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东宫盛宠 作者:浆果不甜   文案:   传闻崇国长公主凤攸宁人美心善才貌无双,却一心辅佐弟弟治理国家,无心婚嫁。   正逢崇承两国交战,崇国大败。承国皇帝趁机疯狂暗示:让长公主过来给我当儿媳就能停战!   本着为国为民的初心,长公主一顶红轿嫁进了敌国东宫。   凤攸宁:牺牲我一个,幸福整个国。   只是她这牺牲到后来怎么还有点甜?   ***   承国太子戚星阑向来不近女色,最初听闻和亲之事是拒绝的。   戚星阑:女人麻烦死了,我不娶。要娶父皇自己娶,反正后宫多她一个也不多。   老皇帝:你是想气死我然后继承我的皇位吗?   戚星阑:(我委屈但我不说)   只是自古男人爱真香,谁也逃不过。   成亲前,   戚星阑:我不会娶你的。   凤攸宁:好的,殿下。   戚星阑:……(怎么有点眼熟?)   成亲后,   戚星阑:宁儿?宁儿去哪儿了?   凤攸宁:殿下,我在呢。   戚星阑:过来,让我抱抱。   只是这一抱,太子殿下就再没松过手。   【排雷】   ①双c甜宠,朝代架空   ②不太纯正的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凤攸宁,戚星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香太子的宠妻之路 ==================== 第1章 和亲   大崇盛文三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拖到了腊月初四,卯足了劲儿似的纷纷扬扬直下了一夜,将整个云京染成银白这才罢休。   次日天还未亮彻底,皇宫内的红墙绿瓦便已挣脱了厚重的白色禁锢,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发光。   而此刻,朝堂之上正争论不休。   前些日子承国没征兆的攻了过来,夺下两座城池后偏又送来一封“议和信”,点名要让长公主凤攸宁嫁过去当太子妃来换那两座城池和停战二十年。   这会儿文武百官正七嘴八舌的给十七岁的小皇帝分析利弊,不过总之也就一句话——   “虽然我们也舍不得长公主,但必须答应和亲。”   “都住口!”凤卓允没好气地喊了停,耳边总算清静了些。他恶狠狠地瞧着那些迂腐的老头,“和亲之事,朕不答应。退朝!”   他长姐乃是“大崇国宝”,出了名的人美心善,是这普天之下最为标致善良的人儿,怎么能便宜敌国那个什么纨绔太子?   “这……陛下三思啊!”文武百官跪了一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三思”两个字,听得人脑仁疼。   此刻,垂帘坐在皇帝后面的长公主本人却开了口。   “本宫答应和亲。”凤攸宁语气里一如既往的掺了些许笑意。   皇帝惊了,“阿姐!你疯了?”   偌大的政清殿里霎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凤攸宁没理他,只是兀自朝着百官说道:“陛下累了,诸位爱卿便退下罢。”   左右她已答应了,再纠缠也是无用。   众人听得其中意思,便都安心退了朝。   他们深知小皇帝心性尚幼,故而自登基之后一直都是长公主垂帘听政,说白了一遇大事还是要听长公主的决断。况且和亲这事长公主已然应下,定是不会再反悔的。   这么想来,大崇的未来又有希望了!   凤卓允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那些老头们各个精神振奋面带喜色的退了朝,就连长姐都起身出了政清殿。   “阿姐你等等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凤卓允就追着姐姐到了颐清殿。   一进宫门,凤攸宁便低声吩咐身边的晴微,“拿了陛下的衣裳过来,给他换上。”   晴微领命而去,绮烟则伺候着凤攸宁到偏殿换了身衣服,这才去了正殿见凤卓允。   “朕说了不换!你快去叫了长姐过来!”远远地便听到皇帝的吼声,凤攸宁敛了敛怒火,款步走进正殿。   “晴微,你先下去吧。”她说着抬眼去看正气呼呼坐在榻上的凤卓允,“陛下做出这副样子也没用,和亲之事已是既定。”   凤攸宁坐到了另一侧,悠闲地端起茶盏来轻呷了一口。   “阿姐竟还有心情喝茶?你都要嫁去敌国了!”凤卓允难以置信,“阿姐你可知那戚星阑是何等人物?听闻他——”   “听闻再多,也非你亲眼所见。”凤攸宁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不在背后议人之非,陛下都忘了?”   “我……”被姐姐这么一噎,从小就备受宠爱的小皇帝委屈得差点哭出来,“我不管!我就是不让你嫁!”   凤攸宁看他通红的眼眶,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傻弟弟,你既为一国之君,便要有一国之君的样子。阿姐早晚是要嫁的。”   “可是阿姐……我舍不得你……”凤卓允一头扎进姐姐怀里蹭了蹭。   凤攸宁抚了抚他的头,趁机交代,“那就好好当这个皇帝,把我大崇治理得国泰民——”   “姐,你嫁吧。我明白:有舍才有得!”   “……”恩,弟弟总算有长进了。   好不容易哄走了小皇帝,凤攸宁就近倚在了里间的贵妃榻上小憩。   这几日和亲之事闹得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本就纤瘦的身段生生又瘦了一圈。   晴微和绮烟每每看得心疼,却又怎么都劝不动,只能跟着干着急。   不过今日既然大局已定,她的心也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这几日只要好好吩咐了前朝那几位忠臣辅佐皇帝也就差不多了。   晴微端了那碗点梅酥酪进来时,刚好见她睁开眼,“公主,刚做好的酥酪,尝尝么?”   “恩。”凤攸宁懒懒的挤了个鼻音,便闻到梅花淡淡的香气合着酥酪的奶香一起飘了过来。   她确实有些饿了。   晴微把酥酪递过去,规规矩矩在一旁站定。   凤攸宁舀了一匙送进嘴里,这才觉得活过来了几分。只是她抬眼便见晴微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想说什么?”她说着又是一匙酥酪进口,暗自在心里将晴微的手艺夸了一番。   “公主您……真的要嫁吗?”晴微的声音怯怯的,整张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   凤攸宁将酥酪放到了桌上,眉眼间挂了淡淡的笑意,“早晚是要嫁的。况且和亲还有旁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可——”晴微话还没说完,就见绮烟慌慌张张地进了屋。   “公主,霍将军来了。”   凤攸宁一怔,眉头不由得紧锁在一起。   她早晨刚答应了和亲,这会儿霍弋之就来了……这位霍将军是真不怕流言蜚语把她给淹死啊!   凤攸宁压下心里的火,命晴微把酥酪收拾了,又让绮烟将人请了进来。   “将军,请。”   腊月的天气,寒气几乎入骨,霍弋之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捎带进来了一股子令人冷静清醒的寒意。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万安。”   凤攸宁弯了弯眉眼,笑意不达眼底,“后宫不宜将军久留,有话便直说吧。”   赶紧说,说完了快走。   霍弋之换上了满面的忧愁之色,“殿下您当真要和亲?”   “是。”凤攸宁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毕竟从霍弋之决定娶他人为妻的那一刻,他们两个的缘分就已尽了。   她虽然在外有“人美心善”“大崇国宝”的美誉,却也是极有主见的一个人。除非她不在乎,否则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   对于霍弋之,她早就没必要顾及了,只不过这人还要为皇帝所用,所以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殿下,那承国民风粗俗,太子又是个浪荡的,您若嫁过去,恐怕……”   “此事陛下已为本宫担忧过一番了,将军便不必了。”凤攸宁说着垂眸看了看指尖的丹蔻,不甚在意。   霍弋之的脸一阵绿一阵白了好一阵,却迟迟不肯走。   凤攸宁有些不耐烦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当他是还有话说。   “本宫瞧将军此意,是有除了和亲的其他方法,以解我大崇边境燃眉之急?”   “这……微臣……”霍弋之答不上来,气氛也越发尴尬起来。   过了半晌,才听得他接着说:“微臣定会在和亲途中保护好殿下的安危!微臣告退!”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凤攸宁才回过神来。   所以他来这么一趟就是为了告诉她,和亲队伍的领队是他霍弋之?   好,很好。   晴微和绮烟看着主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哪还有平日里温婉和善,便赶忙奉了茶过去。   “公主,御膳房的来问要不要传膳?”   凤攸宁长舒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传。”   她总不能为了一个渣滓放弃了美食,况且若是再不吃,等到了承国便吃不到了……   *   腊月初八,凤攸宁拜别了皇帝和已皈依佛门的母后,匆匆喝了一口腊八粥便坐上了轿子。   初四下的雪还没化彻底,和亲的队伍便已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北上的路。百姓们沿路挂了红绸,目送着长公主的嫁仪离开云京。   凤攸宁端坐在轿中,凤冠上簪的步摇随着车轿一下一下的晃动着,就如她那无法安定下来的心一般。   “晴微,可出了京了?”   “已出京了,再有片刻便进平莱城了。”   听闻这几日云京往北雪都没停过,平莱尚且还好,再往北走只会越发艰难。   也不知承国那么靠北的地方,是怎么兵强马壮的,不应该天寒地冻五谷不生吗?   凤攸宁掩在红纱下的眉头轻轻皱起,开始发愁自己以后的日子。   她并不担心夫君是否宠爱于她,只是小时候冻伤过,一到冬日便体寒得难捱,怕冷得很。   也不知自己的嫁妆里有没有炭火……   这么迷迷糊糊的思虑着,便听得晴微的声音又响在了外面。   “公主,时候不早了,霍将军说要在前面驿站休息一晚,来问公主的意思。”   才到平莱便休息,这般看来,要出大崇怎么也得七八日的时间。这时她就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到承国去,离那霍弋之远远的。   但理智告诉凤攸宁,她长不出翅膀来。   “便听将军的吧。”她认命道。   “是。”   驿丞听说长公主的和亲队伍会经过此处,早早便准备了上好的房间,虽比不上皇宫,却也还算不错了。凤攸宁也没那么矫情,况且之前跟着师父习武的时候,她便是连藤条也是睡过的。   只不过她曾习武这件事,只有父皇与母后知晓,也是他们二老当年默许的。   坐了这一天,凤攸宁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僵硬得难受,便将晴微和绮烟支了出去,准备抻一抻筋骨。   谁知门却响了。   “笃笃。”门被轻敲了两下,紧接着便听得某人沙哑的声音,“殿下,臣特意命人拿了两个暖炉来,您怕冷,用着刚好。”   是霍弋之。   凤攸宁刚抬起来的腿又悻悻地放了下去,“晴微可在外面?”   “奴在。”晴微应道。   “替我谢过霍将军,将暖炉拿进来罢。”反正她是不会见他的。   “是。”晴微将暖炉拿了进来,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之色,“公主您没见着,方才霍将军脸色都绿了。”   凤攸宁淡定的接过暖炉暖手,“不稀奇,以后有得让他绿。”   晴微虽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也知日后这霍将军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夜里冷,凤攸宁碰了暖炉便被困意缠住了,这会儿只觉得眼皮子都发沉。   “晴微,铺床吧。”   “是。”晴微便伺候着主子睡下,之后出了屋和绮烟一同守在门口。   驿站的床榻再舒服,也比不上宫里的软床。凤攸宁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好多次。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迷迷糊糊听得窗口有簌簌的声音,紧接着便觉一阵冷风拂过腰畔。   这一冷,她便醒了过来,下意识的想叫晴微进屋。   “晴——唔。”话还没说出口,便有一只大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   凤攸宁脊背一凉,便听得一嘶哑的声音响在耳边。   “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相府独宠》坐等宠幸呀~   传闻相国大人年纪轻轻却浑身戾气满手鲜血,动辄便要杀人。故而虽生得英俊却始终无人敢嫁。   阮柔刚及笄便被父亲“卖”进相府,成了无人敢当的相国夫人。   “听闻相爷昨晚醉酒又杀了一个。”   “礼部的王大人弹劾相爷,当晚便死了!”   “还有还有……”   流言蜚语日日往她耳朵里钻,听得小姑娘整日颤颤巍巍的,生怕自己惹怒了那人便一命呜呼了。   幸好相爷不常见,可她却日日都能收到一个小盒子。   里面装的有时是蜜饯,有时是糖人,有时是酥酪糕……都是她爱吃的。   阮柔忽然觉得,这相府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直到那日,有人匆匆进了厨房。   “相爷,何时去给夫人送?”   灶台前的闻延将莲蓉饼整齐地放进盒子里,又掸了掸衣角上蹭的面粉。   “这是她最爱吃的,我亲自送去。”   【小剧场】   闻延:“听闻刘将军喜得贵女了。”   阮柔:“哦。”   闻延:“那李大人也一儿一女了。”   阮柔:“恩。”   闻延:“夫人看孩子那么可爱,不如我们也生一个?”   阮柔:“咦?”   又想骗她生孩子?   【奶凶娇软小丫头×宠妻狂魔怪蜀黍】   【年龄差十五岁,甜宠加倍】 第2章 初见(修)   屋里有血腥味……这个人受伤了。他没有准备迷药,证明也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多半是被追杀,来这里暂避一会儿。   凤攸宁冷静分析着咽了咽口水,目光飘向还开着的窗户。   月光朦朦胧胧的洒进了屋,合着冬夜里的冷风一股脑从窗口挤了进来。   凤攸宁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音。   她可不是怕死,况且这人受了伤,她若是动了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她就是想把窗户关上,怪冷的,她怕冷。   那人见她没有挣扎,便也就松了手。   他本就是想在这儿躲一会儿,等到追杀的人走远了便离开。只要这个女人别蠢得乱嚷乱叫,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凤攸宁起身要去关窗户,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按到了床上。   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说了我会杀了你。”   “我是想去关窗,冷。”她压低了声音说道,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那人怔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不由地松了。   凤攸宁顺势挣开他,下了床去关窗户。   这人劲儿还挺大,刚刚那么一下就捏得她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她揉揉肩膀,忽的听得门外有声音。   床上那人翻身而起一副戒备的模样,凤攸宁一眼便看出外面那人是晴微,趁着她还没开口叫自己“公主”赶忙把她话给堵了回去。   “我就是起来喝口水,没事。”   门口晴微的身形一怔,像是没睡醒,只听她迷迷糊糊的答道, “奴知道了。”又乖乖蹲了下去。   门外没了动静,凤攸宁总算松了口气。   这要是被人发现她半夜屋里藏了个男人,她还和不和亲了?和亲若是不成,那大崇便没救了!   她踱步回到了床边,见那人正蜷在那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屋里的血腥味好像更浓了。   凤攸宁从外衫的袖兜里摸出了一瓶药递给他,“金疮药,拿去用。”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看她,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她被月光映照着的侧脸上,像是在努力地记着什么。   月光有限,他又躲在床上,凤攸宁把眼睛都快看花了也只看到了他那一双桃花似的眼睛。   眼睛倒是生得漂亮,就是不知道模样如何。   她这么想着,手里的药已被接了过去,“多谢。”   声音是真难听。凤攸宁忍不住瘪嘴。   窗外又是一阵凛冽的风刮过,那人不知将什么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转眼便消失在了窗口。   凤攸宁走到窗前望了望,哪儿有人的踪影,恍然觉得像是做了场梦一般。   只是手里攥着的那颗玉珠子在月色下泛着莹莹的光,合着屋里那还没散的血腥味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轻功不错,这珠子倒也是上品……”   次日,凤攸宁没有提夜里有人闯进来的事,也幸好那人的血没有沾到床褥上,不然她就只能用来了癸水来掩饰了。   临走前,凤攸宁让晴微多给了驿丞些银子,说是让好好修葺一下房间的窗户。   待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崇的土地上时,和亲的队伍便又浩浩荡荡的朝着北而去了。   这一行,便是到了第六日才走至了北境。   一入北境,便只觉寒风卷着雪花冰霜,呼啸着快要把轿顶给掀起来。   “公主,前面便是赤江,过了赤江便是承国境内了。”霍弋之指着前方如是说。   凤攸宁掀开轿帘,只觉一阵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差点被风雪眯了眼。   好冷。长公主顿时心情复杂。   北境的寒风比这一路来的都要更刺骨一些,赤江上面也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被白皑皑的雪覆盖着。   江的对岸站了一排整齐的队伍,为首的那人端坐于马上,身后的暗红色斗篷被风吹得鼓起,闷声响着。而他的面色如同现下刮的风一样,冷而无情。   “殿下,那一队应当就是崇国来的和亲队伍了。”一旁的侍卫说道。   戚星阑朝着赤江对岸看了一眼,在风雪的吹拂下,他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这便是父皇要纳的新妃?”   侍卫濯束摇头,“不是陛下的,是殿下你的——唔!”   濯束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潜策便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压着嗓子提醒道:“陛下不是吩咐了不能让殿下知晓吗?”   戚星阑看了一眼濯束和潜策那两张苍白的脸,脸上的表情微妙,“……我已经知道了。”   父皇还真是不厌其烦的给他说亲,祁京城内的不够竟是又从邻国找了一个过来?   什么和亲……分明是在逼迫他!   太子殿下的手掌渐渐合拢,扯起缰绳便将马掉了头,“我先回驿站了。”   “殿、殿下!”濯束慌忙挣开潜策去拦主子,“殿下三思!您好歹也等人家过来,看到是太子殿下您亲自来接亲,给人家吃一颗定心丸,到时候再走也不迟啊……”他话说得越来越没底气。   “是啊殿下,”潜策便也过来一起劝,“无论如何,殿下您将人接了总是没错。就算不想娶她,届时回了京您再同陛下商议也并非不可。”   此话倒是有理。   戚星阑沉吟了片刻,抬眼便见那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已踏上了赤江上的冰层,朝着这边而来。   “罢了。”他将斗篷上的帽子往下压了压,只露出线条冷厉的下半张脸,“潜策,你带人去迎。免得他们掉进江里给我找麻烦。”   “属下遵命。”潜策带了人去,留下濯束悻悻地看着主子的背影,一声也不敢吱。   戚星阑远远看着,一片风雪之中两队人马已经成功在赤江上交汇,正准备策马掉头,却扯痛了手臂上的伤。   “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濯束见他身子颤了一下,知晓定是扯着了伤口,“殿下,是不是该换药了?”   “恩,我先回驿站了。”戚星阑淡淡说了这么一句,随及踢了下马肚子,掉头走了。   濯束看着主子的身影消失在了一片风雪之中,忍不住叹气。   堂堂一国太子被人追杀到了邻国不成,还受了重伤,重点是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家主子可太难了!   这么想着,便听得潜策的声音传来,“濯束!殿下人呢?”   “军、军营那边有急报,殿下就先……先回去了。”濯束朝他眨巴眨巴眼。   潜策拧了拧眉,心下一阵担忧。   难不成是伤口出了问题?   眼看着只有两个侍卫装扮的带领一队人来迎,身为大将军兼领队的霍弋之怒火便窜了上来。   “这便是你们承国的迎客之道?”   凤攸宁坐在轿里便听得外面有争吵之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晴微,外面怎么回事?”   “回公主,听说是承国前来接您进京的太子没来,只派了两个侍卫,霍将军正在气头上,同人理论呢。”   凤攸宁没说话,但心里已是明镜一般。   这个霍弋之哪是生气,分明是在做给她看。告诉她,嫁到承国也只能是这般待遇,简直是自取其辱。   可她又不在乎这些。   只要承国按照议和信上所说,将那两座城池归还再停战二十年,管他什么太子来不来接,都好说。   “绮烟,你去传我的话。让他们别吵了,有什么话等见到那位太子殿下再议。”凤攸宁赶忙吩咐完,撂下了窗帘。   这北境的天可太冷了,她怕是再多呆一刻便能冻僵。   听得绮烟传过来的话,潜策朝着这边拱了拱手,“多谢长公主谅解。”他说着又抬眼去看霍弋之,“霍将军,那我们便启程吧。”   霍弋之一时没了话说,只得冷哼一声跟上了承国的队伍。   不知过了多久,凤攸宁听得外面的风雪声渐渐小了下去,周围也没了那种彻骨的寒意,便知已是进了城了。街上似乎很热闹,不断地有小贩的吆喝声传来,早便听闻承国民风淳朴开放,由此可见一斑。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和亲的队伍停在了驿站门口。   “公主,那承国太子来了。”晴微方才小声提醒了这么一句,便听得一人走至了轿帘外。   那脚步听起来平稳却也略有虚浮,若不是有什么不足之症,那便是不久前受过内伤了。   凤攸宁这么想着,便听得戚星阑开了口。   “听闻这轿里坐的是本太子未来的太子妃?”他的语气虽谈不上轻浮却也是满满挑衅的意味,“能成为我大承圣上亲选的儿媳,想必定是极优秀的。”   濯束与潜策听着这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得,主子伤还没好又要开始作了。   “太子殿下谬赞了,”凤攸宁不甚在意地轻笑了两声,望向帘上映出的那道挺拔的身影,“倒是听闻太子殿下乃是承国贵女们最为倾慕之人,想必……”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帘外那人语气却忽然变得阴鸷,“与你何干。”   此事不提便罢,提起来就等于是在跟戚星阑作对。   整个大承都知当今圣上有五女一子,这太子殿下便是打姐姐堆里长大的,长大之后最不愿见到、听到的就是女人,所以他及冠许久也未娶妻。   如今凤攸宁提及他被女子倾慕之事,自是在讨他的厌恶。   本以为两人会就此争吵,谁知凤攸宁竟掀开轿帘走了出来。   她面遮红纱,只露出一对漂亮的杏眸,眼中如有水波流转。猩红色的云纹短绒斗篷下是一袭素色的锦缎粹凤长裙,清丽与明艳交融,竟是没有半点违和之感。   “太子殿下说得极是。”凤攸宁眉眼弯了下,带着浅浅的笑意,“是攸宁多话了。”   她这是在暗戳戳的噎他?伶牙俐齿的女人。   戚星阑又是生气又是想笑,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早听闻南边的女子都是些行似弱柳扶风的娇柔美人,怎的眼前这位竟是个伶牙俐齿无半点柔弱可言的?   虽是有几分长公主的气势,可这也依旧不能让戚星阑有任何想要娶她的欲.望。   晴微来扶主子。   凤攸宁却没动,而是朝着戚星阑行了一礼,笑道:“太子殿下,请。”   从始至终,她仅露出的一对眉眼都是弯弯的,表现亦是谦和有礼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哼。”戚星阑淡淡地挤了个鼻音,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先一步进了驿站。   “公主,我们也进去吧。”晴微与绮烟扶着她就要往里走。   谁知凤攸宁脚下一软,反手拽住了她俩。她眉头微拧着小声说道:“等会儿……我腿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凤:我觉得本文可以又名《我靠伶牙俐齿怼得夫君怀疑人生》 第3章 东宫   自那日与戚星阑闹得不愉快后,凤攸宁便再未得见那位承国太子。   没人是瞎子,他对她避而不见,谁都看得出来,也都觉得这位长公主可怜。   只是凤攸宁自己却满不在乎。   她对待下人时眉眼永远都是弯弯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谦和有礼。   就连几次三番过来替主子传话的濯束都对这位长公主印象甚佳,只是每次回去替人家说话都会被戚星阑臭骂一顿……有点委屈。   “本来就是咱们殿下过分了,还不让说。”濯束抱着胳膊蹲在门口委屈巴巴地生闷气。   潜策过来胡乱揉了两下他的头,“殿下是气你胳膊肘往外拐。”   “可我说的是实话!她——唔!”话还没说完,飞来一只鸡腿塞进了他嘴里。   潜策往屋里望了望,见主子没发脾气,便又去看濯束,“给你留的,多吃点,少说话。”   “我……”他撒气似的狠狠咬了一口鸡腿。   多吃就多吃!反正在他看来,殿下就是在逃避。等有一天殿下知道那位长公主的好了,估计要上赶着娶人家呢!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天。第六日,和亲队伍终于进了祁京。   祁京的位置偏南,再加上承国的官道相比崇国要更宽阔一些,行程速度自然也就比出崇国的时候快了。   这一路上,凤攸宁也并未闲着,她时时刻刻注意着承国的民风民俗,暗中打听情况。   发现承国虽位居靠北气候偏寒,但也是四季分明,能够满足五谷种植,所以农业方面也是颇有发展,百姓们丰衣足食。   再加上承国民风开放,国家鼓励生育和商户发展,更是有专门为女子工作而设的坊司,最大限度地实现了男女平等,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劳动力。   所以一个国家的强大,并非只是一朝一夕能够建立起来的,还需要从根本抓起。   “好了公主,您这一路上写的都能装订成书了。”晴微说着拿过她手里的笔放到了笔架上,“歇歇吧。我瞧这承国没一个好对付的,公主明早还要进宫面圣,需得养好了精神才行。”   凤攸宁见她又去收拾案面上的书卷,赶忙又提起笔来写了几句。   “无妨,反正承国皇帝是铁了心要我当儿媳妇的。”   “如何得知是铁了心的?”晴微不解。   凤攸宁眉尾轻挑了一下,笔尖于纸上落下最后一字,收尾。   这才淡淡笑道:“明日便可见分晓。”   *   承御宫内气氛冷得比腊月的天气还要让人难捱,戚星阑就那么直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不娶,是想气死朕吗!”老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笔滴了两滴墨在宣纸上,晕成了一片黑。   “……”戚星阑不说话,只耷拉着眼皮跪着,看都不看老皇帝一眼。   “你你你——”戚晟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不来,脸色都白了。   “陛下!”徐公公赶忙端了碗茶过去,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劝,“陛下,太子殿下说的只是气话,您何必动怒呢。”说着又看了戚星阑一眼。   可太子殿下会是那么有眼力见的人吗?徐公公投出了期待的目光。   只见戚星阑面无表情的看向被自己气得快要翻白眼的父皇,淡定说道:“儿臣一心只愿为父皇效力,至于娶妻之事……要娶还是父皇自己娶吧,反正后宫多她一个也不多。”   徐公公:“……”   好吧,他不是。   “你!”戚晟好不容易平下去了的那一点怒火瞬间窜了十倍高。他手里捧的茶盏直接飞到了戚星阑的脚边,以最清脆的声音粉了身碎了骨。   “滚!”   “儿臣告退。”戚星阑叩头,起身,走出承御宫。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稳稳地压在了惹怒皇帝的那根弦上。   方走至宫门口,就见皇后的仪仗朝着这边而来,戚星阑的脸色更冷了,迎面走了过去。   “皇后娘娘万安。”   端坐于凤辇之上的女子温婉一笑,眼底却是寒凉,“太子回宫了啊。可是见过你父皇了?”   “见过了。”戚星阑笑都懒得笑,“儿臣还有要事,先告退了。”话音还没落,他便已快步离开,只留给皇后一道冷漠的背影。   一旁的大宫女看不下去了,“娘娘,您看太子殿下他……”   “罢了。”皇后垂眸笑着道,“他是太子,陛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日后我们还要指望他呢。”   她说着目光飘向了戚星阑背影消失的拐角,一道寒光闪过,却被那满目的温柔与无奈掩了下来。   贤妃那个货色生出来的东西,果然也是好不到哪儿去,指着他……那她怕是脑子被门挤了!   戚星阑回到东宫,直奔定晨殿而去。   濯束见主子回来,快步迎了上去,“属下听闻陛下下旨命那长公主即刻搬入东宫,估计再有半个时辰连人带物全都到了。”   “什么?”戚星阑的脸都绿了。   这还没成亲怎么就搬进来了?这女人是用了什么邪术么,竟然让父皇连礼法都不顾了。   “濯束,锁宫门。不能让她们进来。”太子殿下斩钉截铁。   濯束颤巍巍,“不成啊殿下,圣旨刚宣过,不许关宫门……”   戚星阑:“……”   这分明是在逼他。   “走!”他不由分说地转身就走,看得濯束一脸懵。   “殿、殿下,咱们去哪儿?”   “出宫。”   “啊?可是宫外的府邸不是还没完工呢吗?”濯束挠头。   “谁说要去太子府了。”戚星阑冷冷勾唇。   住的地方还能找不到?再说这年头,不背着父皇在宫外买几座宅子都不敢说自己是太子。   “那去哪儿?”   “濯束。”   “诶。”   “上次潜策给你的鸡腿好吃吗?”   “好吃啊——唔!”   “那就再吃一个。”戚星阑把手里的鸡腿往他嘴里又塞了塞,转身快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濯束:“!!!”   堂堂太子殿下竟然随身携带鸡腿?!   半个时辰后,凤攸宁一干人被迎进了东宫。   “公主,您怎么能答应现在就搬进东宫啊?你看这些宫女太监们的眼神……”晴微撇嘴。   凤攸宁没理她,四下望了一番,便见潜策从定晨殿匆匆走了出来。   “长公主恕罪,殿下命我去取些东西,耽搁了时间,这才未能及时迎接公主大驾。”   凤攸宁并不恼,“你家殿下此刻应当不在东宫吧。”   “是,殿下他……”潜策有些难为情。   凤攸宁虽贵为长公主,却终究也只是个女子,他若将话说得太明了些,恐会伤了人家的心,更是牵扯上两国恩怨便不好了。   “无妨。你且去吧,也替我告诉你们殿下,让他安心。”凤攸宁似乎并没有潜策预料中的窘迫,反而是有些……开心?   “是。”潜策一脸不明所以地退下了,临走时还不忘再回头确认一下凤攸宁脸上的笑容。   这和主子说的不一样啊……难道这就是江湖中常常被提及的“女人心海底针”?   待潜策走后,有管事太监来引路,按照圣旨中所言,带着她们直接去了戚星阑的寝殿。   “我瞧着隔壁的浣芜殿也不错,劳烦公公命人打扫出来,本宫想住那儿。”凤攸宁未被面纱遮住的眉眼弯了弯,甚是讨喜。   那太监到底是宫里的老人,对凤攸宁也算恭敬,便命人将浣芜殿收拾了出来,供她居住。   只是他虽是个有眼色的,其他人便不一定了。   浣芜殿不大,索性物件齐全,院里种了两株红梅,两株白梅,还有几棵西府海棠,想必入了春景色也是宜人。   凤攸宁摘了面纱,于园中赏了会儿梅正准备回屋休息,便听得外面有人议论。   “果然南边那小国来的都小家子气,好好的正沅阁她不住,非要到这偏僻的小院……把殿下都给吓跑了,指不定是个什么货色呢……”   那些话她虽断断续续听不全,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她入了京便听闻了戚星阑的传言,说他不喜女子,怕是有龙阳之癖。今日进了东宫,确实觉得宫女不多,还以为留下的都是些聪明机灵的,现在看来倒是她高估了。   “绮烟。”凤攸宁唤了一声。   绮烟早就忍不住了,这会儿也不用主子吩咐,直接出了院将人给逮了进来。   “哎,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随便动我?小心太子殿下回来要你、你们好看!”那宫女被绮烟拽着衣领踉踉跄跄的进了浣芜殿,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你、你们干什么!”   凤攸宁支着下巴倚在榻上,垂眸瞧她。   这宫女生得确实不错,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眼波流转之间竟还有几分妩媚,怪不得会想攀上主子的高枝变凤凰。   她这般想着,莞尔,“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见凤攸宁一副和善模样,也没再怕,干脆从地上站了起来,敷衍地朝她福了福身,“奴婢秀春。”   “主子让你站了吗,你们东宫的规矩便是如此?”绮烟是个暴脾气,眼睛一瞪没人不怕她。   凤攸宁望了绮烟一眼,又去看秀春,语气温柔得过分,“无妨,等问过话再将腿打折也不迟。”   秀春愣了,“你、你们敢……我、我可是殿下身边的……”   “你方才不也在外面说了,我已将你们殿下给吓跑了。”凤攸宁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就像是在谈笑风生,“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而回这东宫吗?”   秀春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止不住的将头一下一下的磕在地上,“奴、奴婢方才在外面都是胡诌的,奴婢知错了!求长公主开恩!求殿下开恩!”   作者有话要说:  凤攸宁:我还是那个温柔善良人见人爱的女猪脚!我没有变!   濯束:艾玛这鸡腿真香~ 第4章 谎话   寒冬腊月,整个东宫处处逗被瑟瑟冷风扫过,而浣芜殿内的暖炉里炭火噼啪烧得正旺,只是那女子暗暗的啜泣声却丝毫不能引起榻上坐着那人的怜悯。   “你不必这般紧张,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凤攸宁垂眸瞧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秀春,唇角始终挂着笑。   听得还有一线生机,秀春慌忙叩头,“好、好!只要是公主问的,奴不敢有半点隐瞒!”   凤攸宁抿了口茶润喉,这才缓缓开口,“你平日是在何处伺候?”   “殿、殿下他向来厌恶女子,眼前见不得我们……所、所以奴们平日都是在后院的花园侍弄花草。”   这得是有多厌恶女人,竟然都不能忍受近身侍奉。   凤攸宁忽然就明白了承国老皇帝费如此周章却只为让她当儿媳的原因了。   想来是那太子从不近女色,皇帝怕戚家后继无人,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毕竟是和亲,那便是牵扯上了两国的利益。戚星阑就算再任性倨傲,也不会牺牲了整个国家的利益,只能乖乖娶了她,那到时候也就不怕没有子嗣了……   凤攸宁这么想着,又问道:“那你可知殿下都喜欢些什么,又厌恶些什么?”   “厌恶的自然是女人,至于喜欢的……”秀春犯了难,“奴在这深宫后院,只、只听说……”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绮烟被憋得难受,“你倒是说啊,还让我们公主等着你不成?”   “奴不敢!”秀春只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被人捏在手里的蚂蚁,轻轻一捻小命便没了,又是后悔又是懊恼,一时百感交集,脸上好不热闹。   “奴、奴只听说,殿下日日流连于烟花之地,近来连陛下交代的事务都不愿做了!除此之外,奴什么都不知道了……”   “流连烟花之地?”凤攸宁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一个厌恶女人至极的男人竟然会去花楼?这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事,也亏得这秀春想的出来。   “你且下去吧。”她摆摆手,又抬眼去看桌上摆得那两枝梅。红花与白花相映相合,一个热烈一个冷淡,竟是造就了如此完美的搭配。   凤攸宁瞧着也心生欢喜。   秀春见她没有要处置自己的意思,赶忙叩谢完匆匆离了浣芜殿。   只是绮烟不明所以,“公主,这丫头分明是在撒谎,您为何还要放她走?”   绮烟从前是跟着太后的,太后临入寺庙前将她送到了凤攸宁身边伺候,故而眼光当是最毒辣,也是下手最恨的。   凤攸宁看她一眼,笑着摇头,“相比于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我更好奇,她为何要说这样漏洞百出的话。”   “所以……”站在一旁的晴微撇着嘴拱了拱鼻子,“公主,你们是怎么知道她在说谎的?”   “绮烟,去把我那盒核桃酥拿来。”凤攸宁摆手。   “是。”绮烟领命而去。   只剩晴微一脸懵站在原地问:“哎?怎么又吃核桃酥?”   *   “殿下,长公主已经搬进东宫了。”潜策把那厚厚的一摞奏折往桌案上一放,又去研墨。   戚星阑右眼的眼皮不适时地抽了一下,没说话。   刚往炉里加完炭火的濯束凑到潜策身边,小声问道:“那你有没有被长公主殿下看到啊?”   “殿下?”戚星阑周身的气压忽的低了,“她算你哪门子的殿下?”   主子一生气,濯束立马委屈,“那、那人家还没过门呢,我总不能称呼太子妃娘娘吧……”   “你——”戚星阑简直要被他气死,“好你个濯束,那个女人给你灌了迷魂药了,你几次三番的替她说话?”   “殿下,属下冤枉!属下何时向着太子妃娘娘说话了,属下,属下分明是和您一条心的。”濯束说着就往潜策身后躲,生怕主子一巴掌把自己拍飞。   “滚。”   “好嘞!”   眼瞧着濯束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了门口,潜策看了看正满面怒气的太子殿下,默默把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怎么,你有话说?”戚星阑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冷着脸问。   潜策正准备摇头保命,就听到主子接着说道,“有话也给我憋回去。”   “恩!”他闭紧嘴巴郑重点头,顺便挤了这么个鼻音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戚星阑就觉得肚子里一团火气,此刻不发出来下一刻便要被憋死了。   他索性将手里的笔一扔,有些也不看了,起身迈着大步子就往外走。   潜策一声不敢吭地跟在后面,倒是坐在门口扒拉雪堆的濯束被吓了一跳。   他拍拍身上的土和雪渣,快步跟上去,“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怎么出个门还差点把门给卸了。   “醉仙居。”戚星阑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三个字,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都说一醉解千愁,他倒要看看,这酒到底能不能解他这愁。 第5章 拉拢   “公主,承鸾宫来人了。”凤攸宁午睡方才悠悠转醒,便听得绮烟来报。   承鸾宫乃是承国皇后居住的,戚星阑并非皇后所出,而是皇帝宠妃贤妃的儿子,故而承鸾宫并不与东宫有甚交往。   那今日这人,分明就是奔着未来的太子妃而来了。   凤攸宁想想就头疼。   虽然早先父皇的后宫也不只母后一人,可那些女人早就被她母后治得服服帖帖,没一个敢多事的。   如今在承国她人生地不熟,唯一能指望的自己未来的夫君又是个不愿娶她的。现在皇后分明是要来拉拢她,而这偏偏就成了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她虽不指望未来夫君对自己多么疼爱,却还是知道这后宫生存道理的。   若一步错,便步步错。   “请进来罢。”凤攸宁揉了揉太阳穴,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准备应付来人。   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进屋便先将主子的心意好好表了一番。   “奴乃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卓萃,今日是替我家娘娘来给未来的太子妃送见面礼的。”卓萃脸上的笑容乍看起来甚是和善亲切,但那笑意也只停留在面上,“这是娘娘嫁妆里的一对冷萃东珠耳环,还望太子妃莫要嫌弃。”   凤攸宁瞧了眼那对耳环,自是上等的货色。   她眉眼弯得恰到好处,“皇后娘娘的东西自是好的。既是长辈送的见面礼,我便收下了,只是卓萃姑姑这句‘太子妃’可不敢受。”   她说着朝晴微递了眼色,晴微立马为卓萃搬了张竹凳过来。   “有什么不敢受,您既已搬入东宫,太子殿下便是推脱不得的。只是……”卓萃说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凤攸宁身子往前稍倾了倾,命晴微与绮烟她们都退了下去。   “卓萃姑姑似有话要说?”   卓萃八成见凤攸宁是有眼色的,脸上担忧的模样都真切了几分,“奴在这后宫也待了几十年,说不敬些,太子殿下奴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太子殿下哪哪儿都好,就是在男女方面不甚在意,怕是您将来会受委屈。”   果然又是这件事。   凤攸宁心中了然,眉眼间却是一副担忧的模样。   “稍前我才听一名唤秀春的宫女提及此事,还不信,这会儿姑姑又提,我不信怕也是真的了。”   她在说秀春名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果然卓萃的脸色有了那么一丝的变化。   只见卓萃敛了心虚之色,又换上一副笑脸,“您乃是崇国长公主,仙女一般的人儿,届时太子殿下回心转意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若当真受了委屈,还望您多包涵,亦或是到承鸾宫走一走,我家娘娘说她也定会为您主持公道的。”   “皇后娘娘这番心意攸宁领了,还望卓萃姑姑替我向娘娘道谢。待我这边收拾妥当,便去给娘娘请安。”   和聪明人说话点到即可,卓萃见她有送客之意便也不多留,告了辞回去了承鸾宫。   绮烟将人送出了门,回来便见主子倚在榻上,一张娇俏的脸蛋都快拧成了抹布。   “这是怎么了?”她悄悄去问晴微。   “我也不知啊……”晴微是个憨的,这会儿只怔怔摇头。   绮烟嫌弃的看她一眼,“嗐,我问你做什么。”说着又倒了杯热茶给凤攸宁,“公主可是乏了,休息会儿么?”   凤攸宁接过茶盏只放在了桌上,看着杯边那一圈水雾淡淡说道:“皇后送来的耳环收好了。再将我从臻玉阁带来的东西分出来两份,明日我亲自送去承鸾宫与承禧宫。”   “是。”绮烟与晴微去办了,里间只剩了凤攸宁一人。   已是暮色四合,浣芜殿院内外也都亮起了灯。   一片朦胧的橘黄色灯光倒是将这个陌生的地方渲染得更添了些暖色,倒是与颐清殿有了那么两三分的相似。   凤攸宁披了件斗篷到了院子里,那几株梅花开得正好,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同凤卓允在母后宫里一同围着梅树乱跑的时候。   “不知阿允可有被那些人刁难……”   思乡之情浓浓袭来,混在东宫凄冷的风里,凤攸宁忍不住咳了两声。   院外似有慌乱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有人匆匆跑来禀报。   “禀太、太……长、长公主……”那太监纠结着该如何称呼凤攸宁,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接说出什么事了。”凤攸宁听得着急,干脆免了称呼。   “是太子殿下,殿下喝醉了酒被崇国的霍将军送了回来,只吵吵着要见您。”   凤攸宁眉头不由得一拧,觉得此事不简单。   她虽不知戚星阑为何要见自己,但更好奇戚星阑喝醉了怎么会被霍弋之送回东宫,他俩何时成了能够饮酒作乐的好友了?   难不成因为霍弋之样貌出众,这承国的太子殿下动了歪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想带头磕cp   _(:з」∠)_ 第6章 醉酒   正沅殿内灯火通明。   凤攸宁赶到时,戚星阑正倚在榻上,一副清明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个喝醉的人。   “长公主殿下万安。”刚把人扶着坐下的霍弋之忙行了一礼。   凤攸宁瞧了眼里间那人,又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番,眉头微拧,“这怎么回事?”   “臣等护送公主到此,拿了停战协议便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大崇,谁知却在落脚的醉仙居碰上了醉酒的太子,便将人给带了回来。”霍弋之如实交代着,忽而换上了一张八卦脸,压低声音问道:“听闻殿下您今日入宫太子便搬了出去,这……”   一旁的濯束张口就要应和,“可不是嘛,我还劝——唔!”结果话说一半就被潜策捂住了嘴。   “霍将军这说的哪里话,我们殿下是近日奏折批得多了心烦,这才去醉仙居吃了两杯酒。”潜策是个聪明的,赶紧忙着打圆场。   未来的太子妃刚奉旨搬入东宫太子就出宫去住,传出去对两人甚至两国的名声都没有半点好处。更何况这崇国的大将霍弋之还在这儿,若是回去告了状谁都好受不了。所以当时霍弋之来截人的时候,潜策才拦着濯束没去反抗。   这会儿他打量着凤攸宁也不想把事情宣扬出去,这才放心的说了这番话来掩饰。   凤攸宁看了潜策一眼,唇畔勾上一抹了然的笑,“霍将军怕是也吃多了酒,哪里听来的胡话竟也当真。”   她说着又朝潜策和濯束使了眼色,濯束便被潜策拽着进了里间安顿主子。   “今日有劳将军了。现下天色不早了,绮烟,”她顿了一下,本想着让绮烟将人送出宫去,奈何绮烟只是一女子,又刚随她来至祁京皇宫,自也是不熟悉路的……   恰好戚星阑那边已安置好了,潜策听得凤攸宁为难,便出来解围。   “长公主,属下去送将军罢。”   凤攸宁暗觉得一个侍卫都比里间醉酒的那人心思清楚,忙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霍弋之从十六岁起便常年征战在崇国北境,自是对承国颇有恨意,今日本来是想看凤攸宁窘迫模样顺势寻个由头撺掇小皇帝攻过来,如今倒是自讨了个没趣,便只得与凤攸宁告辞,悻悻地走了。   这边人刚走,就听得里间那人嚷嚷起来,“那个什么长公主呢?她人呢,本太子要见她!”   听这语气,倒确实像是醉了。   凤攸宁拧了拧眉头,款步进了里间,隔着戚星阑不远不近的距离道:“太子殿下,我在这儿。”   听得她的声音,戚星阑睁开那双染了迷离之色的桃花眼,上下将人打量了一番。   “你这女人,离我这么远作甚,难不成本太子还会吃了你?”一字一句皆是带了酒气的醉意。   凤攸宁望着他,心蓦然一沉。   这双眼睛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公主,殿下叫您过去。”濯束小心翼翼的过来提醒道。   她回神,朝着濯束笑了一下,“麻烦濯束侍卫去给太子打盆热水来,”说着又转头去看晴微,“去熬一碗醒酒汤给殿下。”   二人都答应着出了里间,凤攸宁这才朝着戚星阑走了过去。   她来之前特意将面纱掩上,就是为了不让戚星阑看到自己的容貌。   左右这太子也是不屑得与她成婚的,所以这张脸瞧与不瞧便也都无所谓了。   “殿下叫我?”凤攸宁走至他面前,微福了福身。   屋里冷风阵阵,想来是戚星阑喝醉了酒吵吵着热,濯束才将窗打开了。   凤攸宁最是怕冷,这会儿抬步便朝着床边走去。   夜幕降临,漆黑的空中挂上一轮缺了一块的月,清冷的光投下,却被屋里的烛火挡在了外面。   凤攸宁纤瘦的身影立于窗口,微侧着身子去关窗户。   戚星阑迷蒙的目光随着她而动,忽的闪了一下。   这个场景为何如此熟悉?!这身影他分明是见过的,难不成——   太子的酒在那一刻醒了一半。   那刺骨的寒风终于还是被窗户隔绝在了外面,凤攸宁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又暗暗搓了搓冰凉的手。   “殿下稍等片刻,喝了醒酒汤再睡吧。”   她说着转过身来看榻上那人,却见他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那目光像是要透过那层面纱将她看透。   凤攸宁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与戚星阑保持距离。   “忘了太子殿下不喜女子,那我便告辞了。稍后会有人伺候殿下喝醒酒汤。”她说着就要走,那目光让她浑身别扭,再多呆一刻怕也是不能了。   谁知那人却忽的开口叫住了她,“站住。”   凤攸宁脚下的步子一顿,却并没有回身,只静静等着戚星阑的下话。   叫住她的那一刻他只是下意识的行为,此刻房间里的静谧倒是让他不由得尴尬了起来。   太子殿下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你既知我讨厌女人,又为何要嫁过来。”   这话问的好。   凤攸宁虽是不在乎戚星阑对待自己如何,但他拒婚一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这不光是驳了她的脸面,更是驳了大崇的脸面。   她本想着,若这婚他戚星阑好好结了她也就不再多言,可今天既然提起来,咱们自然是要说道说道。   凤攸宁勾唇一笑,转过身来冷冷迎上那人的目光,“这事殿下如何问我,应当去问您那慈爱的好父皇啊。”   “……”戚星阑被她噎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这怎么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这个女人真的是……新奇得很。   他努力压下那腔正暗暗往心口窜的怒火,冷声道:“把你的面纱摘了给我看看。”   凤攸宁只当他还醉着,没好好听他说的意思,“这面纱也不是什么新奇的料子,我那儿多的是。殿下若喜欢,我命人再给你拿来。”   她说着就要叫候在外面的绮烟去拿,丝毫没有在意戚星阑已经黑了的脸。   “我说的是,看你的脸。”这女人怕不是在这儿卖傻?   凤攸宁愣了一下,“哦。”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戚星阑这会儿已经被气得酒全醒了,只剩了头疼,连带着有点牙痒痒,“你——你倒是摘啊。”   还没等凤攸宁说话,便听得濯束的声音传来 ,“殿下,热水来了!”   凤攸宁与戚星阑同时看向从屏外迈着大步子走进来那人,屋里的气氛一瞬间僵在了那里。   可怜的濯束被主子一瞪,脚下的步子下意识一顿,盆里的热水险些溅了一身。   “殿、殿下此刻不用热水吗,那属下这就退——”   “等会儿。”戚星阑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一到寒风刮到了濯束的耳边,吓得他整个人都将在那里不敢动。   “我何时让你打热水了?”   濯束战战兢兢,话都说不利索,“是、是长公主殿下让、让……”   “你还真是我的好下属。”戚星阑恨恨咬牙,“如今都听他人指派了。”   “属下不敢!”这会儿濯束也顾不得盆里的水烫不烫,赶忙跪下认错,“是殿下喝醉了,长公主也是为殿下好才让属下去打了热水来……”   潜策回来就见濯束跪在地上,嘴里一会儿叫着“长公主”一会儿又是“殿下”的,他也就猜到八成是主子醒了,这会儿正拿濯束撒气。   他正要上前去帮濯束求情,却听得凤攸宁开了口。   “堂堂太子殿下这是在做给谁看?”凤攸宁冷哼一声,看也没再看戚星阑,“和亲之事你若不愿,我现在便去拜别了陛下,连夜启程回大崇。也省得殿下演戏辛苦,当心伤了身子。”   眼看着她转身就要走,戚星阑的怒火一下窜到了头顶,“谁说我不娶了!”   此话一出,正沅殿内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包括说话的那人自己。   凤攸宁的步子顿在那里,两条腿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端了醒酒汤来的晴微刚进屋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愣愣的不知所措。迷茫的小眼神望向一旁的绮烟,“这、这是怎么了?”   绮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推着晴微走到了身旁。   晴微领会意思,赶忙行了礼说道:“公主,您吩咐奴给太子熬的醒酒汤好了。”   凤攸宁回过神来,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笔直的站在榻旁的戚星阑,轻轻扯动唇角。   “告辞。”她礼貌地朝着里间那人福身如是说完,便转身出了正沅殿,“晴微,绮烟,回浣芜殿。”   “是。”绮烟答应着跟了出去。   晴微手里还端着醒酒汤,见一个二个都走了,她赶忙将托盘递给了旁边的潜策,“趁热喝,趁热。”她匆匆嘱咐完便快步去追自己的主子了。   一时间,正沅殿里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眼看着凤攸宁消失在了视线中,戚星阑只觉得头疼得快要裂开一样,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潜策快步进了里间去扶,捎带着把那碗醒酒汤递了上去,“殿下还是先把醒酒汤喝了吧,这毕竟……是人家的心意。”   “你是在取笑我?”戚星阑凌厉的目光落在面前那人的身上。   “属下不敢,”潜策垂着头不去看他,“但殿下的身子要紧,还是喝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戚星阑只觉得头更疼了,也没再多说什么,端起汤药便灌了下去。放碗的时候还不忘恶狠狠的对着自己的两个侍卫说了句“等我明日再收拾你们。”   濯束与潜策答应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明白了大半。   他家主子终于有人要了! 第7章 婚期   “啊?”晴微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太子真是这么说的?”   绮烟慌忙去捂她的嘴,“你小点声,公主这都要睡下了。”   两人齐齐朝着屋里看去,只见凤攸宁的身影被烛光映照在窗纱上,垂着头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哦那我小点声。”晴微缩缩脖子,朝着手心哈了口热气,小声催促道:“绮烟姐姐,你快告诉我呀,那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个小憨货。”绮烟笑着伸手在她的脑门上一戳,“那意思便是答应这婚事啦!”   “答应了……”晴微小声嘀咕着,看着绮烟都已经喜上眉梢自己却并不觉得什么,“他不本来就应该答应吗……”   绮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两人正在外面盘算着,就听得屋里的凤攸宁唤了一声,“晴微。”   晴微赶忙答应着进了屋,“公主,奴在。”   “我乏了,你过来帮我一下。”凤攸宁说着做到了妆台前将耳环摘了下来。   晴微快步过去伺候,拆卸完妆环,又麻利的给铺好床熄了灯,这才退了出来。   听得关门声,凤攸宁于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   这浣芜殿她住得终是不习惯,床褥虽都是上好的东西,但却怎么都让她觉得冰冷。   辗转反侧直到深夜,这才渐渐睡了过去。   “宁儿将来要嫁什么样的男子?”父皇的声音幽幽响在了耳边。   她睁开眼,似乎看到了某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腿上,挥舞着胳膊笑嘻嘻地说道:“将来我要嫁一个有才能又体贴的男子……就像父皇这般的!”   不知为何,她虽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却清晰的看到了小孩子眼中崇拜的光,她的一双眼睛始终都是盯着自己父亲的。   多幸福啊……那个时候。   忽的刮过一阵风,将她眼前的画面吹得四分五裂,转而变成了女子着孝袍跪在棺柩前痛哭的场景。   悲痛随之席卷了凤攸宁的整个身体,耳边是无尽的哭声。   “父皇……父皇怎么舍得……父皇放心,宁儿定会好好辅佐阿允登上皇位,替父皇好好治理我大崇的天下……”   正悲痛不能自已,却忽而听得某道嘶哑的声音响在了耳边,“多谢。”紧接着便是一道黑影从窗口翻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为何回想起他……”凤攸宁皱皱眉头,眼前的画面却又变成了戚星阑醉醺醺地叫自己摘面纱时的场景。   “谁说我不娶了!”   这一声吼,生生将她从梦境中给带了出来。   “公主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可是魇着了?”绮烟正拿着帕子给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凤攸宁定了定神,接过帕子攥在手心,“什么时候了?”   “回公主,已经五更了。”绮烟说着又望了望窗外,冬日的夜长些,外面依旧是一片黑漆漆的,“还早,您再睡会儿么?”   梦里累得很,这会儿凤攸宁自是无心再睡,便撑着身子坐起了身,“不了,今日早些梳洗,好去给承鸾宫与承禧宫的那两位请安。”   绮烟答应着退下去准备梳洗用具,晴微则是进来伺候主子穿衣洗漱。   “奴方才听绮烟说公主梦魇了,可是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晴微小声问着,拿了腰带为她束腰。   凤攸宁垂眸叹了口气,“恩,梦见父皇了。”   晴微手脚麻利的为她披上外衫,柔声劝道:“奴知公主此次和亲也是委屈,但这和亲总归是权宜之计,日后正沅殿那位若是对您不好,奴和绮烟便闹到承御宫去,看谁没脸。再大不了——”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主子捂住了嘴。   凤攸宁看着她忍不住弯起了眉眼,“快别说了,越发没有规矩。到时候没脸的可是我了。”   晴微皱皱眉头,“那不能够!”   瞧她这副模样,凤攸宁唇角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好了,我知你是好心开解我,我也没甚委屈的,只是懒得应付这些宫里的把戏罢了。”   母后早就告诉过她,这后宫是最肮脏的地方,厮杀要费的力气并不比那些奋战在边境前线的士兵们差,对谁也不能有真心。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对自己的夫君也不能真心,父皇就走了,母后也随之隐入了佛门,不再过问世事。   想来,母后对父皇是付了真心的。   只是她该如何对那戚星阑呢……   *   承御宫内,皇帝垂眸看了眼跪在殿下的儿子,冷声道:“知道朕今日为何要叫你过来吗?”   “儿臣知道。”戚星阑直起身子,却没抬头,“父皇挑个黄道吉日便可。”   “呵,挑个黄道吉日……等会儿,你说什么!”戚晟都已经准备好了训斥他的词,谁知昨日还拗着死不成婚的人今天竟然说出了这番话。   老皇帝喜出望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繁复朝着戚星阑确认:“你的意思是同意和亲了?”   “父皇也没给儿臣第二个选择……”戚星阑目光瞟向别处,满不在乎的说了这么一句。   戚晟已是笑得合不拢嘴,哪还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接受这场和亲,赶忙叫了徐公公进来看黄历。   “喻成,快帮朕看看前些日子挑的好日子是哪天来着?”   徐喻成瞧着这父子俩没再吵,便也替主子开心,翻着黄历道:“老奴记得上次陛下说二十五是黄道吉日。”   “那便二十五!”戚晟笑着起身将儿子扶了起来,一双已是泛了浑浊的眼满是期待的看着他,“两日后你便与那崇国长公主成亲。”   戚星阑少见父皇这般开心,虽觉得仓促了些,却也未说什么,只默默点了个头,便从承御宫退了出来。   濯束见主子走了出来,赶忙跟上。   戚星阑瞥他一眼,淡淡道:“浣芜殿的那位可在宫里?”   想不到主子醉了一回不但答应了娶妻还知道关心人的濯束愣了一下,回道:“属下方才瞧着是朝承鸾宫的方向去了。”   “承鸾宫?”戚星阑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女人,怎么还没嫁进东宫便知道站队依附势力了?重点是还找了他厌恶的人。   太子殿下气得狠狠咬牙,“濯束,你快去将人给我截回来,绝不能让她踏进承鸾宫的门。”   “可……殿下,这光天化日之下的,我去截人不太好吧?”濯束犯了难。   戚星阑脚下步子停了,脑海中灵光一闪,“就说本太子要带她出宫游玩,让她即刻回东宫。”   “属下遵命。”   凤攸宁正在承鸾宫门口等通传,便觉得一阵冷风拂过,下一秒濯束已经站在了她身前。   “长公主,殿下请公主回宫。”   “回宫?做什么。”晴微感觉到危险,下意识将主子挡在身后,气势汹汹的把濯束打量了一番。   濯束被她盯着看得无奈,“殿下说要带公主出宫游玩,即刻出发,请公主回宫准备。”   凤攸宁皱了皱眉头,又回头看了眼承鸾宫的大门,心中也大概有了个结果。   “稍等。”她朝着濯束笑了一下,转身又去同宫门口守着的太监说话,将准备的礼物递过去之后,又交代了几句,这才随着濯束匆匆回了东宫。   一进东宫大门,便见潜策从定晨殿迎了出来,“长公主,殿下在里面等您。”   凤攸宁微微颔首,进了定晨殿,晴微与绮烟却被拦在了外面。   “你干什么,我不能离开公主一刻的。”晴微说着就去推濯束拦着的胳膊,可她毕竟是个女子,濯束习武多年岂是她说推开就能推开的,“你们太子是不是憋着坏呢,不行!我必须要进去!”   “哎呦晴微姑娘——不,小祖宗!你就别闹腾了。”濯束直接整个人挡在了她身前,“我们殿下也是要跟你们殿下成婚的,能憋什么坏啊?你就在这儿歇会儿,一会儿长公主就出来了。”   绮烟这边听潜策解释了一番也来拦她,“晴微,我们就在这儿候着吧,公主什么样你最清楚了,再说他们承国也不敢动咱们,放心吧没事的。”   眼瞧着三个人都来劝她,晴微也没了话,只能作罢。   只是她还怎么看那个濯束都不顺眼,明明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样子竟然力气那么大!   日后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听着外面总算是清静了,凤攸宁这才放心的进了里间。   戚星阑正端坐于案桌前,手边是一摞又一摞的奏折,她仅是扫了一眼便觉得头疼。   “太子殿下找我何事?”凤攸宁说着福了福身,抬眼去看他。   戚星阑没急着答应,将眼下的奏折看完了撂下笔,这才抬起眼来看她,“哦,你来了。”   “……”凤攸宁虽懒得搭理他,脸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戚星阑看着她面掩白纱,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弯弯的,棕褐色的瞳仁里是在这皇宫之中少见的光芒。   这么瞧起来竟是比前几日好看了不少。   他这么想着淡淡开口,“想必濯束也同你讲过了,本太子要带你出宫游玩,那便回浣芜殿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竟真的是要去游玩?凤攸宁忍不住惊讶,“殿下公务缠身,竟还有时间带我出去游玩么。”   那么多奏折,这怎么着也得看个两天吧。   谁知戚星阑竟直直走到了她的面前垂眸望她,像是要透过这层面纱将她看透一般。   “你如何知我公务缠身?”   