是她亦有一个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   皇帝当时冷哼一声,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对她说过一句话:“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我得不到的。”   皇帝直到现在也记得清楚极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灵桉给了他一耳光,目光灼灼:“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爱你。”   没想到一语成谶。 第43章 火热   至于后来的故事在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 大晟十年间,贵皇迎娶胡狄萧氏女灵桉。次年诞下一皇子, 而后字号为祁。   皇帝沉沉的叹了口气, 满脸皆是凄凉。一旁管事的大太监见皇帝叹气,心下明白,走过来作揖道:“皇上,这夜晚漫长,养心殿里又冰凉。还是早些回寝殿歇息如何?”   皇帝从回忆中惊醒, 混浊的双眼稍微眯起,轻声道:“把那画拿过来。今日去偲玉阁。”   太监一愣, 心里分明。   偲玉阁是贵妃萧氏生前的住所。   太监也是缓缓的摇头,低声应道:“奴才遵旨。”   自从贵妃灵桉仙逝后,偲玉阁一直保持着原有的样貌。那几个打扫的宫女也被留在宫中。殿里凄清萧瑟,暖阁上摆着的胡琴也微微折射着光线, 并没有一丝灰尘。   皇帝混浊的双眼好不容易透出几丝亮光。他挥退众人, 缓缓的坐在榻子前,缓缓的打开手中的画轴。   画里的红色纱衣女子慢慢显露。明眸皓齿,美目盼兮,手中挽着一只乖顺的骆驼, 身后是茫茫的一片大漠。   皇帝的眼眶渐渐湿润了,心中沉沉的叹了口气,脑海中亦是复杂无比, 他的耳畔似乎又浮现出那年轻女子清脆的声音。   “你怎么了?”   “万万不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你无耻!”   “就算是我死了, 也不会爱你。”   皇帝一怔, 虚疲不堪的歪倒在了榻子前期。他心里剧烈挣扎,咳嗽了几声,手指尖颤抖的抚摸在画中女子姣好的面庞上,眼底迷茫,全都是沉沉的后悔与伤哀。   “灵桉……”   “若有来生,我定好好待你。”   屋外天色昏沉,不知何时掉了几丝雨滴。滴到修剪齐整的芭蕉叶上,滴滴答答,不知扰乱了谁人心绪。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第二日,诺大的皇宫西殿外悄默声儿的停了辆马车。空气潮湿,青石板上都长了层青苔。一个嬷嬷见势前去询问:“可是佟佳氏?”   帘子撩开,一位年轻女子缓缓下车,点头道:“正是。”   那女子也是年轻貌美,左不过十七八岁。一张小脸儿发嫩,她身上穿着的是浅碧色对襟宫袍,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前,规规矩矩挽着的发髻上只是填了几个素银簪子,一双眼睛深深沉沉,眉头之间似乎有股难言的哀婉。   嬷嬷点头,低声道:“姑娘且随我来。”   佟佳氏也是轻轻点头,规矩跟在身后。   她便是那日秦答应口中所说没落之女佟佳氏乌雅。若是给太子殿下寻侧妃,那找个家室更好些的也无妨。但是皇后知晓太子那强硬的心性,只能挑个年轻貌美些的,怎么着也得把东宫那位正妃比的过去。皇后觉得,太子对他的正妃只是贪恋好颜色,哪里想着这么多?   佟佳氏也是心中沉重,百转千回。她家氏早已经没落,若是今日被选为侧妃,那可是个天赐的好时机。只是……她这没落之女,不知能否可以得到太子青眯。   嬷嬷已经将人带到了翊坤宫。从侧面进去后,皇后与秦答应早就在榻前坐着了。   殿里光线不怎么明亮,但是佟佳氏也知道前面高坐的是谁。她不禁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立着。嬷嬷福身告退:“参见皇后娘娘。奴婢已经把乌雅小姐带来了。”   皇后嗯了一声,声音高贵优雅:“你先下去。”   嬷嬷低头:“是。”   佟佳氏连忙福身行礼:“民女佟佳氏乌雅,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凤体康健,福寿绵泽。”   皇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贯的高贵矜持。秦答应连忙道:“还不抬起头来,让皇后娘娘好好瞧瞧你。”   佟佳氏闻言心底一惊,抬头。   五官倒是周正,尤其是眼角眉梢,吊着股风情。皇后打量了半响,心底明了,淡笑道:“倒是有些好颜色。”   秦答应连忙一笑,顺水推舟:“这姑娘年轻,底子也好。娘娘您可有所不知,佟佳氏闻名在外的,是舞技。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可以与掌上惊鸿舞媲美呢。”   皇后轻轻喝了口茶水,挑眉道:“哦?是吗?”   秦答应给佟佳氏使了个眼色。佟佳氏立即反应过来,点头,低声道:“民女自幼习舞,舞姿只能称得上是娴熟,旁人都是这样说的。比不上皇后娘娘一丝一毫。”   皇后心里思付,仿佛是看出来了她的犹豫,秦答应又道:“娘娘,何必不让她跳一段呢?”   佟佳氏眼中充满了急切的希翼。仿佛面前的不是皇后,而是一跃成凤的枝头。   皇后淡淡吩咐:“梨灯,娶身舞衣来给佟佳氏换上。”   梨灯福身:“是。姑娘且随我来。”   这把佟佳氏推进宫中,秦答应的好处自然是多极了。一是她母家荣耀,而是巩固在这深宫之中的地位。闻言不禁喜上眉梢,道:“娘娘,准没错。这孩子生的出挑,太子殿下来了一瞧,或许就看上了呢。”   皇后不言不语,瞥她一眼。   秦答应心里收了笑,脸上挂不住。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便不再言语了。   东宫,凤栖宫。   闹腾的晚上终于结束,宝珠早已经疲惫不堪,背对着诸祁陷入睡梦里了。她双手抱着大腿,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眼角旁湿濡,鼻尖一抽一抽,委屈的不行。   诸祁心里洋洋得意,随手朝旁边一摸,再用力一拽,把背对着自己的小可怜儿卷到胸前搂着。   他的指尖慢慢的描过宝珠的眼角,眉头,落到了粉色的,色泽光润的唇畔上。此时宝珠的唇畔有些肿胀,随着呼吸微微的一张一合,似乎是痒,眉头皱了皱,细细的嘤.咛了声,诸祁眼底溢出笑意,愈发的喜欢她。他的手指却不停,轻轻的向下,尖俏的下巴,颈窝,然后心满意足的停在柔软处,本应该光滑白皙的皮肤有几块透着微红。那是他印上去的。   诸祁心里愉悦,真是个可怕的想法。他又兴奋,仿佛宝珠那具纤细柔软的身体已然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昨夜里……   他搂着宝珠洗澡,洗了个长长的鸳鸯浴。宝珠不理他,板着脸玩水。他也不恼,把人擦干净,抛到床上,然后拿起那本《宝华经》,叫宝珠来读。   江宝珠诧异,她说了什么来着?对,夜半三更,你怎么了?读经文?我好困,诸祁,求求你了,我想睡觉。   诸祁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他喜欢她求他的时候那个可怜巴巴的劲头。可是这个小傻子这么做的什么是情趣呢?他得一步一步引导她才行。   他便板了脸,阴沉道:“珠珠……读吧。读完了才能睡觉哦。”   江宝珠心里疑惑极了,这人,难不成是心里有什么隐疾?她又气愤又困顿,拿起那经文来,借着昏昏的烛火开始读:“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   这样严肃的经文,诸祁却被她软儒娇媚的小声音读的下腹发紧,长长的舒了口气,敛了下睫毛,□□却完完全全的露在眼底。   读到第二段的时候还能忍,读到第三段时诸祁就受不了了。他眼底全然都是兴奋,是侵占,是略夺。宝珠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他,诸祁就已经猛的把人压在了柔软的锦被上,伸出湿濡的舌尖把她圆润的耳垂含进嘴里,江宝珠惊叫:“做什么……”   诸祁动作缓慢却又猛烈,他心中理所当然:做什么?当然是做世上最快活的那回事。江宝珠受了惊吓,捶打他,像只猫儿。可是诸祁爱惨了她这逃跑时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细细的,一步一步的,让她完全沉沦在最原始的火热里。   她就像是个缓缓绽开的蚌壳,露出里面小小的一颗珍珠。诸祁出了满身的汗,一边吻她一边想,她可真是个宝贝。那么软,香甜的汁水四溢,他恨不得拆之入腹。   床榻咯吱咯吱响了起来。这样坚固的榻子都响,诸祁心想,明日就换了这破床。江宝珠咬他肩膀一口,抽泣着向后缩,可是诸祁怎么会让她跑掉?   他真是爱惨了她动情时候的模样。要多娇媚有多娇媚,弄的他心尖儿都化了。   江宝珠心里骂他,真是个强盗。半夜三更叫他读经文,还做这样不要脸的事情。她被钳制住,只是掉眼泪。泪珠子一滴接一滴的向外涌,诸祁皱眉,抹了她眼角的湿濡,喘着粗气,命令一般的开口:“别哭了……”   江宝珠喊他,声音微弱,马上就要断了。她喊:“我讨厌你!”   诸祁心里没什么波澜,眼底的火热却差点把大殿点燃。夜深人静,连草丛里潜伏着的夏虫也悄无声息,今夜没有月亮,云层重重叠叠。   诸祁从回忆中出来,又收紧了胳膊。怀里的小人儿眉头紧蹙,脸上依稀有着干涸的泪痕。若问诸祁,这一天之中什么时候最快活,他肯定要回答,就是现在,宝珠还睡着,乖乖巧巧的不行,团在他怀里,莫名其妙的心安。 第44章 乌雅   像是感受到了种炙热的视线, 江宝珠眼皮子掀了掀, 有些疲倦的睁开眼睛。她一时半会儿忘了自己在哪里, 迷茫的打量了四周。   当然, 入目可及的是诸祁有些紧绷的下颚角。那胸膛结实极了, 只是宝珠嫌弃的很。   诸祁舌尖舔了舔后槽牙, 低声道:“醒了?”   江宝珠不说话, 疲惫的翻了个身, 面朝里继续睡着。诸祁也不恼,手指一寸一寸的抚摸着她光滑细嫩的脊背。然后再不知满足的绕到前面, 她的脸颊,脖颈, 捏起一小层细嫩的软肉在指尖上轻轻摩擦。诸祁的指腹带着层薄茧, 落在皮肤上激起几粒细小的疙瘩。   江宝珠一把拍掉他的手指:“别弄了……”   她刚刚睡醒,脑子里懵的很。声音更软,带着些懒懒的睡音, 一听便是哭过的, 还是哭惨了, 嗓子是哑着的。   诸祁却没有听她的话,把搁在她腰间的胳膊紧了紧, 正色道:“还不醒?嗯?”   他敛了敛长长的睫毛, 漆黑的眸子露出些炙热明亮的色彩来,勾起嘴角, 唇畔从后面落到宝珠白皙纤细的颈后, 江宝珠一怔, 连忙想要往前缩。诸祁怎么可能叫她如愿以偿呢,但他也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静静的抱了她一会儿 ,放手了。   “来人。”   立在殿外候着的闻梦玉荷闻言进来。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宝珠根本不想起,拉开被子蒙住头。闻梦与玉荷有些不知所措,对视了一眼,诸祁看着榻子上那小团被子,皱眉道:“先让她睡。昨夜里定是累坏了。”   闻梦一顿,点头福身道:“是。”   江宝珠十分困顿,全身又酸软。心里把诸祁骂了千千万万边。一边嘟囔一边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殿里寂静,空无一人。   窗外日头已经高了,此时已经接近立夏,天儿晚的早,也越来越热。伺候诸祁的小太监唯唯诺诺,大气儿不敢喘一声的给太子爷更衣。诸祁只是眯着眼睛,他长相是十分妖魅的那种,睁开眼睛时卒了漆一般的眸子,常常露出锐利至极的视线来,大多数人不敢和那样的视线直接对视。   乘风过来低声耳语:“皇后娘娘吩咐属下,下朝之后把您带到翊坤宫中去。”   诸祁慢条斯理的轻轻阖了阖眼皮,眼中却泛着些寒气:“哦?是吗?”   乘风低头回道:“正是如此。属下并未多问。”   诸祁皱眉,看着手指尖上挑起的一抹穗子。那穗子披在广袖前,镶了几丝金线。皇后的翊坤宫?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殊不知皇后的翊坤宫中已经火热,佟佳氏乌雅被安排在间并不起眼的偏殿里。从昨夜到今早,她早已经将那掌上惊鸿舞跳了不下数十遍了。   翊坤宫偏殿里,昏暗的大殿被几丝悄默声儿透进来的光线照亮了,缺了漆角的木桌上,唯一的珐琅彩青瓷水瓶也折射出色彩来。佟佳氏心底焦急,指尖紧紧的撮在一起,坐在桌前叹息几声。   她带了个名唤舒妤的婢女。那婢女看佟佳氏这样焦躁,连忙出声安慰:“小姐,莫要着急。”   佟佳氏沉沉的吁了口气,看着那缺了漆的桌角,面如死灰道:“哪里都是拜高踩低的主儿。连这翊坤宫也是。你瞧这破桌子,怕是连婢女的桌子也比这好得多。”   舒妤吃惊,连忙福身劝道:“小姐,这话万万不可这样说。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就麻烦了。”   佟佳氏闻言一僵,脸上挂着抹凄惨的笑容:“这世态炎凉,我也都看明白了。自我出生起,佟佳氏一族便没落,妤儿,你可明白,自我十七岁起便知晓,我就是父亲母亲用来步步高升的工具。左不过是一件物件罢了。”   婢女脸上露出难言的色彩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了。   佟佳氏乌雅也不再言语,面色疲倦的坐在椅子上。母亲的话似乎依旧浮在心头,她还未到四十,便已经发尾发白,满脸褶皱。母亲拉着她的手,一字顿一字道:“乌雅,这是我们佟佳氏唯一一个翻身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要不然就是一跃成凤,要不然便是挫骨扬灰,我佟佳氏一族永无出头之日了!”   想到这里,佟佳氏乌雅的眼中又浮出些野心。她这样年轻,姿色不凡。若是一跃做了侧妃,那看这北定京中何人敢轻视佟佳一族。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位嬷嬷走进来,轻轻福身道:“乌雅小姐,皇后娘娘叫您准备着。”   佟佳氏乌雅连忙挤出抹仓促的笑容,站起身来回礼:“多谢嬷嬷。我这便准备一下起身。”   嬷嬷点头,将手中的盒子递过来:“乌雅小姐,这是上好的薄纱舞衣。可做惊鸿一用,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奴婢送来。”   乌雅闻言,先是不堪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里那身,已经发灰了。她轻轻咬住下唇,点头谢道:“民女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她急忙换了衣服,小心翼翼跟在嬷嬷身后进殿了。   皇后瞥了一眼,乌雅到底算是年轻貌美,这薄纱舞衣可以隐隐的里面的风光,但是又看不清楚,朦朦胧胧,引得人不禁浮想联翩。佟佳氏乌雅也算是周正,先是行了大礼,拂在地上谢恩道:“民女参见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厚爱。”   皇后一笑,又冷声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佟佳氏乌雅像是一盆冷水从透泼到了尾,凉透了。她双眸瑟瑟,挤出几丝泪痕,低声道:“民女知晓,定不负皇后娘娘的厚爱。”   皇后点头,给梨灯使了个眼色。梨灯便从香阁里拿出些金钗碧石,胭脂水粉,为佟佳氏打扮了一番。看着镜子里陌生又娇媚的女子,佟佳氏乌雅心中不禁有些飘然。皇后从她身后过来,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慢条斯理的伸出玉手,给她钗上金钗,细声道:“成了,你便飞上枝头,享受荣华富贵……”   佟佳氏瑟瑟,瞪眼看她。   皇后把那金钗一下子按到底,佟佳氏乌雅发丝牵动,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笑了:“不成,佟佳氏一族会怎样看你,这满城的皇亲贵胄会怎样看你,那就谁都不知晓了。”   佟佳氏一惊,连忙跪在地上开口道:“民女愚笨至极,还请皇后娘娘指点。”   皇后脸上一笑,又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指点不指点的,你心中也有数。若你入了太子的眼,是你的荣耀。到那时候,太子的一举一动……”   佟佳氏瞬间明白了,皇后是想栽培她,把她安插在太子府做棋子!可现如今,仿佛已经半角踏进悬崖,命悬一线。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佟佳氏乌雅清了清嗓子,嗓音干涸不已。她深深地垂着头,低声道:“民女明白了。”   皇后高高的扬着头,轻轻拍了拍手。她放柔了语气:“好孩子,地上冰凉,还不快快起身。一会儿你就在我这翊坤宫前的小花园里做舞,太子殿下就要来了。到时候,路怎么走,你自己知晓。”   佟佳氏乌雅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待到皇后走后瘫倒在了地上,冷汗岑岑。   嬷嬷催促:“姑娘快些,莫不要错过了好时机。”   这时已经下了朝,诸祁心里不耐烦,但还是碍于人情去往翊坤宫。   已经到了傍晚,暮色四合,天空盛满了沉沉的水雾,月牙仿佛已经露出了一角。高高的宫殿四角欲飞,隐没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花园里水汽重,旁边种了许多花草。半人高的鸢尾被雾气打湿,低低的垂下头来。佟佳氏乌雅在暮色之中旋转起身,回转扬袖。她纤细的腰肢充满韧性与柔软,轻快的身躯一时缓慢,一时迅疾。像株柔风之中的柳条,又像是鼓掌之间的受惊鸟儿。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里痛苦又激烈,想象着自己是凌波之中的一只飞燕。随着时间的流逝,动作愈发激烈,汗水缠着发丝甩下来,呼吸绵软纤细,不禁使人想要一睹其真容。   皇后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喝了口雪顶含翠茶。挑眉问道:“太子殿下来了?”   梨灯向外看了一眼,摇头道:“并没有。可能是还在路中。”   皇后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转头看了一眼,道:“这佟佳氏的舞姿可称得上是天人之姿了。也不知……太子殿下是否会看中。”   梨灯婉言:“自古美人配英雄,天底下的男子还不都是一个模样。太子妃再娇媚,太子殿下也有看腻了的那一日。这佟佳姑娘又生的美貌,娘娘且放心,定是不会出错的。”   皇后蹙眉,心里烦闷。半响才点头,低声呢喃:“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一个模样……梨灯,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太子生来性子冷清,也不知是否会相中。本宫只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梨灯颔首:“皇后娘娘一片苦心,想必太子殿下定会理解的。” 第45章 良娣   此时此刻, 诸祁已经立在门口了。看了一会儿作舞的女子,心里想着, 哪里来的舞姬在翊坤宫作舞?皇额娘也喜欢这一套?   乌雅此时已经瞥见了殿门立着的那抹身影。他就是太子殿下?身形修长, 一身黑衣华服,腰间缀着镶金穗, 眉眼深邃, 鼻梁高挺似是刀刻一般, 双眸沉沉,沉着有力的脚步越来越近。乌雅心头一跳, 立即弯腰,水蓝色荡漾的袖子拂过眉间,妖冶一笑。   诸祁目不斜视, 直直的大步迈进殿里。   乌雅不由得一愣, 僵在原地,连动作都木讷了几分。   皇后一瞧事态不好,端着的茶杯也被撇到桌子上。   梨灯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诸祁挥手, 直接行礼:“皇额娘不知找我何事?”   皇后倒是不急, 指了指旁边摆着的椅子道:“不急, 先坐。额娘有话要同你说。”   诸祁簇起眉头,犹豫片刻, 还是坐下。皇后脸上慈善, 笑着说:“今日额娘得了个天仙似的妙人儿呢。想叫你过来看看。”   梨灯连忙开口, 叫旁边候着的小太监将佟佳氏乌雅带过来。   佟佳氏乌雅停止了动作, 深深地呼了几口气, 跟着嬷嬷进偏殿,换了身端庄的枣红色对襟袍子,挽起发髻,小心翼翼进了殿。   一进殿便觉得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向她扫过来,乌雅根本不敢抬头,只是压低了嗓子跪在地上行礼:“民女佟佳氏乌雅,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后笑眯眯的摆手,视线投向诸祁。谁料诸祁依旧面无波澜,根本没兴趣,手指慢慢的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扳指。   皇后咳嗽一声,道:“祁儿。都到这份上了,本宫也就打开窗户说句亮堂话。这女子额娘看着合适,家室好,人苗条,考虑着纳入殿中也好。”   诸祁冷声:“皇额娘真是操心了。”   皇后一噎,面色上挂不住,便搬出些大道理来说道:“操心些是应该的。你母妃走的早……本宫一直把你当做亲生的来待着。男子自古以来都是三妻四妾,便于繁衍子嗣,你与太子妃成婚也有些时日了,本宫看着正合适。”   母妃?呵,母妃。   他的眸色更冷了,母妃?不知道是被谁逼死的。诸祁不再多言,冷冷的看向地下跪着女子。他不屑于多看一刻,低头嘲讽一笑,冷声道:“多谢皇额娘安排。”   感受到了诸祁身上弥漫出的层层寒气,皇后心里不禁也有些寒颤。她稳住了心神,挤出来抹有些尴尬的笑容:“你们年轻些的也要多相处着,本宫也不会这样操心了。”   诸祁起身,告退。脸上挂着不见底的笑容,冷静的颔首行礼,瞥向地上埋头的女子,声音更冰:“此女天资聪慧妙丽,封为良娣,即日起纳入东宫。”   佟佳氏乌雅周身一震,良娣……那是最低一阶的妃位了,只在侍妾之上。她脸色发白,愣了两三刻,轻轻说:“多谢太子殿下青眯,民女……荣幸之至。”   皇后心里放了些忐忑,良娣也好。只要能把人塞进去就是好的。   诸祁挥袖便走,福公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乌雅脸色苍白,咬着嘴唇看向皇后。皇后眸色一阴:“还不快跟上。本宫同你说的话都明白了?”   乌雅抖了几下,心里一横,深深地磕了个头,起身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女明白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她转身,提着气跟在诸祁身后。诸祁似乎连个片刻的目光都不屑于施舍下去,疾步走上了马车。乌雅不由得愣在了原地,诸祁随手撩开帘子,目光像是卒了冰。过了半响才开口:“乘风,给她辆马车。”   乘风颔首:“是。”   佟佳氏乌雅跪在地上,纤细的身体瑟瑟发抖。她心下难堪,抬眸看了几眼,细声道:“民女……”   “你不是上赶着去东宫?乘风,把她带到东宫去。随便找个偏殿安置了,别总是在人眼前晃。”   乌雅心里更僵,险些掉下几滴眼泪来。她记得有人对她说过,这男子是最见不得女人哭的,尤其是貌美的女子。若是掉下几滴眼泪,恐怕是连心尖尖儿都融化了。可是她都如此难堪了,为何太子依旧如此铁石心肠?   太子所乘的马车已经缓缓离开,只留了两道车轱辘的印子。佟佳氏乌雅呆滞的僵在原地,舒妤连忙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她脸上恍惚,问道:“太子殿下……莫不是厌恶我?为何如此冷漠?”   舒妤找来了辆不打眼的马车,把乌雅上去,轻声安慰着:“小姐不要多想。这才刚刚见面,平淡些也是在理的。两个人相处下来便好了。”   佟佳氏乌雅心中郁结,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听着马蹄咯噔咯噔的响声,她的心也越跳越急促,又问:“太子殿下的正妃……是位什么人物?”   帘子被风吹起来,涌进来了些许带着凉意的晚风,也吹走了些心底的急躁焦灼。舒妤也不甚清楚,只是轻声道:“太子妃娘娘,脑子好像有些问题……只是听别人说的,但也是个纯良之人。”   佟佳氏乌雅小声重复:“脑子有些问题?”   堂堂一国太子之正妃,竟然脑子不灵光。乌雅疑惑,那太子殿下可真是惨。乌雅心有所思,舒妤又道:“听说,是太子爷一心求的姻缘。”   乌雅便不说话了,静默了一会儿。前路漫漫,她的路似乎极不好走,岌岌可危。一方是虎视眈眈的皇后,一方是冷漠如冰的太子爷。这下子她该怎么办?   马车虽然缓慢,但不一会儿就到了东宫。东宫与其他宫殿别无二样,寂静无声,一切井井有条。   江宝珠一觉睡到了晌午,脑子懵懵的,头也昏沉的很。她歪着头坐在床榻前打盹呢,闻梦便急急慌慌的小跑进来,惊呼道:“娘娘,不好了!”   江宝珠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嘟囔着说:“怎么啦?一副着了火的样子。殿外边儿的天塌下来了?”   闻梦一跺脚,急忙道:“比这更大的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从宫中带回来了个女子,旁人得了消息,说是要把那女子纳为良娣!”   江宝珠来了兴趣:“良娣是什么?”   闻梦心里火急火燎,解释道:“良娣就是妾!是要同您一起侍奉太子殿下的人!”   江宝珠倒是不急,又轻轻打了个哈欠,眼底牵扯出几抹泪花来。她呢喃道:“唔……这不是正常吗?男子自古以来便是三妻四妾的……闻梦,难道你不知晓吗?”   闻梦被宝珠这风轻云淡的态度噎住了,她可算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刚想说些什么,诸祁便脸色沉沉的走进来了。   闻梦惊讶,刚想行礼,诸祁皱眉道:“你们都下去吧。”   一干宫人颔首道:“是。”   江宝珠心里奇怪,看他脸色不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呢,诸祁已经大步走过来了,还带着股阴风。像往常似的搂着她,不是亲这儿,就是摸那儿。宝珠小胳膊细腿儿的,自然挣扎不过,她推开了他,道:“你怎么了?”   诸祁没有回答,皱着眉头,从鼻子尖儿里挤出一个鼻音:“烦。”   江宝珠歪头看他,看他白皙的面颊上,眼睛下面布着层淡淡的淤青。宝珠心里知道,那是睡觉少了才会有。她回想起夜里他做的事情,那么有劲儿,还一下子做到深夜里。他不疲惫才怪。   江宝珠觉得颈窝里有些痒,脸上又布了层浅浅的绯云。腰被掐的紧,她小声叫出声来,扭他的手背:“别闹了。我腰要疼死了。你觉得烦,我还烦呢。”   诸祁憋不住,笑了。   看他笑,江宝珠瞪他一眼,道:“诸祁,你是不是找了个良娣?”   诸祁一怔,眸里顿了顿,捏了捏她灵巧的鼻尖,问道:“怎么?知道了?”   江宝珠摇头,心里洋洋得意自己提前知道了消息,诸祁又猜测着问:“心里生气?”   他心里忽的有些高兴,宝珠若是生气了,那岂不就是吃醋了?想到这里,诸祁跟吃了蜜似的,俯身轻轻亲了宝珠的睫毛,安慰道:“珠珠放心……”   可是谁料江宝珠不明白他心里的小心思,又向后躲了躲,摇头:“我不生气。我替你高兴呢。那今天夜里是不是就可以去别殿歇息了?”   诸祁被噎住,立即冷了脸警告:“不可能。别想了。”   江宝珠啊了一声,眼里亮晶晶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疑问道:“那你娶良娣来做什么?”   诸祁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就来气,一把捏住她的脸颊,咬牙切齿着说:“为了气你!江宝珠,你心眼儿怎么就怎么大?哪天你的夫君和别人跑了你都不知道!”   江宝珠小声哎呀了一句,捂住脸,如果有一天诸祁同别人跑了……那最自在的人岂不是就成了她?这荣华富贵是她的,小厨房里无数的糕点也是她的。但是看起来诸祁好像不太满意她的回答,可是书上说了,女子要大度些的呀。   她又可怜巴巴的央求:“那让我见见你的良娣总可以了吧?” 第46章 无妨   诸祁敛了睫毛, 默默的不说话,心里不是滋味。这个傻子, 连一丝丝情情爱爱都不理解吗?他明明这样喜欢她!可她脑子像块木头似的, 简直是一窍不通。   江宝珠以为诸祁应允了,连忙想要从榻子上挪下来。诸祁紧了紧手臂, 拽住宝珠的手腕。他把她细嫩蜷缩着的指尖捋直, 再握在自己手里。   江宝珠一顿, 手指尖缩了缩,怯怯的盯着他。   诸祁沉沉的叹了口气, 又说:“珠珠,你当真不生气?你的夫君纳了别的女子为妾,你一点都不生气?”   江宝珠仔细想了想, 还是摇头。   诸祁的脸色更冷了, 恨不得掐住她脖子质问。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这么大度。可是吓坏她了怎么办?他又舍不得。他像是中了迷魂药一样,他完了。他只好直勾勾的盯着她。宝珠又是一个激灵, 水漉漉的眼睛眨了眨, 诸祁脸上带着抹不正常的潮红, 轻声细语:“珠珠,你应该生气的。不应该这样大度。”   江宝珠嫌痒。她全身的痒痒肉多, 怕极了别人碰。可是诸祁总会伸手挠她。这种事情只能在晚上做, 可是诸祁一向自由惯了, 谁都管不了他。   诸祁默默的静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忍不住。对啊, 宝珠对他而言就像是蚀骨铭心的毒.药,一点都碰不得。若是一不小心碰了,肯定会上瘾,到了骨髓里。他的呼吸顿了顿,极其不正常,轻轻的叹了口气,紧紧的搂在她柔若无骨的身躯,像是要揉进骨子里去。   江宝珠盯着他。迷茫的看着他,眼底露出几丝不解来。他的胸膛炙热坚硬,像个火炉。莫不是风寒发热了?   外面天黑了,不知道何时开始掉雨丝。雨丝细细,将满地都打的潮湿。雨滴渐渐的变大了,一滴一滴,将紧紧闭合着的鸢尾花瓣浇湿。鸢尾花愈发水润,禁不住雨滴一下一下的侵袭,弱弱的颤栗了几下,缓缓的露出了里面娇嫩的花蕊。不一会儿便被雨丝侵袭,歪倒在了一旁。   …………………………………………………………………   江宝珠轻轻咳嗽了几声,有些疑惑的揉了揉眼睛,继续盯着诸祁看。昏黄的烛光下,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晦暗不明,眼尾稍稍上挑,里面充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诸祁,你心里有事情么”   那声音要多软就有多软。落在耳朵里软绵绵的,心尖儿都被勾走了。诸祁皱眉,气血直往上涌。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有做出来,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她那细嫩的胳膊怎么可能扭过他的?   殿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又大了些。似乎掩盖了些声音,带着微风,将什么东西吹散。   …………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歇了,雨也歇了。   一切似乎恢复了寂静,东宫像是只安静的兽,匍匐在夜色之中,屋外变得亮堂了些,远处连绵的山丘忽高忽低,逐渐影藏在茫茫的暮色之中。   侧殿里,桌子上摆着个金樽烛台,蜡烛已经快燃尽了,烛火惺忪,腊泪积在桌子上。佟佳氏乌雅双手食指握在一起,十分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福公公将她带到了个偏殿,看着装饰倒是不俗,桌椅茶具一应俱全,连那床榻都是上好的檀木家具所制成。   她的手指继续绞动着,听见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声,转头问:“外面可是下雨了?”   舒妤停了停手上的动作,仔细看了一眼,答道:“正是呢。小姐。”   下雨了……佟佳氏乌雅的思绪逐渐飘远,想到了今日正午时见到的男子。玉树临风也不过如此了,那深邃的一双眸子,线条紧绷的下颚,薄红的唇畔。乌雅心里一阵悸动,想着她已经是太子的良娣了,那今日夜里会不会……她陷入了一场美妙的幻想里,想着男子炙热滚烫的大手落在她脸上,逐渐向下……   “小姐?”   舒妤小声叫了几声:“小姐,您怎么了?脸这样红?”   佟佳氏乌雅顿了顿,思绪被打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只是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迟迟不出现。她这名分好似就只是个名分,没有什么人知晓。难道要先去太子妃娘娘的凤栖宫里请安?   见她犹豫,舒妤便福身:“或许是太子体谅谅您今日舟车劳顿,便想让您先好好歇息一下,明日里才会召集宫人宣旨呢。”   佟佳氏乌雅簇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去凤栖宫里请安。   可是这东宫诺大,哪里是凤栖宫呢?正当犹豫不决之际,福公公手中捧着个盒奁走进来,先是打了打衣服上沾着的水珠子,脸上扬起笑容:“哟,打扰乌雅姑娘了。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送来的物件,都是些可心儿的宝石发簪。娘娘还托奴才带过来个纸条,一会您细细看了便好。”   佟佳氏乌雅起身接过物件,谢恩,又问:“有件事劳烦公公……”   福公公一听连忙摆手:“姑娘可算是客气了,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就行。”   她面露难色,还是问道:“可否劳烦公公一趟,将我带到凤栖宫?这初来乍到,我总是心里不安,想着先是拜见了太子妃娘娘。”   福公公一听,心里嘀咕这个佟佳氏乌雅也算是个会来事儿的。他连忙点头:“好嘞,这是奴才份内的事。姑娘且跟在奴才身后面,凤栖宫离此处也不算远,只是小心天黑路滑。”   佟佳氏乌雅点了点头,取了灯笼来拿在手里。   周围宫墙深深,宫墙柳低垂飘舞。定是因为刚刚下了场雨,空气都是湿濡的,福公公一边走一边说道:“太子妃娘娘心思善良,若听闻乌雅姑娘能与自己做伴,心里肯定高兴极了。”   佟佳氏乌雅脸上笑着点头,心里却啧了声。这普天之下的女子,有哪个能够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别人共享呢?只不过是面子里你来我往的事情罢了。   不出片刻,一座高大的宫殿便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里。福公公脚步一顿,眼神示意道:“这便就是太子妃娘娘所居的凤栖宫了。”   佟佳氏乌雅瞪大眼睛,心里悄悄的打量着这豪华的凤栖宫。想着,她的心里便涌出几丝复杂的心思来,有妒忌,也有羡慕。她想,明明都是女子,是太子殿下的妻室,为何太子妃娘娘能够在如此豪华的宫殿里居住。可是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她又立即将这些虚拟心思压了回去,心里骂自己,佟佳乌雅,你可得长些心眼。   当日母亲的话仿佛依旧萦绕在心头。她家族的兴荣仿佛只在她一个人肩头上扛着了。单是为了佟佳氏一族的复兴,她便要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不论自己付出了什么。   凤栖宫里,诸祁像是着了魔。整个人没什么动作了,挑起她的发丝攥着。   “珠珠……刚刚舒服么?”   “珠珠不舒服么……那我得努力些了,让珠珠更舒服些。”   “我离了珠珠可怎么活呢?”   “我真是喜欢你,喜欢极了,珠珠。”   “若是有一日你离我而去了,我也不活了,就和你一起去死。死了之后也要埋在……一起,若是这世上有珠珠喜欢的东西,我肯定替珠珠夺回来,若是珠珠因为那物件不要我了,我就毁了那东西,死也不能放开你……嗯?”   “怎么又哭了……”   “明明是这样快活的事,别哭了,嗯?”   诸祁喘着不匀称的粗气,实在无法理解宝珠为何落泪。他伸出指腹抹过宝珠柔嫩的脸颊,宝珠不看他,抽噎着向后缩。正在这时听见殿门外的响声:“太子妃娘娘可在否?民女佟佳氏乌雅,特来请安呢。”   