她又不瞎。   凤攸宁暗自叹了一声,伸手指了指桌上堪堪要堆成小山的奏折,“那些不都摆在那儿么。”   戚星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尾轻挑了一下,“那些我半日便能看完,不耽误。”   只需半日?真的假的。   凤攸宁半信半疑地又瞧了他一眼,“太子殿下是要带我去哪儿?”   不会是因为不想娶要把她扔进哪个深山老林吧……   “你将面纱摘了,我便告诉你。”戚星阑饶有兴致的看向她,那双桃花眼里噙满了笑意却并不显轻浮。   也不知怎地,想起面前这个女子便是自己被追杀时遇见的那个,他便忍不住要逗她。   倒是不知他留给她的那没颗云珠这个女人可有好生收着。   想到这儿,太子殿下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些,凤攸宁的眉头却是紧紧皱在了一起。   “且等成婚那日太子揭了喜帕再看吧。”她这么说着转身就走。   手腕忽的被人扯住,凤攸宁震惊回头,就见戚星阑自己也是同样的一脸震惊。   目光下移,戚星阑慌忙松了手,尽力掩去面上的尴尬之色。   “那个……我只是想告诉你,婚期定在二十五,也就是两日后。”   他还真答应和亲了?她还以为那只是昨夜喝多了的气话,想不到……   “好。”凤攸宁应了一声,又朝他微微福了下身,快步出了定晨殿。   明明方才应该是他尴尬,怎地她觉得面上一阵滚烫?   不行不行,得赶紧回去休整一会儿。   眼看着凤攸宁走了出来,晴微赶忙去迎,“公主,怎么样,那太子可有为难于你?”   “没事,我们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游吧。”凤攸宁的脚步越发的快了,冷风略起她面上掩着的白纱,隐约露出一张娇俏的面容。   “啊?”晴微与绮烟对视一眼。   刚刚她们好像看到……公主脸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写多了所以更新晚了emmm以后尽量按时更! 第8章 出游   承鸾宫的寝殿内,皇后在卓萃的搀扶下从镜台前站起了身,便听得殿外有人来报。   她垂眸看了眼身上着的那件绣着舞凤纹的锦裙,面上含笑,“可是崇国的长公主来了?走吧,别让人久等了。”   卓萃答应着,扶着主子往外走,“娘娘,她日后好歹也要唤您一声母后,候些时候也无妨的。”   寇嫣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人家还没过门,又是一国的公主,自然也是娇生惯养的,怎能候久了。”   卓萃忍不住叹了一声,“娘娘您就是心善,住在东宫的那位才不将您这母后——”   “好了,少说两句。”皇后抬手虚掩了一下她的嘴,便见门口候着的小太监拿了个精致的木盒进来。   那盒子方方正正,上面刻着花纹攒了宝石,看起来沉甸甸的。   “禀皇后娘娘,这是东宫那位长公主送来的心意,请娘娘收下。”那小太监毕恭毕敬,连头也不敢抬。   寇嫣朝着外面望了一眼,眉头微皱,“她……怎么没进来?”   “回娘娘,长公主人原是在宫门口候着的,谁知……”隐隐感觉到身前刮过一阵凉风,那小太监没了胆量再说下去。   寇嫣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本来上扬着的嘴角也重重地坠了下去。   见他支支吾吾的,卓萃急了,“谁知怎么了,支支吾吾做什么呢,你倒是说话呀!”   那小太监慌忙跪在地上叩头,“谁、谁知有人将她拦了下来,带、带走了!”   “你可认得那人是谁?”寇嫣此时已回过了神来,脸色十分难看。   “是、是东宫太子身边的濯束,说、说是太子殿下要带长公主外出游玩……”   “……”皇后半晌没说话,地上跪着的小太监也不敢动,还是卓萃瞧着他可怜将那木盒子接过来,让人退下了。   卓萃将那沉甸甸的木盒子递到了寇嫣面前,“娘娘可要打开瞧瞧?”   皇后瞥了眼盒上那颗璀璨的红宝石,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   “不了,你替本宫收起来罢。”   “娘娘,人虽是被太子殿下劫了去,可他们既是要出宫游玩,娘娘也是可出宫散心的,不如……”   “罢了。”寇嫣的脸上又勾起了那抹温婉的笑,“既是不愿让人见我,我又何必自讨没趣。走吧,随本宫去看看陛下。”   “是。”卓萃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主子,只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声,便又随着寇嫣端了参汤和点心去了承御宫。   *   出游的队伍方才出了皇宫的大门,便见霍弋之一行人要进宫。   凤攸宁将人拦下,这才知晓他们原是要进宫辞行的。   霍弋之瞧了眼这阵仗和排场,不由得拧眉,“公主昨日才进宫,今日这是……”   “本太子是要带未来的太子妃出宫游玩,霍将军若没事还是别耽误我们时间了。”凤攸宁都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坐在马车里的戚星阑如是说道,语气毫不客气。   他掀开轿帘的一角,朝着凤攸宁伸出了手,“上车。”   霍弋之脸色沉了沉,朝着凤攸宁行了一礼,“公主保重,臣等今日便回大崇了。”   “将军一路顺风。”凤攸宁弯了弯眉眼,转身上了车。   “呵,半路失踪。”车厢里隐约传来一句冷哼。   紧接着濯束手里的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耳边是车轮碾压过街道的声音,凤攸宁与戚星阑并肩坐在车里,周围的气压低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两个人谁都没有要和对方沟通的意思,就那样僵持着,颇有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今日凤攸宁起得早,昨晚又没睡好,这会儿坐在马车上,尽管路途有些颠簸,却还是忍不住昏昏欲睡。   戚星阑瞥了眼身旁晃晃悠悠就要倒下的那人,冷声提醒道:“困了也别睡,本太子的肩膀可不给你靠。”   “……”他这番话一说出口,凤攸宁倒是不困了,只是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答应和亲到底是对还是错。   也没人告诉过她,她要嫁的是个这样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等等,好像阿允有提起过,不过……被她将话给怼了回去。   行吧,左右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就算再不满意,她也得咬着牙坚持下去,大不了以后离他远点儿就好。   虽是成婚,但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在外人看起来相敬如宾亦是不错。   看她不再犯困,戚星阑忍不住将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为何一直戴着面纱,那不成是因为……丑?”   凤攸宁:“……”   她这会儿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招呼在那人的脸上。   看来这太子不娶妻也并非只是因为他厌恶女子,八成还有一半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嫁给他。   凤攸宁这么想着,不由得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个问题在我们初见时便已有了答案的。”   初见……那晚?   戚星阑下意识的回想起那晚月色下她的侧影,袅袅娉婷,纤瘦的身影被清冷的月光笼罩着,恍若是从那广寒仙宫走出来的人一样……   等等,难不成她已经认出自己来了?   戚星阑慌了一下神,下意识的试探着问道:“初见?何时?”   凤攸宁偏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装傻。   “自然是太子殿下气势汹汹说与我何干的时候。”   听得她如此说,戚星阑在心里松了口气。也对,就凭这个女人能聪明到哪儿去?   他这么想着应了一声,“哦。你也知道本太子替父皇分忧,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自是记不得的。”   凤攸宁:“……”   她真是越来越不想搭理这人了。   结果直到马车停在了目的地,凤攸宁也没再多和戚星阑说一句话。   戚星阑看出来她不高兴,也就识趣的没再逗她。   近日说出来游玩,本是想拦着她去承鸾宫的借口,可他左思右想,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来探一探这个崇国长公主的底,反正以后也是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需得是个有趣的女人才好。   “濯束,今日风景如何?”戚星阑掀开帘先问了这么一句,这才下了车。   濯束领会了主子的意思,扬声答道:“回殿下,这山脚下的雪都化了大半,还得是半山腰的那片梅林最是好看。”   凤攸宁在晴微的搀扶下跟在后面下了车,眼看着落脚便是雪地,眼前一片白皑皑的,哪里有雪化了的痕迹?   这戚星阑分明在酝酿着什么坏事。   “这雪如此厚,山腰处马车又不便通行,还是算了罢。”她紧了紧披着的雪绒斗篷,接过了晴微递过来的暖炉抱在怀里。   这个时候的祁京冷得真是要她的命。   “长公主此言差矣,”戚星阑回过身来,“我们祁京有句俗语说得好:既不赏梅,何来梅山。今日我的公主来此,便是要让公主赏一赏我大承开得最美的梅花。”   他说着便已先一步踏上了登山的石阶,没给她任何反驳的余地。   看来今天她是躲不掉了。   凤攸宁暗暗咬牙,一双眼死死盯着戚星阑的背影,恨不得将人看出个窟窿来。   她到底是倒了哪辈子的血霉,为何会摊上这样一个男人当自己的丈夫?   “公主……”晴微知她怕冷,担心她受不了这天寒地冻,“要不奴再给您拿件衣裳披上吧。”   “罢了。”凤攸宁看了已越走越远的戚星阑,此刻她若再不跟上,稍后恐怕就已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了,“走吧。”   主仆三人也跟着吃力地踏上了登山的石阶。不过好在这太子殿下还不是完全没有良心,留了潜策在后面护着她们几个。   一行人走走停停朝着半山腰的梅林而去。   冷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哪怕是隔着一层面纱凤攸宁也觉得脸被吹得生疼,更别提晴微和绮烟了。   越往上走越是困难,凤攸宁本就怕了,这会儿已经冻得四肢僵硬,几乎已经迈不动步子。   恰巧,在前面大步流星完全没有在登山模样的戚星阑,身影渐渐隐进了一片白茫茫的雾中。   凤攸宁抬眼便已不见他的人影,一时间慌了神,赶忙回头去看潜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起雾?”   这似乎是在潜策的意料之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回公主,有雾便证明离梅林不远了。”   这番解释并不能给凤攸宁带来任何的安全感,她敏锐的感觉到有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可你家殿下他……人呢?还有这……”   “小心刺客!”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喊,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濯束。   凤攸宁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片雾气中有几道黑影窜了出来,直直奔着他们几人而来。   一声呼救哽在喉咙里,凤攸宁只觉得失去了重心,下一刻她便已被三名黑衣人围住,而周围只剩了浓重的雾气,再没见晴微他们三个的身影。   她隐隐觉着有一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又不断的有冷风呼啸而过,严重影响了她的判断。   三个黑衣人一句话也不曾说,像是只要将她赶尽杀绝一般,齐齐朝她走来。   “晴微!绮烟!”   她下意识的喊了一句,可回应她的只有冷风刮过带起的像是哀号的声音,凄厉冷彻。   凤攸宁也顾不得那么多,她麻利的将手里的暖炉碰到一旁,抽出腰间藏着的软鞭狠狠一甩,“噼啪”一声响彻在山林之中。   “许久没有活动筋骨,承让了。”凤攸宁紧了紧握着软鞭的手,顺势解开了碍手的斗篷。   那猩红色的斗篷被风吹动着在空中飘了几下,最终缓缓落在了一片雪白之上。   自从入了承国国境,她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发泄出来,也不枉她白白被人恐吓一番。   又是“噼啪”一声响彻长空。   隐在浓雾中的那人猛地一怔,这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这女人竟然还会武功! 第9章 柔情   她这一鞭子直直朝着三个刺客甩去,三人虽愣了一刻却也还是灵巧地躲开了。   凤攸宁没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接着又是一下两下三下,长鞭摔打在地面的声音听得人一阵紧张。   躲在不远处的戚星阑看得目瞪口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他本来以为这女人只是拿出来防身的东西吓一吓刺客,谁知道从她那挥鞭的手法以及力道来看分明是经过高手指点,且专门练过的。   只是这一招一式为何如此熟悉……   “你天资不错,只是还需要静气敛神,不可太过鲁莽冲动。”师父的话恍然又想在了耳边。   那时候的少年心高气傲并不比现在差,忍不住问道:“师父说我天资不错,那同其他师兄弟相比又如何?”   他记得师父那时皱眉细细思量了好一会,才抚着那白花花的胡子答:“你算是上乘,但你还有一个师妹,当是天资最佳。”   “师妹?我竟还有个师妹?”一个女孩子竟会比他天资还高?好奇心促使着他,“师父,我能否见见这位师妹?”   “以你的身份不便露面,况且她体寒不能受风。好好练剑,明日我再来检查。”   “哎,师父!师父——”   ……   回忆被一道撕扯的声音打断,戚星阑堪堪回过神来,便见凤攸宁的身影此刻隐在一片白雾中叫人看不清,只听得刀剑碰撞而出的呯嗙声,也愈发的远了。   雾气这样大,这几个憨货别再将人伤着了。是时候该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他这般思量着,脚下一踩,整个人便轻巧地跃到了空中。   凤攸宁打着打着发现这些人似乎是在让着她,一个个提着刀剑却都使不出劲儿来似的,明明能够趁机出手伤了她却偏偏不动手。   只防不攻的刺客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莫非……   她正思量着,便听得身旁传来利刃出鞘的声音,紧接着一柄长剑将她与刺客隔开。   剑气凌厉,震得凤攸宁连连后退数步,方才站定。   浓重的雾气之中,她看得一道挺拔的身影手握长剑挡在自己身前,那身形莫名的有些熟悉……   “三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有什么乐趣,不如来跟我打。”那人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执长剑便冲了过去。   凤攸宁在后面都看呆了。她跟着师父学了许久,却偏偏在轻功这方面怎么都过不了关,虽说这也便宜她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但始终还是意难平。   可眼前这人轻功十分了得,那轻巧的身姿看了也让人十分羡慕!   况且刚刚那股子剑气也是十分凌厉,可见内功深厚。凭他这身功夫下来,随随便便也能混个高手当当了吧。   她这么想着便听得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走!”紧接着便是刀剑回鞘的声音。   方才替他挡剑的那人已然转身走了过来,凤攸宁微眯了眯眼,看清他衣衫上的金色锦云纹,这才认出是戚星阑。   她慌忙将软鞭收进了袖兜里,佯装自己是受了惊吓,顺势倚在了身旁那棵树上。   “伤着没?”戚星阑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凤攸宁这会儿佯装刚发现是他,一脸震惊,又夹带了点欣喜,“竟是……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戚星阑看她一眼,淡淡道:“行了别演了,面纱掉了都不知道。”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面纱?!   凤攸宁往脸上摸了摸,果然她的面纱不见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猛地抬眼去看戚星阑,见他正饶有兴致的望着自己。   “非、非礼勿视!”她慌忙从他手里抢过了面纱戴上。   “你我马上便要成亲,瞧你一眼又何妨。”他说着又轻挑了下眉尾,“只是你既会武功,又为何装出这副柔弱模样?”   “……”这话说得凤攸宁都懒得理他,只冷眼瞧着,“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与你何干?”   “你——”戚星阑被她气得快要七窍生烟,“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吗?你别忘了刚刚是谁救了你,要是没有本太子——”   “若是没有太子殿下,我也应付得来。”凤攸宁干脆将话截了过来,又朝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倒是不知道是谁,还自以为英雄救美,洋洋得意。”   怎么担心她受伤还成了他的错了?会武功了不起吗,谁还不会点武功了?早知道他就应该放任那些憨货把她打得昏天黑地找不着北!   戚星阑简直要被气死,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凤攸宁!”   “我在,太子殿下。”凤攸宁脸上堆满了笑意,朝着他福身。   “公主!”晴微和绮烟的声音适时传来,将尴尬化去了一半,凤攸宁慌忙转身去寻她俩的身影。   不知何时,周围的雾气渐渐散了,露出了一片梅林,大片大片的红色挂在枝头,与地上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晴微和绮烟正从梅林的另一头快步朝着这边而来,身后还跟着濯束和潜策。   “竟真的有梅林……”凤攸宁忍不住小声感叹了这么一句,他们几人已然到了跟前。   “公主,您怎么样,有没有伤着?”晴微几乎是扑了过来,拉扯着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我没事,”凤攸宁笑着伸手替她捋了捋因奔跑而凌乱的发丝,还不忘补充一句:“是太子殿下救了我。”   听得她如此说,戚星阑多少有些尴尬,他干咳两声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目光却不自在的瞥向别处,“没什么,应该的。”   晴微从前不喜欢戚星阑,总觉得这太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实在不是个能让她家主子托付的人,这会儿听说是他救了凤攸宁,虽说应当是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有些惊讶,愣了半晌才超他行了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   “你们怎么样,可受伤了?”凤攸宁问着将她俩又细细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伤处这才放心下来。   “方才那些刺客一出现,潜策和濯束就把我们带走了,没有伤到我们,公主放心吧!”晴微笑着如是说。   “那就好。”凤攸宁抬眼看了两个侍卫一眼,心忍不住沉了沉。   濯束原本是跟在戚星阑身边的,为何会在第一时间带走了晴微她们……这一切似乎太过蹊跷了些。   正思量着,便听得潜策禀道:“殿下,属下已派人追查那些刺客的下落。眼下雾已散,这梅……殿下与公主还赏不赏?”   戚星阑没急着回答,而是望向了一旁的凤攸宁,那眼神中包含了某种复杂的情绪。   凤攸宁抬眼便见如此,眼神交错的那一刻,她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   “公主,您体寒,最怕冷,方才又受了惊吓……”绮烟皱着一张脸小声提醒。   晴微连忙应和,“是呀是呀,还是公主的身子要紧。”   “体寒?”戚星阑紧绷着的那根弦猛地颤了一下。   他记得师父曾提到过师妹体寒受不得风,她的行招走势又隐约有师父的影子……难不成面前这个女人便是他从前未能见到的师妹?   正愣神,便听得凤攸宁咳了两声,脸色也比方才白了些许。   戚星阑看她这副模样也不像是装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受不了寒还要嫁到这儿来,自讨苦吃。”   方才对戚星阑有所改观的晴微这会儿觉得自己刚刚就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这承国的太子是好人,忍不住又是一阵怒火往头顶窜。   “太子殿下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若不是你们承国的陛下要——”   “晴微。”凤攸宁叫了她一声,将话打断,“别说了。”   “公主——”   “我身子受不得冷,便不陪殿下赏梅了。”凤攸宁转而朝着那人抱歉一笑,便带着晴微她们两个寻着下山的路走了。   戚星阑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下山的路不好走,濯束,你去跟着她们。”   “是。”   “潜策,刺客的事做做样子便罢。”他垂眸看了一眼鞋底沾上的雪水和泥土,接着说道,“还有,将外宅的东西拿回东宫,另外多送些银霜炭到浣芜殿。”   “属下遵命。”   *   凤攸宁回到东宫的时候已是晌午,这一路她又冷又累,早已没了用膳的胃口,只在绮烟的催促下灌了碗姜糖水,便躲进了里间的床上。   浣芜殿从前一直荒着无人居住,这会儿炉里的炭火烧得也不甚好,她躲在被子里都觉得冷。   “公主,潜策方才送了两筐上好的银霜炭来,奴这会儿正好给您烧上。”晴微麻利的将炭块塞进了炉里,又递给凤攸宁一个手炉暖手。   “潜策送来的炭?”   “是啊。今日公主受了冷又受了惊,都怪那个太子,净会折腾人!”晴微撇着嘴,眼睛里泪汪汪的。   “我没事。”凤攸宁笑着摇摇头,“倒是你,小声些,好歹在这东宫里他才是正主,你我都应谨言慎行。”   “可是公主……”   “好了晴微,”凤攸宁拉过她的手轻揉了揉,“你们今日也是受了冷受了惊的,我睡一会儿,你们也去歇一歇吧。”   以后的日子还长,像这样的事情指不定还要再发生多少次。   好歹将晴微劝了回去,凤攸宁这才躺回了被窝里。   她思来想去,刺客之事总归是蹊跷,那些人来时匆匆,去时亦是匆匆,目标不甚明确,又迟迟不肯动手,八成只是想吓一吓她。只是没想到她会武功,还有防身武器……   耳边忽的响起了某人的声音:“你既会武功,又为何装出这副柔弱模样?”   坏了,在梅林时她只顾着和戚星阑斗嘴,怎么把这事忘了!   在大崇,女子习武是大忌,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声张。只是不知道这承国对于女子是否会宽宥一些……   凤攸宁又是懊恼又是生气。这还未成亲她便已暴露了这么多,若是早早就被人看透了,她日后还不得被戚星阑那个自大狂拿捏得死死的?   实在是大意了……怎么看见刺客就没忍住动了手。   绕了一圈,她的思绪又回到刺客一事上。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此事与戚星阑脱不了干系。   那刺客一出现濯束就不再保护戚星阑,这本就不合理,再加上戚星阑突然出现救了她,摆明了就是想走英雄救美的路子……   “怕不是话本看多了?”她皱着眉嘀咕了这么一句,只觉得屋里暖洋洋的,瞌睡虫又要出来作祟。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这么大还没有她凤攸宁摆不平的事。   大不了成婚后她再多陪那位自大狂太子斗一斗。 第10章 大婚(修)   大承鼎兴二十三年,腊月二十五,冬日暖阳高照,万里无云。   东宫内外皆挂了红绸。太子成婚,皇帝高兴,大赦天下,热闹的氛围蔓延在整座祁京城。   凤攸宁一早便被叫起来沐浴梳妆打扮,已近了巳时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   “公主,您可别睡了,先吃些东西。”晴微拿了碗酥酪过来,“这里的灶台同咱们颐清殿的不大相同,食材也不甚齐全,奴尝试着做了一碗,公主尝尝?”   “酥酪?”凤攸宁在大崇的时候就最是喜欢晴微做的酥酪,尤其是配上腌渍的梅花蜜饯,吃完之后唇齿留的香甜已让她思念了许久。   只是她们刚到承国不久,凤攸宁知晓晴微定是对厨房不甚熟悉,也就没吵着要吃。   可到底晴微是懂她的。   凤攸宁轻舀了一匙送进嘴里,果真是熟悉的香甜味道,同她之前吃过的一般无二。   “看来重要的还得是晴微这双手。”她笑着同身后正给自己梳洗长发的绮烟如是说着,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我就说还得是晴微做的酥酪才能将公主叫醒。”绮烟手脚麻利的将她的一头青丝梳洗完毕,转而小声提醒正在浴桶里吃得开心的凤攸宁,“公主,该更衣了。”   “是,你们两个最聪明。”凤攸宁笑着又吃了一口,这才在她俩的搀扶下从浴桶中走了出来。   屋里虽有热气蒸腾取暖,到底还是凉些,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晴微忙过去麻利地给她穿好了内衫,又去拿架上挂着的那件绣有七彩鸾凤纹的大红色婚服。   凤攸宁瞧着浣芜殿里里外外都有人在忙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明明傍晚才行婚仪,竟是要晨起忙碌这些时候。”   “公主这是和亲,又直接搬入了东宫,故而这婚仪队伍要绕着皇宫外围走一圈才行。”绮烟替她细细地擦拭着长发接着说道,“时间稍长些。”   “是呀,听闻还要在祁京城内的主街道上接受百姓朝拜呢。”晴微一边整理腰带一边附和着。   “确实是体力活了。”凤攸宁望向窗外,院中那几株梅花开得正盛,倒也像是在附和这大喜的日子。   只是她没有父皇和母后可以拜别,更没有亲人送嫁,有的只是眼前的这两个丫头,同她在这异国他乡相依为命。   这般想着,她的眼眶不由得红了。   远嫁他乡本就是件痛苦的事,她虽甘愿如此,却也到底是有着一个普通女孩的心思。   只是不过这些年来,肩上的重任始终提醒着她,切不可感情用事。   “公主……”晴微瞧见她红了眼眶,便知是想家了。她想要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怕说多了自己也只会跟着一起哽咽。   “我没事。”凤攸宁抬眼将那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咽了回去,唇角勾上了比平日里更灿烂些的笑容。   今日是她大婚的日子,哪怕没有父母亲人陪伴,哪怕要嫁的那人不甚如意,起码她换得了大崇百姓二十年的安稳日子。   她对得起已逝的父皇,对得起弟弟,亦对得起百姓。   那这婚事,便是值了。   日后她也只需尽好身为一个妻子、一国太子妃的责任。   绮烟替她绾好发髻戴好凤冠的时候,已近午时,她隐约听得爆竹声阵阵传来,忽远忽近,不知是宫内燃的还是宫外。   此时凤攸宁的视线被一张喜帕遮着,只盯着脚尖静静坐在床边听得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爆竹声一直起起伏伏,忽远忽近。   忽而静了,便听得有嬷嬷来问新娘子准备好了没,说是吉时已到该上轿了。   凤攸宁被嬷嬷扶着出了浣芜殿。   冷风瑟瑟,殿门又在风口,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自从那日赏梅遇刺后,她便再没见着戚星阑。婚期定得仓促,估摸着他也是在为婚事忙活。   这会儿听得某人的脚步声走近,凤攸宁忍不住一阵紧张,生怕他忽然来上一句“本太子不娶了”,一切便毁了这儿。   可谁知忽然有一小鼎暖炉被人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手炉外面裹了一层绒皮,软软的,暖暖的。   那一刻,有一股子暖流直直淌进了凤攸宁的心坎里。   “多谢嬷嬷。”戚星阑的声音响在耳边,只是听起来与往日颇有不同。   便又听得他朝自己说:“走吧。”   凤攸宁也就乖乖牵上他递过来的红绸,随着他朝轿辇走去。   想来也对,今日既是大婚,他便是想也不能用以往那种傲慢的态度对待她。   顾全颜面,是他们这些皇室子弟打出生就在学习的东西。   她想,戚星阑应是聪明人。   “当心。”忽而听到身边那人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她一怔,垂下眉眼便见脚前方的石子路斑驳不平。   想不到今日的太子竟是如此体贴,倒像是换了个人。   凤攸宁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坐上了轿辇。   不知为何,前两日她还在担心自己会因过于紧张做错了事,昨晚更是暗自反复学了好多次才堪堪入睡,谁知在手里被塞了暖炉的那一刻,她竟是完完全全的放下了心来。   大概她从前担心的不是自己做不好,而是这婚事会作废。事关大崇国运,她不得不时刻提心吊胆。   “起轿!”听得有人这样喊了一声,便觉得轿辇稳稳地被人抬了起来。   凤攸宁心里松了口气。   “晴微?绮烟?”她小声唤道。   没有这两个丫头在她耳边唠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奴在呢。”晴微答应着,语气都是欢快的。   绮烟的声音也是一样,紧张又欢喜,“公主有什么吩咐说就是,我和晴微都在的。”   凤攸宁没说话,她垂眸看着脚尖心中安稳,只觉得轿辇轻轻晃着,一下一下,忽的有什么东西从袖兜里掉出来,滚落到了脚边。   竟是那日在驿站被人塞进手里的那颗珠子。   她弯下腰将珠子捡了起来。   那粉白色的珠子莹莹的泛着光芒,竟是比那晚在月色之下更加好看了。   “竟是将你忘了。”凤攸宁瞧着便忍不住想起那晚看到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只是不知为何,戚星阑的模样忽的出现在了眼前,竟是与那双桃花眼合为了一体!   她冷不丁一怔。   这……这不可能。那晚和亲的队伍才行至平莱城,离云京虽是不远,却是离祁京有数日的路程,他怎么可能出现在那里?   “一定不会是他。”凤攸宁狠狠摇了摇头,将戚星阑的模样从脑海中抹去,敛了心神静静坐在轿中。   捎带着将颗珠重新重新塞回了袖兜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坐得浑身酸疼动弹不得时,轿辇方停了下来,耳边的爆竹锣鼓声也消失了。   轿帘被人掀开,戚星阑的声音略带了些嘶哑,“下来吧。”   这声音……凤攸宁来不及多想,便已经被他扶着下了轿辇。   晴微与绮烟跟着走在后面,一路上提醒她小心这小心那,她也就一直紧张着,不敢有分毫的懈怠,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那声音中的蹊跷了。   高堂之上,气氛相较宫外肃穆了许多,殿上坐着皇帝与皇后,贤妃则站在一旁。   隔着一层喜帕,凤攸宁看不清殿上的人,只能乖乖听着主婚人与戚星阑的提醒,按部就班的拜堂行礼。   “礼成!”随着一声高亢的喊声,凤攸宁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好!好!”戚晟难掩心中的欣喜,连声音都带了点颤抖,“阑儿日后定要好好对你的太子妃。”   “儿臣谨遵皇命。”戚星阑朝着堂上的父皇又行了一礼。   “恭喜陛下,恭喜太子和太子妃。”寇嫣笑吟吟地祝贺着,又走至了凤攸宁身前,送上了一顶翠珠凤冠,算是正式封给了她太子妃之位。   “多谢母后。”凤攸宁毕恭毕敬收下行了一礼,随后将凤冠递给了身后的晴微。   “送入洞房!”又是一声高亢的喊声,凤攸宁便被扶着出了大殿,婚仪队伍紧随其后,浩浩荡荡的进了东宫。   “太子妃娘娘,这边。”嬷嬷引着她进了正沅殿,又走了几步凤攸宁方才坐在了喜房的床上。   “太子妃娘娘且在此稍后。”嬷嬷又好生嘱咐了一番,这才出了门。   凤攸宁松了口气。方才她在坐下的时候抻动了喜帕,这会儿帕子歪了,露出了她的半边脸来。她小心翼翼的将周围打量了一番,这才将帕子盖回了原处。   正沅殿并无甚不同,只不过是比浣芜殿格局大了些,多了些奇珍异宝。只是处处都贴了囍字,挂了红绸,一时间恍若连烛火都成了热烈的红色,轻轻摇曳着。   凤攸宁端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要废了。   从进了皇宫大门她就被戚星阑带下了轿,一路走至了高堂,跪了好一会儿终是礼成了,又被引着走至东宫,进了这正沅殿,好不容易才坐下。   她此刻是切实体会到了成亲这件耗费体力的事。   坐的时候要坐到浑身僵硬,走的时候又要走到腿都断了才罢休,同时又要时刻警惕不得有半分懈怠。   经历了这般身心上的双重折磨,还能有心思进行下一步的夫妻,也真是厉害了。   凤攸宁暗暗想着,便觉得腹中一阵饥饿。   她本想着在出门前再吃些,可那嬷嬷凶得很又满口的“错过吉时”,吓得她慌慌张张的便跟着出了浣芜殿,肚子里仅有早些时候吃的那碗酥酪,哪能撑得住?   这会儿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得找些东西先垫一垫胃才好。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下床去拿桌上的点心,便听得门“吱呀”一声,霎时间有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凤攸宁吓得身子一颤,僵硬地坐在床上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攥着帕子的手也越来越紧。   不是说太子要晚些时候再来吗?戚星阑怎么来得这样早?   凤攸宁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却听得那人柔声开口问:“今日辛苦,你可饿了?”   她一僵,这还是戚星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阑: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第11章 合卺   “劳殿下记挂,臣妾……不饿。”凤攸宁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身子却因为戚星阑的靠近而不敢动弹。   “哦。”新郎倌懒懒的应了一声,干脆在她身边边坐了下来,“看来我这碗酥酪是白拿了,听闻你最爱吃这个的。”   他说着将那碗酥酪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一股浓郁的奶香味不安分地窜进了凤攸宁的鼻孔,她下意识的轻嗅了一下,腹中的饥饿感越发的明显了。   凤攸宁努力压下自己对食物的渴望,规规矩矩的回道:“多谢太子殿下,只是这盖头不揭,臣妾是动不得的。”   “哦……”戚星阑饶有兴致的看着身边那人,隔着盖头他都能看出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样子,“你不累吗?”   “不累。”凤攸宁下意识的答道,不自觉地将身子又坐直了几分。   “我是说你整日以面具示人,不累吗。”戚星阑又问。   “这……”凤攸宁一时不知该做何回答。若是说真心话,她怎么不累,只是她没必要和这人坦白心迹。   “臣妾不明白殿下在说什——”   她话还未说完便觉得面前掠起一阵风,紧接着喜帕飘落在地,烛火摇曳的光莹莹地映在了她那带了惊慌之色的眸中。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身边那人,只见他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眼中映出一个头戴凤冠面容姣好的女子身影。   “凤攸宁,别装了。”他冷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将手里那碗酥酪塞给了她,全然没了今日那副异常温柔的模样。   凤攸宁怔怔地捧着那一碗奶香四溢的酥酪,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戚星阑又笑了,他站起身踱到桌前坐下,端起那壶合卺酒倒进了那两只玉杯里。   “所谓和亲,便是政治联姻。你不情我不愿,有什么意思。一切不过是为了做给外面那些人看。”   他说着端了酒杯过来,递给了凤攸宁一杯。   凤攸宁无声的笑了一下,接过酒杯,“生在帝王家本就无法选择,有没有意思也只是自己说了算。”   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无论是父皇的去世,阿允的登基,还是她千里迢迢嫁到这陌生的地方,都不是他们能够选择的。   戚星阑看她眼底泛了红,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来。   他端着酒杯在她的杯沿上轻轻碰了一下,“那这一杯,便敬你我无法选择的这场婚姻。”   凤攸宁抬眼,便见戚星阑棱角分明的侧脸被橘黄色的烛火照亮着,竟比平日多了几分好看。   喉头滑动了一下,一杯酒便已入了他的肚。   她忽然发觉失礼,慌忙别过了视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苦涩辛辣的滋味从舌头一直蔓延到胃里,凤攸宁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戚星阑垂眸看着她,只觉得她这张脸比那晚在驿站里看得清晰了,好看是好看,却少了当时令他的心为之一动的感觉。   如今面对他的不再是那个夜里被人闯了闺房的凤攸宁,而是崇国的长公主,承国的太子妃。   她的面上戴着一张面具,令他好奇又冷冰冰的距他于千里之外。   从没有人能让他这般好奇过。那倒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么想着,戚星阑拿过她手里的空酒杯放回到了桌上,转身就走,“一会儿会有人来送膳。”   “殿下。”凤攸宁下意识的叫住了他,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戚星阑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回眸瞧了她一眼,桃花眼里噙满了挑逗的笑,“怎么,着急留我圆房?”   “你!”被他这么一说,凤攸宁整张脸瞬间涨了个通红。   她什么时候想那档子事了!还都说这太子不理男女之事,她瞧着怕不是过于精通了!   这么想着她便要起身同他理论,谁知听得轻巧的“啪嗒”一声,一颗珠子应声落地直直的滚落到了戚星阑的脚边。   凤攸宁心里暗叫不好,早知应该把这东西找个首饰盒藏起来的!   她慌忙就要去捡,谁知戚星阑先一步弯下腰将珠子捡了起来。   “这是何物?”他将珠子捻在指尖,朝着凤攸宁挑了挑眉,“别是太子妃哪个情郎送的。”   “不是!那、那是……”还没等她解释出个所以然,便听得戚星阑笑吟吟的声音响在门口。   “我瞧这珠子与本太子有缘,便先代为保管了。”他将东西攥进掌心,接着说道:“至于行房之事,还要看太子妃的本事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戚星阑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留凤攸宁一人在屋里又是懊恼又是尴尬,气得想抽人。   “戚星阑……臭不要脸!”   *   翌日清晨,正沅殿外一片忙碌,凤攸宁睡得本就不沉,不由得悠悠转醒。   恰好晴微端了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她梳洗。   “公主醒了,快些梳洗打扮吧,好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是啊,如今公主是承国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日后晨起便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绮烟说着从柜里拿了件绣有百花竞妍的素色锦裙来。   “好了,你们两个怎么大清早的就开始唠叨。”凤攸宁揉着眼睛埋怨了两句,乖乖起身梳洗打扮。   昨晚戚星阑宿在了定晨殿,她自己在正沅殿睡得也还算自在。只因她忧心那颗珠子,睡得算不上安稳。   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好歹也是别人送的。她本还想着日后有缘遇见再将东西还回去,如今落在了戚星阑手里,还能不能拿回来都是另说,更别提归还了。   这么思虑着,晴微与绮烟已为她收拾妥当。   凤攸宁瞧了瞧镜中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努力扯了扯嘴角。   “凤攸宁,别装了。”   “不累吗?”   戚星阑昨晚说的话恍然又响在了耳边。   她方才勾起的唇角又重重地垂了下去。   他一个男人又怎么懂得女子生活在后宫的危险,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佳丽三千的后宫。   这么些年来,若不时刻戴着这副面具,她怕是早就被那些女人给生吞活剥了,还怎么有命嫁到这里来。   这么想着,凤攸宁重新勾起了唇角,看向一旁的晴微,“走吧,去承鸾宫。” 第12章 问安(修)   彼时承鸾宫内正热闹。   后宫嫔妃每日晨起便要去皇后宫里请安,这本就是规矩,刚好今日皇后的两个公主也来看望母后,人就比平时多了些。   凤攸宁一进承鸾宫,便见各宫的妃嫔候在院子里等着请安。   她小心的将人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承国皇帝的后宫也算是充盈了,甚至还有几位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   虽说古语言儿随母女像父,但她到底也忍不住忧虑了一番将来自己要面临的后宫会是个什么样子。   也不是怕不受宠,只是怕后宫女人多她忧心的事情也就多,日日勾心斗角的,累。   见众人都回头来瞧她,凤攸宁赶忙朝着她们行了一礼。   “问各位娘娘安。”   众妃朝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更有甚者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感叹。   “听闻这崇国嫁过来的长公主是个仙子般的人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说话的是近日陛下的新宠淑嫔,容貌虽不说有倾国之色却也是倾城有余,虽是妆容浓了些,却也依旧是这一众人中拔尖的。   凤攸宁低垂着眉眼笑了笑,只道一句:“淑嫔娘娘过誉了。”   多的话她也不曾说,说多错多,她安安静静的才能有机会好好将这些人的脾性摸索清楚,以便日后应对。   “淑嫔,把你那性子收一收吧,再把孩子吓坏了。”站在最前排身着浅藕色栀子绣纹锦裙的女人嗔怪的看了眼身边的淑嫔,又朝着凤攸宁笑。   “这位淑嫔娘娘最是个话唠,连陛下都时常嫌她聒噪,你日后习惯了便好。”她笑的温婉和善,清丽的容貌上未施粉黛,却也鲜有岁月的痕迹。   凤攸宁早便听过说后宫有这样一位娘娘,那便是承禧宫的贤妃,太子戚星阑的生母。   淑嫔与贤妃向来交好,这会儿自然不恼反而是开始拿贤妃打趣儿,“哎呦,贤妃娘娘这是已经开始护着儿媳了?”   她这话虽是玩笑却也有点逾理了,贤妃皱了皱眉,“什么儿媳,妹妹少说几句。”说着又朝着凤菏殿看了一眼。   淑嫔领会了她的意思,便也不再说,朝着凤攸宁笑了笑,回过身静静等着传召。   凤攸宁乖乖站在队伍最后,心想这几位娘娘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难应付的,便听得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你就是六弟的太子妃吧?”   她抬眼,便见一着青碧色绣水波漾纹长衫的女子朝着这边走来,那人发丝高束眉眼间尽是英气,还真有几分雌雄莫辩之感。   若非提前打探过,凤攸宁还真难以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承国的大公主戚月盈。   她勾唇一笑,朝着戚月盈行了一礼,“盈公主殿下。”   “果真是个美人啊!”戚月盈展颜,朝着凤攸宁回了一礼,那对眉眼弯弯的竟是与方才英气的模样有了几分出入,“太子妃不用拘礼,日后随着六皇弟一同叫我皇长姐便可。”   凤攸宁还未来得及回她,便见戚月盈身后走来一个着樱粉色锦裙的女子,虽是娇滴滴的,模样却与戚月盈有八.九分像,“长姐,这便是我们六弟的新妃?”   “正是呢!阿希快来瞧瞧,弟妹的姿色可是把你给比下去了。”戚月盈笑呵呵的招呼了妹妹过来。   凤攸宁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又笑着望向了戚月希,乖巧行礼道:“希公主殿下。”   “太子妃。”戚月希回礼,脸上是盈盈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长姐都说了以后随着六弟一同叫我们姐姐便可,太子妃这又是做给谁看呢,假惺惺。”   早听闻这位二公主蛮不讲理,最是会拐弯抹角搞事情的,现下她一句话说得不仅阴阳怪气,甚至已经摆明了想挑凤攸宁的毛病,惹得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替太子妃尴尬。   只是凤攸宁却依旧笑着,“自然是做给大家看的,”她淡淡说道,顺势将在场的众人扫视了一眼,“自古这规矩礼法都是给人定的,自然也是给人看的,不若又要它有何用。二皇姐,你说呢?”   “你……”没想到凤攸宁初见便如此“猖狂”的戚月希忍不住瞪大了眼,小脸涨红,“伶牙俐齿,不过是当了个太子妃,也竟敢在这承鸾宫里放肆,你们崇国的规矩礼法便是如此吗?”   眼看着妹妹又要闹起来,戚月盈赶忙来拦,“阿希,你这是做什么?攸宁说的也没错啊。”   “攸宁?”戚月希更气了,“长姐,你才同她说几句话便叫得如此亲密,我可是你的孪生妹妹啊!”   凤攸宁朝着忍不住回过头来看戏的众人抱歉一笑,静静地看着戚月希同戚月盈闹。   众人任由戚月希自己在那儿咋呼,都只装作没看见,丝毫没有要上前劝阻的意思。   只因皇后性子软,这二公主又被惯坏了,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嫡出没一点规矩,在场的嫔妃多一半都受过她的气,这么一怼倒也是令众人解气。   贤妃见此情景不由得多看了凤攸宁一眼。她只知这崇国长公主在治国方面颇有研究,却是未曾想到竟也是个如此厉害不吃亏的。   今日一瞧,这崇国来的公主也是担得起太子妃这个身份,将来后宫有她打理,倒也能让阑儿在前朝省心些。   只是她这本事能不能用在正地方……   “放肆。”皇后的声音忽的响在了众人身后,带了几分不悦,“大清早的便在这儿闹,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众人慌忙回身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凤攸宁乖乖排在队尾跟着行礼,倒是戚月希,被戚月盈拽着跪下去,膝盖重重磕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起来罢。”寇嫣抬了抬手,又拿着帕子掩面咳了两下,柔声道:“今日本宫身体不适,诸位妹妹有话便进屋来禀,无事便回去吧,也都当心些自己的身子。”   “望皇后娘娘保重凤体。”众人齐齐又行了一礼,便各自去了。   贤妃走至凤攸宁身旁时,两人相视一笑,错身而过。   眼看着院里只剩了凤攸宁与两位公主,皇后垂眸笑了笑,“你们进来罢。”   凤攸宁朝着两位姐姐一笑,后退半步,意思是让她们先进。   戚月盈自然是笑呵呵的,只是一旁的戚月希冷眼瞧着她,转身进屋前还不忘恨恨的“哼”了一声。   “公主,我们也进去吧。”晴微弱弱的提醒道,扶着主子进了屋。   方才可把她吓坏了,虽然她家公主从不吃亏,但当着后宫各位嫔妃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实在也是让她暗暗捏了把汗。   此事万一皇后怪罪了下来,那她家主子日后在东宫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瞧出了她的担心,凤攸宁莞尔,“不用怕,出什么事有我呢。”   此事本就是戚月希挑衅在先,在承鸾宫里大喊大叫撒泼的也是她二公主,凤攸宁未曾说什么不合规矩礼法的话,皇后就算想要偏袒自己的女儿,也是没有说辞的,最多不过明里暗里提上一句。   说不定皇后还要替自己的女儿给她道歉,也未可知。   这么想着,凤攸宁便款步进了凤菏殿。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烧,每年冬天都得有这么一周反复发烧,所以最近更新每天大概是2000+这样,还希望各位宝贝们理解一下。 第13章 带走   “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凤攸宁按着规矩朝座上的皇后行了大礼,毕恭毕敬。   “好孩子,快起来罢。”寇嫣连忙让卓萃将人扶了起来,“赐座。”   “多谢皇后娘娘。”凤攸宁福了福身,后退半步落座。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倒真像是家里有了什么喜事一般和和气气,除了坐在凤攸宁对面的戚月希。   她那一张脸拧得如同被揉皱了的白纸,又白又难看。   凤攸宁不去理会她的目光,兀自朝着皇后笑了笑,“娘娘今日身子欠安,可有请御医来瞧过了?”   寇嫣笑得和善,眸底却是一片阴凉,“还未曾,不打紧,老毛病了。”   她说着目光飘另一旁的两个女儿,又朝着凤攸宁介绍道:“这是盈儿和希儿,你们方才应当也都认识过了吧?”   “自然是认得了。”戚月希冷笑着看向对面那人,“母后有所不知,六皇弟这位太子妃可是着实厉害呢!”   “希儿,”寇嫣似怒非怒的看了女儿一眼,嗔怪道,“越发没了规矩。”说着又一脸歉意地望向凤攸宁,“你二皇姐平日是被我惯坏了的,说话口无遮拦,其他姐妹也从不与她计较,你自是也别往心里去为好。”   这话便是在警告凤攸宁,戚月希是嫡出的公主,自小到大无人敢惹,叫她日后也得顺着?   凤攸宁垂眸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被人抢先开了口。   “母后!”戚月希又是一股子火气直冲头顶。   从前她在这后宫可是从来没人敢给半点眼色看的,就连太子的生母贤妃也是要任由她欺负,怎的一个刚入东宫的女人也敢同她作对,就连姐姐和母后又都偏向于她?   “希儿——”皇后的话音还未落,便听得院子里的小太监仓促地通报了一声,“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寇嫣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戚星阑向来与她不合,就连平日的表面关系都懒得做,这么多年来更是极少踏进承鸾宫的大门,今日竟是为了一个女人找上了门?   她敛了眉眼间的冷意,换上一副慈母模样,“还不快请太子进来。”   只是她未曾发觉,自己方才的反应早已落入了凤攸宁的眼。   听得戚星阑来了,凤攸宁这会儿也有些坐立不安。她晨起后便匆匆朝着这边而来,怕耽误戚星阑休息便没去打扰,只是将话留给了正沅殿的奴才们。   却是没想到他会来……   厚重的门帘被掀起,一道赤黑色的身影显现在众人眼前。   戚星阑几步走到皇后面前行,目不斜视面色冰冷,“皇后娘娘安。”   凤攸宁与戚月盈戚月希一同起身朝他福了福身。   “太子免礼,坐吧。”寇嫣柔声道。   戚星阑站直了身子目光瞥向身旁的凤攸宁,“不坐了,儿臣来是为了带人走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得怔了一下。虽说虽说太子与皇后不合之事早已传遍前朝后宫,可他这样直白的说了这番话,还是令人意外。   凤攸宁懵懵的抬眼,便见他那一对眸子正望着自己,虽说那双眼里淡淡的无甚情绪,可她怎么都觉得有点瘆得慌。   “太子殿下……”   她这刚坐下怎么就叨扰久了?重要的话还没说啊,戚星阑这“救场”是不是救得忒早了点?   “想必她也叨扰娘娘许久了,那我便带人走了。儿臣告退。”他说着便已伸手握住了凤攸宁的手腕,转身就要走,没给人半点拒绝的机会。   凤攸宁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手,却被他握得更紧,紧接着整个人就踉踉跄跄的被拽着出了凤菏殿,都没来得及和皇后把礼数做全。   她想,戚星阑肯定是故意的!他自己和皇后不合,干脆也让她得罪了皇后,这样以后他俩谁都不会再与承鸾宫这位来往了。   这太子的控制欲是不是忒强了点?   而凤菏殿内的母女三人一时都没来得及反应,戚星阑来得像一阵风,去得也像一阵风,容不得她们阻拦。   戚月盈小心的打量了一番寇嫣那张笑容僵住的脸,柔声安慰道:“母后,您别生气。六皇弟定是有要事要同太子妃商议,这才急着将人带走了。”   “切,他俩能有什么急事!比给长辈问安还重要吗?”戚月希不怕事大的冷哼一声。   “无妨。”寇嫣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她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太子向来如此,本宫早已习惯,你们也不用替他说话或是忙于挑事,各自忙去罢。”   戚月希听出寇嫣方才的意思,不由得慌了,“母后,希儿没有挑事,希儿就是……”   “少说,多做。”寇嫣冷眼看她,将话截了过来,“斗不过别人便要学会自保,省得整日说话不过脑子,给本宫丢人。”她说着站起了身看向戚月盈,“盈儿,带你妹妹回罢。”   眼看着母亲心情不好,戚月盈赶忙拉起妹妹,“母后好生休息,儿臣告退。”   “母后……”戚月希还想再解释什么,却已经被姐姐不由分说地拉着出了凤菏殿。   “殿下,已经出了承鸾宫了。”凤攸宁跟在后面提醒道。   他拽着她的手腕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戚星阑脚下的步子一顿,堪堪松了手。   凤攸宁赶忙收回手,皱着眉头小心的揉了几下。   想不到这太子殿下使这么大的劲,扯得她半只胳膊都要掉了。   戚星阑不经意瞥到她已经被勒得泛红的手腕,心里划过一抹异样的感觉,面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   “知道疼,以后就少去那个地方。”他说着冷眼看向别处,“免得给我丢人。”   “丢人?”凤攸宁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没喘上来,“臣妾怎么就给殿下丢人了?”   要是直接说他不喜欢和皇后有接触也就算了,说她丢人是怎么个意思?她堂堂崇国长公主是长得不够好看还是性子软弱容易被拿捏,竟然让他用“丢人”两个字来形容?   戚星阑就是随口一说,现下一时半会也不知怎么回答,干脆绕过了问题直接总结,“总之,以后不许单独去承鸾宫。”   郑重其事,一本正经。   凤攸宁:“……”   连个理由都懒得给吗?   她算是明白了,这戚星阑就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儿。之前还戏弄她,今天又演了这么一出,分明就是跟她过不去。   看来这往后的日子,是要同他斗智斗勇了。   “愣着做什么,跟我走。”戚星阑回头见她还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忍不住皱眉头,又要回来拽人。   凤攸宁回过神来,慌忙躲开他的手,“去哪儿?”   见她躲闪,太子殿下的手尴尬的僵在了半空,随后悻悻地背到了身后,“见我母妃。” 第14章 满意   一到承禧宫门口,便觉得风都冷了许多。院里亦是空旷得很,宫人不多,院内的植株摆设也是寥寥可数。   凤攸宁心中不由得惊异,明明外面的传言说贤妃是陛下的宠妃,又是太子的生母,竟是过着这般清冷的生活……八成是个不争不抢的聪明人。   想起在承鸾宫时贤妃与淑嫔说笑的模样,她不由得更加敬佩了几分,心中也自然多了些亲切感。   刚进了承禧宫的大门,便听得有宫女高兴地去了殿里通报,“娘娘,殿下同太子妃来看您了!”   凤攸宁默不作声的看了身旁那人一眼,只觉得此刻眉头微皱着的戚星阑没了方才让人讨厌的感觉,反而多出了几丝忧郁的气息。   “好看吗?”太子殿下忽的站住了脚步,微微偏过头来看她。   凤攸宁冷不丁的对上那双桃花眼,不由得怔了一下。   确实太像了……   “恩?”见她没有反应,戚星阑干脆俯下身子与她对视,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捎带着还挤出了一个略有挑..逗意味的鼻音。   感觉到那人的靠近,凤攸宁的心跳猛然加快,她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垂下眼没敢再看他。   “殿下的容貌乃是大承男子中少有的俊朗,自是……”她尽可能冷静地咬牙将话说完,“好看。”   在听得最后那两个字时,戚星阑的唇角不易察觉的勾了一下,只一下便又垂了回去。   他直起身子,淡淡吐出两个字:“花痴。”   话音还未落便见一宫女从殿内走了出来,朝着二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娘娘请太子和太子妃进殿。”   生生将凤攸宁还没反驳出口的话给卡在了喉咙里。   她气结,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将气压下去,仍旧换上一副端庄谦和的笑脸跟在戚星阑的身后进了清栀阁。   一踏入清栀阁,便闻得一阵清幽的熏香气,其中隐隐带了丝甜味,令人心旷神怡。   “儿臣给母妃请安。”戚星阑先行了礼。   凤攸宁紧随其后,“儿臣给贤妃娘娘请安。”   兰韵坐在榻上,手里还拿着针线,见两人进了殿,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起身去扶他们。   “快起来罢,不必拘礼。”她柔声说着,将凤攸宁虚扶了起来。   “是阑儿将你从承鸾宫带过来的?”她说着望了眼儿子,眼里噙着笑。   凤攸宁也跟着看了戚星阑一脸,见他满脸“你随便说我无所谓”的模样,她便又朝着兰韵笑道:“殿下思念娘娘心切,便早早带了儿臣来看娘娘,皇后娘娘那边已是请完了安的。”   她知道戚星阑这个性子做出的事定然不会是贤妃想要的,故而又加了一句说是那边请安已结束,这才稍稍缓解了太子从承鸾宫抢人的不合规矩之处。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兰韵听得她为戚星阑掩饰,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更浓,“那便好。”   她笑盈盈的又看了兀自坐在那里喝茶的儿子,忍不住嗔怪道:“娶了这么个好媳妇,瞧瞧你那满不在乎的样子,白得人家替你掩饰。”   戚星阑看了凤攸宁一眼,淡淡道:“我可没强求。”   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她上赶着讨好他了?   凤攸宁气结,干脆不看他了,专心和贤妃聊天。   她是个聪明讨喜的,从前在父皇母后面前也都是最可爱招人疼的那个,如今贤妃本就对她满意,这会子聊起来自然也是愉快。   在承禧宫呆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膳房那边准备传早膳了,兰韵要留人吃饭,两人才告退回了东宫。   而戚星阑始终也没说什么话,只坐在一旁看着凤攸宁与自己母妃相谈甚欢,搞得他倒像是那个陪着来看人的。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   临走时,贤妃特意叮嘱了儿子:“阑儿,攸宁这孩子我甚是喜欢,你不许欺负她冷落她,要好好待人家,听到没有?”   戚星阑觉得这事是个坑,他不能答应下来,便顾左右而言他,朝着兰韵行了一礼,“母妃早些用膳,别饿着,儿臣就先告退了。”话音未落转身就走。   凤攸宁对他的回答也不甚在意,左右两个人谁也别祸害谁就成,其余的她也不强求。   便也乖巧的朝着贤妃行礼告辞了。   眼瞧着两人的身影出了清栀阁,兰韵才坐回到了榻上。   贴身宫女芷茵奉了茶水来,“许久都不见娘娘这般高兴了,看来殿下的这位太子妃很合娘娘心意。”   兰韵笑着将茶盏接过来轻呷了一口,“我瞧着,可不止我一人对她满意。”   这话听得芷茵有些懵,她皱皱眉头,忽的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惊讶,“娘娘的意思难道是……”   “瞧着吧,日后可有太子挂心的。”   *   一回到东宫,戚星阑便进了定晨殿,听说为了见几位前来议事的大臣连早膳都没有用。   凤攸宁虽人在不在定晨殿,消息却是一刻不耽误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东宫乃是太子居住的场所,若说没有他人眼线,她断然是不会信的。至于这眼线到底是皇帝派来的还是皇后,亦或是其他人便不得而知了。   凤攸宁皱皱眉头,“消息这么快传到你们两个耳朵里,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的。”她说着抬眼去看晴微与绮烟,沉吟了片刻,“这样吧,你们且去后院的膳房瞧瞧,有没有做蜜芽酥的食材。”   “公主要做蜜芽酥?”晴微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她家主子在做饭这方面的天赋还真的是不及女红的十分之一。   遥记得凤攸宁刚及笄那一年,那日她非要自己做饭给父皇和母后吃,结果差点将御膳房给炸了!   打那之后,就没再轻易碰过那柴米油盐了。   如今……怕不是想将东宫给炸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凤攸宁瞪她一眼,“搞得好似我有什么阴谋一般。”   三年前那次若不是她失手将油当成了水倒进滚烫的锅里,也不会出事了。   那分明就是个意外,没错,是意外。   被她这么一瞪,晴微慌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殿下您没有。”   “哼。”凤攸宁别过头去不看她,任由绮烟将人拉了出去到膳房去找食材了。   凤攸宁倚在榻上,盯着那还冒着氤氲水汽的茶盏出神。   既然有人想要借此事考验她,那她也需得好好表现一番才行。这刚嫁过来,可不能让人挑出了毛病。   正思量着,便见绮烟回来禀报:“公主,奴同晴微看过了,后院膳房的食材齐全,做蜜芽酥是绰绰有余的。”   “晴微人呢?”   “她瞧见了梅子蜜饯,说是要先给公主您做一碗梅子酥酪吃。”   “梅子酥酪?”这倒是她还没吃过的,也不知这承国的梅子蜜饯是个什么滋味儿。   凤攸宁这么想着便起了身,“走吧,去做些蜜芽酥给太子殿下送去。”   “是。”   *   定晨殿内,只听得濯束在一旁研墨的声音,与那奏折翻开又合上的声音,窸窸窣窣此起彼伏,除此便只剩了殿中火炉内银霜煤燃烧着的声音。   “潜策。”戚星阑从一小堆奏折中抬起头来。   “属下在。”潜策应声进了内殿,“殿下有何吩咐。”   戚星阑捏了捏眉心,将手里的奏折往桌上一扔,“去帮我请了兵部的沈大人来。”   潜策答应着去了,濯束这边的墨也差不多研好,便起身去给主子倒了杯茶来。   “殿下今日都未曾用早膳,现下可要传膳房做些您爱吃的点心来?”   “不用。”他兀自饮了口茶,便又拿起了奏折看。   濯束看着心里也跟着累。他家主子不喜女子,所以定晨殿内近身伺候的都是他和潜策,又是当宫女又是当下属的也是给累个够呛,还得跟着操心。   两个大男人生生给“折磨”得比女子还体贴照顾。   难,果然还是当太子殿下的侍卫难。   这么想着,便听得外面有小太监来禀:“殿下,太子妃娘娘候在外面求见。”   戚星阑正准备去拿笔的手一顿,眉头不由得拧了一下,“她来做什么。”   “娘娘听说殿下未用早膳,便做了崇国特有的点心来给殿下尝尝。”小太监答道。   濯束忍不住偷笑了两下,被戚星阑逮个正着,“你笑什么?”   见主子用看疯子的眼神看自己,濯束慌忙敛了笑意,沉声到:“属下这是为殿下高兴,太子妃娘娘实在贤惠。”   “……”戚星阑白他一眼,“做个点心送过来就是贤惠了?这是她应当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嘴角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扬起来……大概是板脸板得太用劲儿了,反弹而已。   “是,殿下说的对。是属下胡言乱语了。”濯束贼兮兮的偷偷瞄了主子一眼,又赶紧垂下头。   戚星阑懒得搭理他,便扬声命那小太监将凤攸宁请进来。   “将太子妃请进来罢。”   “是。”   听得外殿有脚步声传来,戚星阑将刚刚拿起又放下的笔再次拿了起来,继续埋头批折子。   濯束很有眼力见的出了内殿去沏茶,便见凤攸宁款步走了进来。   “太子妃娘娘。”他行礼。   凤攸宁淡淡点头,面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只是没了那层面纱的遮挡,整个人更多了些亲和感。   “殿下在里面批折子?”   濯束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得戚星阑那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从内殿传了出来。   “进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时间是个意外,以后尽量会固定在晚上九点~ 第15章 送点心   凤攸宁进屋,只见那人埋头于书案前,且没有要抬起头来的意思。   她将食盒从晴微手里拿了过来,朝着戚星阑走去。   晴微本想着跟上去,却被身后的某人一把扯住了胳膊。   “你干嘛去,别捣乱了。”   “我……我去服侍公主啊,你拉我做什么?”晴微说着就要甩开他,谁知濯束拽的更紧了。   “你这丫头够憨的,娘娘都自己拿食盒了,意思就是让你等在这儿。”   晴微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是吗?”   可她怎么觉着这个濯束想要害她挨骂呢……   “这么看我做什么,”濯束慌忙松开手后退半步,双手环在胸前,“我可对你没意思。”   “……切,我又不瞎。”晴微剜他一眼,转身站到了一旁等着主子召唤,看都没再看濯束一眼。   濯束被她怼了虽然不爽,但瞧在太子妃娘娘的面子上也就不再同她计较,转手给二个主子端了热茶进屋。   内殿里,凤攸宁已将食盒中的蜜芽酥同梅子酥酪一起拿出来摆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殿下忙了半日,歇一歇吧。尝尝臣妾的手艺。”她柔声说着,朝戚星阑福了福身。   他这才抬起头来瞧她。眉眼低顺,举止端庄,竟是挑不出丝毫的毛病来,可看起来总归是太过规矩了,不像那晚真性情的模样。   戚星阑看了眼桌上的东西,又垂下头去看折子,“你做的?”   凤攸宁垂眸笑了一下,“是臣妾亲手为殿下做的。”   这话说得太子身子一僵。亲手为他做的?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恰好濯束奉了茶进来,他便朝着凤攸宁摆了摆手,“坐罢,待我看完折子再吃。”   “好。”凤攸宁答应着坐到一旁的榻上,接过了濯束递过来的茶盏。   眼看着戚星阑又垂下头去看折子,凤攸宁也就在一旁坐着等。   她本以为不喜女子的太子殿下会把她赶出去,谁知他竟还把她给留了下来。怕不是一会儿有话要说?   她这么思量着,便听得案前那人有了动静。   戚星阑将手里的奏折合上放到了一边,起身朝着这边而来。   凤攸宁的目光不自觉的便随着他走动时带起的衣摆而动,一下一下,忽的想起了昨晚他一袭大红喜服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模样。   “将来我要嫁一个有才能又体贴的男子……就像父皇这般的!”那个稚嫩的童音忽的响在了耳边。   可她如今所嫁的男子当真是这般的吗?   “咳。”戚星阑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猛地拽了回来。   凤攸宁抬眼便见那人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便赶忙站起身来将濯束方才奉上的茶递了过去,“殿下喝口茶润润嗓。”   “恩。”他懒懒的挤出一个鼻音,在坐榻的另一边落座。   只是两人的交谈就止于此,屋子里一时间变得安静起来,静得几乎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凤攸宁坐在另一旁有些局促,她虽应对惯了后宫的勾心斗角,却也终是第一次为人妻,更何况夫君还是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她这会儿不免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必紧张,”戚星阑瞥她一眼,淡淡说道,“左右都是做给那些人看的,在这里坐一会儿,差不多了回去便可。”   见他明白自己此次来的目的,凤攸宁便也不再摆出那副假装贤惠的模样。她垂眸笑了一下,“多谢殿下成全。”   戚星阑没再看她,目光却是落在了那一碟蜜芽酥上,“这是你们崇国的点心?”   “是蜜芽酥,”凤攸宁顺手捏起一块递到了他面前,“香酥可口且味道不会过甜,臣妾的皇弟最爱的便是这个。因不知殿下是否喜欢甜食,这才做了它。”   眼看着她递了一块过来,那双杏眸里的笑意又比平时真切不少,戚星阑也不忍推辞,皱了皱眉头还是接到手里尝了一小口。   炸得酥脆的面丝裹着一层薄薄金黄的糖衣,上面还撒了些许白芝麻,香气四溢,入口一嚼便觉得唇齿留香——就是这甜里怎么偷着一股子诡异的咸味?   太子殿下拧了拧眉头,若有所思,“恩……”   凤攸宁见他吃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笑问:“是不是还有些咸?”   “是。”戚星阑丝毫没有要帮她掩饰的意思,迅速将手里的点心放回到了原处,又拿起茶水饮了一口。   “那便对了,看来那褐色的罐子里确实是盐。”她弯着眉眼语气轻巧,就如同在说“今日天色真好”一般。   “你——”戚星阑一时间不知该做何言语。   或许他现在可以怀疑一下自己这位太子妃有谋杀亲夫的倾向?   瞧他脸色都绿了,凤攸宁暗自好笑,却依旧笑得温婉动人,“殿下莫要动怒。这一回生二回熟,这东宫的灶台臣妾还用不熟练,下次做殿下想吃的,臣妾定给您做得满意。”   听得她如是说,戚星阑不由得抬起眼来看她,眼底似是蒙上了笑意。   “太子妃这是……在提醒本太子日后多去你那儿走动?”   凤攸宁眨眨眼,“怎会。殿下应该懂得,这些只是……”她说着往他那边凑近了些,“客套话罢了。”   她怎么敢说得这么直白?!   太子殿下尴了个大尬,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   她眼瞧着这人是要发脾气,正准备寻个由头回去躲躲,便听得潜策的声音响在了殿外。   “殿下,沈大人已到。”   屋里静默了一刻,凤攸宁发觉这是全身而退的好时机,还没等戚星阑发话便开了口。   “既然殿下还有公务,臣妾便不打扰了。”   戚星阑看她一眼,眸色复杂,却终也是点了头,“恩。”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内殿的屏风后,他这才让潜策将人请了进来。   凤攸宁走至定晨殿门口,刚好看到一个着灰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候在那里,“太子妃娘娘。”   那人按着礼数行礼。   “沈大人。”凤攸宁不认识他,但方才在殿内也听到了潜策的话,便只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未再多做逗留,转身带着晴微出了定晨殿。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   方回到了正沅殿,便见绮烟出来迎,“公主,霍将军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安全回到云京了。”   听得母国有消息传来,凤攸宁心中的那根弦再次紧绷了起来,“走,进屋说。”   三人进了内殿,凤攸宁将其余人都屏退,这才紧张地朝着绮烟问道:“霍将军都传了什么消息来?陛下近日如何,那些老臣们可有难为他?”   见主子心急如焚,绮烟忙递了杯茶过去,“公主放心吧,陛下一切都好。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听奴给您慢慢讲。”   听得凤卓允无事,她便也宽下了心来,乖乖接过热茶呷了一口,“好。”   *   已是暮色四合,窗外的红霞映得正沅殿内一片暖红色的光景,而凤攸宁正倚在贵妃榻上打盹儿。   忽的听到有人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对杏眸缓缓睁开,映出匆匆赶来的那人身影。   “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凤攸宁撑着身子坐起来,眸中还有几分惺忪。   晴微白着一张脸,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话都有点说不利索,“回、回公主,今日您去了定晨殿后,奴便去膳房处理您未做成功的蜜芽酥……奴觉得那些东西倒掉可惜了,便喂了后院的那些鸟儿。”   “如何?”她眉头微拧了拧,心中隐约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方才奴又经过后院,发、发现那一群鸟儿一个个都躺在笼子里……死了。”晴微的额头冒了汗。   凤攸宁的心猛地一沉,“死了?”   那些可都是戚星阑精心养了许多年的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啦~祝看文的小仙女们新年快乐 万事胜意 越来越美腻! 第16章 演戏   “殿下,前几日盛将军调了兵去东南边境。微臣接到消息,说近日衍国那边偶有动静,怕不是知晓了我们与崇国联姻议和,这会子坐不住了。”沈誉之脸色不大好,也不知是怕东南的战事还是面前这位太子。   戚星阑抬眼瞧他,面色不由得凝重,“衍国国土广阔兵强马壮,他若真是忌惮于此,大可以柿子挑软的捏先去崇国敲打,何必来动我们。”   “殿下说得有理,”沈誉之忙不迭附和,“我大承国土虽比不上衍国,却也是除了衍国里最强的一个,更何况盛将军旷世奇才闻名天下,还未曾打过败仗,想来驻守在东南也能煞一煞他们的威风。”   “恩……此事你叫盛征小心些,非到必要之时,切不可与衍国撕破脸皮。”   “微臣遵命。”   戚星阑张了张嘴想要在说些什么,可忽的感觉到不对劲,脸色也跟着白了一下,胸腔憋闷。便朝着沈誉之摆了摆手,“沈大人且回去吧,此事陛下若问起来如实禀报便可。”   “是,微臣告退。”   眼看着沈誉之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殿,戚星阑这才叫了濯束与潜策进来。   “殿下不舒服,可要叫御医前来诊脉?”濯束说着就要走,却被主子叫了回来。   “此事不宜声张。”戚星阑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刻他只觉得腹内绞痛,胸口也是发闷,但凭他自己的判断,这还要不了他的命。   身为太子,盯着他的人可太多了,一旦出了事难保不会有人在背后捅上一刀。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掠过了桌上那碟子还未来得及收拾起来的蜜芽酥,和那碗没被动过的梅子酥酪。   “潜策,试毒。”   “是。”   “啊?试毒?这可是太子妃娘娘亲自送过来的,怎么可能有——”濯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主子一个犀利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这胳膊肘朝外拐得越发熟练了。”戚星阑冷眼看他,又垂下眸去看自己手上的扳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回头让潜策给你绑上正正骨,如何?”   濯束赶忙跪地求饶, “属、属下多嘴,属下知错了,殿下您就饶了我这次吧……”   戚星阑懒得理他,冷哼一声,便听得潜策那边有了结果。   “殿下,点心里确实有毒,但量不多不易察觉。”   “你曾师承毒谷,应当能看出毒性如何吧?”   潜策拱手,“属下学艺不精,毒性需得取证查验,再结合殿下中毒后的症状反应。但就目前来看,像是七乌粉。”   “七乌粉……”戚星阑眉心一蹙,捻了捻手指,心中已然有了盘算。   七乌粉乃是用七种毒草炼至乌黑颜色再磨成粉末的一种毒,用量极难掌握,若非师出毒谷之人也难以使用或是鉴定。   看来下毒之人肯定不是凤攸宁,她初来乍到,又是为了母国安宁才远嫁于此,自然是巴结他还来不及,犯不着杀害。   那么就只能是她被那个人利用了……借刀杀人。   正如此想着,便听得殿外有人来报:“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说是有要事。”   “她自己来的?”戚星阑懒懒起身掸了掸衣摆上不一定存在的灰尘。   “奴瞧着,好像还带了负责侍弄花草的秀春。”   戚星阑微微颔首,“恩,请进来吧。”   方才他用内力稍稍压制了毒素,这会儿已是神清气爽的看不出什么破绽,稍后可得好好同他的这位太子妃演一演这出戏了。   凤攸宁带着人快步进了定晨殿,一刻也不敢耽搁。   “殿下万安。”她微微福身。   戚星阑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幽幽道:“这才过了两个时辰,太子妃便又耐不住寂寞了?”   他这话说得原本还担心他中毒的凤攸宁一下子红了脸,不知该作何回答,再三思虑,这才决定直接忽略掉那些没用的话,开门见山。   “殿下您……怎么样,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如何这样问。”戚星阑说着又要拿起桌上的蜜芽酥吃。   “吃不得!”凤攸宁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他手里的蜜芽酥给夺走了。   寂静。   此刻殿外已是被一片黑暗笼罩,宫人们正忙碌着将院里的灯点起来照明,而定晨殿内暖光明得如同白昼一般,映得凤攸宁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越发的白了。   “怎么了?”戚星阑皱皱眉头,一副被她吓到的样子。   凤攸宁将人细细瞧了一番,发现他并无中毒的症状,或是毒性还未发作,亦或是毒素摄入不多症状不足以显现。   但无论如何,此事她也是必须要讲明白的。   “殿下恕罪,”她朝着榻上坐着的那人躬了躬身,紧绷着一张小脸道:“臣妾今日送来的蜜芽酥中,有毒。”   “哦?”戚星阑闻言挑了挑眉,目光却是越过面前的人儿,落在了正被晴微与绮烟控制住的秀春身上。   “这东西可是太子妃亲手做了送来的。”   他一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像是一根针直直的戳进了凤攸宁的心里。   “点心确实是臣妾亲手所做,但食材却被人动了手脚。”她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晴微。   晴微便麻利的将秀春押到了戚星阑的面前,“回殿下,奴今日晌午去收拾膳房时,曾见宫女秀春鬼鬼祟祟的在角落里,当时急着为公主传膳并未多在意。直到方才,奴又见她进了膳房,便跟了上去,发现她正在往面粉里混入这些粉末。”   她说着从袖兜里拿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放着的便是灰白色的粉末。   “你污蔑我!那东西不是我的!”秀春用力的挣扎了几下想要再站起来,歇斯底里地朝着晴微吼道:“你只瞧见了那东西落在我的脚边,怎就一口咬定是我的?我只不过是恰巧站在了这东西旁边而已!”   “潜策,濯束。”戚星阑懒懒的朝着他俩招了招手,两人便领了命各自忙活了起来。   “殿下,这纸包里确实是七乌粉。”潜策将东西递给了主子。   濯束这边掰着秀春的手看了半天,总算也是有了结论:“殿下,她的指甲缝和袖口以及裤腿上都有七乌粉的残留。手上的应该是在投放粉末的时候留下的,裤腿上的应该是粉包掉落时溅到的。”   “恩。”戚星阑微眯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这会儿他体内的毒素似乎有扩散的迹象,得赶紧把人都屏退了才好。   “殿下!殿下,奴婢冤枉!”原本跪在地上的秀春忽的挣开了晴微的手,快速爬到了戚星阑的脚边哭喊,“是太子妃娘娘记恨奴婢才要将此事推到奴婢身上的!奴婢冤枉!奴婢、奴婢愿以死明志——”   话音还没落,她就要起身撞上一旁的四角桌。   戚星阑眼中一道冷厉的光闪过,脚一抬,秀春便整个人朝着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刚好倒在了凤攸宁的脚边。   虽然幼时跟着师父见过不少打斗的场面,但此次事发突然,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看到人摔在了自己的脚边,脸色不由得白了一下。   “殿、殿下,这……”   戚星阑难得见到她如此惊慌的模样,忍不住定睛多看了一眼,“想不到处变不惊的太子妃也有害怕的时候。”   处变不惊……是在说她上次在梅林的事吗?   “……殿下好身手。”凤攸宁默默地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垂着头没再说话。   除了父皇母后,知晓她会武功的便只有戚星阑一人了,说多错多,她还是不要去招惹戚星阑的好。   况且那枚云珠,他还没还回来。   戚星阑看她一眼,转头去吩咐了潜策,“这个女人带下去严加看守,务必给我问出来背后主使是谁。”   “是,殿下。”潜策应着将人拖了下去。   “太子妃留下,其余的人都退下罢。”他扶着额头如是说了一句,又朝着凤攸宁招了下手,“过来。”   凤攸宁怔了怔,发现他在叫的是自己,便两步跨到了他面前,保持着一只手臂的距离,“殿下。”   听得殿内静了下来,戚星阑这才抬眼去看面前那人,“说吧,你是如何知道她下了毒的。”   如果只是看到了秀春下毒,凤攸宁不可能会直接怀疑到今天做的那盘蜜芽酥上,更值得怀疑有毒的反而是接下来将要传的晚膳。   他方才见她并没有要主动交代的意思,晴微的话里也有些许模糊的地方,便不由得起了疑心。   只是他这么一问,她便下意识的转移话题,“我瞧着殿下不舒服,可要叫了御医来?”   戚星阑耐着性子,语气却已经不大好了,“我在问你话。”   “这……”凤攸宁尴尬的勾了勾唇角,心里打鼓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是晴微将那些蜜芽酥的边角料喂给了殿下养在后院的鸟儿,这才发现……”   这么听来,那些鸟儿俨然是已经死了的。   太子殿下的怒火忍不住噌噌噌往上窜,“谁让你们随意喂它们的。”   眼看着他是动了气了,凤攸宁赶忙行了大礼,“殿下,晴微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是我教导无方,殿下要罚便罚我吧。”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都不敢抬眼去看他。   戚星阑恨恨地看她一眼,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这才刚嫁过来第一天就弄死了后院的鸟,还差点连着他一起,这往后还了得?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觉得这个女人不一样……确实,不一样的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殿下才顺过气来,他冷眼瞧着面前的人儿,语气冰冷,“回去禁足正沅殿,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你。”   听得只是禁足,凤攸宁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臣妾遵命。”   只是戚星阑方才说不想见她?她还不想来这定晨殿演戏呢!正好禁足这几天不用出门应付后宫那些人,她倒也清闲些。乐意之至!   这么想着,凤攸宁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第17章 除夕   眼看着就要到了除夕,皇宫内外也都热热闹闹的张罗着过年,可东宫却冷冷清清的随了他们那位整日只知道批奏折的主子,只换了几盏大红色的灯笼,算是添了点喜气。   凤攸宁被禁足这几日,并未受到薄待,反而是在正沅殿里好吃好喝的过了这么些天。   耳根子清静,无人打扰。   已是除夕当日,她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静静等着某人亲自来解自己的禁足。   只是自从秀春被抓起来,便很少有戚星阑的消息传进正沅殿了,她心里莫名的总有些不安。   “晴微,太子身上的毒确定是已经解了吗?”   “确是解了。”晴微如实答道,又伸手将那支镶了宝石的云凤步摇给她簪上,“那日奴刚好见了濯束侍卫,悄悄问的。”   凤攸宁点了点头,心下稍安。   在这偌大的东宫,除了她带过来的晴微和绮烟,算得上熟悉的也就只有濯束与潜策了,况且他们两个日日跟随在戚星阑的身边,这种事情上定是不会出错的,更何况他们也没必要去骗晴微这个小丫头。   这么想着,方才听得门外有动静,便见绮烟进了内殿来禀:“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凤攸宁起身去迎,唇畔勾上一抹温柔的笑,“臣妾恭迎太子殿下。”   “恩。”戚星阑带进了屋里一阵凉飕飕的风,他瞥了一眼正站在门口的那道纤瘦的身影,从另一侧的屏风绕进了内殿。   凤攸宁只当他是应了前几日说的那句不想见到她的话,并未多作留意,跟着进了内殿。   晴微奉热茶进屋的时候,戚星阑正站在熏炉旁抖着身上的寒气,那背影让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从前崇国的先皇在冬日里来看她家公主的时候,也总是先在熏炉前将身上的寒气驱散了再跟女儿亲近。   只是不知这位太子殿下是否只是因了平日里的习惯……   “愣着做什么呢。”凤攸宁已然走到她身前接过了那盏茶。   “没……”晴微悻悻地退到一旁,没敢提自己方才的思虑。   凤攸宁则是将茶递到了戚星阑面前,“殿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戚星阑看她一眼,默默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这才在榻上落座。   “太子妃近日在这正沅殿禁足可还好?”   这一句话说的也不知道是想要嘲笑奚落还是客气一番,凤攸宁听着只笑了笑道:“既是殿下安排的,自然都是好的。”   挑不出任何毛病。   或许是因为自己见过凤攸宁不同的一面,戚星阑眼看着她做出一副“我最贤惠”的模样,莫名的就想起来承鸾宫的那位,火气直冲头顶。   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撂,沉声道:“今晚父皇在锦鸯殿摆宫宴,一起守岁。你同我前去,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清楚,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她这么想着,朝戚星阑福了福身,“臣妾遵命。”   “还有一事。”太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不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凤攸宁见他那个意思,便往前凑了两步,洗耳恭听。   “秀春死了。”   凤攸宁的心猛地一沉,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言语。   戚星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绕了一圈,最终又落回在了她那对满是惊讶的杏眸上,“濯束还未来得及审她,人就被杀了。”   “还未来得及审问……所以……”她没敢再说下去。   “所以秀春死前最后指认的人是你,杀她灭口嫌疑最大的也是你。”戚星阑淡淡说着,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茶,“太子妃可知,毒害太子是该当何罪?”   “我……”她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   冷静,冷静。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该冷静。   凤攸宁暗自这样想着,总算是静下了心来,她抬眼对上那人冷冽的目光。   “此事是何人所为,太子殿下心中自有决断。臣妾只听从殿下的安排便可,其余的不会多言。”   屋子里霎时间静了,他们二人面对面只看着彼此却没人说话。候在外殿的感受到里面紧张的氛围,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时间,正沅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戚星阑定睛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堪堪说出一个字,“好。”   他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撂下一句“晚些时候我来接你”便快步出了正沅殿,只留给凤攸宁一个冷傲的背影。   “公主,方才是怎么了?”绮烟看主子一下子垮了下来,赶忙伸手扶住。   晴微与她一同搀扶着凤攸宁往榻边上走。   “秀春死了,”凤攸宁的声音里几乎带了颤抖,“他们还没来得及审问,人就死了。”   “什么?!”晴微一下子慌了神,“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凤攸宁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她与戚星阑虽然都清楚秀春背后的人是谁,但东宫突然死了人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真的被有心人给利用了,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这个时候要看的还得是这东宫的正主,太子戚星阑如何决断。   看来今晚的团圆宴,怕是要有一出好戏在等着她了。   *   已是傍晚,天边一团橘红色的云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下,为那红墙绿瓦又添了一层亮澄澄的金红色。   祁京之中满是喜气洋洋的氛围,家家户户都贴了春联挂了红灯笼,等待着今晚新的一年到来。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偶尔也传进宫里,只是在这威严肃穆的地方,总归也是差了点喜气。   凤攸宁跟着戚星阑到了锦鸯殿赴宴。   按理来说这一天太子应当在东宫自行庆祝,奈何皇帝是个喜欢热闹的,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是父子二人面上吵吵闹闹,却也是血浓于水摆在那儿,自然也是亲近的。便将太子和太子妃与那各宫的公主都叫了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吃这一年里最后的一顿饭,除旧迎新一同守岁。   凤攸宁随着戚星阑一同落了座,便又有公主与妃子们陆陆续续进了殿。   直至外面的天色全然黑了下来老皇帝才姗姗来迟。   众人起身行李,戚晟笑呵呵的叫他们都平了身。   舞乐起,便有一众舞姬进了殿来,在这寒冬腊月里只着了那薄薄的一层纱裙,随着曼妙的身姿舞动着。   凤攸宁看她们都觉着冷,忍不住便打了个冷战。   戚星阑感觉到身边那人身子颤了一下,不由得扭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右手的手指在左手手心里搓了两下。   这些小动作皆是落进了太子殿下的眼中。   戚星阑回头看了一眼晴微,冷声问道:“没给你主子带手炉?”   冷不丁的被他这么一问,晴微有点慌了神,“奴、奴这就去准备!”   “我……”凤攸宁刚想解释自己并不冷,便听得戚星阑厉声叫住了晴微,“不用你了,濯束去。”   “啊?”濯束本来正准备看晴微笑话,谁知道自己突然被主子安排了,顿时有点懵。   他这一懵,戚星阑自然就不高兴了,“恩?”   凛冽的目光直直的朝着濯束扫去,吓得他身板一绷,赶忙领命退下,“属下这就去办!”   眼看着濯束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口,凤攸宁只觉得自己身边这位太子真的是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明明早晨还在说着怀疑她是凶手的话,这会儿又厉声厉色的让下属去给她准备手炉暖手。   实在是令人迷惑。   正在心里感叹着,便听得坐在大殿主位上老皇帝开了口。   “太子这几日在东宫替朕处理了不少琐事,你也辛苦了。”   戚星阑端着酒杯起身,毕恭毕敬,“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应当的。”   父子二人饮了一杯,便听得皇后的声音从对面的席位上传来,“本宫听闻近日太子妃照顾太子也是辛苦了,这才刚嫁过来便如此操劳,日后也定当是太子的贤内助。”   “皇后娘娘谬赞,儿臣只是尽了该尽的职责。”凤攸宁也忙起身朝着皇后那边敬了敬酒。   寇嫣笑着饮了一杯,却并不曾有要坐下的意思,反而是赔着笑看向凤攸宁与戚星阑,“要我说你们新婚小两口应当多些沟通,我听闻太子因了几只鸟儿竟是将你关了数日的禁足,吓得我都没敢叫人去东宫请了你来我宫里坐坐。”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凤攸宁悄悄看了身旁那人一眼,只见戚星阑面色冷得不像话,好像下一秒就要大开杀戒似的。   吓得她赶忙收回了视线,这个时候自然还是皇后那张假惺惺的脸看着更加柔和一些。   皇帝听得她这番话,眉头都拧在了一起,“竟还有此事?”   他的目光直直的扫向了戚星阑。   那人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一般,淡定自若的朝着戚晟行了一礼,“父皇明鉴,不过是儿臣与太子妃的顽笑,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竟对我东宫如此上心。”   不知为何,他说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凤攸宁似乎看到了他唇角的一抹冷笑。   外面的爆竹声盖过了殿内的舞乐丝竹,只是这大殿之上□□味却是比外面还要更浓一些。   众人也都觉得氛围不对,忙低着头吃自己的饭喝自己的酒,没人敢去搭皇后与太子的言。   寇嫣端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仍旧是一副和善的笑脸,“是本宫失言了,本宫自罚一杯。可是太子,本宫这身为你的母后,也是为了你们俩着想,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戚星阑向来不吃她那套,不由得冷哼一声,“娘娘言重了,儿臣可受不起。” 第18章 动容   锦鸯殿内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众人都不敢吱声,只消得用那舞乐与外面的爆竹声作掩饰。   凤攸宁偷偷看了眼老皇帝,眼瞧着是要发火了。   “这杯酒,儿臣替皇后娘娘喝了罢。”她忙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笑盈盈的朝着对面脸色难看得堪比锅底的皇后敬了一敬。   感觉到戚星阑冰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凤攸宁偏过头朝他安慰似的笑了笑,又看向皇后。   “儿臣知晓皇后娘娘是为我好,只是确无禁足之事,殿下带我极好。也不知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将这话给传到了娘娘宫里去,兴许是小丫头们嘴碎乱说,觉得我这个外来的没资格当她们的主子。此事倒是儿臣的错,应当再罚一杯酒才是。”   她说着便又要去斟酒。   忽的有一只大手伸过来,盖住了她的酒杯。   凤攸宁抬眼,便见戚星阑往前面轻跨了一小步,那道挺拔的身影便已挡住了她多半个身子。   “内子不胜酒力,这杯酒儿臣替她喝了。”   话音未落,他便已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她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只怔怔的望着身前那人,耳边回响着戚星阑方才说的那句话。   他俩这般一唱一和,倒是显得小两口恩爱无两,那禁足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了。   寇嫣的脸色冷了冷,垂眸瞧了眼手中的帕子,忽的又换上了那副慈母的模样。   她笑着抬头去看坐在大殿主位的戚晟,“陛下您看,臣妾就说他们小两口好得很,您大可不必再忧心了。”   凤攸宁不由得一愣。   原来还能这样圆场的吗?   再去看戚星阑,他正望向对面坐席,那视线正是落在贤妃的身上。   母子二人对视,贤妃笑了一下垂眸饮酒,戚星阑却依旧绷着一张脸,眼底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攸宁,”皇帝瞧着这场闹剧到此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便嘱咐道:“你远嫁而来,我大承自应厚待于你。日后若是阑儿欺负你,只管告到朕这里来,朕替你作主!”   “谢过父皇。殿下待儿臣很好。”凤攸宁又朝着大殿上行了一礼,这才随着戚星阑一同坐下。   恰好,濯束也已经取了手炉回来。   “拿着。”戚星阑将手炉塞进她怀里,又兀自倒了杯酒仰头灌下。   他并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凤攸宁看得出来。   面对这样庞大却又毫无人情味的家庭,她很能懂他的感受。   又见戚星阑冷着一张脸饮了几杯酒,凤攸宁终于也是忍不住了,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殿下,臣妾方才酒饮得多了些,这会子头疼,殿下能陪臣妾出去吹吹风吗?”   戚星阑回眸便见她扶着额头半倚在桌上,面色虽无绯红眼底却也像是有了醉意。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外面冷。”   这句话说得怎么像是在为她考虑?方才叫濯束去准备手炉也是……   凤攸宁不由得心跳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冷才能清醒些。”   看出她的用意,戚星阑便也没再多说什么,扶着她站起了身。两人朝着皇帝请示过后,这才一同出了锦鸯殿,晴微与濯束则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一出殿门,便觉得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凤攸宁不由得有些后悔了。   殿中虽然气氛不融洽,但起码是暖和的,这会儿冷风一吹,她就算手里抱着个暖炉也是白费。   见她身子瑟缩了一下,戚星阑迈出一步挡在了走廊的风口处,垂眸看她淡淡道:“明知冷还要出来,自讨苦吃。”   凤攸宁撇嘴,“我是怕殿下在里面憋闷坏了,喝多了回去又要难为我。”   “我何时难为你了?”戚星阑眉头一拧,俨然一副不悦的样子。   “没有反驳憋闷,看来还真是出来对了。”凤攸宁勾唇一笑,便见大殿门口又立了一人的身影。   她看了戚星阑一眼,示意他过去,“贤妃娘娘怕是有话要说,殿下过去吧,臣妾自己在院子里走走。”   他抬眼,果真见兰韵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方才还皱着的眉头不自觉的便舒展了。   戚星阑回头看了眼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走的凤攸宁,这才回过身往贤妃那边去了。   凤攸宁走了几步,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他们母子二人交谈甚欢,唇角也忍不住勾起笑意。   “还有娘亲在身边,真好。”   晴微跟在一旁,听得出主子这是想家了,忙安慰道:“公主有太子殿下这个夫君在身边,也是不错的。”   听她这么说,凤攸宁不由得站住了脚,“如何不错?”   那可是个喜怒无常又自以为是的傲娇太子,哪里不错了,分明是很错!   可晴微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掰着手指头给她算。   “奴这几日瞧着太子对公主也是十分上心的。之前听公主说怕冷,太子便叫人多拿了炭火到殿里。今日又怕寒气冲着公主,在熏炉前烤了许久才坐下。方才又命濯束去准备手炉,这可都是对公主您上心的表现啊!”   凤攸宁看她说得跟真的似的,差点就信了。   她伸手戳了戳晴微的小脑瓜,“你怎知他在炉前烤火就不是自己冻着了,又怎知他往我这里送炭火送手炉就不是为了做样子给其他人看呢?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晴微吃痛,捂着自己的脑门委屈巴巴,“可公主您也不是啊……”   “我……”凤攸宁想要辩驳,可发现无论怎么说都很无力,只能悻悻地收了手。   “反正他对我好与不好都不重要,”她说着抬眼望向天空中的那弯月,眸中映出清冷的光,“我只要我大崇能够平安这二十年,阿允能够成为一位像父皇一样的明君,也不枉我远嫁万里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太子妃娘娘这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忽有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凤攸宁回头便见戚月盈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她依旧是着一袭男装长衫,袖口紧束,青丝利落的束在发顶,只不过外面披了一件雪白的金丝绒斗篷,较上一次见面更多了些柔和。   “盈公主。”凤攸宁朝她福了福身。   戚月盈向来不喜欢拘礼,赶忙去扶她,“说过了,以后叫我皇姐就行!”   “皇姐。”凤攸宁朝她笑了笑。   这戚月盈虽然平时穿得不像个女孩子,但她的性格甚是讨喜,有着她们这些皇室女眷中少有的英气与爽朗,说起话来也是格外的真诚。   凤攸宁忍不住便想要亲近她。   “我瞧着方才六皇弟同你一起出来,怎么这会儿就剩了你一个?他竟是把你自己扔在这儿了吗,这般不像话!”戚月盈说着说着便叉起了腰,一副要找戚星阑吵一架的样子。   “没有。”凤攸宁慌忙去拦她,“皇姐息怒,太子殿下只是去同贤妃娘娘说说话,我自己便在这院子里走一走,顺便醒醒酒。”   “哦,这么回事。”戚月盈朝她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灵动可爱,“攸宁,日后他要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只管来找我,皇姐定会替你出气!”   凤攸宁忍不住笑了,这戚家的人也都奇怪,一个两个的都说要替她出头给她做主,可见这戚星阑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也是好不到哪儿去的。   这般想着,她唇畔的笑意不由得更浓了,“日后皇姐若是无聊,可来东宫寻我,我陪着皇姐解闷儿。”   “那敢情好。”戚月盈眼睛都亮了,“我从前也去过几次东宫,六皇弟忙于政务也没空理我。他那宫里也是冷冷清清的都见不着几个宫女,全都是一众侍卫太监,我都替他担心娶不到媳妇。”   她说着拉起凤攸宁的手,眉飞色舞,“这下好了,有你这么个大美人儿陪着他,怕他是块冰也该化了。这样一来,你们那东宫也好多些人气儿,热闹些。”   “皇姐说的是,东宫确实是冷清些。”凤攸宁笑着点点头,“需得皇姐多去几趟,才好热闹起来。”   “我听出来了,你拿我打趣儿是不是?”   两人正聊的欢,便听得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大皇姐。”戚星阑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两人身后。   戚月盈笑呵呵的把人拉了过来,顺势将凤攸宁的手塞进他的掌心。   “那宫宴闷的很,我出来透透气,刚好碰上攸宁。正巧你来了,那我就回去了,不然母后又要训我。”她说着也不容他俩再多说话便只留了个背影。   凤攸宁朝着她走的方向张了张嘴,终也是没说出什么来,只是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正被一团火包裹着,触感滚烫。   “殿下……”   “恩。”戚星阑慌忙松开手背到身后,面上划过一道不自然,不敢看她,“可要回去?”   凤攸宁摇摇头,忽的想到了早晨戚星阑到正沅殿时说的话,正巧四下无人,便忍不住小声问道:“殿下,秀春的死可查明了?”   提及此事,戚星阑的脸色沉了一沉,“中毒而死,七乌粉。”   “七乌粉?那不是——”被秀春混在面粉中的毒吗……   戚星阑点了点头,目光冷冷略过院中那棵挺拔的松树,最终落在了锦鸯殿正殿的门口。   只是提及七乌粉,凤攸宁少不得便要多问一句,有些事她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   “那殿下身上的毒,可解了?”   戚星阑身形一僵,愣愣地扭过头来看她,“你这是在关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星阑:媳妇关心我了,偷偷开心一下(〃?〃) 第19章 追随   “殿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是要关心的。”凤攸宁唇角带着盈盈的笑意,眼底却是没有什么波动。   “……”戚星阑看她这副假惺惺的模样自然心中不快,便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大步流星的走在了前面。   她瞧着他那赌气似的背影,眉头不由得拧了拧。   她也没说错什么吧,怎么又生气了?果然是喜怒无常。   眼瞧着人都走远了,凤攸宁这才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还忍不住小声嘀咕:“这走的可真够快的……”   宫宴一直进行到了深夜,眼看着便要到子时,凤攸宁已是困得睁不开眼,可身旁坐着那人却是一杯又一杯的酒接连下肚,此刻面上已有红晕了。   “殿下,少喝些吧。”她抬手拦住了戚星阑又要去倒酒的手。   那人眼神中已有了些许迷离之色,此刻扭过头来定定地着她。   气氛像是停在了那一刻,凤攸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悻悻松了手,没再说话。   只是不料戚星阑忽然扯住了她的手腕,惹得她手腕的皮肤上一阵滚烫的触感。   “殿下?”   “呵,”他忽的放了手,眸光冷冽的看向桌上已空空如也的酒杯,“亏我还以为你和那些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凤攸宁有点懵,“什么不一样?”   “罢了,回宫吧。”戚星阑摆摆手,兀自站起身来朝着饮得正欢的皇帝躬了躬身,“父皇,儿臣身有不适便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他也不等戚晟是否同意,转身就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眼瞧着皇帝脸色黑了,凤攸宁赶忙起身替他赔罪,“陛下恕罪,殿下是酒饮得多了些,方才还同儿臣说头晕呢,这会儿怕是酒有些上头了,不是有意冲撞陛下您的。”   许是看着她的薄面,今晚又是一年一度的守岁宫宴,戚晟也不好朝他们发火,只冷了冷脸,朝着凤攸宁摆手。   “你随他一同回去罢!他若是身体不适便去叫了御医来看,免得再借着酒劲儿耍小孩子脾气。”   “是,儿臣告退。”凤攸宁又朝着在场的各位行了一礼,这才匆匆去追戚星阑了。   从锦鸯殿回东宫的路算不上近,他俩来的时候都是乘得轿辇。   可凤攸宁追出去的时候却见东宫的轿辇还停在门口,而戚星阑独自走在前面,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不时晃那么一下,好像指不定何时便会摔倒一般。   “濯束,你怎么没跟上去啊?”她扭头便见濯束一脸忧愁的站在轿辇旁,不由得嗔怪。   濯束被她这么一埋怨,委屈巴巴地撇嘴,“娘娘,是殿下不让属下跟着。”   不让跟着?   凤攸宁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起。   这怒气来得倒是快,也不知是不是因她而起……   “罢了。”她瞧了身旁的晴微和濯束一眼,无奈道:“我去追殿下,你们跟在我后面。”   晴微惊了,“可是公主,您……”   “无妨。”凤攸宁摆摆手,已然快步朝着前面那道孤零零的背影走去。   不管这太子殿下到底是不是因她心中不快,她身为太子妃总是要为夫君分忧的,这会儿跟上去总没错,想来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不给他人送把柄,日后在这皇宫里也好少一些事端,清静些。   这般想着,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只是忍不住懊悔,当初怎么就没跟着师父好好学习轻功?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连走路都慢吞吞的。   夜幕深沉,各宫门口都挂着大红色的灯笼,那朦胧的光映得路上走着的那人越发得孤独。   凤攸宁只静静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一直到进了东宫的大门,她才松了口气。   谁知戚星阑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定晨殿,却是朝着正沅殿的方向而去。   凤攸宁的心不由得顿了一下。   自从大婚之后,两人的交流本就不多,戚星阑更是因为前朝政事日日宿在定晨殿,两人压根就没有同床共枕过,甚至都没有在同一间屋子里待过一个时辰。   现下戚星阑直直进了正沅殿,她难免有些紧张。   只见太子殿下径直走到了寝殿的门口,步子一顿,猛地回过身来。   紧跟在后面的凤攸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险些一头扎进他怀里。   “殿、殿下!”   戚星阑垂眸看她,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随后又抬眼去看跟进来的晴微和濯束他们。   “都退下吧。”   刚进门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也只能乖乖听话退下。   凤攸宁也就眼睁睁的看着偌大的一个正沅殿,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她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面露难色。   “这……”   上次和一个男人独处,还是在……平莱城驿站的时候。   那时候虽然屋子小,可好歹那人是受了伤处于弱势,她也不必太过忧心。   可眼下这番场景,身边那人虽是她的夫君,奈何戚星阑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这会儿喝醉了酒又指不定是一副什么模样。   在此之前两个人也只是貌合神离逢场作戏罢了,这回要是发生什么……   她没敢再想下去。   虽然嫁过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牺牲一切只为自己的国家,可是当这一刻真正要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怕了。   没有一个女人真正愿意将自己交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忽的,戚星阑的声音响在了头顶,“冷还是怕?抖成这样。”   “兴许……是冷吧。”凤攸宁努力的扯了扯唇角,又象征性的紧了一下自己肩上披着的斗篷,却是不敢抬头看那人。   感觉周围静了一会儿,忽的刮过一阵凉风,下一瞬,她便觉得肩上多了些沉重的感觉。   凤攸宁慌忙抬眼去看,发现原来是戚星阑将自己的斗篷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   那一刻,她的心中闪过了一丝慌乱,“殿下,臣妾……”   戚星阑没看她,兀自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我喝了酒有些热,你替我穿着。”   凤攸宁还想再推脱,却觉得手腕上有一道力将她猛地一拽,她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坐在了台阶上。   “嘶……”她冷不丁倒吸一口气。   幸好多了一件衣服护着,不然这样硬生生的摔坐在石阶上,她屁..股非要疼上半个月不可!   “陪我坐会儿。”他淡淡地说道。   “……好。”凤攸宁偷偷地揉了揉自己此刻隐隐作痛的小屁..股,支着下巴坐在戚星阑边上,跟他一起看着院里被灯笼透过来的光染红的一草一木。   就这样过了半晌,直到锦鸯殿的方向传来了鞭炮的声音,她冷不丁的被那震耳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   紧接着烟火一颗一颗窜上了天空,在一片星幕的笼罩下炸裂,又以一片绚丽收尾。   她抬眼去看,又惊又喜,“烟花!”   戚星阑的目光顺着烟火看去,眼里映出一片五颜六色的火光。自从住进了东宫,这些东西他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坐在这儿看,偶尔也会在锦鸯殿跟着那一众人一同欣赏。   只是今日不同,他不自觉的朝着身边那人看去。   一片绚烂之下,凤攸宁捂着耳朵,她本就瘦小的身影此刻几乎快要缩成一团,显得更加娇小可爱,同那空中绚丽的火光一起映在某人的眼中。   “又是一年。”戚星阑收回目光,垂眸去看自己的脚尖。   听得他好像说了什么,凤攸宁这才扭过头来看他,“殿下方才说什么?”   她捂着耳朵,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便加大了。   太子殿下冷着脸皱了皱眉头,“没什么。”   还真是无趣。   凤攸宁暗自撇了撇嘴。以往她都是同父皇母后一起赏这新年烟火,自从两年前父皇去世母后归隐,她就兢兢业业的替凤卓允守着大崇的江山社稷,几乎不会给咱自己多余的时间去怀念过往那些事。   也只有在新年这两天,朝中无甚事,她才能清闲些。只是无人知晓,她最怕的也是这几天。   颐清殿里的冷清总能让她想起从前在母后宫中的一幕幕……只是再也不会有人把她抱在腿上问她心仪什么样的男儿了。   而以后会陪着她男人,只有身边的那个。   这般想着,她扯了扯嘴角,“殿下,新年安康。”   戚星阑的心猛地顿了一下。   他怔怔的扭过头去看身边那人,只见凤攸宁眼眶红红的,不知是不是灯笼映照的缘故,那张原本娇俏的脸蛋上笑容尤为的苦涩,看了让人不由得跟着心疼。   “殿下父母尚在,臣妾真的好生羡慕。”她说着忍不住哽咽了,泪水不争气地顺着眼角滑落。   这一哭,戚星阑便乱了方寸。   他极少与女子接触,平时见到姐姐们都恨不得绕道走,如今面前的这个女人哭了,他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做,只愣愣的看着她不知所措。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凤攸宁慌忙转过身用衣袖掩面抹了把眼泪,这才又回过头来看他,面上依旧是那妥帖的笑容,“殿下见笑了。”   又是这样。   戚星阑的面色沉了沉,“想哭就哭,别在我面前藏着掖着。”   “我……”她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那一刻,就连空中那烟火炸裂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不见。   过了半晌,似乎有一阵风吹来,她听到身边那人淡淡说道:“凤攸宁,新年安康。” 第20章 哄她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来,照得屋里也是一片亮堂。   床帐缝隙透进来些许的光,晃了晃,戚星阑这才悠悠转醒。   宿醉后的头疼让他忍不住拧了拧眉,“濯束。”他下意识的叫了一声,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听得床上那人的动静,凤攸宁朝着绮烟招了招手,低声吩咐道:“你们去准备吧。”   “是。”   眼看着绮烟下去吩咐了众人,她这才朝着床边走去。   “殿下醒了。”凤攸宁朝着床上正揉着太阳穴的那人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温柔。   戚星阑的身子猛地一僵,愣愣的抬起眼来看她,“你…你怎么在这儿?”   凤攸宁朝他眨了眨眼,一对杏眸尤为灵动可爱,“殿下,这里是正沅殿。”   “哦……恩?”戚星阑的心跳差点停了,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件内衫分明不是他昨日穿的那件!   只见太子殿下的脸白了一下,“我的衣服……”   “殿下昨晚醉酒吐了一身,臣妾便……”   凤攸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冷声打断:“谁让你动我衣服的。”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在了那里,一时间只听得见熏炉中那被火烧着的银霜炭噼啪响那么两声,再者就是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了。   他这火气来的突然,亦没道理可循。   明明昨日死皮赖脸要宿在正沅殿的人是他,拽着她的手讲了许多心事的人也是他,亏她还以为他们就算做不成夫妻也归是可以当朋友的,谁知这人睡了一觉就翻脸不认了!   凤攸宁面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淡淡开口,“是我让濯束给你换的。”   说完她干脆往边的榻上一坐,绷着小脸学戚星阑方才的语气说道:“刚好,臣妾在这正沅殿住的不习惯,今日同殿下说一声,稍后便搬回浣芜殿,也免得殿下在定晨殿休息不好。”   听得是自己平白无故吼了人家,落不着理的太子殿下尴尬的咳了两声,追问:“太子妃此话何意?”   他这会儿才是真正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只可惜为时已晚。   方才那句话是真的戳了凤攸宁的心,这会儿她也没想着要给他好脸子。   虽说她大崇需要倚靠着这桩婚事换得二十年的和平,可那议和书上却也没说要她受这般委屈,她自然也没必要忍气吞声。   她瞥了一眼外间,只见绮烟晴微她们已然备好了洗漱用的东西,便干脆站起来朝戚星阑福了福身,冷声道:“没什么,殿下先梳洗罢,臣妾告退。”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走了出去,只剩戚星阑一人怔怔的坐在床边懊悔。   他方才急了只是醒后下意识的反应,并没有针对凤攸宁的意思,毕竟从前他的床榻都是不允许有女子靠近的。   只是现下细思起来也确实是他的错,二人本就是夫妻,就算凤攸宁真的给他换了衣裳也是理所当然……他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戚星阑越想脑子越乱,只懊恼自己不应该一时嘴快让她受了委屈,却又不知该如何补救。   看到凤攸宁冷着一张脸出来,候在外殿的濯束心中隐隐感觉不妙,“娘娘,殿下他……”   果不其然,凤攸宁连步子都没停,只瞥他一眼,留了句“叫你呢。”便直直地出了门。   “公主!”晴微瞧着主子这是生气了,赶忙把手里的东西往濯束怀里一塞,追了出去。   凤攸宁一路快步走到了东宫的大门口,这才停下来。   方才出来得急,都没来得及再披件斗篷,眼瞧着这阖宫内外白雪皑皑,她又是个怕冷的,这会儿忍不住便瑟缩了一下。   晴微赶忙上前,“公主,外面冷,您还是回殿里坐会儿吧,早膳还未用呢。”   早膳?她都被殿里那个人给气饱了还用什么膳!   凤攸宁越想越气,在那儿站了好久才转过身来,“走,去浣芜殿。叫绮烟她们将东西都搬回去。”   “啊?”晴微懵了一下,随即脑筋飞转,“公主就算是同太子殿下吵嘴也不能搬离正沅殿啊。”   “如何就不能了?他能日日宿在定晨殿,本宫就不能搬到其他宫殿去住么,哪里来的道理。”凤攸宁说着便要往浣芜殿的位置而去。   晴微赶忙将人往回拉,“哎呦,我的好公主!”   她从小便在主子身旁伺候,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不顾及其他非要做一件事,怕也是冲昏了头脑。   从前的凤攸宁做任何决定前都是要思前想后,顾全了所有人的面子才能行,这会子也不知道是和那位太子吵成了什么样,便要直接搬到其他殿里住。   这新婚夫妇分房睡会招来的非议连她一个小宫女都知道,凤攸宁不可能不懂。   正思虑着该如何劝说主子,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了戚星阑的声音。   “太子妃可让人好找。”   凤攸宁不想见到他,只装作没听见,扭头便要走,谁知手腕却被人猛地扼制住了。   “这会儿该用早膳了,太子妃去哪儿?”戚星阑的语气里虽有强硬却也是比刚刚在寝殿里说的那句话柔和了许多。   此刻听起来,倒像是有点认错的意味。   奈何这崇国长公主生起气来也不是轻易就能好的。   凤攸宁仰面朝他一笑,那笑意冷冷的不达眼底,和着刮进东宫里的冷风一齐朝着戚星阑招呼过去。   “殿下不必挂心,臣妾自知做错了事,正要去偏殿面壁思过。”   见她这副模样,太子殿下虽气却也自知理亏,只得笑着哄她:“早膳我叫人备了太子妃最爱的酥酪,可要一尝?”   饶是凤攸宁再在气头上也听出了戚星阑语气中认错的意思。早就听闻这太子殿下最是不会给人留面的,更别提主动认错了。虽然没有明摆着说出来,但这也已经是在向她服软的意思。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也深知戚星阑喜怒无常,若是给了好脸子还不接着,那接下来就只能是腥风血雨了。   她虽是生气,但日后毕竟还是要在这偌大的宫殿里过活,与那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   方才她也是被气昏了头。   毕竟因为戚星阑一时喝醉了酒耍疯,她在榻上委屈了一夜,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他折腾起来端茶递水。   这哪是她堂堂一国长公主受过的委屈?   偏偏那人醒过来又错怪她,这才让她完全失了理智,转身就走。   戚星阑见她没再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便知道是有转机,赶忙又说了一句,“我已叫他们去传膳了,走罢。”   还未等她回应,他便已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凤攸宁只觉得自己被人一拽,下一刻便已随着戚星阑走在了回正沅殿的路上。   那只大手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虽是隔着继承厚厚的衣料,却依旧传来一阵温热。   两人在前面走,晴微与濯束在后面小心的跟着,不敢距离太远亦不敢过近。   “诶,你知道你们殿下和我们公主吵什么了吗?”晴微搥了一下身旁那人的胳膊,“我可从来没见过我家公主这么生气过。”   “我哪知道。”濯束撇嘴,目光飘向前面那两位的背影,“明明昨晚好好的,我还以为有进展了,结果今日殿下一醒又是这样。”   晴微无奈的摇摇头,叹道:“我们家公主可是脾气最好的了!要我看,指定是太子殿下说了什么过分——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濯束捂住了嘴。   “你快住口吧,想死可别拉上我!妄议太子殿下是要掉脑袋的!”他压低了声音警告。   晴微想要再辩解什么,可那人死不松手,结果她说出来的话就只剩了“唔唔唔……”   戚星阑的步子大,凤攸宁被他这样拽着连路都走不稳当,不由得踉跄了两下。   正月里的天比腊月好不到哪儿去,一阵阵的冷风呼啸而过,吹得她的衣袖裙摆全都跟着晃荡。   她本就怕冷,这会儿难免有些难捱。   “殿下,”凤攸宁忽的站住脚步,用力一挣,摆脱了那人的束缚,“臣妾自己走。”   她说着便已兀自朝着前面的正沅殿走去。   戚星阑看了眼落了空的手,忽的想起了昨晚两人坐在殿门口的石阶上的场景。   是他拽了凤攸宁坐在自己身旁,也是他脱了自己的斗篷给她穿上,更是他跌跌撞撞进了内殿非要宿下……   方才潜策讲给他的时候,他还有些不信,这会儿回忆起来才发觉那些都是真的。   戚星阑望着身前走着的那道清瘦娇小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只是昨晚两人到底如何睡得……两人是否有发生什么……   难不成刚刚她生气是因为昨晚两人已经做过了亲密的事,所以是在认为他始乱终弃?   太子殿下忽的心下一顿。若是平时他定不会有这样的顾忌,可昨晚喝得确实多了,他醒来什么都记不起,这会儿才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些。若是真的酒后乱性了,那他是否也应该真正负起一个身为夫君的责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想到底怎么写这个作话你们才能搭理搭理我!(超凶.jpg) 第21章 邂逅   凤攸宁自是不知他此刻的思虑,只兀自用了早膳,便寻了本书倚在榻上懒懒的翻着。   她向来不喜女红之事,能不做便是不做的,况且这里也没什么人能够让她去绣那些玩意儿的。   只是不知这早饭都用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人为何还留在正沅殿。   她小心翼翼的朝着屏风后面望了望,见戚星阑还坐在那儿,便又回到了榻边上坐着。有旁人在,她总归是不自在。   戚星阑思虑着昨晚的事,眉头紧锁,凤攸宁则是百无聊赖拿着书册翻来翻去,愣是半个字也没看进眼里。   饶是这样,两人也依旧那样坐着,谁都没说话。   半晌,不知过了有多久,绮烟都已经又往熏炉里加了一边炭,这才听得殿外有了动静。   潜策匆匆进了殿,带进来一股子寒气,“殿下,陛下召您即刻前往承御宫。”   戚星阑揉了揉眉心,“父皇可说了是有何事?”   “属下听徐公公说,好似是郢王回京了。”   “小皇叔?”戚星阑忍不住惊讶。   郢王是承国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虽不是同母所出,却也因为年龄相差近二十岁,颇得皇帝的宠爱,兄弟二人关系极好。只是这位小皇叔十年前便主动搬去了南边建府,过着闲散日子,极少回京,今年怎么破天荒的回来了?   他这般想着,便准备起身去承御宫,可步子还没迈出去便又收了回来。   戚星阑瞧了眼一旁候着的绮烟,淡淡道:“同太子妃讲,本太子去承御宫面见陛下,让她好生休息。”   “是,奴恭送太子殿下。”   听得那人的脚步声越发的远了,倚在榻上假寐的凤攸宁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见主子醒了,绮烟才过来说话,“公主,方才太子留了话……”   “恩,我听见了。”她伸了伸在桌上拄得快要发麻的胳膊,目光不自觉的飘向窗外。   只见那人赤黑色的衣角在殿门口晃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   凤攸宁也不知此刻自己心中是何滋味,想起昨晚他拉着自己说的那些话,偏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虽生下来便是一国的储君,可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待我……他们以为我不知那些虚情假意,其实我比谁看得都清。”   “我也想从小在母妃和父皇的疼爱中长大,可我是太子,还不到五岁便被送进了承鸾宫,母妃想要看看我都不能……承鸾宫那个女人的嘴脸我至今见了都恶心!”   “我从来没同他人提起过这些事情,你是第一个。”   ……   “罢了。”她咬咬牙将脑海中的那些场景尽数抹去,站起身来,“晴微,绮烟,随我去御花园逛逛吧。”   “是。”   主仆三人朝着御花园而去,一路上的冷风瑟瑟。   若是搁在平日,凤攸宁定是早就喊冷了,可此时她却像是没有了知觉一般,只一门小心思的朝着御花园内的那几株梅树而去。   晴微与绮烟知晓主子今日是心中不畅快,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乖乖在后面跟着。   眼瞧着便要到了那梅树跟前,却是见一道金褐色的身影直直地戳在那里,那人身形颀长,负手而立,手中还握了一把玉柄缀金丝的扇子,此刻正仰头赏着枝头嫣红的梅花。那墨色的青丝束了一半散了一半,偶尔随着拂过的风晃动几下,竟美得像是一幅画。   凤攸宁的脚步不由得停了,怔怔的望着前面。她还从未见过哪个男子能与这梅树凑为一幅美景的。   “公主?”晴微见她停了步子,以为是要吩咐什么,赶忙上前。   那人听得声音,忽的转回了身。   凤攸宁回过神来心中暗叫不好,赶忙扭过头去佯装是在同晴微她们说话。   “苒儿?”那人的嗓音沙哑语气却又带了些轻佻,听起来像极了调.戏。   晴微朝着她身后望了一眼,小脸皱成一团,“公主,那人好像是在和您说话?”   凤攸宁暗戳戳的拧了一下她的胳膊,这才长舒一口气回过身。她的唇角勾上了素日里那谦和温婉的笑,眉眼弯弯。   那人明显怔了一下,不住的往这边走了两步将人看清,这才朝她拱了拱手,“竟不是苒儿。抱歉,方才是本王认错了人。”   他一对浅褐色的狐狸眼中带了些许的笑意,看起来竟真是像极了一只狡黠的狐狸。   王爷?难不成是方才潜策口中的郢王?他不应在承御宫吗,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是王爷。”凤攸宁没敢与他对视,只毕恭毕敬的朝他行了一礼。   戚旭眸子微眯了眯,笑盈盈的打量着她,“这位娘娘本王瞧着眼生,不知是哪个宫的?”   “我们公主乃是东宫太子妃。”晴微先开了口,挺着小胸脯理直气壮。   绮烟赶忙把人往后拽了拽,压着嗓子道:“就你嘴快!”   晴微委屈巴巴,“可你看那王爷看咱们公主的眼神啊……分明不像个好人。”   “主子们岂是我等能妄论的,快些住口吧。”绮烟恨铁不成钢。   凤攸宁虽不恼晴微,却也怕戚旭怪罪她没规矩,便一步向前将人挡在了身后,“王爷莫怪,这丫头嘴快了些。”   “无妨。”郢王笑着摆动了两下手中的扇子,又抬眼去看凤攸宁,幽幽道:“公主,太子妃……原是本王的侄媳妇。”   辈分降得好像有点快……都怪戚星阑!   凤攸宁笑着朝戚旭点点头,这才将他的容貌看清。   他一张脸苍白着,几近病态,眉不如剑眉那般凌厉,下配一对狐狸眼,却是添了些狡黠,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颜色极淡的薄唇。年龄瞧着也不过三十岁,细细看来,模样还是与皇帝有那么几分相似,但与戚星阑的凌厉俊朗相比却是截然不同。   “病美人”三个字在凤攸宁的脑海中一晃而过,便也成了她对这位小皇叔最初的印象。   戚旭见她望着自己一言不发,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太子妃以为,本王与我那皇侄相比,如何?”   他的语气像是习惯性的轻佻,听了虽不至于让人反感,却也是有些不舒服。   凤攸宁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与他保持距离,“王爷此言何意?”   戚旭笑了两声,手里把玩着扇子,“我那侄儿向来不近女色不解风情,太子妃生的这般美貌,怕是要白费了。”   眼看着主子被人调.戏,第一个忍不住的便是晴微了,“王——唔!”只是她话还未说出口,绮烟便已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   “王爷说笑了。”凤攸宁回头看了一眼她们二人,唇畔的笑意冷了下来,她的目光越过戚旭,落在那几株红梅上。   “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既是自知便不需要他人多虑。王爷是长辈,阅历丰富,这些道理想必比我一个小辈更为清楚。”   “恩。”戚旭笑吟吟地点了下头,手中的扇子“唰”的一下展开,那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御花园中,没由来的瘆人。   再待下去又指不定会听到何等轻浮的言语,凤攸宁一时间便没了赏梅的心情,朝着郢王行了一礼。   “攸宁便不扰王爷赏花了,告辞。”   话音未落,她便已转身带着晴微她们两个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戚旭依旧立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出了自己的视线,这才收了手中的扇子,握着那缀金丝的玉柄在掌心敲了两下。   “小姑娘伶牙俐齿的,好生有趣。”   他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后又垂了下来,“只是,落在阑儿那小子手里,倒是可惜了。”   这般说着,他又轻摇了摇头。   只觉得一阵冷风刮过,戚旭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了身侧的那株梅树后面。   “如何?”   那树后闪出一道黑影来,跪在地上垂头禀报:“回王爷,并未有任何异常。”   “哦?”戚旭那对浅褐色的狐狸眼中闪过一道冷光,随后隐于一片虚伪的笑意之中,“知道了,退下吧。”   “是。”   又是一阵风来,那黑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御花园内又只剩了那一道挺拔的金褐色身影,偶尔有那么几声扇子打在掌心的闷音,合着风声越来越远……   凤攸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大正月的,天正冷,后宫的娘娘门大多在屋里绣绣花弹弹琴,她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出来遛一遛?   “公主,现下是要回去么?”绮烟见她缩了缩身子,赶忙贴她近了些挡挡寒风。   晴微也凑了过来,“公主是又冷了么,要不我们回去吧。”   凤攸宁没说话,方才郢王的那些话还让她心有余悸。   好好一个王爷,说话偏偏却轻佻得像一个流氓。听闻这郢王如闲云野鹤一般常年住在南边,不常进京。难不成是平日里散漫惯了?明知她是侄子的媳妇,那种话竟也说得出口……   这般思量着,她抬眼瞧了瞧,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慌不择路,此时竟是已走到了承禧宫的门口。   既已到了这里,便没有理由不进去拜见一下贤妃娘娘了。 第22章 云珠   承禧宫中的清冷就如东宫一般,只简单的挂了两对大红的灯笼,其余的一同往常一般,素净淡雅,倒是与贤妃本身的气质相合。   “确实是母子了。”凤攸宁在心中忍不住感叹,被芷茵引着进了清栀阁。   “太子妃这边请。”芷茵做了个请的手势。   凤攸宁微微颔首,款步走进了屋里。   扑面而来的便是那清幽又带了丝丝甜味的的熏香气,恍然间她又想起了那日被戚星阑带着来的情景。   他们母子二人虽然一直没有说上几句话,只一个同她说话一个静静坐在那里喝茶,那种默契也确实是只有与至亲之人才会有的。   这般想来,她心中又是一番羡慕。   凤攸宁方才走进了门,便听得里间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宁儿来了?”   兰韵应声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面上是盈盈的笑意,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娘娘万安。”凤攸宁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被她拉住了手。   “可是在外面冻着了,手怎么这样凉?”贤妃皱了皱眉头,赶忙拉着人到了熏炉前暖手,又转头吩咐道:“芷茵,快去给太子妃备了手炉还有热茶来。”   她说着瞧见了凤攸宁身后的两个丫头,便又说:“你们两个下次多给她备件厚衣服,女人本就体性虚寒,若是冻着了日后落下病根便不好了。”   “奴遵命。”晴微与绮烟答应着,心里也都为主子高兴。   毕竟这才见第二面太子的亲生母亲便如此体贴她家主子,日后想必婆媳关系亦是不用发愁的。   凤攸宁受宠若惊,赶忙朝着贤妃笑了笑,“劳娘娘费心了,今日是出来得匆忙了些。本想着去御花园散散心,未成想竟是迷了路,顺着就到了娘娘的寝殿,想来也是缘分吧。”   兰韵也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人了,别人说话是真是假她自是分辨得出。   凤攸宁本就是实话实说,她听着也舒坦,忍不住笑得更加欢欣,“此话不假,本宫也瞧着你我有缘。”   她说着又拉着凤攸宁一同坐在了榻上,细细将人打量了一番,“你方才说出去散心,可是阑儿欺负你了?”   凤攸宁赶忙摇头,“与太子殿下无关。”   许是瞧她那惊慌的模样猜出了她是在替戚星阑掩饰,贤妃又笑着说道:“阑儿这孩子脾性古怪,若是有什么不妥你只管跟我说,我替你教育他。”   说到这儿,她不由得顿了一下,想起从前来,“这孩子不到五岁便被皇后领到了承鸾宫教养,陛下亦是对他寄予厚望,从小便是一身重担。也怪我这个娘亲没有本事,只能看着他受苦……”   这番话中的苦涩与戚星阑昨晚喝醉后拉着她说话时的一般无二。凤攸宁听着又是欣慰又是难过,也只能柔声安慰道:“娘娘不必自责,殿下心中是从未埋怨过娘娘的。”   “他那样的性子,自是不会埋怨我,只是将一切都自个儿扛着罢了。”兰韵这样说着,忍不住眼眶便红了。   正说到动情处情难自已,恰好芷茵奉了热茶过来,又递给了凤攸宁新的手炉暖手,这才将贤妃的思绪拉了回来。   “宁儿,昨晚我在宴席上见你俩提前回了东宫,可是出了何事?”   凤攸宁握着手中的暖炉,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忙答道:“并非出了事,只是殿下饮多了酒,觉得宴席上烦闷,想早些回宫休息。”   “无事便好。”兰韵点点头,忽的想起了什么,“你随我来。”   她说着便站起身拉着凤攸宁一同进了里间。   这清栀阁不光名字与熏香淡雅,连里间的装潢陈设亦是透着一股子清新雅致的感觉,倒真是同承鸾宫那位的雍容华贵大相径庭。   凤攸宁这般想着,便随贤妃到了她的梳妆镜前。   镜台上摆着的首饰不多,却也是整整齐齐,每一支钗都是极素雅的,唯有镜旁摆着的那那个木盒,镶了几颗斑斓的宝石,盒子边缘海缀有金丝。   兰韵将那盒子拿过来,递到她的手边。   “娘娘,这……”凤攸宁迟疑了一下。   兰韵将盒子又往前推了推,“打开看看。”   瞧着贤妃那一副期待的样子,她也不好再推脱,只得乖乖接过盒子打开来看。   盒底用纯白色的绒毛皮铺着,那一块白绒绒的皮毛上静静躺着一颗珠子,淡粉色的泛着盈盈的光。   “这……”她的心不由得顿了一下。   “好看么?”贤妃将那颗珠子拿出来放在凤攸宁的掌心,“这颗云珠乃是我故乡的特产,十年内最多产得出这么一颗,通常为蓝色或是紫色。色泽形状皆为上品者才会被挑出来贡献给皇族。这颗粉色的是我的珍藏,还有一颗给了阑儿。虽不如那些金银珍贵,却也是一方的珍藏物件,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莫要嫌弃才好。”   凤攸宁静静看着躺在掌心的这颗珠子说不出话来,就连兰韵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   这颗云珠分明同那个人塞给她的一模一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儿?”见她走神,贤妃柔声唤了她的名字。   “啊,娘娘……”凤攸宁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忙将手中的那颗珠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外面的阳光正好,透过窗纱洒进来柔和的光。云珠在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晶莹剔透,那种淡淡的粉色衬得整颗珠子都多了些仙气萦绕的感觉。细细看来虽与之前那颗有几分不同,但绝对是同样的东西!   该不会……   她忙追问道:“您方才说这云珠殿下那里也有一颗?”   兰韵见她如此着急,也不知是为何,只认真点头,“是他当年从承禧宫搬入承鸾宫时,我给他的。”   “这既是娘娘故乡的特产,是否也有可能其他人也有此珠?”   “这……”贤妃拧了拧眉头,道:“这种粉色的云珠极为稀有,这几十年来也就只产了两颗。因了我当初要进宫,父亲才将这两颗云珠当做了嫁妆让我带进宫来。”   只有两颗……凤攸宁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所以当初误闯进她房间里的黑衣人与戚星阑的眼睛那般相像并非巧合,而是……   *   “父皇,听闻小皇叔已进京了?”戚星阑一进承御宫,便慌忙问道。   戚晟的目光从那一堆奏折中移出来,又直直地略过他,看向大殿的门口。   “何止进京,都已经走到你身后了。”老皇帝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已然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戚星阑回身,果然见戚旭着一袭褐色绣金银双鹤的长衫,手中捏了一把玉柄缀金丝的扇子,扇柄末端还挂了一串三个小的铜制空心铃铛,随着他走动轻轻晃动,发出极小的闷响。   “臣弟问皇兄安。”戚旭朝着戚晟恭敬地行了一礼,那对浅褐色的狐狸眼中满是笑意。   “小皇叔。”戚星阑拱了拱手。   “呦,阑儿都长这么大了。”戚旭眯了眯眸子,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莫名的让人觉得阴森至极,再加上他肤色本就惨白,此刻更是瘆人。   戚星阑暗自打了个冷战,转而笑道:“小皇叔说笑了,一个月前不还见过的么。”   一个月前他去了南边督战,便是与戚旭见上过一面。   戚旭故作惊讶的皱了皱眉,不知是真想还是假想,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那便是我的错了,年岁大了,总觉得你还是那个追在皇兄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娃娃。”   “得了,”戚晟瞧着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沉着一张脸道:“你要是再说老,朕是不是该入土为安了?”   “不敢不敢,”戚旭忙笑着朝戚晟赔罪,“陛下一如臣弟少时记忆中一般,是个英姿飒爽的美男子!”   戚晟横他一眼,笑骂,“就你这个臭小子会说话!”   见他不生气了,戚旭又赶忙去扶他,“皇兄,这才更过完年便这样忙碌,当心身子,不如陪臣弟下盘棋缓缓精神?”   戚晟最喜欢的便是自己这位弟弟,虽不是同母所出却也是一样的亲近。如今他虽然坐在了那把龙椅上,却始终觉得冰冷,身边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总觉得孤独。   这会儿戚旭说什么他都高兴,“朕不忙,朝中事务都有阑儿替朕打理着。”   “哦?”戚旭的目光飘到一旁的戚星阑身上,唇畔的笑意更浓了些,“阑儿果然不负众望,是皇兄的好帮手,我大承皇室的后继骨干。”   戚星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再抬眼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一对兄弟已然进了内殿下棋,外殿只剩了他一人。   自打小皇叔一进门,他便觉得周身都被一阵诡异的香气所萦绕着,待得也不自在。他正准备说句话告辞回去,便听得内殿传来戚旭笑吟吟的声音。   “阑儿怎地还杵在外面,进来给我和你父皇当个裁判如何?”   他的语调像是习惯性的上扬,虽与南方的方言有相近之处,却也不全然是,反而透露着一种轻浮又诡异的感觉,戚星阑听了不由得拧眉。   只是父皇这会儿正高兴,他又不好给添堵,只得应着进了内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啥?我要掉马了? 第23章 预感   戚星阑一整日都在承御宫陪着皇帝和郢王,直到晚上一起用过膳后两位长辈才肯放他回去。   “阑儿,送你皇叔回去休息罢,朕也乏了。”戚晟朝着两人摆摆手,又笑着看向戚旭,“明日再朝你讨那输了的一盘。”   “好,臣弟等着皇兄来讨。” 戚旭笑呵呵的应下,那对狐狸眼弯弯的,看起来竟是多了些和善之感。   戚星阑跟着他一同朝皇帝行了礼告退,两人这才转身出了承御宫。   一出宫门,便见轿辇已候在了门口。戚旭只瞥了一眼,便朝着宫人们吩咐道:“方才饮了酒,本王想同太子一齐走走,你们便退下罢。”   听得他这话,戚星阑便也摆摆手让濯束等人退下了,转而朝着身旁那人笑这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皇叔,这边请。”   “好。”戚旭手中的扇子轻敲了两下掌心,跟着他往承谨宫的方向而去。   冬日里昼短夜长,祁京更是如此,方才用过晚膳后天色便已深沉,此刻更是头顶一片星幕。   清冷的月光让这冬日的风更凉了些。   戚星阑与戚旭只静静并肩走着,似乎谁都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承谨宫紧挨着东宫,是皇帝专门为戚旭建的一座宫殿,以便他进宫时得以居住,所以家具装饰与使唤的人一应俱全且定期有人收拾,哪怕郢王一直没有来住过。今日倒也是真正派上了用场。   只是路过东宫门口时,戚旭的脚步顿了一下,手中把玩的扇子扇柄坠的那串铃铛闷声响了两下。   他的眸光不住的飘进了宫门,微眯了下眸子。   戚星阑敏锐的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小皇叔不如进去坐坐?”   “不必了。”戚旭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那苍白的肤色似乎被夜色衬得更加白了些。   他既说不必,戚星阑也没再客气,正准备继续走,却听到戚旭问道:“听闻你前几日娶了位外邦公主做太子妃?”   戚星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也只能压在心底,礼貌地答道:“确有此事。”   “恩。”戚旭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听闻这崇国长公主最是以人美心善而闻名,不但精通琴棋书画,更是怀有治国之道,是个仙子般的人物。阑儿你这份姻缘,需得好好珍惜才行。”   不知为何,戚星阑总觉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那笑容里暗藏着杀气,脊背不由得便有寒意升起。   “皇叔说的是。”他扯了扯嘴角,淡淡说道。   戚旭的目光又在东宫的门口兜了一圈,这才转回来又落在了戚星阑的身上,那阴森的感觉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能有的。   “你便送到这儿罢,剩下的路我认识。”他话音未落便已迈步朝着承谨宫而去,那瘦削的背影被厚厚的衣衫包裹着却还是隐隐中透露着羸弱之感。   戚星阑躬身,“皇叔慢走。”   戚旭抬手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绿莹莹的光,合着扇坠上那空心铃铛的闷响一起,衬得这夜更冷了。   “殿下。”濯束的声音响在身后,“郢王已进承谨宫了。”   戚星阑回头,懒懒的挤了个鼻音算是应答,随后在宫门口留下一道赤黑色的影,大步流星的进了东宫的大门。   *   早已过了晚膳的时间,正沅殿内,晴微这会子正端着一碗芙蓉碎玉粥追着凤攸宁劝。   “公主,您多少吃些东西,太子是要在承御宫用过膳才回的,您这样干巴巴的等也是无用啊。”   “什么有用无用,我没胃口,你端走吧。”凤攸宁从外殿走进了内殿,干脆坐在了榻上,手臂支着下巴拄在桌面,一脸的阴郁。   看她执意不吃,晴微瞧了眼手中托盘上那碗已凉了一半的粥,也只得作罢,乖乖退了下去。   凤攸宁心烦,便将其他人也都屏退了,内殿只剩了她一人。   今早从承禧宫回来之后,她的心中始终不安着。那晚黑衣人塞给她的分明也是一颗那样的珠子,可偏偏贤妃又告诉她这样的珠子世上仅存两颗,一颗在承禧宫,一颗便是在戚星阑的手中。   她这般想着,走至镜台前拿起了那沉甸甸的木盒子。打开盒盖,一颗淡粉色的云珠静静躺在里面,那盈盈的光并不被屋内的烛光所影响,依旧美得不像是凡物。   所以大婚当晚,戚星阑拿走了那颗珠子或许并非偶然……   正这般思量着,便听得殿外有人通报了一声。   “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了一点,明天补上。 第24章 体贴   凤攸宁的手指不自觉的合拢,心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外殿传来了某人沉重的脚步声,听起来也是觉得疲惫。   “怎么殿内也没留个人伺候。”   她站起身,亲手奉了杯热茶,这才从内殿的屏风后走了出来,“殿下万安。”   戚星阑坐在椅上,正捏着自己发酸的眉头,抬眼便见她端了盏茶出来,眼底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般。   “你怎么了?”他不由得问道,伸手接过了那盏热气腾腾的茶。   凤攸宁没急着说话,而是稳稳地在他对面的那把黄花梨木雕镂万和图的椅子上落座,这才开了口,“依殿下所见,若是被人欺骗该如何?”   戚星阑正端起茶盏准备饮一口暖暖身子,听得她此话出口,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随后又佯装无事一般饮了口茶,答道:“要看何人隐瞒,为何隐瞒,隐瞒何事。”   “那若是枕边人隐瞒呢?”凤攸宁小心的打量着他面色的变化,淡淡问道。   戚星阑握着茶盏的手紧了一下,又松开来。   他将茶放到桌上,抬眼去看对面那人,“有时候隐瞒也会是好心。只不过太子妃今日话里有话,不知是何意?”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眼底却仍是一片冰冷,“太子殿下心中明镜一般,又何故来问我。”   “你……”她这副模样,戚星阑已是将事情猜了个□□不离十。   方才在殿外他便听得晴微与绮烟说着凤攸宁今早从承禧宫回来之后,便不吃不喝只恨恨的咬牙。他从前听母妃讲过,日后那云珠是要送给东宫的太子妃为新婚贺礼的,想来是母妃已将珠子给她了。   这几日他忙前忙后都没来得及同母妃提及云珠之事,果然还是发展成了这般……   只是他想过凤攸宁会生气,却没想到会气得这般厉害。   他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听得她冷声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大婚那晚从我这里拿走的那颗云珠?”   熏炉里的银霜炭“噼啪”响了两声,火苗窜的正旺,同屋内的烛火一起摇曳了两下。   “恩。”戚星阑淡淡点头。   凤攸宁见他这副态度,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就像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   “当日殿下还说那珠子是臣妾的情郎所送,几次三番的询问臣妾累不累,为何要扮出一副温婉的模样。我还以为殿下是体恤,现下想来,竟是殿下早早将我看透了,那话是用来讽刺我的。”   “没有讽刺。”戚星阑紧攥了攥掌心。   凤攸宁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恨不得用那一双眼将他的给看穿了。   “所以,殿下是从何时认出了我?”   “……你搬入东宫那晚。”他捻了捻指腹,娓娓道来,“我醉酒,让你去开窗时,便已有了怀疑。”   她的眸光闪了一下,又问:“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我大崇云京附近的平莱城,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被追杀。至于是谁,不便告知。”戚星阑如实答道,抬眼去看她。   那一对漂亮的桃花眼中沉静无比,满是真诚。   可就是那眼中的真诚,彻底惹怒里凤攸宁。   她只觉得一股子怒气直冲头顶,不由得冷笑着看他,“堂堂一国储君,不在东宫好生辅政,竟是被人追杀追到了他国的京城?”   她虽然气戚星阑认出她却没有告知,但更气的是他竟然出现在了崇国境内。   “你只需知道,我没做任何违背两国盟约之事。”戚星阑沉声说着便已站起了身。   他不想同凤攸宁吵,因为既然提及了他被追杀之事,便是说不清楚的,再争执下去也是毫无意义。   “太子妃累了,早些休息罢。”他如是说着,便已转身朝着殿门口走去,步伐匆匆没有丝毫的留恋。   凤攸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眼底一片猩红之色。   想来她离家还不过一月,便已是被人耍成这般。原本瞧着戚星阑这几日待她不错,她已下定了决心好好当这个太子妃,以真心待他,谁知竟因一颗珠子撞破了一月之前的事。   送给她珠子的是戚星阑,借机将珠子收回还拿她打趣儿的亦是他。   向她坦白过去种种的是他戚星阑,欺瞒她又扰她国家安宁的还是他。   她到底是与这人有什么孽缘!   凤攸宁气不过,冷不丁便咳嗽了两声。   方才戚星阑来得急去得也急,那冷风从帘外钻进殿里,这才惹得她身上不痛快。   “公主。”晴微听到动静,便也不顾其他了,从从进了殿里,“公主可是受了风?怎么咳嗽了。”   “我没事。”凤攸宁又拿着帕子掩口咳了两声,便觉得喉咙一片腥甜。   她身子骨虽然不差,却偏偏因天生体寒,一到冬天便觉难熬,着了风便要躺上个十天半月。   今日又动了气,心中郁结,少不得又是要生病了。   “明日一早,悄悄叫了御医来瞧吧。”她说着便起身进了内殿,“莫要惊动了陛下和皇后那边。”   “是,”晴微答应着扶她到了床边坐下,“公主可想吃些东西?”   这种情况下,她哪还有心情吃,只得摆摆手,“不吃了。铺床吧,我累了。”   *   第二日一早,凤攸宁果然觉得浑身乏力,头脑也昏昏沉沉的。   绮烟匆匆去请了御医来诊脉。   “娘娘这是受了冷,再加上体寒气虚气血郁结,这才致使如此。”刘御医如是说着落笔写了张药单子,“微臣这就回御医院给娘娘抓了药,还望绮烟姑娘去取一趟,每日两副煎给娘娘服下,再服侍着娘娘多休息,多饮热汤,忌着口些,过几日便好了。”   凤攸宁又忍不住咳了两声,淡淡笑着:“有劳刘御医了。”   “娘娘好生歇息,微臣告退。”   她点了点头,又看向绮烟,柔声嘱咐:“你且将刘御医送回去,顺便取了药再回吧。”   “是。”绮烟答应着随那御医一同走了,屋里只剩了凤攸宁与晴微。   自从秀春的事发生后,她便不喜用东宫的人,保不齐哪个是谁派来的棋子,哪个又是谁的眼线,总归是待得不自在。   这会儿屋里清静了,又只剩了个与她最交心的,凤攸宁的心里才舒坦了些。   只是晴微看她这副样子实在是揪心,忍不住问道:“公主,你昨晚是不是与太子殿下闹得不愉快了,怎得忽然就病了。”   “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养几天便好了。”凤攸宁笑了笑,又觉得喉咙发痒,咳了两声。   晴微忙上前去替她抚了抚后背,“公主,奴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听过一句俗语:一日夫妻百日恩。若不是殿下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公主还是莫要往心里去的好,毕竟身子是自己的。况且太子殿下平日里待您也还是不错,奴们都看在眼里呢。”   凤攸宁没吱声。   她心中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偏她就是气不过,那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糟糕感觉,她哪里受过。堂堂一国长公主,被人诓骗了这么许久,她又怎能不气。   思及此,她又低声问晴微,“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了没有?”   “还没。”晴微摇头,皱着一张小脸,“许是这几日宫中忙吧,陛下与霍将军皆是没有音讯。”   “恩……”凤攸宁倚在榻上,只觉得浓浓的睡意袭来,压得她的眼皮都抬不起了,便也就缓缓睡了过去。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只觉得睡意朦胧之间,有人为她盖上了一块厚实的绒毯,那舒适的温暖紧紧包裹着她,让那疲乏的身子多了些轻松。   恍然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我对你从未有过嘲讽……只是想让你做真正的自己,想让你无忧无虑的欢笑,不去顾忌那些……你可能明白我的心意?”   她想要回答那个人,想要问他是谁,可说什么都睁不开眼睛,甚至动弹不得,便也只能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再醒的时候便是到了晌午。   “公主醒了,安排传膳吧。”听得有人这么嘱咐道,凤攸宁定了定神,坐起身来。   “晴微,绮烟。”   两人一同走至了榻边,“奴在。”   “我睡了多久,现下是什么时候了?”凤攸宁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盖着的绒毯,手指忍不住轻抚了一下毯上那柔软的皮毛。   “回公主,已是正午了,该用膳了。”晴微说着便去扶她。   “哦……”凤攸宁皱了皱眉头,目光却并没有从绒毯上挪开,便又问道:“这毯子是哪里的,好生舒服。”   “是……”绮烟说着顿了一下,“是太子殿下特意拿过来给公主盖的。”   “太子?”她眉头锁得更紧了。   原本以为迷迷糊糊中听到的那些话只是梦而已,想不到竟是真实发生的,他们两个认识时间不长,平日里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根本无从培养感情,可戚星阑怎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怕不是又有了什么诓骗她的新招式?   这般想着,凤攸宁的心沉了沉。   “将这毯子收起来罢。”她说着,又忍不住掩口咳了两声,“我有些饿了,传膳。”   正巧,有宫女进殿禀报:“回娘娘,午膳已在偏殿备好了。”   凤攸宁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是松软的,懒懒的不想动弹,便吩咐外面的宫女,“本宫身子不爽利,将饭菜端到内殿来罢。”   “可是……”那丫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也不动弹。   绮烟瞧出了端倪,便到了外面去问。晴微则是将药碗端了过来,“公主,先将药喝了吧。”   凤攸宁没太在意外面的事,只瞧着面前那一碗深褐色的药汁发愁。   光是看着便已经觉得嘴里发苦,更别说那药汁散发出来的气味,更是让人闻了直皱眉头。   她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接过了药碗,弱弱的看着晴微,“准备蜜饯了吗?”   绮烟问清楚了外面的事,又端了三小碟蜜饯进来,笑道:“这儿有糖渍梅子、金丝蜜枣和杏脯,公主放心喝药吧。”   既有蜜饯在侧,她便也不怕那药苦了。   凤攸宁端起药碗舀了一匙药汁送进嘴里,只觉得苦涩顿时将她的唇齿和舌尖包围,脸色都变了。   为了少受些罪,她干脆捏住鼻子心一横,仰头将那药汁都灌进了嘴里。   从前她见父皇便是如此喝药,喝药还会笑呵呵的告诉她药不苦。   一碗药汁下肚,她来不及回味,赶忙从碟里抓了一块糖渍梅子塞进了嘴里。   只是眼泪却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儿。   父皇明明说过这样喝药便不会苦了,可她连蜜饯都吃了,还是觉得处处都是那苦涩的味道……父皇骗人。   这般想着,她便又拿了枚蜜枣送进嘴里解苦,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晴微与绮烟只当她是被药苦得。   毕竟这些年,她们家公主的身子都还不错,极少吃药,也不怎尝到这样苦涩的味道。   “公主怕苦,竟是比小时候更厉害了。”绮烟笑着去扯旁的话,好让她分心,少觉得苦一些。   晴微是个憨的,自是想不得那么细,只顺着绮烟的话说道:“公主这不是怕苦,分明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蜜饯不够甜。”   凤攸宁不由得怔了一下,嘴里还含着蜜饯便含糊不清的问道:“这蜜饯是哪里来的?”   “太子殿下送来的啊。”晴微理不直气也壮,“殿下今早听闻御医来过,便差濯束来问公主的病情,那时公主您已经睡下了,我与绮烟便如实回了。”   绮烟跟着点头,“没过一刻钟,殿下便亲自送了那绒毯和这蜜饯来。说是怕公主喝药的时候难以下咽,还让我们不够了再去拿。”   听得这话,凤攸宁的心酸酸的,“他倒有心了。”   药喝过了便觉得更饿,眼瞧着过了这么半天还没人将午膳端进来,凤攸宁不由得拧眉头。   “绮烟,方才你去外面问,她们怎么说的?”   绮烟这才想起来偏殿用膳的事,赶忙从柜子里给凤攸宁拿了件厚实的斗篷,“公主去偏殿用膳吧。”   “我腿软,懒得动了。”凤攸宁苦着一张小脸说道。   这话说得绮烟犯了难,“可太子殿下已经在偏殿等您了。”   “什么?”凤攸宁一时间没回过味来。   从她睡醒开始,就不断的有“太子殿下”四个字灌入她的耳朵,绒毯是他送的,蜜饯是他给的,如今竟还在偏殿等她一起用膳?   明明昨日才争执过,闹得那样不愉快,他今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第25章 关怀   冬日正午的阳光正盛,只是看起来明亮却是没什么实用,并不暖和,依旧是冷风吹得人迈不出步子。   凤攸宁裹紧了衣服款步走出了门,正准备朝着偏殿而去,却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不由得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行礼,“殿下万安。”   戚星阑大步流星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那对漆黑的眸中不知为何多了些心疼。   “你不是懒得动么,怎么又出来了。”他语气虽是淡淡的,话却说得莫名像是掺杂了些许的埋怨。   难道是嫌她说话不算话,让他白走了这一趟?   凤攸宁悻悻地在心中这般想着,不由得又觉得嗓子发痒,掩口轻咳了两声。   绮烟见她这副样子不适合回话,便主动替主子答道:“回殿下,公主听得殿下来了,怕您在偏殿久等,这才冒风出了屋。”   “哦……”戚星阑看了她们主仆三人一眼。   方才绮烟那些话,听起来可不只是在陈述事实,倒更像是在埋怨他让她家主子又受了风。   “那倒是我的错了。”他悻悻地说了这么一句,想伸手去扶面前那人,可手还未抬起来便放弃了。   他如今是个欺瞒她又害得她生了病的罪人,她这会儿说不定还在气头上,他又何必自讨苦吃。   一番心理争斗之后,太子殿下最终也没伸出那只手,而是先一步走进了屋。   “我已经让他们将午膳摆到这里了,进屋吧。”   凤攸宁又是一怔,方才因为咳嗽胸腔内的颤动还未完全停下,这会儿心跳又不由得一顿。   今日的戚星阑,确实是比之前要体贴了……难不成是因了昨日争吵的缘故?   外面实在太冷,她只站了那么几句话的功夫便已忍不住打抖,也来不及再多想些什么,赶忙跟在戚星阑后面进了屋。   直至进了暖洋洋的内殿,她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眼瞧着宫女太监们一个接一个地端着食盒进了屋,又将盒中精致的菜品一碟一碟的摆到了桌上,凤攸宁忍不住看了一眼戚星阑。   彼时的太子殿下正站在熏炉旁暖手,他微躬着身子掸了一下衣角,直到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了寒气之后,这才转过身来,恰好就撞上了她的目光。   戚星阑顿了一下,沉声说道:“那偏殿不如正殿暖和,你病的这些日子用膳就安排在这里罢。”   凤攸宁皱了皱眉头,“谢殿下记挂。”   今日的太子殿下,她是真的看不懂了。   饭菜都已在桌上摆好,宫女太监们都默默退下了,濯束与潜策守在门口,屋里只留了晴微和绮烟在旁伺候着。   凤攸宁落座,却见戚星阑迟迟不动筷子,沉着一张脸,眉头紧锁。   她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位太子殿下是从不让女子近身的,如今绮烟就站在他旁侧,他自是不习惯。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凤攸宁给她俩递了个眼色。   绮烟最是个明白的,乖乖准备退下,可晴微担心主子的身体,杵在那儿纠结着。   “走了走了,快点。”绮烟咬着牙拉了她两下,晴微这才两步一回头的退下了。   果然,她们两个退下,戚星阑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只是堂堂太子殿下也是要面子的,他不愿意表现得太明显,便看了一眼凤攸宁,问道:“你还病着,怎么不让她们侍候。”   她也没想着替他掩饰什么,“臣妾无妨,只是怕殿下用不好膳。”   只是她这番话有何深意两人都心知肚明,戚星阑不由得有些尴尬,悻悻地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好。”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一起用膳,席间戚星阑一直在等她开口,殊不知凤攸宁乃是一国长公主出身,自小便是有着极高的礼仪教养,食不言寝不语向来是崇国皇室最看中的,十多年来她也早就养成了习惯,只默默夹菜,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只是她也发现了,今日的饭菜相较于平日更加清淡了些,她所忌口的东西皆没有出现在桌上。   凤攸宁暗自疑惑了一番,她生病的事并没有宣扬,戚星阑知道还情有可原,膳房难不成是见了绮烟煎药?竟是这般有眼力见的么……   她走了神,便没注意吃入口中的是什么。猛地感觉到一股子酸涩的味道充斥在嘴里,下一刻凤攸宁脸色便白了。   她不住地掩着嘴咳嗽了几声,又踉跄着起身想去倒水喝。   戚星阑见她咳嗽不止,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呛着了?”   他说着赶忙起身倒了温水递到她手里。   这边凤攸宁喝了水才缓和了一些,只是又不住的咳了几下方才止住。   戚星阑便一直站在她身侧,想着万一太严重了就赶忙先将人抱到床上,再让濯束去请了御医来。   眼瞧着凤攸宁的咳嗽止住了,这才松了口气,“要不要叫御医过来看?”   “不必了,多谢殿下。”凤攸宁默默地给自己顺了顺气,又起身朝着戚星阑福了福身,“方才是臣妾失仪了。”   戚星阑最是不喜欢她这样多的礼节,沉着脸色摆手,“你本就病着,是我忽略了。”   他说着又在瓷杯中给她倒了温水,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凤攸宁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手边的瓷杯,那杯中温热的水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白皙的脸颊因为方才的咳嗽涨得泛了红,眉间微蹙着,嘴唇却是苍白的。   也难怪他那么担心,向来是被这副模样吓到了吧。   这般想着,两人也都没再说什么,默默将这顿饭吃完了。   用完膳,戚星阑便匆匆走了,听说是兵部的沈大人有急事求见。   *   凤攸宁这一病便是懒懒的不愿动弹,外面冷,她本就到了冬天鲜少出门,此时更甚。   自从戚星阑允了她在内殿用膳,再加上新年这几日皇后免了请安礼,她便几乎没再出过屋。   只是醒来看看书,写写字,实在无聊了便与绮烟对弈。   她一连几日都浑浑噩噩的,又过了两日竟是大好了。   只是从那日起,便没再见戚星阑踏入正沅殿。   她听晴微说,是承国边境有了异动,好似是与衍国有关。   凤攸宁之前还气他骗自己,可后来思虑了许久,又借着生病的这些日子从头到尾的好好分析了一番,发觉自己这般恼他确实是有些过了。可她心中还是咽不下那口气,虽是不生气了,却还是不想这样轻易地原谅他。   只是两人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虽说东宫没了一个秀春,但还会有秀夏,秀秋,秀冬……若是有人成心想要安插眼线进来,也并非没有可能。   后宫牵扯着前朝,东宫则是关系着国家的未来。更何况她与戚星阑是两国联姻,两人的关系直接会影响到国家之间的利益。   更何况,若真是衍国那边来闹事,第一个遭殃的必定是国小兵弱的崇国,她还要靠着与戚星阑的这段婚姻拯救自己的国家。   诸般利益主导之下,凤攸宁还是决定亲自去定晨殿看望自己的夫君。   就算真的与戚星阑不和,她也不能表现出来让有心之人抓了把柄。   “听闻殿下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愁得都有白发了。”晴微一脸认真的如是说道。   凤攸宁瞧了眼砂锅中煲着的参鸡汤,这才扭过头来瞧她,“你日日说出的那些定晨殿的情报,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濯束告诉我的呀!”小丫头那一脸的理所应当逗笑了凤攸宁。   她笑着往晴微面前凑了凑,“你和濯束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听出了主子这话里有话,晴微脸色一红,忙摆手解释,“谁、谁和他关系好了!他就是一无赖,日日欺负我!”   “哦。”凤攸宁笑着点点头,又去看自己煲的汤。   晴微看她这副模样是并不相信的,依旧不死心的想要解释明白,却被绮烟给拦下了。   她小声的在晴微耳边提醒道:“你有这时间,不如帮公主瞧瞧那汤,这都已经第三只鸡了,还砸了两口砂锅。再这样熬下去,不过光膳房里的人参和鸡,就连锅都得被公主给熬没了。”   “我可听着呢。”凤攸宁直起身,一脸警告的望着她俩。   不就是用坏了两口锅么……大不了她用自己的例银再给膳房买几口,反正她带来的嫁妆也不少,不差那几个钱。   正这么想着,便听得一旁的晴微焦急的声音。   “公主,公主,可以了可以了!”   “啊?”   “公主小心点儿!”   ……   一阵兵荒马乱后,太子妃娘娘献给夫君的参汤总算是熬成了。   凤攸宁用青纹花的小盅盛了汤,亲自端着朝定晨殿而去。   方才到了定晨殿门口,便听得有小太监的声音响在了宫门口:“皇后娘娘驾到!”   凤攸宁的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看,果然皇后的凤辇停在了东宫的门口,而那个在寇嫣身旁扶着的却并不是素日里伺候皇后的大宫女卓萃,瞧着那穿着打扮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太子妃这是来给太子送汤么?”皇后笑呵呵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凤攸宁端着托盘的手不由的一紧,朝着寇嫣行了一礼,“不知皇后娘娘大驾,儿臣有失远迎。”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毕竟皇后身边的那个姑娘,过于美艳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想扶老婆,可是怕老婆生气……我想抱老婆,可是怕老婆嫌弃……我想……   太子妃:不,你不想。 第26章 触碰   眼瞧着明日便是正月十五,祁京却纷纷扬扬落了雪花,虽不大,打在脸上手上亦是一片冰冷。   凤攸宁端着手中的参汤,正思量着该如何应付皇后才能不让她熬了三四个时辰的汤给白费了,便听得潜策的声音从身后的定晨殿门口传来。   “皇后娘娘,殿下请娘娘移步省昀阁稍坐,他稍后便到。”潜策朝着寇嫣躬了躬身,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皇后一行人朝着省昀阁的方向而去。   皇后笑着点点头,又看了凤攸宁一眼,转手拉住了身侧那人,“暮雨,这边来。”说着便一齐跟着潜策走了。   凤攸宁静静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眉头不由得锁得更紧。   正暗自愁着,便听得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娘娘?”   她回头,便见濯束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娘娘,殿下听闻您来了,请您进去呢。”   “啊……”她不由得怔了一下,忽然想到方才被潜策带走的皇后等人,“那皇后那边……”   见她这副模样,濯束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些,“猜到娘娘定会忧虑此事,殿下特意嘱咐了,那边有潜策照料着,无妨。”   戚星阑既是这么说了,她便也没什么好再忧虑的。   “好。”凤攸宁答应着,端了那盅参汤跟着濯束进了正沅殿的书房。   来过几次,她早已对这里的一应摆设熟悉了,熟门熟路的进了戚星阑的书房里间。   只是方才站定准备行礼,却听得那人的声音响在了身前,“外面冷,进来坐吧。”   “是。”凤攸宁福了福身,款步走至了坐榻前,将托盘中的参汤端出,又拿出帕子来细细擦拭着方才在外面落在盖子上的雪水。   迟迟没听得她落座的动静,戚星阑这才将手中的笔搁置一旁,抬起头来。   阳光透过窗纱洒进屋里,落得榻上桌上都是一片金灿灿的,而那人正微俯着身子捏着一方纯白色的手帕细细擦拭着什么。   再厚的锦裙都不能遮盖住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戚星阑一时竟晃了下神,怔怔的望着她不知所措。   凤攸宁擦好了盖子上的雪水,正准备坐下,可扭头便见那人正望着自己,眸中一片炽热。   “殿下?”她试探地叫了一声,僵着身子没敢坐下。   戚星阑这才回过神来,又是尴尬又是懊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来他一个从不亲近女色之人,竟也有一日对着那纤细的腰肢萌动了春心,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么想着,太子殿下恨恨咬了咬牙,僵硬的将目光从凤攸宁的身上挪开。   “恩,怎么。”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生硬。   凤攸宁看着他这副不自在的模样,以为是自己让他不舒服了,想起省昀阁那边还等着皇后,便想着自己快些退下为好。   “殿下,臣妾听闻您这些时日甚是忙碌,便熬了参汤给您补身子。那——”   她话未说完,便见戚星阑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我说是什么味道,原是你带来的参汤。”   “是。”凤攸宁点了点头,本想替他打开汤盅的盖子,却不料那人也伸出了手。   谁都没来及收回,两只手便是一同伸向了汤盅。   戚星阑只觉得指尖触得一片冰凉,这才发觉自己碰到的原是那人的手。只是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触感竟与他想象中的不甚相同,非但让他觉得厌烦,反而还有些……   凤攸宁觉得手背一阵滚烫,刚忙将手缩了回来,只是心跳却不自觉的加快了。   这戚星阑本就是厌恶与女子接触的,那日瞧着让他一脚便将秀春踹开的时候她便是心中一惊。方才幸好她反应快,若是自己也不甚被他甩出去,那还了得!   这般想着,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殿下,皇后娘娘还等在省昀阁,臣妾编不打扰您了,先行告退。”   她说着便要走,却听得身后一道冷厉的声音传来,“站住。”   凤攸宁迈出去的步子又悻悻地收了回来,尽可能笑得温婉看他,“殿下还有何吩咐?”   又是这副模样。   太子殿下方才高涨的情绪一瞬间落入了尘土,他沉了沉脸色,先行一步走在了前头,“你随我一同去。”   事已至此,她已无法推脱,只能应着跟上了戚星阑的步子。   *   省昀阁内,皇后缓缓吹了吹茶盏中腾起的水雾,淡淡道:“都这么久了,太子怎么还没来?”   潜策不疾不徐的答道:“为了能让陛下轻松几日,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都是直接搬入了定晨殿。殿下埋头于政事,不也正是陛下与娘娘最欣慰的事么?”   寇嫣的脸色沉了一下,就连脸上盈盈的笑意都淡了,默默饮了口茶接着道:“果真是阑儿身边的人,语气竟也是一模一样。”   “娘娘说笑了。”潜策暗暗朝着门口瞧了一眼,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主子要是再不来,他怕是也拖不住这尊大佛了……   这般愁着,便见门帘被人掀开,戚星阑的身影映入眼帘。   “皇后娘娘久等了。”他说着连一个笑容都懒得给,大步流星的走进屋径自落了座。   凤攸宁跟在他身后,朝着寇嫣行了一礼,这才在他身旁坐下。   方才在路上时,凤攸宁便已将皇后带人过来的事同戚星阑讲了。她虽不知皇后是何用意,但以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与了解来看,东宫与承鸾宫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搭理谁,今日寇嫣带着人来,显然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   必定是有事了。   果不其然,戚星阑一进屋,皇后身侧坐着的那个女子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这会儿更是主动站起来朝着戚星阑行了一礼。   “暮雨给殿下问安。许久不见,殿下依旧如暮雨记忆中一般玉树临风洒脱不凡。”   这形容……   凤攸宁尴尬不失礼貌地扯了下唇角,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位姑娘果然是语出惊人。   戚星阑虽是模样俊朗,但她上来便是一番夸赞,用在平常男子身上还行,可她面前的可是那个不近女色又从不按套路出牌太子殿下。   她此番举动怕是要适得其反了。   果不其然,戚星阑连正眼都没瞧她,而是看着寇嫣淡淡道:“娘娘是从哪里寻了个这么没规矩的丫头,竟是将卓萃给顶了下去。”   众人脸上的笑容都不由得僵了一下,尤其是皇后和那寇暮雨,脸色几乎与凤攸宁摔碎的那几口锅的锅底碳一般黑。   皇后向来是受着戚星阑的气,早就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只得又勾起笑容,“太子怕是奏折看得眼花了,这是本宫的亲侄女,你们幼时还曾一起玩耍过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朝着凤攸宁望了一眼,却见她笑容温和,并没有什么反应。   想来两人不合的传闻,应是真的了。   皇后方才觉得自己今日这一计已然成了大半,便听得太子懒懒的应了一声。   “哦。”戚星阑拄着下巴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凤攸宁,又看向寇暮雨,“既是娘娘的亲戚,眼睛不好便要及时就医才好。儿臣的太子妃在此坐了许久也不见她行礼,想来,是瞎的。”   凤攸宁的呼吸猛地一窒。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就没有我怼不死的人。   V章每章评论前十有红包~   ——————————-   再推一下预收《相府独宠》   传闻相国大人年纪轻轻却浑身戾气满手鲜血,动辄便要杀人。故而虽生得英俊却始终无人敢嫁。   阮柔刚及笄便被父亲“卖”进相府,成了无人敢当的相国夫人。   “听闻相爷昨晚醉酒又杀了一个。”   “礼部的王大人弹劾相爷,当晚便死了!”   “还有还有……”   流言蜚语日日往她耳朵里钻,听得小姑娘整日颤颤巍巍的,生怕自己惹怒了那人便一命呜呼了。   幸好相爷不常见,可她却日日都能收到一个小盒子。   里面装的有时是蜜饯,有时是糖人,有时是酥酪糕……都是她爱吃的。   阮柔忽然觉得,这相府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直到那日,有人匆匆进了厨房。   “相爷,何时去给夫人送?”   灶台前的闻延将莲蓉饼整齐地放进盒子里,又掸了掸衣角上蹭的面粉。   “这是她最爱吃的,我亲自送去。”   【小剧场】   闻延:“听闻刘将军喜得贵女了。”   阮柔:“哦。”   闻延:“那李大人也一儿一女了。”   阮柔:“恩。”   闻延:“夫人看孩子那么可爱,不如我们也生一个?”   阮柔:“咦?”   又想骗她生孩子?   【奶凶娇软小丫头×宠妻狂魔怪蜀黍】   【年龄差十五岁,甜宠加倍】 第27章 宁儿   虽然早就见过戚星阑怼死人不偿命的姿态, 凤攸宁却也没想到会牵扯上自己,这会儿不由得怔了一下。   她一脸懵的看向身旁那人, 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让她将话接下去。   接话?这就是要让她跟着一起得罪皇后了……罢了,反正夫妻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戚星阑既已惹了皇后,那皇后自然也不会放过她的。   这般想着, 凤攸宁唇角的笑容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她看向一旁又是委屈又是懊恼的寇暮雨,“暮雨姑娘这副委屈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此事我本想着不讲的,可殿下既提出来了,我也不好不说。”   她说着又朝寇嫣抱歉一笑,接着道:“暮雨姑娘不生在宫里, 应是不知这礼数有多重要。你既是皇后娘娘的人,一言一行便也都带着娘娘的面子,做得不好了更是会给娘娘丢人的。我说的对吧, 娘娘?”   “……”寇嫣脸上的笑容眼看着是要绷不住了,偏她又生生将怒火压了下来, 给戚星阑和凤攸宁赔着笑, “这当真是暮雨不懂事了。”   皇后说着去看羞得涨红了脸的寇暮雨,眉头一拧, 冷声呵斥, “还不赶紧给太子妃请安。这般没规律,给本宫丢人。”   那寇暮雨看起来不过二八的年纪,被姑姑冷不丁这么一顿训斥, 险些哭出来。只得颤巍巍地朝着凤攸宁行礼,“暮、暮雨给太子妃娘娘问安。”   凤攸宁见她还小,便也就不想再多责备什么,只笑着点点头,又兀自喝茶去了。   只是太子瞧着她这伶牙俐齿的模样,心中甚是满意,不由得勾了下唇角,这才看向寇嫣。   “不知娘娘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皇后瞧着他方才满眼宠溺的看着凤攸宁,心中忽然就没了底。可是没底归没底,事情竟然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她的侄女都已经受了这番羞辱,若是此事不成将来他们寇家更是永远也不能在皇家面前抬起头了。   皇后面上的笑容忽然多了几分慈爱,伸手将寇暮雨拉到了身边,爱惜的抚摸着她的手。   “本宫就这么一个侄女,虽不比太子妃聪明伶俐,却也是个模样规矩都不错的。方才那是瞧见了太子心中欢喜,这才莽撞了。”她说着又皱起眉头换作了一副心疼的模样,“只是可怜这孩子少时便对太子一见倾心,如今家里给说了多少亲事都不满意。本宫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想着……”   凤攸宁心中早猜到了她这番话,并不意外,依旧默默地喝着自己的茶。瞧着太子殿下方才那态度便是不愿将人收下的,这会儿皇后就算是把那寇暮雨说出了花儿,戚星阑也不见得同意。   再者,就算是将人留下了,说不定日后东宫还热闹了些,也免得她日日对着空旷的正沅殿无聊。   只不过留不留人她不好插嘴罢了……   凤攸宁望了身旁那人一眼,见他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便知道这事多半不太行。   许是瞧着他们二人无人说话,皇后直接将这烫手的山芋扔到了凤攸宁面前,“暮雨留下还能给太子妃做个伴儿,太子妃以为呢?”   她都已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了,这皇后怎么还非要将她牵扯进来?   凤攸宁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偷偷看向身旁的戚星阑,见他正饶有兴致的望着自己像是在等着看什么好戏一般,心不由得一沉。   “臣妾不敢做殿下的主,”她唇角的笑容温柔,眉眼弯弯的模样毫无杀伤力,“此事娘娘问我也是无用,还是要殿下点头才是。”   一时间,那寇暮雨只觉得自己像是成了沙包一般,被人丢来丢去的,尴尬至极。   皇后看她红着眼眶不争气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悔,正准备将人硬塞进东宫,却听得许久不表态的戚星阑开了口。   “想让我留下她,也并非不可。”他淡淡说着,看向身旁那人。   只见她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戚星阑心中不由得舒畅了几分,接着道:“这还要问太子妃身侧缺不缺伺候的丫头了。”   皇后听着此话不对劲,“你是想让暮雨进宫当婢女?”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只淡淡笑道:“不然呢。”   既都说了是要给太子妃做伴儿,不让她伺候太子妃,还要伺候谁?   听他这么说,方才还以为戚星阑转了性要纳妾的凤攸宁,这会儿莫名的松了口气。   只是她这位夫君这般不给皇后留面子,日后少不得又要剑拔弩张了,她也需得多加小心才好。   “你……”寇嫣被他气得脸都绿了,唰的一下站起身来,眼底一片冷色,就连语气都变了,“你怎样对我这个母后都无所谓,何故来辱本宫家门,莫不是非要同我撕破脸皮不成?”   戚星阑懒懒站起身垂眸瞧她,“瞧着娘娘是喝不惯东宫的茶,儿臣便也不多留您了。”   他说着瞥一眼候在一旁专心看戏的潜策,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为皇后娘娘引路。”   “是。”潜策回过神来,赶忙走至寇嫣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娘这边请。”   放眼整个皇宫,赶这般直白的将皇后赶出去的,估计也只有太子殿下了。平日里就连皇帝都要给皇后几分薄面,但是在戚星阑这儿,从来都不好使。   寇嫣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昏过去,幸得寇暮雨扶住了自己的姑母,“姑母这是怎么了?殿下……”   “我没事。”皇后冷冷瞪了小姑娘一眼,拂袖而去。   寇暮雨眼瞧着她一身怒气,便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朝着两人行了一礼,快步跟在了寇嫣身后。   目送着人离开,凤攸宁这才真正缓了过来。   方才她眼瞧着皇后便要一耳刮子招呼上戚星阑了,心里也不由得跟着紧张,不过幸好没有。   想必皇后在深宫数十年,自是知晓一国储君比她这个皇后要重要的多。今日她若打了太子,即便戚星阑也有错,等待她的也只能是冷宫和一道废后的圣旨。   “想什么呢,走了。”戚星阑的声音猛地响在了头顶。   凤攸宁抬眼看去,便见他已然朝着外面走了,那冷厉的背影丝毫看不出来是方才那个拄着下巴笑呵呵望着她的人。   “变脸犹如翻书说的便是如此了吧……”她喃喃道了这么一句,便见他忽站定了步子回过头来。   凤攸宁心虚的眨了眨眼,“殿下还有事?”   只见太子殿下拧着眉头开口,“快走,一会儿参汤凉了。”说完便又大步流星的走了。   凤攸宁怔了片刻,才回过味来,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不知为何,方才他说那句“参汤凉了”的时候,竟是有一股暖流悄悄淌过了她的心尖。   *   雪花洋洋洒洒下了半日,直至黄昏才停。   暮色四合,窗外的冷风呼啸着像是要将人卷走一般,带起地上的雪花,纷纷扬扬的倒像是又下了一场。   凤攸宁倚在榻上百无聊赖。   晴微蹲在一旁替她给手上药。   “日后这膳房的活计还是交给奴去做吧,”晴微给她轻吹了吹那抹过药膏的地方,想着让药效发挥得更快些,“公主的手是写字绣花儿弹琴的,怎做得了这种粗活。砸了锅不重要,这烫伤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好……”   知晓她是心疼自己,凤攸宁便也没说话,只静静等着她给自己上完药。   只是不由得想起方才在正沅殿时戚星阑的那番话。   她这烫伤并不严重,竟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倒从省昀阁回到定晨殿的时候戚星阑看了出来。   那时他皱着眉头问她怎么弄得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头一阵悸动,只顾着看戚星阑垂眼为自己检查伤势都忘记了躲开,甚至还觉得他的睫毛好长!   明明她还没消气,为何对于那个人的每一句关心都无法抗拒?   这种感觉让凤攸宁很是困扰。   正这般回想着听得绮烟拿晴微打趣儿,“得了吧,你那哪是心疼公主,分明是心疼那几口锅和那些老参和鸡肉吧?”   “绮烟你又胡说什么呢!”晴微气得涨红了一张小脸,“你不也偷偷说公主金玉之身,就应远离庖厨嘛?”   绮烟点头,“我是这么说过。可我又没心疼那些锅碗瓢盆和食材……”   “你你你!”   眼看着两人就要闹起来,凤攸宁只另一只胳膊拄在桌上,托着下巴瞧她俩在这儿混闹。   从前父皇母后都在的时候,晴微与绮烟也是这般闹腾,她也喜欢跟着一起闹。只是后来父皇驾崩了,她只能肩担起重任,整日都要将那一副笑模样刻在脸上,却是再也没能肆意的笑过闹过了。   现下这番光景倒像是回到了少时。   凤攸宁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凤卓允抱着她的大腿求她一起玩捉迷藏时的场景。   果然,她最不放心的还是弟弟。   殿外有小太监来问是否传膳,凤攸宁没什么胃口,便叫绮烟去回了,谁知却迟迟不见绮烟回来。   她忧心怕是皇后来找麻烦,便又叫了晴微去看。   只是晴微这一去也是半晌未回。   凤攸宁抬眼瞧了瞧窗外,明明已是夜幕深沉,院里不知为何竟是没有点一盏宫灯。她望了半晌也只看得黑漆漆的一片。   黑暗总是能给人带来不安的感觉,凤攸宁实在坐不住了,便也不顾自己手上涂抹的药膏,匆匆披了件短绒斗篷出了门。   “绮烟,晴微?”她试探着唤了两声,却都是无人应答。   来了东宫大半个月,以往这正沅殿日日都是灯火通明,怎地今日倒是无人掌灯?   她正疑惑着,便听得院落一角有簌簌的声音。   凤攸宁下意识的摸上腰间藏着的软鞭,正准备抽出来,却见院子正中冒了火光。   下一刻便又有一簇,两簇,三簇……许多烟火冒出,围成一团在院中,围成了一朵梅花的形状,火花越来越高,还带了斑斓的颜色。   “这是……烟花?”她怔怔的说了这么一句,却是因为烟花的“滋滋”未能注意来人的脚步。   “怎么样。”戚星阑的嗓音低沉忽的响在了身后,吓得刚刚放松警惕的凤攸宁一个激灵。   极度紧张下让她没能及时分辨出那人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想要从腰间摸出软鞭,可转身之际未能顾及到身后的石阶,她轻功又差,反应不及便要摔倒。   幸亏戚星阑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失重的感觉忽的变成了稳稳落入某人的怀抱,凤攸宁还惊魂未定,抬眼便见戚星阑那张脸在烟火的光映照下辨不出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戚——殿、殿下?”   戚星阑将人扶起来,朝她挑了下眉,“方才叫我什么?”   “殿下啊……”凤攸宁心虚地不敢看他,只兀自垂头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院里的烟花渐渐灭了,宫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点了起来,只是却仍旧不见晴微与绮烟的身影。   戚星阑瞧着她面色带了些潮红,不经意间勾了勾唇角,“想不到你警惕性这么强。”   “师父教过……”她开口便要说,可意识到面前那人并不个适合聊这种事情的,便又悻悻的改口问道:“方才那烟花是殿下放的?”   “是。”戚星阑微抬了抬下巴,垂眸打量着她的表情,“太子妃可还喜欢?”   喜不喜欢的……反正是差点把她吓到。   凤攸宁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番,面上又笑吟吟的朝他点头,“喜欢,殿下有心了。”   只是那笑容假得太子殿下一眼便识破了罢了。   戚星阑看着她这副样子没由来得生气,话都懒得说了,转身便进了屋。   她瞧着这人脸色说变就变,心头也忍不住憋了股气,怎么她都说喜欢了倒还黑了脸了,难不成要告诉他“你这件事做的太蠢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吗?   这么想着,就听到殿里那人叫了一声,“进来。”   “哦。”凤攸宁也只能乖乖答应着进了屋,毕竟外面这么冷,她本来也是不想多待的。   进了殿,便见戚星阑站在熏炉前烤着身上的寒气。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那微俯着身子的背影,怎么都难以与那晚那个身上血淋淋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不过她记得第一次在驿站见戚星阑时,他走路的脚步虚浮,明显是受了伤的……这么想来倒也是了。   只是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好利索了没?   “殿下,您身上的伤可大好了?”她试探性的问了这么一句,果然见戚星阑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转过身,便见她一对杏眸中眸光潋滟,眼中映着他高大的身影。   “什么伤?”   “上次在驿站……”凤攸宁意识到此事或许是不能声张出来的,便将剩下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转而问道,“那药可还好用?”   “恩。”戚星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侧别着的药瓶,淡淡的挤了一个鼻音。   那药他并没用完,当时应急用了一些,恢复确实不错,但没过多久他就被潜策和濯束救回了承国境内,那药他便习惯性的贴身带着。   “你手上的烫伤……”他忽的想起来这个,便两步并一步的跨到她面前,不由分说的拉过了她的手。   那突如其来温热的触感让凤攸宁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可戚星阑的力气大,她怎么都没挣脱,只能尴尬的笑着告诉他已经没事了。   他眼瞧着那一小片红色确实淡了些,她手上又还残留那药膏的草药清香,便也没再说什么,堪堪松了手朝着内殿走去。   凤攸宁松了口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两人进了屋,在榻上落座。   凤攸宁本想着叫晴微来奉茶,忽的想到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都已经不知去了哪儿。   “殿下,晴微和绮烟可是您支开的?”   戚星阑不置可否,只抬了抬下巴,让她看向屏风后。   果不其然,晴微与绮烟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进了内殿,人人手里都拎着食盒,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有条不紊的将饭菜上齐。   众人退下,留下的晴微与绮烟给两位主子奉了茶,便也准备退下。唯一不同的是,她俩此刻脸上都是笑吟吟的,好似有什么喜事一般。   凤攸宁只怔怔的看着,不知戚星阑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   太子起身,先一步坐到了桌前,“我听她们说你没胃口,想着兴许是祁京的饭菜不合胃口,便往膳房招了个你们云京的厨子,来尝尝。”   云京的厨子?   凤攸宁这才细看了桌上的那些饭菜,果然都是她以往在宫中常吃的菜式,还有她最爱吃的点梅酥酪。   她不明所以去看那人,“殿下何故要安排这些?”   戚星阑却沉默了,过了半晌才抬眼对上她的目光,“赔罪吧,给你。”   不知为何,凤攸宁竟是从那对桃花眼中瞧出了真诚与疼惜。   她与戚星阑不本就是为了应付外面的流言蜚语才装作恩爱模样的吗?今日在皇后和寇暮雨面前亦是……   怎地这会儿东宫里没了旁人,反而要这般又是放烟花又是做她家乡菜的赔罪?   她想不明白。   可对面坐着的那人却起身为她倒了杯酒递过去,“这杯酒,我敬你。”   凤攸宁怔怔的接过酒杯,眼看着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在她的杯沿上轻轻碰了一下。   “你本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瞒你是我不对,可我亦是有不能说的苦衷。”他说着,目光却一直未从她身上移开过,“此事日后若有契机,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可好?”   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着早些将此事了结也好,便点头应下,“好。”   二人将酒一饮而尽,戚星阑这才放了心,平日里紧锁着的眉头也不自觉的舒展了。   “多谢。”   凤攸宁朝他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虽和戚星阑不止一次的这般单独接触,但以往的主导都是她,如今戚星阑要做些什么她全然不知,不免心有不安。可看到那人今日和善又真诚的模样,心里偏又能安定一些。   大概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对彼此有了了解吧。   这么想着,她便见戚星阑坐在对面一杯又一杯的灌酒下肚,像是有什么愁事一般。   凤攸宁想起之前听晴微说得,衍国似有异动,太子这几日便是忙着这些,才没能好好吃饭。   只是上次除夕夜里戚星阑喝多了拽着她谈天说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明日便是上元佳节,他若是再喝多了……   她没敢想下去,便伸手拦住了想要再倒酒的戚星阑,“殿下似是有什么忧心之事,不如同臣妾讲讲?”   他抬眼看她,手便不自觉的将酒杯放回到了桌上。   “刚好,听闻你也对政事有所了解,可知衍国与我们是何形势?”他虽已半壶酒下肚,眸中却仍旧是一片清明。   果然是此事。   凤攸宁心中了然,笑道:“衍国乃是众国中最强大的存在,近些年有扩张领土之意,周边根基不稳的小国已有几个都被衍国收入囊中,如今还剩的便只有崇国和承国了。”   戚星阑点头,笑着看她,“你很聪明,答应了和亲。”   她垂眸看着桌上的饭菜,不由得想起少时的种种,笑容里便掺了些苦涩。   “父皇临终前将崇国的江山社稷和尚幼的弟弟交给了我,我自然是有为国家牺牲一切的觉悟。况且,皇室子女的婚姻大事,没人能逃过政治与利益的支配。”   “所以你嫁给我也是因为所谓的政治与利益?”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凤攸宁不由得怔了一下,随后也只能笑着点头,“是。”   “无妨,”戚星阑却笑了,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晃着酒杯。   看着杯中那色泽澄澈却香气浓郁的烈酒,他淡淡说道:“我会将它改变的。”   他这话说得声音轻了些,凤攸宁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没什么。”戚星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碗点梅酥酪递到了凤攸宁的面前。   他忽的想起方才在殿外她脱口而出的“戚”字,便又说道:“日后无人在时,不必那么多规矩,唤我名字便好。”   名字吗……凤攸宁的目光本是紧紧盯着那碗酥酪的,结果他一说这话,便惹得她不由抬起眼来看他。   只不过这话好熟悉,她怎么觉得之前戚星阑也同她说过“不必太多规矩”的话……   “规矩还是要的,我们崇国很重礼节。”她这般说着,舀了一勺酥酪放进嘴里。   奶香味合着糖渍梅花的甜香一同在口中蔓延,缠绕着唇齿舌尖……就是有些凉。   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子。   戚星阑抬眼看她,提醒道:“凉,少吃。”   “好。”她吃得开心,自然也是顺口便答应了,只是这副乖巧的模样却是戚星阑未曾见过的。   他怔怔地望着她,忽然就好想听她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以后,叫我星阑。”   “好……啊?”凤攸宁下意识的答应,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猛地抬起头来看他,“殿下方才说什么?”   戚星阑勾唇笑了一下,眼里都是盈盈的笑意,“叫我星阑,叫一声听听。”   “这……”她有点难为情,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也不知道这太子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殿下不让叫,怎么她就非要叫那种腻腻歪歪的名字?   这怎么开得了口啊……   戚星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见她那副难为情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目光便顺着她的眉眼一直往下,这才瞧见她的唇边沾了酥酪里的奶浆,乳白色的奶浆衬得她樱桃一般的嘴唇尤为得吸引人。   他不自觉起身走了过去。   凤攸宁正纠结着如何开口拒绝这个奇葩的要求,便见那人起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殿、殿下……”她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下,戚星阑却在她面前俯下了身。   一时间,那张俊颜近在咫尺,凤攸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自己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戚星阑本不觉得什么,凑近了之后方才闻到了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气,像是花香又掺杂着一种奶香,与所有熏香的味道都不相同,令心旷神怡。   眼看着他的手伸了过来,凤攸宁下意识的闭了眼。总之不管是想要做什么,都是闭上眼睛比较安全吧!   她这么想着,便觉得唇边痒了一下,下一刻便听得某人笑吟吟的声音响在头顶。   “叫一声星阑听听。”   凤攸宁不是很确定他要做什么,但是现在她已经让“敌人”近身了,最简单的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方法就是顺从。   她狠狠咬牙,“星、星阑。”   “恩……”戚星阑的唇角肆意上扬。   他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眼看着面前的女人紧张地闭着眼任他摆布,实在是忍不住心情大好。   “那再叫一声夫君?”   “夫……”她开了口,却觉得不太对劲。   戚星阑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离她很近,倒像是站在旁边?   凤攸宁猛地睁眼,果然,戚星阑正站在她面前,笑得眉眼都弯了。   那双眼睛笑弯了的样子竟是像两道弯弯的月牙,没了平日里的冷厉,格外的讨喜可爱。   见她怔怔的望着自己,太子殿下莫名便觉得脸颊发烫,忽的板上了脸,伸手在她的脑门轻轻弹了一下。   “花痴。”   凤攸宁吃痛,捂着额头暗暗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不就是多看了一眼么……怎么就是花痴了。”   只是她没看到那人背过身后,脸上的笑容。   一顿晚饭吃罢,夜色已是更深,繁星笼罩,合着那柔和的月光倾泻而下。   吃着家乡的味道,凤攸宁自然也是胃口好了些,只不过越发的思念父母和弟弟,还有颐清殿的那棵合欢。   便也跟着戚星阑又喝了几杯。   她喝得不多,微醺而已,但却没拦住太子,一个不着眼便已见那人拄着下巴坐在桌前,望着她傻笑。   凤攸宁不由得皱眉头,看来今晚这太子殿下是又要宿在正沅殿了。   她早就说吧,应该搬去浣芜殿的,也免得戚星阑一睡在这儿,她就只能到榻上凑合一宿。   她叫人将饭菜撤了,又想着唤潜策和濯束进来 ,同上次一样把人扶到床上更衣。   只是她叫了许多声,就只进来了晴微和绮烟。   “濯束和潜策呢?”   “公主,濯束傍晚时便被太子殿下派出宫去了,潜策……奴也未曾见着。”晴微如实禀报。   凤攸宁瞧着倚在床边不省人事的戚星阑直皱眉头。   她想着叫两个小太监来伺候他,可那些小太监大多是在后院种花除草的,未曾有一个近身服侍过,不敢上手。   形势逼迫之下,她也只能亲自来了。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晴微还有些担心,“公主,您自己能行吗……”   一旁的绮烟扯了扯她的袖子,“公主都让咱们下去了,难不成你要给殿下更衣?”   “不不不……”晴微赶忙跟着绮烟退下,顺手给关上了门。   凤攸宁看众人都退下了,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将碍手碍脚的广袖外衫给脱了,这才弯下腰把床边趴着的那人给扶了起来。   幸好她跟着师学了几年,平日里的力量训练也不少,将戚星阑扶起来还不算太费劲。   若是没练过这几年,怕是仅仅一个体质极寒便能在冬日里要了她的命。   这般想着,她已然将人安置在了床上。   接下来便是更衣了。   凤攸宁直接俯下身去准备脱他的衣服,可这手放在哪儿都好像不那么对劲,于是她给自己的手摆了各种位置和姿势,最终还是决定先从解腰带开始。   “戚星阑,日后你若是再喝这么多,我便不管你了!”她狠狠咬牙,好不容易将腰带解了下来。   一个大男人,腰的粗细竟是同一个女子差不多……她忍不住瘪嘴,只觉得自己酒劲也有些上头了。   揉了揉胀胀的太阳穴,“这是什么酒啊……下次可不能喝了。”她说着又摇了摇头,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   腰带解了,接下来一件一件的脱便是容易多了。   凤攸宁这么想着,手便又朝着戚星阑的衣领而去。   只是手还没碰到衣服,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那一瞬间,她的酒便清醒了一半,“殿下,更衣休息了。”她柔声安慰着,又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   可戚星阑却抓得越来越紧,她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殿、殿下!疼!”   “叫星阑……叫……”他微睁着眼,也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着。   凤攸宁俯下身去看,又在他面前摆了摆手,谁知这太子殿下即便是醉着,反应依旧很快,她的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戚星阑口中始终念叨着那一句话,“叫我星阑……”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样深的执念,恭恭敬敬的不好么?叫成这样腻歪……   凤攸宁想挣脱,却怎么都挣不开,好几次都是被他越攥越紧。   最后她也只能认命,哄小孩子一般的柔声叫他:“星阑,你抓疼我了,松手好吗?”   都已经这种地步了,应该可以了吧……如果戚星阑还有人性的话。   谁知那人却还是不撒手,拽着她的两只手往怀里揣。   凤攸宁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他一扯,整个人失了重心趴在了他的身上!   心跳声猛烈的震动着耳膜,凤攸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却是差点忘记了呼吸。   “戚……星阑,你能不能松手?”   “叫夫君。”他说。   “你是不是醒着?你别装了,快点放开我!你不是最讨厌女人吗?”   她挣扎着又要站起身可是怎么都拗不过他,还被按着头趴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就只有一句话:“男人喝多了都是禽兽没有人性的。”   这会儿的凤攸宁是真的一动也不能动了,只能乖乖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合着自己的此起彼伏。   只是那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   “叫……夫君。”戚星阑又说。   凤攸宁重重叹了口气,借着酒劲儿还真就叫了出来,“夫君。”   他像是满足了一般,“恩……宁儿。”   她身子不由得一僵,“戚星阑你……说什么?”   床上那人没有说话,却依旧是搂着她趴在自己的胸膛上,掌心的温暖源源不断的传到她的身上。   凤攸宁挣扎半晌也累了,这会儿反而觉得这样趴着还有些舒服,于是眼皮子开始打架……   作者有话要说:  凤攸宁:当时我害怕极了!   *   入V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以后正常情况下更新在23:00左右,特殊情况会在文案或是评论区请假   V章评论有红包~ 第28章 娘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 带着冬日里独有的暖意照亮了整间屋子。   香炉里还冒着袅袅的烟,堇色的纱帐随着床上的动静轻轻晃动了两下。   凤攸宁闭着眼拧了拧眉头, 悠悠转醒。   自从住进了东宫她时常睡不踏实, 夜里总会醒那么两次。可昨晚睡得而且,格外踏实,竟是一觉便到了天亮。   而且今天的被窝,好暖啊……   她贪恋被窝里的温暖, 打算翻个身再睡一会儿。   手随意往身旁一搭,也不知搭在了什么东西上……只是这触感?   凤攸宁惊醒,猛地睁眼,便见某人熟睡的侧脸近在眼前,而自己正躺在人家的胳膊上!   她下意识的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可那人却朝这边翻了个身,当即便与她面对面了,还将手搭在了她的腰间紧紧搂着。   凤攸宁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几乎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只瞪着一对杏眸惊恐地看着面前那人, 生怕他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 她小心翼翼的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衣衫完整。   还好,还好。   这般想着, 她便四下打量了一番, 努力的寻找能够从那人怀中挣脱出来的办法。只是戚星阑抱得紧,她不敢随意动弹,只能僵着身子小心打量着周围, 最终还是放弃了。   昨晚喝了那么多,这是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凤攸宁无奈的抬眼去看面前那人,只见他那一对剑眉眉尾锋利如刀微微上扬,眉头和平日里一样微微皱在一起,双目紧阖,睫毛竟是像女孩子一般浓密卷翘。   怪不得这双眼睛这般好看。她在心中忍不住感叹,又回想起初见时那双眼睛。   她依稀记得,那天晚上月光清冷,从窗口倾泻而下。戚星阑就躲在她的床铺上,黑衣黑发浑身皆是血腥气却又看不清伤口在哪儿,她唯一能借着月光看清的便是他那一对桃花花瓣似的眼睛。   只是看了那一眼,她便记了很久,印象深刻。   正陷入回忆之中,她忽地感觉到身下压了什么东西,硌得她腰疼。   凤攸宁缓缓伸出手去摸索,却发现那是一支药瓶。那瓶子是瓷白色的,上面还刻了崇国皇室特有的图腾花纹。   那花纹她认得,是她亲手雕刻上去的。   少时,她曾有过倾慕之人,便是崇国的大将军霍弋之。   霍弋之乃是武将之子,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能够吸引小女孩的目光,她偷偷倾慕于他,听闻他要上战场,特意准备了上好的金疮药,并在药瓶刻上了这些花纹。   只是她好不容易求了父皇前去送行的时候,霍老将军带领的队伍已然启程了,皇城门口只剩了瑟瑟寒风。   后来更是因为种种事情,她认清了霍弋之的真正面目,那段往事便也就被她深埋于心底再未提起过。   阴差阳错,那支她精心雕刻的药瓶竟是落在了她如今的夫君手里。倒也算是落在了正地方。   只是他怎么还将这东西随身带在身上?   这般想着,便觉得身旁那人动了一下,凤攸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装睡。   听得戚星阑的呼吸声变得沉重,她便知这人是已经醒了。   这般尴尬的事情总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吧?也得让戚星阑感受一下,谁让他昨晚央着她叫了那么多声“星阑”和“夫君”,也该付出点代价。   这般想着,便听得身旁那人沉声开口,“醒了就别装了。”   “……”凤攸宁悻悻地睁了眼,见他正望着自己,不由得脸颊发烫,“殿下,早。”   “恩?”戚星阑懒懒的挤了一个鼻音,顺势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叫什么?”   凤攸宁的心不由的一沉。他怎么还记得,不是昨晚喝醉了才胡言乱语的吗?   她艰难的张了张嘴,“星……阑?”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又合上了眼道:“另一个。”   另一个?那就只能是——   “夫……君?”此刻的凤攸宁只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土匪劫走逼迫当了压寨夫人的良家少女。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储君,竟是有着睡醒就玩弄别人的恶习?   实在是不敢恭维。   她下意识地往后面挪了挪,可戚星阑的大手一直握着她的腰,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殿下该起了。”凤攸宁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戚星阑没理她这茬,转而问道:“昨晚听你叫得还算顺口,怎么今日有这般吞吞吐吐了。”   凤攸宁的身子猛地一颤。   “你昨晚根本就没醉?!”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只望着她,眼里噙的笑意越发浓了。   “戚星阑你……”她狠狠咬牙,开始用力挣扎,“你无耻!”   卑鄙无耻下流!这个大骗子,明明没有醉还唬得她叫了那么多声夫君!亏她昨晚还想好好安置他,帮他更衣!   想来她就应该任由他趴在床边睡,不给他被子盖,让他自生自灭!   戚星阑知道她会武功,这会儿抱着人自然是要动些内力的,不然就凭她昨晚那毫不费力把他拖上床的力气,他怎么还能控制得住这个彪悍的女人?   两人正闹腾着,便听得外面传来了濯束的声音。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戚星阑的眉头不由得一拧,手上的力道便松了。   凤攸宁趁机狠狠挣开了他,麻利的下床穿衣,冷冷地未再看他一眼。   这事他确实不占理,可她叫都叫了,又不能把话收回去。   思及此,太子殿下脑中灵光一闪,一本正经的望向她。   “太子妃若是生气,为夫便唤你几声‘娘子’补偿可好?”   “……”凤攸宁现在恨不得马上将人给赶出去。   他若不是这东宫的主人,她又怎会忍气吞声。女子向来身份卑微,即便她是一国长公主,嫁到这里亦是要对夫君顺从的。   可她虽不能公然忤逆他,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治这个骗子……   这般想着,她心中倒是平静了许多,只朝着戚星阑福了福身,“殿下如今政务缠身日理万机,还是快些去忙吧。若是因此耽误了正事,臣妾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她这番话说得他不由得笑了。   “用不了那么多,娘子伶牙俐齿,一张嘴便足够力挽狂澜了。”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一句好话,凤攸宁恨恨咬了咬牙,没搭理他,兀自叫了晴微与绮烟进来伺候梳洗。   两个丫头自然也是准备了太子要用的梳洗用具,这会儿还叫了濯束和潜策进来一起伺候。   戚星阑眼瞧着凤攸宁的心情不佳,想来定是因为昨晚之事,便也就不再在那儿碍她的眼,吩咐了濯束和潜策,又给晴微和绮烟使了眼色,这便回了定晨殿。   他走后,凤攸宁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这人若是再多呆个一时半刻,肚子里指不定又会冒出什么坏水,到时候倒霉的也只会是她。   “公主,今日是上元节,承鸾宫那边派人来传话了,说是晚上陛下在锦鸯殿摆宴,都要去。”绮烟说着收拾好了方才用过的梳洗用具。   凤攸宁微微颔首,却是懒懒的不想说话。   “那今日便给公主换个发髻,公主想要哪种?”晴微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问道。   他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淡淡道:“平常的便可。”   她若是打扮得过于显眼了,难免会让某些歪心思的人有机可乘,挑个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她头上。况且她现在代表着的是整个崇国,并非只是她凤攸宁自己,更须谨慎些才好。   晴微虽不明白为什么,但看得出主子今日心情不佳,心想着许是昨晚与太子殿下闹不愉快了,便也没再多问,乖乖给她绾了平日里的普通发髻,又簪了两支宝石萃玉菱花步摇才算完事。   绮烟将东西收拾着拿了下去,过会儿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又来问:“公主,要传膳么?”   她这么一问,凤攸宁便觉得腹中确实有了饥饿的感觉。   也对,一大早便和那人闹腾了一番,又吵了一架,这会儿不饿才怪。   “传吧。”   “是。”   *   定晨殿内气氛紧张得人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濯束和潜策在外殿候着,不敢抬头去看内殿的两人。   戚星阑悠然的坐在楠木玫瑰椅上,手里端了盏热茶,抬眼去看正站在案前不知欣赏着什么的戚旭。   “小皇叔来得这般早,可用过早膳了?”   戚旭笑了笑,扇子在掌心轻敲了两下,扇坠子上的空心铃铛发出闷闷的响声。   “我在南边待久了,用不惯宫里的早膳。”   太子垂眸抿了口茶,“我记得父皇曾特意为小皇叔招了几位南边的厨子,竟是没安排到承谨宫?”   “倒是安排了。”戚旭摆了摆手,那一对狐狸眼弯弯的看向戚星阑,“只是做的不好,我更偏向于崇国那边的口味。”   戚星阑端着茶盏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他这番话出口,便是证明今日来这东宫着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特意奔着某些人来的。   而这些人都是谁,已不言而喻了。   他淡淡的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刚好,前日侄儿请了位崇国云京的厨子,早饭皇叔便在这儿吃罢。”   戚星阑说着朝候在内殿门口的濯束递了眼色。   濯束领命去了后院的膳房吩咐,潜策又给戚旭端了盏热茶上来。   郢王笑呵呵的在戚星阑身旁坐下,眉尾轻挑,“哦?竟有这么巧的事,看来本王今日是有口福了。”   戚星阑无声的笑了一下,“皇叔一直都是有福之人。”   他面上虽依旧与戚旭谈笑风生,心中却已是有些按捺不住。   他这位皇叔上次便是提到了凤攸宁,今日又刻意说了崇国二字,还一大早巴巴地过来,难免不让他忧心。   只是他与凤攸宁成亲许久,竟是未曾听说两人相识……   “阑儿这是有心事?”戚旭忽的问了这么一句,眼里划过一道冰冷的光。   戚星阑回过神,朝他笑了笑,“皇叔恕罪。前几日内子受了风,尚未大好,我这个做夫君的自然是跟着忧心。”   “哦,太子妃竟是病了。”郢王淡淡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戚星阑方才竟觉得戚旭的目光里带了莫名的戾气,只不过这会儿再看,却又是无甚不妥。   他敛了敛神色,叫了潜策过来。   “你去瞧瞧太子妃现下如何了,叫她好生吃药,静养。”   “属下遵命。”潜策是个机灵的,自然是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答应着便去了。   只是一旁的戚旭笑吟吟的把玩着扇柄上坠着的铃铛,淡淡道了一句:“想不到阑儿竟是与太子妃如此恩爱,看来那些道听途说,确是不能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会在今晚凌晨,大概几点不确定,大家中午就来看吧!   * 第29章 默契   正沅殿这边方才传了膳, 便见潜策匆匆而来。   “娘娘万安。”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凤攸宁不由得皱眉头,“可是殿下有何东西落在这儿了?”   平日里潜策和濯束皆不会轻易离开戚星阑的身边, 可太子这才走了没一会儿, 现下潜策便是匆匆赶来,难免让人疑惑。   潜策犹豫了片刻,还是跨了一步上前,压低了声音将定晨殿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殿下已用您生病的由头拦住了郢王, 娘娘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后面该如何做。”   凤攸宁的心不由得一沉。   郢王竟是已经找到了东宫?思及那日于御花园中的偶遇她便脊背发凉。这郢王虽然气质不凡又生得俊美,可总归是透着一股子令人害怕的阴寒劲儿,同他说几句话都会觉得浑身难受。   她可不想再见那人了。   可今晚还有宫宴,皇帝说了所有人必须到场参加, 图个团圆的好寓意。   上次见这位郢王是正月初一,今日又是正月十五……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了。   她正愁着,便听得潜策告了退, 匆匆离去。   晴微在一旁瞧着主子只顾皱着眉头发愁,桌上的饭菜都快凉了, 不由得也跟着心焦。   “公主, 先用膳吧。左右那郢王有太子殿下拦着,也不能到正沅殿来找麻烦, 还是身体要紧。”   凤攸宁不由得叹了一声, 她确实早就饿了,可现在这么一闹她又顿时没了胃口,瞧着这一桌子的饭菜, 最终也只是吃了半碗碎玉粥,桌上的菜一概没动。   “撤下去你们吃罢,我没胃口。”她摆摆手,兀自进了内殿。   众人将饭菜撤了出去,回来便见主子倚在榻上睡了。   绮烟上前给披了件衣裳,又退了出去。   晴微与绮烟一同去吃饭,殿里候着的便只剩了两个东宫里的小丫头,一个叫香桂,一个叫玉槐,都是凤攸宁瞧着聪明伶俐有眼力见才留下的,这会儿也都留心听着内殿的动静,不敢懈怠。   玉槐的模样比香桂要更好些,人也傲气一点。平时看不出来,私底下大家却是都知晓她的为人,就连晴微都觉得这丫头不太行,还曾和主子提及过,可凤攸宁偏就是没理这茬。   大家便也都没再提,任由她去了。   现下那玉槐瞧着凤攸宁在里面睡着,其他人又都去吃饭了,只剩她俩在这儿守着,难免心里不平衡,便也寻了个由头。   “香桂,你在这儿好生守着,这可是在太子妃娘娘面前立功的好时机。我有些不舒服,去方便一下。”   香桂向来听话,叫她这么说了也不好阻拦,也只得点点头,看着玉槐走了。   “来人。”凤攸宁在内殿唤了一声,正朝着外面望的香桂赶忙快步进了内殿。   “娘娘有何吩咐。”   凤攸宁抬眼瞧见是她,心中便已有了数。   “外面只有你一个?”   香桂如实答道:“回娘娘,应当是奴与玉槐两个,她方才不舒服,去方便了。”   “可瞧见她朝哪个方向去了?”凤攸宁懒懒的支着下巴问她。   “没、没有……”香桂两只手的的手指头紧紧拧在一起,分明就是心虚。   她瞧得清楚,便也没再问,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朝着外面去了,现下应当已经出了正沅殿的大门。”   香桂一听这话,竟是与她当才看到的一般无二,赶忙跪下叩头,“娘娘明鉴,奴什么都不知道,玉槐、玉槐她真的只是说要去方便!奴也不知为何她……”   凤攸宁勾了勾唇角,叫她起身,“你去替我叫了晴微和绮烟来罢,然后去吃饭,别饿着。”   转机来得太快,香桂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忙起身朝着主子道了谢,下去寻晴微和绮烟她们两个了。   凤攸宁倚在榻上,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太阳穴。   自从进了东宫,还没有一件让她省心的事,走了个秀春歇会儿又来了个玉槐。   也不知这承国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想朝着她一个外邦人伸手,倒真不怕出了事坏了两国的盟约。   她这般感叹着,晴微便已和绮烟匆匆赶了来。   “饭吃完了么?”凤攸宁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还……”晴微刚要答话,便被身旁的绮烟戳了一下胳膊,赶忙改口道:“吃完了吃完了,公主尽管吩咐便是。”   绮烟在一旁附和。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凤攸宁对她俩的了解早就不只是停留在表面了,说的真话假话没一句能骗过她。   这会儿她看了晴微一眼,笑道:“没吃完就等着晌午多吃些,现下先去帮我办件事。”   *   定晨殿里,早膳已用完撤下,戚星阑与戚旭坐在棋盘前准备对弈一局。   “许久不曾与你交手,阑儿可要让着皇叔些才好。”戚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扇子玉柄上缀着的金丝,笑道。   戚星阑看他一眼,眼底的笑意掺了些许的疏离,“以皇叔的棋艺,哪需要侄儿来让。还得是皇叔莫要欺我才是。”   戚旭忍不住笑着拿扇子朝他指了指,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缝。   “这伶牙俐齿的人,怕是都进了你这东宫了。”   此话有深意,戚星阑领会。   他默默地在棋盘中央落下一枚黑子,“皇叔,请。”   戚旭取了枚白子,紧挨着他的落下,一黑一白虽是最简单的颜色,却在褐色的棋盘上碰撞出了汹涌的暗潮,还没下几个子便已感受到了这局对弈的紧张氛围。   这势必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殊死搏斗。   无论是棋局还是现实。   定晨殿内是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棋子落下的声音,偶尔传来空心铃铛的闷响,回响在整个殿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濯束都为二人换了两盏茶,棋盘上的子也几乎被摆满,却还未见分出个胜负。   戚旭那对狐狸眼里的笑意像是带了冷光,落在戚星阑的身上,“阑儿今日确实令我刮目相看。”   他说话时的尾音习惯性的轻挑,倒是生生把这句话说成了挑衅的语气,让人听了不舒服。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淡淡看着盘上这无尾的棋局,落下最后一子,“皇叔,承让。”   戚旭轻挑了下眉尾,垂眸去看,果真是他输了。   他的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笑意变得更浓了。   “青出于蓝胜于蓝,甚好。”   他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展开,伴着那串铃铛的闷响。   有脚步声从外殿匆匆传来,“殿下,正沅殿那边绑了个宫女送过来,名唤玉槐的。”   戚星阑不由得拧了拧眉头,处罚宫女太监她自行解决便好,怎的偏偏绑了人送到了他跟前来?莫非……   这般想着便听得对面坐着的戚旭笑了两声,“看来太子殿下还有家事要处理,本王便不打扰了。”   他说着已站起身,正准备抬步离开,却又顿了一下。   “这东宫能招到的云京名厨确实不错,瞧着日后,本王需得常来了。”他的眼中的笑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冷色,配上那苍白色的皮肤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戚星阑背在身后的手猛得收紧,面上却是笑道:“皇叔说笑了。”   他说着拱了拱手,“慢走不送。”   折扇又是“唰”的一声合上,郢王收回目光,未再多留便朝着殿门口走去。   只是方才出了殿门,便见被五花大绑的玉槐此刻正被潜策押着跪在门口。   眼瞧着他走出来,原本已是认命的玉槐此刻忽的挣扎了起来,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人的步伐,嘴里还不断的叫着“王爷救我!王爷!王——唔!”   一旁的濯束手脚麻利的往她嘴里塞了块布,随后笑着朝戚旭行了一礼,“恭送王爷。”   郢王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目光冷冷的掠过跪在地上的玉槐,不过瞬间便已收回,毫无留恋。   无用的棋子,留了倒是自找麻烦。   “唔!唔!”玉槐还在拼命挣扎着,只是她再用力的挣扎最终也只是换回了戚旭那冷冷的一眼,再无其他。   眼瞧着戚旭的身影消失在了东宫的大门,玉槐的一双眼睛通红着,竟是堪堪落下了泪来。挣扎了这么许久,她终究也是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默默地流泪。   “痴心错付,可怜。”戚星阑冷冷道了这么一声,朝着潜策抬了抬下巴,“将她好生看守起来。”   “是。”潜策答应着,便将玉槐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有叫了几个小太监一起押着人朝后院而去。   濯束瞧着主子这是要去哪儿的模样,不由得上前问:“殿下,何时审问?”   太子殿下勾唇轻笑了一下,垂眸摩挲着指腹,“不急,先去听听太子妃如何说。”   他说着便已迈步朝着正沅殿而去。   濯束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主子已经走了,赶忙快步追上。   他心里不由得感叹:近日殿下往正沅殿跑得忒勤了点儿,这怕是已经知晓太子妃娘娘的好了?   这倒是件好事。   这般想着,主仆二人已是到了正沅殿的门口。   听得有人来,凤攸宁思及早晨潜策曾来报的话,赶忙躺上床顺手将床帐放了下来,掩口轻咳了两声。   “晴微,去看看是谁来了。”她幽幽道,那声音竟真是有气无力得如同大病了一般。   只是晴微还未来得及去看,便已见人走进了屋。   “太——”   她话还未说出口,便见戚星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赶忙闭了嘴,悄悄行了礼。   捎带着还朝着太子身后跟着的那人笑了一下。   濯束来的时候便已经被主子吩咐不得打扰,这会儿见她看向自己,便朝着她招了招手,连同绮烟一起叫到了外面候着。   屋内,凤攸宁躺在床上半晌也没听得晴微的声音,倒是听得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此人内力深厚,事有意放轻了步子的。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正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做,便见堇色的床帐外隐约站了个人。   隔着厚厚的纱,她看不清晰外面那人,自是无法分辨到底是谁。   只是晴微同绮烟怎地都没了声音?怕不是被人支开了……那此人应当是……   “太子殿下?”她试探地唤了一声,却是无人应答。   凤攸宁一时慌了神,她虽隐隐觉得那人是戚星阑,却又不敢确定。   毕竟那郢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是他闯了进来……   这般想着,她又咳了两声,“王爷?”   原本还在兴头上准备逗一逗她的太子殿下脸忽的一冷沉声道:“别装了,是我。”   听得是他,凤攸宁这才舒了口气,掀开床帐坐起了身。   只是她身子还未完全坐起来,便被一股力量猛地压回到了床上,不由得呼吸一滞。   戚星阑的手臂支在她的身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原来太子妃与皇叔竟是相识的。”   凤攸宁本还想借着他戏弄自己的事情不给好脸色,出出气,此刻却不由得心“咯噔”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恢复更新时间晚23:00~   ————————————   推一下基友超好看的文   《失忆后我宠冠六宫》by锦亦乐   世人皆传皇上皇后相看两厌,六宫上下就等着那一道废后入冷宫的圣旨呢,可临到皇上拟旨那一天,皇后却意外失忆了。   众人心想失忆也好,失了忆的皇后不废也会变成个没实权的摆设。可他们等啊等啊,眼瞧着这日子一天天过去,怎么这皇后非但没有被拿走凤印,皇上还开始天天摆驾皇后宫中了呢???   沈凌渊以为自己是能放下了的,但却在听说她落水的那一刹那心尖上还是狠狠疼了一把。   所以当失了忆的皇后怯生生地拉住他衣袖的那一刻,他就在想,这次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再放她走了。   *相看两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   还有另一个小姐妹的文也希望大家支持一下!   《坠崖炮灰回来了》by五点零九   炮灰假公主每天都想抱大腿。   ——————————————   还有我滴预收《相府独宠》专栏可收~ 第30章 心意   外面的冷风萧瑟, 刮着树上和地上未融化的积雪洋洋洒洒。   正沅殿内的氛围此刻却是让人觉得比外面还要冷。   凤攸宁挣扎了一下,“殿下……能让我起来说话么?”   “为夫觉得, 这般刚刚好。”戚星阑并没有动弹一丝一毫, 甚至还贴得她更近了。   凤攸宁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别过头去,尽可能的和戚星阑保持着距离。   “臣妾若是如实奉告,殿下可能松手了?”   这是要同他讲条件?   太子殿下沉了沉脸色,冷声道:“先说来听听。”   凤攸宁只觉得手腕被他扼得生疼, 左右和郢王的相遇也没甚不能说的,早些同那人讲了,说不定还能让他早点放手。   这般想着,她便将那日的经历一五一十都交待了出来。   “那日殿下睡醒后翻脸不认人,臣妾心情不佳便去了御花园散心, 谁知便遇见了郢王爷。后来臣妾便至了承禧宫给贤妃娘娘请安,再后来的事殿下也都知晓了,便不必臣妾再说了吧。”   戚星阑眉头拧了拧, 觉得此事绝非如此简单,便直接忽略了那句“翻脸不认人”, 问道:“小皇叔同你讲了什么?”   “王爷他说……”她顿了顿, 接着说道,“殿下您不近女色, 臣妾嫁过来是……白搭了。”   太子殿下的眸色黯淡了些, 却是紧紧看着被自己压制着的那人。   “所以,你也这么认为?”   不知为何,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他的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害怕。   他无法确定那人的想法,因为从一开始,她对他就是恭恭敬敬又冷漠疏离。   他怕她给出的是肯定的答案。   凤攸宁却沉默了,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若说她嫁过来是白搭,她自是不同意的。毕竟她这门亲事换来了一纸盟约,换来了崇国百姓起码二十年的和平安宁。   可若是说她没有白搭,好像又不是这样,她与戚星阑之间……   她还没想到一个恰当的回答,忽的感受上手腕上的钳制消失了。   回过神来,便见那人已然站起了身,微垂着头脸色阴沉。   这是生气了?   凤攸宁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顺势坐了起来,“殿下,您……”   戚星阑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冷声唤道:“濯束!”   “属下在。”濯束赶忙进了内殿,躬身候命。   “回定晨殿。”他的语气冷得简直比两人初见时更甚。   那时的戚星阑是因为受了伤嗓子沙哑,所以听起来格外的凶,但是现在却是真实的让人感觉到了他的怒火。   凤攸宁也不知为何他便如此气了,甚至都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明明不近女色的是他,郢王此话说得确实没错,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难不成是太子殿下不想要这段形式婚姻了?想要真的么……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见那人漠然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殿下!”   不知为何,她竟是鬼使神差的叫住了他。   戚星阑的脚步忽的站定。   他静静伫立在那里,连头都没有回,像是在等她的解释,又不像。   最终,凤攸宁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她还没捋清楚,总不能胡诌糊弄了堂堂一国储君吧?   这般想着,她便福了福身子,“臣妾恭送殿下。”   戚星阑背在身后的手猛地合拢,若是没有袖子挡着,恐怕都能看到他已经暴起的青筋。   竟是连解释也没有,连挽留他都不肯么?   这会儿的太子殿下是一刻也不想再停留了,大步流星的出了正沅殿,头也没回。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凤攸宁的心却忽的像是被什么拧了一下,酸酸的泛着疼。   她方才是不是过分了……或许就应该胡乱找个理由哄戚星阑开心?   晴微瞧着方才太子走的时候带了一股子冷气,此刻主子又杵在这里愣神。心想着这两个人怕是又吵了一架。   怎么接连几日两人都闹得这般不愉快?   “公主想吃酥酪么?奴去给您做。”晴微这么问着便要去扶凤攸宁回内殿。   从前主子同她讲过,若是心情不佳,吃些甜食或是喜欢吃的东西便会开心一些。她便也想着,她家公主最爱吃酥酪,要不去给做一碗?   可凤攸宁此刻那还吃得下东西。她朝着晴微摆摆手,“我不吃。”   说着又看向同样是一脸忧心的绮烟,“你去打听一下,玉槐的事是如何处理的,再替我好好警醒一下院里的其他丫头。”   “是。”绮烟答应着便去了,屋里只剩了凤攸宁与晴微两人。   主仆二人进了内殿,凤攸宁倚在榻上闭着眼,眉头微蹙。   晴微则是麻利的为她沏了盏茶奉上,“公主早膳便未吃好,这会儿真的不饿么?”   凤攸宁无力地摇了摇头,“没胃口。”   她接过那盏茶,本想着喝一口,可茶盏举到了嘴边,却又偏偏张不开嘴了。   窗外的冷风呼呼的刮过,吹得窗纱都跟着颤了颤。   凤攸宁将茶放至了桌上,又抬眼去看晴微。   “许久没有收到阿允的消息了,他们可都还好?”   晴微见她一直扶着额头,便走过去给她轻轻揉着太阳穴解乏。   “那边许久没有传来消息了,霍将军更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   凤攸宁没说话,在她看来霍弋之失不失踪并不重要,她只关心自己的母后和弟弟,还有父皇留下来的大崇的江山社稷。   这么想着,她微合上了眼,只是心中始终安定不下来,不知是因为方才惹了戚星阑的事,还是因了母国那边没有消息……   *   定晨殿内,潜策跪在戚星阑的脚边头也不敢抬,“殿下,属下办事不力……让玉槐一头撞死了。”   太子殿下皱了皱眉头,本就阴沉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了,“大正月的,晦气。”   “虽然没能留下玉槐,但属下听到她死前叫的是郢王的名字。还说……”他顿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话不好开口。   戚星阑垂眸看他一眼,淡淡问道:“说什么。”   “说王爷负了她,还骂了王爷和……整个皇室。”潜策战战兢兢地说着,心中不由得懊恼。   他早该想到,一个人敢说出这番话必定是抱了一死的决心,他早该拦的,却还是没能拦住……   戚星阑听得不由冷笑一声,“敢骂皇室,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他说着端起桌上还冒着氤氲热气的茶盏,吹了吹,轻呷一口。   没有主子命令,潜策便一直跪在那里不敢起来。他隐隐觉着今日的殿下不太一样,从正沅殿回来之后整个人周身都围绕着一股子冷气一般,想来是与太子妃娘娘闹得不愉快,动了怒了。   只是他家殿下上次这般生气,还是因了前两年陛下背着殿下往东宫里塞女人。   他眼瞧着主子和太子妃相处还算融洽,以为戚星阑那不能见女人的怪癖已然见好,也不知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这般思虑着,便听得戚星阑冷冷道了一声:“起来罢,去请了沈大人与户部的钱大人来。”   “是。”潜策应着退下,濯束便候在一旁等吩咐。   戚星阑忽的想起了什么,“今日是上元节?”   “回殿下,是的。”濯束点头,“今早皇后娘娘还派人来说,要今晚所有人都去锦鸯殿赴宫宴。”   “恩……”他微微颔首,眼前却晃过了某人的笑脸,耳畔似乎又响起她温柔的声音。   “殿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是要关心的。”   “殿下,少喝些吧。”   “殿下,臣妾……”   ……   直至沈誉之与钱瞻文都到了,戚星阑这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殿下今日叫微臣来,可是出什么事了?”沈誉之皱着一张脸忙问道。   “是啊,殿下,可是——”钱瞻文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戚星阑一道凌厉的目光过来,赶忙闭了嘴。   太子殿下沉着脸色屏退了下人,这才带着两人进了书房。   “盛征前几日送来了军营战报,衍国近来偶有动静,听闻崇国那边也受其骚扰,已经派了霍弋之连夜赶到了边境。”戚星阑淡淡说着,抬眼看向他们二人,“若是真需要开战,兵部和户部都需要积极配合盛将军。”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沈誉之与钱瞻文连连点头称是,“太子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如今皇帝已然默许了太子代政之职,将来这皇位戚星阑承得亦是名正言顺,他们没有理由不去抱太子的大腿,好为自己将来的官途谋个好未来。   沈誉之与戚星阑交往甚密,他的为人戚星阑自是知晓,今日主要是为了看钱瞻文的态度。如今瞧着他也算是个有眼色的,便也就点了点头。   “恩,那便趁着今日,将兵部与户部的情况汇报一下罢。”   *   傍晚时候,天边的晚霞将正沅殿染成一片绯红。   凤攸宁坐在镜台前,忍不住抬眼朝着外面望了望。   这个时候应当去锦鸯殿了,可定晨殿你那边还没有动静。难不成戚星阑是等着她去叫?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拧了拧眉头。   今日闹得不愉快她心中尚未思索明白,稍后若是那阴晴不定的太子再问些她答不上来的话又该如何?   凤攸宁愁了半晌,眼瞧着天都快黑了。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暗自说了这么一句,便起身准备朝着定晨殿而去。   只是方才走至了正沅殿的门口,却见许多侍卫冒了出来,将她的路给拦住了。   晴微的小暴脾气瞬间窜了上来,“你们这是做什么?今日乃是上元节,太子妃娘娘是要去锦鸯殿赴宫宴的,耽误了事陛下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凤攸宁将小丫头往身后护了护,冷眼将他们几个打量了一番。   “是太子殿下命你们守在此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妃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   骚凹瑞~答应的大长章没写够QAQ   今天家里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时间,要不我们明天再约大长章?么么啾~ 第31章 担心   “公主, 这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意?怎么平白无故的……当日禁足时也未曾有这些侍卫守在门口啊!”   晴微急得来回踱步,眼瞧着锦鸯殿的宫宴便要开始了, 上元节的宫宴她家主子若是不去, 少不了便会给某些人抓把柄的机会……   凤攸宁本思索着戚星阑此番用意,抬眼便见晴微来来回回,看得不由烦躁。   “好了晴微,我头晕。”   “公主……”晴微委屈巴巴的站定了脚步, 瞧着主子面色不好,便也不好意思撒娇了。   她走至凤攸宁身旁,“公主可饿了?”   “不饿。”凤攸宁摇摇头。   戚星阑既是将她这样困在了正沅殿,便定会是有一个合理的交代,毕竟身为一国储君, 他不是那样任性又无能之人。   这般想着,她便将宫宴之事搁置了一边,抬眼看向身旁的绮烟, “你今日去探玉槐的处置,如何?”   “奴听说, 潜策侍卫还没问出什么, 殿下也还未做出处置,那玉槐便一头撞死了。” 绮烟如实禀报。   凤攸宁听得不由眉头微蹙。   且不说潜策的武功高强, 便是看他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也能体会出一二, 寻常一个小婢女怎么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撞死?   “撞死?确定是自尽?”   “这……”绮烟没凤攸宁心思深,又不了解武功,自然是没有考虑到这些事, 这会儿也不知该如何答。   凤攸宁觉着她也不会思虑到此,便也没为难,摆了摆手。   玉槐是郢王的人,此事她与戚星阑都应心知肚明。而玉槐死的蹊跷,戚星阑又转手将她拦在了正沅殿,难不成是……   想要同郢王正面来一次较量?   她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对于戚星阑,凤攸宁虽然肯定他身为一个太子的能力,但他的冲动她亦是知晓的。从他当初一句话拒绝和亲,又一句话答应和亲来看,便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   今日他心情又不佳,万一当真要和郢王来一场搏斗……   凤攸宁没敢想下去。   此事太过凶险,两国缔结为期二十年的和平盟约,承国此时若是出了事崇国不一定能捞到便宜,说不定还会跟着遭殃!   再者,身为戚星阑的妻子,她有义务去阻拦。   “我要去宫宴。”她下定决心,还没等晴微和绮烟反应过来,便已只身出了正沅殿。   “都给本宫让开,本宫现在便要见太子!”   “太子殿下临行前吩咐,万万不可让娘娘出这宫殿,娘娘莫要让属下等为难才好。”为首的那人朝着凤攸宁行了一礼,没有半点要放她出去的意思。   凤攸宁将那几人打量了一番,一共五人。戚星阑自是知晓她的实力,所以才会多留了几人。   今日宫宴,她自是要穿了太子妃的宫服,只是这宫服不如常服舒适,又笨重,实在不适宜动武。   这般思虑下,她又是担心又是着急,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软鞭,却听得晴微与绮烟的脚步声匆匆响在了身后。   “公主,外面冷,您还未披上这大氅呢。”晴微匆匆赶来,将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凤攸宁的动作一顿,这大氅更是厚实沉重,她这么一披更是没了胜算。   晴微来的还真是时候……   两个丫头也不知主子此刻为何恨恨咬牙,许是因为这些人拦在门口吧。   这般想着,便见凤攸宁重重叹了一声,转回身准备回殿内,却忽然听到了一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是做什么?”   凤攸宁回头,便见戚月盈皱着门头站在了那一众侍卫身后。   “皇长姐?”   “宁儿!”戚月盈朝着她笑着招了招手,“我听六弟说你身体抱恙卧病在床便偷闲来瞧瞧,你怎地不好生在屋里养病?若是再着了风可怎么好!”   她说着便要撞进去,却被那几个侍卫伸手一拦。   “你是何人,竟也想闯太子妃寝宫?”   眼瞧着他们拔出了剑对准戚月盈,凤攸宁赶忙过来解围。   她嗔怪的看了侍卫们一眼,“这是盈公主,岂是你们能拦的?”   那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却依旧不见让步,“殿下临行前吩咐,不准任何人出入正沅殿。”   “你们殿下便是如此对待太子妃的?这不是软禁吗?”戚月盈说着便来了气。   “皇长姐稍安勿躁。”凤攸宁心思急转。   既然戚星阑在人前说她是病了,那此刻戚月盈若是进来了便会将谎话识破。可若是不让进,又无法解释戚星阑软禁她的事实……   怎样都不对。   正愁着,便听得濯束的声音传来。   “盈公主且慢!”他快步跑至了正沅殿的门口,忧心地望向凤攸宁,见她还好好的在院里这才松了口气。   便又转向戚月盈行礼道:“公主,太子殿下命属下来请公主回去,皇后娘娘正寻您呢。”   “寻我?”戚月盈不由得凝眉,“本公主方才出来不久,母后怎的就开始寻我了?”   “这……”濯束有些为难,“属下听闻,是皇后娘娘在与陛下商议公主的婚事。”   听得婚事二字,戚月盈手中已拔出一半的长剑“唰”的一声又被塞了回去,“什么?!”   凤攸宁见此良机,赶忙去劝,临开口前还不忘咳了两声混淆视听。   “咳咳……长姐快些去吧,婚姻乃是终身大事,这夫婿还得细细斟酌才好。莫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等久了。”   “那……”戚月盈有些慌了神,赶忙又嘱咐了她几句让她好生养病,还说过几日再来瞧她,方才匆匆离去。   眼看危机解除,凤攸宁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濯束,脸色不大好,“殿下可是有话要让你带给我?”   濯束朝着她讨好般地一笑,“娘娘果真与殿下心意相通,”说着便将那几个侍卫给扒拉开,走至凤攸宁面前行了一礼。   “殿下说让娘娘您好生养病,此事他自会处理好。”   “此事?”她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眉尖微蹙。   若说最近出了何事,除了玉槐便也没什么了。难不成戚星阑真的要与郢王撕破脸?   那丫头死的蹊跷,八成是郢王的弃子,既是未酿成什么大错,人证亦是不存在,他又是想如何处理?   凤攸宁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戚星阑了。   “娘娘回屋罢,稍后会有晚膳送来。”濯束又说了这么一句便告退了。   “公主,外面冷。”晴微又过来劝。   本就疑惑不解的凤攸宁,此刻自然是没在意她说了些什么,便也堪堪跟着人回了内殿。   只是思来想去她还终归是不放心,正准备起身,便见有几个宫女太监端了食盒进来安排晚膳。   或许,这是她出去找戚星阑的好时机。   *   锦鸯殿内灯火通明,丝竹舞乐回响在大殿之内。   人人都是一副笑脸,可偏偏人人又都是各怀鬼胎。   戚星阑漠然的倒了杯酒,抬眼便瞧见了正笑吟吟望着自己的戚旭。   不得不说,郢王的笑容大多数时候都是让人脊背发凉的。   他垂眸,兀自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皇后还在与老皇帝商量着自己大女儿的婚事,戚月盈方才匆匆赶回来,却也是没能阻拦。   倒是戚月希跟着长姐一同去拦父皇和母后,八成也是想给自己讨个好婚事。   要说戚星阑这五个姐姐,其余三人早已婚配,有的甚至孩子都好几岁了,偏偏这大姐和二姐一直未能寻得良缘。   戚月盈英姿飒爽得比男儿更甚,常想着随军打仗,自是鲜少有男子能入她的眼。   可戚月希偏偏就说要等长姐嫁了她才嫁,京城内的名贵她都挑了个遍还不满意,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个老姑娘。   不过说来也是稀奇,平日里鲜少回宫的五公主戚月苒倒是破例回来过节了。她是淑嫔的女儿,只比戚星阑大了半个月,如今儿子都已两岁半了。   此刻母子二人正坐在戚旭旁侧的席位上,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戚星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觉得那孩子甚是乖巧,心中蓦然一动。   殿里正热闹,却见有一宫女装束的女子匆匆进了大殿,趁着无人注意,直直朝着戚星阑而去。   正仔细观察着戚旭一举一动的戚星阑自是没有在意一个小小宫女,直至那人走至了身旁。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叫您回去呢。”   戚星阑心中的某根弦猛地绷紧了,正准备询问凤攸宁如何的时候,却见她身形十分熟悉,就连声音也……   “抬起头来。”   宫女缓缓抬头,忽见皇帝的视线朝这边而来,赶忙又低下了头。   看清她的面容,太子殿下端着酒杯的手不由得一颤,“你怎么来了?”   凤攸宁恭恭敬敬的垂着头,压低了声音道:“殿下一声不吭便将人软禁,我自是要来讨个说法的。”   “你……”戚星阑说着不由得瞥了戚旭一眼,果然见他正往这边看来,便冷了冷脸色,“出去说。”   他说着便起身朝着殿外走去,凤攸宁便也跟在他身后出了大殿。   两人一直走至院中的一座方便遮挡的假山下方才停了脚步。   戚星阑冷冷转过身,垂眸瞧着她这身装束,“你倒是胆子大,假扮宫女的事都敢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来。”   这会儿四下无人,凤攸宁便也不再低眉顺眼,她微抬着下巴看他,“太子今日到底是何意?”   莫名其妙的生气,又莫名其妙的将她软禁在寝殿。她凤攸宁好歹也是一国长公主,也曾是手掌辅政大权之人,怎地嫁到了这里还要受这样的气?   毫无道理可言。   戚星阑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说起,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捏了捏,望着她不说话。   “殿下说得自会处理此事,‘此事’又是何事?您不会真的要与郢王正面——唔。”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下一刻,戚星阑已将她整个人转了个身,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压着她一起弯下了腰。   她想挣扎,戚星阑却钳制得更紧。   耳边忽的有脚步声传来,而且不止一个人。   她乖乖待在他的怀里,只觉得脊背的左侧仿佛感受到了某人强有力的心跳,一起一伏,牵动着她的脊背一起。   起初,戚星阑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后来见她也警惕起来,便将捂着嘴的那只手松了,撑在了一旁的假山石头上。   听得脚步声远了,两人这才直起了身子。   凤攸宁慌忙挣开他的手臂,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似是被人占了便宜,泛了红晕的脸颊被倾泻下来的月光照着,倒真有了一个姑娘娇滴滴的模样。   太子殿下捻了捻手指,不由勾起唇角。   方才凤攸宁在他怀中的时候,他莫名的觉得舒心,现下想来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确实容易令人浮想联翩。   “你笑什么?”这会儿的凤攸宁不由得脸更红了些,心中暗骂戚星阑除了是个骗子还是个色鬼。   可回头想了想,两人已是夫妻,只是抱一抱也并非不可……可她就是过不了心中那个坎!   正这么想着,便听得太子殿下笑吟吟的声音,“方才,你是在担心我?”   “我……”凤攸宁想要反驳,却发现无甚可说。   她换了这么一身衣服冒着风险来了锦鸯殿可不就是为了阻拦戚星阑和郢王撕破脸?   细细想来她亦是有担心戚星阑的成分,尽管这都基于两人的婚姻牵动着两国的利益。   思及此,凤攸宁敛了敛心思,沉声道:“臣妾今日来只是想告诉殿下,莫要做傻事,此时并非最佳时机。”   戚星阑阴郁着的心情早已大好,这会儿不由饶有兴致的望着面前那人,“哦?依娘子之见,何时才是最佳时机?”   凤攸宁的心思急转,她未曾真正思考过这件事情,但现在箭已在弦上,她都来了锦鸯殿,便必须要将戚星阑拦下的。   “玉槐死得蹊跷,想必殿下也能猜出是有人趁机下了杀手。所以我们没有人证物证,若是郢王不认账,此事闹到陛下跟前谁都不好看。故而,时机不对。”   听她说的有道理,戚星阑跟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这才问道:“娘子来此并非讨我要说法的吧?”   他一口一个娘子,叫得凤攸宁的心麻酥酥的,说不上来厌恶,也说不上来喜欢,只是觉得这个称呼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带了些特别的味道。   恰有一阵冷风刮过,她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   这宫女的衣裳薄得出奇,她早便有些撑不住了。   戚星阑见她缩着身子,眉头不由得一皱,顺势将外衫脱了下来往她头上一压。   “本太子有些热,你替我穿着。”   作者有话要说:  长不长……emmm(心虚.jpg)   不管了,先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下一章考虑一下发糖虐狗哈哈哈哈 第32章 在意   又是这句话。   