诸祁被打扰,心底不虞,江宝珠也不再掉泪珠了,揉了揉眼睛,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他。佟佳氏?是那个新的良娣?她心里祈祷,赶紧让诸祁走吧,她的腰都快断掉了。   江宝珠不知道自己多软,身上白白嫩嫩,懵懵懂懂的神情,死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殿外候着的佟佳氏乌雅面如死灰。刚刚那……是什么声音?那样娇媚,那是太子妃娘娘?那太子殿下也在里面?这样的声音……只有感情十分深厚,才会不到天黑便在殿里红浪翻滚吧。   她又小心翼翼的重复道:“民女佟佳氏乌雅特来请安,太子妃娘娘可否通融?”   诸祁心里烦躁至极。那个苍蝇!哪里有缝朝哪里钻!他恨不得把那个不长眼的人大卸八块,再扔到乱葬岗里喂狗!那眼睛是长着用来吃饭的吗?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江宝珠看他静下来了动作,只是喘着气。她眨了眨眼,声音发颤道:“诸祁……殿外的人……”   她的语音未落,诸祁早就吼她:“闭嘴!这没你的事!”   他面色阴冷,一把扯过旁边的锦被裹住她,使劲儿缠住,只露出来了一双眼睛声音浸了冰似的喊道:“别叫了。里面没人。该到哪里去就到那里去。”   佟佳氏乌雅又一僵,眼睛顿了顿,无助的看向一片同样僵着的福公公。   福公公心里胆战心惊,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他眼珠一转,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殿门:“太子殿下,佟佳氏乌雅姑娘前来拜礼,是规矩所定呀。” 第47章 钗子   江宝珠疲倦又疑惑, 索性扭头不去管他,诸祁心里窝火, 一把把桌上摆着的八宝镶牙灯笼摔到低声,灯笼纸薄, 颤了颤,碎掉了。   她又歪了歪头, 这灯笼怎么又惹到了他?她小声嘀咕:“脾气真坏。”   福公公与佟佳氏乌雅在殿门外听见响声, 不禁心底一惊,乌雅嘴唇发白,低声难堪道:“那民女……”   这时, 殿门被大力打开了。   里面露出了一张阴沉至极的脸来,是诸祁。被别人打断了的好事的太子爷自然心情不好,一双漆眸敛着怒火,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乌雅氏又是一惊, 双手交缠在一起, 做出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来。她行了礼, 道:“民女刚刚来东宫府邸,想着先来拜访太子妃娘娘。”   诸祁皱眉, 能把人冻僵的眸子看向一旁垂首的福公公,福公公立即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道:“奴才想着皇后娘娘的话, 所以告知了乌雅姑娘。”   又搬出皇后来压他?   当真是把他当做亲生的, 自己一丝一毫的私心都没有?   诸祁挑唇勾起一抹笑, 笑意却不达眼底, 淡淡的看着福公公,口中的话却是说给佟佳氏乌雅听的。   “往日里不必来,她不缺你这句请安。”   佟佳氏乌雅眼底一滞,不死心的问道:“可是规矩如此,太子殿下您……”   佟佳氏乌雅话还未说完,诸祁又冷冷的笑了声,挑眉冷笑道:“规矩?你在东宫同本殿谈规矩?这东宫的规矩就是本殿。若是再问,你也不必在这东宫中呆下去了。”   佟佳氏乌雅脸上难堪,眼眶迅速变红。只是虚虚的福了个身,柔声道:“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回答她的,是一阵关门声发出的巨响。   这才第一日请安就成了这样,那往后的日子指不定有多艰难。想着,佟佳氏乌雅藏在袖口中的手指紧紧的攥起来,指尖深深地掐进了手掌心里。   乌雅已经把诸祁的冷硬在心里偷偷转化了那位从未谋面的太子妃的轻视。乌雅心里已经有些病态,受辱使她面色浮现出不正常的惨白,她不由得嘲笑了几声,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瞧瞧那位太子妃有多貌美,让这样冰凉的太子殿下都魂牵梦萦。   福公公心底也是难堪的紧,悄默声儿抬眼看了佟佳氏乌雅一眼。谁知后者早已经面如死灰了。他思付半响,也行礼:“那姑娘不急,往日里有的是时间。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佟佳氏乌雅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一步一个趔趄的回了她的寝殿。   凤栖宫里,那八宝镶金灯笼仍燃四分五裂的掉在地上,榻子旁边摆着高高的烛台上烛火摇动,宝珠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搂着被子缩在榻子角落,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诸祁身形修长高大,体型几乎是两个她。站起来投下抹高高大大的影子,十分具有侵占性。他衣襟有些散乱,露出截带着红痕的皮肤,默不作声的在榻子边坐了会儿,什么话都没有说。   江宝珠也是沉默,听着殿外窗子上滴下来的残留雨点声。过了不久,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诸祁,细声道:“诸祁,饿。”   诸祁依旧枯坐如石。   江宝珠觉得新奇,这人,真是脾气大的像头牛。她把手指尖缩进被子里,自己爬起来,穿好了淡鹅黄色的对襟襦裙,手脚并用的爬下榻子,刚要穿上鞋子,忽然听见一声吸气声。   江宝珠不禁僵住。   那是哭了才会发出的声音。就是掉眼泪时鼻子酸,吸不进气,才会抽泣。   江宝珠慢慢的转过头看他,果不其然,诸祁深深地耷拉着脑袋,往日里黑沉沉的眼眸涌出泪水,眼角泛红。他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压抑着自己,一滴泪接一滴泪的掉。   我的娘耶,诸祁哭了?他是谁啊?平日里把别人的脑袋瓜子当球踢的人。他脾气那么大,怎么会哭?难不成刚刚她惹到他了?还是刚刚被刺激到了?   江宝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见惯了诸祁目中无人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宝珠瞪圆了杏仁眼,眼里露出几丝疑惑来,小声叫了一声:“诸祁,你……哭了?”   诸祁依旧沉默,心底悲拗的情绪却越来越深。他紧紧的攥住手指,指尖发白,腕子上也青筋暴露。   江宝珠咽了咽口水,见他没有说话,就从怀里掏出了个白色的四方帕子递给他,小心翼翼道:“诺,给你。别哭了。”   诸祁猛的顿住,抬起头,带着泪水的双眸在灯下各外妖异,透出些复杂的色彩来。他忽的有些恶狠狠的把帕子夺过来,攥在掌心里,问道:“珠珠,你要走?”   江宝珠连忙摇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她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笑容,柔声细语的安慰道:“没有。怎么会呢?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想了想,江宝珠还是坐过去,坐到了诸祁身边。   诸祁有些狼狈,胡乱的抹了把脸,一把攥住她的手掌扯过来,让她坐到自己大腿上。   江宝珠这下子不言不语,也不推他,只是好奇的瞧着他。诸祁干巴巴咳嗽一声,开口问道:“看什么?没见过人哭?”   江宝珠老老实实的摇头:“你还真说对了。我从未见过男人哭。”   诸祁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皱着眉头冷声喝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懂吗?要不然,你自己心里明白。”   江宝珠捂住嘴,想笑。但是她没有笑,又刨根问底道:“诸祁,你刚刚为什么哭?”   诸祁被问到了,滞了几秒,微红的眼尾眨了眨。他有些委屈的抿起嘴唇,轻声道:“我想起来了我的母妃,和幼时的一些经历。算起来,她去了好些年了。”   江宝珠疑惑不解:“皇后娘娘不是你的母妃么?她不是还好好的?”   诸祁眼眸里冷却,逐渐变冷。他轻轻阖上眼皮,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她不是。”   “我的母妃……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江宝珠怔住了。她虽然愚笨,但是她也知道“去世”是什么意思。祖母曾经说过,去世可怕极了,两个人再也不能相见。她还说过,生老病死都是常事,无人可以阻挡。也没有人可以改变。   想到这里,江宝珠也难过起来,蜷在诸祁掌心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安慰他:“没事的。或许……母妃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的比这好啊。”   诸祁吸了吸鼻子,眼角的湿濡已经退下去了。他心里鄙夷自己,真丢人。在这个小傻子面前颜面尽失。可是他已经压抑了太久了,似乎在这世上除了宝珠,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心思。   他慢慢的叹了口气。   幼时里可怕的经历重新拢上心头,这些阴影是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每次父皇到母妃的宫殿里,两个人总会争吵。殿里灯光昏暗,年幼的诸祁在一旁的小榻子上缩成一团,偷偷的睁开眼睛,看着大殿里争吵的两个人。   别人都说贵妃萧氏是个祸国殃民的妖精,长相妖魅,勾引帝心,偏偏不知足,做出一副清高孤傲的姿态来。诸祁也疑惑,为何母妃是如此的抗拒父皇的到来。每一次二人争吵时,皇帝总会龙颜大怒,嘴里喊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以为朕离开你就活不了了?!”   母妃只是沉默的落泪。   皇帝得不到回应,气急败坏的离开。每当这时,母妃就会低声呜咽着,拖着被摧残后疲倦的身体来看他。诸祁当时年幼,害怕极了,不敢睁开眼睛。但是母妃是爱他的,总是伸出手来细细的抚摸他的脸颊,把被子掖好,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真是孽障……孽障……”   诸祁想着,眼底又漫出层恐怖至极的血丝,整个人也轻轻的颤抖着。江宝珠连忙顺着他的背轻轻抚摸,安慰道:“诸祁,别想了。过去的都过去吧。别想了,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诸祁恍然惊醒,痛苦的喘了几口气,看着她,嘴里喃喃自语:“你还在这里陪着我……”   他把头埋在宝珠柔软的怀里。她的怀抱温暖至极,能够让他想起,幼年时母妃搂着他,在灯下轻轻的哼唱着来自大漠的童谣……   江宝珠霎时间觉得,自己的任务十分重要。为了安慰着这位情绪失控的太子爷,她忍着饥饿的肚皮绞尽脑汁,又说:“要不然……带着你去郊外赏景儿?”   诸祁默默的闭上眼睛,不点头也不要头,在她怀里逐渐安静了。鼻尖里涌进股淡淡的皂角香味,诸祁知道,那是她的味道。   他就这样静静的呆了会儿,起身,从金丝玉枕后边摸出来了个小巧玲珑的紫檀宝奁。打开那个小奁子,里面便露出来了个栩栩如生的凤头钗。钗子下半部分是镶了玉边儿的,上半截的凤凰似乎即将展翅飞翔,摸起来质感冰凉,诸祁视线落在里面,有了些波澜。 第48章 闻梦   殿外安静, 如水的月光透过云层,孕了一小圈圆圆的月晕, 那月亮似乎是害羞了,不一会儿, 就羞羞答答的钻进了云层里。星子愈发明亮起来,映在湖里, 泛起了柔柔的波浪。   水里两只交颈的鸳鸯, 不急不缓的慢慢游过去。闻梦从琼华殿取了针线过来,左手拿着针线奁,右手柄着一盏灯笼。为了方便, 她没有带旁人,走在路上,宫灯也亮堂。   左边闪过来抹身影,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后。   闻梦簇起细长的柳叶眉, 转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太子殿下没有找你?”   那身影淡淡的笑出了声音, 定睛一看, 竟是乘风。他正色:“太子殿下现在正在做正事,用不着我。”   闻梦哦了声, 转身继续走。她又问:“你总是跟着我做什么?”   脚下的路长极了,青石板湿漉漉的,缝隙里长出来了几丝草叶, 瑟瑟的抬起头。乘风脸上笑意更深, 从贴着胸口的布袋里掏出来了个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 他双手抱胸:“担心你害怕呢, 陪着你走夜路。”   闻梦闻言一怔,脸上红了个火烧云,羞怯怯的看了他一眼,细声道:“就你会说话。”   乘风向前走了几步,与她并肩。   他抬头看了眼天。夜空明亮,撒下来一层皎洁的碎影,因为旁边站着的女子都明亮了几分。乘风也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头,干巴巴道:“你绣的帕子我用着很好。”   闻梦更害羞了,嗯了一声,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样在月色里慢慢的走着,似乎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   凤栖宫,江宝珠依旧有些提心吊胆。看着那紫檀宝奁里放着的金钗,她问:“这是什么?”   诸祁把钗子取出来,摸了一会儿,才环住宝珠,给她挽起个松松散散的发髻,把钗子小心的填在她头上。   那凤头钗不怎么名贵,但是却是个宝贝。诸祁心底有些苦涩,笑道:“这是母妃留给未来儿媳妇的。现在才给你,是不是有些晚了?”   竟然这样贵重。江宝珠轻轻摇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心里打鼓,觉得自己是配不上这样名贵的物件的,就要把它拿下来。诸祁连忙摁住她的手,低声警告:“做什么?它就应该是属于你的,别乱动。”   江宝珠黑漆漆的眼珠里透露出些许不解来。她当真有这么重要吗?诸祁……真的这样喜欢她?可是诸祁是天之骄子,她连头脑都不怎么清明,真的值得这样名贵的物件?   想着,她又摇了摇头,头上凤头钗的垂下来的尾巴咯啷的响了起来。诸祁呆呆地望着她,抚摸着她红润的面颊,半响才道:“珠珠……你真好看。”   江宝珠嘤.咛一声,歪头,把耳朵慢慢靠在诸祁结实的胸膛前,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闭着眼睛说:“诸祁,别想了。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额娘告诉过我,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以后都会好的。”   诸祁嗯了一声,低头看着她姣好的眉眼,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轻声道:“珠珠今日怎么这样聪明呢?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他坚硬的心脏像是被剥了茧似的,一层一层露出里面最柔软的内壳来。   诸祁收紧了手臂。   这下子,他真的离不开她了。   江宝珠稍稍挣扎了下,怕诸祁又哭了,就不动了,伸出手把玩着桌前摆着的小玩意儿。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静默了会儿,宝珠的肚皮又咕噜咕噜叫唤起来。   诸祁揉了揉她软软的肚子,拉起她的手往殿外走去:“走,带你去用膳。”   “来人。”   玉荷闻声而来,福身:“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叫小厨房里做些菜品,上些可口的糕点。记得多做些糖陷儿的,太子妃喜欢吃。”   玉荷点头:“是。”   小厨房里忙忙碌碌,厨子双脚都不离地,像个陀螺似的旋转着。玉荷理了理衣领,挑开门帘。   门口立着的小太监一见,连忙凑上来,笑着问道:“玉荷姑娘来了?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玉荷点头,脸上滴水不漏:“现在做些菜品吧,可口些的。还有别放辣,盐淡些。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要用膳了。”   小太监连连点头,朝里面高声吩咐道:“听见了没?玉荷姑娘说了,都麻利点。”   一个胖厨师抹了抹脸上的汗,喊道:“明白了,玉荷姑娘且放心。”   小太监又找了个话头,接着说道:“瞧咱们的太子妃娘娘真是得宠极了,咱们小的都看在眼里,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玉荷脸上浮出些笑容来,回道:“正是呢。咱们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上心极了,她的口味都记得一清二楚。这待遇,在这京中谁能找出第二个呢?”   这时,旁边一个婢子端着瓷碗的手抖了抖。她就是佟佳氏乌雅带来的婢子舒妤,此时来膳房里寻些吃食,听见玉荷这话,心里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些难堪来。   玉荷听见了声音看过去,看见了个面色的婢子。她便问道:“那人看着倒是眼生的很呢。不知道是哪个宫殿的婢子?”   小太监滞了一下,有些不好说话,他犹豫了半响,才开口道:“那是今日里新来的良娣佟佳氏乌雅姑娘带来的贴身丫鬟。”   玉荷心里了然,那良娣她倒是有所听闻。只是这婢子也忒没有规矩,见了她也不知道前来行个礼。舒妤见玉荷没有看过来,悄悄松了口气,从侧面走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心慌,那感觉和不小心撞见了正室的外妾一般。舒妤深深地呼了口气,端好手里的奁盒,走进来佟佳氏乌雅所居的小殿里。   佟佳氏乌雅坐在桌前,手里拿了个帕子绣着。舒妤把盒子里的盘子一一放到桌子上,小声道:“外面天色已晚。这蜡烛又不太明亮。小姐当心看花了眼,来用些吃食吧。”   她又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佟佳氏乌雅看她犹豫,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说?”   舒妤清了清嗓子,悄声道:“太子殿下要同太子妃娘娘一同用膳了。”   佟佳氏乌雅愣了愣,手里的帕子掉到桌上。刚刚她去请安,却遭到如此的侮辱。太子既没有向东宫上下宣布她的身份,亦没有准许她去同太子妃娘娘请安。   这下子,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思来想去,只能放下那单薄的脸皮,去赢得太子妃娘娘的好感。才能更深一步接近太子,保住她的尊严与岌岌可危的地位。   想到这里,佟佳氏乌雅挤出来了个笑容,道:“舒妤。同我一起去看看。现在请安也不算晚。”   舒妤福身,挽着她的手:“是。小姐。”   进去的时候诸祁正在喂宝珠吃颗蟹粉丸子头,宝珠许是饿,这一次也没有抗拒,乖乖巧巧的吃下去,嘴角边留了些酱汁。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诸祁却眼神暗了暗,伸出手把她嘴角的酱汁用帕子擦了。   江宝珠打了个饱嗝,愉悦的伸了伸懒腰。她一伸懒腰,月牙状的眼睛眯起来,看着像是个偷腥的猫儿。诸祁摸了摸她的脸,道:“吃饱了?”   江宝珠点头,娇声道:“饱了。这丸子可真好吃。”   她又问:“你怎么不吃?你不饿?”   诸祁心想,饿,饿极了。但是他想吃的却不是寡淡无味的饭菜,而是她。但宝珠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呢?他刚要伸出手捏她柔软的脸颊,外面守着的小太监又说:“太子殿下……”   小太监犹豫。这位佟佳氏乌雅说是良娣,可是太子殿下根本没有宣布她的地位,只是从宫里偷偷流传出来的消息。这可是个难题。他是宣“良娣佟佳娘娘”呢,还是“佟佳氏乌雅姑娘”呢。   思来想去,这太子殿下才是东宫的主儿。   诸祁已经有些不虞了,拧眉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唯唯诺诺:“佟佳氏乌雅姑娘求见。”   隔着一道不透风的帘子,小太监就感受到了一股阵阵而来的寒意。他看了看一旁立着的佟佳氏乌雅,后者也是面色发白。   殿里,江宝珠听见小太监的话,支愣着耳朵问:“佟佳氏乌雅?是你的良娣?来找我请安?”   她的话像是连珠炮似的,上下嘴皮子一合就挤出来了。   诸祁心里不耐烦。外面那个女人可真是个属苍蝇的。刚刚他明明就可以……   见他默许,江宝珠来了兴致,摇了摇他的手臂,央求道:“让她进来嘛。我想瞧一瞧,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诸祁最受不了她撒娇。但是宝珠是极少在他面前撒娇的。细细想来,除了上一次在集市上买兔子,就是这一次了。江宝珠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接着摇了摇他的胳膊,她眼睛一眯,脸上挂着讨好一样的笑容,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来,诸祁盯着那小虎牙,思绪又飘到了空明之中,夜晚的时候红浪翻滚,宝珠在小声啜泣着掉眼泪,就是那尖尖的虎牙,一口咬住他的手背,倒是不疼,只是更加刺激了他心中压抑的血气…… 第49章 醋意   江宝珠看他又愣住了, 也没有往心里去,自顾自的朝殿外说:“小福子, 叫她进来吧。”   佟佳氏乌雅听见这样娇娇脆脆的声音,心里一顿。想必这就是太子妃娘娘的声音, 听起来真是稚嫩。也是,听闻太子妃娘娘才年方十六, 正是豆蔻年华, 比她都要小上一岁。   她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小心迈进殿里。   远远的,江宝珠就看见了抹窈窕的身影。来者穿着浅绿色带条纹的对襟襦裙, 纤细的脖颈像是弱柳拂风般微微颤着。她脚步轻快,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那张小脸上明眸皓齿,带着抹娇羞, 像是春风里弱弱绽放着的茱萸。   江宝珠不由得惊呆了——真是个天仙一般的妙人儿呢!比画本子上的聂小倩还要美声三分。那美人稍稍抬起头, 水灵灵的一双眼睛轻轻转了转, 福身跪在地上,声音也是娇弱, 仿佛一碰就碎:“民女佟佳氏乌雅,特来向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请安。”   这柔软的声音落在宝珠耳朵里直痒痒。她心里偷偷的啧了声。这样娇美的小美人儿, 无论谁见了都想拥入怀里一亲芳泽, 可是竟然许给了诸祁。江宝珠又掀起眼皮, 悄悄的打量了一旁面若寒霜的诸祁。   造化弄人呀造化弄人。   就在江宝珠心里偷偷打着小算盘的时候, 地上跪着的佟佳氏乌雅也悄默声儿的打量着她。只一眼,佟佳氏乌雅就明白了。为何太子殿下对她如此冷淡。江宝珠眼中,有种单纯的,不染尘世的天真,这种懵懵懂懂的姿态,和她稍稍上扬的眼尾中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媚态矛盾极了,又似乎浑然天成。她自己却丝毫不知晓这其中的妙处。   谁看了这样的人儿不会动心?   想到这里,佟佳氏乌雅赶忙低下了头。   诸祁心里真的烦透了,脸上也没有了好脸色:“你又来做什么?”   佟佳氏乌雅一僵,啜嗫道:“民女……是来请安的。”   诸祁皱眉,这人不早不晚,偏偏在他喂宝珠吃饭的时候来,打扰了他的好兴致。他敛了眉头,面色阴冷道:“行了,请也请了,可以走了。”   江宝珠却一噎,连忙拉住了诸祁的手,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她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她又转头,笑眯眯的说:“你赶紧起来吧。地上凉。”   佟佳氏乌雅心底惊讶,抬头看看她。   灯下看美人儿,是别有一番风味啊。江宝珠心里不由得痒痒的,又笑着问道:“你可否用了膳?”   听宝珠这意思,还要留下那个女人和他们一起用膳?!诸祁忍不了了,刚要开口阻止,江宝珠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背,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一句话:“表面的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诸祁皱眉,冷冷的瞥了那女人一眼。   佟佳氏乌雅带着笑容道:“还未来的及用呢。只是民女身份低贱,哪里配得上和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一同用膳呢。”   江宝珠眨了眨眼,听不出她话里有话。她性子急,摆手道:“人哪里分贵贱呢?闻梦,来填个椅子,叫乌雅姑娘坐在我的身边吧。”   闻梦福身,摆了个椅子。   其实佟佳氏乌雅心里一心想着挨着太子殿下坐。可是听宝珠这样说,心底诧异,但还是道谢:“叩谢太子妃娘娘,民女三生有幸。”   说完就轻手轻脚的坐到了宝珠身旁。   诸祁脸上已经黑透了。他容忍佟佳氏乌雅来这里打扰他和宝珠的用膳时间,容忍佟佳氏乌雅在地上喋喋不休,现在还要容忍佟佳氏乌雅坐在宝珠身旁,两人离得比他与宝珠离得还要近!   他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   江宝珠笑了一声,歪头,好奇的打量着佟佳氏乌雅。离得这样近,看起来还是皎洁好看。江宝珠又道:“你住在哪里?是琼华殿吗?”   佟佳氏乌雅轻轻摇头:“民女只是个小小的良娣,况且现在根本没有封旨。琼华殿是侧妃所居,高高在上之地,怎容民女踏足?”   江宝珠理不清这些幺蛾子,嗯了一声,继续打量她。佟佳氏乌雅心里奇怪,这太子妃娘娘总是盯着她做什么?正想着,江宝珠看着桌上摆着的那盘蟹黄丸子膏,就拿起玉筷夹了一个放到佟佳氏乌雅面前摆着的盘子里。   诸祁:!   宝珠从来没有这样给他夹过菜!还是主动的,脸上带着笑容?为什么就这样给一个刚刚见面的女人伸手夹菜!这是什么待遇?他平日里想都不敢想!   诸祁心里怒火中烧,又嫉妒又烦躁。看着佟佳氏乌雅那张假惺惺的笑容,他只觉得反胃。   江宝珠却全然没有发现诸祁心底的复杂心思,对着佟佳氏乌雅说:“你长的可真好看。比画本子上那些美人还要好看呢。”   佟佳氏乌雅轻轻一笑:“太子妃娘娘才称得上国色天香,民女皮毛不及。”   哦。她长的好看,就配坐在宝珠身边?就配得上让宝珠主动夹菜?自从她来请安,江宝珠的视线就从来没有落到过他身上!那看样子是宝珠嫌弃自己长的丑?   一向对外貌这件事情不放在心里的太子殿下第一次陷入了对自己的质疑之中。他再也忍不住了,把玉筷大力掷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你们在这吃吧。”   江宝珠被吓了一跳,看诸祁要走,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去做什么?你还没有吃几口饭呢?怎么这就走了?”   诸祁看了佟佳氏乌雅一眼,摆出一副“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的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甩开袖子走了。   佟佳氏乌雅一惊,心里想着,她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看太子殿下面色如炭,怎么就这样走了?   江宝珠看着被甩上的门,疑惑的簇起眉头。看着旁边被吓的瑟瑟发抖的佟佳氏乌雅,她想了想,出声安慰道:“没事。继续吃吧。太子殿下脾气坏极了,这样多呆两天就适应了。”   佟佳氏乌雅僵硬点头,用筷子夹起那块放凉了的蟹黄丸子羹,寡淡无味。   诸祁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凤栖宫里,坐在书桌前,一想就来气,把所有的书和竹简都扫落在地上。怎么?他就不配吗?不配得到宝珠一丝一毫的关心?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   立在殿外的福公公听见声音,连忙敲了敲门:“太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诸祁皱眉,心里窝火:“滚!都给我滚开!”   福公公立即噤声。   诸祁坐在桌前,恶狠狠的灌了口茶水。一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就生气,而且十分生气,十分严重!他心里安慰自己,如果宝珠看他面色不好的离开,不过片刻便前来安慰他,那诸祁是可以勉勉强强的原谅她的。然后明天就把那个什么佟佳氏乌雅赶出东宫!什么皇后,什么子嗣,通通滚一边去,这些哪有宝珠重要?   这下子完了,来了个外人,看着江宝珠那个傻子魂儿都要被勾走了。还夸她好看,好看个女鬼!   她们两个怎么不睡一间屋子?   他就是那个被多出来的第三者?   诸祁攥紧了拳头,手指尖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可是这位清高孤傲的太子爷完完全全的想错了,过了许久,殿里的香都快燃尽了。江宝珠还没有回来。   诸祁心里的炙热随着时间流逝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了。他盯着那株残香,冷冷的笑了一声。   与此同时,膳房里。江宝珠可是高兴,因为她太需要一个一起说话的人了。可是平日里和闻梦玉荷都说不到一起去,可现在与这位佟佳氏乌雅倒是相谈甚欢。宝珠越看她越喜欢,两个人在膳房里咯咯吱吱笑了好久。   佟佳氏乌雅心里也渐渐的动摇了。太子妃娘娘这样可爱,可她却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样想着,心中便有些羞愧,宝珠看她犹豫,道:“你家中可有什么亲戚姐妹?”   佟佳氏乌雅摇头:“没有,只有一个哥哥。平日里也说不到一起去。”   江宝珠也慢慢的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支着脑袋:“我家中有个姐姐。不过我姐姐不太喜欢我。我知道。”   佟佳氏乌雅闻言心底疑惑看着宝珠面露愁容,安慰道:“许是太子妃娘娘想多了。这世上哪里有亲姐姐不喜欢亲妹妹的道理?”   江宝珠心里忽的有些黯然,又眼前一亮:“你是几年生人?”   佟佳氏乌雅想了想,面上露出来了个柔和的笑容:“民女是大庆十八年间生人。虚岁十八了,是个老姑娘了。”   江宝珠咯吱一笑:“我是大庆二十年间生人。你还大我两岁呢。那……以后我就唤你姐姐如何?”   佟佳氏乌雅一惊,连忙摆手:“不不不……太子妃娘娘,这不符合规矩。您是太子妃娘娘,我只是个小小的良娣……”   江宝珠拉着她的手:“我觉得我与你有缘,我喜欢你。在私底下就叫你一声姐姐,你唤我一声妹妹,如何?” 第50章 遭遇   佟佳氏乌雅脸上飞出一层淡淡的红云, 还是点了点头。   江宝珠乐了, 又说:“今夜里我同你去你的小殿里睡,如何?”   佟佳氏乌雅眉头紧蹙:“可是规矩不符呀……”   江宝珠摇了摇头, 胸有成竹道:“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只是这一夜,同太子殿下说一声, 他会答应的。长夜漫漫, 我实在是太无聊了,找不到能说话的人都要憋死了。你等等,我这就去说。”   佟佳氏乌雅拉住宝珠:“太子妃娘娘, 万万不可, 太子殿下可否会动怒?”   江宝珠像是找到了个好的玩伴, 一边朝外走, 一边说:“没事的, 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她可是心大的很, 丝毫不知道诸祁已经陷入自己阴鸷的幻想里了。   还未进凤栖宫,殿外候着的福公公连忙拦住她,悄默声儿的说道:“太子妃娘娘, 这太子殿下在殿里,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东西摔了一大堆呢, 还请太子妃娘娘估摸着劝一劝。”   江宝珠问:“这是为何?刚刚用膳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这为什么转眼间就变了?”   看福公公也并不知晓, 江宝珠安慰了他几句, 去了殿里。   果然, 书与木简都被散乱的扔在地上,抹着漆的茶杯子也碎掉了,一地瓷片。诸祁黑着脸坐在椅子上,听见她进来的声音,也并没有抬起头来。   呵,她还知道回来。   江宝珠并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只是离得近了点,问道:“谁又惹你了?怎么把桌子上的书都扫下来了?”   诸祁冷冷的笑了一声:“你吃饱了?怎么?同佟佳氏乌雅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他说话阴阳怪气。宝珠瞟了他一眼,弯腰把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她点头,细声道:“她还是不错的。我们两个话也投机。”   诸祁心里忿忿,她不错?刚刚才见一面就不错?凭什么宝珠要对她笑?凭什么给她夹菜?那明明是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凭什么他都生气离开了宝珠还没有追过来?她再愚钝,也得知晓自己已经生气了!可是宝珠脸上风轻云淡的,黑漆漆的眸子透出几丝狡黠来,抿着嘴瞧他,丝毫没有要走过来安慰一番的想法。   诸祁脸色更阴沉,视线暗暗,落在她眼睛里。半响,他才一字顿一字:“我生气了。”   江宝珠怎么知道他吃了女子的醋呢?她也没有管他,毕竟诸祁生气是日常。她走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脊背,像是给个大狼狗顺毛一般,安慰道:“别生气了。气大伤身呢,你又为什么生气呢?我都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诸祁又是从鼻尖冷冷的哼了声,背过身躯不去看她。   江宝珠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都摆好了,看诸祁脸色缓和了些,又说:“今夜里,我去找乌雅在侧殿里睡。你就在你的正殿里凑合一夜。你觉得如何?”   诸祁一下子愣住了,听见这句话,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像是凭空一声炸雷,下起了瓢泼大雨,把一颗伤了的心脏淋的碎成渣渣。那渣渣还流着血,千疮百孔。   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说话了,呆呆愣愣的看着宝珠,眉头之间全都是压在着的怒火,难以言喻的情绪即将失控,……一起睡?离开他,却和别人去一起睡觉?   他一把又把桌子上摆着的书简扫到了低声,大声呵斥道:“你做梦!江宝珠,你就是想要离开我,……和别人一起睡?在一个榻子上?做梦去吧!”   诸祁实在是太过于情绪激动了,声音都有些发颤,指尖颤抖着,一把扯过宝珠的水袖,把她摁在怀里,江宝珠摸不到头脑,嘟囔着推他:“你这样生气做什么?我俩都是女子,能出什么事?唔……”   诸祁眼底溢出炙热,他的心底一直在激烈的叫喊,额前青筋暴露,指尖也深深地掐进自己的肉里。你要离开我吗?和别人同睡一个榻子,让我自己留下。她凭什么得到你的青眯?是我不够好么?诸祁呜咽几声,把唇畔埋在了宝珠的脖颈里,低声道:“不行,你不能走。想都不要想。”   其实宝珠不一定去同佟佳氏乌雅在小殿里睡的,但诸祁管的她未免太严了,只要诸祁在她身边,她就一分一秒也不能离开他。江宝珠便也有些生气,推他:“你怎么能这样呢?武断专治,你每一次都这样!管天管地,还要管我睡觉!”   诸祁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听见这话一滞,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脸上露出些许委屈的表情来。他直直的盯着她,开口:“管天管地,管你睡觉?所以呢?你要去哪里?珠珠,你不就是想要离开我么?”   江宝珠被这句话惊到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呢?早知道他这么偏激,她也就闭嘴不说了。她叹了口气出来想要把心中的郁结之气疏散了。谁知诸祁却伸出长手长脚,把她牢牢地困在美人榻上,宝珠挣扎不开,诸祁却还闭着眼睛唠叨着:“不行。你不许离开。除非我死。”   “谁说要离开你了?!”江宝珠像是肚子里噎住了颗大枣,难受极了。她的一双杏仁眼瞪大,想要挣扎又动弹不得,只能亘着脖子,徒劳的吁了一声:“我不走了,你放开我行吗?你都不知道你有多沉!”   诸祁默默,眉头紧蹙。他摇头:“不。谁知道我放开你你很做什么?一放开你你就跑了,让我一个人怎么办?今儿个和她一起睡,明日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告诉你江宝珠,除非我死。”   他又像这样重复了一遍。除非他死。   宝珠一惊,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眼眸瑟瑟,看着他。诸祁脸色不虞,平日里散散漫漫的漆黑瞳孔里全都是认真,还有炙热,无声的占有。他离她那样近,滚烫的气息不稳,喷洒在她的鼻尖上。   诸祁已经有些偏执了,看了她半响,才小心翼翼的低下头,轻轻在宝珠微润的唇畔上轻轻啄了一下,又是第二下,第三下。   江宝珠认命了。这个大魔头!油盐不进,偏执的大魔头!   唇畔上气息不稳,是诸祁冰凉的触感。他好像永远不会满意,又开始伸出手解开她的衣服。那柔软的乳白色对襟襦裙怎么能够承受住这样粗暴的行为?每一次他就像是个刚刚开荤的毛头小子一样,磕磕绊绊的动作却不停。   江宝珠吱唔一声,稍稍偏过头,借着空档喘息了一大口气,伸手抵住诸祁解衣服的手指,小声说:“别……乌雅姐姐还在膳房里等着我呢,不去她的寝殿中歇息,也要同她说一声吧,叫她别再等着我……”   乌雅姐姐?   为什么这样亲密?   就凭她,也配?   诸祁动作顿住了,支起胳膊,眼神深邃,就那么自上而下的俯视她。然后慢条斯理的伸出手,指尖挑起宝珠的一头青丝,那种感觉糟糕透顶,她就像是一只马上要被扔到锅里油炸的兔子一样。江宝珠脖子上白皙的皮肤渐渐变红了,过了半响,诸祁才啧了声,皱眉,直接拒绝:“别想了。”   说完,他就俯身把她抱住,走向榻子边,一把拉上帘子,心里暗自想着,呵,佟佳氏乌雅?明天你就去乱葬岗里找你的乌雅姐姐吧!   那位不知情的佟佳氏乌雅姑娘一只坐在膳房里等着宝珠,殊不知因为宝珠,她的命运轨迹已经改变了。等了一会儿,腊泪慢慢的落下来,她眼睛都有些乏累了,拿手绢揉了揉眼睛 ,白皙的脸颊失了血色……怎么过了这样久,她还没有回来?   不一会儿,舒妤便过来劝道:“小姐,别等了。这都快到歇息的时候了,外面打更的都转了好几圈了。”   佟佳氏乌雅心中不安,眼眸里流露出些许疑惑与悲凉来。正犹豫不决之时,福公公从殿外边儿小心走进来,琢磨了半天才开口道:“乌雅姑娘……太子殿下叫奴才给您带个话。说是他和太子妃娘娘已经歇息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佟佳氏乌雅闻言顿了顿,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心里万般感受交织在一起,难以言喻。她心里悲拗的悸动了些,拿帕子捂住胸口,缓缓的吸了口气,才起身,细声道:“民女……知晓了。”   福公公点头:“那奴才就不在这里打扰您了。舒妤,照顾好你家姑娘。”   舒妤福身:“是。”   紫檀木桌上摆着的那根龙凤雕花蜡烛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烛心扑棱了几下,熄灭了。佟佳氏乌雅盯着看了许久,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说不上难受,也不好受。   舒妤见她脸色不好,就走过去扶住她,道:“小姐,别往心里去呢。太子妃娘娘想必是说说而已,您还是早些随奴婢出去吧。”   佟佳氏乌雅惨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是说说而已,我知道。左不过是我配不上罢了。”   舒妤心里有些无措,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垂首扶着她,慢慢的走了出去。   第二日,东宫里传来道旨意。 第51章 恶果   旨意一出, 朝野哗然。“昔有佟佳氏女乌雅不尽职责, 痴心妄想,做出霍乱宫纬之事。即今日起逐出东宫, 而天高海阔,任其遨游,如若再回, 定将不保其项上人头。”   女子做出有违妇道, 霍乱宫纪之事已经是大罪,可是这妃嫔被直接逐出东宫可是闻所未闻,竟然取项上人头为担保, 人们纷纷猜测, 这佟佳氏之女乌雅到底做出来了什么事, 竟然让太子殿下大怒, 颁布出这样的旨意。   佟佳氏乌雅接到旨意之后便两眼一黑, 晕倒了, 舒妤也是心底难堪,连忙带着她家小姐离开了东宫。人人皆知,被直接放逐是多么凄惨的事, 这多厚的脸皮都挂不住!   天还未破晓, 远处山丘只露出来了些许轮廓来。东宫侧面朱门被轻轻的打开了, 支吖一声,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来。怎么来的就这么回去, 没什么人知晓。   佟佳氏乌雅已经接近癫狂了, 如此大的屈辱, 她忍不住想要问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叫她如此难堪,她到底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不知道。她影响到了太子殿下心尖尖儿上放着的宝贝,诸祁又怎么会叫她如意呢?   皇后的翊坤宫中,也是不安宁。知道这件事后,皇后一把把手里的绣花帕子掷到了地上,细长的眉毛紧蹙着,低声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本宫推荐的人,他居然拐弯抹角的说佟佳氏乌雅不干净!这不是指桑骂槐这是什么?!”   梨灯赶忙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她悄声劝道:“皇后娘娘还请息怒。娘娘,小心凤体呀。”   皇后心思复杂,知道太子息怒不辨,可是也不知道佟佳氏乌雅到底做出来了什么事情。她转念一想,又说:“把佟佳氏乌雅带过来,本宫倒是想问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霍乱宫纪的事情!”   此时此刻佟佳氏乌雅已经脸色苍白如纸,眼眶乌青,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一点不复当日容貌。她深深地垂着头,跪在毯子上,低声啜泣着。   皇后轻轻押了口茶水,抬眸看她:“乌雅。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是你到底做出来了什么事情,叫太子如此动怒?”   佟佳氏乌雅闻言一僵,抬起头,虚弱不堪的低下头道:“民女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皇后心里有几丝疑虑,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之事,那为何旨意如此严重!   她又清了清嗓子:“你且不要害怕。告诉本宫,你昨夜里都做了什么事?”   昨夜里……难不成是她?佟佳氏乌雅心底一颤,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出口?太子妃娘娘要同她共宿,难不成太子殿下是因为这点生气的?可是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想到这里,佟佳氏乌雅也不敢说话了,深深地垂着头,再也没有吐出只字片语。皇后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也便挥手:“你下去吧。”   “是。”   坤宁宫里仿佛一瞬间宽敞了起来,只是皇后心中总是不踏实,喃喃自语道:“要变天了……”   此时,诺大空荡的东宫宫殿依旧寂静。榻子帘幕重重,里面的风光艳丽。诸祁早就醒了,支着头,半睁着眼,脑海之中或许是回忆着昨夜里的火热,或许是臆想着要做些什么事情来补偿自己受伤的心灵。   可怜的宝珠依旧什么都不知晓,紧紧的闭着眼睛,睫毛轻颤的地方或许还残存着几颗晶莹的泪珠。泪渍半干,变成了浅浅的粉色痕迹。留在腮边,看起来动人极了。   她总是缩着自己的身体,像个小娃娃似的,离诸祁不近。每次发现她这样,诸祁总是心里郁结,轻轻把她扯过来,再把她小小的头颅靠在自己胸膛前,离心脏最近的那个位置。仿佛就因为这样,宝珠才不会离他而去。才会永远永远的留在他身边。   直到外面的声音打破了罗帐里的静谧景象。宝珠也被惊醒,先是半颤了睫毛,一时半会儿没有睡醒,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诸祁一点都不着急,慢条斯理的吧宝珠支起来的脑袋重新按下去,低语道:“不急呢,还早。”   江宝珠实在是困,又累。于是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又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事情,她依稀记得昨夜里有什么事情来着……想着想着,就又睡过去了。   诸祁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耳垂,后来又在她柔软的唇畔上啄了一下,才起身给她裹好锦被,叫宫女们更衣。   今日的早朝皇帝看起来脸色虚弱疲惫,似乎又是生了场病,早早的就下朝了。满朝文武都纷纷劝说皇帝要静心养好身体,毕竟身体才是本钱。可是话虽如此,朝堂之上繁杂之事如此之多,皇帝又怎么能够静心呢?   诸祁没有在皇宫里多呆,早早回了东宫。路上,乘风跟在他身后,低声道:“那人快要出来了。”   诸祁长眉一皱,手上捧着的骨扇慢条斯理的打开,又合上:“消息放出去了吗?”   香车宝马慢慢的行驶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只是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乘风点头,压低声音:“今天傍晚便会有效果。”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午后宁德顺府上已经传过来了消息,说是太子府上有重物在书房。宁德顺倚在榻子上,左右各有两个美女环肥燕瘦,伺候着他饮茶。宁德顺自然没有多想,打开纸条,眠月身穿着轻薄纱衣立于左侧,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心底更加了然。   宁德顺放浪形骸的笑出声音,走了几步,把纸条绑在信鸽腿上。双手一扬,信鸽便飞往东南方向。宁德顺成竹在胸,左边一个摆手,把眠月搂在怀里,压在了榻子上。   他那肥头大耳的脸上咧嘴笑着,油腻腻的手指捏了捏怀中美人的脸颊,道:“小美人儿今儿个爷高兴。你今儿怎么这么俊?把爷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眠月心里厌恶,但是依旧笑着说:“爷今儿兴致高,我哪里能够扫兴了呢。”   她故意把红色的纱衣向下拉了二寸,露出一截圆润白皙的胸脯来。这样香艳的视觉冲击,宁德顺早就不知道天南海北了,刚要低头啃咬,突然颈间一股大力,晕死在美人身上。   眠月身上一松,得了空儿,把身上压着的死猪头扔在地上,用力踹了踹,把衣襟拉好,嘲讽道:“就你这个猪头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还敢往姑奶奶身上蹭。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完,她向旁边站着的两个姐妹儿悄悄使了个眼色,挤出房门,轻轻关上门。   门外边站着的侍卫看见她,眼里露出垂涎,但是碍不住面子,道:“眠月姑娘这是去哪里?”   眠月脸上滴水不漏,笑着说:“爷兴致高,叫我去沽酒。怎么,军爷也想喝些?”   侍卫连忙摇头,纵使眼前的美人儿再勾人,也不敢和宁德顺抢女人。他摇头放行。眠月心里喘了口气,径直走到书房里,找了些重要的机密物件儿来,小心藏在了袖子里面。   明日,公子说了,就是明日。   东宫。凤栖宫。   江宝珠一觉睡的不踏实,总是做了噩梦惊醒,要不然就是出一身冷汗,再又睡不着了。她便不睡了,睁开眼睛看着顶子上吊着的镶花吊穗儿来。   闻梦悄悄的走进来,拉开帘子,露出一条缝儿,道:“娘娘,可起来?”   江宝珠揉了揉眼睛,点头。乖乖巧巧的坐着让闻梦更衣。穿好了一层又一层衣服,宝珠看着窗外,道:“今儿个天这样阴沉呢。”   闻梦给她梳洗打扮,穿上薄绿色的对襟襦裙,耳垂上缀着个翠宝石的耳坠子。挽上发髻,耳畔垂下来两缕发丝。宝珠本来就长的小,这样一看,就像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闻梦轻轻点了点头:“是呢。前几日天气就不好,总是憋着场雨。估摸着今儿个,那雨会落下来。”   江宝珠点头,不说话了,一个劲儿的打哈欠。诸祁从外边走进来,身上黑色的朝服带着冷风,朝闻梦挥手,闻梦便福身退下了。   诸祁绕到宝珠身上,她坐着,他站着。他微微俯身环住她,闭上眼睛。   江宝珠被凉到了,睁开眼睛看他。诸祁在镜子里和她对视着。她的一双眼睛清澈无比,他眼睛却深邃极了,像是能够把人吸进去。宝珠微滞,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好。   倒是诸祁,又是沉沉的叹息几声,说了一声:“珠珠,我好累。”   江宝珠点头,有些手足无措。   诸祁又说:“珠珠,你什么话都不要说,就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就成。”   江宝珠看着他,看着他眼下面又有一片淡淡的青色痕迹。诸祁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眉眼之间总是冷冷的,身上像是披着层僵硬的外壳,高高在上的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江宝珠嗯了一声,便找来了个话茬儿:“今日乌雅姐姐来请安吗?” 第52章 惩戒   诸祁闻言, 心底冷冷的笑了一声。还想着你的乌雅姐姐?   他便慢慢的叹了口气, 轻声道:“你的乌雅姐姐不会来了。”   江宝珠转过头去看他,疑惑道:“为何?”   她呀, 如果没有你,没准已经被扔到乱葬岗里喂野狗啦。但是珠珠,你为什么这样牵挂她呢?你觉得我那么宽宏大量, 允许你的视线投向别人, 不看我?我只是单纯的把她逐出了东宫,可是珠珠,我不能让你知晓, 若是你怪我怎么办?你根本不知道, 你说讨厌我的时候, 我的心里有多难吗?   诸祁压盖住心里蠢蠢欲动的复杂想法, 拉住她的手, 轻轻的抚摸:“你的乌雅姐姐家里出了些事情, 回家省亲了,并且……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身边了。”   江宝珠心里觉得奇怪,只是省亲而已, 为什么不会回来了?她刚刚还因为找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而高兴呢, 转眼之间, 那人就像雾气一样,随风消散了。   说不上开心来, 她低头看着诸祁手掌心里她的手指。这样一比, 诸祁的手简直比她大了两倍不止, 骨节分明,手掌宽厚,指腹上还长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落在她稚嫩的手指尖上,痒极了。   他心里不虞,就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捋直,慢条斯理的,从指甲到关节,好像把她的手指当做什么好玩有趣的物件儿一样。仿佛只有这样,诸祁才能满足的喟叹一声,珠珠完完全全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样呆呆的玩了一会儿,宝珠又有些困意了,眼皮子闭上,又睁开。此时已经到了晌午,诸祁便低声问道:“珠珠,可曾用了早膳?”   江宝珠想了想,老老实实的摇头。她一觉睡到大天亮,现在被他这样一说,肚皮也咕噜咕噜叫唤了起来。   诸祁知道她饿,就依旧把她的柔软稚嫩的手掌牢牢牵在手里,从桌子上拿过来一盘点心。   “想吃什么馅儿的”   “玫瑰糖饼。”   诸祁动作不急不缓,在宝珠眼巴巴的盼望下伸出手来,捏了一小块,递给她。宝珠刚要伸手接过来,诸祁却摇头:“我喂你。”   喂便喂。   宝珠干涩的嗯了一声,听话张嘴。那小甜饼还是甜丝丝的,甜到心眼儿里。诸祁把饼喂到她嘴里,指尖却停留在了湿濡红润的唇畔上,用力摁了摁,宝珠便无辜的看过来。   那视线叫他心似火撩,险些按捺不住自己。   他终究是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喂她吃了东西后,又搂着她到了榻子上,大掌顺延到她身后,轻轻的抚摸着。一下一下的轻轻拍了拍,最后宝珠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依旧是眉头紧蹙着。   窗外呼呼的风声变得凛冽了,忽的一声惊雷,雨珠子又哗啦啦的落下来。正是雨水充沛的季节,不一会儿,青石板路与涂着红漆的宫墙便被浇的湿透了,宫人们也都披上了蓑衣,急急忙忙的将该搭理的衣物收拾干净。   此时有个蒙着脸的太监倒是有些奇怪,明明没有带着遮风挡雨的用具,却依旧在雨中不紧不慢的走着路。   一旁两个宫女便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着:“瞧瞧那人,可真是奇怪的很。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一躲。”   另一个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些。我听福公公说,这人性情摇摆不定,日日里都带着层面具。”   这时没说话的小宫女儿面上便露出来了些许疑惑的神情来,把手上沾着水珠子的蓑衣抖搂了两下,问:“为何?莫不是脸上有什么传染病?”   另一个摇了摇头,神秘兮兮的接过来了话茬:“听说如此呢。此人相貌丑陋至极,见者便怕,所以才会戴着层面具,怕吓到别人。”   那雨帘里的怪人逐渐远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两个小姑娘谈话。那人在雨里怪笑两声,一步溅起一涡雨水,渐渐走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守着的侍卫抬眼:“干什么的?”   那人低眉,从怀里掏出来了个镶了金的令牌,双眸写着:“太子殿下之令”。   侍卫连忙一惊,跪在地上,嘴里唯唯诺诺:“不知是太子殿下之命。属下冒犯。”   小太监边说边往里走,怪笑两声:“不碍事。就是太子殿下命奴才取几本书来读,雨天路滑,怕惊扰了旁人。”   侍卫点头,那双眼睛若有所思。若是眼尖的人看了,肯定能够看出来,那是换了装扮的乘风。   太监进了藏书阁,点上蜡烛。一把把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了原本阴鸷的脸。他是来取那本镇国奇册的。那镇国奇册相传来自太古——得此奇册得天下。而现如今他已经摸清楚了藏书阁里面的摆设,便胸有成竹,心里暗自打算着拿了册子便走,到江南宁德顺府上复命,再领了金子,带着家里人远走高飞。   正在翻找着,他袖子上蔓延出几丝湿濡的水痕,这时候,小太监猛然一惊,那盒子里本来应该放着的东西不见了!   怎么回事?上一次来的时候还在这里!   太监脸上露出些惊慌失措的表情来,继续翻找着。   身后却传来句慢条斯理的声音:“你在找什么?需不需要本殿帮你?嗯?”   太监动作一僵,险些从梯子上摔下来。他狠狠地舒缓了几口气,满脸不可置信,转头一看,那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茶的人——不是太子殿下又是谁?!   诸祁脸色淡淡,仿佛这是件极不起眼的小事。可是他抬起眼皮,淡淡望过来的时候,眼底的冰凉阴鸷又让太监全身一个激灵,似乎在寒冬腊月里落入冰水,根本动弹不得。   诸祁默默叹了口气,眼里有惋惜,也有对这些乌合之众的鄙夷。这帮蠢贼,不知道满朝文武怕的是什么。他把手里的骨瓷杯放到桌上,手指尖理了理袖子上的黑羽,道:“说吧。是谁的人。”   明明这样风轻云淡的语气,太监居然额前渗出了冷汗。他连忙想到了个办法,挤出笑容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您在说什么?奴才愚笨,实在是听不懂。奴才是奉了长公公之命,前来取些无用的旧书,清理些灰尘。”   诸祁长眉一样,呵了声:“不说是么?”   乘风颔首道:“朱启山,大庆年间生人。家住京城西郊朱家角,家中有一老母,弟妹各二人。于前不久投身江南,宁德顺府上。”   太监湿透了的衣服冷飕飕的黏在身上,一阵凉风灌过来,不由得打了几个哆嗦。   诸祁漆黑的眼眸轻轻一眯,叹息道:“宁德顺的人?他怎么这样蠢,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呢。”   太监连忙把头狠狠地磕在地上,额头上立即出现了个血印子。他结结巴巴辩解:“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宁德顺是何人……”   乘风得了旨意,冷声道:“你的妹妹几岁了?有十岁吗?卖到青楼做个贱婢如何?弟弟……现在京中盛行豢养兔儿爷,前几日呢……”   太监险些吓的屁滚尿流,他连忙呼喊:“别!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小的吧……小的只是误入歧途!”   诸祁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惺忪烛火下一张脸上面无表情,却格外叫人心底恐惧。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轻轻道:“你是不是写过信给宁德顺?”   那信诸祁是截下来看过的。信上的肮脏字眼丑陋至极,当朝太子诸祁目中无人,纵欲过度,实在是难以继承大统。若说是为何,那定要说是他亲生母妃萧氏,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想到这里,诸祁手指用力,骨扇被扔到一边。   他又抬了抬眼皮:“你说……本殿母妃如何?”   太监当场一僵,腹中流露出湿痕来。   诸祁轻轻抬起手,乘风便把一旁摆着的金弓恭敬递给诸祁。羽箭锋利,在烛火下闪着冷冷的光辉。太监暗自咽了咽口水,自知时无多日,又叫嚷道:“饶了我……饶了贱奴!太子殿下,奴才这里有些有用的证据,可以通通提供给太子殿下……饶了我……”   窗外一声轰隆隆的炸雷,一道银光把黑色苍穹劈成两半。   江宝珠又做了噩梦,一下子被惊醒了。她梦见有只血淋淋的巨兽,在追赶着她,睁开血盆大口,尖锐的锯齿险些将她穿透。   殿外是哗啦啦的雨声,殿里却不黑,长明宫灯一直亮着。江宝珠冷汗岑岑,一把拉开帘子,外面却空无一人。   往日里宝珠嫌烦,凤栖宫便只有闻梦玉荷两个人,可是刚刚闻梦玉荷去小厨房里煎药了,殿外只立着个小太监,歪着头打盹儿。   雨帘密集,江宝珠连鞋子都没有穿,只是光着脚跑了出来。外面这样冷,宝珠心里总是慌乱,鬼使神差的朝藏书阁里跑过去。   可是还没有跑多远,便远远的瞧见了个人,双目被羽箭插透,两只眼睛就是个血窟窿,地上的雨水都成了血水。   江宝珠呆在原地,——这是梦,是梦吧……那人仿佛死不瞑目,瞪着眼睛看着她。 第53章 情丝   直到耳朵后面传来一阵叫唤:“娘娘!娘娘!……您怎么在这里……雨这样大, 怎么连鞋都未穿呢!啊……这里, 这里……”   不,这不是梦, 是真的。那是个死人,死不瞑目,眼睛是两个血窟窿, 盯着她看……又是一声惊雷, 宝珠仿佛听见了诸祁的声音,他是那么慌乱,连忙冲进雨帘里把她搂在怀里, 捂住她的眼睛, 发怒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太子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是诸祁, 他杀人了……他杀人了……他是不是经常杀人?他会不会杀了她?   那人好惨, 就那么死在了东宫, 两个眼睛成了两个血窟窿, 怎么回事……诸祁是不是经常杀人,就这样活生生的……一地的血,一地的红……   江宝珠全身上下剧烈颤栗着, 上下牙齿打颤, 咯吱咯吱, 怎么也缓和不了,漫天的大雨把她的对襟襦裙浇的湿透了, 发丝也湿答答的黏在脸上, 她的眼睛睁不开, 睫毛颤动,脑海里回想着刚刚她做的梦……不……那不是梦……那人死了……   诸祁心急如焚,一把把宝珠颤抖着的柔软躯体搂在怀里,挥开旁边宫人打开的雨伞,连话都磕巴了,他怒火中烧:“你们怎么做事的!?不是叫你们看好太子妃吗!?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全都得陪葬!”   闻梦早就被惊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那人倒在地上,流着血,可是太子妃娘娘瞧见了……她生性稚嫩,脑子里也简单,这可就吓坏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江宝珠早就紧紧的闭着眼睛晕倒了,诸祁一脚把身旁跪在瑟瑟发抖的太监喘倒在地,大喊:“还不快去找太医!找太医!”   他脚下飞快,和着惊天动地的雷雨声音将宝珠抱到了凤栖宫。他现在只能卑微的祈祷着珠珠什么都没有看见,否则……珠珠好不容易不怕他了,为什么命运又要这样重新愚弄他!   江宝珠的脚趾裸露在外,蜷缩着,颤抖着。诸祁哆哆嗦嗦,给她换了干的衣物,把她冰凉的脚心揣到自己怀里,哆嗦着,痛苦的乞求着:“珠珠……你醒醒……那都是假的……你醒醒……”   不一会儿,从皇宫里请过来的太医便急匆匆的来了凤栖宫,行礼之后才打开药箱,垫着一方帕子给江宝珠诊脉。   ……那是什么……一摊血水……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摊血,下雨了……东宫……她不要在这里呆着,她想回家,她不要在这里呆着,那个人死了……   江宝珠想睁开眼睛看看她在哪里,可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眼皮子上像是压了个千斤顶一样……是谁,是谁在握着她的手……那样炙热的手掌,不要,不要……   她虚弱的躺在榻子上,呼吸急促微弱,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被雨水与冷风浇的苍白如纸,在寒风里瑟瑟发颤,指尖深深地陷进了肉里,诸祁心疼不已,他把她的手指掰开,让她掐住他的手,他又急又悔恨,为什么叫她瞧见了那一幕!她明明还是个不染尘世的孩童……他没有保护好她!   那太医诊了会儿脉,深深地簇起眉头,犹豫了半响,诸祁颤抖着,一把扯过太医的衣领:“……珠珠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也没有大碍?……没有,一定没有,说啊!你说啊?你哑巴了!?”   他眼底像是找了熊熊大火,炙热的火光险些将旁人都吞噬,太医心惊胆战压力倍增,深深地垂着头:“这……”   皇后也闻声而来,连忙扯住诸祁的手:“祁儿!你冷静些,冷静些!”   诸祁一顿,眼尾通红,看着榻子上虚弱的女子,深深地垂下来了脑袋。皇后问道:“齐太医,太子妃娘娘情况如何?”   齐太医犹豫不决,啜嗫道:“太子妃娘娘之症,是心里郁结,又着了风寒,一时间急火攻心,这才晕倒。”   皇后闻言一怔,心中郁结?这孩子也是命苦,她又问:“要怎么来恢复?”   齐太医小声道:“老臣还要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经怀胎一月有余了。”   皇后惊呆了,瞪圆了眼睛,尖声道:“你说什么?”   齐太医低下头,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皇后呢喃:“有喜了?太好了……有喜了……”她就这样重复了几遍,又道:“祁儿,你可否听到了齐太医的话?”   诸祁早就神魂俱散,他说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珠珠怀孕了,怀上了他们两个的孩子……   一瞬间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应当是喜是忧?珠珠这样孱弱……自己居然没有发现……行房时依旧一如既往……怪不得她平日这样无精打采,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她被吓的不轻,肚子里居然有了小宝宝……   皇后连忙开口:“齐太医,去,开些药方来,上好的,对母体有利的药物,弄多些!”   可是江宝珠依旧没有转醒,呼吸急促,脸颊绯红,一直说着梦话,重复着他听不懂的东西,诸祁一把攥住她的手,心里卑微的乞求道:“老天爷,若是你开眼,求你……我愿意用我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的寿命,换我的珠珠平安健康……”   闻梦瑟缩着,跟着齐太医去取药。玉荷也是着急不已,熬出了滚烫的红糖水送过来,诺大的东宫乱作一团,谁都知道了太子妃娘娘肚子里添了个小太子,但是他们也知道,太子妃娘娘胆小,受了惊吓……   诸祁一夜没有合眼,像是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守在宝珠榻前。江宝珠倒是东宫里最不着急的那个人,但是她受了好大的苦,噩梦接踵而至,一个接一个……有一个眼睛是血窟窿的鬼,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不能呼吸……漫天大雨之中,她看见了什么?一摊血……一摊血水……为什么……   诸祁自责又悔恨,眼底红肿又疲惫,他紧紧的盯着床上躺着的虚弱的女子,分秒必争的祈祷着她的苏醒。珠珠,若是你醒过来了,你说什么我都依你,我都依你。一旁的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手里拿着瓷展热汤药,那药黑黢黢的,一看就苦涩极了,不行……珠珠受不了那苦楚。   玉荷与闻梦福身焦急劝道:“太子殿下,让奴婢来伺候娘娘喝药吧。”   “你们都走!”诸祁一把把瓷展夺过来,拿起蜜饯勾兑了,再拿起勺子,动作颤抖着吹了吹,再递到宝珠泛白的唇畔旁边,痛苦的簇起眉头:“珠珠,醒醒,喝药。”   江宝珠就像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又像是一瞬间被送到了无人的冰原,凉热交加,冷汗岑岑,是谁在旁边说话?这样熟悉……不要……他杀人了……他杀人了,不要靠近我……江宝珠一直在呓语,恍然之间又又什么湿濡柔软的东西撬开了自己的唇角,热汤被一股脑儿的灌进嘴里,好苦!到底是谁……   见她不醒,诸祁气急,把苦药含进自己的嘴里,渡进去。宝珠却抗拒着不喝,唇畔一片湿濡痕迹,那是药汁的残渣,诸祁眼角通红,猝然划过几颗泪珠,无声的落在宝珠的脸颊之上,他压抑了太久,他忍不了了,他心里焦急又悔恨,都是他,都是他们!若是珠珠醒不来了,他要让他们碎尸万段!   宫人们见此情状噤若寒蝉,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不容易才把那药喂完了,宝珠脸上有了丝丝血色,但眉眼依旧僵硬,睫毛胡乱的颤抖,体温一直滚烫。一向冷静至极的诸祁手忙脚乱,谁都想不到,这位在沙场上大杀四方,在朝堂之中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这样慌乱,丝毫不复往日运筹帷幄。   齐太医又端着药罐子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却被诸祁一把揪住衣领,恶狠狠的命令他:“让太子妃醒过来!这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醒!?”   他就像是个来自地狱的黥面罗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压抑的怒火,齐太医胆战心惊,连着咳嗽几声,把手里的药罐子放下,又开始颤颤巍巍的把脉。   他面露难色,开口:“药物已经入了肌里可是为何太子妃娘娘还不苏醒……”忽的,齐太医一噎,又凝重道:“太子殿下,老臣有个主意,可是实施起来却有些难度。”   诸祁面色一凛,猛地站起来,冷声道:“什么法子?说!”   “太子妃娘娘这是毒火攻心,急需降温,若是取些冰块来冷敷,擦洗全身,会更好些。”   冰块?不,太冷了。珠珠怎么承受得了?她那样孱弱的身躯,消瘦的,好像不一会儿就要从他的身边飞走了,不……   殿外又响了个惊雷,冷风簌簌的灌进来。外边这样冷……诸祁心生一计,把所有的人都赶走,脱了外袍,只露出里面精壮结实的胸膛来,冲到殿外,让冷风包围他,寒风阵阵,诸祁却心在汉营,他这样强壮,发热了也不在意,直到牙间打着冷颤,全身都冰凉了,诸祁才疾步走进殿里,掀开被子,把宝珠搂在怀里,紧紧的搂在怀里。 第54章 苏醒   这样凉……好舒服, 怎么突然不热了?江宝珠像是又回到了幼年, 娘亲带着她去街上沽酒, 桂花酒又香又甜,喝起来甜丝丝的,甜到心里去了。可是为何那本应该清澈的酒是血红色的?那是血……不……是什么!   脑袋旁边有个硬梆梆的东西枕着, 又冷又热的。不舒服极了, 江宝珠嘤.咛一声, 想要离远些, 可是又被什么钳制住, 使她被迫缩在那硬梆梆的东西旁边。真讨厌……她闭着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张脸来,寒眸若漆, 长眉入鬓,眼中炙热似火又像寒冷如冰, 那样定定的望着她。   不行,她不要!那具强壮结实的胸膛把她紧紧的包围着, 她动弹不得, 猛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嘶, 这是白天还是晚上?这样亮堂, 抱着她的人是谁?   是诸祁。   见她醒了, 诸祁又惊喜又慌乱, 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的落下来, 他温柔的摸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 江宝珠却瞪大了眼睛, 向后一缩。   她这一缩落在诸祁眼里,像根刺,疼的很。   她……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楚那是一个噩梦还是什么,铺天盖地的血红色……是什么?   诸祁轻轻咳了一声,神色淡淡,伸出手拢住宝珠身上的锦被,让她埋到自己为她铸成的臂弯里。   “你做噩梦了,珠珠。”   “快睡吧。”   江宝珠像是不相信一样。她做噩梦了?什么噩梦?漫天的瓢泼大雨……还是一地的鲜血?那个人躺在地上,两个血窟窿直直的盯着她……是梦吗?   诸祁又紧了紧胳膊,看她不正常的潮红慢慢褪去,又在宝珠脸上轻轻啄了下。他全身上下都是凉的,冷的,和往日里一点都不一样。江宝珠只是懵,这是什么时候?她做噩梦了吗……当真如此,那梦可是真吓人!诸祁黑漆漆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她,又沙哑的低声重复道:“珠珠,你只是做了个噩梦。”   她猛然反应过来,梦?那梦可真是可怕,那样真实,宝珠盯着诸祁看了半响,想了想,大脑放空,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前,声若蚊蝇:“诸祁……我做了个梦。好长……我害怕自己醒不来。”   