凤攸宁的心不由得暖了一下。戚星阑自从知晓她怕冷以后, 好像便格外注意此事。   或许是想当一个好夫君?   “多谢殿下。”她把衣裳从头顶拿下,麻利的在身上穿好。   那宽宽大大的外衫几乎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了里面, 上面还残留着戚星阑身上那种淡淡的幽香, 和些许果酒的甜香。   “殿下喝酒了。”她肯定的说道。   太子殿下淡淡点头,“恩,叫我星阑。”   提及这句话,凤攸宁便不由得想起来昨晚这人死乞白赖的模样, 心中的怨气便又一下子冒了上来。   “殿下已骗臣妾叫过许多声了。”她赌气似的别过头去,没看他。   戚星阑鲜少能够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心中欢喜,“可我不也叫了你许多声‘娘子’还回去了么。”   谁让你这么还了?   凤攸宁开口便要噎他,可张了张嘴, 却是什么也没说。   若是在东宫,两个人如何斗嘴都没关系。可这里是锦鸯殿,今晚各宫妃子都在这里, 实在是让人无法安心。   她悻悻的改了口,“臣妾该回了。”说着便要脱下身上套着的那件外衫。   戚星阑垂眸瞧着她苍白的小脸, 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送你回去。”   他把外衫又披回到了她身上,转身便走在了前面。   凤攸宁来不及阻拦, 就已经见他朝着锦鸯殿的大门走去, 赶忙快步跟上,“殿下若是走了,宫宴该如何?”   “无妨。”他说着朝身后伸了下手, 准确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若是当真不想耽误宫宴,那便快些走。”   “哦。”凤攸宁乖乖加快了步伐,只是手腕上的滚烫隔着衣裳料子源源不断的传来,她被握得难受,不自觉的挣了一下。   戚星阑感觉到她的抗拒,不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此刻皱着一张小脸的模样,再配上那一身简单的宫女服饰,全然没有了平日里身为太子妃亦或是崇国长公主的凌厉气势,看起来倒是多了些许可爱。   他瞧着,一时间竟是移不开眼了。   凤攸宁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身边那人。   可不知是为何,她此刻竟是不想抬眼去看那人,心中暗暗尴尬着,便也就这么往前走,尽量与戚星阑保持着距离。   这几日她与戚星阑之间的距离似乎在无声无息中被拉近了,她隐隐能感觉出来,却又无法阻止。   她从来都不对自己这位夫君抱有任何希望,只希望两个人相敬如宾的地度过一生,若实在不和,便待崇国再强大些后和离也并非不可。   可是如今一切都似乎在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凤攸宁这般想着,不由眉头锁得更紧。   罢了,为了母国的江山社稷她能牺牲一切,届时戚星阑想要什么,她能给便给就是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东宫的路上,她穿着他宽大的外衫,走路都有些笨拙,像是个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子。   月光莹莹的洒下来,合着宫灯的光,给两人在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某个身影,隐在一片黑暗之中。   *   “公主,您可回来了!”晴微听得外面的动静,赶忙跑出了大殿,见凤攸宁完好无损的回来,已然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咽回了肚子里。   只是她至了主子身边,方才见着了与凤攸宁一同回来的戚星阑,不由得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行礼。   “太子殿下万安。”   戚星阑懒懒的挤了个鼻音算是答应,又看向凤攸宁,“进去吧,我回了。”   眼看着他转身便要走,凤攸宁下意识的叫住了他,“殿下。”   那人脚步顿了一下 ,她便慌忙要脱身上的衣服还给他,“衣服换您,冷。”   戚星阑笑了一下,将她递过来衣服的手又按了回去,“先放太子妃那儿罢。”   话音还没落,太子殿下便已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正沅殿,顺便还遣散了守在院门口的那几个侍卫。   凤攸宁怔怔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许久才被吹过来的冷风叫回了神。   她不由得缩了缩身子,在晴微的搀扶下进了屋。   候在屋里的绮烟见她俩进来,赶忙迎了过去,将准备好的手炉递给凤攸宁,“公主,冻着了没?”   “我没事。”她笑着摇了摇头安慰道,直直地进了内去换衣服。   绮烟跟进去,这才发现主子脱下来的那件外衫是男子衣衫的款式,还有些眼熟……   “公主,这是太子殿下的衣服?”   “恩。”凤攸宁跺了跺已经被冻得有些失了知觉的脚,吸了一下鼻子,并没打算再多说些什么。   绮烟是个知道分寸的,主子不想说的事她便也不会问,便赶忙给她脱了那件薄薄的宫女服,又拿了件厚实的锦裙给她穿上。   “晴微已去给您熬热姜茶了,公主一会儿喝一碗,去一去寒气才好。”   “好。”换好衣裳的凤攸宁总算是回过了劲儿,抱着手炉在榻上坐下,细细回味着方才和戚星阑一起走回来的时候。   都说一个人的目光是最难掩藏感情的。   她方才在路上时,不敢抬眼去看他,也是因为如此。   尽管她知晓两个人相处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不会那般容易产生感情,可最近的戚星阑确实很奇怪,就连来正沅殿的次数都多了。   她若是真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其他的东西,恐怕会不知所措,慌忙之下若是再说错了话……   凤攸宁没敢再想下去,便听得晴微进屋的声音。   她端了精致的托盘来,托盘上是一碗滚烫的热姜茶和一小碟蜜饯。   “公主,喝碗热姜茶去寒气。”   “端过来吧。”凤攸宁应着,不由得又想起来戚星阑上次送来的蜜饯。   知晓她怕苦,他便送了蜜饯来。知晓她怕冷,他又几次三番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她……这到底是那人难以抑制的真情流露,还是其他,凤攸宁真的无法分辨。   戚星阑这个人,太难懂了。   她没再想下去,乖乖喝了姜茶。   辛辣的口感刺激着她的味觉,身子几乎是在姜茶入口的瞬间便暖了起来。   凤攸宁从碟子里捡了一小块金丝蜜枣放进嘴里,用甜味压了压口中的辛辣,微蹙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公主,您这整整一日都未曾好好用膳了,现下可想吃些什么?”晴微说着将盛姜茶的瓷碗收拾起来,又把蜜饯放到凤攸宁的手边。   她沉吟着思索了片刻,也没什么想吃的,方才又喝了热茶吃了蜜饯,这会儿她甚至都不觉得饿,便摇摇头,只让晴微将东西收拾下去了。   她今日确实是没什么胃口。   又倚在榻上歇了会儿,凤攸宁望着衣架上的那件赤黑色绣金蟒纹的外衫,心里五味杂陈。   时至今日,她到底该如何面对他?   只是还未得出结论,便觉得眼皮子发沉。   身子一暖,便隐隐泛着困意,她瞧着那件衣裳,也渐渐的在眼前变作了一团模糊的影……   “殿下,娘娘倚在榻上睡着。”迷蒙之中,她隐约听到了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先退下吧。”那人如是说道,紧接着便是某人轻巧的脚步声。   凤攸宁很想睁开眼看,可睡意紧紧包裹着她,说什么都睁不开眼。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抱了起来,那人的胸膛坚实且温暖,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依旧沉浸在睡梦中不愿醒来。   戚星阑将人从榻上抱起来,心中不由得惊讶她纤瘦得没多少重量,正准备把人抱到床上,却觉得怀里那人手臂一伸,攀上了他的脖子。   他的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便是动不得了。   过了好一会儿,戚星阑才回过神来,抱着凤攸宁走至了床边,放缓动作把她稳稳地放在了床上。   凤攸宁皱了下眉头,不过下一刻便又舒展开来。   太子殿下在床边坐下,垂眸看着她。   熟睡中的那人显得格外乖巧,比平时伶牙俐齿的模样讨喜了不知多少倍,瞧起来亦是越发的有倾国倾城之韵味。   “当真是崇国的宝贝。”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掠了掠额前的碎发,目光落在那张精致的脸蛋上,一刻也挪不开。   凤攸宁觉得额头上痒痒的,不由得伸手去揉了一下,却忽的被人遏制住了手腕。   一阵滚烫。   半梦半醒中,她只觉得额头上似是落了什么软软的冰凉的东西,停留了片刻,直至变得滚烫才离开。   她很想醒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可眼皮像是被大石头压着一样,说什么都抬不起来。   戚星阑直起身来,正因为自己方才不受控制的亲吻晃神,便见她皱了皱眉头。   是冷么?他这么想着,赶忙抻了被子过来给她盖上。   感受到身上的温暖,她紧绷着的那根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不再紧绷着。   见她已是一副熟睡的模样,戚星阑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眼前的这个女子当真是与其他人不同。   想着要嫁给他,讨好他的女子数不胜数,可偏偏是她这个擅于做表面功夫,骨子里却又满是骄傲的嫁了进来。   她的顺从里总是带了一种疏离,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想要看透真实的她。   明明初见时,她是个冷静机智又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到底是多重的担子才会让她习惯戴着一张笑脸面具去自己扛下所有事情……   “来日方长。”他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活成真实的自己。   这么想着,他便起身要走,只是方才站起身准备迈步,却觉得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软件突然出了故障,稿子差点丢了QAQ 第33章 吃醋   “别走……父皇……”躺在床上那人一张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戚星阑回头看她, 不由得跟着一起拧了拧眉头。   听闻崇国的先帝已逝三年有余,新帝登基, 期间皆是由长公主凤攸宁辅政, 倒是让原本国土贫瘠人力稀少的崇国恢复了不少元气,可终究国本弱,只能堪堪维持。   他静静望着她,心不由得沉了沉。   一个女孩子, 十几岁便要担起家国重任,这即便是搁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尚且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她……就这样一直坚持着吗?   戚星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竟然已经对她这样在意了。   但他知道,他想让这个女人在自己的庇护下, 不再伪装。   这般想着,戚星阑俯下身去,轻轻掰开她的手指, 又将手给掖回到了被子里,这才起身离开。   晴微本以为太子今晚会宿在这里, 可抬眼却见他走了出来, 不由得疑惑。   “太子妃已睡下了,你们熄灯时轻些, 莫要吵着她。”戚星阑吩咐着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寝殿的窗, 眼中的万般柔情被晴微与绮烟看得清清楚楚。   “是。”两人应着,心中却暗自诧异。   也不知这两位主子到底是经历了些什么,怎的太子殿下前一刻还剑拔弩张, 下一刻便柔情似水?   绮烟自幼便跟着崇国如今的太后,自然是将太后和先帝的那份情深义重看在眼里,对于眼下这种,思索片刻亦能明白。   可晴微便不同了,她年龄小些,又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自是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只顾得怪那太子阴晴不定心思难猜,一心替着主子担心,生怕上当受骗。   目送着戚星阑走远了,两人这才转身进了殿内,将一切收拾妥当后熄了灯,默默退出寝殿。   翌日,待凤攸宁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晴微,绮烟,都这个时辰了,你们怎么没叫我。”她匆匆下了床,自行穿衣服收拾。   晴微赶忙过来帮她束腰带,“公主不必慌张,殿下昨晚便吩咐了,让您好生休息,养病。”   “养病……”她这才缓过神来。   昨晚戚星阑当着众人的面说她病得厉害这才没能去宫宴,各宫听了少不得要陆陆续续的带着些东西来探病。   看来这病还要再装些时候了。   这般思虑着,便听得外面有人来禀。   “娘娘,希公主和暮雨姑娘来看您了。”   凤攸宁的心不由得一顿。   看她?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前两日是皇后带着寇暮雨来,今日竟是换成了戚月希?这承鸾宫的怕是盯上了东宫不成?   “殿下呢?”   那小太监回道:“殿下方才被陛下召去了承御宫,估摸着这会子刚到。”   凤攸宁的眉头不由得锁紧了。趁着戚星阑不在东宫便带了人来说要看她……指不定安的什么心。   无论如何她还是小心些为好。   “让她们进来吧。”她说着又坐回到了床上,倚着床栏摆出一脸疲色,顺势又让绮烟将戚星阑的那件外衫从衣架上收了起来。   幸好方才只是换了身衣裳,还未梳洗装扮,这样瞧起来也更能扮出几分病态。   凤攸宁如是想着,合了眼静静等着她们来。   戚月希带着寇暮雨进来的时候,只见凤攸宁倚在床上假寐,隔了纱帐,只瞧得她纤瘦的身影。   她不由得轻咳了一声提醒床上那人。   晴微麻利的走到了床边,小声提醒,“公主,希公主来了。”   凤攸宁这才睁开眼懒懒的瞧着那边站得那两个人,虽是隔了层纱瞧不清,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看的。   她低声咳了两下,“给两位看茶。”   晴微应着去沏茶,绮烟便给她俩搬了座来,“公主和姑娘请坐。”   戚月希也不客气,拉着寇暮雨坐下,又叫了自己的婢女将东西呈上来,“这是些上好的人参和一些药材,拿给太子妃补补身子。”   寇暮雨也赶忙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奉上,“这……这是暮雨给太子妃娘娘准备的香袋,有安神助眠的效果,还望娘娘不嫌弃。”   眼瞧着小姑娘怯怯的模样,凤攸宁笑了笑,“二皇姐和暮雨姑娘有心了。”摆摆手让绮烟将东西收下了。   刚好晴微奉了茶来。   戚月希接过茶盏,唇角挂着冷笑,“太子妃昨日不曾去宫宴,还不知道吧。”   听得她这个语气,凤攸宁的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不知二皇姐所言何事?”   “此事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挑拨你们夫妻关系,是众人都看见了的,我想替你们辩解都不能。”她说着呷了口茶,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昨晚宫宴,六弟私自离席,结果被人撞见了与一小宫女在院里的假山后私会,听闻两个人搂搂抱抱的好不亲热!”   凤攸宁的心一颤。   锦鸯殿院里的假山……搂搂抱抱……宫女……那不就是她么?   明明昨晚他们两个有好好躲避,怎的还是被人瞧见了?   更何况,此事事关一国储君,怎敢有人在背后这般大肆议论……定是有人指使。   许是见她没答言,戚月希以为自己这是已事成了一半,便又接着说道:“按理说,六弟身为太子宠幸一两个宫女也是应当的,只是这事却发生在锦鸯殿,各宫女眷都在场,指不定是被哪个宫的给看了去。如今已是传到了母后的耳朵里,幸好母后及时拦下,这才没让父皇听到。”   绮烟与晴微在一旁听着,也猜出了那个同太子殿下搂搂抱抱的宫女是自家主子,这会儿听着戚月希这般说,忍不住便要发笑,静静等着凤攸宁打她的脸。   可凤攸宁思虑的却并非如此简单。   若是认了她是昨晚那个宫女,便证明了她没病,昨晚未去参加上元宫宴便是欺君。可若是不认下……   她抬眼瞧了瞧两人,虽因纱帐挡在前看不清楚,可寇暮雨那垂着头局促的样子却是落尽了她的眼中。   难不成又是想借着此事将寇暮雨塞进东宫?   “二皇姐今日,恐怕并非只是来将此事告与我的吧。”凤攸宁淡淡开口,丝毫没有戚月希预料中的那种恼羞成怒。   “自然。”戚月希虽然觉得凤攸宁的反应奇怪,可她一心想着要让她难堪,便也没多想,接着说道,“如今外面都在传那个宫女容貌与暮雨十分相似,暮雨的名声也是受了影响的,故而才带了人来,也算是为我这个可怜的表妹讨个说法吧。”   这都能拐到一处去?倒也是费心了。   凤攸宁压着嗓子咳了两声,懒懒道:“若是来讨说法,二皇姐怕是找错人了。此事前前后后都与我无关,二姐应当去寻你六皇弟才是。”   早便见识过凤攸宁伶牙俐齿的戚月希并不意外,她笑了笑,“太子妃可别着急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   “身为太子妃,新婚不久便让太子传出此等丑闻,自然是过错。又怎会与你无关?”   凤攸宁却笑了,“还得是二皇姐这般未出阁的姑娘才能将这番话说出口。”   “你什么意思,讽刺本公主?”戚月希只觉得一股子怒气往头顶钻。   若不是戚月盈那个木头脑袋说什么都不嫁,她又怎会为了嫁的比她好熬到了今日?   “不敢。”凤攸宁说着又装咳了几声,“古人曾云:夫为妻纲。二皇姐未曾婚嫁,怕是还不懂这些。太子殿下想要如何,身为太子妃本宫也只能支持,顺从。至于二姐方才所言之‘丑闻’,太子殿下不过是宠幸了一位宫女,二姐方才也说了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也不知为何又成了丑闻呢?”   戚月希被她这么一通话怼得无言以对,一气之下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撂,“你——”   “咳咳咳……”凤攸宁又接连咳了好些声,生生将对面气势汹汹那人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   绮烟是个极有眼力见的,瞧着凤攸宁已是懒得搭理她们,便过来好心提醒。   “公主还是请回罢,太子殿下吩咐过不让我们家娘娘过于劳神,今日已陪了您说许多话了,怕是病情加重谁也担待不了。不如公主改日再带了暮雨姑娘来?”   听着绮烟将客套话说够了,晴微便也不再客气,侧过身子做了请的手势,“公主和姑娘请吧。”   寇暮雨是见识过戚星阑生气的模样,这会儿不由得身子打颤,瑟瑟地拽了拽身旁的表姐,“希姐姐……我们走吧。”   “别拉我!”戚月希冷冷甩开她的手,“废物东西,一句话也不知道说,白费了母后的一番心思。”   她说完便怒气冲冲的出了正沅殿,等都没等寇暮雨。   小姑娘前几日才被姑母训斥,此刻又被表姐骂了这么一通,不由得委屈,眼眶都泛了红,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凤攸宁瞧着她那孤零零的小身影不由得惋惜,便叫了晴微,“好生送了暮雨姑娘回去罢。”   寇暮雨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赶忙朝床上倚着的凤攸宁福了福身,“娘娘好生养病,暮雨告退。”   直至将人都送了出去,正沅殿内才恢复了宁静。   凤攸宁掀开纱帐,从床上下来。   绮烟递来热茶,“公主方才咳了好些下,喝点茶润润嗓子。”   装病确实并非易事,她方才都觉得自己的嗓子冒了烟,这才应付走了戚月希。只是她假扮宫女去锦鸯殿之事被人如此利用,若是将实话讲出来,就算皇帝看在崇国的面子上不作计较,亦是会影响到两国的关系。   此时衍国虎视眈眈,崇国说不定何时便要承国相助,此时绝对不可出任何岔子。   可若是将计就计下去……   “公主,太子殿下已回宫,这会儿朝着正沅殿来了。”晴微送了人回来。   “哦。”凤攸宁懒懒的应了一声,又兀自低下头去喝茶。   正好,这人自己来了也省得她再去找了,干脆今日便将此事商量出个对策来,免得日后再出什么差错。   这般想着,便听得有人走进了院里的声音。   凤攸宁坐在榻上端着茶盏吹了吹,垂着眸子连眼都没抬。   “太子殿下。”听得外面守着的小宫女如是说道,她才堪堪放下了手中的茶,慢吞吞地站起身来。   戚星阑进了屋,便见凤攸宁方从榻上站起身,朝着他行了一礼,“殿下万安。”   “恩。”他微微颔首,径直过去坐在了她身旁,沉着一张脸,“我方才见二皇姐从这儿离开,可是来找你麻烦了?”   “麻烦……确实是有的。”凤攸宁也没藏着掖着,屏退了众人,这才淡淡开口。   “昨晚臣妾去了锦鸯殿寻殿下,在院里假山下说话的时候被人瞧了去。此时众人都在传那宫女身形像极了皇后娘娘的侄女暮雨姑娘,二皇姐便带了人来,要讨说法。”   戚星阑听得皱了皱眉,“哪里像了。”   不应该担心如何处理这件事吗?   凤攸宁见他所注意的点完全偏了,便又懒得说话,只坐在一旁默默的喝茶吃点心。   “她没有难为你吧?”   听他温柔地问了这么一句,凤攸宁反倒不自在了,“我还应付得来。”   戚星阑听她这么说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恩,娘子伶牙俐齿,一般人欺负不得。”   “……”凤攸宁发现这人真的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而且整日“娘子娘子”的叫成何体统,这是在皇宫里又不是在民间。她还是习惯他直接称自己为“太子妃”。   太子殿下自是不这么想,他细细将身旁那人打量了一番,不由笑道:“娘子演得一出好戏,不知想讨个怎样的赏呢?”   “赏便不必了,殿下还是早些想出应对之策,免得承鸾宫的人日日带着暮雨姑娘往这儿跑。”凤攸宁淡淡回道。   总有人往这儿来,她便日日都得装病,再这么咳下去,她怕是真的要咳坏了。   戚星阑微挑了挑眉尾,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依娘子看,该如何?”   依她看?   凤攸宁放下手中的茶盏,偏过头来看他,“我昨晚去锦鸯殿的事讲出来便是欺君之罪,帮我隐瞒的殿下亦是脱不了干系,索性……”   话说到一半,她顿了顿。   戚星阑认真听着,“如何?”   凤攸宁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淡淡将话说出了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殿下便将暮雨姑娘收了。”   “恩……什么?!”戚星阑跟着点了头之后这才回过味来,“你让我纳妾?”   他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此刻一双眼里隐隐装了愠怒。   凤攸宁没看他,兀自说着:“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殿下是一国储君,有朝一日继位后也是要多多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的。”   “……”戚星阑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虽喜欢凤攸宁聪明懂事又看得通透,可她就是看得太过透彻了,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当做理所应当。   他希望她也能够有点自己的私心,可她没有,除非涉及到母国的利益。   叫他不说话,凤攸宁这才扭过头来瞧他。见那人黑着张脸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不由得眨眨眼。   她是说错什么了么?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凤攸宁只能改口,“额……殿下若是不喜欢暮雨姑娘,便当臣妾没说。臣妾这便去承御宫认罪领罚。”   她说着便要起身,可刚站起来就只觉得被身后又一股力量拽了一下。   下一刻,整个人便已坐在了那人的腿上。   凤攸宁惊慌失措,抬眼便见戚星阑定定的望着自己,眼里的情绪复杂到她看不清。   “殿下……”   “凤攸宁,你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装不在乎?”他沉声问道,右手紧紧扣在她的腰上。   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在乎……什么?在乎他纳不纳妾,喜不喜欢别的女人?   且不说她有没有必要在乎,就算是在乎,他们两个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她在乎有用么?   可若说她不在乎也不全然是。   若是戚星阑要纳的妾是个像戚月希那样骄纵蛮横的女子,她确实在意,毕竟这种人喜欢闹事,将来后宫也不好打理。   可寇暮雨怎么看都是个乖巧的姑娘,给她一把刀都想不到用来杀人的那种,这样的女子放在宫里说不定还真能陪她解解闷儿。   这般想着,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只堪堪地将问题又抛给了那人。   “殿下想让臣妾在乎还是不在乎?”   “……”戚星阑只觉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卡在喉咙里险些被噎死过去。   她怎么就是不懂呢!他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太子殿下恨恨咬了咬牙,把人往怀里扯了一下,“听闻太子妃从前在母国也有过倾慕之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凤攸宁整个身子被他带着往他胸膛上一撞,大腿处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难以言喻。   她虽未曾经历过男女之事,但最基本的还是知晓一些的,这会儿不由得脸颊泛红,“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殿下何必在意。”   “因为喜欢。”   凤攸宁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说的喜欢难道是喜欢问别人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或者是……   她没敢想下去,毕竟在她看来,戚星阑就是个喜怒无常又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对她所有的关心都是一时兴起,对她的捉弄也是起于玩心,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涉及感情的词语。   “臣妾少时曾仰慕霍将军,仅仅是仰慕而已。不过霍将军早已娶妻生子。”她尽可能平淡的说道,心跳却还是因为紧张而加快了。   戚星阑望着她,“为什么要解释。”   “怕殿下生气。”她如实答道。   这一句话让戚星阑晃了个神。既然是怕他生气,那便是在意他的。   这般想着他不由得心情舒畅了些许。   “那我与霍将军相比,如何?”他问。   凤攸宁僵着身子坐在他的腿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被他搂着腰,瞥向别处。   “霍将军怎能与殿下相比。殿下乃是一国储君,无论气质样貌身份都远高于他,着实无甚能比的。”   戚星阑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你当真这么想?”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几乎都扫过她的脖颈,这会儿凤攸宁不由得觉得一阵痒意,缩了下脖子。   “当真。”   太子殿下心里高兴,面上却并未完全表现出来。   他只是不再黑着脸,顺势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只觉得有股子淡淡的香气窜进鼻孔,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凤攸宁忽的觉得在他腿上坐得有些不舒服,有什么硌着了。   她不由得拧了拧眉头,想挪动一下,却被那人的大手搂着,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那人哑着嗓子问道:“宁儿,我还欠你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老母亲的嘶吼:什么时候圆房!   【今天这章长不长!想要奖励和表扬~(星星眼.jpg)】 第34章 暧昧   一时间, 暧昧的氛围在屋里蔓延开来。四目相对,凤攸宁不由得红了脸。   戚星阑鲜少见她羞涩的模样, 这会儿看着不由得心中一动。   他的下巴轻轻抵住她的肩膀, “宁儿可愿将自己交给我?”   凤攸宁的心跳一顿。   她从未想过戚星阑会将这种话问出口,更是未曾思索过这个问题。   若是基于身为妻子的责任,她自然是愿意的,也应当愿意, 只是……   她迟迟没有回应,戚星阑隐隐觉着是自己有些着急了,赶紧改了口。   “快到午膳的时间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这个问题尚可回答。   凤攸宁沉吟了片刻,“上次殿下请回来的云京厨师甚合臣妾胃口, 随便做些便可。”   提及此事,戚星阑不由得沉默了。他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搂着她的手,那人便也顺势起身坐回到了榻上。   上次戚旭来过之后, 当日他便将那厨子送去了承谨宫,专供郢王的膳食。   一来免得他日后以此为借口来东宫, 二来也是讨好了他的小皇叔, 亦能讨好与小皇叔亲近的父皇,一举两得, 何乐而不为?   只是凤攸宁这几日便是吃不到顺口的饭菜了, 若是要再寻一个云京的厨子,怕是有些难了。   不过幸好,在那位厨子走前, 他曾让人留下了一道菜谱。   那菜是那天两人饮酒时凤攸宁吃得最多的一道,想来应是爱吃的了。   只是不知没了云京的厨子,能不能做出原汁原味……交给膳房那些人他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这般想着,太子殿下脑中灵光一闪。   “不如我亲自为娘子做一道,如何?”   “啊?”凤攸宁不由得一怔。   她怎从未听说过这承国的太子还会做饭?不会同她一般是个能把厨房炸了的吧……   “殿下亲自下厨?”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那人。   戚星阑定定的瞧着她,颔首,“恩。”   “可是……”知他是个说到做到的,凤攸宁赶忙去拦。   这东宫虽然鲜少有他人来,可君子远庖厨,尤其是戚星阑身为一国储君,他亲自下厨总归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殿下,君子远庖厨,膳房非是殿下可去的地方。”她慌忙之下扯住了他的衣袖,“更何况宫中人多口杂,此事若传了出去,不光殿下您的名声受损,就连着陛下的威名也都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届时……”   戚星阑回头便见她的小手死死拽着自己衣袖,不由得想起来昨晚她熟睡时拉着他不让走的模样。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头软塌塌的,语气也跟着柔了下来,“无妨。”   “殿下!”凤攸宁还是不撒手。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戚星阑亲自下厨,这种事情她这个太子妃做了还能说是贤惠,堂堂太子殿下做了又是成何体统?到时候皇后再趁着戚星阑不在的时候带了人来,将她狠狠斥责一顿,便是得不偿失了。   她虽是嘴馋,却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更何况,戚星阑做的饭又不一定好吃。   思及此,她动了内力将人猛地往后一拽。   戚星阑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拽,毫无防备,连连后退。   凤攸宁没想到他平日竟是这般松懈没有防备的,惊讶之余竟是忘了躲闪。   眼看着两人便要撞上,太子殿下灵活的转了个身,直接将人楼进了怀里。   直到额头抵在了那人的胸膛上,凤攸宁这才反应过来,她慌忙抬手挡在身前,生怕那人再往前一步。   她的背后抵着的便是床栏,这会儿戚星阑又搂着她,完全动弹不得。   这样近的距离,两人的心跳仿佛都清晰的响在彼此的耳边一样。   戚星阑回过神来垂眸看她那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不由得无声地笑了一下。   “原来,娘子是舍不得为夫走啊。”   “不、不是……”凤攸宁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能悻悻地移开视线,把话往另一个方向引,“殿下还是不要称臣妾为‘娘子’了,毕竟这是在宫里,隔墙有耳。”   本以为戚星阑会沉着脸拒绝她,谁知他所着重地点并非在那句话,而是落在了“隔墙有耳”上。   “恩,这里确实不安全。”他说着松开怀里那人,转身走在了前面,“收拾妥当,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太子殿下回眸看她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噙了笑意,此刻正像是一瓣桃花一样,眼中映出她的身影。   “去了便知。”   戚星阑兀自出去了,便见晴微和绮烟匆匆进了屋,“公主,太子殿下说他在外面等你。”   “看这架势是要出宫,公主要穿哪件衣裳?”绮烟说着已经走至了衣柜前,准备给她挑选衣服。   凤攸宁站在原地不由得皱眉头。   出宫做什么?这都快到传膳的时间了,怎么不等用过膳再去……   正疑惑着,便见绮烟拿了两件锦裙出来,“公主,是穿这件藕色绣金银双鹊的,还是这件月白色绣群芳图的?”   她沉吟了片刻,“藕色沉稳低调些,就这件吧。”   也对,外面那么冷,若是让太子在外面冻坏了,少不得又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她还是快些换好衣裳罢。   *   晴微与绮烟猜的没错,凤攸宁换过衣裳后,便跟着戚星阑出了东宫上了马车。   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说,只言一句“到了便知”。她便也不再问了,乖乖坐在他身边等着车停。   过了没多久,马车的颠簸便停了。   濯束的声音传来,“公子,夫人,我们已到了。”   凤攸宁看了眼身旁那人,心中不由有了七八分的着落。   这个时间出宫,八成是带她到了外面哪个酒楼菜馆的尝鲜。   只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提早说出来不是更能让她心中有个准备,也免得出什么差错么?   她想不通,便见那人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娘子,我们到了。”   凤攸宁怔了一下,这才伸出手被他牵着下了马车。   她终究是不习惯这个称呼,总觉得太过亲昵,也太过怪异……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府邸。仅是从外面看便透露着一股子气派,想必里面亦是一片富丽堂皇的景象。   可这里……凤攸宁的目光顺着门口的牌匾看去。   上面提着的“阑宁居”三个大字看得她不由得一怔。   “阑”字取于他的名,“宁”字又取于她的,这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进去吧。”戚星阑看她怔怔的站在那儿,不由得心情大好,迈步先朝着府里而去。   潜策见她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赶忙替着自家主子解释道:“夫人,这是公子在宫外的府邸,前些日子方才完工,公子便提了‘阑宁居’三个字,说是日后要与夫人您搬出来住。”   搬出来住?   凤攸宁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搬出东宫远离那繁琐的规律和麻烦的礼仪自然是好的,可太子身为储君,国之未来,真的能出宫居住么?   这般想着,潜策已经在前面为她引路了,“夫人,这边请。”   恰巧有一阵冷风划过,凤攸宁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子,便随着潜策进了府邸。   只是未成想,这府邸外面虽看起来一副富丽堂皇的模样,一进院子却是有一阵清新之感扑面而来,宁静淡雅,并非她想象中的俗套之景。   各处的装潢皆是很对凤攸宁的喜好。   在东宫里待的久了,她早便觉得压抑,这会子才觉得恍若又活过来了一般。   潜策带着她四处看了看,因得天气冷,凤攸宁又极怕寒,便又按着戚星阑早早安排好的,带她去了荇幽阁休息。   她这才注意到,进了阑宁居后便没再见着戚星阑的身影。   “太……公子现下在何处?”   潜策给她沏了盏热茶递过去,答道:“夫人且在此处稍候,公子这便来。”   眼瞧着人都退下了,凤攸宁还是没明白戚星阑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先是说要亲自下厨为她做饭,又毫无征兆的带她来了宫外的府邸,现在又不知人去了哪儿……   难不成是要突然从某处跳出来吓她吗?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起身将这间屋子四下打量了一番。   荇幽阁内的装潢简单素雅,虽比不上东宫里的奢侈,却是让人觉得舒服的。   香炉里燃的香都是清新淡雅,闻着令人心旷神怡,倒是和承禧宫贤妃娘娘那儿的有些相似。   她在屋里来回瞧了一番,便听见门口有动静,紧接着就有一众丫鬟小厮端着食盒走进了屋里。   动作轻巧熟练如行云流水,丝毫不比差宫里的那些个差。   只是那些菜只往圆桌的边缘上摆,中间却空出了一个汤盅的位置。   凤攸宁瞧着他们进来又退下,却还是不见戚星阑的身影,不由得拧眉。   那些菜肴端上来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她又是饿了半天了,这会儿忍不住胃里空落落的,馋虫也出来作祟。   晴微与绮烟在一旁站着,瞧着主子这副模样,倒像是小时候一般天真可爱,忍不住笑弯了眼。   又过了片刻,院里传来声音。   凤攸宁侧耳仔细辨认,听得出那是戚星阑的脚步声,心里这才是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来了,一会儿便能用膳了吧?   之间门口厚重的帘子被人掀起,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款步走进了屋里,他的手里还托了一个稍大些的汤盅,隔着盖子隐隐冒着热气。   凤攸宁不由得一怔,定定的望着那人朝自己走开。   屋子里忽的多了些辛辣的味道,合着浓郁的香料味幽幽飘来。   她的心跳一顿,嗅觉和味觉同时达到了某个兴奋的点。   这味道……好熟悉!   戚星阑走至她面前,弯了弯眉眼,“久等了,娘子。” 第35章 知你   凤攸宁的目光, 直直地落在戚星阑手中的那道菜上。   干辣椒的香气合着花椒和蒜末的香味一起扑面而来,香辣之味瞬间唤起了她在母国时的回忆。   “这是……红油椒香牛肉?”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戚星阑将那道菜摆在了圆桌的最中央。   这道菜是她从前最爱吃的, 自从到了承国, 只那晚那人说请了云京的厨师时吃到了,他怎的知道……   “我便知你喜欢。”他说着便将盖子揭开。   果然入眼便是一片红澄澄的,红色的干辣椒和白色的蒜末点缀在鲜嫩的牛肉上,周围是金红色的油光, 时不时还响起滋滋的声音,辣味香味扑鼻,无论是看着还是闻着都让人极有食欲。   凤攸宁看了看那道菜,又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戚星阑,“你怎知……”   戚星阑没有回答, 只是拉着她坐到了桌旁,“尝尝。”   晴微绮烟识趣地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二人。   凤攸宁怔怔的拿起手边的筷子, 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肉质滑嫩并没有油腻的味道,却又浸足了辣椒的香辣味, 麻辣鲜香之味溢满了唇齿。   竟是同她从前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殿下, 这道菜是哪位厨师做的?”她的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惊讶,就连那日云京来的那位厨子做的味道都还有那么一丝偏差, 今日这道竟是同她在崇国皇宫中吃到的一般无二!   若非同一人所做, 她难以相信这世间会有如此相似的味道。   戚星阑没急着回她,而是不紧不慢的在她对面落座,淡淡吐出两个字:“你猜。”   让她猜?这怎么猜啊……   凤攸宁犯了难, 思虑了好一会儿,目光才落在那挺直着腰板坐着,似乎在等什么的那人身上。   她的心一颤,不会……   “殿下竟真的亲自下厨了?!”她手中的筷子险些掉落在地。   她本以为要亲自下厨的话他也就是在东宫里说说,算是给她面子的场面话,可是没成想他竟还是真的做了。   所以大晌午的带她就是为了亲手给她做一道爱吃的红油椒香牛肉?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戚星阑能做得出的事啊!   瞧着她那副惊讶的样子,戚星阑心中早已漾出了花,可面上却仍旧淡淡的。   “你不该夸一夸我的厨艺么?”   被他这么一提,凤攸宁堪堪才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殿下的厨艺确实了得,从前臣妾还真的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她说着不由尴尬地笑了一下。   想起来她最初做的那碟子蜜芽酥,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指不定被这人怎么在背后嫌弃。   也难怪她后来打了好些个喷嚏……   这话实在受用,太子殿下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不过那日的参汤味道尚可。”   凤攸宁悻悻地在心中思量,若是他知晓为了做那参汤她熬坏了几口锅,白费了多少老参和活鸡,便不会这么说了吧……   只是她还是不明白,戚星阑到底是从何而知这道菜是她最喜欢的?   瞧她那副想要看透自己的模样,戚星阑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吃饭吧,难得在外用膳,莫要辜负才好。”   凤攸宁应着,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美食自然不可辜负,只是他所言的莫要辜负到底是这一桌佳肴还是其他,便不得而知了。   *   两人用过膳后,戚星阑却迟迟没说要回宫的话,反而是带着濯束出了门。   凤攸宁便也乖乖坐在往屋里等着,索性这屋子里暖和,她多待会儿也是无妨。   只是她等得都乏了,隐隐犯困,那人这才回到了荇幽阁。   “走,带你在院子里瞧瞧。”他一进屋便要拉着人出去。   凤攸宁此刻正懒懒的,下意识的推脱道:“方才来的时候潜策已带着我逛了,这会儿便不必了吧。殿下也坐下歇会儿,稍后便回宫罢。”   戚星阑的动作一顿,垂眸望着她,“我瞧着你是在那深宫大院里憋傻了。”   “……殿下这话好没道理。”她一犯困便懒得理人,这会儿戚星阑便显得聒噪得很,她都懒得抬眼看。   看她敷衍的模样,太子殿下心头闷闷的,“叫我夫君。”   凤攸宁这会儿只想安生的睡会儿,他说什么便也就依着他,不假思索的唤道:“夫君。”   “恩,”戚星阑觉得这一声夫君极为受用,干脆随着她在榻上坐了下来,“不若夫君抱你到床上午睡?”   “好……恩?”她忽的感觉到不对劲儿。   果然,一睁眼便见那人已走至了自己身前,张开双臂便要将她抱起来。   凤攸宁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面色尴尬,“殿下不必了,臣妾自己可以走。”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戚星阑的唇角勾着暧昧的笑,看得她心不由得一顿。   她有些慌了,“什、什么……殿下这是何意?”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怎么就不是第一次了?   他最喜欢她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真实又可爱,这会儿便朝她挑了挑眉,让她自己思量。   凤攸宁忽然想起昨晚她明明是在榻上睡着,今早醒来时便是在床上了。当时晴微还说戚星阑让她多睡些好好养病,这会儿回想起来,昨晚她确实是梦到了父皇抱着自己,难不成竟是……   她的心“咯噔”一下,慌忙躲开那人的目光,看向别处。   “还睡么?”戚星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浅浅的。   凤攸宁下意识的摇头,“不睡了。”   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不把事情捋清楚了哪还睡得着?   “那便回宫吧,日后再来带你逛这园子。”他说着便转身出了屋,叫了晴微与绮烟进去伺候凤攸宁更衣准备回宫。   不知为何,她的耳边似乎回想起了那人昨晚说的一句话:“来日方长。”   那语气分明温柔得不像他,可她却清楚的知道就是那人。   还有额头上温热的触感……   *   从阑宁居回来之后,凤攸宁便鲜少再见戚星阑了,听闻他又是埋头在定晨殿那一堆奏折中。   眼看着便要出正月,却频频见户部和兵部的几位大人拜访东宫,时而几人还会一同前往承御宫。   凤攸宁只是听说着,便已有不好的预感。   这几日她已是对外说着养好了病,除了戚月盈时常来探望,倒是没什么人来过了。   也是因此,在后宫这个没什么真情的地方,凤攸宁偏偏就与这位英姿飒爽的皇长姐成了知己。   两人也算是一见如故,戚月盈虽是比她大了几岁,但两人之间却并没有什么隔阂。   只是近几日皇后给自己这位大女儿寻了门亲事说是再过两个月便要成婚。   戚月盈日日发愁,来东宫的次数便也多了。   “我不愿嫁什么王大人李大人,那些死读书的文人我合不来的。”戚月盈手指摩挲着腰带上别着的那块玉佩,眉头紧蹙。   凤攸宁瞧瞧打量着她,摆摆手将其余人都屏退了,这才小声问道:“皇长姐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她瞧着那玉佩虽是上等货色,却并非是皇家之物,想来是戚月盈什么重要之人送的。   果不其然,这话直直地戳到了戚月盈的心窝子,只见她面色红了红,慌忙否认,“没、没有!”   从前何曾见过这位皇长姐露出过这般娇羞的模样?想来是被她说中了。   凤攸宁不由得笑了笑,“皇姐不必紧张,我已将人都遣了出去。我们相识时间不长,却也算是一见如故,攸宁是真心拿皇姐当亲姐姐的。你有什么心里话尽管同我说便是。”   戚月盈的否认本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向来是对凤攸宁无话不说的,毕竟凭她那位笑面虎的母后和一个满肚子坏水的妹妹,任是哪个也无法解她心意的。   只是忽的提及此事,她总归是有着小女儿的娇羞,红着脸半晌才将话说了出来。   “不知宁儿你可知这承国的大将军盛征……”   原来是他。凤攸宁点点头,“听太子提及过,从前在母国也时常听霍将军提起。”   盛征此人也算是名扬四海了,他所带领的队伍从未吃过败仗,就连崇国年少骁勇的霍弋之遇见盛征也是头疼。幸而盛将军大多时候戍守在承衍边境,不长与崇国交战,不然或许也就不会有和亲停战一事了。   只是未曾想到戚月盈心仪之人竟是盛征,不过两人倒也算是般配了。   “只是听闻盛将军年纪三十有三,可是比皇后娘娘给皇姐寻得那位什么王大人大了不少啊。”   戚月盈垂头捧着那块玉佩,唇角的笑意里是满满的幸福与憧憬,“我不嫌他老。再说我也是个老姑娘了,若不是仗着一个嫡公主的身份,早已是没人敢要的。”   凤攸宁瞧着她那副模样,心中不由得羡慕,若是自己心中也能有一个想起来便忍不住欢愉的人,想来也是幸福的吧。   “想来那盛将军应当也是对皇姐有意思的吧?”   “这玉佩便是他送我的。”她说着将那玉佩卸下来递给凤攸宁看,“她允了我,待衍国之事平定下来,他便到父皇面前请求赐婚。”   凤攸宁细细瞧着上面的花纹,是一对鸳鸯。想来这盛将军也不是个不解风情之人,就连送的定情信物都如此精致,又表达出了心意,实属难得。   可此事虽好,却还是有不稳妥之处。   “我听闻衍国今日屡有侵犯,怕是皇长姐要等许久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无妨,只要他心中没有别人,等一辈子我亦甘愿!”戚月盈说话的时候,眼中的坚定让凤攸宁的心不由得一动。   正陷入沉思,便见晴微匆匆走进了屋,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公主,那边来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有大事发生啦!   (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留评,打卡撒花都行,我不挑的,可好养活!) 第36章 护妻   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 祁京渐渐显露了回春的征兆,天边的那一团火热也总算不再是个摆设了, 偶尔也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暖意。   正沅殿内, 方才还带着小女儿心思的氛围,这会儿冷了一下。   凤攸宁朝着晴微颔首,让她先退下了。   戚月盈看了看主仆两人之间的氛围,恍若感觉到了什么, “宁儿可是有什么要事?”   她既然都这么问了,凤攸宁也就没再遮掩,抱歉一笑。   “确实是有些事情,皇长姐,这……”   虽是不与皇后“同流合污”, 在承鸾宫待得久了,戚月盈也早就是个有眼力的。   再说她本又不是个扭扭捏捏的性子,这会儿瞧着凤攸宁一副为难的样子, 便也没再多留,约了下次再叙, 便也就走了。   这边将戚月盈送走了, 凤攸宁这才回了屋里,晴微依旧是皱着一张小脸。   “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这般着急?”她也有些慌了。   许久都没有收到崇国来的消息, 近日各国边境都不太安宁,这会儿偏又收到了消息,凤攸宁难免要往坏地方想。   晴微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 “近日崇衍边境不甚安定,急坏了陛下,可对此事朝中大臣们各执一词。霍将军主张全力抵抗,再向承国借兵,可崔相国不以为然……两人争论许久,陛下心情不佳,难免朝着皇后娘娘发了脾气,以致……”后面的话她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来。   凤攸宁急了,“以致如何?”   凤卓允娶得皇后便是崔相国之女崔毓瑾,是个急性子的,人不坏就是遇事冷静不下来。从前与凤攸宁总是对着干,但念在她年龄尚小,凤攸宁也没跟她计较过。   这会儿若是崔皇后出了什么事,相国又是个出了名的女儿奴,朝中少不得又要出什么乱子。   “年前御医给皇后娘娘诊脉,已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瞒着没说,前几日陛下一气之下推搡了皇后,孩子……没了。”   “没了?”凤攸宁的身子不由地一颤。   这可是头一胎,便这样没了……有孕瞒着并没错,也是怕那些没安好心的下毒手,可这孩子偏偏折在了父亲手里。   那崔毓瑾岂是个好惹的,不把后宫闹个底朝天不错了!还不知阿允能不能应付得来……   这般思虑着,她便觉得头疼。   这还真是内忧外患全都赶在一处了。她如今又远在他国,暗中接收母国消息已是犯了忌讳,手再长也够不着啊!   晴微瞧着主子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赶忙又说道:“公主,陛下只是将这些事说了,瞧那语气却没诉苦的意思,应当是应付得来的。”   提及此事,凤攸宁问道:“信已经烧了?”   “烧了。”   崇国过来的信件皆是由经过专门训练的信鸽送达,从前晴微便跟着养过这些信鸽,自然是最熟悉不过。故而那些信件皆是由她收发,收到第一时刻便是烧毁,以免留下证据。   也是因为凤攸宁对此事不熟悉便极少接触,所有消息都是晴微口述给她的。   毕竟两个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晴微是她最信任的人,又是个没啥心眼儿的,故而也无甚好怀疑的。   “他若是应付得来还好,若是应付不来……”凤攸宁没敢想下去。   此事实在是棘手,她得挑个时候去戚星阑那儿打探一下情况。衍国不可能同时攻打两个人国家,即便是兵强马壮也无法兼顾两边的战事。   俗话说,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更何况吞并国家这种事。   *   眼瞧着次日便是二月初一,凤攸宁正思量着寻个由头去定晨殿瞧瞧。可巧,晴微多做了些酸梅糕,最是爽口开胃的。   又听了膳房的人嘀咕,说太子殿下有些食欲不振,连平日里最爱吃的都不怎么动筷子。   她这会儿送去,总归是没错的。   况且她已有些时日未能与那人面对面说上几句话了,自从上次从阑宁居回来便没能见上几面。   凤攸宁心中不由感叹,这太子殿下不拿她逗趣的时候,倒也是认真的在当一位好储君。   她不习惯提前打了招呼再过去,便端了酸梅糕直接往定晨殿去了。   定晨殿内,戚旭正饶有兴致的盯着面前的那一盘棋,右手握着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左手掌心点着。   在宫里呆了也快一个月,他却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美其名曰多陪陪自己的皇兄,实则是为了什么戚星阑大概能猜出来。   “听闻这几日五姐一直住在宫里,想来淑嫔娘娘宫里倒是热闹了许多。”戚星阑说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戚旭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却并没有搭言,只默默地望着棋盘,跟着戚星阑的棋子也落下一枚。   见他不言,戚星阑又笑道:“我还记得,小皇叔曾救过五姐,故而她从小便与皇叔您更亲近些,那时连父皇都笑道五姐倒像是皇叔你的女儿。”   郢王的身影明显一顿,就连本该点在掌心的扇子都在空中停了半刻方才落下。   戚星阑也就淡淡的望着他,笑而不语。   “我救过苒儿,她与我这位救命恩人自会亲近些。”戚旭抬眼,那对浅褐色的狐狸眼中是复杂的光,只一会儿便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可我没救过你,你便要同我这个皇叔疏远了不成?”   “怎敢 。”   方才两人目光有那么片刻的交集,戚星阑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这位小皇叔,确实邪门得很。听闻自小便不常与人接触,不喜见光,亦不喜笑。   如今看来虽是好些了,只是这倒为他平添了些恐怖感与距离感。   两人棋局未完,便听得外面的小太监禀了一声,“殿下,太子妃娘娘来了。”   戚星阑执着棋子的手已抬至半空,听得凤攸宁来了不由得一顿。   他的眉头微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今日濯束与潜策皆被他派了出去,恰巧郢王便来了东宫寻他下棋,这会儿凤攸宁又巴巴地来了定晨殿。   敛了面上的表情,戚星阑兀自落下一子,没有说话。   倒是听得戚旭先开了口。   “虽是回了春,可外面到底冷,阑儿怎也忍心让侄媳妇在外面冻着?”他说着拿扇子拄在了棋桌上,坠着的一小串铃铛发出闷响,“我若没记错,侄媳妇前几日才病愈吧?”   戚星阑勾了下唇角,笑意不明,“请太子妃进来。”   凤攸宁端着酸梅糕进书房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里间的桌案看去,未曾见着那人的身影,却听得身后有棋子落盘的声音。   回眸瞧去,不由得怔住了。   戚旭一双笑吟吟的狐狸眼直勾勾的望着她,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子寒意。   这目光,她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这般想着,她赶忙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太子殿下,王爷。”   戚星阑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心中却是在暗暗盘算着。   倒是戚旭,替他招了招手,叫凤攸宁过来坐。   “听闻太子妃大病一场,果然是清瘦了不少。”郢王如是道。   戚星阑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凤攸宁也是在心中暗暗捏了把冷汗。   她来前打听了,今日没有大臣来东宫与太子议事,却是漏了郢王。   戚星阑早就提过,不许她与戚旭见面。虽不知为何要这般,但到底她心中也是对这位王爷无甚好感,只求敬而远之。   如今她这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这般想着,凤攸宁从容的转了个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殿下与王爷的棋局,臣妾便不掺合了。只是听闻近日殿下胃口欠佳,臣妾便带了酸梅糕来,且先放在这儿。”   她说着将那一碟子糕点放到了案桌旁边。   她既然句句都是对着戚星阑说的,他也不好不回,只得朝着对面坐着那人满是歉意的笑了一下,又回头去看凤攸宁,“太子妃有心了。”   “这是臣妾的本分。”凤攸宁得体的笑着,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寻个由头离开。   戚旭将这小两口好生打量了一番,笑道:“果然是新婚小夫妻,关系如此之好,令我这位老皇叔着实羡慕啊!”   那语音微微上挑,听起来总归是让人觉得有些轻浮。   两人面上虽然笑着,心中却是同样的恶心。   凤攸宁没说话,戚星阑便将话接了过来,“不知皇叔打算何时也为我们寻一位皇婶来?父皇可是日日在为皇叔的婚事忧心着。”   戚旭笑了两声,“我注定孤家寡人一个。”说着目光在凤攸宁的身上绕了两圈,又道,“不过若是能有像侄媳妇这般的妙人儿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凤攸宁的心“咯噔”一下,悻悻地不敢抬眼去看戚星阑,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脸色。   而彼时,太子殿下隐在袖中的手早已紧紧攥成了拳。   “臣妾怕是打扰到了殿下与王爷下棋,这便告退了。”她说着便要往外走,谁知戚旭的折扇却“唰”的一下展开,那声音顿时回响在整个书房,令人身子不由得一僵。   “太子妃上次便是匆匆告退,这次……”他话没说完,最后的语调挑得却想是带了一股寒意和杀气,直直的逼向她的脊背。   凤攸宁从来没真正怕过什么人,但戚旭的那双眼睛,只是瞧那么一眼她便已心中慌乱。她没有勇气再去看第二眼,遇见郢王的第一想法也是“逃”这一个字。   就像是猎物看到追捕者时下意识的反应一样。   只是再慌乱,她也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   凤攸宁缓缓转过身来,面上依旧是那和善的笑容。   她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却见一直坐在那里不动的太子殿下忽的站起身来,挡住了戚旭看过来的视线。   那一刻,屋里的气氛变了。 第37章 想要   凤攸宁眼瞧着戚星阑忽的站起身来, 不由得跟着一怔。   此刻戚旭的目光已然被他的身影挡得结结实实,毕竟那郢王是个身形羸弱又肤色惨白的“病美人”, 她这会儿甚至都已经看不到戚旭的人, 之间戚星阑挺拔宽阔的背影。   “皇叔所言上次,不知是何时?”他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瞧着还算礼貌,只是隐隐透着一股子冷意。   戚旭倒是未曾见过这般模样的戚星阑, 愈发的对这两人好奇起来。   “太子妃竟是未曾提及过?”他垂眸笑了一下,干脆抬步走至了自己这位皇侄身边,“本王来的那日便已是与侄媳妇见过了,在御花园。”   他的声音很轻,搭配上那轻佻的语气像极了挑衅。   戚星阑紧攥着的手掌倏地松开了。他转身看向凤攸宁, 眉眼弯了弯。   她没明白他那笑的含义,明明她讲过自己曾在御花园撞见过刚进宫的郢王,还因为此事生过一肚子气。这会儿偏偏又诓戚旭……想来是憋着什么话呢吧。   凤攸宁抬眼对上戚星阑那一对笑如桃花的眼睛, 心中莫名的安稳,只配合着作出了一副为难的模样。   戚旭将这两人打量了一番, 扇子在下巴颏上轻点了点, “许是侄媳妇被吓到了,未曾敢对阑儿开口, 阑儿可莫要朝着美人儿发脾气呀。”   他这话一说, 就算没什么误会,八成也是误会了。   只可惜此事到底是如何的,凤攸宁早已对戚星阑和盘托出, 郢王的这番话如今听起来倒像是个笑话了。   太子殿下此番竟是为了让她看清戚旭这人的本质么?   凤攸宁朝着戚星阑眨了眨眼。   “确实是吓着了。”太子殿下一步跨过去顺势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心疼,“那晚宁儿还同我讲,去御花园赏梅时撞见了一个怪人,吓得她整整一日都心神不宁。只是未成想……”   他说着目光冷冷落在戚旭的身上,带了些不太明显的歉意,“原是宁儿看错了眼,冲撞了小皇叔。”   说到这儿,郢王原本煞白的脸色几乎都绿了,那双时时噙着笑意的狐狸眼这会儿已是泛着冰冷的光,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折扇的玉柄,好像再一用力便能将其捏碎一般。   他这是被两个孩子给戏耍了?呵……   此刻的凤攸宁被那人紧紧拥着,只觉得戚星阑身上那股子淡淡的熏香味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身侧那人的体温影响了她想来运转灵活的脑筋,这会儿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朝着戚旭微福了福身。   “那日我也是吓坏了,想来王爷宽宏大量,定不会怪罪攸宁这个小辈的。”   “呵。”戚旭冷冷一笑没说话,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都这般伶牙俐齿的,倒还蛮相配,这般快便被拆散了岂不可惜?   手中的扇子猛地合上,扇坠子上的空心铃铛又是一阵闷响,听得出来的烦躁。   郢王淡淡看了看两人,将手背在了身后。   恰好,外面守着的侍卫进屋禀报:“王爷,陛下叫您去承御宫一起用膳。”   “恩。”他只冷冷挤了一个鼻音,又看向戚星阑,笑道:“今日这盘棋不痛快,便算你欠下的了。”   “自然,”戚星阑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便不多留皇叔了,慢走。”   戚旭没再说话,只是临走前目光在凤攸宁的身上转了一圈,这才出了门。   眼瞧着人走了,凤攸宁这才松了口气。方才郢王看她的时候,着实是脊背发凉,掌心都冒了冷汗。   她抬眼,便对上了某人恰好投过来的目光,复杂难辨。   凤攸宁下意识的移开目光,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方才殿下大可不必诓王爷,他到底是您的皇叔。”   “太子妃此话,是在担心我,还是心疼小皇叔?”戚星阑轻挑了下眉梢,语气淡淡的。   “自然是担心……”她说到一半,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忽然觉着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在往那个人的陷阱里走呢?   她这副蹙着眉头为难的模样落在戚星阑的眼中只觉得可爱。他唇角的笑意甚浓,“是谁?恩?”   凤攸宁认命的垂下眉眼,恭顺地接着说道:“殿下乃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是担心殿下。”   