胸膛前倚着她的小脑袋,诸祁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他的珠珠好哄。   他攥住宝珠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十根手指头紧紧的交合着,像是两个至死不渝的恋人。握了半响,诸祁才开口:“没事,珠珠。噩梦谁都会做,别怕,我在这儿呢。”   江宝珠嗯了一声,缓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蜡烛摇曳,闻梦急匆匆进来,刚要开口,诸祁挥手,低声道:“没事,下去吧。把药放在这里。”   诸祁轻轻敛了睫毛,把深邃眼眸里的情需都遮掩住。宝珠睡着了后,他虚疲不堪的穿上衣服,他真是色厉内荏,他惧怕,害怕极了,害怕自己失去她,又害怕她醒过来会用另一种眼神提防的看着他。   还好没有。珠珠只是做了个噩梦,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诸祁连夜召唤了东宫里的一干宫人,警告不论是谁,都要把这件事埋在心底,烂在肚皮里,若是有人说出来,一并治罪。   东宫人人自危。   第二日,大晟朝太子爷下令朝中武将包围江南宁德顺府,找到宁德顺通敌卖国之据,三日之后,全府上下流入边疆,女子充军妓,男子充贱奴,若有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谁都知道,大晟朝的天,要变了。   为此诸祁退朝后直奔东宫,皇后知道他的心意,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差宫人往这里送大把大把的安胎药与珍贵补品。江宝珠又沉沉的睡了一觉,再次睁开眼睛时感觉好多了,身上不热也不冷,就是出了满身的汗,黏糊糊的粘在身上,不舒服极了。   那噩梦可真长。江宝珠瞪大了眼睛盯着床榻边上的流苏,还好她醒了。她稍稍歪头,看见了张熟悉的脸——是诸祁。那张脸依旧冰冷,但是面色苍白,都消瘦出了棱角,眼皮紧紧的闭合着,他垂首趴在床头睡着,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江宝珠心里疑惑,这人怎么不来榻子上睡?她左不过是睡了一小觉而已,他怎么看起来还瘦了?连脸上也冒出了憔悴青茬。   宝珠刚要缩回手,诸祁却一下子惊出了满身的冷汗:“珠珠!”   江宝珠莫名一滞,没有动作了。   诸祁看她完好,心里压抑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忽的叹了口气,他下朝守在榻子边,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连宝珠醒了都不知道。   他小心伸出手,把人顺势搂在怀里,埋首在她的发间。男人强有力的胸膛与滚烫的体温包围了宝珠,她似乎还在云里雾里,没有反应过来,觉得诸祁不对劲,问道:“诸祁,你怎么了?”   诸祁没有说什么,轻轻摇头。我怎么了?我像是着了魔,看你紧紧闭着眼睛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怕的要死,珠珠,若是你醒不过来,我必定杀了那些蠢民,再一同去找你。还好你醒过来了,珠珠,我离不开你了。还好你醒过来了。   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挥洒在宝珠颈子里,宝珠觉得痒,缩了缩,没有抗拒,乖乖的坐在他怀里,两个人的心跳声交融着,一直到殿外的雨声小了些,玉荷请安进来,手中捧着一瓷展药汁,福身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该用药了。”   诸祁皱眉,开口:“放这里下去吧。”   玉荷把瓷展放在桌上:“是。”   她似乎和往日里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诸祁也难以说清楚。她足足昏睡了那样久,还一直被梦魇所困,诸祁心疼不已,恨不得求神拜佛,让自己替她受了那样的苦楚。   看着那瓷展药汁,江宝珠陷入了沉思,药?她为什么要喝药?她往日里湿漉漉的眼睛也没有了东西,里面空空荡荡的,瞧着就叫人心里一疼。她这小身板儿那么瘦,肚皮里面居然有了一小粒种子。对,她还不知道……   诸祁稳了稳心神,唇畔落在她的睫毛上。半响才低声说:“珠珠,你肚子里有了个小娃娃。我们两个的小娃娃。”   听了这句话,江宝珠反应了几秒,才转过头来直愣愣的看着他。小娃娃?是那种会哇哇大哭的,满地打滚的小娃娃?可是那只有女人才可以生下来,她?她还是个孩子。   宝珠明显不相信,质疑的瞧着他:“小娃娃?我的肚子里?”   她这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好气又好笑。   诸祁点头,唇畔又亲昵熟稔的在她脸颊上暧昧:“是。我的珠珠要做娘亲了。”   江宝珠还是呆呆地,她见过肚子里有小豆子的人,家里的内族姑姑柳氏怀了孕,还曾经叫她看过。那肚皮又大又圆,里面的东西乱蹭,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挤出来。柳姑姑叫她摸,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肚皮上,里面的小东西居然踢了她一脚!   这样想着,宝珠思绪混乱,把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那里平坦极了,真的有了个小豆子?她最喜欢小孩子了,可是娘亲曾经说过,女人生小孩儿就是遭罪,可是这就是女人的宿命,自古以来都是。   诸祁抱着她,鼻尖涌动的是她身上的皂角香气,他只是心安,眼底的疲倦也慢慢的褪了下去,只是觉得怀里的小人儿变瘦了,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闭着眼睛低声呢喃道:“珠珠可要吃些好的,看你,这样瘦。”   江宝珠懵懵懂懂,点头。   殿外又黑了下去。宫灯被点上,暮色四合。前几日下了场雷雨之后,天气愈发炎热了 ,按捺不住急性子的蝉都趴在老杨树上吱吱的叫起来,听起来聒噪的很。   玉荷把纱布袖口理了理,和闻梦一同把凤栖宫的帘子换上了轻薄的蒲柳帘子,屋子里也摆上了瑞脑消金兽的银缸,再热了些就放上冰块,解暑用。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诸祁早就吩咐了膳房一定要做些补品来,依旧在旁边,喂宝珠吃下去。他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粘稠的,炙热的,又是渴望的,将她包围。   江宝珠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奇怪的很。膳食倒是合她胃口,酸酸甜甜的胃口大开 ,直到吃撑了些,才放下筷子。   两个人又牵着手到花园的小径里散了会儿步才回殿。   这下子皇后也不撺掇着封妃了,有了个大皇孙,她还怕什么?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可是那喜气又很快就被冲散,因为皇帝得了场急病。   病来如山倒,这朝臣众说纷纭,一部分支持太子提前预政,一部分吵得不可开交。大晟天子病急在榻,似乎胡狄都传来了些动乱的消息,那边僵驿站快马加鞭传到京城的消息——胡狄首领退位,年轻的首领波尔济特上位了。   皇帝问言一僵,博尔济特氏…往日里的记忆一一卷土重来,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第55章 继位   与此同时, 远隔千里的大漠。茫茫无垠, 入目可及皆是黄沙。但是天空旷远豁亮, 苍穹之中星河如织,似乎抬手可摘。   不远处散落着几十个蒙古包模样的建筑,外面守着几个身穿兽皮衣, 来回巡逻的彪形大汉。这就是胡狄一族, 适应了茫茫大漠的气温, 恒久以来像是深深埋进大漠之中的沙棘一样在大漠繁衍生息。而就在前几日, 上一任首领刚刚退位, 新的首领博尔济特在众人的拥护声中上位。   其中一个主蒙古包里,中间燃着熊熊的柴火,火焰如蛇, 舔舐着急躁的空气。主位坐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兽皮似乎包裹不住他强壮有力的肌肉, 那男子头上编着满头辫子,除了灰白的头发丝毫不显年老, 一双精明的眼睛像是黑暗中的野狼, 透着野性的光芒。   旁边一个衣着破烂的女人打着哆嗦, 给他空了的酒杯倒满了酒。   博尔济呵了声, 用锋利的匕首挑起脚边跪着的女人的下巴。那女人惊恐极了, 呜咽着, 眼角溢出几丝眼泪, 神情像极了个被恶狼咬住喉管的羊羔子。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 女人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博尔济眼底厌恶, 轻蔑道:“这汉族的女人,不过如此!”   坐在一旁同样饮酒作乐的手下点头,哈哈大笑:“老大,这还是挑的有几分姿色的汉族女人。那小娘们儿叫起来贼软,都能把人骨头给叫酥!”   哈努赞同道:“我们几个兄弟,骑马翻山越岭,才找到了个汉族的村子。那物产富饶极了,女子也与我们这里不同。都嫩的能够掐出水儿来!”   听着他们污浊不堪的话语,那个可怜的姑娘心中一阵羞愧,深深地垂下了头啜泣着。   博尔济眼底又是闪过一瞬狼一般的光芒,把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老首领实在是太过于小心,我看着都憋屈。咱们胡狄一向心高气傲,怎么忍受的了年年向汉族朝廷进贡的侮辱!现如今情况不同,汉人皇帝病急,咱们联合了大漠十三个部落,洋洋洒洒不可数计。到时候,端了汉人的老巢,我们哥几个共享天下繁荣!”   哈努立即起身,把酒举起:“共享繁荣!”   另一旁的婓特也举起杯盏,一屋子胡狄汉子齐声高呼:“誓死追随首领脚步!共享天下繁华!”   几个人野心勃勃,喝了酒,随手把一旁站着的侍女搂过来,借着酒气一亲芳泽,帐子里一时半会儿陷进了一股充斥着情.欲的声音。那年轻女子怕极了,刚要逃跑,腰却被人紧紧攥住,一股大力扔在铺着虎皮的坐榻上。   她眼泪外涌,惊恐万分,向后缩着:“你要做什么?!”   博尔济轻蔑一笑,强壮的身躯压上去,抬起女子的下巴:“你以为你十分有姿色?”   女子低头,眼泪涌动更凶,又悔又怕,瑟缩着啜泣道:“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吧,让我走……”   这番可怜巴巴的姿态激起了博尔特心里强大的占有欲。他眯着眼睛盯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女子怕极了,摇头不说。博尔特又呵了一声,直接拿匕首挑开她的衣物。里面身躯白嫩,泛着粉红色,纯洁无瑕,与周围暗遭遭到环境十分不符。博尔特见惯了大漠上驰骋着骑马的胡狄女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可怜姿态,像是芦苇,稍稍一用力就断了。   他粗糙的指腹擦过女子脸颊,抹了她脸上的泪,挺身,女子便嘶哑着叫出了声。   博尔特心中一紧,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副面孔,那样灵动美丽,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人了。可是她去哪里了?那日他们即将成亲,可是有一日撩开她蒙古包的帘子,里面却衣物散乱,气息暧昧。   他惊恐万分,继而看见了他一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一幕——那个陌生的汉族男子搂着她,两个人身无寸缕,紧紧的相拥着,他目眦欲裂,拿起砍刀,可是父亲却把他拦住了,说——那是汉朝天子,不能动,不能动。   回忆过于久远,博尔特赤红了双眼,身下的动作却越来越激烈。女子呜咽几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博尔特心里却激烈极了,报仇,报仇,他一定会报仇。灵桉,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我发誓,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夜晚寂静漫长,将一切污浊晦暗都吞进了黑暗之中。   诸祁连夜赶往皇宫养心殿中探病,皇帝陷入了沉睡,呼吸困难,偶尔咳嗽几声。太医们噤若寒蝉立在一旁,诺大的养心殿毫无声息,皇后一脸疲惫,守在龙榻旁边,紧紧的皱着眉头。   见诸祁来了,皇后淡淡道:“祁儿,你来了?太子妃近来如何?”   诸祁看着榻上虚弱的男子皱眉,回了声:“好。”   皇后令人把凳子搬过来,让诸祁坐下。   诸祁心里复杂极了,榻子上那人是谁?是他的父皇?他一贯雷厉风行,怎么这时候虚弱的像是个纸片人?察觉出来他的心思,诸祁又在质疑,他在想写什么?是他!是他逼死了母妃,是他手段残暴,母妃才会自尽!他不需要一丝一毫的怜悯,没有人会可怜他!   皇后叹了口气:“太子妃好好的就行。”   她又转头,低声道:“祁儿,你长大了。你的父皇……或许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看着皇后眼角的皱纹与湿痕,诸祁才猛然惊醒——这个人,这个人居然要死了?   他一时半会儿难以理解。   此时,龙榻上的人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睛,挤出来了抹疲乏的笑容:“太子来了?”   诸祁僵硬回答了声。   见他这副反应,皇帝脸上又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摇头:“皇后,你先走吧。朕有些话要对太子说。”   皇后一滞,并未多说什么,颔首:“臣妾告退。”   殿里只剩下了这对僵硬对峙的父子。   打破寂静的是皇帝,他脸上挂着笑,道:“祁儿,朕亏欠你太多,这一辈子是难以弥补了。朕自知风烛残年,时无多日。”   皇帝转头,目光混浊又空洞,在这金光闪闪的养心殿环视了一周,又苦笑道:“朕,十五登基,大庆十八年诞下第一个皇子,这一生,兢兢业业,为大晟朝开疆扩土,没有功劳,亦有苦为。”   诸祁一僵,面若寒霜的呆着。   皇帝咳嗽着自嘲一笑:“但是,朕最为亏欠的还是你,与你的母妃。”   他眉眼之间全是迷茫与悔恨,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一日初遇,灵桉脸上带着笑,问他“你怎么了?”可是后来呢?他犯下了好大的错误,他不应该执迷不悟强占了她的身体,明明永远得不到她的回应。   “祁儿,你去把桌子旁边摆着的画轴拿过来。”   皇帝吸了口气,指着桌子。   诸祁僵硬点头,把画轴取来。徐徐展开,里面的女子如此熟悉,那是他的母妃。   皇帝僵死一般的面貌终于有了裂痕。灵桉……几十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貌美灵动,而我已经成了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从龙榻上坐起来,疲惫喘了口气:“祁儿。这是你的母妃萧氏。这副画,朕留了二十年。朕没有资格与她并肩看这天地浩大,是朕不配。”   诸祁一僵。一向心高气傲的一国之帝竟然说出来了这样的话,诸祁用迷茫的视线看着那幅画,画卷已经有些卷曲了,泛着黄,像是本旧书。   皇帝脸上没有什么悲痛的表情,没有对这窗外世界的眷恋,没有多余情绪,只是把书捂在胸口,眼角边溢出一颗混浊的老泪。   诸祁不禁疑惑,难道皇帝这样爱她?为何还要把她逼死,在寒风凛冽之中投湖自尽?皇帝似乎洞悉到了他的想法,又睁开空洞的眼睛,轻轻道:“朕……当时不懂什么叫□□。”   他看向诸祁:“祁儿,朕希望你能懂。这江山,都是你的。但是别留下遗憾,……答应朕。”   可是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诸祁的点头。他就像是安详的睡着了一样,头歪在一边,和那画一起。   诸祁不可置信的站起来,呆住了,叫了两声:“父……皇?”   没有回应。   他呆呆地走到了龙榻边,伸出手一探,是冰凉的。   诸祁动作一滞,胸口之中堵塞着一股郁结气。这个男人死了?他怎么……他猛然觉得自己眼睛湿了,抬手一抹,那居然是泪水。   他为什么会流泪?终究是父子连心,他幼时没有了娘亲,想在连父亲都没了?他是不是天生就应该注定是这样,子然独行,从来没有一片为他避风的港湾。   诸祁失魂落魄,推开门,叫太医进去。他脚步虚浮踉跄,没走几步,就听见了里面悲拗的哭声。   大晟王朝二十八年,帝诸去世。谥号为烈,史称烈帝。葬于莽山皇墓之中,皇后槡氏被封为太妃,守葬三年。继而太子诸祁嫡承父业,上位年号改为大霖年号,立太子妃江氏为一国之母,执掌后宫,自从天下开泰,百姓安顺。   封帝大典如约而至。 第56章 回府   举国上下一片哀悼, 皇宫的处处高梁都挂上了白绫, 国丧之际, 宫内禁酒场嬉闹,所有嫁娶推迟三年。   封帝大典在十五日后举行。   那日,诸祁失魂落魄, 不知道是怎样回东宫去的。他有些难以置信, 觉得自己被骗了, 这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到头来只有他, 黄粱一梦。   裘凛见他神情恍惚,劝道:“太子殿下不要太过于操劳。国家重事还要靠着你呢。”   诸祁看他,脸上恢复了冷静的表情, 只有微微泛红的眼睛泄露了他心底的悲拗。但是他又得朝谁人诉说?他似乎总是这样,把所有的东西埋在心底, 自己承受。没有什么人能够理解他,就这样回了东宫, 礼制的人已经送来了龙袍, 就那样摆着。   那龙袍冰凉, 又炙热。因为那是天底下都渴求的权利与荣耀。诸祁弧度失去了耐心, 拂袖直奔凤栖宫。   江宝珠午睡的时间有些长, 一直到现在才醒。自从肚里有了个小豆子, 她吃的东西也多了, 可是身子也更加疲惫懒惰, 动一动都费劲儿的很。   她倚在榻子上, 手里随便找了个画本子来看。看着看着眼皮子打盹,这时候,诸祁却带着一身冷风走了进来。   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没变,只是多了个银质的瑞脑消金兽,里面放着些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块,慢慢的在内膛之中消融,大殿都凉快了些。   诸祁皱眉,坐过去,看了她几秒,道:“怎么不盖被子?着凉了怎么办?”   江宝珠的瞌睡虫被赶跑,惊醒,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见他眼角疲惫通红,宝珠心里忽的产生了种不好的念头。   果然,诸祁叹息,脱了鞋袜同她一起,让她靠着自己,看着那张纯洁清澈的眼睛,他又低低的顿了声:“皇帝……驾崩了。”   江宝珠一顿,手里的画本子落到了地上,啪嗒一声响。山棱崩?画本子上写了,那就是皇帝驾崩了,天哪……   她又瞪圆了眼睛看着诸祁,眼底带着些许怜悯,就在今天,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是吗?   江宝珠心里一紧,想从诸祁的脸上找出一些悲伤的情绪来。可是诸祁却表情淡淡,只有通红的眼角。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可是也从来无法避免,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诸祁……先帝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诸祁疲惫至极,淡淡的嗯了一声。看着大掌之上的宝珠的小手,眼底又溢出来了淡淡的柔情。他把头埋在宝珠的胸口,深深地吐出口气:“珠珠……我多可怜……我没有家了。”   江宝珠清晰的感受到了胸前的湿濡。他居然会掉眼泪?那样阴鸷狠厉的一个人,居然掉了眼泪……对了,诸祁之前是哭过的,那一日是他母妃的忌日,可是现如今,他连父亲都没有了?   江宝珠心里愈发可怜他,此时此刻诸祁褪去了所有坚硬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最柔软的心脏,丝毫没有往日的清冷。他依旧低声重复着……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愿意陪他。   想着,他的手落在宝珠的小腹之上。那里有个小小的种子,是他的延续。这种血脉相连的滋味是如此奇妙,诸祁指尖顿住,享受着这片刻的,来之不易的闲暇与静谧。   江宝珠心里悄悄的产生了种除了怜悯之外的情绪,好像多了几丝依赖。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一个慈祥的小母亲,与怀抱里的人相互依靠,就像是风中的树干与藤蔓,相互在一同紧紧的交缠着。想着,她竟然掉出来了几颗泪珠。   感到了她情绪的波动,诸祁抬起头,瞥见她通红的眼角,心中满是怜惜,用指腹抹去了她的泪水:“怎么哭了?”   宝珠只是笑了笑,摇头,自从怀里多了颗小豆子,她愈发多愁善感,看见什么都想哭。诸祁整理好了情绪,问道:“珠珠……可愿意站在我身边,做一国之母,与我并掌天下?”   一国之母?那是多么巨大的荣耀,她能行吗?宝珠簇起眉头,对自己怀疑着。皇后是一个对么遥远的词汇,似乎陌生极了。诸祁拉住她的手,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休息,摸了摸她的脸,神色坚定的重复道:“珠珠,你能行。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不知为何,江宝珠又想到那夜里做的离奇荒谬的噩梦。她全身一僵,又抬头看着他,道:“那天我做了个好长的梦。梦见你杀了人,那人倒在我眼前,眼睛是血窟窿,定定的看着我。”   诸祁眼眸微动。   宝珠又喃喃自语:“我好害怕,怕极了,我怕那个人变成厉鬼来索命,我也怕你,怕你杀了我。”   她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残忍的梦境之中,呆滞了半响:“可是诸祁,你说过的。你说会护我周全。”   诸祁沉默,点头。   他牢牢地攥着她的手,目光落在窗外的虚竹乱影上。他天生就不是干净的,这一步一步走到尽头,他的双手占满了无数人的鲜血。每一次夜深人静时,他仿佛都会听见别人凄惨至极的哀嚎,他痛苦极了,可是转身,发现怀抱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窝在他胸膛里面的宝珠。   这种来之不易的安慰使他眷恋着迷。诸祁真是庆幸当日在私塾里遇见了她。宝珠就像是个落入凡尘的仙子,眼底的清澈,心中的天真,没有一个不使诸祁心里激起翻滚着的波浪。   他心里叫嚣着,血液沸腾着,想要占有,把宝珠困在自己的鼓掌之上。她干净的像是张白纸,他却是来自地狱,踩在他人头颅上一步一步上前的王。她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心里慰籍了,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离开?   但是他明白,自己的行为也未免过激了些。父皇的话似乎依旧在耳边回响着,他说,他不懂什么是爱,希望自己能够明白。   诸祁手指用力,他疑惑,什么是爱?似乎他也不懂。   江宝珠歪着头靠在他胸膛前,发髻上的凤头钗叮叮当当的响着,她莫名其妙叹气,小声道:“诸祁,我想回家探望父母。”   诸祁闻言一顿,先是皱眉,他是不太乐意让她回去的。确切来说,他不想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一分一秒都难挨。可是他又想起来了那一日她受到惊吓晕倒了的时候,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微弱,嘴里喃喃着,我想回家……   诸祁顿了顿,定下心神,道:“想回家?”   江宝珠又轻轻点了点头。她已经离开家好久了,久到险些忘记了娘亲的样子。可是每一次这样说的时候,诸祁便会动怒,江宝珠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动怒的?她只是在家中待两三天,但是依旧是他的妃子,她又跑不了。   但是诸祁不是这样想的。   他害怕失去,害怕极了。   细细想来,登基大典在半月之后举行,从礼部安置时间的空档里抽出三日时间也是可以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先帝已经驾鹤西去,他与她的身份都高贵万分,在外面似乎不妥。   但是一对是宝珠软黏的视线,他就更加心软了。   宝珠现在肚子里有了他的小豆子,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了。诸祁心里安慰自己,半响才下定决心:“好,我带你回家。”   但是此行没有过于声张,一是国丧,二是新帝身份尊贵,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第二日,诸祁便换下一身缟素,带宝珠回了江府。江府上下皆惊,这是新帝与新后!   他们二人乘坐着不起眼的马车,慢慢的停在了江府大门前。宝珠眼眶湿润了,抹了抹眼角才看向诸祁,他真的陪她回家了……   察觉到宝珠的视线,诸祁勾起一抹笑,心情好不容易舒缓了几分:“珠珠是不是十分感谢我?”   平常女子嫁出家门后是无法归家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都是这个道理。但是诸祁居然应允了她荒唐的请求,并答应同她一起在江府居住三日,整整三日!江宝珠心中荡起波纹,有些感动,小小的嗯了声。   诸祁皱眉,听见她细细软软的声音心口一动,指了指自己的脸:“那要不要表示表示呢?”   虽然两个人在马车里,又有帘子遮挡,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宝珠闻言依旧害羞,脸上一红。她又下定了结论,虽然诸祁心里悲伤沉重,但依旧摆脱不了这样流氓一样的痞子相。这大白天的……可是宝珠见他坚持,飞快的凑到他嘴角边轻轻的啄了下。   诸祁被这像是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触感折磨,这样痒,这样柔软……他眼底变得深邃,贪得无厌的想要得到更多。   他有多久没有碰她了?   见他眼神变了,江宝珠脸上红红,瞪着眼睛娇声道:“江府到了,诸祁,我们……”   诸祁摇了摇头,眼尾抿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情蕴,他又把手落到宝珠的小腹上,静静的感受着里面来自远古血脉相连的奇妙共鸣。怕压坏她,诸祁坚硬结实的臂膀用力,把她轻轻一挑,整个娇小的身躯落到怀里。在宝珠轻轻颤抖着的睫毛下,诸祁清清楚楚的瞧见了自己的倒影。她的眼底只有他……多好。   诸祁轻轻的俯身,唇畔准确的捕捉到她的。那么柔软,又香甜,像是儿时吃过的桂花糕。那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缠绵悱恻着,铺天盖地的将宝珠的思绪吞噬。 第57章 帝后   宝珠面红耳赤, 支支吾吾的推他。   马车外面似乎还有人垂首等待着,这多不好意思!可是诸祁却沉溺在这场美梦之中,将她抱紧, 唇畔碾转反侧着, 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马车外有道声响, 江远政跪在地上,恭敬道:“老臣恭迎新帝新后。”   江宝珠闻言,有些着急了。诸祁却慢条斯理,心里埋怨江远政不合时宜。但他并未多说什么,轻轻挑开帘子,拉着宝珠的手走下马车。   这一次知晓内情的人并不多。江府上上下下守口如瓶,只有江远政与大房徐氏。二房刘氏带着大小姐江宝月去了山中寺庙修身养性, 所以宝珠也不必觉得不自在。   面对新帝新后, 江远政自然是战战兢兢。各种家伙什儿都是一水儿的新。先帝已逝,朝中重事全都落在诸祁肩头。他身上的孤傲并未减少几分,但是从帝后二人紧紧相握的双手来看, 新帝新后的情感似乎十分坚固。   最高兴的除了宝珠就是徐氏了。她一个深闺妇人, 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情便是自己的女儿做了皇后,还能回家小住几日。这样想着,徐氏的眼眶又涌出热泪,目光紧紧的黏在宝珠身上。   她早就听说了新后有孕,看着宝珠白白嫩嫩, 好像又胖了些。徐氏心中感慨万千又喜悦至极, 这是她的女儿……   但是礼节是少不了的。诸祁拉着宝珠的手缓缓坐在主位, 江远政与徐氏携着江家一干众人跪于屋内,齐齐叩首行礼:“老臣参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屋子里燃着熟悉的香料,烟气袅袅。一年过去了,似乎早就已经物是人非。诸祁面色淡淡,矜贵摆手:“不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如今登基大典还未进行,一切按照平常的来。”   江远政深深垂首:“是。”   只是江宝珠颇不自在,一路舟车劳顿,身子疲软,见她面色不好,诸祁俯身耳语:“珠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休息?”   江宝珠思考半响,点了点头。   江远政早就吩咐下人把宝珠之前的厢房扫撒干净,屋里清爽通风。诸祁带着宝珠进了屋里,给她掩好被子,又亲了宝珠脸颊一口,道:“那珠珠闭上眼睛,睡吧。”   看宝珠睡熟后,诸祁才走出去,江远政以为自己招待不周,脸上惊慌,问道:“皇上可有何不满意的地方?”   诸祁摇头,脸上平和,吩咐道:“照顾好她。”   江远政连忙作揖:“是。”   朝中还留着一摊子事情需要诸祁打理。里面包括先帝后事礼节,太皇太后封礼,新帝新后奉礼。钦天监与各位大臣早就在养心殿外候着,等着诸祁的指令。   看着那在养心殿中静默立着,折射着光线的金漆龙椅,诸祁定了下。那是天底下最高的权利,是无与伦比的象征与高贵,那上面有多少人坐过,也有多少人为之殒命?   丝毫没有犹豫,诸祁走上去,转身坐下。   殿下立即齐声高呼:“微臣恭喜新帝登基,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诸祁眉眼深邃,脚下踩着的是大晟王朝的浩浩河山。或许那是万骨堆积,血流成河,或许是朝代更迭,动乱不休。但是他身在高处,立志为民千秋。就像先皇一般。   先皇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夫君,但是却是一个好皇帝。   想到这里,诸祁挥手:“众卿平身。”   诸祁的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社稷坛举行,十日后便是封后大典。朝中渐渐有了别的风头,一部分支持重新选秀,毕竟一国之母身份尊贵,似乎还有更好的选择。但是诸祁暗地里把风声压了下来,他的珠珠怎么不配?他说配,便配。   钦天监又奉了近日天象,仔细思摩,改了些不影响大局的细节。宫里留下的各任妃子都请到了先皇陵,各式各样的封号也随礼部承旨拟订。   宫中各式各样的言论也小了下去。人们对这位雷厉风行的新帝心服口服。诸祁又下了几道旨意,重查朝中贪污受贿之风气,一些朝臣落马,连带着民间的房田酒楼的营生都被缴纳国库。这下子,一时间河清海晏,民间风气不再污浊,人人对新帝之手段交首称赞。   繁重的礼节压在诸祁肩头,他虽未消瘦,但是脸上也冒出来了些青茬,眼神之中都带着些疲乏。又看完了些折子,福公公手中拿着盏莲子银耳粥走进来,劝道:“陛下,您看奏折也不要过于劳累。这是御膳房刚刚煲的粥,用文火煨了许久,现在喝来正好。陛下将就着用些吧。”   诸祁摇头,疲惫的倚在榻子上,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清明,把折子放到桌上站起来:“不必。皇后怎么样?”   江宝珠在江府住了三日,与徐氏有说不完的话。虽说不舍,但是已经心满意足,也没有奢求太多,到了封后大典上战战兢兢,可算是过了那一关。   做了皇后,身份更加高贵。光是贴身侍候的宫女就有近一百个。更别提没有贴身侍候的太监宫女一共有多少,站在阶下行礼时就是乌泱泱的一大帮人,闻梦玉荷分别做了长姑姑,行事更为严谨妥帖,如今皇后有孕,更不能疏忽了。   皇后住在翊坤宫。在宝珠眼里看来,那宫殿大极了,墙壁上站着椒漆,大殿冬暖夏凉,除了坐着说话的笤子,便是各式各样珠光宝气的物件。   宝珠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像是做梦一样。   此时此刻她身上是商河双宴襦裙,大红色,头上挽着高高的发髫,整个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贵气。因为身上有孕,非但没有瘦,胃口反倒是逐渐大了两倍。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透着种丰腴的美感。   就是脸上表情依旧懵懂,乖乖巧巧,别人说什么宝珠便做什么。按着规矩来总是错不了。   诸祁晚间在养心殿批了会儿折子,批的实在是眼睛酸涩,便来了翊坤宫。   夜风微凉,吹得人神清气爽。宝珠在榻子边上坐着玩兔子。那只兔子是从东宫带过来的,宝珠喜欢的紧。看见诸祁走进来,她连忙站起来,刚要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难道还要唤他诸祁吗?可是他现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的身份也变了,是一国之母。叫诸祁多失礼?可是她脑子笨,实在想不出来除了唤他诸祁,还能唤些什么。   仿佛是察觉到了宝珠的心思,诸祁脸色带着抹笑容,伸手攥住她的,把她拥进怀里,抬手整理了她的发丝:“皇后可曾用膳了?”   江宝珠点头,把兔子放在一旁,乖巧的倚在诸祁怀里。   那兔子也是听话,自己跑到一边玩儿了。闻梦玉荷以及福公公也退下,只留下新帝新后两个人。   诸祁又把手缓缓的放在宝珠的腹前。此时虽说还未满两个月,她的腹部也有些微微凸起,江宝珠动了动身子,指尖戳着在他的胸膛,试探性的叫了声:“皇上?”   诸祁不点头亦不摇头,淡淡的嗯了一声。   宝珠把手盖在他手掌上,默念道,原来叫他皇上就可以。他的掌心炙热宽厚,腹中的小豆子好像有了感应,也不甘示弱的动了动。但是宝珠听太医说了,现在小豆子还未成型,怎么可能会动弹呢。   她又抬起头,细细的打量着他。诸祁眼底带着些疲惫,现在正轻轻的阖着眼皮。他一定累极了,江宝珠忽的有些心疼,抬手摸了摸诸祁的颈侧,问道:“皇上是不是累?”   诸祁睁开眼,又收紧了些手臂,打趣道:“朕的皇后可否是关心朕?”   是吗?她也不清楚。不知不觉之间,诸祁出现,融合在她的生命里。这个世界上除了娘亲,第二待她好的人便是诸祁了。可是宝珠又有些害怕,诸祁的爱实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到险些消受不住。   诸祁情动,吻在她的发丝间。   江宝珠微微扭了扭,不好意思道:“别……”   现在虽然殿里没有别人了,但是依旧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小豆子,小豆子可不能受到惊吓。   灯下的她像是颗小小的珍珠,害羞的莹白之中透出抹甜蜜的粉色。诸祁血液咆哮,沸腾,他实在是经受不起这样香香软软的撩拨,但是又痛苦的克制住自己,太医道前三个月是胎儿的不稳定期,不能随随便便的像之前那般行夫妻之礼。   想着,诸祁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憋屈着,又把手放在宝珠的小腹上。小豆子呀小豆子,你是礼物,也是劫难,看你出来朕怎么收拾你。   宝珠哪里知道诸祁心里幼稚至极的想法,看他忍的难受,主动说要下来。诸祁也应允了,把她拦腰抱到床榻上,亲手给她脱了绣花鞋袜与外袍,自从怀孕以来,宝珠的身形就变了,更加凹凸有致,那前面的两团软肉都变得丰盈沉甸的,握在手中感觉好极了,心里泛邪,诸祁忍不住用力捏了捏。   “你做什么……”   宝珠害羞,拨开他的手,像株含羞草似的,声若蚊蝇,面色涨红的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诸祁眼神暗暗,略带混浊的视线落在宝珠裸露在外的光滑玉足上。那小脚丫又白又嫩,五根脚趾可爱的蜷缩在一团,诸祁俯身,在宝珠耳畔轻轻道:“珠珠可否知晓,夫妻之礼还有另外一种……” 第58章 情动   江宝珠疑惑的从被窝中抬起头, 只留了一条缝偷偷看他。她的小脚丫子还被攥在他手里。女子的足部是不能被他人看的,更别说就这样直接的被攥在手里。江宝珠脸上又红了一层,向后缩了缩, 脚却缩不回去。   她另一只脚踹了诸祁一下, 诸祁顺势一捞, 另一只手攥住她细白的脚踝,把人搂进怀里,又怕压坏了肚皮里的小豆子,只能无奈的避开肚子,恶狠狠叹出了口气。   稳了稳,江宝珠听见他心跳如雷。那心跳那样快,那样鲜活, 江宝珠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 轻轻咽了咽口水,抬起眼皮瞥了诸祁一眼。   那眼神弱弱,有些发颤, 像颗投进湖面的石子。   诸祁捉住她乱跑的手腕, 攥住,压过头顶。   “皇上……”   她声若蚊蝇,弱的很。   诸祁笑了,啄了她一下:“叫朕名字。”   江宝珠除了腹前空着,别的地方都被他压着, 两个人穿着轻薄的夏衫, 滚烫与冰凉交融, 她实在是太过于害羞了,挡住他:“皇上……”   诸祁笑意加深,手指却不听话的又捏了捏手掌心里的盈润:“叫朕名字,和以前一样。”   江宝珠眼底都是羞意,拗不过他,只能细弱的叫了一声:“诸祁。”   诸祁看着榻上丰盈的女子,凑近她滚烫的耳垂低语:“珠珠。”   他眼中一深,手掌攥住她的脚,一路带到身下。   珠珠这脚多白多嫩,又柔若无骨。除了走路,还有别的用途呢。   夜晚寂静,皇宫里除了多年来安静如水的翊坤宫终于有了声响,里面罗帐重重,掩住红浪翻滚下的风光。   只有碾转反侧的求饶声一直到了半夜里。   诸祁憋的太久了,他又年少,正是血气方刚,一时半会儿没忍住。弄的时间也久了些。   第二日宝珠醒的时候,脚底酸涩,路都不会走了。除了困顿,就是怨恨,诸祁太坏了!   闻梦和玉荷送走新帝之后,一直憋着笑。看见皇后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噗嗤笑了出来。   江宝珠捂着肚子,娇喝:“笑什么笑?”   闻梦连忙捂住嘴,福身:“奴婢失礼了。娘娘,这是热水,用来漱口。”   江宝珠假装斜了闻梦一眼。这丫头愈发胆子大,就仗着她们两个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恃宠而骄。   闻梦把御膳房送来的糕点摆到桌上,又问:“娘娘今日晨起感觉可好?肚里的小皇子没有闹腾吧?”   江宝珠动作已经有些缓慢了,把漱口水轻轻吐出,坐在椅子上,嗯了一声,小豆子倒是老实,没怎么闹腾,就是她肚子一直叫唤。自从有孕以来,她的胃口便越来越大。   江宝珠用膳,不由得想起昨夜里发生的事情,脸又红透了。诸祁竟然用她的脚放在那里,最后还弄了她一片狼藉……真是坏透了!   福公公带着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走进来,今儿个新帝兴致极好,亲自去尚衣局与珍宝司亲自指了些新奇稀少的宝物与衣服命福公公送到翊坤宫。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命奴才送来的些宝贝,都是些平日里不怎么常见的,皇上让您收好呢。”   江宝珠略略扫了一眼,果然都是些稀奇玩意儿。怎么,昨日里自己尽兴了,给点甜头?她撇了撇嘴角,开口谢道:“还要托福公公替本宫谢过陛下,臣妾受宠若惊。”   福公公听了这话,反应了几秒。看皇后脸色如常,但是说起话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和之前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他连忙弯腰,把话说的滴水不漏:“遵旨。这些都是奴才份内该做的事。还得麻烦玉荷姑姑把这些收起来。”   “是。”玉荷答应着,叫几个宫女把东西收了回来。   此时天色还早,尚衣局里年长得力的大宫女奉命前来为江宝珠缝制新衣。   外袍里衬自然不必说,都是用的最珍贵的布帛。摸起来光滑细腻,可是最惹人注意的便是中间摆着的女子肚兜。   虽说没有外人,都是礼制所定。但是看着那轻薄透明的轻纱衣料,江宝珠都结巴了,面色也变红,这衣物,一眼便可以看见里面风光,如何穿在身上呢?   尚衣局里的大宫女看出了皇后的疑虑,略略福身道:“皇后娘娘,这是女子腹中有孕的特制内袍。因为小皇子现在还在生长,不能受束缚。所以贴身的衣物才会宽松些,这是以往的老规矩。”   江宝珠心里惊讶,难道女子有孕与衣物也有关系?虽说那衣物是穿在里面的,但是晚上换衣时也会瞧见,而且只有诸祁可以看见。他?宝珠更加不放心了,脸上红红,连忙令人把衣服都放到衣奁里。   尚衣局的大宫女仔细量了会儿,把新做好的衣物放下,旧的衣物带走。又进来了几个别的宫里的大宫女来请示宫中琐碎事宜,一个上午兵荒马乱,江宝珠头都要炸了,人们乌乌攘攘的来,她心里才明白过来,原来皇后这样难做。后宫多少个宫殿,多少个宫人,用多少份例月银,皇后都得亲自指点。   太皇太妃已经去了先帝皇陵守墓,三年后才会回宫。太皇太后的奴婢秋姑姑也算是个宫里的老人了,晌午的时候便来了翊坤宫与新后叙事。   秋姑姑是带着太皇太后之前的旨意来的。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太皇太后的心愿便是叫新后好好保养身体,诞下龙子以传宗接代。按秋姑姑揣摩的意思,太皇太后是支持选秀,在宫里填一批新人的。   秋姑姑福身,脸上带着慈捻的笑容:“老奴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江宝珠叫闻梦搬个椅子过来。   秋姑姑连忙摆手:“老奴身份低微,哪里配得上和皇后娘娘凤体平起平坐呢。”   江宝珠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样子秋姑姑满头银丝,年纪和自己的祖母差不多。她便有些拘谨的坐在主座上。秋姑姑之前也听说过新后性子纯善,看她的样子便心里了然了,只是立着。   “皇后娘娘也不必不自在,老奴只是带太皇太后的几句话过来。”   宝珠点头,仔细听着,客气开口道:“姑姑请说。”   秋姑姑不慌不忙道:“现在皇帝刚刚继位,事情繁乱,皇后娘娘您又有了身孕,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再过几个月情形稳定些之后,进行选秀。”   江宝珠自然知晓选秀的意思。   闻梦进来给宝珠填了热茶,福身,轻轻退下去。   只是宝珠心里不知何时弥漫了些酸涩的感受,选秀?秀女进来本应该是常事,新的女子被选进宫里做妃子,与她一同侍奉皇帝。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为何自己心底如此反常?   是不是因为怀孕,伤春悲秋了些?宝珠眨了眨眼,脑子里却想起诸祁曾经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对她说的话。那日星河欲流,山川静默,诸祁拉着她的手,说是这一辈子,他只要她。现在是要变了吗?她把手放到腹前。感受着里面的小豆子。   她脸上挤出抹笑容:“劳烦秋姑姑跑一趟了。这些我都知晓,会同礼制阁商量着来的。”   秋姑姑闻言却轻轻簇起眉头,开口纠正道:“娘娘还未改过自己的称呼?”   江宝珠闻言一怔,的确,她没有注意太多。她又想了想,缓缓道:“本宫知晓了皇额娘的心意。”   秋姑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福身:“娘娘,还请养好自己的身子。老奴告退了,不必差人来送。”   殿里这才安静了。外面养了只黄鹂鸟,正在叽叽喳喳的叫唤。江宝珠叹了口气,倚在榻边,淡淡的凝视着紫檀香盒里缓缓冒出的烟气。那香烟缭绕,慢慢的升高,最后消失在风中。   此时此刻,诸祁正在养心殿中批阅奏折。   批着批着,思绪就不受控制的飘远了。想到夜里那样引人着迷的风情,他心中一紧,诸祁觉得自己精神肯定是有些问题,如若不然为何看见了宝珠的嫩足便会失控呢?   他不由得搁下朱笔,看向殿外。   福公公早就修炼的和人精一样,看见诸祁放下了手里的朱笔,连忙把茶又换了,奉上来,恭敬道:“皇上可是乏累了?喝些清茶缓缓如何?”   诸祁摇头,忽的叹息了声:“福公公,你说女人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福公公一听便知道是关于皇后的事情。可是问他有什么用?他一个宫里的阉人,既没有老婆又没有孩子的,连女人的小手都没有摸过,哪里知晓女子的心意?   他心里嘀咕着,面子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看着诸祁脸色正常,才小心问道:“莫不是皇后娘娘与皇上有什么嫌隙?”   嫌隙?那倒是没有。   只是诸祁根本不确定,不确定宝珠的心意是什么。她腹中都有了他的孩子,可是诸祁记忆之中,宝珠似乎从来没有亲自开口说过爱他 。   思来想去,心事非但没有疏解,反而更加烦闷了,诸祁索性放下手里朱笔,起身道:“摆驾翊坤宫。” 第59章 娇憨   翊坤宫大殿里摆着的冰块子消融了些, 因为这几日的天实在是太过于炎热了。窗外老杨树上长着的蝉也恬不知耻的吱吱直叫,叫唤的人心烦意乱,做什么都不得安生。   晚膳早早的就被送来了翊坤宫。   皇后有孕, 又是头胎, 还噬酸, 每日必须喝几碗酸梅子汤,就着糖水下肚。接生宫婆早就被安排在了偏殿里候着,听说了皇后娘娘噬酸,心里都高兴的不得了。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腹中的是个小皇子呢。   江宝珠却发愁的很,心里藏着事情,晚膳吃的也不好, 草草的吃了几个槽酒丸子便放下了筷子。闻梦见她眉头紧锁着, 问道:“娘娘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江宝珠摇头。烦心事?左不过就是诸祁要选秀了这件事。可是这是改不了的,她怎样抗拒都于事无补。她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心里酸涩。这种感情对她来说太过于陌生了。   正在这时, 诸祁走进来。他身上披着龙袍, 玉冠于首,双眸之间透着凌厉。但是看见檀桌前面那抹影子又充满了柔情,开口道:“皇后今日怎么胃口不好?”   江宝珠听了,起身:“臣妾参见皇上。”   见她脸上圆圆滚滚,不但没瘦, 身体还丰盈了些。诸祁心里便放下来, 走过来拉住她的手, 坐下。   她的手很凉,握在手中小小的一团。冰肌玉骨,手腕子也细弱。   诸祁眉头一皱,把宝珠的手揣进胸膛,给她捂热,有些埋怨:“皇后手怎么这样凉?”   江宝珠连忙把手缩回来,小声惊呼道:“皇上,这不合礼数……”   诸祁听了,非但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攥的更紧了。他打量着她的脸色:“你与我之间还谈什么礼数?”   宝珠心里天人交战,终于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的把手交给他,被迫的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   见此情形,福公公心中偷笑,与闻梦玉荷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便轻手轻脚的退到殿外了。   但是殿里没了人,昨夜荒唐的景象又浮现到了宝珠脑海里。她本来就容易害羞,现在腹中有孕,更加敏感,面上一红,低头:“皇上……”   诸祁嗯了声:“朕在听。”   宝珠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皇上今夜可否宿在养心殿?”   诸祁心里知晓她在害羞些什么,的确,昨夜里他做的是过火了些。罪过罪过。他脸上露出一抹笑:“珠珠是不是怨恨我昨夜里叫你累着了?”   不提还好,一提宝珠就更加害羞了,她又有些嗔怪,不知道诸祁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些荒唐事情!宝珠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娇喝声:“臣妾不敢怨恨皇上。”   怎么不会怨恨?夜里闹得那样晚,肚子里的小豆子都受不了了。今日就分外活泼,翻来滚去的。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她心思要多单纯有多单纯,一点都藏不住心事。诸祁心里被她这副娇憨的样子迷的五迷三道的,面上咳嗽了一声:“珠珠且放心。朕今夜里肯定不会了。”   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各种菜肴,有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 年字口蘑发,御膳豆黄,芝麻卷,金糕枣泥糕,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芫爆仔鸽,八宝野鸭,佛手金卷,炒墨鱼丝。   可是这么多的东西,宝珠却只是挑着吃了几个槽酒丸子。   诸祁看的脸上也阴沉了,问道:“珠珠怎么用这样少?饿到肚里的小豆子怎么办?”   江宝珠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那槽酒丸子又酸又甜,符合她的胃口,可是别的菜品,再好吃也寡然无味。   可是她也不知道,酒槽丸子里面酒劲儿也大,不一会儿就上了头,脸颊两畔飞上两团浅浅的红云。   她心里一股异样,不知为何如此难受。突然起身,做呕吐状。诸祁连忙站起来给宝珠顺气,脸色也急得吓人:“珠珠怎么了?”   听见里面的动静,闻梦玉荷齐齐进来,把宝珠扶到塌边坐着,拿起坛子接住。宝珠只是干呕了几声,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闻梦朝诸祁解释道:“奴婢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是孕吐,不碍事的,几下就好了。”   诸祁搂着她纤柔的腰肢给她顺气,看着宝珠有些泛白的脸色心疼不已:“这种现象有多久了?”   “前几日有过几次。皇上不清楚,接生产婆说了,在有身子的前三个月反应比较明显,皇后娘娘这还是好些的,不怎么闹腾。”   诸祁只是心疼。他的珠珠被捧在手掌心里还怕摔到,就是因为怀里的小豆子才遭了这样大的罪。   江宝珠缓了会儿,觉得好些了,便直起身子解释:“臣妾没事。”   只是为何她的头这样晕?看着诸祁都有三个眼睛了。宝珠心里凭空来了一股气,一把推开他的胸膛,结结巴巴的说:“诸祁,我讨厌你!”   闻梦惊呆了,想要开口提醒,却又被诸祁命令退下。   她只好退出去了。   诸祁挑起怀里人儿尖俏的下巴,刮了刮她的脸,脸上无波无澜,眼底却带着笑:“我讨厌?珠珠为何讨厌我?”   江宝珠却低低的垂下头,打了个隔,一股酒气漫上来。诸祁嫌弃的皱起眉头,目光落在远处的那盘酒槽丸子上。   珠珠竟然这么容易喝醉。   她喝醉了好有趣,像只撒娇的小猫儿似的,挥舞着尖锐的指甲,比平常胆子也打了许多。   “我讨厌你……”   宝珠像个树懒似的虚虚的挂在诸祁脖子里,寻找了个舒服些的位置蹭了蹭,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微醺了。她又猛的抬起头,鼻尖险些撞到他的下巴,控诉道:“你……就是个伪君子!长的那么正直,却做出那么露骨的事情……我的脚掌现在还酸胀呢!”   诸祁一笑,捞起她的腿,作势要脱了她的鞋袜:“那我可得给珠珠揉一揉,是我的错,珠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   “不行!”   江宝珠一缩,胡乱的扭着,她不想把脚露出来。   诸祁大掌像块炙热的烙铁,烙在了她的腿上,揉捏着:“珠珠的全身上下我都喜欢。”   他又像只狡猾的老狐狸一样眯眼:“可是珠珠忍心见我这样憋屈吗?”   江宝珠愣住,脑子转不过来,又打了个酒嗝,盯着他:“你憋屈什么?”   她的话正中诸祁下怀。诸祁便拉住她的手,慢慢的来到身下炙热的地方,把她的手按在那,低声道:“这三个月不能碰珠珠一下,你瞧,多憋屈。”   江宝珠手掌心有个硬硬的热热的的东西,她不明白,捏了几下:“这是什么?”   诸祁闷哼一声,怕自己又做出什么下流的事情来,连忙拉开她的手。   “这是……没什么。”   还是不要带坏小孩子了。   诸祁暗自深呼吸了几声,稳住心神,把心里的杂念排除,又低声说:“珠珠喝醉了呢。”   “你……胡说!”江宝珠杏眼圆瞪,脸颊上的红云更明显了,她胡乱的摇了摇脑袋:“我才没有……我都没有喝酒……嗝……”   真是个小傻子。快要做母亲了还这样天真烂漫的。诸祁心里暗自感叹,幸好遇见了他,要不然被路边的那一只野狼拐跑了都不知道。   可是转念一想,他不就是只野狼吗?把这样纯洁的一只小白兔拐回了家里。   江宝珠还在结结巴巴的说些什么,忽然眼睛一红,慢慢的涌上来一层泪水,伸手揪住他的龙袍衣角,恶狠狠的打了个结儿:“诸祁……你是不是要选秀了?”   她一哭,连鼻子尖儿都是红彤彤的。这个小可怜儿……诸祁伸手抹掉了她眼角溢出的眼泪:“谁说我要选秀了?怎么又哭了?别哭了,嗯?”   江宝珠却越想越委屈,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外涌:“你就是……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当初我在私塾里读书,你就说要娶我做太子妃,你那么可怕……嗝……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让我回家,还不让我掉眼泪,我想哭都不可以……”   “我都嫁给你做妻子了,难道还能跑到哪里去吗……你这个恶魔!”   她一拳头捶在诸祁胸前。   那拳头,轻飘飘的,跟打棉花似的。落在胸口,心尖儿都软了。   诸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傻子是在发酒疯呢。   发酒疯也好看。脸上红扑扑的,一张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两颗眼睛亮的像是盛满了银河,不,或许比漫天银河更加明亮。她的唇畔更有吸引力,那样湿润,粉色的……吃进嘴里味道也甜蜜。   诸祁停止臆想,接着话茬说:“我哪里说要选秀了?珠珠,真的没有。”   “你就是有!”   宝珠气结,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秋姑姑告诉我的,是太皇太后的主意。她的主意不就是你的主意吗?”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去守皇陵了,怎么还不安生?诸祁安抚住怀里炸毛的小猫,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珠珠是不是在吃醋!如果是吃醋,那岂不是爱他! 第60章 主动   诸祁为自己的猜想沾沾自喜, 心里吃了蜜似的甜。   江宝珠的一缕青丝都揉乱了,其中一小捋儿扫过诸祁的喉结,诸祁周身一紧。不仅喉咙痒, 也痒到了心里去。   他抬手, 没有把发丝勾回去, 只是挑起宝珠的下巴。江宝珠还是醉醺醺的,她肯定到被吃干抹净了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醉。她也抬起眼看诸祁,眼底悄然含了皎洁星河。   “你……就是要选秀,要娶别的女人。你嘴上说要和我一生一世,结果呢……嗝……”   她又开始结结巴巴的控诉,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似的, 一副泫然欲滴的可怜姿态。   诸祁遐迩:“若是我选秀了, 珠珠为何会有怨言呢?难道是……吃醋了?”   “我没有!”江宝珠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什么吃醋?她不吃醋,也不吃辣椒。诸祁在胡说些什么呀!“我就是不高兴。你骗我!你做不到和我一生一世,那你当初为何要骗我……”   “朕没有骗你。”   诸祁听着她醉酒后的胡言乱语直摇头, 又用手背擦去了宝珠嘴角残留的不明液体, 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骗你。”   这下子宝珠倒是懵了,眼里的房梁都旋转起来。上面青青绿绿的东西是什么?盯着她看,烦死人了。诸祁见她忽然安静了,用了点儿力气揉了揉她的臀:“怎么?酒醒了?”   “你做什么呀……痒!”   江宝珠拧他手掌上的皮。谁知道他皮糙肉厚的,一点效果都没有, 反而自己的手指都酸了。她又恶狠狠的打了个酒嗝, 一股酒气冲天, 盯着诸祁的下巴喃喃自语:“你是谁?”   诸祁简直是要被折磨疯了。那槽酒丸子的威力怎么这样大?瞧她醉的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真是把人折磨透了。他一只手穿过她的腰,一只手牢牢地笼住她挺翘的小臀,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宝珠抱到了榻子上,又小心翼翼的放下 。   殿里涌进来一阵夏风,清爽迷人。烛火惺忪,八宝翘边紫檀灯笼里面的灯蕊轻飘飘颤了颤。   江宝珠眯着眼睛,把脸埋在玉枕里,柔软的指尖儿扣住诸祁龙袍上的玉扣子。又小声问了他一句:“你是谁?”   诸祁也脱了衣服,一手钳制住她,只剩下里衣,在榻边立着深深地看了宝珠一会儿,才爬上榻子,把她娇小的身躯严丝合缝的搂在怀里。   他凑近她耳垂后面的那颗小小的红痣,低声道:“珠珠,我是你的夫君。”   江宝珠眨眼,离他远些,声音娇软的疑惑道:“嗯?夫君?”   宝珠醉酒后真是乖极了,眼角红红的,比以往乖乖巧巧的时候平填了几丝媚意。诸祁把心里的火憋回去,重复着:“我是你的夫君,只有你一个妻子。不会选秀,也不会纳妃。”   江宝珠直愣愣的盯着他,哦了声。摇头:“我不相信。”   诸祁吻她,吻在她的耳畔与颈间。“我有你便足够了,你这样傻,没了我的保护怎么行?外面的女人都是狐狸精,我怎么可能把她们放进来伤害你呢?”   江宝珠更懵了,揉了揉眼睛,心里嘀咕着,他说的是真的吗?他说不会选秀,我能相信吗?可是人家都说君无戏言,他为什么不选秀呢?妻妾成群的多好。他是不是傻?还日日说我傻,我看最傻的人是他才对!   她咯咯吱吱的笑了起来,脸上更红了,突然起身,翻了个身坐在诸祁身上,胳膊撑着贴近他,轻轻飘飘吹了口气:“你当真这样在意我?”   他躺着,她坐在他身上。   宝珠笑着睥睨他,精明的很,像只得道化成人形的小狐狸精,看他没有反应,她又舔了舔嘴角,娇笑着重复着:“问你呐,你当真这样在意我?”   诸祁被撩拨的腹下一紧,看着她这样媚,实在是受不了,右手把帘子拉下来。   重重叠叠的帘幕落下,掩盖了罗帐之中的风光。   诸祁心里骂了一声,这个小狐狸精,都醉了也不安生。   江宝珠没有得到诸祁的回答,撒了声娇,莲藕般细白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嗓音都软儒极了,她质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呀?”   诸祁早就喘着粗气,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江宝珠的指尖轻轻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好奇的摸了摸:“这是什么?”   诸祁连忙一把攥着她的手,开口沙哑:“珠珠。”   他依旧躺在她身下。   他爱惨了她这副生动,娇媚的小模样。没有阻止,亦没有翻身。   江宝珠酒劲儿上头,脑袋晕乎乎的,作恶的手指尖却不停。抬手就胡乱的扒拉诸祁的里衣。   扒了上半身后实在是没劲儿了,宝珠就咕咚一声靠在他赤着的上半身,喘了口气。   他心跳的真快,咚咚咚咚个不停。江宝珠都害怕诸祁会不会心跳的太快,爆炸了。她青葱似的指尖打了个圈儿,戳着诸祁坚硬的胸膛玩儿:“你看看你,硬的像块石头似的。”   诸祁火热露骨的视线落在宝珠身上,额前露出几颗汗珠子,他不挣扎也不乱动,眼巴巴的想要宝珠进行下一步动作。   “嗝……”   江宝珠打嗝,开始胡乱的扯开自己的里衣:“怎么这样热……”   她里面新换上的肚兜露出来一角。   诸祁喉咙一紧,身上一股热流从脑袋瓜子一股气儿穿到了脚底板儿,额前憋出来的热汗噼里啪啦往下掉。   江宝珠早就忘了身下面还躺着个人呢。她今儿个里面穿的是尚衣局里大宫女送来的肚兜,红色的轻纱,绣着两条盘踞的飞龙,寓意多子多福,对腹中的小皇子好。可是也轻薄极了,红色的纱衣下是白嫩嫩的圆润,都能瞧见粉色的顶儿尖。   江宝珠脱衣服脱累了,闭上眼睛,趴在他身上险些睡着。   诸祁却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她的圆润随着起伏,撞在他胸膛前。太折磨人了,太欺人太甚了!他不断的劝说自己这还是头三个月,先憋着点,三个月之后也不迟,到嘴的鸭子也飞不了。   可是看见那红色的轻纱他就受不了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哪里憋的住?他还那样喜欢宝珠!   想了半天,诸祁搂紧了宝珠的身子,摸了摸头上的汗,片刻间两个人就换了个位置,他把宝珠撂在榻子上,手忙脚乱的伸出手一扒……   江宝珠哎呀一声:“肚子疼……”   眼前是活色生香的视觉冲击,诸祁咽了咽口水,真…白。   他作势要吃进嘴里,宝珠又哎呀了一声:“肚子疼……”   诸祁摸了摸汗,叹了口气。明明都到嘴里了!可是宝珠真的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直叫唤:“肚子疼……哎呦……”   诸祁慌了神儿,肚子,这可不是小事情!他更加手忙脚乱了,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珠珠,醒醒,你怎么了?可是腹中肿胀?”   江宝珠哼哼哧哧着,不睁眼。   这可急坏了诸祁了,连忙胡乱的套上衣服,把宝珠的衣服也裹紧,三两步跑到殿外边,连叫人都忘了,一脚踹在靠着门墩子打盹儿的福公公:“死猪!起来了,赶紧去太医院传太医!皇后娘娘凤体不适!”   福公公正和周公约会呢,立马惊醒,答应:“是,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守夜的宫女太监纷纷四下奔走,接热水的接水,叫太医的叫太医。江宝珠依旧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只是嘟囔着:“肚子疼……”   太医院三两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纷纷前来,刘太医行礼,拿出个帕子来给宝珠诊脉。   诸祁急的冒冷汗,连鞋子都忘了穿,在殿里走来走去。福公公大惊,连忙来劝:“皇上,这夜晚地凉,小心风寒,还是穿上鞋子吧!”   诸祁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福公公又是一惊,连忙弯腰,心里委屈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皇上为什么这么凶。   诸祁又走到榻前,打量着宝珠的脸色。见她脸上红润,并没有什么病态的苍白,才稍稍放心,冷声道:“刘太医,可诊断出了娘娘身上何恙?”   刘太医跪在地上,捋了捋胡子仔细思摩,才低声道:“微臣斗胆僭越,问皇上几个问题,恳请皇上如实回答。”   诸祁皱眉:“问。”   刘太医一噎:“这……皇后娘娘身体并无大碍,腹中皇子也平安无事。只是皇上,近几日有无行夫妻之礼?”   诸祁心里仔细琢磨,前几日是别的部位,今日还什么都没有做。根本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事情。他便开口:“皇后娘娘体虚,近几日并没有行夫妻之礼。”   刘太医点头:“皇上,恕臣斗胆直言,皇后娘娘此胎为头胎,娘娘又打小身子娇弱。皇上切记,不能动情。前三月是重中之重。至于为何皇后娘娘此刻微醺了?孕中饮酒也不好,对小皇子有影响。”   原来是那几个槽酒丸子所致。   诸祁心里悬着的大石头可算是落了下来,又道:“皇后娘娘是否无事?” 第61章 醉酒   刘太医恭敬点头:“正是。只需要多多注意些, 皇后娘娘凤体康健,小皇子也无碍。”   他又低头取出药方:“老臣每日午时来与皇后娘娘把脉问诊,皇上大可放心。这是药方, 太医院里德高望重的太医都同意此条。”   闻梦福身接过, 将药方收好。   终究是虚惊一场, 诸祁低头一看,他果然没有穿履鞋。的确,刚刚实在是匆忙,他疲乏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是。”   太监宫女们纷纷告退。   江宝珠此时早就陷进了一场美梦里,张了张嘴,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好吃的糖饼子。诸祁笑了笑,自己身上的火还没有灭呢, 她倒是乐得自在。   他坐在榻子边, 思绪飘远。   那日两个人在大雪之中初见,他的确吓坏了她。宝珠害怕惊慌,瑟瑟发抖, 可他偏偏就喜欢宝珠那副模样。   知晓当初救了他的人是宝珠后, 诸祁心里恍惚,更加珍惜的收紧了手臂。可是他当时就不明白了,为何宝珠总是落泪?   她那样呆呆傻傻,多需要他的臂膀来遮风挡雨?诸祁心里得意极了,觉得宝珠肯定是极喜欢他的。可是事实打破了他的臆想, 宝珠竟然要哭着离开。   她怎么能够, 怎么可以离开他呢?   诸祁愤怒, 生气,心里却又空荡荡。   他多么渴望她能够乞求着,主动的来到他的身边,再也不离开。   现在呢?诸祁回过神来,看着榻子上酣睡的女子。她把双手和膝盖抱在胸前,像是个小虾米似的,平稳的呼吸着。   诸祁默然,敛了敛睫毛,把眼底的复杂心思全部都遮掩住了。   真是要命。   诸祁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他离不开她了,再也离不开。他一定得对她好些,别吓坏了她。本来胆子就小的和仓鼠似的,一不留神就被吓跑了。   不知不觉,夜已经悄悄溜走了一半。   殿外是漆黑的天幕,明月皎洁,星河在天。   诸祁身上都是凉意,把自己搓暖和了,才轻手轻脚的爬到榻上,把她交叠闭合着的四肢打开,牢牢地镶在自己怀里。她身上滑溜溜的,却只能看不能摸。诸祁又皱起眉头,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强迫着自己闭着眼睛睡去了。   第二日,诸祁早早的去了早朝。   早朝上他却精神恍惚,不仅眼下布着层淡淡的淤青,眼前的奏章都重了影。满脑子都是昨夜里宝珠醉酒后的媚意,以及那薄薄的红色轻纱下白嫩嫩的圆盈。   那样白……透着抹粉色,盈盈的,比平日里不知道涨了多少。诸祁直皱眉,咳嗽了声,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却乱的很,连心跳动的都快了起来。   他可是知道为何有那么多的昏君,自古红颜多祸水的原因了。   底下骠骑大将军裘海正正在禀告:“臣有要事相奏。胡狄波尔济特一方已经暗自收买了大漠十三个部族,乌合之众蠢蠢欲动。臣请旨出兵,绞杀胡狄一方,振我大晟王朝基业。”   他说完即跪在地上,深深叩首,身后重臣重复道:“皇上,臣等请旨,出兵迎战,振我大晟王朝千秋万代之基业。”   诸祁回过神来,连面色都阴冷了三分。   胡狄?他心里原本是有几丝复杂的,因为他的生母萧氏便是胡狄之女。但是自从上一任胡狄首领去世,新一届首领博尔济特掌权,胡狄便不自量力,屡屡侵扰边界之地。烧杀抢掠,诱拐妇女,无恶不作。   诸祁沉吟片刻,下旨:“朕,允你出兵。现拟旨,传精兵良将三十五万于骠骑大将军裘海正,即日起出兵,以便击退胡狄。”   与此同时大漠,黄昏风烈烈。   “什么!?”   蒙古帐中,博尔济特双目赤红,将铁块一样坚硬的拳头砸到木桌上,木桌便霎那间出现一条裂痕。   他狼一样锐利的眼睛瞥向来者,厉声重复道:“你说什么?!大晟皇帝老儿死了?!”   传消息的小厮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结巴解释道:“回首领,是。现在大晟正在国殇之中,新帝诸祁已经继位。”   怎么会这样!?他还没有报仇,还没有为灵桉报仇,那皇帝老儿怎么死了!?他还未亲手杀了他!   哈努立即跪在一旁劝说道:“大哥,切勿过度动怒!那皇帝老儿已经遭了天谴,死了,这不就是老天有眼,收走了那作恶多端之人?”   博尔济特压抑住怒火:“那不一样!我还没有亲手杀了他!”   哈努眼珠一转,心生一计:“现在新帝是皇帝老儿嫡子,大哥,杀了他也是一样!”   博尔济特动作一顿,低声呢喃道:“嫡子?是我的灵桉为皇帝老儿生的嫡子……那明明是我的灵桉,可是却被皇帝强行掳走,她的孩子都这样大了……”   仇恨吞噬了他的双眼,哈努见势立即请战:“大哥,我哈努请战带兵出击,一雪我胡狄之耻!”   两军交战,金铁皆鸣。黄沙古渡,不见天日,但闻人马之行声。十万精兵衔枚疾走。此站连绵数日。史书有云——古渡之战。   但是很明显胡狄过于轻敌了。大晟王朝盘根错节,根基复杂,怎么可能被一朝之敌击灭?两军对战不过十日,胡狄几乎人尽粮绝。就连哈努也被大晟将军一箭穿心,惨死马下。   “报!”   博尔济特帐中,一片死寂。   见大势已去,他不由得服软,但是心底的血性又不允许他做出投降这样的事情。可是胡狄之兵力几乎全灭,博尔济特眼中迷茫,早已经把大晟朝新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连声大吼,“我要见他!我要见你们大晟朝新帝!”   ……   京中,翊坤宫内。   诸祁面色淡然,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手里的两个核桃胡。这核桃上面刻了小舟,上面有两三个栩栩如生的小人,都是在一粒小小的核桃上刻出来的。拿起来握在手中别有几番心意。   刚刚密子来报,胡狄一方已经处于被控制的劣势一方。   诸祁点头,与乘风耳语几句。   此时此刻宝珠已经慢悠悠的醒了,肚子里空荡荡的,看清楚了眼前的人,说了声:“你怎么没去上朝?”   诸祁轻笑,走过来轻轻捏住她的鼻尖:“皇后,都什么时辰了?朕已经下了早朝好一会儿了。朕的皇后真是个小懒猪,怎么一觉睡到了现在呢?嗯?”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一直往宝珠耳朵里钻。   江宝珠揉了揉眼睛,一把把他的手指拍开。很明显,她早已经把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忘了。她疑惑极了,看了看周围:“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闻梦带着周全的笑容指挥宫人抬着热水进来伺候宝珠梳洗穿衣。   诸祁又捏了捏她肉肉的耳垂,拂在耳朵边上低声轻语:“珠珠要乖些,朕晚上回来时给你糖吃。”   江宝珠不相信他的话,狡黠的黑眸轻轻眨了眨,应付着把他一把推开:“知道啦。你起开些,挡着我的路了。”   一干宫人只是静默。这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尊贵的皇后娘娘敢这样同皇上说话了。   诸祁心里却得意。她真是恃宠而骄,但是谁又让他如此纵容她呢。全都是他一个人乐意宠她爱她。   博尔济特从大漠来到了京城。已战俘的身份。被五花大绑,在笼制的马车上颠簸了几天几夜才到了京城。一入宫,诸祁却不紧不慢,把他当坐上宾客来对待。   只是博尔济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无计可施,冷眼打量着这皇宫的居所。的确与传言一般奢华至极,看着,他便心里一顿,原来这就是灵桉被拐来的居所。她一定过的拘束极了。要不然亦不可能投水而死。   诸祁缓缓走进来。   就着明明灭灭的光线,这位年轻的新帝离他近了。   博尔济特却直愣愣的僵在原地。像,实在是太像了。那鼻子,那眼睛,无一不似刀刻一般,与灵桉像极了。博尔济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忽的开口大叫了一声:“灵桉……”   诸祁脚步顿住,斜眼睥他。一旁站在的带刀侍卫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仙逝太妃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博尔济特嘴角出血,眼神却依旧直勾勾的,落在诸祁脸上。诸祁呵了声,慢条斯理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热茶轻轻抿一口,打量着这个阶下囚。   博尔济特对上那样阴冷的目光,不由得也是一惊,心里蔓延出想法——这个新帝的确不一般。   “怎么?你认识朕的母妃?”   诸祁开口,面上依旧无波无澜,声音矜贵。   博尔济特面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故人了。怎么?想听一听你母妃的故事?想不想知道她是如何落水,你的父亲皇帝老儿是如何逼她,她当初孤身一人来到大晟多么害怕,多么渴望回大漠?你父亲怎么粗鲁的对待她?你父亲便是个人渣!”   心里燃烧出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烧灼,在吞噬,诸祁心里即愤恨又难堪,但是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很明显,那只老狐狸在用激将法。 第62章 亲昵   乘风抽出刀子抵在博尔济特脖子上, 一用力,血便涌出来。博尔济特脸上却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继续道:“怎么?你不敢!?”   诸祁轻轻咳了声:“乘风, 叫他说。”   他平日里本来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眸此时更加冰凉, 抿唇成一条线, 周身的气温简直能够结冰。   博济尔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汉人,眼眸之中居然闪着同毒蛇一般瘆人的光芒。仿佛给人一种错觉,在他面前,稍一分神变会粉身碎骨。博尔济特稳住心神,又道:“你母亲本应该嫁的人是我。也就是说,你本应该是我的儿子。”   诸祁眼底出现裂痕,眼底黑漆, 依旧冷漠似冰。   他在同他博弈。一场对峙的, 时间长久的博弈。   出了慎刑司之后天都黑透了。乌云像是墨,层层翻涌着,随风涌动。史书称古渡之战时间极短, 却又意义非凡。这是大晟朝新帝诸祁继位以来第一次正式意义收复边疆, 在极时间里奠定积威,百姓人人交口称赞,朝中骠骑大将军裘海正领兵出战,三日后,胡狄反贼首领博尔济特被捕, 于皇宫中受五马分尸之刑。   诸祁心里复杂, 一时间酸苦交融。博尔济特的话的确对他有些影响。母妃当日投湖自尽, 那阴冷的记忆至今为止都不能遗忘。但是诸祁也记得,先帝当时是痛苦的,那痛苦压抑极了,仿佛是爱惨了,舍不得她离开。   可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福公公见他面色不好,连忙叫人上了可口的糕点,问道:“皇上,您脸色不好,用些茶吧。”   他却摇了摇头,目光淡然,眉眼之间带着些挥之不去的愁思。   福公公又道:“皇上,您自慎刑司出来后便没用过东西,哪怕是喝些茶水也是极好的。”   诸祁只觉得疲惫极了,倚在龙椅上。龙椅冰凉,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能够看见沉默静谧的紫禁城,以及远处青黛色连绵起伏的山丘,那是大晟王朝的荡荡山河。   他忽然开口:“福全,你说,朕是不是十分可怜?”   福公公闻言一个激灵,看了他脸色一眼,急忙道:“皇上何出此言?怎么会?您是九五至尊,大晟王朝的天子,万人之上,受人敬仰。”   万人之上……   诸祁又默然叹气。明明是这样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一路走来,却没有几个人能留在身边陪他。   福公公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心里想到了个别的话题,连忙开口道:“皇上,您还不知道吧。三日之后便是阴历七月七日乞巧节了。”   诸祁果然被吸引,抬眸看他:“乞巧节?”   福公公脸上带着笑容解释:“正是如此呢。民间相传,七月七日夜里时,被王母娘娘分隔在银河两地的七仙女和董永可以在鹊桥上相会。所以乞巧节也是情人的节日。在这一夜里一同赏灯赏月,两个相爱的人便可以长长久久的待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一辈子不分开?多么令人渴望的奢求。   他肯定要和宝珠一辈子不分开的。   他只有她了。   诸祁起身,淡然吩咐:“交给你。去办。到那日朕要同皇后一起赏月。不许有人打搅。”   福公公立即点头:“奴才记下来了。”   见诸祁迈步向殿外走去,福公公连忙又问:“皇上兴致来了?可是要出去走走?”   诸祁并没有看他,只是说:“摆驾坤宁宫。”   也是,自己也是个不长脑子的。皇上心烦意乱的时候,最想见到的不还是皇后娘娘吗。自己还多嘴问一句,直接贴贴心心的直接摆驾翊坤宫多好,皇上没准还会夸自己呢。   福公公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屋外月华如露,流淌在星星点点的银河里。四下一切都是静谧的,悄然的。只有偶尔几声虫鸣,就着龙撵移动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坤宁宫里暖光依旧,中间的瀚海白玉青瓷大瓶里面插着几朵含苞欲放的荷花。那是闻梦今儿个才从荷塘里摘出来的。荷花淡淡的香味蔓延在殿里,填了几丝人情味儿。   “皇上驾到!”外边儿守着的小太监连忙撩开帘子,跪在一旁把皇上请进来。诸祁嗯了声,视线投向里面。   宝珠正缩着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盘棋子。   听见诸祁进来,宝珠刚要起身,却被按住肩膀,诸祁摇了摇头:“坐。”   大殿里守着的宫人也眼观鼻鼻观心的稍稍后退几步,给帝后留出相处的空间来。   诸祁把人圈进怀里,手掌心包裹住她的手:“珠珠正在下棋?”   棋盘上,黑的白的胡乱至极的围在一起。   江宝珠看了他一眼,老实摇头道:“我不会下棋,就是下着玩儿一玩。”   灯笼里的烛心被风吹动,稍稍摇动了几下。照的灯下娇颜愈发明媚,青丝绕指柔。   诸祁看她这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心里忽然就生出几丝心疼来。她日日闷在殿里,肯定是无聊透了。他在她粉黛未施的脸颊上啄了下:“朕教皇后下棋好不好?”   江宝珠面上有些困顿,眼皮子眨动的都疲懒了。她揉了揉肚子,又嘤.咛了一声,闭上眼睛靠在诸祁胸前:“不想下棋。想睡觉。”   诸祁却不许,捏了捏她的鼻子尖儿,叫她睁开眼睛。宝珠便瞪着杏仁眼看他,诸祁却笑,慢条斯理的把棋盘上的黑子白子都放在本来该去的位置。   “珠珠想要黑子还是白子?”   江宝珠实在是拗不过他,随便开口道:“白子。”   诸祁便伸出手,捏了一粒黑子。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指尖干干净净,从容的捏了枚黑子放在中间。   “朕教珠珠一个简单的玩法,唤作五子棋。顾名思义,珠珠的五颗白子连在一起了,朕的黑子便输了。朕的五颗黑子连成一条直线了,珠珠便输了。”   诸祁转念一想,露出个狡黠的笑来,凑到宝珠耳边道:“输了的人有惩罚,怎么样?”   江宝珠对棋子没什么兴趣,可是却对诸祁的后半句十分感兴趣。她眨了眨眼,扯住诸祁的广袖问:“什么惩罚?”   诸祁却故作神秘的摇头,指尖轻轻按在她柔软湿濡的唇畔上:“到时候再告诉你。”   江宝珠拍开他的手指,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缩着。以往人家对弈都是面对着面,可是这样黑子白子在一处的可是闻所未闻。但是按照诸祁那强硬的性子,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宝珠也不恼,问:“谁先下?”   诸祁心里胸有成竹,面上却摆出一抹无奈的表情来,拉着她的手拿了枚白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自然是珠珠先下咯。”   他的眼底全是笑意,幽幽的,被浓密的睫毛掩盖了。   白子一落,黑子便跟着。   其实诸祁是让着她的。每一颗棋子都留出足够的空间来又不会步步紧逼。宝珠愈发感兴趣,下棋的手指也越来越快,颇有几丝大杀四方的快感。她在心底洋洋得意,下棋也没有那么难嘛。   诸祁看着她那双生机盎然的盈盈双眼,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丝间,落下最后一个子。   白子已经连成了五颗。在密密麻麻的黑子包围之下,显得格外突兀。   宝珠却看不出其中的异样,咯吱咯吱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两道初一的月芽。她娇声道:“白子连成一起啦。我赢了。”   诸祁喜欢看她笑。不知不觉,自己也漫出了几丝笑意。摸着她的发丝,跟着轻声重复道:“珠珠赢了呢。可真厉害。”   江宝珠心里洋洋得意,扭头问他:“我可以惩罚你了吧。惩罚是什么?”   她扭过头,温柔的鼻息缓缓的擦过他的喉咙。诸祁不可抑制的全身一僵,喉头滚动。   “惩罚?”   诸祁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着,道:“惩罚便是,珠珠赢了亲我一下,我赢了亲珠珠一下。任君鱼肉,肆意妄为矣。”   他赢了亲我,我赢了亲他?   宝珠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怎么想着哪里不对劲呢?可是这句话听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诸祁捏了捏宝珠的手指尖,问道:“珠珠赢了。朕输了。愿赌服输才是君子所为。来吧,珠珠,不用对我客气。”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宰割的案板鱼肉的样子。   江宝珠又想了想,觉得这个惩罚未免太没有意思来吧。她对亲他没什么兴趣。硬的更块大石头似的,谁会有兴趣呢?宝珠便摇了摇头:“算了,就当我饶你一回。”   诸祁却猛的睁开眼睛,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央求道:“你怎么能这样呢珠珠?朕已经立下了愿赌服输的誓言,难道珠珠想要让朕言而无信吗?这要是传了传去,朕的颜面往哪里搁?”   江宝珠盯着他。诸祁长眉一挑:“来嘛。”   她心里嫌弃的很,这天还没有黑透,又要做出这种事情。诸祁闭上眼睛,又说:“快些,珠珠。怎么样对朕都行。”   等了半天,才等到了一个羽毛一般的轻吻。凉凉的,又软儒,亲在自己唇间。 第63章 飞醋   诸祁睁开眼睛, 看见了宝珠近在咫尺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着粉色,就像是个湿漉漉的水蜜桃,勾引着人咬一口上去, 一亲芳泽。   那吻短暂极了, 轻轻一碰, 便收了回去。比羽毛落地都短暂。   江宝珠亲在了诸祁嘴唇上。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是主动还是被动?是愿赌服输还是什么?宝珠心里也不怎么清楚。亲完了之后脸上都红透了,像有火烧灼似的。   她连忙推开他的胸膛,弱弱开口,声若蚊蝇:“皇……上,我已经亲了。”   情急之下,她连自称“本宫”这样的规矩都忘了。   诸祁却不松手,反倒是紧了紧胳膊, 把人牢牢地圈在怀里, 下边虚着,不至于压坏肚子。他低声耳语:“要同珠珠说多少边珠珠才会记得呢?嗯?叫朕名字。”   他的声音低的发颤,一圈一圈的打着转钻进耳朵里, 徒增几丝心痒。   江宝珠这下子连脖子根儿都红透了, 反而不挣扎了,认命似的把头深深地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中。   她仔细的听着诸祁的心跳。咕噔咕噔,快极了。两个人的心跳好像也交合在了一起,缠绵着,丝丝入扣。诸祁美人在怀, 心满意足, 把手放在宝珠腹前, 轻声问:“珠珠,小豆子有没有烦你?”   江宝珠摇头:“他乖巧的很。知道我累似的,不怎么闹腾。”   诸祁哼一声,要不是这个小豆子来的突然,他用辛辛苦苦的忍三个多月么?要是他在珠珠肚子里不老老实实的呆着,看他出来之后诸祁怎么教训他。   诸祁又慢慢的捏着宝珠纤细的腕子。皓腕凝霜雪,上面还带着他当日送给珠珠的镯子。翡翠与茭白的腕子融在一起,好看极了。   诸祁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珠珠脖子也细,又白。今个儿穿的是枣金镶红的对卦,露出了一小截儿脖颈,诸祁心里琢磨着,是该在脖子里戴一条金锁链的。金色高贵典雅,和白色最相称。想着那白,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那日荒唐时,肚兜下迷人的风景。   他便忍不住了,气息灼热,张嘴捉住宝珠湿濡红润的唇畔。江宝珠自然是不好意思,推他。诸祁唔了声,用了一点力气,把人从榻子上抱起来送到床上。一路上嘴对着唇,气氛火热,像是会把人融化了。   诸祁知道宝珠脸皮薄,早就挥退了众人。把她抵在胸膛下面,细细的,一寸一寸的品尝着她的味道。那样清软,甜,裹了蜜似的。   瞧她脸皮子太薄了些,面上涨红,像个煮熟了的虾米似的弓着身子。   诸祁吻她,吻了好久。江宝珠睁开眼睛,眼底带了些泪水。烛火映在里面,一时间波光粼粼的,像是有魔力,要把人吸进去。   “别……”   她推他,脸上带了些埋怨:“昨夜里就是你那样放肆,小豆子才闹了起来。今儿个就别了。”   诸祁不听劝,欣赏着她被自己吻的红彤彤的脸皮,听着她的娇嗔,心里油然溢出几丝心满意足的滋味来。听见这话,却又有几分不高兴了,又是因为那个小豆子!   他便收了手,居高临下的盯着宝珠,心里酸涩埋怨,低声问道:“那若是朕和小豆子一同落了水,珠珠,你救谁?”   江宝珠费劲儿的抬起头,能勉勉强强的看见诸祁紧紧绷直的下颚角。她心里哑然,这是什么刁钻的问题?肯定是要救小豆子呀。他还那样小,诸祁都这么大人了,这难道还用比较?   诸祁钻进了牛角尖儿里,心里的醋瓶子又打翻了。这下子也不亲她了,一个翻身和宝珠躺在一处,嘴里哼了一声:“珠珠,你不必说出来,朕心里也知晓。你肯定是要救小豆子的,在你眼里,小皇子肯定比我重要。”   江宝珠先是呆愣,然后十分想给诸祁个大耳刮子。   难道要直接说救你不救小豆子,让大晟朝的皇子淹死在水里吗?   呸呸呸,她在说些什么?   江宝珠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万分艰辛的干涩开口道:“皇……诸祁,不是。若你说的情况出现了,我必定是谁都得救的。”   诸祁眼皮子挑开瞥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脸上冷冷的,哼了声。   哼你个鬼见愁哇?!江宝珠简直要被折磨疯了,看了半响诸祁的脸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点了点他的肩膀:“诸祁,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谁都救。”   诸祁不理她。   江宝珠一个头两个大,直愣愣的躺了会儿,反应过来,她这是又在安慰他?诸祁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娃娃,怎么总是他在生气,她在安慰他?宝珠索性也哼了一声,低声道:“不知道你吃的是谁的醋。小皇子?那可是你的孩子,没有你,他怎么可能在我肚子里生根发芽?要怪,你还是怪你自己吧!”   说完便生闷气似的扭头,背对着诸祁躺下。双手捂住耳朵,紧紧的闭上眼睛。   两个人便像两截儿木头似的并列在榻上。   诸祁可是沉不住气儿了,偷偷的睁开眼睛,从一条缝儿里往外看了一眼。   珠珠居然用脑袋瓜子对着他。   嘤。   诸祁心里更委屈了,开始脑补起来。她心里,小皇子比自己重要,家人比自己重要,去外边儿玩比自己重要,就连从集市上买回来的那只破兔子也比自己重要!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可是珠珠为什么不安慰自己呢,反而转过去自己睡觉。   不一会儿,诸祁就听见了轻轻的呼吸声,有规律的,一下一下的。   珠珠居然……自己睡着了。   可是他还在生气呢!亲也没有亲够,她怎么能够自己睡着了呢?   诸祁心里便更不平衡了,伸出手来捏了捏宝珠的颈子。宝珠只是哼唧了声,打掉他的手。诸祁便用力把宝珠翻过来,把腿搭在她身上,用自己的四肢牢牢地禁锢住她,不让她离开。   江宝珠睁开眼睛,埋怨:“怎么了?你不是正在生气吗?和你的小皇子置气。诸祁,你恐怕是自古以来和自己孩子呕气的第一人了吧?”   诸祁一直盯着她半张半合的唇畔看,像头几千年没见过肉的饿狼似的。   江宝珠见他不说话,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使劲儿踹了他一脚:“说啊,你说啊?你不是正生气的吗?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心眼儿小的大男人,还是一国之君!”   诸祁却委屈巴巴,嘴角向下撇,弱弱的说了句:“那你也不哄我。”   江宝珠闻言一滞,越说越来劲:“哄你?为什么要哄你?哄你有多小心眼子,多喜欢吃醋吗?你就在这里自己睡吧。”   说完搂着自己的那个枕头作势要离开。   诸祁可是急了,火急火燎的拉住宝珠的手,心虚道:“珠珠去哪里?”   江宝珠真是吃了壮胆子的药,一反平日里怂怂的样子,甩开他的手,冷冷的说:“皇上,臣妾心里憋屈,待不下去了。臣妾现在就出宫去,一直到孩子出生了再回来。到时候,皇上您就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过吧!”   “不行!”   诸祁真是办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心里要多后悔有多后悔。他连忙出声阻止,环抱住她的身子:“不要。珠珠,不行。你不能走。”   江宝珠冷冷睥他:“还吃醋吗?”   诸祁摇头。   江宝珠呵了声,又问:“还想知道你同小皇子一同落了水,我救谁吗?”   诸祁又摇头,讨好一样的在她脖子里蹭了蹭:“救小皇子。朕自己会游水,可以自己游上来。”   江宝珠心里想笑,面色却未变,依旧皱着眉头,一把甩开他的手,抱着枕头自己回了榻子上。   诸祁被宝珠的怒火搞的手足无措,像条被遗弃了的大狼狗似的立在榻子下边。   他不就是举了个例子吗,为什么珠珠那么生气。吓死人了……   江宝珠见他没动静,支起身子,瞥他一眼:“皇上难道想要在床榻前站一晚上吗?那传出去,不知道别人怎么议论臣妾这个皇后呢。”   她衣襟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玉似的肩头。   诸祁这下子可明白了,天底下的女子都是一个样子。不能把她们惹生气,要不然嘴皮子比谁都厉害,像个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把人堵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诸祁举起白旗示弱:“不想。朕再也不敢了。”   他小心翼翼的爬到榻子上边,又是小心翼翼的环住宝珠瘦弱的肩头,轻轻吻在那香肩是:“朕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嘛……珠珠为何这样生气呢。”   江宝珠脸上又出了点红色。刚才她似乎咄咄逼人,不过,心里感觉好极了。比看画本子可有意思多了。   诸祁心里懊悔,错过了那么好的时机。他的唇便向下慢慢的移动,顺着那抹圆润的肩头向下,一次是锁骨,再向下,衣衫里面的风光。诸祁咽了咽口水,用牙齿把衣服叼开,江宝珠却冷哼一声,转了个身子:“臣妾要睡觉了。皇上还请自重。”   诸祁石化原地。 第64章 七夕   她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这样冷血无情。诸祁被无视, 只能躺到一旁瑟瑟发抖的盖住自己的小被子。   想了半天, 诸祁决定自己后退一步。他咳嗽了声,道:“珠珠,你真的生气了?”   江宝珠不说话,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闭目养神。   诸祁心里火急火燎的,又无计可施,只能瞪着两双大牛眼看着帘子外边垂下来的流苏。   想着, 他便讨好似的开口:“珠珠, 你可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没有得到回答,诸祁倒是来了兴致,翻了个身, 手指圈住她的一小捋头发。一圈一圈的缠在指尖上, 像是缠绵。他自顾自的开口道:“明日是乞巧节。传说呢,在七月七日夜里, 相隔银河的七仙子与董永可以在鹊桥上相会。在这天一起赏月的两个人,也能相互陪伴一世。”   为了刺激他,江宝珠笑了一声:“谁要和你陪伴一世呢?和你的醋坛子一起过去吧。”   听见这话,诸祁急死了,把她的肩膀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底清澈诚挚,丝毫没有骗人的意思。诸祁慌了神儿:“不行!珠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不和朕一生一世, 和谁一生一世呢?!什么醋坛子?朕……没有醋坛子。朕只有你。”   说完, 就期待着江宝珠的回答。   江宝珠却是缩了缩肩膀, 闭上眼睛:“不知道谁乱吃飞醋,幼稚的要死。”   诸祁睫毛轻颤,又往里面拱了拱。搂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他才摇头,一字顿一字道:“珠珠此言差矣,因为爱你,爱极了,才会害怕失去。朕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珠珠若是离开了朕,朕怎么活?”   江宝珠睁眼看他。   两个人离得近极了,平躺着,几乎气息相交。   江宝珠又回想起那日,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眼睛通红肿胀的样子。这人,表面上冷硬,其实心里倒是软的很,总是胡思乱想害怕自己会被抛弃。   想到这里,或许是母性泛滥,宝珠便心软了,僵硬的点了点头:“那乞巧节那天我就勉强和你一起去吧。”   诸祁如了愿,一翻身悬在她身上,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俯身轻啄宝珠脸颊:“当真是……勉勉强强?不是心甘情愿么?”   见他又没有正形,一副放浪形骸的孟浪样子,江宝珠心里那一丝丝的可怜之情又消失了。她嗯了声,皱眉翻个身:“皇上快些歇息吧。夜深了。”   诸祁也同意,喃喃自语:“珠珠说的对,夜深了呢。”   恢宏的大殿里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一丝丝多余的声音。但是细细听来便会听见,自罗帐里传来娇俏的喊声,一声比一声挠人心窝。   江宝珠就知道,诸祁没安什么好心!   三日之后,乞巧节。满京城的年轻男女出街赏灯赏月,一同在泗水河畔诚心祈祷。若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想要早日寻觅得一段良缘,今夜里的七仙子会同董永相聚,珍惜这一年只有一次的鹊桥相顾。   宫里也热闹极了。寂静的夏夜中飘进耳朵里的都是虫鸣,宫人在泛着柔波的同心湖旁摆了宴。这宴饮设的特殊,只有帝后二人。旁人只能是在一旁远远的观望着。   自从前几日,宝珠就一直没有给诸祁什么好脸色。诸祁自然是讨好至极,到后来两个人又像是反过来似的,诸祁又不知道钻了哪个牛角尖,一直臭着脸,跟欠了他多少钱似的。宝珠哄他哄烦了,索性随他去。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赏月赏灯。   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了一小角,含羞带怯的又缩了回去。云层边有一圈小小的月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江宝珠坐在榻子上仰头看着,那里边可是有鹊桥?   诸祁偷偷朝右边瞥了一眼,见宝珠专心致志的赏月,不看他,心里又一阵不得劲儿。他真是烦透了,这女子就像是书,还是古书,厚那么几十页,怎么读都读不懂,怎么猜都猜不透。   他咳嗽一声:“珠珠可是觉得这月色动人?”   江宝珠点头,只给了几个字回答他:“嗯。动人极了。”   诸祁看她眼底含波,眉眼动人。一时间又色心大起似的,悄默声儿伸出胳膊把宝珠消瘦的肩膀圈进怀里。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   江宝珠盯了会儿月亮,眼中疲乏,也没有阻止,只是淡淡的靠在他的肩头。   诺大的同心湖吹过来几丝凉风,紫檀灯笼里飘忽的灯芯子把两个人相交的身影拉的极长。每一次她紧紧的挨着他,诸祁才会安心。他又寻了个话题,开口道:“珠珠不要不理朕。朕怕的很。”   诸祁平日里说话那样冷硬,这会儿反倒显得语气弱弱的。或许是满湖的柔波太迷人,宝珠也不反驳了,嗯了声:“臣妾没有不理皇上。”   诸祁心里着急的很:“珠珠还要这样说!你平日里不会自称臣妾,只有生闷气的时候才会自称臣妾!”   江宝珠看了他一眼。这人可真是精明,死鸭子似的嘴硬。好啊,不就是闹别扭,冷战吗?最后开口的不还是他自己。   她想了想,还是像劝小孩儿似的安慰他:“没有。只是一时情急,忘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诸祁收紧了手臂,把头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他猛然发现江宝珠愈发精明。和以前那副可怜巴巴让人欺负的样子截然不同。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才会越来越聪明?每一次都像是个小狐狸精似的,还和他来阴招。   那可怎么办,诸祁拿她毫无办法,他就吃这一套。   江宝珠忽然打了个冷战,诸祁皱眉,脱下外衣系在她身上:“夜里风凉,珠珠要注意些。你可不能着凉。”   他体温热,像个大暖炉子,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热量。连黑色镶金的外袍上都带着些体温。暖融融的,要把她融化在这个温度里。江宝珠脸也跟着红了,不言不语的点了点头。   她乖乖巧巧,像只小猫儿似的倚在他身旁。诸祁心满意足,就着月光把大掌轻轻的覆盖在宝珠腹前,摸了会儿小豆子,问道:“他可安静?”   偶尔的时候是很闹腾,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安静的。只是因为肚子里多了个小豆子,宝珠只是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疲倦,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力气,还越来越嗜睡。   像是在这时候,明明只是坐了会儿,她便乏累了,眼皮子都懒得睁开。   好在月光清明,无声的编织着鹊桥相会的歌谣。虽然乏累些也舍不得去歇息。看着一池月光,诸祁忽然想起那日,他给她写的家信。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不就是今晚这静谧的情景吗?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话是这样说的,可是在诸祁看来,珠珠必须是朝朝暮暮在他身旁,一刻都不能离开。   想着,他又看向一旁。   江宝珠眼睛眨了眨,扭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又看了看,瞧见了一盏葡萄青提摆在桌子上。她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慵懒的拍了拍他的手:“我想吃青提。”   那青提是徂山产的。徂山自古夜里凉,日间又日头大,民居里种的青提即甜又蜜,每年都会挑些十分上眼的送进宫里。   诸祁眉头一挑,珠珠这都会使唤人了是吗?   他忙送不迭的把盘子拿过来,挑了个个头大的。剥皮,送到宝珠嘴里。   诸祁一边这样做着,安慰自己,心里还美滋滋的,怎么办呢,他就是喜欢伺候她。   宝珠眯着眼睛,伸出舌尖把诸祁手里的青提吃进嘴里。粉嫩嫩的软肉不小心掠过他的指尖,诸祁全身一僵。   江宝没有注意,把青提吞下去。酸酸甜甜,真好吃。   诸祁却是要爆炸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她她,她舔我的手指。她是不是在撩我?旁敲侧击的寻求我的意见,还是在索吻?   诸祁心跳的快极了。   江宝珠看他愣住,舔了舔唇畔落下的汁水,伸出手戳他:“再来一个。今儿个的提子可是真好吃。”   月影幽幽人依旧,她露出一小块儿香舌粉软。好可爱!好勾人!诸祁要忍不住了,想亲她。想了想,还是顿住。不行,这事儿有关尊严,还是得忍。叫她先开口。   诸祁便又捏了一粒青提,指尖颤抖着,把那层皮剥开,送到宝珠嘴里。这一次,他故意停了那么几秒,停留在她柔软的,带着香香甜甜的汁水儿的湿濡唇畔上。   江宝珠满意极了。喟叹一声,好甜。甜到心眼儿里了,又不腻。酸甜可口,于是乎她就一直张着嘴,像只仓鼠似的等着人来投喂。   或许会有人注意到两个人之间也越来越粘稠,像是那青提汁水儿一般甜蜜。   就这样喂了好几颗,诸祁收了手,沉声道:“珠珠吃的够多了,当心吃坏肚子。不能再吃了。”   “不行!”   这才几颗?怎么会吃坏肚子呢。江宝珠嘴馋的很,但是心里有数,便哀求道:“不会的。我心里有数。再吃一颗,好不好?”   诸祁笑了笑,把人圈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两个人面对面。他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问:“真的想吃?”   江宝珠懵懵懂懂,点头。   “那你亲朕一口,亲朕一口,喂你一颗。嗯?” 第65章 生产   江宝珠立即反应过来, 这下子起了疑心:“不行!”   回答她的只是一个吻。先是轻柔后是强烈, 气息灼热,诸祁近乎蛮横的撬开她的嘴唇 ,轻轻咬着, 厮磨依旧。他攥住她的两只手举过头顶,吻了一会儿,月亮悄悄的露出面庞。   江宝珠脸蛋都憋红了,诸祁过了许久才放开她。宝珠泪眼朦胧, 看着浩瀚夜空中悬挂着的月亮都重了影, 恍恍惚惚的,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唇畔上火辣辣的痒。   唉。   她忽的叹了口气, 心里却不会像是以前那样反感惧怕了。   诸祁食髓知味, 高兴极了,笑意漫出眼睛。勾起唇角, 低声道:“珠珠的嘴可真甜。”   江宝珠脸上红红,不敢直视他。过了半响,才思付她自己有什么好怕的,扭头不说话。   诸祁知道她害羞,便环抱住她的身躯,轻轻抱起来,面上一抹狡黠的笑容:“朕看珠珠一直打哈欠呢, 想必肯定是乏累了。朕抱朕的皇后回寝宫睡, 如何?”   江宝珠娇嗔:“不行……诸祁……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诸祁早就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了, 一个哆嗦,宝珠一惊,把胳膊牢牢地圈在他脖子上。他得意的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呢?你是朕的皇后,朕是你的夫君。不用害羞,嗯?”   江宝珠说不过他,也就不说了。这一夜诸祁倒是安安静静,只是抱着她睡觉。没了他的侵扰,宝珠休息的极好,第二日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胃口都好了些。   此时宝珠肚里的小皇子算起来也有了四个月,将就五个月。她整个人都臃肿了一圈,脸蛋儿却还是小的,胃口时好时坏,恼人的很。   闻梦玉荷战战兢兢的伺候着,生怕出什么事。那些山珍海味保养品也一股脑儿的涌进翊坤宫中,只是宝珠吃不下,又原封不动的归置到小厢房里。   直至一月后,在先帝墓守皇陵的太皇太后得空回宫,于寿康宫中待了几日,又按律匆匆反陵。   太皇太后经历的事情多了,心中也没有了以往的杂念。往日里尊贵貌美的皇后如今也生出来满头华发,心底亦是万事皆空。一见宝珠,太皇太后便笑着拉住宝珠的手,视线落到她的肚子上:“瞧瞧你,怎么这样瘦?小皇子也有五个月了,平日里得多吃些好的才行。”   江宝珠感慨点头:“是。母后的意思臣妾记下了。”   太皇太后打扮朴素,满脸慈爱。想了想,又劝说道:“皇子正在长的快的时候。若是祁儿想要胡闹,别理他。皇嗣要紧。”   江宝珠一并应承着:“是。”   日子水一般流淌着,不知不觉,宝珠的肚皮又大了圈。看起来有几丝瘆人。她这是头胎,宫中的接生婆子说了好多话,江宝珠心里即不安又激动。这是个小豆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喜欢。小孩子多好啊,那样咯吱咯吱的笑起来,笑的人心里都软成了一摊水。   晚间的时候诸祁来翊坤宫里宿着,又不老实的动手动脚。江宝珠挣扎着不理他,阴沉着脸:“若是皇上坚持如此,那便不要在这里宿着了。”   她现在一心一意想的全都是肚里的小娃娃。   诸祁便停手,不虞的抿起唇角。他漆黑的眸子里又露出了些怜惜来,手像下移,贴在她高高隆起的腹前,心里想着,小豆子,朕该拿你如何呢?你让朕的珠珠受了这样大的罪,真是个要债的小冤家。   见诸祁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宝珠松了口气。好歹他没有憋气,又像之前那样和一个小娃娃争风吃醋。看着他隐匿在夜色里的面庞,宝珠忽然抬起手,指尖拂过他的眉峰。   诸祁定住,温柔的凝视着宝珠的眼睛。他拉住她的手,放在手掌心里牢牢攥着,心里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轻声道:“珠珠,你可欠朕太多了。”   江宝珠不解,疑惑道:“欠你什么?”   诸祁倒是像卖关子似的不说话了,把宝珠拢到自己的胸膛前,小心的护着她的肚子。   “欠朕的……待小豆子出来之后朕便可以讨回来了。”   他使坏似的,凑近宝珠的耳朵轻轻呵了口暖气。宝珠脖子一痒,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面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用手捶了下他赤着的胸膛,嗔怪道:“皇上真是贪心。”   诸祁一笑,终日板着的一张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来,又环住她:“让皇后见笑了。这怎么能叫贪心呢?不信你摸,看朕心里有多憋屈。”   说完就要拉着宝珠的手向下移动。   江宝珠知道他要叫她摸什么。多不好意思!只有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虽然殿里没有旁人,但宝珠的脸上还是飞出两团火烧云,急忙把手从他炙热的掌心里抽出来:“不行。诸祁……还是早些睡吧。”   她脸上的确有些疲惫,眼睑底下也布着一层淡淡的青色。诸祁自然心疼的要命,也不坏笑了,正色道:“好。”   他俯身,轻轻吻在她眉心。一如往日模样 ,抱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两个人这样慢慢睡了过去。   临近宝珠生产的日子,秋意有些深了。虽然谈不上寒冷,但是诸祁依旧担忧宝珠着凉,令人早早的把火炉准备好。