此话虽是受用,可他听着她那过于生硬的语气,总觉得心中闷闷的,唇角不自觉的便又垂了下来。   戚星阑兀自走到了里间的案桌旁坐下,“到这儿来。”   凤攸宁乖乖过去,毕竟她今日来是为了打探边境近况的,还没问出什么东西,自然是不能离开。   她款步走到那人身边,寻了个不算太远也不太近的位置站着。   桌上放着她方才放上去的酸梅糕,还有一壶热热气腾腾的茶。   戚星阑捏起一块酸梅糕,咬了一小口,撩起眼皮看她,“你做的?”   “自然,”凤攸宁面上的笑容一如往常温和,“是晴微做的。”   太子殿下正准备咽下去的酸梅糕差点卡在喉咙里,幸好身边那人及时递了杯热茶来,这才给顺了下去。   戚星阑脸色沉了沉,“这便是了。日后你莫要再去膳房了。”   “好。”凤攸宁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并不那么想。   日后她要是心里不舒坦了,去膳房折腾折腾也是排解乏闷的一个好办法,若是再能做点难吃的让戚星阑吃了,说不定就更开心了。   这么想着,她的唇角难免就勾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戚星阑望了她一眼,忍不住拧眉,“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凤攸宁回过神来,顺口便答道:“想到能伺候在殿下身边,臣妾便是高兴的。”   只是话一出口,她自己却愣了一下。这话怎么就这般顺顺当当的说出口了呢?   平日里虽是听多了她那些违心的话,这会儿听得这句戚星阑还是不由得心动。   他抬眼,目光对上那人的,心中的某种想法愈发的强烈了。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带了点暧昧,渐渐蔓延扩散在整间书房。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听得熏炉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偶有外面的风声传进来。   面前的那壶茶还冒着热气,戚星阑定定的望着面前那人。   凤攸宁被他看得不自在,可却偏又险在那一双满是黏腻情绪的桃花眼中,挣扎不出来。   戚星阑的眼睛太好看了,以至于自从看了第一眼后她便久久不能忘怀。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就算与戚星阑这个人不合,但起码能时常看到这双眼睛也是不错的了。   只可惜这种念头在每次被那人玩弄之后就会被抛到九霄云外。毕竟戚星阑在这个人,实在是太过恶劣了。   “殿下。”   “宁儿。”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只不过要说的话却没半点相同的意思。   戚星阑怔了一下,沉声道:“你先说。”   凤攸宁本想着就是缓解一下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但敲着他也有话要说,那么她那句“殿下觉着这酸梅糕如何”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于是她轻摇了摇头,淡淡看他,“殿下说吧。”   “好。”他的嗓子不知为何带了点沙哑的感觉,倒是同初见那晚嘶哑的声音有了那么两分相像。   戚星阑漆黑的眸子里映出面前那人的身影,“你可想……当一位真正的太子妃了?”   真正的太子妃?难不成她现在不是么?   凤攸宁正想开口问,却刚好见那人的喉结滚了一下。   男人的这个动作意味着……   她的心猛地一沉。   戚星阑该不会是想要……圆房了吧?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紧,看着面前那人炽热又黏腻的眼神不知所措。   其实成婚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已经默认两个人不可能发生那层关系了。尽管那件事是身为夫妻两人应该做的,可是戚星阑始终对她都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偶尔好一些还是因为醉了酒。   况且醉了酒之后更是不讲道理,翻脸不认人不说还趁机欺负她。   这一条一条数下来,她便也没想过太子殿下会主提圆房一事了。   戚星阑见她那副难以置信又有些为难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阵失落。   他虽然想要得到,却也不是想强迫她,若她说什么“这是应当”的话他亦是会拒绝的。   只是都已过了这么久了,他能做的都做过了。   听说女孩儿喜欢烟火,他特意安排了。知她怕冷,他便总是迁就照顾。身为一国储君他甚至亲自为她进了膳房,就只为让她开心的吃上一顿饭……   可那人始终都没有半点回应,就好像是感受不到一样。   若是再这样,他快等不下去了。   “殿下……”凤攸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敢去看戚星阑,只堪堪别过头去瞧别处。   不知是不是因了天气回春的缘故,她竟觉得此刻屋里有些热得慌。   又闷又热,让她喘不上气来。   “你不必急着拒绝。”戚星阑沉声开口,目光落在那一碟子酸梅糕上,“也不必为了所谓的‘责任’而同意。”   “我戚星阑娶你,本就不是因为所谓的和亲。我若想要强迫你,也不必等到如今来问你的意思。我说过,我想要你放下所有的伪装,活成真正的自己。”   凤攸宁静静听他说着,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希望,你能够顺从自己的内心,回答我,想还是不想。”他说。   很显然这已经是太子殿下所能做到的,最大的成全了。   她只觉得的心口闷闷的,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要看大家的意愿来决定下一章的剧情,所以,告诉我你们想不想! 第38章 圆房(上)   已是正月里的最后一天, 祁京初有了几分冬去春来的意味。有风拂过也不再是那种刺骨的冷,还真就带了点春日里的温柔感。   外面的风声不时传进屋里, 大抵是因为屋里太过静谧, 所以才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凤攸宁坐在那人身边,不由得局促。   戚星阑已然认认真真的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她竟是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当不当这个真正的太子妃?这根本由不得她做选择吧……   从她决定答应这桩和亲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这么一天的准备, 只是出乎意料的,这一天来的这么晚。   戚星阑已经给足了她宽容,甚至已经是纵容,这点她心知肚明。   至于他所言的真正顺从内心,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又何必计较。   这般想着,她的唇角勾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凤攸宁望向那双满是认真的眸子,眉眼弯了弯, “好啊。”   那一瞬间,戚星阑的心尖轻轻颤了一下。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的答应,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 她从来都没有给过回应。   可是刚刚,她竟然笑着对他说“好”……   太子殿下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怔怔的望着凤攸宁好半晌才笑了出来。   他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肩膀, 对上她的目光,“你真的……愿意么?”   他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凤攸宁这会儿不由得觉得肩膀微痛。可为了不扫他的兴, 况且现下戚星阑的这副模样像极了一个忽然得了赞赏的孩子,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不知怎地,她竟也被带笑了,语气里更多了几分真诚,“恩,真的。”   戚星阑喜不自胜,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将那人往怀里一揽,紧紧拥住。   凤攸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一怔,身子都有些僵了。   感觉到那人将脸埋在她的肩窝,温热的呼吸尽数打在她的肩上,又是一阵热意一阵痒意。   她有些不自在,却也不好推开,只得柔声说道:“该用膳了,殿下是想在哪儿用?”   “都好,只要有你。”戚星阑的嗓音压得很低,听起来带了平日里所没有的暧昧和诱惑。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轻轻扫过她颈上的肌肤,酥酥麻麻。   凤攸宁耐不得痒意,还是缩了缩脖子,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殿下稍等,臣妾这便去吩咐膳房。”面对着这样的戚星阑,她不自觉地便将语气放得柔软了。   她说着便要起身,手腕却忽的被人扼住。   凤攸宁回头,便见戚星阑一双眸里噙满了黏腻的情绪,再配上那双轮廓漂亮极了的桃花眼,俨然一副能将人勾魂的模样。   她从前看自己这位夫君,只觉得他是个丰神俊朗的英俊男儿,看多了便也觉得没什么。可今日这般瞧来竟是多了几分惊艳。   她的身子一僵,尽可能的安抚下自己开始胡乱跳动的心脏。   “殿下,这是?”   戚星阑站起身来手臂轻轻一拽,便已将人搂进了怀里。   他的大手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转而朝着门口叫了濯束进来。   “殿下,娘娘。”濯束进了屋便觉得两个主子之间的氛围不太对,但也没敢多看多言,只垂下头朝着二人行礼。   “吩咐膳房,传膳到正沅殿,要做太子妃最爱吃的。”他沉声说着,搂着她腰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凤攸宁紧紧贴着他的身子,有些不自在却又并不觉得反感,只是不知为何心跳却是不受控制的加快了。   她面上依旧是平日那温和浅淡的笑容,只是却掩不住颊上那渐渐浮现的绯红之色。   濯束领命下去了,戚星阑又亲手为她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顺势把短绒斗篷也给披上了。   “你这身子骨,要先吃饭才有力气,走罢。”   “啊?”凤攸宁还未能回过神来,便已被他牵着手走出了书房。   晴微和潜策在门外候着,抬眼便见两个主子如此亲昵的走了出来,也都不由得暗暗吃惊。   尤其是晴微,她原本还怕那变态的郢王说些不好的话,这会儿瞧见这么一幕,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也终于是落下了。   两人跟在主子身后出了定晨殿。   凤攸宁怔怔的被他牵着手,只觉得那只大手的手心不断有暖流淌过来,让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也不知是不是和多穿了衣裳还有这已见回暖的天气有关。   她暗暗这么想着,忽的就明白了戚星阑临出门时说得那句话的意思。   要先吃饭才有力气……有力气做那件事么?   向来不喜形于色的太子妃娘娘走在回寝殿的路上不由得红了脸,连脚下踩的石子路都像是变成了棉花一样,软塌塌的。   一直到用膳之前,凤攸宁的脑子里都像是一团浆糊。   她也不知怎么就应下了这么一档子事,眼瞧着面前的那人脸色都没了平时的沉稳模样,一举一动都带着高兴,哪怕是看她的眼神也都是黏糊糊的。   不过是夫妻之间应做的事,他怎的就这么高兴?   凤攸宁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了,专心垂下头去吃饭。   不得不说,今日这道红油椒香牛肉闻起来偏偏就没有那日在阑宁居的香味正宗。   只是她也没料到,堂堂太子殿下竟是在膳房也能游刃有余。   正这么想着,便见戚星阑夹了一块牛肉到了她的碟里,“尝尝。”   她笑着将肉送进嘴里,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戚星阑望着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对?”   凤攸宁又嚼了几下这才堪堪咽下,“倒是没有不对,只是没有殿下那日在阑宁居做的味道纯正。”   这句倒是实话,今日这道菜辣椒只剩了辣味,没有香味,其余的香料味道亦是不足。   她虽然不怎么会做菜,但这道红油椒香牛肉她是从小便在吃的,除了崇国的御厨,唯一能够让她挑不出问题来的也就只有戚星阑做得了。就连上次云京请来的厨子都没能做得那般原滋原味。   今日这个相比,便是更加逊色了。   瞧她那副认真分析的模样,戚星阑不由得笑了一声,“想来他们也做不好,日后想吃了我们便去阑宁居。”   他说着往前倾了倾身子,离她近了些,压低声音接着说道:“为夫亲自给娘子做。”   平日里他唤她娘子,她一概当做玩笑不理,只是不知怎地,今日他这么叫却偏偏挑动了她的某根心弦。   凤攸宁眨眨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戚星阑只当她是紧张了,倒是显得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娇憨可爱,他看着也顺心。   “陪我饮一杯?”他说着倒了杯酒递给她。   凤攸宁恭恭敬敬的接过酒杯,正准备喝,却被那人拦住。   又是要做什么?她抬眼看去,冷不丁便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别急。”太子殿下指尖轻轻按在她的手腕上,暖暖的,痒痒的。   他起身,端着酒杯走至了凤攸宁身旁。   戚星阑的唇角勾着浅浅的笑意,将酒杯举到了她的面前,手臂与她的交叉一绕。   “我们的合卺酒还未喝。”他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凤攸宁一怔,只觉得自己今日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戚星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往她的心里钻。   明明之前没有过这种感觉,今日这是怎么了……   “宁儿,从前是我欠你的。日后,我会一点不差的补回来 。”他话音未落,便已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凤攸宁心中五味杂陈,早已分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只堪堪随着他将酒喝了。   她向来不喜承国的酒,过于辛辣,不如她母国的酒绵柔。   可进日这酒入口竟有丝丝回甘之味,没了往日萦绕在舌尖的那股子辣味。   戚星阑饮完这杯酒便将酒杯搁下,满眼满心的全是她。他怕自己喝醉了借着酒劲儿没轻没重的弄疼了她,没敢再喝。   只是凤攸宁不自觉,她听闻酒能缓解人紧张的情绪,今日的酒又不苦不辣,她便偷偷地多饮了几杯酒。   一顿晚膳吃下来,竟是把自己喝了个迷迷糊糊。   今日的晚膳吃得好似尤为得久,比那日戚星阑骗她喝多了的时候还要长一般。   凤攸宁又抿了一口酒,正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应当何时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下边境的情况,结果抬眼便撞进了那对深情的眸子里。   “殿下,为何这么望着我?”她怕是真的有些醉了,竟是忘却了自己已然答应下来的事。   戚星阑自是不介意,他是饿,但不是一顿晚膳能够喂饱的。   所以方才凤攸宁偷偷喝酒,他也就由着她了,这种事情总归还是需要些酒意助兴的。   他不能喝,自然是要她来喝了。   “宁儿甚美,我瞧着心中欢喜。”他连语气里都是笑意。   凤攸宁拄着下巴看他,也跟着笑了,“殿下眼睛生得漂亮,我瞧着亦是欢喜。”   “哦?”戚星阑挑了挑眉,“只是眼睛漂亮?”   凤攸宁醉意上头,不自觉的拱了拱鼻子,懒懒的挤出一个鼻音,“恩。”   她若这般说,太子殿下便是不能答应了。   只见戚星阑站起身一步跨到她的面前,俯身将人从座上抱了起来往内殿走。   “今日便让你瞧瞧,为夫好看的地方可不知这一双眼睛。”   “唔?”凤攸宁只觉得自己忽的失了平衡,下意识的便伸手搂住了那人的脖子。   又觉得头有点沉,她便醉醺醺的把脸往人家怀里扎。   这不动还好,一动便是牵动了戚星阑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脚下的步子不自主的加快,三两步便将人抱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卡在这里了! 第39章 圆房(下)   夜幕深沉, 星星三两颗的点缀在一片漆黑的夜空。   正沅殿内灯火通明,熏炉里的炭火让整个殿里都是暖洋洋的, 混杂着酒气, 惹得人皮肤都发烫。   戚星阑将怀里那人稳稳地放到了床上。   凤攸宁只觉得脑子有点迷糊,坐都坐不直,昏昏沉沉的倚在了身边那人的肩上。   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因为她现在已经记不起自己之前实在为什么事而紧张忧心了。   一直冰凉的大手覆在了她的脸颊上, 凉快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她不由得往那人掌心里蹭了蹭。   “好舒服……”   戚星阑的心像是被人撩拨了一下,软软的麻酥酥的。   他坐在她的身边,看着那人粉嫩嫩的脸蛋往自己的手上蹭,眼里的化不开的温柔和满足。   以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子笑得这样心满意足, 可这件事偏偏就发生了。   见她第一眼的时候,还只是觉得好奇。得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在见到有男人闯进房间还能沉着冷静的应对, 甚至还帮助他逃跑,给他伤药。   大概是造化弄人吧, 才会让她成为了那个前来和亲的公主。   这般想着, 他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   戚星阑为她掖了掖散落下来的碎发,柔声说道:“宁儿, 你若是不想, 今日便不做了。”   凤攸宁方才迷迷糊糊得梦到了有人要给她做红油椒香牛肉和点梅酥酪吃,这会儿又听到他说这么一句,不由得皱了皱眉。   什么想不想, 谁说她不想了?   她赌气似的坐直了身子,一双杏眸看向身旁那人,湿漉漉的又满是迷离。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这副模样再配上那嗔怪的语气,像是直戳戳的在往戚星阑的心尖上撒糖。   他怔了一下,不由得笑了,“那你叫一声夫君听听。”   “你这人……好无礼!”凤攸宁瘪瘪嘴,又伸手戳了戳面前那人的脸蛋,“夫……君,嗝!”   这酒嗝来的实在太过突然,打嗝的人又实在是太过可爱,太子殿下没忍住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赶忙在她的背上轻拍了两下,“那再叫一声星阑?”   凤攸宁皱了皱眉头,随后又笑了,“星阑?这个名字好听。”   眼皮太沉,她说着已然醉醺醺的倚在他的怀里合上了眼。   戚星阑垂眸看着怀里的人,不由得失笑。   明明酒喝得不算多,怎么醉得这样彻底?况且喝醉之后还比清醒时可爱了不知多少倍,他倒是希望她一直醉着了。   可也就是因为凤攸宁醉得太过了,他才更加不忍心。   这会儿要是做了,他总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心里像是有道坎儿一样,迈不过去。   “宁儿,今晚便这样吧。”戚星阑柔声说了这么一句,垂下眼在她的额头上浅浅的落下一吻。   感觉到自己正倚靠着的人动了动,好像是要起身离开,凤攸宁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了那人的腰。   “你说过要做的……不许走……星阑……”   一片混沌之中,她只记得自己要吃的椒香牛肉和点梅酥酪,呢喃着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只是这些个话落在那人耳中,可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戚星阑被她这么一抱,身子都僵了,心里方才还过不去的那道坎儿也跟着瞬间灰飞烟灭。   他垂下眉眼去看怀里那人。   凤攸宁本就是个肤若凝脂明眸皓齿的美人儿,这会儿又因喝了酒脸颊泛着淡淡的红色,看起来更多了些魅惑的感觉。戚星阑这会儿看着她,“宁儿。”   “恩?”听得有人唤自己,她茫然抬起头,微眯着的一双眸子弯弯的,像是盛满了笑意。   有某人温热的呼吸压下来,下一刻凤攸宁只觉得自己的唇瓣被什么温热又软软的东西覆盖住了,还带了那么一点甜丝丝的味道……好像是酒?   今日本就对酒上了瘾的凤攸宁,这会儿迷迷糊糊的便配合着那人的吻张开了嘴。   戚星阑没想到她会这么配合,手不由得抚上她的脊背,将人往怀里揉,一点一点的加深那个吻。   “宁儿。”他哑着嗓子低低唤了这么一声。   “唔……”凤攸宁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被那人掠夺了去,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两人的影子渐渐交缠在一起,一点一点淹没在柔软舒适的床褥上。屋内的气氛黏腻又灼热,忽的有人手臂一挥,堇色的纱帐便垂了下来,将两条影子裹在了一片氤氲之中。   一时间房间里便只省了低沉的喘息声和娇柔的shen吟,随着纱帐的轻轻晃动和烛火的摇曳此起彼伏。   *   晴微和濯束守在外面百无聊赖。   眼看着夜幕越发的深沉了,小丫头忍不住皱眉头。   “怎么公主和殿下的这顿晚膳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将她转身就要进去,濯束赶忙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别去捣乱了。”   晴微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就是捣乱了?”   她和濯束的梁子是从第一次见面就结下的,虽然这段时间濯束对她还不错,定晨殿那边有什么事他也都会来偷偷知会她一声,可在晴微看来这完全是两码子事。   对她好是对她好,要是说她捣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濯束比她大几岁,跟在戚星阑身边虽然也是跟禁了七情六欲似的,但到底懂得还是比一个小丫头多。   这会儿他看她就跟看小孩儿似的,“你没听见屋里的动静?”   “什么动静?”晴微一张小脸都快皱到了一起,竖起耳朵听着,却也没听出什么来,“什么都没有啊……你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也对,一个从小就进了宫当婢女的小丫头又不会武功,她能听到什么?   濯束无奈的撇了撇嘴,干脆一把将人拽到了身边。   晴微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都被带了过去,原本是要紧挨着他的肩膀,结果她没能站稳又往一旁挪了些,脊背便是贴上了那人的胸膛。   从小到大她就一直跟在凤攸宁身边,极少有接触男子的机会,即便是有也大多是一些小太监,处起来和小姐妹们没什么不同。   这会儿和濯束贴得这般近,忍不住便红了脸。   不仅是她,濯束也是第一次与女孩子这般接近。此刻他若是再一伸手都能将人抱住了。   他慌忙松了手,往后面躲了一下,话都有点说不利索,“那个……你、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啊……是。一直在这儿守着,还没来得及……”晴微也赶忙往另一边挪了挪,和他保持着距离,目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皮都不敢抬。   尴尬归尴尬,到底也不能就这么站在门口听着主子们在里面欢爱的声音。   现下是声音不大,晴微听不到,若是一会儿听着了……这丫头还是张白纸,再问起他来是做什么呢,或是执意要闯进去,那便更加尴尬了。   这么想着,濯束恨恨咬牙,伸手便拽了身旁那人的手腕往院子外面走。   晴微猛地被他一拉,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哎,你、你……干嘛去?”   “带你去吃饭。”濯束头也没回,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啊?那公主和太子……”晴微还懵着,回头看了看发现内殿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了,心想着两位主子这是休息了?   她又去看身前的那人,不由心里犯嘀咕。   太子极少有时会宿在正沅殿,濯束竟是不怕一会儿主子出来找不到人么?   “没事,走吧。”他道。   听得他这么说,晴微便也放下心来。左右主子们怪罪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受罚,还有个濯束跟她一起。   恩,还是先填饱肚子,这样才有力气守夜啊!   *   承谨宫内,戚旭坐在案前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玉柄上缀着的金丝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发光,与那淡绿的颜色相应着,柔和而又极具美感。   忽的刮过一道冷风。   他的眉头轻皱了一下,“进来。”   一个如鬼魅般的黑影闪进了屋里,在戚旭的面前毕恭毕敬的跪下,“主子。”   “这么晚来,又有何事要禀报?”郢王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在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的白了,再配上那对浅褐色的眸子,时时刻刻都透露着诡异感。   那黑影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几近嘶哑,“回主子,陛下今晚又留宿在了淑嫔宫中。”   戚旭捏着扇子的手猛的一紧,惹得扇坠上的铜铃铛又是一阵闷响,回响在整个殿里。   良久,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凛然的笑,“好,很好。”   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打在掌心,只是这每一下都比平日里用的力道更大了些,以至于此刻那处已隐隐泛了红色。   戚旭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那笑容渐渐扭曲,原本俊秀的眉眼也被裹上了一层冰冷和诡异。   “苒儿呢?”   “苒公主再过几日便要回北境去了。”那嘶哑的声音如是答道。   郢王手里的动作忽的停了,就连眼中的目光变成了怜惜,落在桌上那张写满了“苒”字的宣纸上。   “呵……北境那个渣滓,你可处理了?”   “早已安排好了,只要过了今晚,苒公主便不会再受苦了。”   戚旭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一对狐狸眼里映出蜡烛上跳动着的火苗,“好。”   他将桌上那张纸拿出来,爱惜的看了又看,转而将纸放到了那灼热的火苗上,眼瞧着它被火光包围,直至化成了一撮灰。   “苒儿,我也是为你好。你可不要怪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圆房啦!求撒花花!   也不知道你们之前有没有看出来晴微和濯束这对cp,我是挺喜欢他俩的,吵吵闹闹。   另外,王爷确实是个变态。 第40章 事后   酣睡一晚, 直至金色的阳光丝丝缕缕的透过窗纱带着温热照得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床上那人才懒懒的睁开了眼。   浑身酸痛, 是凤攸宁醒来时唯一的感觉。   她轻动了一下想翻个身, 偏偏整个身子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尤其是下半身,她的腿抬起来都有些费劲。   “嘶……”凤攸宁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感觉到怀里那人的动静,戚星阑警觉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人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眉头几乎快拧成了“川”字,不由得让他想起昨晚种种旖旎的画面。   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弧度,戚星阑伸手为她掠了掠鬓角的发丝。   “宁儿,早。”   “恩?!”凤攸宁整个身子猛地一颤,几乎是在瞬间挪出了那人的怀抱, 就好似方才的酸痛感都消失了一样。   迟到的酸痛让她的脸猛地白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戚星阑支起半个身子倚在了床栏上看他,“身上可有不自在的地方?”   岂止是不自在, 她觉得自己都快散了架了!   刚想开口,她却不由得愣住了。可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难不成昨晚……   凤攸宁猛地抬眼对上那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心不由得一沉。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昨晚的宿醉这会儿发挥了作用,她的头昏昏沉沉隐隐作痛, 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昨晚用膳时偷偷喝了些酒, 只是没想到那酒味虽甘甜却是后劲儿极大,现下她便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见她一直都没个反应,脸色又极难看, 太子殿下不由得担忧起来,“不舒服么?”   他说着身子已经往这边凑了过来。   凤攸宁下意识的伸手抵在了他的胸膛,“别、别过来,我……”   她话说一半觉得有一股子冷意袭来,这才发现自己此刻竟是未着寸缕,方才伸出来抵住某人的手臂,这会儿完全暴露在了外面。   白皙滑嫩的皮肤,这会儿有几处隐隐泛着红。   “你可想……当一位真正的太子妃了?”   “好啊。”   “你真的……愿意么?”   “恩,真的。”   ……   昨日那些话忽的又响在了耳边,凤攸宁慌忙收回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   难不成昨晚两个人真的圆了房?可她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昨晚,我们……”她抬眼去看戚星阑,不知该作何表情。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依旧笑吟吟的望着她,眼中映出她娇俏的模样。   果然。   凤攸宁的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这样也好,她不曾记得那些事情,倒也算是一种解脱。她这般想着,不由得将自己整个身子蜷缩在了一起。   厚厚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这会儿她将自己紧紧包裹,只露出脸来,没什么表情,心里亦是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戚星阑望着她,以为她方才那么一折腾冷着了,便起身给她拿了衣裳过来,“可是冷着了?先穿上衣服罢。”   既已做过最亲密的事,他便也没甚好顾忌的,说着便要过去帮她穿衣服。   “殿、殿下。”凤攸宁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没让他碰着自己,“我想再睡会儿。殿下今日还要上早朝,臣妾便不留了。”   虽不知她为何这副抗拒的模样,但此刻时间确实不早了,再晚怕是要惹得父皇动怒,戚星阑便将衣裳给她放在了床边,兀自穿上了衣服。   “我下了朝便来陪你,若有不爽利的,让晴微叫御医来瞧。”他柔声叮嘱了这么几句,便叫了外面候着的濯束一同走了。   见太子走了晴微与绮烟便进了屋,见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由得一惊,问她是否要起床梳洗。   凤攸宁还沉浸在昨晚的那些事中没能回过神来,只堪堪摇了摇头,将被子又裹紧了些。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为何,大抵是还不适应与他人同床共枕吧。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落在了褥上那一点猩红上。   零碎的画面猛地从脑海中划过,她好似看到了一个男人轻轻在自己额上落下一吻,低哑着声音满是疼惜的说道:“宁儿,今晚便这样吧。”   紧接着又听得自己的声音:“不许走……星阑。”   所以昨晚他明明都要走了,是自己拽着人家……   对戚星阑的心思何时竟已已到了这般地步?!   凤攸宁只觉得呼吸一滞,怔怔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明明从未动过这方面的心思,日日思虑着如何应付后宫的各位娘娘们已是够让她费心得了,怎么还会有空余去顾及那些事情?   昨晚酒喝得上了头,怕不是酒后乱性这才如此不矜持。   总算是勉强归结出了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此事在她心中才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凤攸宁撑着酸软的身子往床边挪了挪,“晴微,去给我拿件料子软些的衣裳来罢。”   瞧着她这一副乏力的样子,绮烟大约也猜出了是怎么个情况,忙过去将那染了血的褥子撤下,又将昨日穿过的衣裳一并收拾着拿走了。   “公主,奴去吩咐膳房传膳。”   “恩。”凤攸宁这会儿已是没了多余的力气说别的话。   昨晚戚星阑指不定怎样将她蹂..躏了一番,也怪她许久没抻筋骨了,不然也不至于现下这副模样。   这般想着,晴微已然拿了衣裳过来,“奴伺候公主更衣?”   她刚想答应,忽的觉得自己浑身黏腻,应是那会儿出了汗,现在又裹着厚厚的锦被,难免觉得极不舒服。   “罢了,”凤攸宁拧了拧眉头“先去准备沐浴吧。”   晴微从不见主子从前有这样的习惯,不由得怔了一下,这才下去准备了。   浴房中水雾缭绕,凤攸宁静静坐在浴桶中,感受着水流温热的拥抱,只觉得身上的酸痛缓解了不少。   她歪头轻轻倚在搭在壁沿的手臂上,在一片氤氲中看着浴桶的壁沿上那些滑落而下的水珠,缓慢地流进桶中,融入那温热的怀抱。   “今日便让你瞧瞧,为夫好看的地方可不知这一双眼睛。”戚星阑的声音像是隔了层纱,回响在耳边,忽远忽近。   她依稀记得那人怀抱的温度,似乎比这浴桶中的水更加灼热。   若是早知男女欢爱之事过后会如此遭罪,她便不应下了。左右戚星阑也应过不会强迫她。   这般想着,她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坐得久了有些乏力。   绮烟的声音响在了浴房门口,“公主,早膳已备好了。”   “进来罢。”凤攸宁在水里泡得久了,热气蒸腾着,熏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更别提自己站起来穿衣服。   绮烟估摸着便是如此,便叫了晴微一起进了浴房服侍她起身穿衣。   周身的粘腻感褪去,连带着整个身子都轻松了不少,用过膳后更是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凤攸宁忽的想起了那人早晨临走时说的话。   她瞧了瞧外面的天,这会儿已是巳时,却还未见戚星阑来,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这般呢喃着,她忽的想起了昨晚醉了忘了问边境之的情形。   凤攸宁现下不由得坐立不安。她希望衍国首先攻打的是承国,这样崇国才能趁机养息壮大,可听闻那衍国的皇帝最是个精明之人,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摆在那儿,他自是不会蠢成这般。   就算真的先来攻承国,她亦是忧心。如今边境是由盛征将军守着,盛征与戚月盈相互爱慕,戚月盈又同凤攸宁交好,她自是不愿意让两个有情人因为战事久久不能相见。   但除了此因,她还有另一担忧。   “宁儿,你怎的站在这儿?”戚星阑的身影总算是出现在了正沅殿的门口。   只见他一袭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便匆匆朝着她走了过来。   “外面冷,快进屋。”   凤攸宁还未回过神来,便被他拥着进了殿里。   方才在院子里吹了吹冷风,这会儿冷不丁的迎面扑来热气,她尚有些不习惯,嗓子发痒,咳了两下。   “可就是冻着了。”戚星阑的眉头紧锁,明明自己的耳垂还被冷风吹得泛了红,这会儿却又来担心她是不是被冻着了。   凤攸宁的心尖儿上像是淌过一股暖流,让那颗跳动的心脏顿时变得软塌塌的。   “我没事,倒是你,先喝口热茶暖身子吧。”她说着亲自为他斟了一盏茶递过来。   今日她连眉眼间都是平日里不曾有的温顺模样,太子心中暗喜,面上亦是难掩欢欣之色。   “好。”他接过茶喝了一口,又在熏炉前烤了烤身上的冷气,这才跟着凤攸宁进了内殿。   “日后天暖了,殿下便也不必如此了。”凤攸宁在榻上落座,方才的一切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我身子没那么弱。”   戚星阑自知她说的是何意思,只笑了一下,转而问道:“身上可有不舒服?”   提及这事,她不由得面色染了两朵绯红,摇头。   两人相处时,晴微濯束他们都是在外面侯着的,若非必要时候便不会进内殿,屋里只有两位主子。   一是因戚星阑不喜婢女靠近,二是侍卫们也不方便进太子妃的寝殿。   现下气氛过于暧昧,她不由得便要寻个话来调和一番。眼看着戚星阑刚刚下朝,正是好时机,便开口问道:“今日殿下回来的稍晚,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因她从前也是崇国辅政的长公主,故而在这方面,戚星阑向来没在她面前避讳过,这会儿自是也没甚好隐瞒的。   “恩。”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沉声道,“如今衍国蠢蠢欲动,几次三番挑衅承国与崇国边境。前些日子是在我境,近几日目标又转向了崇国,今日更是收到了你母国的求助信。”   凤攸宁的心头一紧,“可是阿允亲手书写?”   “父皇给我看过了,上面盖了崇国皇帝的玺印,应当是了。”他的眉头微蹙,脸色也沉了下去。   凤攸宁隐隐觉着不妙,“可是朝中大臣反对援助崇国?”   “倒也不是。”戚星阑垂眸,之间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了两下,“只是若要援助,最近的便是从盛征那边分派人过去,可这样一来我境便是缺少了防守。有些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儿,思虑过重。”   这倒是没错。   凤攸宁陷入了沉思。   确实,若要援助崇国,效益最高的便是从边境派过去,但如此一来从祁京派去的援军不能及时到达,承国边境难敌突袭便有可能失守,他们有这样的忧虑倒也是应当的。   只是阿允那边,内忧外患一齐寻来,又是要怎样的烦恼了……   见她皱着一张小脸不说话,戚星阑还以为她是生了气,忙道:“你放心,我定会尽快寻得令两国都能安定的办法。你的母国与我大承既已是盟友,便不会置之不理的。”   凤攸宁抬眼瞧他,那一对眸子里满是真诚,心中变多了几分安定,“恩。”   其实本来她也未曾对戚星阑有过怀疑。她知他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想来即便是老皇帝要违反盟约,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正这般想着,便听得他唤了一声。   “宁儿,”戚星阑不知何时从哪里拿出来了一个精致的银盒子,“这是送给你的。”   那是凤攸宁见过最为小巧精致的盒子,上面刻的花纹细致精巧栩栩如生,镶嵌的各种宝石虽都不大但也是交相辉映看起来格外漂亮。   她一怔,堪堪将银盒接过来捧在手中,“这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  (涉及到政事什么的都是胡编乱造,一切为主角感情发展服务) 第41章 礼物   银盒打开, 里面是条编好了的软皮子,像是手环, 大小却又只能套在婴儿的手腕上。软皮绳的正中间上面镶嵌了一颗淡粉色的云珠, 旁边还有刻字和花纹。   那颗云珠凤攸宁再熟悉不过了,是初见时他塞进她手里的那一颗。   云珠的底下是银质的底托,做成凤凰爪的模样仅仅扣住珠子,既没有淡化了云珠的素雅又在此基础上添了些华贵之感。   “这是什么?”她将那东西取出来, 这才看清了云珠旁刻着的字——宁。   戚星阑垂眸看着她,眼中像是盛了星幕一般,“这是大婚那日我从你那儿拿回来的云珠,本想镶在钗上送给你,但又不免觉得俗气。想起你时时带在身上的软皮鞭, 便做了这个给你。”   她将腰间的软鞭扯出,拿着那软皮绳往手柄上一套,果然刚好卡住, 亦不妨碍她用作武器时的手感。   那软鞭曾是师父送给她用作防身的,这么多年她都一直想着要往上面做个记号镶个东西, 却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 如今戚星阑送的这个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了。   凤攸宁越瞧着心中越是欢喜,“殿下有心了。”   “可还喜欢?”戚星阑小心的打量着她的表情, 唇角是浅浅的笑。   她点头, 眼中的笑意没了平日里的敷衍,“喜欢。”   瞧着她欢喜,太子殿下心情自然也是好的。   整整一日, 他唇角的笑意都未曾褪去,又在正沅殿赖了许久,直到傍晚时候定晨殿那边来了人请,方才回去。   送走了戚星阑,正沅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比往日静得更甚。   晴微和绮烟瞧着主子心情不佳,只悻悻守在一旁没敢吱声。   凤攸宁跟着戚星阑呆了半天,这会儿不免有些乏了。   她明显地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子相比从前在母国的时候要虚弱了些。少时师父就曾说过,她是在娘胎里受了寒气,无法根治,但若是不荒废武功时常练着,再加之凝神养性便也能克制住。   只是自从到了承国,除了初到时在梅山遇刺之时动了武,却也没能活动开筋骨,在那之后更是没了时间。   这般想着,凤攸宁往窗外望了望。   院里的宫女太监们各自忙碌着,偌大的院子看起来亦是十分热闹,她还真不知该寻个什么地方活动活动筋骨。   这般想着,眼前忽的晃过了那日在阑宁居的场景。荇幽阁的院子虽不比正沅殿的宽敞,却也是足够可,况且那里竣工不久无人居住,戚星阑定是没有刻意去安排过多的下人……   不若她装个病,搬去阑宁居住段时日好了。   正想着,便见晴微匆匆进了屋,“公主,盈公主来——”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得戚月盈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宁儿!宁儿!”   凤攸宁堪堪回过神来准备起身迎见,便见一脸慌张的皇长姐快步走进了内殿,眼眶通红。   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一下,慌忙过去扶住戚月盈,“长姐,这是怎么了?”   *   彼时,定晨殿内落针可闻,戚星阑静静坐在案前,眉头都快拧成了“川”字。   “殿下,为今之计,需得好好安抚一下北境驸马府的那些人,毕竟此事事出蹊跷……”段景如是说着,却是头也不敢抬。   太子的手指在折子上轻点了点,目光落在面前这个年纪尚轻的礼部侍郎身上。   “依段大人所见,该如何安抚北境的那些人?”   段景同他年纪相仿,虽年级轻轻便坐上了礼部侍郎之位已令人艳羡,但他却始终都是战战兢兢的,身上不曾有半分傲气。   现下更是紧张得默默擦了一下额角的汗珠,谨慎道:“依微臣所见,北境向来不服管教,需得派个身份地位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护送五公主到北境。这样一来,既体现对北境的重视,亦能有镇压之效,同时还可保护公主的安全。”   戚星阑静静听他说完这番话,句句都与自己心中所想重合,眉头这才略舒展了些,“段大人年纪轻轻便居高位,果然是不同凡响。”   段景慌忙腰弯得更低了,“殿下谬赞,微臣惶恐。”   “便按段大人所言去办罢。至于人选,本太子会再同父皇商量。”他淡淡说着,手指在折子的边缘划过,而后落在了一旁笔架上搁置的狼毫上。   段景此人倒也是个有眼色的,见戚星阑已有了怠倦之色,便赶忙告辞退下了。   “微臣领命,告退。”   戚星阑不曾抬眼,却是在宣纸上缓缓落笔两个字——段景。   于他看来,段景便是护送苒公主回北境的最佳人选。段景年纪轻轻便能胜任礼部侍郎之职不是没有道理,戚星阑也曾从父皇口中听得对这人的赞许。况且经过方才的试探,他亦是个细心谨慎体贴入微之人,便是更加合适了。   如此想来,便见潜策进了屋来禀报,“殿下,大公主方才过来了,现下正在太子妃娘娘那里。”   “长姐?”他不由得又拧了下眉头。但思及凤攸宁她们二人向来交好,便也未曾多想,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潜策,随我去趟承御宫。濯束,你去查一下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是。”潜策快步跟上了主子的步伐,潜策也答应着匆匆退下,身影随即消失在了东宫。   刚进承御宫,便听得女子哭泣的声音。戚星阑的脸色沉了沉,估摸着八成是五姐已经知晓了此事,不由得脚下生风,快步进了大殿。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徐公公进了殿内禀报。   戚晟听得儿子来,脸色总算是稍有缓和,“让他进来罢。”   戚月苒正跪在案前梨花带雨,转头见弟弟走了进来,赶忙过去拽他的衣角,“五弟,父皇平日最疼爱的便是你了,你快替我求求父皇!如今付彻已死,我是宁愿终生不再嫁也不想再回那个鬼地方了啊……你不知那些人有多可怕,他们是会将我生吞活剥了的!五弟……”   她哽咽着,那哭声听得人心碎。   在戚星阑印象中,他的这五位姐姐里,最安分乖巧的便是五姐戚月苒了,只是未能嫁得个好夫君,在北境日日受付彻的折磨。偏偏父皇又留着付家有用,不肯为女儿出头,戚月苒便是生生挨过了这么些年。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五姐哭得这般心碎。   “儿臣给父皇请安。”戚星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向朝着戚晟行了礼,这才扭过头来看戚月苒。   “五姐,先起身罢,父皇不会眼瞧着你羊入虎口的。”他极少同这些姐姐们接触,此刻更是有些手足无措,只堪堪的瞧着跪坐在地上的五姐如是道。   谁知戚月苒竟忽的笑了。她松开了拽着戚星阑的手,一双眼睛通红着看向正端坐在面前的那人,“呵……父皇当真会么?”   戚晟当了皇帝大半辈子,如今竟是被女儿这般嘲讽,不由得脸色都黑成了那砚台里的墨。   只是此事他确实亏欠戚月苒,当父亲的终究也还是心有不忍,便是没理她,转而看向戚星阑。   “你来可是为北境五驸马暴毙一事?”   “正是。”戚星阑沉声答道,“依儿臣所见,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北境。”   听着戚月苒哭了半晌耳朵都快长茧子了,这会儿总算是有人说了些有用的话,老皇帝的心情也算是好了些。   他将手撑在腿上,微向前倾着身子,“何以见得?”   “北境归顺我大承不足五年,以付家为首的旧部反叛之心尚未清除,自与皇家联姻后才稍显安稳,但他们亦是对前去联姻的五公主心有不满,百般刁难。”戚星阑娓娓道来,“如今付家家主惨死,他们定会将此事归结于迟迟没回北境的五公主身上,故而无论五姐回不回北境,他们都是不会安生的。”   戚晟轻点了点头,静候下文。   戚星阑又说:“关于此事,礼部的段侍郎倒是与儿臣所想一致。”   老皇帝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戚星阑便将今日段景所言一五一十都转述给了戚晟,又言自己觉得最佳推荐之人便是段景。   “段景此人年少有为,心思缜密,又是父皇亲手提拔。虽是上任不久但若是父皇亲允,他便也担得起‘举足轻重’四个字,自然是最佳人选。”   戚晟思虑了片刻,也觉得他所言在理,便应了下来。   只是这样一来,戚月苒还是要回北境那个令她恐惧的地方,她在一旁听着,心顿时凉了半截。   “父皇……您当真这般狠心么?”她红着一双眼死死盯着那着明黄色龙袍已年过五旬的男子。   那双眼底的失望,像极了是对他这位父亲的讽刺。   “朕怎么就狠心了。”老皇帝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语气中的愠怒已是藏不住了。   戚星阑夹在中间略显尴尬,正愁该如何缓解氛围,便听得身后响起了徐公公的声音。   “娘娘,娘娘您不能进去——”   “苒儿!陛下!”淑嫔已然闯进了殿,只觉得殿内的气氛比外面还要冷,不由得怔了一下。   她的目光悻悻地看向戚星阑,不知里面是何情绪,“原、原来太子也在……”   淑嫔说着赶忙朝着跪在地上的女儿而去,跟着一起跪下去求皇帝。   “求陛下开恩!嫔妾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在外受了多少的苦,都疼在嫔妾的心尖儿上,求陛下看在嫔妾这么多年来悉心伺候您的份上,便将苒儿留下来吧……”   母女两个一边说一边哭,生生将那空旷的大殿给闹得让人心生烦乱。   “都给朕住口!”戚晟捏了捏眉心,心口有气闷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发泄,只朝着戚星阑摆摆手让他先退下了。   只是太子一出承御宫,便见潜策匆匆迎了过来,“殿下,太子妃娘娘到定晨殿寻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所以更新晚啦,久等!明天我一定要准时晚上九点更新!(叉腰.jpg) 第42章 冲动   戚星阑回东宫的时候, 凤攸宁恰好从定晨殿的书房出来。   她等了许久也未曾见人回来,估摸着是皇帝那边有什么急事, 她还是别给添麻烦了好。   可巧, 她前脚刚出了书房,抬眼便见那人匆匆回来的身影。   “听潜策说,找我有事?”戚星阑的气息有些不稳,一听便是急着回来的。   凤攸宁的心软了一小块儿, 望着他的眼神都不由得柔和了许多,一时竟是忘了自己前来所为何事。   只是见她没回话,太子殿下心中不免有些慌张,他快步走至她面前,将人拥着进了书房。   “外面冷, 有话进屋说。”   戚星阑的声音温柔,此刻轻轻贴在凤攸宁的耳边,听得她耳边一阵温热一阵痒意。   “也无甚要紧的, 殿下先喝口热茶缓缓罢。”她说着熟练的为他倒了盏茶递过去。   戚星阑看她一眼,见那张娇俏的脸上确实没有匆忙焦急之色, 这才放下心来垂眸饮了口茶。   茶水带着热度进口, 顺着喉咙一直淌进胃里,暖意由内而外, 连带着心情都舒缓了许多。   方才在承御宫的时候, 若不是父皇让他先退下,当着淑嫔和戚月苒的面,他定是会尴尬得不知所措。   不过此事还不知会闹成如何。五姐到底是个性子柔软之人, 都能这般歇斯底里,若是换作此刻他面前的这一位……   戚星阑抬眼看向凤攸宁,不知不觉眸中便盛了笑意。   若是换作她,八成压根不会在父皇面前闹,而是直接拿着鞭子去北境杀人了。   这么想着,太子殿下唇畔的笑意更浓了。   见他望着自己笑而不语,凤攸宁不住地眨眨眼。   这是怎么个意思,看着她傻笑什么呢?   “殿下在承御宫待了许久,可是出了什么事?”她问。   “没什么,是五姐的事。”戚星阑没打算与她细说,只一句话匆匆带过,便又问她,“难得你来这儿不带些糕点羹汤,是什么事?”   凤攸宁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是方才皇长姐来寻我了,同我讲了些事情。”   戚星阑又呷了口茶,“长姐?何事?”   “恩……此事一言难尽,”她干脆在他旁边坐下,却并不打算先与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直接问道,“殿下可能帮我寄封书信给盛将军?”   太子殿下放茶盏的动作一顿,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他一脸狐疑地看向身旁那人,“盛将军,你是说盛征?”   “正是。”她点头。   戚星阑的脸色几乎是在瞬间沉了下来,心里酸不溜丢,“你有何书信要给他?”   在他看来,凤攸宁与盛征明明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人,此刻她竟说要托他给盛征送信……这实在是蹊跷。   瞧他那副样子,凤攸宁还以为他是怕她和边境的人做些扰乱两国边境的交易,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有些重要事情要告知盛将军,是与军事无关的,殿下不必担心。”   与军事无关,那他岂不是更要担心了么?一男一女还能谈些什么事!   太子殿下顿时觉得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脸色亦是一会儿才一会儿就的好生热闹。   “你何时认识盛征的?”他尽可能的耐着性子问道。   凤攸宁眨眨眼,“臣妾与盛将军并不相识。”   “不相识你还——”戚星阑及时住了口,没将后半句话问出来。   他长舒了口气,“既不相识,又何必书信往来?”   当然是为了皇长姐啊!   凤攸宁张了张嘴,可思及此事戚月盈从未与他人提及过,偌大的皇宫里怕是除了她凤攸宁便无人再知晓了。虽说戚星阑不至于把此事宣扬出去,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便话锋一转,“殿下此话又是何意?”   戚星阑只觉得自己如有一天死了,怕都是被这个女人给气死的。   醋意一上来,便是谁都拦不住。   心想他既是她的夫君,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让他帮忙给另一个男人传话,还遮遮掩掩,他若是不怀疑怕都是对不起她方才的质问!   “我的意思摆在那儿,明明白白。倒是太子妃你,要与陌生男人书信来往又是何意呢?”   “殿下是不信我?”凤攸宁的脾气向来好,可今日对着戚星阑也不知是怎么的,看他这般怀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实在是有些压不住了。   “我既已嫁给了你便不会做对不起承国与崇国盟约之事。况且我与盛将军书信也并非涉及两国军事政事,只是此事暂且不方便与殿下你讲明而已。”   “盟约,盟约。你口中所言有离开过盟约吗?难不成你嫁给我就是为了那一纸议和书?”戚星阑说完不由冷笑两声。   他问这种问题作甚,答案想当然的摆在那里,简直自取其辱。   “此事与盟约并无关系啊!”凤攸宁看不懂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明明她已经讲的够清楚了。   她从不与戚星阑顶撞,事事顺从于他,可今日……她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干脆站起了身。   “殿下心情不佳,臣妾改日再来。”凤攸宁说着朝他行了一礼,转身便要走。   只觉得手腕一痛,下一刻她已被人扯着向后仰去。   戚星阑站起身扶住她的腰,将人带进了怀里。   凤攸宁抵着他的胸膛,因为方才的毫无防备,此刻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她抬眼,便望进了那人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宁儿,我是不是对你太过放纵了。”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忽的便俯下身子。   凤攸宁整个人被他紧紧扣在怀里动弹不得,来不及反应嘴唇便已被那人封住。   他毫不疼惜的亲吻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嘴唇上的疼痛和窒息感让她下意识的开始反抗。   “戚星阑……唔……你……”   凤攸宁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却碍于他的力气无法推开。   昨晚刚圆了房,她本就被折腾得不轻,此刻还能推一推那人便已是靠着学过的几年武功。   现下她完全处于弱势,又不能在这里和他舞鞭挥剑的打一架,只能尽力的反抗着。只是此刻她被他这样肆意又疯狂的亲吻着浑身都快没了力气,不由得一股委屈直直的往心里钻,眼眶都红了。   戚星阑觉得怀里的那人不再反抗,便也松了些力道。他将已经无力挣扎的人儿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朝着里间的榻上而去。   凤攸宁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慌乱地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此刻两人的胸膛都因方才的亲吻而剧烈的起伏着。   戚星阑将人稳稳的放在了榻上,顺手替她脱了鞋袜。   外面的夜幕已是降了下来,整个定晨殿都被夜色笼罩着。有人在门口请示要进屋来点灯烛,却被戚星阑厉声呵下。   里间一片昏暗,只有院中点的灯笼的光莹莹地照进来,不算亮却也能让两人清晰的看到彼此的身影。   凤攸宁眼看着那人的身子压了下来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仿佛有什么东西抵在了她的下半身,隔着衣服都觉得一阵滚烫。   她脸颊发热,身子亦是不由得跟着抖了两下。   “戚……星阑………”   “放松,我尽量轻一点。”那人的声音带了些嘶哑,与此刻周围的昏暗格外的相配。   凤攸宁猛地便想起来那晚他闯进自己房间的时候。   戚星阑的手指轻轻勾着她的衣带,解开,俯下身去亲吻她的额头,眉心,眼角……   感觉到唇瓣上一片湿润,他的动作不由一顿。   “你……哭了?”   凤攸宁别过头去,“没有。”   她极少在别人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姿态,此刻自是不愿承认,只可惜声音都是哽咽着的。   迟迟没有等到那人下一步动作的凤攸宁偷偷望向戚星阑,借着从窗外洒进来的光,她看到那人冷峻的脸庞没什么表情,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不知到底是个怎样的情绪。   这样僵持了半晌,那人忽的伸手在她的眼角摩挲了几下,替她擦去了泪痕。   “对不起……今日是我过分了。”他沉声说着,嗓音极低也依旧是嘶哑的。   凤攸宁怔了一下,便见他不再压制着自己,起身下去,又弯下腰拾起被扔在榻边的衣带给她。   “我去叫晴微进来。”他说着便转身走了,屋里只剩了她一人。   凤攸宁坐起身来,目光越过昏暗落在那人的背影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哭只是因为方才的争吵,却没想到他竟是真的就这般将她放过了……   晴微进来的时候带了盏灯,挨个儿将书房记得灯烛都点亮了,瞧见自家主子衣衫不整地在榻上坐着发怔,不由得心中一惊。   “公主,太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小丫头年纪轻,平日里凤攸宁又将她保护得极好,自是不懂男女之间的那些事。   此刻晴微见凤攸宁眼眶红红的还隐约有泪痕,身上的衣服亦是半穿半散,便是一口咬定是戚星阑欺负了她家主子,说着便要出门去讨个说法。   凤攸宁赶忙将人拦了下来,“好了晴微,我没事。”她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嘴角扯出一抹略有苦涩的笑意,“再说,你不应当先帮我整理好衣裳吗?”   “哦是是是。”晴微这才麻利的替她整理好了衣裳,又重新绾好了发髻。   她蹲在凤攸宁的脚边,利索地给整了整裙边,皱着一张小脸道:“公主,您若是在这承国过得不好,便同陛下说吧。陛下从小到大都是与您最为亲近,定不忍让您受这些委屈的。”   凤攸宁笑了,弯下腰拉着她的手将人扶了起来,“即是不忍我受委屈,我便是更不能让他替我担忧了。”   她说着目光飘向窗外,“况且,我过得也并不委屈。” 第43章 打算   凤攸宁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并未见的戚星阑的身影, 她悄悄问了候在门口的潜策,说是太子殿下去了省昀阁静坐。   “稍后便给殿下传膳罢。”她沉吟半晌也只叮嘱这么一句, 便回了正沅殿。   眼瞧着过了用膳的时候, 凤攸宁却依旧是没有胃口,恹恹地坐在榻上裁了锦缎绣起了荷包。   要知道平日里她是最烦这些女红的,即便是她所擅长之技,却也是不到逼不得已坚决不碰针线。   晴微与绮烟瞧着亦是纳闷儿, 只是今日在定晨殿闹了那么一出,她们也便也不敢再多说话,只是瞧着天色晚了催她早些休息。   “公主,夜深了,您再这么绣下去怕是要熬坏了眼睛的。”绮烟说着端了碗羹汤递过来, “这是太子殿下命御医给您熬得药膳,滋补气血,需得睡前喝了。”   凤攸宁本没打算停下来, 奈何那羹汤的味道实在太香,混合着淡淡的药材香气勾着她的空空荡荡的胃。   她瞥了一眼, 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针线, 将东西转手给了晴微,又回头看绮烟, “放这儿吧。”   两人各自按吩咐办了, 便下去准备给主子睡前梳洗用的东西。   凤攸宁坐在榻上垂眸瞧着桌上那一盅羹汤,心中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儿。   原本是因了戚月盈同她哭诉皇后给订了婚,戚月盈又非盛征不嫁, 她这才想着帮一帮这对苦命的鸳鸯。可她本就是个外来的人,在承国压根儿寻不到几个认识的,能够信任的更是只有戚星阑一个。   本是好心要帮别人,现下倒是让自己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亏得那人还惦记着她,让人送了羹汤来……   她拿起汤匙轻轻搅动那乳白色的汤汁,热气升腾起来打在她的脸上,一阵温热。   凤攸宁不由得想起戚星阑亲吻自己的时候。   手指轻轻抚上自己还未彻底消肿的嘴唇,她的心中说不清是怎么个感觉。   不抗拒,却也算不上喜欢。   罢了。明日请命出宫去清净几日罢,顺便再寻一寻能帮她给盛征将军传信之人。   这般想着,她又喝了几口汤,便唤了晴微她们进来伺候梳洗。   这一晚,凤攸宁睡得不太安稳,梦里都是一切乱七八糟的零碎片段。   有那晚黑衣人闯入房间的场景,有父皇笑着唤她“宁儿”的场景,还有前日夜里那些旖旎的画面……   *   翌日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稍后金色的阳光从天边乍现,一点一点将整座皇宫的琉璃瓦金砖高墙照亮。   文武百官候在承御宫门口等待上朝。   沈誉之远远便见太子殿下一脸倦色,忍不住过去关怀了几句。   “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戚星阑偏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失眠而已。”   “近日朝中事宜颇多,殿下为陛下分忧亦是辛苦了。”沈誉之向来都是个很会说漂亮话的人,只是太子殿下不一定待见罢了。   “……”戚星阑又瞥他一眼,没再说话,连个鼻音都懒得挤给他。   昨晚他辗转反侧,直至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有睡意,只是浅眠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起来上朝了。他这会儿最是懒得说话,蓄着精神一会儿要回老皇帝的话呢,哪有闲工夫听沈誉之在这儿拍马屁。   便也没再搭理。   沈大人自是个有眼力见的,见戚星阑心情不佳便也不去讨嫌了,悻悻地回了自己的位置等候徐公公来传话。   