一燃起来,整个坤宁宫的大殿里暖融融,人脸上也被熏的红了起来。   近几日里闲来无事,宝珠便开始学着绣花。绣些简单的络子,等小豆子生下来后给他做小衣。她的肚子倒是大的很,猛的一瞧,倒是比同一个月份的孕妇肚子大了几分。这么娇小的身躯,那么大的肚子,光是倚在榻子上就气喘吁吁的累的很。   闻梦与她一起绣花,心疼不已,劝道:“娘娘,这些奴婢们来做便可以了。您做这个,眼睛多累的慌。”   江宝珠笑着摇头,这可是她第一次做母亲,光是一想心中就满足的不得了,肯定得自己学着怎样做一个好母亲。   绣花这种东西不是一时能够学会的。但是瞧她一针一线认真的样子,倒是有了几分小母亲的感觉。殿里暖融融,不知什么时候点了灯。灯芯飘忽着,映在窗外郁郁葱葱的竹林里。   诸祁踏进殿里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心里不自觉的也便暖和了些,在外面受到的心烦意乱便一扫而光,走过去把宝珠圈进怀里,看着她手上的络子,问道:“珠珠在绣什么?”   江宝珠看了半响,眼睛都花了,揉了揉眼睛:“皇上看不出来么?这是二龙戏珠,两边的是两条龙,中间的是个珠子。这是给我的小豆子绣的。”   瞧她说的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诸祁哈哈大笑:“二龙戏珠?边上的是两条龙?朕看着怎么像是两条青虫呢?”   诸祁说的是打趣话,江宝珠扭头瞪他一眼:“皇上在说什么?你还是离我远些吧。你这样圈着我坐,我都动弹不了了。”   诸祁摇头,把络子从她手中抽出来,放在篮子里。他心疼的攥着她的手,看着上面被细线勒出来的红肿的痕迹,轻轻吹了吹:“你瞧瞧你,都要快娘亲的人了,还这样不小心。”   他心里妒忌的发狂,珠珠都没有给自己绣过东西呢,凭什么要给一个还没有出世的小毛孩子绣东西。   可是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诸祁知道,说出来的话宝珠又会生气了。   他现在就是哄着她惯着她,把宝珠放在心尖儿上,宝珠才不会不理他,才不会离他而去。   江宝珠索性也不绣了,她很累。上面下面的两个眼皮子又开始打起架来,诸祁便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直到怀里的小人儿呼吸渐渐平稳了起来。   把人抱到榻子上盖上被子,诸祁宣齐太医进殿。齐太医急匆匆的来了,瞧着皇上面色还不错,就稍稍放下心,诸祁只是问了几个问题 ,离宝珠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紧,他的心总是七上八下,跳的不行。   齐太医也按着诸祁问的问题回答了。又给皇后把脉,沉思道:“皇上,皇后娘娘腹中皇儿生的极好,平日里又好动,健康的很。现如今娘娘只需要吃些滋补的东西,到了那日,定会母子平安的。”   诸祁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抿一口:“还要多久?”   仔细算来,还有不到半个月。齐太医如实回答,诸祁点头,又问了几个相关问题,挥手令人下去。   诸祁心里是害怕的,心疼宝珠在生产那日所受的苦楚。他又有些期待,期待着宝珠腹中的小皇子诞生的那日,他会把小娃娃抱在怀里,看着他慢慢的成长,那可是他与宝珠两个人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果然,半个月之后,江宝珠刚刚准备入榻歇息,肚子便一阵疼痛。她明明担心,心里却又镇定,把闻梦唤过来:“闻梦。去叫太医。”   见宝珠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一只手捂着肚子。闻梦连忙叫腿脚利索的小太监去叫太医,在勤政殿批阅奏折的诸祁也急忙赶过来,却被拦在了殿外。   “皇上,齐太医和接生婆子已经进去了。” 第66章 结尾,小剧场,番外文案   诸祁强做镇定,其实心里早就七上八下, 也出了满身的虚汗, 一直在大殿门口来回踱步, 几个产婆急急忙忙的进了翊坤宫,里面的宫人捧着热水进进出出, 看着那盆子里的鲜血, 诸祁心疼的要死, 那都是珠珠身上的血!   里面传来沙哑的嘶嚎, 江宝珠这是头一个, 又不会用力,只觉得腹中阵阵疼痛, 一次比一次强烈,就像要活生生的把她撕裂一般。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痛苦过,满头大汗, 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旁, 虚疲的喘了两口气,只听见助产婆子在一旁说话:“娘娘, 再用力些,再用力些!”   她心里难受的很, 有力气憋着使不出来变成了没力气,心里祈祷,小豆子快快出来吧, 别再折磨娘亲了。因为那疼痛, 连宝珠的手指尖都无处安放, 深深地掐住被子。   诸祁在外边听的也是心里千疮百孔,艰难万分险些滴出血来。他情绪波动的剧烈,眼里漫出红血丝,实在是忍不住了大步朝殿里走去,福公公见势不妙连忙过来拦住他:“皇上,万万不可,产房里见了红,您不能去!万万不可呀!”   诸祁红着眼一脚把福全踹开,继续朝前走,几个宫女太监忙围过来,跪下:“皇上,您不能进去!”   “皇后怎么样了?!”   诸祁颓然站定,揪住跑出来的一个小宫女质问。宫女惊恐万分,哆嗦着把木盆放在脚边,回道:“娘娘……现在正在用力……助产嬷嬷在一旁守着……”   她疼,他更疼。心里像是被利刃深深地割出来几道血淋淋的口子,却无计可施。诸祁松开宫女,一拳凿在了旁边立着的红柱之上。蜿蜒的血水流下,诸祁却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似的,福公公见势大惊,弯着腰跑过来,大喊:“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呢?传太医!你们几个快去传太医!”   诸祁面色像是结了层寒霜,一把挥开福全的手:“不用!”   早知道产子如此可怖,他就不会去叫宝珠受苦。万一……万一宝珠出了什么事,可叫他怎么活!不会的……不可能,珠珠怎么可能会有事……   诸祁心里怕极了,又色厉内荏。一旁的太医想要给他包扎,却不敢走过来,只得在一旁瑟缩的跪着。福全一直在磕着响头:“皇上……皇上呀,您可听奴才一句劝吧,您是万金之躯,怎么能流血呢!?奴才十条命都抵不过呀皇上……”   正在外面的人水深火热的时候,翊坤宫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嘹亮的啼哭。诸祁惊呆了,僵僵的立在原地,过了半响,殿里的产婆抱着个小团子走出来,喜笑颜开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一皇子,哭声响亮,斤两也足,健康的很。”   诸祁没来得及看那个小包子,急忙问道:“皇后怎么样!?身体如何?”   产婆心里惊讶,皇上可真是疼爱皇后。连小皇子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问皇后娘娘的情况。她又笑道:“一切都好,母子平安呢。”   听见这句话,诸祁心里压着的那块千斤石终于落在地上,他松了口气,面色也沉缓了三分。这下子所有人都如释重负,一齐跪在地上高呼:“恭喜皇上喜得龙子。愿小皇子身体康健,诸事无忧。”   诸祁挥手道:“赏。”   说完便急匆匆的迈进殿里。   离得宝珠近了,诸祁倒是越害怕。江宝珠现在正疲惫的很,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呼吸微弱的颤动着,连睫毛颤动的力气都没有。许是感觉到了诸祁进来了,她睁开眼睛,小声问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产婆抱着小团子走进来,小心翼翼的递给诸祁。   诸祁这才看清楚,那小团子皱皱巴巴的一团,眼睛紧紧的闭着,一直在号啕大哭。有什么可哭的?疼的人又不是你。诸祁把小团子递给宝珠,低声回答:“是个皇子。健健康康的,你听,这哭声多响亮。”   江宝珠接过来,瞧着那一团白白软软的小脸蛋儿,心都融化了。她心里忽然多了种沉甸甸的满足感,眼眶子里蓄的泪珠滑落下来,把怀里的小团子贴在自己的脸上。   半响才小声道:“我的小团子,你来了?”   诸祁忽然受了震撼,因为宝珠的眼里溢满的全然都是母性的光辉,这样想着,诸祁忽然鼻子一酸,眼泪也掉出来,收不住了,坐在床榻旁边放声大哭起来。   诸祁一哭,宝珠吓了一跳,不禁好笑,虚弱道:“你哭什么?”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诸祁哭的伤心极了,这几日的担忧惧怕隐忍一齐流露出来。天知道他有多么害怕,害怕宝珠会出什么事情。这下子他放心了些,抹了抹眼:“没事。担心珠珠罢了。”   她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安慰他:“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诺,这是你的孩子。”   说完就把怀里的小团子递给诸祁。这下子小团子不哭了,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诸祁坚硬的心脏立即化成了一汪柔水,他成了父亲?他不由得有几丝骄傲,伸出手指来戳了戳小团子柔嫩的脸颊。或许是力气有些大,小团子被他这么一戳,先是愣了两秒,又大哭起来,那哭声聊了极了,绕梁三日而不绝似的。   诸祁僵硬的抱着小团子愣在榻前。   产婆与乳母闻声前来,小心的把小皇子接过来,放到宝珠身旁呆着,解释道:“新出世的婴孩要同生母呆在一处。皇上,您先让皇后娘娘休息片刻吧。”   诸祁心里不舍得,皱起眉头。   宝珠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劝说道:“先去吧。我睡一小会儿,你再叫我。”   想了一会儿,诸祁想着宝珠定是累极了 ,便在她脸上轻啄了下,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   江宝珠还是虚弱,身上的汗少了些,笑着亲了亲一旁号啕大哭的小团子。那小团子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才止住了哭声,自己玩儿了一会儿,依偎在母亲身旁悄默声儿的睡过去了。   感谢上苍,我那一日遇见的人是你。   要不然,这寒冷的寂寞的余生,要怎么度过去?   ****************   小剧场一   江宝珠生产那日消耗的太大,一直养了几个月才好些。这可为难坏了诸祁,憋着难受,没有尽头。   这天他下了朝,批了会儿奏折。批累了,去了翊坤宫。宝珠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气。因为晚上殿里不冷,所以只披着层纱衣。   她变了好多,整个人凹凸有致,形体丰盈,满身都是奶香,像枝悄然绽放的睡莲,无时不刻的散发出迷人的香气。看见诸祁,宝珠心里是惊讶的,以往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勤政殿里,今儿个怎么这样早?   诸祁眼珠子直勾勾的黏在她身上,离不开了。   闻梦玉荷伺候好了,福身退下。把空间留出来。江宝珠打着哈欠往里走,今日抱着小团子玩了会儿,可是累坏她了。   还没有走几步,身后面就摸过来一双不老实的大掌,在她身上煽风点火。江宝珠怕痒,回头看了诸祁一眼,怪道:“皇上别这样没个正形的。”   那回头一看,眼神更是媚。宝珠自己却不知道,再加上她软儒的声音,诸祁就差骨头没有酥了,一把把宝珠拦腰抱起,火急火燎的放在榻子上。   宝珠长的白嫩,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又细又白,惹人怜爱。诸祁眼神炙热,不由分说的把人的衣服拉下来,眼前活色生香。诸祁顿时热血沸腾,像个恶狼似的咬了口。   江宝珠脸上红了,推他。诸祁岿然不动,他居然在咬自己的……她不由得身上一软,叫出声来。   诸祁一手捞住了她的腿,把人向上推。指尖稍一用力,江宝珠又叫了声。叫完之后又发现自己叫的声音实在是太露骨,便捂住嘴,可怜兮兮的看着诸祁。   诸祁哪里受过这样的挑拨?三两下脱了身下人的衣服。   “再叫一声……”   他声音低沉,落在耳朵里痒痒的。   江宝珠倔的不开口。   然后诸祁抿唇坏笑了下,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宝珠叫声更响。   ********************   小剧场二   我叫诸漓,今年五岁了。   我的父亲是大晟朝的皇帝,娘亲是大晟朝的皇后。人人都羡慕我,可是我却不高兴。   因为我觉得我的父亲不喜欢我。尤其是娘亲把我抱起来的时候,父皇便不说话,用眼神警告我。每一次我去娘亲的宫殿里找娘亲玩的时候,父皇总是在里面。   我就很纳闷儿,父皇可是一国之君诶,怎么能天天守在娘亲身旁呢?本来我是跟着娘亲睡觉,结果父皇还不允,把我送到教养嬷嬷的殿里。   教养嬷嬷殿里一点都不好玩,哪里有娘亲那里好玩呢?   这天夜里,我睡醒了。是被惊醒的。   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见有一个怪物追着我跑,要把我一口吃掉。教养嬷嬷还在睡觉,我偷偷跑了出去。   皇宫里安静极了,偶尔有几声小野猫的叫声。那是不是阿黄的声音?   阿黄是我偷偷养着的小猫,每一次我都把吃剩下的小鱼干儿送给它。   教养嬷嬷的宫殿离娘亲的宫殿不远,我像风一样跑的飞快。奇怪的是,平日里宫人守夜的地方却没有人,玉荷姑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我竟然听见了娘亲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听起来又难过,又颤栗着,像是别的。娘亲怎么了?莫不是做了噩梦?不行,娘亲肯定会害怕的。   我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可以保护娘亲。   立下决心,我便跑进殿里。可是我还没有开口,就惊呆了,因为我看见父皇把娘亲压在榻子上,所以娘亲才会叫唤,天哪,父皇是不是在欺负娘亲!?   娘亲好可怜!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大殿的大门打开,大喊一声:“父皇,你在做什么?!放开我娘!”   父皇和娘亲都惊呆了,一同看着我。父皇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一定是欺负娘亲的时候才会出汗!   这是我娘亲先反应过来,拿被子盖住自己,脸上挤出抹笑容问:“漓儿怎么来了?”   父皇又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翻身到一旁穿衣服。   他那样严厉,我不敢直接打他。要不然肯定一把被打趴下。所以我采取迂回战术,爬上娘亲的榻子,挤进她怀里:“漓儿做了个好可怕的梦。娘亲,你可不可以和漓儿一起睡。”   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谁知道父皇却不高兴了,阴恻恻的踹了踹我,道:“诸漓,平日里父皇怎么对你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因为一个噩梦就怕了呢?回你的殿里去。”   娘亲连忙把我抱紧,瞪了父皇一眼:“他才多大。只有你才日日说他。”   还是娘亲爱我。   听见这话,父皇的脸上黑的跟打翻了墨水瓶子似的,可怕极了。   我瑟瑟发抖,裹紧我的小被子,紧紧的挨着娘亲躺下。父皇躺在我的身旁。   夜里,娘亲睡着了,我也迷迷瞪瞪的快要睡着了,父皇却凑过来低声对我说:“诸漓,下不为例。若你夜里还像这样闯进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我惊呆了,父皇好可怕!他怎么能这样说!   我的日子真是凄惨极了。   有苦难言也! 第67章 番外诸睿一   裘瑶儿知道诸睿不喜欢自己。自己未来的夫君, 大晟朝的二皇子不喜欢自己。   据乳母齐嬷嬷说,她不到十岁的时候在御花园之中乱跑, 撞见了二皇子。瞧人家长的好看,就二话不说像个牛皮糖似的揪住二皇子的衣领子,说是要长大了嫁给他。   而现如今的裘瑶儿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听见嬷嬷打趣的话不禁羞红了脸。蛾眉臻首, 眼波流转,薄红的面皮上不禁有几丝羞怯, 小声央求道:“嬷嬷, 您可别再说了,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齐嬷嬷手里拿着个绣花络子,玩笑一般的说:“不知不觉我们的大小姐就这样出挑了。到时候二皇子一见, 没准就真成了呢。”   裘瑶儿心底一惊, 娇喝道:“嬷嬷!”   那会子还小,不懂事。这时与那时不同。她都醒了及笄礼, 自知礼节谦冒,这些话万万不可乱说。   但是哪个怀春少女又不会对自己的夫君产生绮丽的幻想呢?裘瑶儿经常坐在小轩窗前, 拿着木梳子慢慢的梳理发丝。心中幻想着, 她的夫君会是个怎样的人?会不会是个盖世英雄, 亦或者是平凡的乡野莽夫。不论哪个, 她没有什么要求, 只是渴望真心相爱, 与那人一生一世, 平平淡淡的渡过去罢了。   可是还未多久, 从宫中便来了道圣旨。那圣旨简短,意思却明显极了——今有裘氏女名瑶行姿秀丽,精巧女德。方又年龄适中,今拟选为二皇子诸睿之妃。宜与二皇子结为百年之好,书向鸿笺。   旨意下来,大将军裘海正倒是高兴。裘老太太也满意极了,给自己的孙女寻一个满意夫婿多好。一大家子人喜气洋洋,但是裘瑶儿却愁眉不展,她儿时做过那样幼稚的事情,二皇子会不会还记得?   果然,裘瑶儿随嬷嬷进宫谢礼时,见到了二皇子。二皇子生的一副好相貌,不笑时眉眼严凛,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之间都带了几分暖意,是个翩翩公子。但是没成想他说出口的话却那样伤人。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诸睿摇了摇手中的羽扇,自上而下的,轻佻的打量了裘瑶几眼,不急不缓的开口道:“是你要嫁与本殿?”   声音有几丝冷,裘瑶儿不禁抬头,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想了想,她低头,福身解释道:“并非如此。殿下,旨意如此。并非小女所求。”   诸睿似是不信,微微眯起眼睛,脑子一热,直接冷声道:“无论是你求来的还是父皇旨意,本殿是不会娶你的。”   裘瑶儿一惊,这样露骨的话……她一个深闺小女,哪里受到过这样大的折辱?心里有些难堪,不知不觉眼眶子就悄悄红了。   一旁立着的嬷嬷见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好,急忙走过来打圆场:“二皇子殿下,姑娘初来乍到,莫要吓坏了她。”   诸睿只是看见眼前立着的女子低下头了。他心里恶意揣测,莫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招?没过几刻,裘瑶儿压下心中难堪,抬头看他。面色有些苍白,那双盈盈的眼眸像是掺了水似的,眼角微红。诸睿一时间看的愣住了,他之前还未发现,她已经这样出挑,惹人垂怜。   诸睿心里便有几分后悔。   不应该这样果断的。   裘瑶儿轻轻福身,开口道:“二皇子的意思民女知晓了,这就去请皇上,收回旨意。”   诸睿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忽的又开口:“不必了。”   说完又即刻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   裘瑶儿也压抑住情绪,不解的看着他。   诸睿咳了两声,面上依旧,僵硬道:“既然圣旨已下,再驳回也不好。”   一旁的嬷嬷心里胆战心惊,心里七上八下的。见这位冰冰凉凉的皇子发了话,又道:“二皇子殿下,您说的对极了。自古以来哪里有收回旨意的道理?咱们的皇上思虑周全,也是为了殿下呀。依老奴看,依梅阁的梅花开的正好。今儿个也不怎么冷,要不,殿下带着姑娘去赏花?”   嬷嬷看出来了两个人之间有嫌隙,要给诸睿一个台阶下。诸睿顺势嗯了声,淡淡道:“如此甚好。”   裘瑶儿便糊里糊涂的跟在诸睿身后去依梅阁赏花了。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前几日又刚刚落了一场雪。雪还未化,红梅衬着一片白茫,钻入鼻尖的是股浓烈的暗香。   裘瑶儿见过红梅,但没有见过像是依梅阁里这样多的梅花,一时间看的呆了。   诸睿低头瞧了旁边人一眼。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旁边人比这满园的梅花都要娇艳。想到刚才自己说出的话,的确有些伤人。他想了会儿,低声道:“刚刚那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突然说话,倒是吓了裘瑶儿一跳。   裘瑶儿连忙摇头,小声解释道:“不碍事的。想必殿下已经有了心上人,民女也不知为何皇上会下此赐婚旨意。民女回家后就会与父亲商议的,劝陛下收回旨意。”   诸睿心中一沉。看着她眼眸里真诚,丝毫没有骗人的意思。他忽然有些不高兴了,这人变得可真快。前几年还缠着自己嚷嚷着要嫁,现如今到是反悔了。   他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看着那曲折枝干上的梅花,又说道:“可是喜欢梅花?”   裘瑶儿看他一眼,点头。“寒梅傲雪,别有一番韵味。”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他接道,“此花确实是不俗。”   天变得阴沉,拢起来了几朵厚云。不一会儿,又开始飘雪粒子。倒是不大,但风也变冷冽了,吹在人脸上像是被刀割。今日进宫,裘瑶儿穿的正式。鹅黄色的对襟带绒夹袄外面拢着白狐氅衣,因为畏惧寒冷,她把帽子扣在了头上,理了理衣领,把手里攥着的小暖炉又紧了紧。   诸睿看她戴上帽子,那大氅毛茸茸的,几捋发丝被挂在了白嫩的脸颊上,她自己没有注意。   诸睿比裘瑶儿高大,近两个脑袋了。这样看着她,像只眨巴着眼睛的小动物。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他又像着魔一样,忽然就伸出手蹭了蹭她的脸。   脸颊忽然被扯了扯,裘瑶儿惊呆,直愣愣的看着他。   诸睿忽然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缩回手:“本殿瞧你脸颊上脏了一块,刚刚给你擦去了。”   裘瑶儿心里不信,但还是露出来一个柔和的笑容:“民女谢过二皇子。”   她一笑,唇红齿白的。诸睿觉得自己心跳忽然加快,咕咚咕咚,能够听见回响。   此时两个人已经赏了会儿梅花。担心裘瑶儿畏寒,诸睿便提议回去。   裘瑶儿点了点头,两个人并肩走在雪中。在一角偷偷盯着的皇后脸上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道:“这孩子也上道。感情嘛,便是一步一步培养的,一见倾心的人哪里有那么多?”   月榭面上也带笑,款款福身道:“正是如此呢。”   裘瑶儿在宫中呆了半日。殿外落着簇簇的雪花,北风呼啸。殿里却燃着暖洋洋的地龙。皇后越看她越喜欢,的确,裘瑶儿长相媚而不妖,冰肌玉骨,又十分懂礼节。她又乜了眼一旁像根柱子僵立着的诸祁,脸色不禁黑了几分,转过来朝着裘瑶儿柔柔道:“瑶儿,这婚事就这样定了。你们年轻些的,要经常相处些才好呢。”   裘瑶儿心里想着,二皇子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她捉摸不透,又不好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思前想后,只得艰难开口道:“是。”   皇后满意极了,嗯了一声。瞧着外面天色黑了,道:“本宫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来人,在宫外备下马车。送姑娘回府。”   裘瑶儿连忙起身谢恩:“民女叩谢皇后娘娘。”   正巧诸睿也要出宫,二人便并肩离开。   宫里的汉白玉阶上已经落了层薄雪,踩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诸睿走在身旁,裘瑶儿心中总是觉得压抑,就轻轻放慢脚步,离诸睿远些。诸睿又怎么会知道她心里的小心思?只以为裘瑶儿身娇体弱,跟不上他的步伐,便也跟着她放慢了些。   裘瑶儿柳眉轻蹙,又不敢抬头看他。心里想着,离您远些,怎么又跟回来了,这样近,怪难为情的。两个人之间无声无息,伴着漫天的雪花与身后跟着的宫人,走到了宫门口。   马车已经候在外面了。   诸睿本来可以直接离开,但是心里有个声音似的,便站定了。   裘瑶儿已经被冻的脸颊泛红了,呼出的气息也在呼啸寒风中变成了一团雾气。她眨了眨眼,低声福身道:“殿下,民女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恭送二皇子殿下。”   本来心里隐隐期待着她能够对自己说些话,但是人家一开口,却是一句恭送。   诸睿不由得黑了脸。   他干巴巴应了声,半响才说:“你路上……小心些。”   裘瑶儿听着只以为是客套话,又福身道:“民女多谢二皇子关心。殿下也是一样,雪天路滑,小心脚下才好。”   裘瑶儿身后的齐嬷嬷上前一步:“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即刻启程。”   裘瑶儿倒是想走,冰天雪地的,她都快被冻僵了。但是眼前的二皇子殿下没有开口,她是不敢离开的。   想着,裘瑶儿轻轻咬住下唇,飞快的看了一眼前面立着的男子。   二皇子实在是太高了,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个大石头似的。很有压迫感。   被她似水的眼神惊醒,诸睿回神,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他这是在做什么,盯着人家姑娘的脸走神了?   咳嗽一声,诸睿道:“好生扶你们小姐回府。”   齐嬷嬷福身:“是。二皇子且放心。”   说完便扶着裘瑶儿缓缓上了马车。   满天雪絮里,眼前那身影柳腰轻摇,步履生姿。   诸睿忽的出了满身的虚汗,忽然对未来的婚事有了些许期待。   裘瑶儿回了马车,先是把落了雪的大氅脱下来,又换了个暖手炉捧着。   心里倒是说不上难受。   瞧着刚刚二皇子的样子,这亲,怕是结不成了。   齐嬷嬷见她面色不好,便开口安慰道:“小姐,您也不要往心里去。或许二皇子殿下只是说说而已。”   裘瑶儿摇了摇头:“我是没什么的。”   当初嚷嚷着要嫁与他,左不过是年幼时的玩笑话。如今,人家已经用字面意思说出来了,她还没皮没脸的呆着做什么?   但是令裘瑶儿吃惊的是,过了几日,父亲带来了朝中的消息,她与二皇子殿下二人的婚期定下来了。大婚仿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傻眼了,二皇子不是有心上人吗?怎么还要……同她成亲呢?   莫不是来挂一个名头,应了旨意的意思再休妻?   裘瑶儿被她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顿了顿,定下心神。   屋外刮着冷冽的寒风,齐嬷嬷推门走进屋里。将手里捧着的物件都放到桌上,有那么几尺上好的红绸布,做嫁衣最好。   裘瑶儿忽然害怕起来。   可是她再怎么抗拒,也抵不过旨意。   婚期很快就来了,八台大轿,唢呐喧天。红妆延绵十里,万人艳羡。   裘瑶儿身上穿的是缝制了数日的双龙戏珠嫁衣,头上盖着的是鸳鸯戏水红盖头,梳起了高高的元宝鬓,左边右边分别碧玉镶嵌珍珠的如意钗,脸上抹了胭脂,带着对未来些许期盼与紧张,心中一阵离家的酸涩——原来嫁为人妇的滋味是如此难挨。   嬷嬷牵着她的红引子,交在另一个人手里。   从裘瑶儿的视线看,只能看见他的玉靴子。 第68章 诸睿番外二   自她款款走进来, 诸睿便心跳加速。   他缓了缓心神,抑制住那股从心窝里传过来的躁动。   光是看她的一身红衣下的窄腰丰臀, 他便没由来的一阵燥热,后来宴饮宾客时喝了不少酒, 那燥热依旧未消。   入洞房的吉时到了。   诸睿缓缓的呵出了几口气,一步一步走进床边坐着的女子。   他发现她在发抖, 轻轻的颤栗着。   就连诸睿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下定了决心,却依旧要娶她。   有些聒噪的礼婆脸上挂着掐媚的笑意,高声道:“还请殿下挑开盖头!”   烛火惺忪。   诸睿拿起一旁放着的如意杆,动作微缓的轻轻挑开了那个鸳鸯戏水的红色盖头。   裘瑶儿眼前得到了光明,稍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心里狂跳, 抬头看他。   眸里轻轻漾着水波, 那张小脸还没有巴掌大。她今日脸上抹了层薄薄的胭脂,柳眉轻蹙, 朱唇微张, 有些迷茫的打量着他,像是无声的邀请。   喜婆又说:“挑盖礼已成,还请殿下与王妃共饮一杯合欢酒。”   诸睿点头,面上没什么波澜。眸里却涌动着深深幽潭,他伸出手, 把那小巧玲珑的酒杯递给榻上凤冠霞帔的女子。   裘瑶儿也伸手接过来, 青葱似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 忽的一缩。   两个人就这样把胳膊相互交缠, 抬头饮下酒。裘瑶儿之前从未喝过酒,被丝丝辣味呛到了,轻轻咳了几声,泪花都咳出来了。   喜婆见势眉开眼笑,把空酒杯收走,将身后摆着的桂圆红枣撒在榻子上:“合欢酒礼已成,住殿下与王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说完,一殿宫人齐齐跪在地上开口:“祝殿下与王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诸睿一阵烦躁,给了赏头,那宫人便又齐齐的退下去了。   他转头,不自然的看了一会儿,干巴巴开口:“可有事?”   裘瑶儿只是被那合欢酒辣着了,便摇头,老实回答:“无事。”   殿里寂静,大红喜烛爆出噼里啪啦的一阵烛火。   裘瑶儿脸颊微红,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   诸睿心里勾起情丝,一缕一缕,剪不断理还乱。他搀扶着她的胳膊还没有松开,低声道:“该歇息了。”   听见这话,裘瑶儿脸上更红,垂下睫毛,不敢四处乱看。她被扶着坐到榻子上,挣扎了片刻,抬起白嫩的一双手,慢慢的解开衣扣。   她长的白净,红色里衣下的脖子皮肤细嫩,白的要发出光来。诸睿满心满意的目不转睛,裘瑶儿更加羞怯,呆呆地不敢再动作了。   半脱了衣服后,诸睿倒是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她身边,轻声道:“睡吧。”   裘瑶儿心里惊讶,虽说正合她意,但是新婚夜里就这样躺着,若传出去,多难堪。   新婚夜就如此,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   轻轻叹了口气,她便拢拢锦被,僵硬的躺在一旁。   转头边陷进去了一小块。一股轻到闻不出来的皂角香味钻进鼻子里。诸睿心里那股痒被彻彻底底的勾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裘瑶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要睡着的时候,身上忽然一重。   她惊慌,往下一看,诸睿勾唇扬起一抹笑,炙热的胸膛和她严丝合缝。   电光火石之间,裘瑶儿猛然明白他要做些什么。她轻轻拉住他向下探去的手,脸上一片通红,哀求道:“还请殿下怜惜些。”   诸睿心里已经火急火燎了,四处煽风点火。轻轻俯下身在她耳畔呢喃,答应了一声。   这刺激未免太大,裘瑶儿初经人事,身体娇弱,紧张的很。她绷直身体,还没有进去就已经受不了了,眼底又向外溢出泪花来:“疼。”   诸睿心里一软。   但那软,很快又被别的炙热的东西所取代。   第二日晨起时,裘瑶儿只觉得腰酸背痛,连坐起来都没什么力气,殿里已经没了人,她迷茫的盯着漏进来的一抹太阳光看。   昨夜里,诸睿不知疲倦似的,在她身上来了多次。就连牙也不闲着,四处啃咬,她又怎么能承受得了,便央求着,眼泪也掉了好多。谁知他力气却越来越大,想着,裘瑶儿连忙回过神来,脸上又红了——她这是在想些什么?   诸睿此时正在内殿喂鹦鹉。那只鹦鹉顶管是宝石蓝色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叫唤着:“殿下吉祥,殿下吉祥。”   他昨夜里初尝情动,没想到滋味竟然如此美妙。后来又想着,身下的女子娇啼莺转,婉转落泪的样子,心里又是一紧。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回旋着。   不够。   外面乌云密布,又已经落了层薄雪,仿佛把世间一切的污秽都掩盖住了。殿外的风投过厚重的门帘子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呼啸声音。忽的走进来个宫女,朝诸睿福身道:“参见二皇子殿下。皇妃已经醒过来了。”   诸祁从遐想里回神,挥了挥手:“知道了。”   若论身份,他是个闲散的帝王之后。国家大事都是父皇与大哥的,无需他来操心。日日里不是赏梅就是喂鸟,倒是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样子。   寝殿里一片安寂,只余缓缓青烟盘旋着升到梁顶。   裘瑶儿已经梳洗打扮。新婚第一日要去宫中请安,无需穿的多华丽,她只是穿了身碧色的流烟伞裙,额前也只有一只梅花步摇簪子。看起来清淡不失秀雅,见到缓缓走进殿里的人时,脸上又悄悄蔓延出绯云。   诸睿倒是没说什么话,走到她身边坐下,倒了杯雪顶含翠递给她。裘瑶儿道谢接过,眼里依旧躲躲闪闪。   她怎么不看他?   诸睿忽然伸出手捏住裘瑶儿的手,使了些力气。   裘瑶儿一惊,连忙推他。   诸睿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便沉声开口:“躲什么?”   裘瑶儿一怔,圆而大的眼里又露出几丝疑惑与不解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从昨夜她就疑惑着,不是有心上人吗?不是说不娶她吗?怎么非但娶了她,还要动手动脚的?她脸皮薄,这大白天的,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诸睿不知道她心里那些七拐八拐的心肠,又道:“你是我的妻子,躲什么?”   妻子这个词落在耳朵里面就像是个巨石,震了裘瑶儿好一下子。她一时半会儿难以反应过来,耳畔红红的,像是有火在烧。   诸睿见她耳朵又红了,肉肉的,看起来就好捏。   裘瑶儿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不耐烦来。想起诸睿第一日见她所说的话,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拗气,一把甩开诸睿的手:“还请殿下自重。”   被平白无故甩开的诸睿愣了愣,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   裘瑶儿得了空,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坐下。离诸睿有些远。这样憋了半响,她忍不住了,疑惑道:“殿下……为何要娶我?”   诸睿扬眉:“哦?你不乐意?”   “那日初见,殿下说的话我一直没有忘记。您说……一定不会娶我。”   裘瑶儿声若蚊蝇,支支吾吾,雪白如玉的脖颈又红了一片。她心里给自己打气,又不是你的错,无需这样胆小。她便壮了壮胆子,直接看向榻子上虚虚倚着的男子。   诸睿侧脸棱角分明,隐隐约约隐藏在窗子投进来的光线中。半明半暗,捉摸不透。   裘瑶儿忽然发现他在笑。   他是在嘲笑吗?有什么可笑的?裘瑶儿心里啧了声,似乎是有些焦急等着他的下文。   “没想到本殿的皇妃还十分记仇呢。”   诸睿不急不缓的开口,声音明朗,尾音上扬,像是山涧流水。他忽然起身,朝她逼近。裘瑶儿心里一惊——莫不是他要打她?也不是不可能!她便没由来一阵担忧,警惕的瞪着他。诸睿脸上带着笑,欣赏着眼前小人儿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色,直至把她单薄的脊背堵在逼仄的一隅。   迫于压力,裘瑶儿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低头,盯着自己的绣鞋看。   突然下巴一旁冰凉,诸睿竟然伸出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真是清澈见底的一双眼睛,有什么事情都瞒不住。   诸睿开口,一字顿一字:“那是我的胡话。”   裘瑶儿晕乎乎,有些不明白。   诸睿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前,让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又说:“你摸,我的心跳的这样快,都要爆炸了。”   她蜷缩了下指尖,欲开口说些什么,诸睿俯身,以吻封缄。   身后是硬梆梆的紫檀木书桌,她退无可退,忽的就没了下文。   脸上红的要滴出血来。   两个人气息不稳。过了好久,诸睿的声音又响起来:“瑶儿难道忘了吗?年幼时你缠着我说要做我的妻子,我可是记下来了,等了好些年。”   裘瑶儿呼吸微乱,眼底也是迷蒙的,拢了层山涧里初晨飘渺的薄雾,心事重重,欲说还休。   稳了稳心神,她犹豫开口,试探道:“此话当真?年少时毕竟不懂事,殿下那日说出来的话那样狠厉,我还以为是真的。殿下当真没有心上人?”   诸睿把她抱到桌上坐着,圈住她,与她雾蒙蒙的一双眼睛对视。心里软的像是填了水,他终于笑出了声音,眼尾稍稍上挑着,点在她玲珑小巧的鼻尖上,沉声道:“怎么这样傻?到现如今你莫非还不明白?”   裘瑶儿更加迷茫,整个人云里雾里。   他俯身凑到她的耳畔,呢喃道:“你呀,就是我的心上人。跑不了。” 第69章 番外先帝一   大漠孤烟直, 风沙四起。   皇帝遇到了风暴, 以为自己熬不过来了。身旁携带的随从都被大风吹散, 连当做行步工具的骆驼都不知所踪。   漫天遍野的,只有密集的黄沙, 蔓延的天边,似乎没有尽头。   风是干涸的,带着滚烫的温度,要把人身上仅有的一点点水分都蒸发掉。皇帝腹中饥肠辘辘, 他甚至产生了幻想, 迷蒙的眼神开始涣散, 他直直的倒在柔软的黄沙里。几层黄沙掩埋了他的半张脸,嘴里, 鼻子里,沉沉的,似乎都是沙子。   死了,死了多好!他不会再饥饿, 不会再精神乏力……但是他又不甘心,猛的咳嗽了几声,嘴角流出来了鲜血,他盯着这蓝天发抖, 身体剧烈的发抖……他不甘心!   忽的,鼻尖传来一抹异香。   这是什么味道……是守在黄泉路边的孟婆, 还是来索命的黑白无常……皇帝想要睁开眼睛, 他却惊觉, 自己居然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嘴里有了些清冽的意思。这是什么东西,这样舒服。不够,不够!像儿时窝在奶娘怀里汲取甘甜的乳汁,那液体给了他新生!皇帝发了狠,拼命的汲取着甘冽的液体,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你没事吧?醒醒!”   这声音就像是骆驼上系着的铜铃铛,骆驼在风沙里每走一步,那铃铛便会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在空旷的,豁达的,孤寂的一片黄沙之中空灵的回荡着。皇帝两眼一黑,彻底陷入了昏睡。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圆形的房顶。又像是帐子,又像是别的,与汉人住的屋子不同。皇帝迷茫,他死了?他活着?这是哪里?   门帘被撩起,走进来一个异族打扮的少女。皇帝看清楚了她的容貌,心里俶尔一惊,她怎么长这样?穿着一身胡狄的皮衣袍子,脸上自鼻子一下戴着红纱,额前点着个红点,只露出来了一双湿濡水灵的眼睛。   那少女莲步微移,轻轻走到他身边,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里拿着的碗递给他,用极其生硬的汉话说道:“你醒了?喝些羊乳吧。热,热的。”   那话听起来干涩,夹着胡狄的口音。   她身上的香气倒是熟悉极了。   皇帝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碗接过来,若有所思的想了会,开口道:“是你救了我?”   少女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几分不解来,摇头又点头,手舞足蹈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你,闭着眼睛。水。这是我家。”   她又将手握成碗状,仰头,眼神示意他把羊乳喝下去。   她一点提防心都没有,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   皇帝还年轻,英俊潇洒。一双黑漆眸子寒若繁星,两道剑眉,很是英气。她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救回来的这个男人像什么。只觉得十分危险,直至过了好久,数十年后才反应过来——那眼神多危险,像只盯住猎物的狼王。   而她,或许在两个人见到的第一面,就像是那个最可怜,最卑贱的羊羔,被盯上了。   皇帝暂时借住于她家帐篷。   没过多久,皇帝便知道了。她竟然是胡狄首领的幼女,因为娘亲是汉人,所以会一些汉话。   那胡狄首领已经年逾四十,倒也是慈善。打量了皇帝许久,忽的眸中微闪,从他不凡的谈吐与腰间那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猜到了他的身份。皇帝只是挑眉挥手,胡狄首领忽的心惊,他自是不敢惹大晟朝之皇帝,可是他这是什么意思?在此处隐姓埋名?   那少女又眨了眨眼睛,红纱之下的薄唇轻启:“我叫萧灵桉,你,叫什么?”   看着她的眼睛,皇帝忽然幻想着她红色的面纱下那张丰盈的嘴唇,透着淡淡的微粉色,他想一睹其容,自己不自觉的僵住了,手指不听使唤的抬起来,要解开她的面纱。   萧灵桉向后一躲,警惕的盯着他。半响才说:“不行。这是,夫君才摘。你不能。”   于是皇帝生平第一次遭到了拒绝。   人有的时候或许真的很贱,地位九五至尊,人人顺从,生活一帆风顺时,觉得没意思。可是若有人拒绝,抗议,做着无所谓的反抗,那意思就被勾起来了。   皇帝心高气傲,大大咧咧的倚在椅子上,哦了声,黑眸锁定她。   萧灵桉心中腾升起一种不详的感受,她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没什么严重的情况,过几日便可以离开了。   因为他刚刚轻薄的姿态,萧灵桉起了警惕的心理。她离他远了些,又道:“你,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做什么。”   皇帝无声笑了下,言简意赅:“诸临,商人。”   诸?这是什么奇怪的姓氏?萧灵桉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但是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父亲突然走进来。   萧灵桉脸上绽放出笑容:“父亲!”   父亲唔了声,低声道:“你先出去。”   萧灵桉眼珠子转了转,不解的看了里面坐着的汉人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张如玉的面庞。他挺漂亮,也很轻佻。她不知道“漂亮”这个词是否可以用来形容男子,她的汉话太弱了。   父亲在里面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面色不太好。萧灵桉上前去问,父亲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萧灵桉也没往心里去。她才十八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日里不是放羊,便是坐在石头上看星星。大漠的星星多极了,只要一到了晚上,满天的繁星低垂着,似乎伸手就能够摸到,仰头便是浩浩银河。   往往风沙过后,星河才会更璀璨。   皇帝撩开帘子,见到的便是那样一副画面。   风声是清软的。穿着红衣的女子坐在沙丘上,仰着头看星星。星河浩瀚,明月皎洁。茫茫的沙漠似乎被这如水的月华照拂成了白色,缓缓的流动着,像是一条白色的银河。   听见声音,灵桉转过头来,开口:“你能走路了?”   皇帝点点头,淡然的坐在她身旁。   灵桉稍稍朝右边坐了坐,说:“你是汉人……汉人住在哪里?夜里的星星亮吗?”   皇帝也与她并肩抬头,看着星河如织。他想起了那四四方方的,悄无声息的宫殿,四方的围墙,四方的庭园,四方的屋子,一切都是死板的,老气的,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见他未说话,灵桉撇了撇嘴角。继而唠唠叨叨,伸出手来一指:“那颗星,亮亮的。有七颗呢,若是迷路了,可以看。”   她的眼睛也亮,透着几丝灵动的,狡黠的光芒,又指向另一边:“你瞧,另一颗。一闪一闪的,永远在同一个位置。”   皇帝没有看那星星,只是侧头看着她。   她的视线一直在天空里,而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   皇帝后来想过,那时,短暂而美好的夜间,或许是他这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美好了。他想要攥紧,想要珍惜,可是那美好与静谧就像是握不住的流沙,越用力,掉的越快。   真正矛盾的爆发是在一个清晨。   皇帝的随从找到了他,皇帝要走了。大晟朝的基业还在等着他。   皇帝有些犹豫,视线投向帐子里。   灵桉提着篮子出来,见到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忽然有些怯,纯净的,清澈的目光盯着他。   父亲也在,看见她,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朝灵桉招了招手:“灵桉,过来。”   萧灵桉把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局促不安的用手捏住衣角。   风沙又扬起来。   萧灵桉行了个胡狄一族的礼节,问道:“父亲,怎么了?”   老首领黝黑的面庞上流露出几丝挣扎,低声道:“灵桉,你长大了。这是……这是汉族的皇帝。你可知道?”   萧灵桉心里一惊,天子?不是商人?可他说的是商人,他骗她!那惊讶逐渐变了质,继而又是淡淡的愤怒。她两只黑亮眼睛用力的盯着他看,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皇帝却是一派风轻云淡,丝毫没有欺骗他人的愧疚表情。   萧灵桉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声。   早知道他是汉人天子,她就不救了。汉人那样可恨,每一年都叫他们一族上贡,难缠的很。   皇帝期盼的那种惊艳的,羡慕的神情并没有从萧灵桉的脸上流露出来,反而是一种怀疑的,厌恶的。皇帝心里疑惑不解,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情。他便咳嗽了声,缓缓坐在马车里。   见他走了,萧灵桉并没有多说什么话,扭头便走。谁知道老首领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道:“灵桉,你也去。”   “去哪里?”   她歪了歪头,问道。   老首领叹了口气,忽的想起那日晚间,那个身份尊贵的男子来找他,语气淡漠,却又不容置喙。他说,只要灵桉同意联亲,便免去胡狄一方三年的粮食,牛马贡税。并且永远不会对胡狄出兵。   老首领被说动了。   灵桉只是个女子,况且年幼丧母,没有牵挂。她上面还有父兄,嫁到大晟也好,那里多么富饶,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到灵桉心头。   果然,在她难以置信的眼神的注视下,父亲朝马车上那个端坐的男人跪下,缓缓道:“阿图鲁同意婚嫁。” 第70章 番外先帝二   萧灵桉急了, 大声喊道:“你们在说什么?!父亲, 你又是在说些什么?!”   皇帝坐在由金属构成的龙座上。那龙撵冰凉极了,在亘古的烈日下折射出几丝凛然的光芒。他高贵的头颅稍微低了低,睥睨着榻前惊慌失措的女子。怎么?让你做大晟王朝后宫的妃子,是你的荣幸。莫非你不乐意?   灵桉猛的回过神来,眼眸里像是有火在烧灼。她直起脊背,依旧跪在那里,却不卑不亢道:“我不知道您,是大晟王朝的皇帝。不知您对我父亲说了什么话,但是, 我自知卑贱,配不上您尊贵的地位。”   皇帝倒是没说什么, 一旁立着的随从纷纷倒吸凉气。   老首领脸上白了又红,又责怪道:“胡闹!”   一行人涌过来把她五花大绑, 扔进马车里。   萧灵桉胡乱的挣扎,嘴里大喊着:“放开我!你们这是抢劫!你们这一群强盗……强盗!”   皇帝啧了声, 冰凉的指尖摩挲着她露在外面的几寸皮肤。触感柔嫩, 和带着薄茧的指腹完全不同。他猛的用力,一把扯下那层薄薄的面纱。   无疑, 她的整张脸都完美极了。堪称完美, 像颗藏在扇贝里的明珠一般闪闪发光。配上那一双清澈的,令人心驰神往的清亮眸子, 可是那眸子现在却饱含恨意, 复杂的, 奇怪的,陌生的,强烈的,那是一种皇帝从未见过的眼神。   萧灵桉手脚被控制住,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面纱会有朝一日用这样的方式被人粗鲁的扯下来。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在这样的屈辱与胆怯的胁迫下,她开始哭泣,那双明亮的眼眸也黯淡了些许,泪花喷涌着,令人怜惜。   马车已经在路上走了好一会儿了,她还没有从这场巨大的变故里回过神来。父亲的无情抛弃,这个人的强行掠夺,马车依旧行驶着,她会被带到哪里?   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双熟悉的眼睛,萧灵桉心惊,若她走了,波尔济特又该怎么办?皇帝看出了她脸上抗拒的神情,伸出手来故作深情的抹去了她脸颊两侧残存的泪珠,压低了声音:“哭什么?嗯?瞧瞧你们这破烂的地方,带你去京中享福你还不乐意。”   她发怒,像只小狼崽子一样露出尖锐的獠牙,一口咬在他身上,叫嚷着:“你就是个疯子!我要回去,放我下来!救命!”   那牙齿一丝力气都没有,只是痒。   皇帝掰开她的嘴,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她微润的唇畔,和那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   灵桉因为愤怒而瞪大了眼睛,嘴里说不出几个完整的语句来。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俯身,堵住了自己的唇。撕咬用力,碾转反侧,像是多年不见的情人一样缠绵,实际上却是暴徒无耻至极的掠夺。   萧灵桉怎么也不会知晓,她当日心软救下来的那人,如玉的外表下竟然是那样一副刻骨的狼子野心,暗地里要将她一步一步的拆之入腹。   大晟的皇宫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一行人浩浩荡荡,过了几日才到达目的地。 第71章 先帝番外三   大晟朝的皇宫豪华极了, 翡翠色的琉璃瓦搭在朱红色的宫墙之上。甬道长长反复曲折, 在温柔的日光的照拂下, 一眼望不见尽头。皇帝的龙撵驶过,四处的宫人纷纷静穆行礼, 只留下马蹄空荡余缓的响声。   面对这全然陌生的环境,灵桉十分害怕,也不再做无所谓的挣扎,安安静静的抱着膝盖, 蜷缩在一处。她的双眼早已哭的红肿, 面对她那副可怜的抽泣样子, 皇帝也有些许的心疼。   可是他转念一想,心疼什么?有什么好心疼的?自古至今, 将女儿送入皇宫位于皇帝身旁,是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誉!三生三世都求不来的无上荣华,这个女人居然在哭。   想着,皇帝有些气急, 捏住她尖俏的下巴,强迫她睁开眼睛接受这一切:“你瞧,看见了吗?这里比你家好了不知多少倍,你父亲同意你出嫁, 是叫你来享福的。”   萧灵桉不说话,瞪大了朦胧的泪眼盯着他。   皇帝忽然觉得自己气急败坏的这副样子十分没有气度, 就收了手, 指尖在她哭的花了的脸上捲了下, 低声道:“别哭了。”   满皇都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皇帝从遥远的大漠收来了个妃子,还是亲自同座接回来的。这下子,宫里呆着的女人按捺不住了,怎么还从外族收了个妃子呢?   当她们瞧见灵桉的第一眼,便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自古红颜多祸水,这话可是真真儿的,对极了。   灵桉不像是汉族女子那样柔弱,刮一阵风就被吹跑了,那双黑亮的眼睛,反而像是蒲柳,虽然柔软,但是却韧性十足,不禁使人联想到,什么人才会让这样的女子臣服?   显然,皇帝是极其宠爱她的。给了她最好的宫殿,赏了她尊贵的封号,将手中新上贡过来的珍宝都送给她,每个日夜都在她的寝宫之中流连,企图得到美人一笑,但是皇帝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如此执拗。   连皇帝都说不清楚,当日给了灵桉十足十的宠爱,究竟是为了得到她的爱慕,还是为了使灵桉臣服?   每一次都是无声的沉默,抗拒,拉力战。   谁都不会轻易示弱,仿佛棋局一开始,谁先示弱,谁便是输家。皇帝每每去灵桉殿里,不是冷眼相向,便是恶语相迎。他倒是也不恼,把灵桉僵直单薄的身子圈进怀里,亲吻她额前的一抹朱砂痣,心里偷偷的盘算思摩着,什么时候才能踩断她这根恼人的傲骨,什么时候才能叫她主动的示弱承欢。   往往这亲昵的时候,灵桉便会厌恶的皱起眉头,推开他,眼底带了些愤恨不满,她不习惯穿这里繁缛的衣物,皇帝便允准她穿些自己喜欢的异族衣袍。   就连她推开他的时候,也带了一阵轻盈的软香气息,就像香软纱袍,轻轻一撕,就可以看见那截珍珠般的肩膀。珠圆玉润,惹人爱怜。   就连那事,皇帝也喜欢她,喜欢极了,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她越是躲,越是藏,越是叫喊抗拒,皇帝便会越兴奋。或许那是人身上自古以来带着的略根性,就是将反抗转化为逼迫接受,别的女子总是像个木头似的僵死在他下边,大气不敢出。可是灵桉便不一样了。她的身子水做的一样,她也会骂他,没词了就用她的家乡话来骂。直到自己嗓子沙哑,再也说不出话来,呜咽着哭泣着,泪珠子直掉,像只走到末路穷途的小动物,还有那细白娇嫩的身子,一折就断。让人怜惜,也想要摧毁。   殿前的小轩窗前徐徐绽放着几朵夜来香。香气风软四溢,入梦时盛满了蜜似的甜美。窗外悄默声儿涌进来几丝凉风,吹的八宝紫檀翘边灯笼里面的灯芯晃晃悠悠,隐没在了晚风里。   在灵桉的反抗与撕咬下,皇帝可是爽了,连带着身下那小人都带了几丝哭腔。每每这时,皇帝便会伸出长手长脚,把她圈进怀里,轻轻吻一吻她散乱的发丝,柔声哄到:“睡吧。”   萧灵桉挣扎不开,瞪了他几眼,心里恶毒的诅咒着,怎么不发大水淹死他!   看见她那充满恨意的眼神,皇帝脸上就勾起抹笑容。怎么就这么有意思呢?朕这样宠你疼你,你怎么还瞪朕呢?   也不是没有安逸的时候。   灵桉闲来无事,坐在桌子前看书籍上的繁缛文字。汉人的文字可真是多,多的要命,也复杂极了,看的人头晕脑胀的。这时皇帝走进来,瞧见她在读书,便笑道:“桉儿在读书?怎么?会吗?”   灵桉没有抬头,脸上冷冰冰。他总是这样阴阳怪气,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还有那个称谓,每一次他含情脉脉的缓声唤她“桉儿”时,灵桉便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皇帝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冷漠的对待。也不恼,徐徐踱步绕到她的身后,环抱住她。先是满足的叹几口气,再拿起她手中的书本,一字顿一字的开口:“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   须臾,又立即把手里的诗文扔在了桌上,碎碎念叨着:“怎么读这种诗?十年生死两茫茫,太悲拗了,你怎么读的懂?”   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是,皇帝已经开始害怕。害怕这种悲伤的诗文会一语成谶,害怕她会离他而去。   或者是两个人一起并肩而坐,看着头顶上四四方方的一弯苍穹。那日的夜晚出奇的寂静,一旁的蓊蓊郁郁的竹林里风声飒沓,天上悬着的星子也亮,温柔的眨着眼,俯视着地上的一切生灵。   皇帝心里那隐藏的,柔软的一小角被触动,轻轻的凑过去,环抱住她,用只能两个人英听见的声音呢喃:“桉儿可否还记得,那日朕与你一同看星。”   萧灵桉没有回应。她仰着头发愣,早就沉浸在了满天的,浩瀚的星光里了。只有看着墨色苍穹下的银粒子,她才会知晓,自己还活着,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在同一片星空之下,在西南角的那一头,她的家乡在那里。那里有成群的牛马与羔羊,四下旷远,草原里吹来的风,还有年轻男子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的样子。   皇帝有些急了,得不到她的回应,心里慌乱的很。他卑微至极的扳过灵桉的肩膀,渴望听见她说的话,哪怕是骂他一句也好。   可是灵桉依旧沉默着。   皇帝惊觉,她早就流了满脸的泪。   那泪水蜿蜒着,滴落到皇帝的手背上。啪嗒一声,开出来了一朵小小的,透明着的花朵。萧灵桉抬眸,沉默的,复杂的,乞求的看着他,明明没有说话,皇帝却好像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她在说,放我走吧。   不,怎么能放你走呢?灵桉,朕那样喜欢你。自见你的第一眼便认定了,你又为何想要离开?是朕对你不好?   皇帝簇起眉头,犹豫了片刻,用金丝帕子擦了她的泪水,低声哄到:“怎么哭了?”   萧灵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她那是亮晶晶的眼眸不复往日,反而空荡荡的,呆滞的静了一会儿,沉默着躲开他的抚摸,继续将视线投在苍穹之上。   皇帝莫名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有说出那句话。否则,他会受不了的。可是他亦没有想到,变故也极快的到临。   那日佳节晚宴,萧灵桉喝了酒。她不容易醉,却一杯一杯的灌自己,灌进肚里,直到脑中浑噩,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瞧不见,脸颊上也带着红,恍然惊觉身后有人环住自己,她眨了眨眼,并没有回过头,慢慢的唤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波尔济……”   他们两个在高高的铜台上交颈相拥,她把纤细的脖颈稍稍弯曲,继续小声的,极低的说了句:“波尔济,你来了……”   皇帝先是愣住,在把她掰过来。灵桉依旧喃喃自语,伸出手,指尖慢慢的划过皇帝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忽的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你不是他……你这个强盗!”   灵桉用力,企图把他推开。   皇帝不虞,她在他身下承欢许久,可从来没有这样充满柔情的唤过他的名字。皇帝发了狠,一把甩开她的指尖,怒道:“是谁波尔济?”   灵桉早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冷笑了声,声音尖的结冰:“波尔济是我的情郎……我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结为夫妻,可是你!要不是你这个强盗……”   皇帝瞳孔微缩,他被这句话激怒了。他这样卑微的讨好,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族的男子?他是大晟王朝的皇帝,九五至尊,所有人都必须得臣服在他脚下,为什么偏偏她这样不识趣?   皇帝将灵桉横抱,不顾她的愤怒谩骂与挣扎,把她扔在榻子上,撕开她的衣服,失去了理智一样。两个人根本不是入寝,而是打架。他低头咬在她颈子下边,她一声娇吟,也不服软,指甲深深地掐在他后背的肉里。每一次亲吻都仿佛要将对方拆之入腹,带着血丝的腥味儿,她也发了狠,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摸索着,随便抓了个东西,砸在他头上。   一声巨响,那瓷瓶碎了,头上流了一点血。   宫人们听见声音纷纷涌进来,皇帝先是把愤怒的灵桉裹好,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无力,似乎是有什么徐徐燃烧着的火焰逐渐熄灭了。 第72章 番外先帝四   皇帝恨不得放一把火烧了她这宫殿。他掏心掏肺的对她, 却换来了她的抵触谩骂, 还要在他的怀抱里喊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灵桉沉默, 那双眼睛却不屈不饶,瞪着这个身份尊贵的男人。   她的嘴角边破皮了, 流了点血。   皇帝也气喘吁吁,唇齿之间留下的都是淡淡的血腥味,两个人这样沉默的对峙,僵持了一会儿, 宫人战战兢兢, 皇帝抿起唇, 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他这一去, 好几日再没有回来。   于是宫里的人都说,从大漠带回来的那位狐狸媚子失宠了,人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宫里的人一个个儿的跟人精似的,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皇帝也听说了, 左边搂着一个美人儿,右边搂着一个美人儿,酒池肉林,脸上挂着笑容, 心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副面孔。清丽倔强,又不轻易服软。他倒是要看看, 那根硬骨头什么时候被踩断!   皇帝自以为运筹帷幄, 灵桉一定会去找他认输服软。可是皇帝错了, 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消息,还听闻,灵桉在殿外吹了一宿的冷风,昏迷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晴天霹雳,据太医诊断,灵桉的腹中,有了皇嗣。   皇帝似是五雷轰顶,惊讶至极,又不可置信,缓缓的从榻上站起来,面上有几丝难以抑制的喜悦,连指尖都开始轻微的发颤,急忙跑到灵桉宫中,可是到了门口时,脚步微顿,不知怎么踏进去了。   一旁的公公见势,微微俯身,问道:“皇上怎么不进殿里?想必萧妃娘娘也期盼着您呢。”   皇帝摇摇头,将手无力的搭在殿门前,思绪万千,眼神黯淡了些,低声开口:“她不想看见朕。”   皇帝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   灵桉在廊前的小榻子上坐着,看了一夜的星子。第二日醒来时,所有人看她的脸色都与之前不同了。一旁机灵点的宫女见她苏醒,伺候着她梳洗更衣,恭祝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腹中有了龙嗣呢。”   皇嗣?   萧灵桉腿脚虚浮,面色也透着些苍白。   她怀了他的孩子?   可是她不爱他!他明明就是一个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强盗,她怎么能有了他的孩子?可是千真万确,这不是诓人的话。看着一宫殿里道贺的宫人,灵桉只是嘴角噙着一抹苦笑,重新跌坐回榻子上,真是笑话,真是笑话!   皇帝对萧贵妃更好了些,不仅提了位分,往她宫殿里跑的也更勤快了。据宫人说,不知是恃宠而骄还是什么,萧贵妃从来没有轻易的展颜笑过,亏得皇上还那样疼爱她。   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灵桉想要的是自由,是一望无际的大漠,是旷野里吹来的风,而不是这令人恼怒的礼教,这令人拘谨的宫殿,还有那个虚情假意的虚伪恶徒。   皇帝愈发小心,恨不得把灵桉捧在手掌心里。以往的那些气人的话也都不说了,都变成了对她腹中小儿的渴望。那可是长子!可是皇帝的盛宠落进了别的女子的眼里,就变了质。一个皇帝的独宠,只会招来祸害。   其中一个妃子就看不下去了。都是后宫里的妃子,她萧灵桉凭什么获得如此殊荣?那后妃知晓自己没有扳倒萧氏的能力,便日日去皇后宫里说道。皇后本来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妇人,但是也抵不过那后妃日日灌输这样的可怕想法,心里也有了裂痕。   她才是皇后,才是后宫之主!   但是皇后是没有胆量去触碰皇子的。她知道,那是皇帝的底线。大庆十年三月暮里,大晟朝皇帝长子出生,取名为祁。   灵桉恍然若梦。   她生下了他的孩子,一辈子只能困在这宫中,就似那笼中鸟,空有一双翅膀,却再也无法飞翔。   灵桉与皇帝相处似乎也平淡极了,没有以前那样激烈,反而像极了一位母亲。皇帝不再轻易的如先前那般激怒她,两个人更多的是同处窗下,嬷嬷把乖乖巧巧的小皇子抱过来,但是两个人却沉默着,相对无言。   皇帝有时候会问自己,为何那样喜欢她。他自始至终都不会明白,他喜欢的,不仅是她,还有她身上无法忽视的,强烈的自由与生机。   每一次来,皇帝都会吻她。吻在灵桉眉心的一颗痣上。他喜欢瞧灵桉那种风情万种却又浑然不知的懵懂样子,即使做了母亲,也不妨碍她每时每刻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的美感,灵桉也接受,给他穿衣系扣,心里的抗拒情绪也不再表现在脸上。   灵桉似乎认命了。   在这冰凉而又宽阔的宫殿里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至于大漠上的那人,也永远永远的成了心中尘封的那道记忆。   可是这得之不易的平静也被骤然打破了。   大晟十五年隆冬,皇帝南巡,出行渭河一带。一行千里,动辄数月。临行前,他曾经去灵桉殿里瞧她。灵桉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渴求着他能出巡,给自己一片安寂。   皇帝眉心总是跳跃,按捺着心中不安的情绪,叮嘱她不要出殿。外边天气严寒,殿里却生着暖融融的地龙。   灵桉应允,没有出门,皇后却上门了。   两个人没有见过几面,但是皇后铁着心要击垮她。显然,皇后做到了,她只说了一句话:“皇帝此行,是去伐胡。”   灵桉不信,冷冷瞥她。   皇后啧笑,伸出手指将带过来的一个盒奁解开。里面赫然是一封密信。   皇后开始一字一句的读。信里大幅文字全然是一个阴谋。就连若干年前皇帝出行遇难也算在其中。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谋划。他只是要探查敌情,以便一举伐之。   灵桉依旧不信。他为何等了这样多年?   直到皇后读至:“胡狄大将波尔济已死,杀之,分尸,以平民愤。”   灵桉猛然滞住,抬眸看她:“你说什么?!”   皇后依旧冷笑,慢条斯理:“他所有人都未瞒,只瞒了你一个。不知这是宠,还是恨。”   她说什么?波尔济死了?怎么可能!他有着最健壮的身材,就像是大漠里翱翔游荡的雄鹰,没有人可以把他击倒,波尔济怎么可能死了?她愤怒,悲哀,气愤到全身颤栗,他怎么能骗她,骗了这么久?!   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   皇后多了个心眼,叫了几个力气大的宫人跟在灵桉身后。回宫后立即将自己手里那封伪造的信笺烧成灰烬。   灵桉昏昏噩噩,连鞋都未穿,走到外边。   天寒地冻,鹅毛大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   她又应该到哪里去?   这普天之大,没有她的一个容身之地。   那孩子中途又醒了一回,哭着喊着要找娘亲。她勉勉强强的哄了他一会儿,可是灵桉不喜欢孩子,尤其是她与皇帝的孩子。   萧灵桉不禁悲拗,难道这就是命?她又怎么能认命?她恨不得把那个强盗碎尸万段,恍然之间有有些心碎,怎么回事,脑海里更多的却是皇帝年少时柔情似水的温柔样子。   什么柔情似水!?都是装出来的!阴谋,隐瞒,欺骗,掠夺。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灵桉脸上,化成了混浊的雪水。   灵桉的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她发现,自己居然到了湖边。因为寒冷,湖水早已经结冰。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到灵桉心头,她呆呆地笑了几声,死了多好,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是马上,这想法又被她否定。   她还没有报仇雪恨,怎么可能轻易去死?   灵桉冷笑声,泪都流尽了。她想转身,身后却受到大力一推,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掉进了冰水里。   冰水将灵桉吞没。   我好像做了个好长的梦。   梦见你和我在大漠里奔跑,四下都是炙热的风,你笑着说话,露出一口白牙,整个人好像在闪光。   可是你到底是谁?是他还是他?一切都是错的,你来的太不是时候。情感是细水长流的事物,又怎么可能把它生生的逼出来?   还有那个小孩子,黑发浓眉,咯咯笑着,长的像谁?   灵桉不想死。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入了冰凉的水底。   皇帝回来时已接近癫狂,谁的话都不听。甚至皇后劝时,都被甩了一个耳光。皇后失了颜面,捂着脸跑出殿里,只留皇帝一个人立在光秃秃的屋内。   富丽堂皇的大殿挂满了白绫。   谁死了?   皇帝缓缓的跪下,几颗泪夺眶而出。   继而颓然的瘫成一团。   灵桉,朕将你的父兄接过来,你怎么就不能再等一等?   你让朕守在你的坟前,一个人承受着往后接近百年的孤苦。   灵桉,若有来生……   不知过了多少年。   皇帝年事已高,白发苍苍,岁月已经蛀蚀了他的筋骨。他生了大病,虚弱疲惫的倚在榻前,看殿里渗透进来的几丝阳光,思绪放空,想着许久之前的故事。   他缓缓的阖上眼皮,做了个梦。   梦里的灵桉一身红衣,他们两个自幼相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结为夫妻。一生儿女成群,绕于膝下。安安稳稳的过了一生。   后来那梦又变了,他成了个强盗一般不可一世的皇帝,她成了不情不愿嫁过来的贵妃。他笑,携起她的手攥在掌心,明知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是充满柔情的,缓缓的问道:“桉儿,你可曾爱过朕?”   灵桉忽的全身都投进了水里,刺骨的寒冷包围了她。听见他深情款款的疑   问,她闭了闭眼睛,眼角划过一颗不易察觉的泪珠,一字顿一字回答道:“从未。”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   明知没有结果,为何还要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