只是也不知今日是个什么日子,百官不只瞧见了太子殿下的倦容,更是看到了老皇帝那疲惫的模样,不由得都暗自揣度是不是皇家出了什么事了。   而相比于他们父子二人,近几日才在朝堂上凑数的病秧子郢王倒是显得精神多了。只是那惨白的脸色被暗红色的官服衬得越发的白了,让人看了只觉着晃眼。   今日戚晟确实身体不适,昨晚一夜未眠,闭上眼耳边便是响起淑嫔和戚月苒的哭声。   这两年来他最觉得贴心和亏欠的也就只有淑嫔了,听得她这样哭,即便是他再铁石心肠也不由为之动摇。   可他要考虑的事太多了……   老皇帝捏了捏内心,胳膊拄在龙椅上,缓缓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戚星阑自是启奏了北境之事,戚晟也确实按照他说的将这次“安抚”北境的任务交给了段景。   只是一切安排妥当,郢王却站了出来。   “臣自请随段大人一同前往北境。”   戚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因疲惫又添了些苍老感的脸上满是不解。   “你如何有这等打算?”   戚旭微垂着头,显得恭敬有加,“陛下不宜亲自前往北境安抚,臣乃是陛下的亲弟,是五公主的亲皇叔,自是更能代表我皇家的颜面。”   他习惯性挑起的尾音今日倒是压下了许多,接着道:“况且北境之人蛮横,段大人乃一介文官,公主又是娇生惯养,需得有人护着方才安全些。”   他说的不无道理,戚星阑便是想拦也拦不得。   且不说戚月苒与戚旭亲近,若是能让郢王去说不定还能安抚五姐的心,原本他也正打算举荐一位武将跟随以保一行人的安全。   而他这小皇叔虽是看起来弱不禁风,却也是个武功深不可测之人,身边有常有高手护卫,只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罢了。   他这番请求实在太过合情合理。   “那便如此办吧。”戚晟点点头,目光扫向一众官员,“着郢王随段卿一同前往北境,途中保护五公主。明日便起程罢。”   “臣遵旨。”   ……   早朝毕,从承御宫回来,戚星阑的脸色非但没有任何缓解,反而更加难看了。他本想着去正沅殿瞧一瞧那人,可方才走至院门口,偏偏就迈不动了步子。   “殿下,可要叫人通传一声?”濯束见主子就干巴巴地杵在那儿,便问了这么一句。   戚星阑回过神来,只觉得浑身的疲累更甚。他不想让那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干脆转身就走。   “回定晨殿。”   “是。”   凤攸宁方出了大殿,便见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门口,步子不由得顿了一下。   晴微跟上来便见主子怔在那儿,眨巴眨巴眼,“公主,可是忘了拿什么东西?”   她回过神来,摇头,“不曾。”   只是她那原本要朝着定晨殿而去的步子却是一转,出了东宫的大门。   天气回春,御花园中的花草也渐渐褪去了冬日里萎靡的模样,阳光倾泻下来,将一切都镀了层金色,带着暖洋洋的感觉。   凤攸宁慢悠悠的在石子路上走着,思虑着事情,故而心不在焉。   甚至当已经走至皇后面前时,都未能作出反应。   晴微赶忙从身后拉了一下主子的衣袖,“公主,皇后娘娘……”   凤攸宁下意识的回头瞧她,却见她皱着小脸眼神不断的往前面瞥。   她回过身,果然见寇嫣正笑吟吟的,手里还握了一串佛珠。   “太子妃今日怎的心不在焉?”   皇后说话的语调不像是在问她为何心不在焉,倒是像在问她是不是和太子吵架了。   凤攸宁敛了心神垂下眉眼,毕恭毕敬“皇后娘娘万安。”   寇嫣脸上的笑容不断渗出“虚伪”二字,伸手虚扶了一下她,“不必多礼。”   她说着捻了捻手里的那串佛珠,“我听太子说你身子不好,畏寒,怎的也不揣个汤婆子便来御花园逛了?”   皇后这话说的,可不是在埋怨她不拿手炉保暖的事,而是在变着法地责备她。   当初戚星阑特意为了凤攸宁体寒之事去找过寇嫣,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这才换得她不必日日去承鸾宫找罪受。   如今倒是在御花园碰上了,自然免不得要被明里暗里挑一挑刺的。   凤攸宁懒得同她多费口舌,便也就那么听着,回以一笑,“劳娘娘记挂。”   瞧她恹恹的,面上虽是和善,话里话外却是透出一种冷淡,皇后不由得恼火。   只是她这张笑脸摆惯了,竟是不知该如何做出生气的模样,只看着凤攸宁,眼中像是有万丈寒冰。   “听闻这两日太子为五公主的事频频召见礼部的段侍郎,愁得夜不能眠。你身为太子妃,应当多多为他排解忧虑才是。”   凤攸宁淡淡笑着,“原以为这大承与我大崇一般,是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规矩的,竟不是。”她说着抬眼去看寇嫣,“那臣妾自然要听娘娘的教诲,回去好生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   这话说得寇嫣一怔,脸色煞白,“本宫何时要你干政了?”   “涉及国土边安自是前朝政务,太子为此烦恼,那排忧解难自也是得与此事有关。”她说着顿了一下,朝着皇后眨眨眼,“啊……想来是臣妾领会错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寇嫣气得恨恨咬牙,面上的笑容几乎快要破功。   见她说不上话来,凤攸宁也懒得再同她争执,只又朝着她福了福身,“臣妾想起来还要去书房为殿下研磨,便不陪娘娘逛了,告退。”   她转身就走,也不怕寇嫣再叫她。因为她笃定皇后心中清楚,若是想要顾全颜面,还是不能同她撕破脸的,毕竟崇国还在那儿摆着。   晴微跟在凤攸宁身后,出了御花园方才松了口气。   每次见着皇后,她都在心中为主子捏一把汗。也不是怕主子斗不过,就是单纯的害怕那个面上笑吟吟心里却黑如炭的女人。   “主子,我们可是回宫?”她小声问道。   凤攸宁没吱声,只兀自走在前面。   她心中烦闷得很,此刻只想赶紧同戚星阑说了,好去宫外住几日。   正这么想着,抬眼便撞进了一双噙满了笑意的狐狸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记得来看 第44章 看望   已近晌午, 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雨滴细如丝, 打在砖上瓦上声音不大, 传进正沅殿内却像是被放大了几倍一般。   凤攸宁侧身倚在榻上半阖着眼,心绪不宁。   方才在回东宫的路上遇着了郢王,他的那一番胡言胡语着实令人琢磨不透。   “太子妃好生惬意。现下太子怕是已经一筹莫展,太子妃竟还有心情游赏御花园, 看来阑儿确实将你捧在心尖儿上。”戚旭说这些话时,那眼中带着阴森的笑意,即便是她看来也不由得脊背发凉。   这个郢王实在是邪门儿得很。   晴微瞧着主子倚在那儿半晌也不曾动,便以为她是睡着了,赶忙拿了件衣裳给往身上盖了盖。   谁知她忽的睁开了眼, 眸中没有半点迷离之色,反而是满满的警惕。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公主……可是魇着了?”   凤攸宁坐直了身子,垂下眉眼揉着太阳穴, 淡淡道:“不曾。”   “奴方才去定晨殿打听了一下, 濯束说殿下昨晚一夜未眠,现下又埋头在那一堆奏折里, 茶饭不思。”晴微明白自家主子一直惦记着那位, 便自作主张的去定晨殿找了濯束,这会儿只将打听到的都如实讲了出来。   凤攸宁的听着,眉尖微蹙。   昨晚两人便是闹得不愉快, 那人如今又是政务缠身,一刻也不能停的,定是压力颇大……   戚星阑这样下去怕是会熬出病来,况且她还忧心着从郢王那里听来的话。   这般想着,她动了动身子,朝窗外望去。   细雨如丝,落下来也是令人眼难以捕捉,她微眯了眯眸子。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他?”她的声音很轻,不知是在问晴微,还是在问自己。   “公主若是想去,奴便给您撑了伞去。若是不想……”晴微后面的话未曾说出来。   濯束告诉她那些话的时候,捎带着提了一嘴。说是太子殿下这会儿谁的话都不听,能劝动的怕也就只有太子妃娘娘了。   她虽是不甚喜欢这喜怒无常的太子,但他总归是她家公主的夫君,是要同公主长长久久过一辈子的人。故而还是能盼好便盼好吧。   凤攸宁的视线从窗外的细雨中收了回来,喃喃地说了句“春来了”,便是没了后话。   晴微便也只是候在那儿,静静等着吩咐。   稍后绮烟也端了热姜茶进来,“公主将这姜茶喝了罢。早晨湿气重,你在外面待了许久,恐身子受了寒。”   “放这儿吧。”凤攸宁瞧着碗里那褐色的汤汁,滚烫地冒着水雾,熏得整间屋子里都是姜的辛辣味儿。   她吹了吹那碍眼的水雾,舀起一匙送入口中。   辛辣味在舌尖打转儿,暖流却是顺着淌进了肚里,舒坦了不少。   又喝了两口,她下意识的想去寻桌上的蜜饯,却发现只有一碟子蜜芽酥,不由得皱眉。   绮烟是个极有眼力见的,知她在寻蜜饯,没等问便答道:“咱们殿里的蜜饯前些日子已被吃完了,还未来得及去取。”   她这么一提,凤攸宁隐约记得正沅殿的这些个蜜饯都是戚星阑送过来的,要去拿的话……   “膳房不远,你现下便去罢。”   “公主,是去定晨殿拿。”绮烟如是说,“是太子不爱吃甜,故而蜜饯做好了都要拿去给太子殿下尝过后,方可寻了瓷罐子贮存起来。”   “大抵是因从前东宫又只有太子这么一位主子,便是直接送到那边的。”晴微跟着道。   凤攸宁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哪是因为这些缘由,冠冕堂皇。分明就是当时戚星阑打的小算盘,知晓那蜜饯总会有吃完的一日,故而命膳房将所有蜜饯都拿去了定晨殿,好让她主动去寻着见他。   只是未曾想到,今日这小算盘倒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凤攸宁又不紧不慢地喝了小半碗热姜茶,塞了蜜芽酥进嘴里缓解辣味,这才站起身来。   “走罢,去拿些蜜饯回来。”   晴微与气绮烟相视一笑,答应道:“是。”   *   从正沅殿到定晨殿总共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却因雨丝密集而废了半天力才堪堪到了院门口。   凤攸宁的鞋子和裙边都湿了一小片,倒也不是晴微伞打得不好,是因了还有风作祟。   濯束与潜策守在书房门口,见了她来都忍不住暗自欣喜,齐刷刷地朝着她行了一礼。   凤攸宁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又回头瞧了两个小丫头一眼,身上都湿了大半,不由得心疼。   “濯束,你且带她们两个下去烤一烤身上的衣服,别再着凉了。”   “属下遵命。”濯束带着她俩退下,凤攸宁这才放轻脚步进了书房。   她特意没让潜策通报,便是想瞧瞧这人到底会是怎样一副拼命的样子。   果不其然,她朝着里间望去,却只见那人微弓着脊背,垂头于那堆积成小山的折子中,连她进屋都未能察觉。   凤攸宁站在屏风后轻咳了一声,投在那画着山水图的屏风上的影子也跟着颤了颤。   “谁?”太子殿下总算是抬起了眼,脸色透着蜡黄,眼中的光都混沌了。   凤攸宁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是我。”   她今日并没有自称“臣妾”,听得戚星阑怔了一下。   “宁儿?”他慌忙站起身想走过去迎,身子却是猛地晃了一下,险些又摔坐回去。   凤攸宁慌了神,赶忙过去扶住他,指尖顺势搭上他的脉搏。   都说久病成医,她自小也是吃过不少的药,又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武功,号个脉还是可以的。   只是以戚星阑的身体状况来看,日日熬夜估计半个月都不成问题,但他只是熬了昨晚一次今日便是这幅模样,着实奇怪。   她细细抚着那脉搏,脸色越发的凝重。   戚星阑瞧着她脸色不对,不由得也皱起了眉,“怎么了?”   凤攸宁没急着说,而是虚扶着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这是中毒了。”她沉声如是说。   戚星阑的心猛地一沉,“中毒?我竟没有察觉……”   “上次不也是没有察觉。”这会儿她还不忘揶揄他一句,懒懒坐在了旁边呷了口茶。   他知道凤攸宁说得是上次被秀春下毒之事。只是皇后那边已经许久未有动静,东宫中的下人也没什么有异常的……   脑海中忽的闪过了一对笑吟吟的狐狸眼。   她估摸着戚星阑已然和自己也是猜到了一起去,干脆替他开了口。   “近日频频往东宫跑的,只有现下承谨宫住着的那位了。”凤攸宁如是说着又将他的面色打量了一番,眉头拧在一起,“只是我瞧不出这是何毒,可要传了御医来看?”   太子殿下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起来,“不可。”   凤攸宁便知是这回答,也不惊讶,只兀自饮茶。   戚星阑向来将国事政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现下承国的局势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身为一国储君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会给朝中带来不必要的慌乱。   更何况此事最有可能的幕后主使,是皇帝最宠爱的弟弟郢王。   “可若是不请御医,如何解毒?”她问。   戚星阑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明日护送五公主回北境的队伍便将启程,届时小皇叔亦会跟随同往,我去向父皇请示出宫一趟。”   出宫……   凤攸宁脑中灵光一闪。她正是愁着如何出宫去住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搬到阑宁居几日,也能让戚星阑好好清一清体内的毒,修养几日。   “宫里处处是眼线,出宫一日也未必能将你体内的毒完全清除,不若趁着此次机会搬到阑宁居几日,你先静养些时候亦是好的。”   他抬眼,便见她微拧着眉头一副认真的模样,心中顿时一暖。   “你这是……在为我打算?”   凤攸宁被他忽然这么一问不由得一怔,抬起眼来望进了他那一双满是期待的眸子里。   “我……自是为你考虑。”她心虚地眨眨眼,“毕竟,中毒的人也不是我。”   今日也不知怎地,她总是想揶揄他几句。   只是本以为那人会沉着脸色冷哼一声,却见太子殿下“嗤”地笑出了声来,眼里清晰的映出她的模样。   凤攸宁被他笑得有些懵,端着茶杯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戚星阑的笑声才没再回响在屋里。他定定地望着面前那人,声音许是因了中毒而有些嘶哑。   “宁儿,不生我气了?”   “我何时……”她下意识的搭话,却是越说越没了底气,“生气了……”   她这副模样到了戚星阑眼中就是化作了无限的羞涩与可爱,瞧着心情也好了许多,方才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这会儿亦是觉得好了大半。   他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昨日是我心情不佳迁怒于你,我明知你与盛将军是——”   话方才说一半便被凤攸宁截了过去,“好了,此事便过去罢,殿下也不必在意。送信之事还是不麻烦您了。”   听着她这语气明明是还没原谅他,太子殿下便也耐下心来柔声说道:“怎么能说是麻烦?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被摸了头的太子妃不由得缩了下脖子,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那人。   怎么觉着中了毒的戚星阑说话语气都不一样了,这样肉麻的话都能信手拈来?哪里像一个皇族太子的模样……   她忍不住在心中好好将人嫌弃了一番,面上却是没表现出来,只看着他没说话。   戚星阑抬起眼来与她对视,眼里都是笑意。   “娘子放心,你只管将信写好,剩下的交给为夫来办。”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双更啦!   想问一下大家是想两章同时更新呢,还是错开时间? 第45章 察觉   在定晨殿用过午膳后, 窗外的雨才渐渐停了下来,地面上虽只是留了潮湿的痕迹, 可雨后的天气还是阴凉了些。   凤攸宁将手中端着的那盒子蜜饯递给晴微, 又朝着院里那些被春雨洗礼后的草木望了望,眉头似蹙非蹙。   “娘娘留步。”潜策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中还抱了件短绒斗篷。   他快步走至凤攸宁身前,将手里的衣裳递过去, “娘娘,这是殿下命属下给您送来的衣裳。”   绮烟将衣裳接过来麻利的给自家主子披上,便听得潜策接着说道:“殿下说了,现下虽已回春,但有句老话:春捂秋冻, 不生杂病。娘娘的身子不宜穿得单薄,今日又下了雨,需得多披一件。”   凤攸宁垂眸笑了一下, 眉头亦是舒展了开来,“替我谢过殿下。”   她柔声说了这么一句, 转身出了院子。   潜策恭敬地目送着主仆三人离开, 这才回了书房向戚星阑禀告。   太子殿下依旧坐在案前,目光紧锁于奏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声音稍有嘶哑, “太子妃回去了?”   “回了。”潜策答。   戚星阑微颔了颔首,抬起眼来朝着他,眸光冷冽, “我有一事交托于你,过来。”   “是。”潜策快步走过去,俯身静候吩咐。   “去断虚山请了凌崖先生来,直接带去阑宁居。”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再加上他如今那嘶哑的嗓音,更添了些迷惑。   但太子殿下能够确定,跟随自己多年的潜策能够听懂其中的意思。   “将我这柄剑带去,他自会跟你来。”戚星阑说着又把自己置与架上的长剑递给了潜策。   “这是殿下防身之物……”潜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剑接了过来,“属下遵命。”   主子吩咐便是自有主子的道理,况且此次他独身去请凌崖先生,还有濯束守在太子身边,定不会出什么事。   这般想着他便也退下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戚星阑的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剑架上,复杂难懂。   “师父……许多年未见了。”   *   凤攸宁一回到正沅殿便是又开始发愁,她一刻也闲不下来,翻箱倒柜找了许久,也只寻出了一瓶百甘丸。   百甘丸只能延缓毒性的发作,却并不能根治毒素,若是服用剂量过大还会有副作用,以致毒素扩散加快。   “公主,您这是在寻什么啊?天都快黑了。”晴微眼瞧着她从定晨殿回来之后一直在屋子里翻来找去,连嫁妆箱子都翻了个底朝天,额角都冒了汗。   凤攸宁将那瓶百甘丸放到桌上,顺势倚在了榻上,捏起手帕拭了拭额角的汗珠,“我们从大崇带来的药呢?”   绮烟见她歇了下来,赶忙倒了杯茶递过去,“公主莫不是忘了,临来的时候您说那些东西用不上,便只带了几瓶救急的伤药。”   “哦……”她凝眉思量了片刻,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时她总觉得路上霍弋之会保护好自己,到了承国也是无人敢轻易动她的。其实也是仗着自己会武功,没拿那些琐碎的东西。   这会儿想起来确实有些后悔了。   凤攸宁呷了口茶,休息着缓了缓,越发的觉着自己浑身僵硬,迫不及待的想要抻一抻筋骨。   她瞧了晴微与绮烟一眼,一本正经地咳了两声,“晴微,你去把这瓶百甘丸给太子送过去。也不必急着回来,可以……可以同濯束多待一会儿!”   “公、公主您说什么呢……”晴微被她这么一说小脸都红了,满是娇羞之色,“奴才不要和他多待……”   凤攸宁没多看她,转而去瞧绮烟,眨巴眨巴眼,“绮烟你便去传膳吧,我想吃莲蓉蛋羹,你可要亲自盯着她们给我做好!”   “啊……是。”两个丫头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也不知今日主子是怎么回事,这明显是要把她们两个支开啊。   “快去吧去吧,我也乏了,去睡一会儿。”她说着站起身来往床边走。   直到听见她俩出去的声音,这才转回身来。   眼瞧着屋里再没其他人,凤攸宁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细细讲这内殿打量了一番,实在是有些活动不开。   可能动几下是几下吧,总比僵着身子难受强。   这般想着,她干脆脱了广袖的外衫,腿一抬压在了窗框旁的墙壁上。   “幸好明日便能搬去阑宁居了,在院里还能甩一甩鞭子。”她小声嘀咕着,又换了条腿搭上去,压了几下。   “这事若是被师父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怎么一顿训斥。”凤攸宁摸了摸别在腰间的软鞭,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套在手柄上的软皮绳,上面刻着的“宁”她便是不用看也辨别得出来。   她不由得又想起来那日他送自己这礼物时的模样……   戚星阑此人,待她也是不错的。   她从前总是想着要嫁给一个同父皇一般的男子,如今瞧来,戚星阑也不一定差,起码他也是个时刻以责任为重的好男儿。   虽然大多时候冲动了些,但也是个能知错就改的。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自己何时竟是开始为他辩解了?甚至还觉得他能与父皇媲美?   凤攸宁你怕不是疯了!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忽的听见晴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凤攸宁赶忙将还压在墙壁上的腿放下,匆匆穿上了外衫。   待那人的脚步进了外殿,她才将一切收拾妥当,只是额角却因慌张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来不及擦拭,凤攸宁便迎了出去,面上是温柔中略显仓促的笑意,“殿下万安。”   戚星阑见她衣衫上尚有褶皱,不由得拧了拧眉头却并未说什么,只过去将人往怀里一揽,“不必多礼。”   凤攸宁被他拥着进了内殿,晴微濯束他们依旧是按着以前的规矩,候在外殿等吩咐,殿里只有他们二人。   她抬眼瞧了瞧戚星阑的脸色,竟是比晌午时更加难看了。   “我让晴微送去的百甘丸可吃了?”她说着将人扶着坐在了榻上,指尖搭上他的脉搏。   戚星阑从袖兜里拿出了瓷瓶放到桌上,“还未来得及服用,心想着先来看看你。”   听他说这话,凤攸宁不由得胸口憋气,“我有什么好看的,晌午时不才见过。”   她说着将瓶中的药丸倒出了两粒来,放至他的掌心,又给倒了杯水递到面前。   戚星阑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接过水直接放置在了桌上,转而牵住了她的手,温软如玉。   凤攸宁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揉捏着。   “怎么这么凉?”她皱着一张小脸垂眸去看他的手,下意识的捧住那只大手放在面前哈了哈热气,又轻轻搓了两下。   这一幕似曾相识,戚星阑不由得想起那时她衣着单薄的去锦鸯殿寻他的时候,那时凉的是她的小手,如今倒是反了过来。   他的目光随着她如蝶翼般的睫毛轻颤了颤,唇畔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还有心情笑?”凤攸宁抬眼便见他一副痴汉的模样,忍不住嫌弃,干脆从他手心把药捏起来直接塞进他嘴里,“先把药吃了。你今晚要是死在了我这儿,我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她说着又把水递到戚星阑的唇边让他喝下。   太子殿下乖乖服了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虽有迷蒙,却也是映着面前那人娇俏的模样。   今日的凤攸宁,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她不再满嘴“殿下”“臣妾”地和他把关系撇得清清楚楚,反而是敢光明正大地将他的话怼回去,甚至会替他暖手,喂他吃药……   这些都在一点一点的将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变得越发柔软起来。   “不会的。”他笑着这般说道,嗓音依旧还是嘶哑的,“你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   这话说得人身子一僵,凤攸宁抬眼看他,只见他正看着自己,一双眼睛笑得如同两个月牙。   只是被这苍白的脸色衬托得多了几分苦涩的感觉。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悻悻地别过头去没再看他,“我方才让绮烟去传了膳,殿下便留下用膳罢。”   “恩。”戚星阑应了一声,手还握着她的小手不放。他轻轻揉捏了两下,接着道:“不仅要留下来用膳,还要留下来休息。”   他要留宿正沅殿?凤攸宁皱了皱眉头。   可这似乎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万一夜里毒素扩散了,她说不定还能及时发现帮他遏制住。   这般想着她便也点点头,“好。”   意料中的惊讶和拒绝被她用平静的一个“好”字替代,太子殿下心中不免有些落差感。   他看了看身旁正把手臂支在桌上托腮思量着什么的那人,细细的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给打量了一番。   凤攸宁正思虑着明日到了阑宁居后该去哪儿给他寻个医术高超的郎中,便听得那人的声音响起。   “要抱着娘子睡。”   “哦……恩?”她本是下意识的答应,后知后觉他说了些什么,不由惊讶。   一双杏眸都瞪大了,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怎么睡,什么姿势睡还要提前商量好么?而且,他这语气好像也不是在商量……   对于她这次的反应,戚星阑很是满意。服过药后他的身子没了方才笨重压抑的感觉,倒真是缓和了不少,这会儿也是有精力逗她了。   “还要亲娘子。”他说得一本正经。   “……”凤攸宁眸中的惊讶之色更甚,下意识的往后面缩了缩,奈何手还被那人拽的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因为两章一起发你们就不给这章打卡撒花按爪爪哦~(超凶.jpg) 第46章 撒娇   屋里的气氛暧昧, 两人对视半晌,终是凤攸宁先别开了视线。   她不自在的望向某一处, 认命地道:“好, 大不了就让你体内的毒也传到我身上,咱们夫妻二人一起死。”   戚星阑拧了拧眉,伸手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胡说什么, 我们都不会死。”   可他说着转念一想,偏又笑了起来。   她不明所以的望向那人,“笑什么?”   这人怕不是毒已蔓延到脑子里了,怎么还开始动不动就傻笑?   戚星阑摇头,唇畔的笑意始终不减, “只是觉得你方才所言‘我们夫妻’四字用得甚妙。”   这四个字都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也不知是哪里妙——   她这么想着忽的就明白过来了,不由得面色泛起潮红。   正尴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听得绮烟的声音传来,“公主——”   许是进了殿发现濯束也在, 绮烟的话顿了一下, 这才接着说道:“晚膳已备好,是去偏殿吃还是端到这儿来?”   考虑到戚星阑现在的身子不宜多走动, 若是活动得过于频繁, 体内的血液流动加快,毒便会扩散加快,所以他这会儿是能不动便不动的。   “在这儿吃罢。”凤攸宁如是说着, 轻轻挣开了那人的手,“殿下坐在此处稍歇,我去吩咐一声。”   她说着便出了内殿,吩咐了晴微和濯束今晚殿下宿在正沅殿,还特意叮嘱濯束警惕些。   明日前去北境的车马便会出宫,若是戚旭在临出宫前想闹些什么事也并非不可能,多留意些总不会错。   这般想着,凤攸宁这才回了内殿,见戚星阑的面前摆着她的绣盒,他的指尖还捏着她未能绣完的荷包。   听得她走进屋来,抬眼朝着她晃了晃手中已有了大概形状的荷包,“这是你绣的?”   凤攸宁不由得面色一红,赶忙过去把东西抢了过来,“你怎么能随便动、动我的东西呢?”   不知为何,她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慌慌张张的把绣盒拿到了柜子里放。   戚星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这副慌张的模样,拄着下巴看她,“我只是没想到宁儿的女红还这么好。”   他的语气有点过于温柔了,听得她有些迷乱,不敢与他对视。   “我好歹也是一国公主,这些东西自然都得是拔尖儿的。”她如是说着,便见下人们陆陆续续的端了晚膳进来。   直到所有菜肴都上齐了,凤攸宁才抬起眼来看他,“殿下用膳罢,我特意叫他们做了些清淡的,还有莲蓉蛋羹,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合。”他看都没看便答道,“只要是你这儿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合我的胃口。”   凤攸宁悻悻的别开眼,心想也不知这人何时学会了油嘴滑舌,不过却也受用得很。   见她一直站在那儿没反应,太子殿下故作可怜的咳了两声,“娘子不过来扶我?”   “不是都已经服过药了么……”凤攸宁暗自瘪嘴,却还是乖乖走过去把手伸到了那人面前。   戚星阑心里高兴,面上也不掩盖,大大方方的挂着一副“把人套路成功好开心”的模样,扶着她的手走至了桌前坐下。   只是这一顿饭吃得却算不上欢畅。戚星阑服过药症状虽有缓解,却也还是不舒坦的,总觉得心口隐隐作痛。而凤攸宁也因忧心他的伤势而食不下咽。   两人只简单的喝了几口粥,又尝了尝那莲蓉蛋羹,便也将晚膳撤了下去。   没过多久便也歇息了。只是太子殿下说了要抱着她入睡,还要亲她也都是照办的。   凤攸宁被他的手臂圈在怀里,感受着额头上温热的触感,心跳不由得加快。   不过也清醒戚星阑中了毒不宜做什么剧烈的运动,不然指不定要怎么欺负她。   这般想着便也是倚着他渐渐睡着了,一夜无梦。   *   翌日清晨,戚月苒与戚旭去承御宫拜别了皇帝,便是准备踏上前往北境的路途。   段景在宫门口候着公主和王爷的车驾。   未免孩子受伤,戚月苒的儿子并没有带回北境,而是留在了承祥宫被淑嫔照料着。   这也是她们母女当初求了戚晟整整一天换来的唯一的条件。   “阿娘……阿娘……”小孩子嘤嘤的啼哭着,抓着娘亲的衣袖不放。   戚月苒的眼眶通红,最后又抱了抱孩子,“启儿乖,娘亲过几日便回来,乖乖听话知道吗?”   淑嫔亦是不由得簌簌落下泪来,拉着女儿的手叮嘱:“苒儿,这一去怕是凶险万分,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和启儿等着你……们回来。”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在戚旭的身上匆匆掠过。   郢王只在一旁瞧着她们上演这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本就苍白的肤色被初阳照得越发白了。   眼瞧着要误了时辰,他这才上前淡淡地提醒了一句,“该走了。”   戚月苒恋恋不舍的将孩子交给淑嫔,被戚旭揽着上了马车。   郢王的手中依旧把玩着那玉柄缀金丝的折扇,扇坠子上的铃铛随着他的步子闷闷地敲出声响。   临上车前,他回眸瞧了一眼那个正目送他们的女人,眼底一片寒凉。   明明离得并不算近,淑嫔却还是感受到了那股子寒意,手心都冒了冷汗。   把女儿交给那个人,她也不知是对是错了……   “启程!”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在宫门里停留了许久的队伍洋洋洒洒地出了宫门,愈行愈远。   淑嫔也不知怎地,直到队伍消失在了视线中这才回过神来。   她将孩子递给奶娘抱着,这才转身上了轿辇。   只是她方才上了辇,便听得马车的声音传来,扭过头去看,像是东宫的马车正朝着宫门而来。   那马车速度算不上快,可在路过他们身边时却是一刻也没停,直直地出了宫门。   淑嫔皱了皱眉头,启儿的哭声却是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宫。”她这么说了一句,便又把孩子抱了过来,小声哄着。   “公主,奴瞧着方才辇上坐的像是淑嫔娘娘。”晴微如是说着。   凤攸宁掀起帘子往后望了望。   那身影倒确实像是淑嫔,大抵是来送五公主回北境的吧。   这般想着她又放下了帘子,扭过头去看面色不大好的戚星阑。   太子本就是难与女子共处一室,凤攸宁虽是个例外,但晴微和绮烟不是。   濯束坐在外面驾车,出宫后到阑宁居的路程并不算近,凤攸宁舍不得晴微与绮烟在外面挨冻,便让她俩跟着坐在了马车里。   故而戚星阑的脸色才是更难看了几分,只盼着下一刻便能到阑宁居。   晴微与绮烟带着也是不自在,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碍着那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的眼,紧巴巴的坐在那儿,身子都是僵硬的。   太子殿下倒也是因此明目张胆的朝着太子妃“撒娇”了,非要搂着她,还将头倚在她的肩膀上。   “若是不抱着你,我怕是下一刻便会晕死过去了。”不要脸的太子殿下如是说。   你要是昏死过去还省麻烦了呢!   凤攸宁虽是这么想着,却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依着,顺势抚了抚他的脊背以作安慰。   “不若殿下闭上眼小憩一会儿,醒来便能到了。”   戚星阑没答应,却也是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绮烟的心里承受能力尚可,这会儿看着心中虽是震惊,面色却也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放空心神。   可晴微便不一样了,她向来都是把心思挂在脸上的人。这会儿不经意间抬眼便瞧见了两位主子这般腻歪的模样,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险些下巴都要掉了。   感觉到身旁那人的震惊,绮烟慌忙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冷静。   晴微偷瞄了一眼凤攸宁,只见自家主子面上带着莫名的欣喜之色,内心更是忍不住一阵波涛汹涌。   只是最终也没能发出声来,毕竟,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绮烟已经摸了块酸梅糕塞进了她嘴里。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总算是停在了阑宁居的门口。   绮烟赶忙拉着晴微下了车,深吸一口气。   方才她们在车里坐得都快被那暧昧的氛围给搞窒息了!   若是在从前,这种事情定是不可能发生在她们家公主身上,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还没回过神来濯束便也扶着戚星阑下了车,晴微赶忙伸手去迎凤攸宁,谁知竟是被那太子殿下给截了胡。   眼看着夫妻二人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小丫头心里酸不溜丢,“绮烟……公主是不是已经不需要咱们了?”   “别胡思乱想,”绮烟笑着去拉她的手,“公主与太子琴瑟和鸣是好事。”   濯束见她俩没跟上来,便又回来寻。见晴微撇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忍不住过来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怎么,舍不得出宫?”   “才不是。”晴微吃痛,一手揉着自己的额头,一手拽着绮烟快步跟上了前面的那两人。   潜策是早就在阑宁居门口候着的,见主子来了,赶忙引着两人去了荇幽阁。   戚星阑的脸色比昨日又难看了些,嘴唇都隐隐泛着黑紫色。他瞥了一眼潜策,淡淡问道:“让你请的人可请来了?”   “请来了,先生此刻正在笠翁居。”潜策如是答道。   凤攸宁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虽不知戚星阑要请的人是谁,但也能猜出是能为他解毒之人。   本来她还想着若是戚星阑没能寻得人,她便飞鸽传书给师父,让他老人家来一趟,现下看来不用急了,再观望观望也未尝不可。   正这般想着,便感觉被拉着的那只大手轻握了握。   戚星阑回眸瞧她,唇畔的笑意不明,“走,带你去见个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有老婆的人就是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 第47章 牵挂   昨日才下过雨, 这会儿的天亦是阴沉沉的,只是阑宁居内的氛围却是与这天气截然不同。   自从竣工之后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   “走, 带你去见个熟人。”   熟人?她在这儿能有什么熟人……   凤攸宁被戚星阑牵着往荇幽阁旁的一处院子走去, “你慢些,小心体内的毒扩散。”   她跟在后面叮嘱着,却并不见那人的脚步慢下来。   笠翁居离荇幽阁并不算远,没几步便已是到了院门口。   长剑划破静谧, 院里的剑鸣声传来合着早春的风声,既陌生又熟悉。   两人本是在院门口站定,可凤攸宁的步子却不受控制的朝里面走去。   年少时,她日日听得最多的便是这般的剑鸣声,每日晨起听到的第一声必定是师父练剑的声音, 久而久之,她甚至能在脑海中描摹出师父舞剑时的模样。   英姿飒爽,盛气凌人。   戚星阑默默跟在后面, 脚步虽是有些虚浮,却还是能站稳的。   这件事他早就想同她坦白了, 但苦于一直没能有机会, 更何况他们师父常年隐居山林,是各国掌权者都想要得到的辅助力量, 可偏偏又是个轻易不会出山的, 这才耽搁直至今日。   凤攸宁一步一步朝着院子里走去,院里种了几株矮松,那人便是在松后舞剑, 剑鸣声越发的清晰。   她被挡住了视线,这会儿只隐约瞧见一人灵活的身影,并不能看真切。   许是听得有人来了,那人收了剑负手而立,朝着这边走来。   “可是星阑来了?”凌崖的声音带了些许被时间磨出的沧桑感,却依旧掩不住他语气里所带的亲切。   戚星阑快走两步拉了凤攸宁的手一同走至凌崖的面前,拱手行礼,“师父,是我。”   “师、师父……”她怔怔的唤了这么一声,抬眼便见那人熟悉的眉眼,虽已是蒙上了一层岁月的霜痕,却依旧是不改那副刻在骨子里的俊朗。   凌崖见到她也是不由得一顿,“宁儿?”   他虽有耳闻崇承两国有和亲事宜,却未曾真正在意过。毕竟隐居了这么些年,他早就不问世事了。   凤攸宁心底五味杂陈。   刚被送到断虚山的时候她便饱受体寒的折磨,那时便是师父日夜悉心照顾着,制了许多药丸用于调和她体内气的平衡。   她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年龄又小,起初什么都做不好,师父也不怪她,只耐心教导悉心照料。   在她看来,师父的存在和父皇是一样的。   可偏偏近几年碍于崇承两国的局势,她又被政务缠身,出师多年来都未能回去看师父一眼。   这也始终是她心中唯一抱憾的事。   这会儿瞧见凌崖,她更是将心底对父皇的那份思念全都勾了起来,自是也没能注意到戚星阑对凌崖的称呼。   凤攸宁跪下身子,郑重叩头,“徒儿不孝,请师父责罚!”   凌崖一步上前将人扶起来,“地上还有湿气,你若着上了又要难受许多天。”   他依旧是同从前一般,处处为她的身体着想。凤攸宁感受得到。   凌崖将并肩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由感叹:“多年未见,宁儿已是出落得这般标致,竟还嫁给了星阑。两国联姻,这便是天意。”   方才还沉浸在与师父重逢的喜悦中,这会儿听得他如此说,凤攸宁才想起来戚星阑刚刚似乎也是称凌崖为“师父”。   她扭头瞧了眼身旁那人,又去看凌崖,迟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这……”   戚星阑明白她心中的思虑,笑了笑,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我当时亦是在断虚山拜师学艺,按先来后到的话……是你的师兄。”   “师兄?”凤攸宁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两眼,又转而去看凌崖,静候着师父的回答。   “星阑说得没错。”凌崖抚了抚自己下巴上灰白色的胡须,唇角带了一抹欣慰的笑,“他确实是你师兄。”   竟是真的!   原来两人从小就是在一处拜师学艺?怕是谁也想不到他们两个竟还有这层缘分!   凤攸宁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何滋味,指怔怔地望着身边那人。   “你早就知道此事了?”   戚星阑不置可否,只笑着揉搓了两下她的小手,“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凌崖,“师父这一路也辛苦了,先进屋歇一歇吧。”   凌崖摆摆手,面色忽的凝重了起来,“我瞧着你体内的毒,不能再拖了,先随我进屋罢。”   三人一起进了屋,剩下的两个丫头和两个侍卫极有眼力见的候在了门口,没有跟进去。   方才急着认师父都忘了自己的夫君还是中毒之身,凤攸宁这会儿心不免的又慌乱起来,搀扶着戚星阑坐在床上。   “师父,他这是中的何毒,该如何解?”   凌崖抬起手来示意她噤声,这才为戚星阑把了把脉,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终是得出了结论。   “是野鸢之毒,幸好还未渗入五脏六腑。”   “野鸢?”凤攸宁倒吸一口冷气。   这野鸢之毒她曾有耳闻的,这种毒.药起初毒性并不明显,会随着毒的渗入蚕食人的五脏六腑。   但因它的炼制对于时间和地域都极其挑剔,故而只产于东南沿海处的云遂国。只是早在几年前,云遂国便已被衍国收入囊中……   如若这毒当真是郢王所下,那郢王便会有极大的可能已然走上通敌叛国之路了。   这件事,不论凤攸宁还是戚星阑,都是不愿意相信的。   她看向坐在床上已虚弱得无力动弹的那人,心中百感交集。   “师父需要我做些什么?”   凌崖看向她,欲言又止。   “你且先让他们打两盆滚烫的热水来,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眼瞧着这分明是有事情瞒着她,凤攸宁焦急得额头都冒了汗,“师父,我……”   “宁儿,你先去休息。”凌崖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话,沉着一张脸冷声道,“连师父都信不过了吗?”   “……” 她终也是没再说什么,乖乖吩咐了濯束他们去烧了热水,自己则是站在院子里干着急。   屋里的情况她不知晓,可心中的焦急却是更甚。   晴微瞧这主子一张小脸儿都冻得发白了,忍不住又去劝了一次。   “公主,不若我们先回荇幽阁吧。你若是再在这儿等下去,身子怕是撑不住了呀!”   “我没事。”凤攸宁倔强的摇了摇头,尽可能的多走动几下来缓解身上冻僵的感觉。   彼时,戚星阑静静躺在床上,半边身子都已被银针扎得像只刺猬,明显能够感受到筋骨都像是快要散了一般。   “师父……”   凌崖拧着眉头施针,睫毛都没颤一下,“别说话。”   “可……师父……宁儿她……”戚星阑断断续续的说着,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凌崖的手终是顿了一下,随之又在他的手臂上落下一针。   恰好濯束和潜策端了两盆滚烫的热水进来,“先生,水烧好了。”   “恩。”凌崖落下最后一针,这才起身去看他们两个。   “让你们的太子妃娘娘回如休息,就说是我说的。”   “是。”两人答应着便要退下,谁知凌崖将潜策给拦了下来。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凌崖大步流星地走到案桌前,提起笔便在纸上落下几行刚劲有力的字,“按照这个单子去抓药,快去快回。再准备一个浴桶,里面装满热水,一个时辰后给你们家主子泡药用。”   潜策接过药单子,“属下遵命。”   床上那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师父……多谢。”   凌崖看他一眼,不由冷笑两声,“难得戚晟那个老头还能生出你这么一个痴情种。”   戚星阑合上了眼没有说话,唇畔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知躺了有多久,慢慢便觉着意识变淡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   凤攸宁终是也没能违背师命,乖乖被带去了荇幽阁等候。   只是她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笠翁居的那边的音讯。   虽然她相信师父的医术,可一刻等不到戚星阑已然完全解毒的消息,她的心便是悬着一刻。   人越是紧张害怕,越是会去回忆从前的事情……   初见时,那对被月光映照着的桃花眼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她竟是现在才发觉,这双眼睛竟时时刻刻映出的都是她的模样。   见凤攸宁一直皱着眉头焦急等待,晴微瞧着也是难受,便想着转移一下主子的注意力,说不定一会儿笠翁居那边便能传来消息了。   这般想着,她又给凤攸宁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公主,奴瞧着您方才管那位先生叫‘师父’,奴从十岁便跟了您,竟是不知公主何时拜了个师父。”   此话不提还好,一提凤攸宁便有些不知所措,“这……原是你进宫前的事了。”   她眨眨眼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毕竟这事她都未曾与晴微她们提过,就连凤卓允都以为她是因病出宫疗养了几年,知晓内情的只有已逝父皇和现下正躺在笠翁居的戚星阑。   “我瞧着那先生也是气宇不凡,可他似乎是个习武之人,不知是给公主您传授些——哎呦!”   晴微话还没说完,就被绮烟拧了下胳膊。   她吃痛,一脸懵的去看绮烟,“你做什么……好疼啊!”   绮烟无奈的瞧她一眼,厉声道:“原是公主将你这小丫头宠坏了,竟也敢询问公主的私事,忒不知轻重了些。”   “我……我也是想给公主换换心思嘛……”晴微委屈地垂下了头。   凤攸宁原本也没在意这些,毕竟她与晴微也是从小一直长大的,只是绮烟是从母后那边来的,规矩总归是学得多了些,是不敢逾越半步的。   只不过她这么一呵斥晴微,凤攸宁便显得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没事的绮烟,”她伸手拉了晴微到身侧,笑着看向绮烟,“在这承国,我们三个便是相依为命的姐妹,有时也可不必顾及这些尊卑礼仪的。况且此事却是是我瞒你们在先……”   被主子以姐妹相称,绮烟不免有些局促。她悻悻地不敢抬眼看凤攸宁,面上带了些尴尬之色,“公主……”   凤攸宁也碰了碰她的手以示安慰,接着便将之前去断虚山拜师之事都同她们讲了一遍。   她体寒怕冷的毛病两人是知晓的,一听主子是为了压制身上的寒气才去学了武功,也没甚好说的。   尽管女子习武在崇国是大忌,但此事既是先帝默许的,她们两个奴婢便是更没什么发言权了,只是心疼主子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小小年纪便去了山上过了近几年苦日子。   “怪不得公主手上有薄薄的一层茧,奴还以为您是学琴留下的,原是舞剑。”晴微蹲在凤攸宁的脚边仰面望着她。   “公主不知道,初来这儿的时候,那次梅林遇刺可把奴给吓坏了。”   凤攸宁唇角漾起一抹笑,伸手在她的发顶揉了两下,“日后便不用担心我了。”   “恩!”小丫头高兴的应了一声,便听得有人进了院子的声音。   紧接着,门帘被人掀起,濯束的身影映入主仆三人的眼帘。   “夫人,凌崖先生命属下来接夫人去笠翁居。”   凤攸宁慌忙站起身来,“殿……夫君他身上的毒可解了?”   “先生说请夫人亲自去看看便知。”   她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若是毒已解彻底,师父也不至于卖关子,怕不是……   这般想着她有些急了,来不及等濯束带路,便已然匆匆出了荇幽阁。   “师父。”凤攸宁进了屋便见凌崖坐在椅上喝茶,脚步一顿,“师父,星阑他如何了?”   凌崖抬眼瞧了瞧自己这关门弟子,唇畔不由勾起一抹笑,“稍安勿躁,星阑正在泡药浴。”   他说着将茶盏放置桌上,笑吟吟的看着她,“你若是急着见他,不如进去瞧瞧?”   药浴……那岂不是要泡在浴桶里一.丝.不.挂?   凤攸宁霎时间红了脸,下意识地摇摇头后退半步,“罢了,我便在这儿同师父一起等吧。”   凌崖无声的笑了一下,“你们两个啊!”   她还没来得及问师父此话何意,便听得里间传来那人的声音,“看来师妹是不想见我了。”   戚星阑的声音虽还有些颤,但这语气却已然是没了中毒时那逞强的意味,应当是大好了。   凤攸宁抬眼,便见屏风后走出一人,长身玉立,风神俊朗,眉眼带笑的望着她。   他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已有几日未曾见到了,这会儿不由得心跳快了些。   “殿……夫君已大好了?”   她这句“夫君”甚是受用,本来戚星阑还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一听得她这般唤自己便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太子殿下偏不将欣喜摆在面上,只淡淡的望着她,“你自己过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话怎么这样耳熟……   凤攸宁不由得拧了下眉头,警惕的看向他,“方才濯束传的话怕不是师父说的,而是你说的吧!”   凌崖偏头瞧了一眼自己这位得意弟子,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眼瞧着这事是暴露了,戚星阑便两步跨到那人面前,伸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看来还没为你夫君我急傻。”   “谁——谁为你急了。”凤攸宁扒拉开她的手,别开视线,“少臭美。”   她越是这么说那人便是越开心,张开手臂便要将人揽进怀里。   凤攸宁早猜到他会来这招,一直防备着呢。   这会儿灵活的躲开了他,直至朝着师父而去,往师父身后一躲。   对师父的亲切感让她已然忘却了从前那个处处谨慎的自己,恍若又回到了日日在断虚山练剑习武的时候,忍不住便要朝着师父撒娇。   “师父你看,他平日里便是这样欺负我的。”   凌崖失笑,却还是将人护在了身后。   他看着两人心中忽然就多了几分安逸。   从前他都是独自一人生活在那山崖之中,后来两人皆来拜师学艺,他的断虚山也是热闹了起来。   现下瞧着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又凑成了这么恩爱的一对儿,他不免觉着欣慰。   “好了星阑,你身上的毒刚清除还需在静养几日,莫要折腾了。”他无奈的朝着戚星阑摆摆手,如是说了这么一句。   凤攸宁看向戚星阑抬抬下巴,从凌崖身后走了出来,“师父说了,让你静养,你便回床上躺着罢。”   戚星阑双手背在身后,垂眸瞧她,“那我便歇息了,那红油椒香牛肉今日你便别吃了罢。”   狡猾的男人,竟还拿吃的威胁她!亏她还为他担忧了许久。   凤攸宁心中委屈,嘴上却仍旧是不认输,“不吃就不吃,一道菜而已。”   见她这副模样像极了一只高傲的猫儿,戚星阑忍不住笑了。他没在与她混闹,而是朝着凌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徒儿无以为报。”   凌崖起身,示意他不必行此大礼,“不必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唤我一声‘师父’,此事便是我应做的,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着垂下眉眼,笑着在戚星阑的肩上拍了拍,“况且你乃承国储君,这一拜我亦是受不起的。”   “您方才也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是受得起的。”戚星阑说着又瞧了一眼身旁的凤攸宁,“已是晌午,我吩咐了膳房准备午膳,还请师父移步菡雨轩用膳。”   “好。”凌崖点了头,被濯束引着走在了前面,剩下的二人跟在后面。   凤攸宁望着凌崖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从前总是在师父后面当小跟屁虫的日子,忽的觉得手上一热。   她垂下眼去看,便见戚星阑的大手已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捏着。   温柔的声音低低地响在耳边,“抱歉,让娘子担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双更放一起啦! 第48章 腻歪   师徒三人用过膳后凌崖本准备回断虚山, 奈何凤攸宁许久未见师父,偏要将人再多留几日。   只是凌崖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 在阑宁居里待得反而是不自在了, 只答应留宿一晚,第二日便启程回断虚山。   午后的天空总算是被破云而出的阳光照亮,暖洋洋照在身上的让人犯懒。   戚星阑的身子尚且虚弱,凤攸宁好生劝他睡下, 那人又偏要让她陪着才肯睡。   故而直至那人睡熟了,她才脱出身来去了笠翁居寻师父。   彼时凌崖正坐在院里喝茶,手边还摆着自己那柄长剑。   “师父。”凤攸宁没带着晴微和绮烟,她知晓凌崖不喜宫里的那些规矩和束缚,便只是独身一人来寻他。   凌崖见是自己的小徒儿, 不由笑了,也给她倒了杯茶,“怎么不好好休息。”   凤攸宁摇摇头在师父身边坐下, “许久未见师父了,怎么睡得下。”   看她那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凌崖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他伸手抚了抚凤攸宁的发顶, 柔声问道:“这几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话了。   在崇国, 她是人人敬仰的长公主, 垂帘听政手握重权,她是皇帝依赖的人,是百官和百姓们所仰仗的人, 从没有资格说一个“累”字,更是没人会问她这样的日子累不累。   眼下师父将此话问出来,她不由得鼻子一酸,便红了眼眶。   “师父……”凤攸宁的唇角勾起一抹笑,那笑意里是委屈却也是坚强。   “我不累。”她说,“我只是好想父皇……”   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   那温热在脸上划下一道痕迹,随即便被早春尚未摆脱的寒气给冻得失去了温度,仅剩晶莹的一道泪痕。   “宁儿长大了。”凌崖的心不由跟着犯起钝钝的疼,“你父皇的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可我现在什么都办不到。”凤攸宁的声音哽咽着,“眼看着衍国就要攻打大崇,偏偏我远在承国,连给阿允熬一碗汤都办不到……”   纤瘦的身影轻轻颤抖,她已是泣不成声。   凌崖看着少时跟在自己身后三年的小丫头哭得这般伤心,心中实在不忍,伸手抚了抚她的脊背。   “宁儿,你不必肩扛这些重任。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自有男人在前面撑着,你也应适当的学会依赖。”他说着眼里带些笑意,“我瞧着星阑对你用情不浅,想来他定会保护好你的。”   凤攸宁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戚星阑对她的好她确实能够感受得到,可他总归还是承国的人,即便现在信誓旦旦地同她讲定会帮扶崇国,可二十年后终还是会有一日,盟约瓦解,兵戎相见。   利益当前,感情怕是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届时她该如何?他们两个的关系又该如何?   她不敢想下去。   “师父,您给我讲讲他小时候的事吧。”   “好。”   ……   翌日清晨,天边泛起鱼肚白,夜幕被光一点一点的驱赶消散。   天亮的明显比前些日子要早了,凤攸宁被光晃了下眼,悠悠转醒。   “醒了?”戚星阑的声音温柔的响在耳边,耳畔像是有谁的手指划过,痒痒的。   她还没醒彻底,声音都软软糯糯,“恩……”   凤攸宁顺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想再眯一会儿。   长发如瀑,从一边肩头滑落到另一边肩头,在纯白色的内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诱惑。   戚星阑静静望着她纤瘦的脊背,鬼使神差的便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   凤攸宁觉着那人将自己拥进了怀里,后背上一阵温热的触感。   对于这种情况她还尚未适应,这会儿不免又清醒了几分,下意识的想要挣开他。   只是在握住那人手臂的时候忽的又像没了力气一样,最终也没能推开。   她对戚星阑并不反感,只是从前过得孤独又谨慎,一时难以转变过来罢了。   凤攸宁僵着身子没再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结实的小臂,“身上可好些了?”   太子殿下没急着回她,抵在她的头顶的下巴轻蹭了两下,语气里都是笑意,“这么关心我啊。”   她本也没觉着什么,可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脸颊泛上浅浅的红色,“那……当我没说。”   “那怎么能行。”戚星阑干脆扳着她的肩膀将人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为夫已大好了,有劳娘子记挂。”   他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唇畔的笑意亦是满足,活脱脱像个孩子。   凤攸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戚星阑,看着不由怔了,几乎快要陷进他那一双含笑的眉眼中。   明明这个人从前只会冷着一张脸说那些讥讽的话,甚至是将人怼得脸色铁青,她从未想过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她忽的想起昨日在师父那里听来的旧事,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一边练着剑嘴里还嘟囔着:“我一定要比师父强!”……   倒也真是个可爱又争气的孩子,怪不得脾气差也那么受皇帝的喜爱。   见她也跟着笑了,戚星阑的心情便是更加舒畅了。   “该起了,不是说要为师父送行么?”他说着在那人的腰间掐了一下,力道不大。   凤攸宁腰上最为敏感,怕痒,这会儿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猛地缩了下身子。   再抬眼时却见戚星阑已然坐起身穿衣服了,她忍不住在背后嗔怪地瞪他一眼。   “若不是急着去送师父,定要讨回来的……”她小声嘀咕着。   这些话自然是清晰的落进了戚星阑的耳中,他唇畔的笑意不由更浓,却没有回头再和她闹腾。   三下五除二地穿好衣裳,他又将衣架上搭着的锦裙拿到凤攸宁面前,“不若为夫替娘子更衣如何?”   “不如何。”凤攸宁丝毫不买账,拿过锦裙就把人往外推,“殿下换好了就替我叫了晴微她们进来吧。”   戚星阑一动不动,双手环在身前饶有兴致的垂眸看她,“宁儿还真是长进不少,现在都学会支使我了。”   好像是不太对……   凤攸宁这才后知后觉,方才只顾着生他的气,这会儿竟是口无遮拦的支使起了人。   她向来谨慎自处,今日怎么就这般毫无防备了?   正准备道歉,便见那人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我去叫了晴微进来。”   她心头不由变得暖烘烘的,一直望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这才回过神来。   “公主,梳洗要用的东西奴已给您备好了。”晴微和绮烟端着热水和梳洗用具进了屋。   戚星阑则是在外间稍坐了片刻,听着声音应当是同濯束讲了几句话才又回到里间梳洗。   梳洗完毕后,凤攸宁将两个丫头支了出去,她打算尝试一下亲自伺候那人梳洗。   在崇国,女子为夫君做这些事都是应当的,礼仪规矩向来充斥着她们这些皇室贵族女子的生活,只是到了承国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戚星阑从不要求她做些什么,却是反过来为她做了许多。   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亏欠别人,那人对自己这般的照顾总是让她心中过意不去便也想着今日亲自为他束一次发。   “这般贤惠,不愧是我的宁儿。”太子殿下洗了脸,又从她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   凤攸宁看他一眼,将东西收拾妥当,淡淡说道:“是殿下从前不给臣妾机会。”   “哦,原来宁儿早就想着同我举案齐眉了。”戚星阑成功抓住了那句话的深意,转身笑吟吟的打趣儿。   这话说得没道理,她便懒得搭理这人了,只将戚星阑按着坐在了镜台前,“殿下坐好,臣妾为您束发。”   “在外便不必用宫里的的称呼了。”他望着镜子里正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眸中是藏不住的温柔。   凤攸宁心不在焉,只想着赶快替他束了发好去见师父,便随口答应:“是,夫君。”   不得不说,这一句夫君在太子殿下这里是最受用的。听得她如此唤,他便也心满意足了,不再同她闹,乖乖让她为自己束发。   凤攸宁从前没怎么学过束发,只有一日去给父皇请安时去得早了些,见婢女正在为父皇束发,便跟着学了学。   时间过去那么久 ,她手生,动作也不怎么熟练,但好在最后还是成功了。   眼看着一头青丝经过自己亲手打理变成了那人头顶整齐漂亮的发髻,再罩上金色的纱冠,用一支银簪固定。   凤攸宁细细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欣慰又满足。   “好了,我们去见师父罢。”   她说着就要拉起人往外走,却被戚星阑拽住。回眸便见那人面上没了笑容,凤攸宁的心中顿时没了底。   “怎么了?”   戚星阑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师父已经连夜回了断虚山,这是他留给你的信。”   “走了?”她瞧着那信封上写着的“宁儿亲启”四个字怔了半晌才接了过来。   昨日明明答应了今早再走的,怎么连夜便离开了?她都未能好好送一送呢……   方才的欢欣被这封信消了个彻底,她摩挲了几下信封上的字迹,心里不是滋味儿。   “还有一事。”他站起身来,伸手拉住凤攸宁的手,指尖轻轻刮了刮着她的手背。   他这副样子,凤攸宁的心不由一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她抬眼望向那对此刻眸色复杂的桃花眼,“怎么……”   “我要去边境了。” 第49章 拥抱   初阳升起, 金色的光透过窗纱映得整间屋子都是亮堂堂的,初春的暖意也比前几日愈发的明显了些。   “怎么……”凤攸宁捏着一封信与那人面对面站着, 静候他的下文, 心中却不由得紧张。   “我要去边境了。”戚星阑定定望着她,神色复杂,“今早父皇派人送了消息来,让我们即刻回宫。你母国那边……”   听得事情涉及母国, 她的心跳不由得一顿,手中的信差点没拿稳掉落在地上,“可是衍国已经朝崇国发兵了?”   戚星阑看着她,那对杏眸中流露出的慌乱是他从未见过的。凤攸宁向来是一个遇事沉稳很有决断的人,这会儿慌成这般让他不由得心疼。   “恩。”他伸手捏了捏凤攸宁的肩膀, 沉声道,“盛征那边已经收到了调兵的圣旨。未防衍国趁机偷袭,只从东南边境调去了五万, 剩下的五万大军要我亲自带去西南支援。”   皇帝的思虑确实没错,如今衍国虎视眈眈, 崇承两国皆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出兵的对象, 调虎离山之计也并非不可能。   承国支援十万大军,再加上崇国本土的兵力, 若是应用得当应该能够敌过衍国……   凤攸宁的心思急转, 掌心都冒了冷汗,“陛下让你何时启程去西南?”   “明日。”   明日?这般匆忙……看来此战来势汹汹,衍国已然是坐不住了, 不论是崇国还是承国他都必定要吞掉一个。   她紧张得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攥成了拳,拇指的指尖一下一下的摩挲着食指的关节。   “明日便启程,可你的身子……”   戚星阑体内的毒才被清理干净,今日虽是瞧着较昨日好了些,但看起来总还是有些虚弱的。明日又要匆匆远赴西南边境,量他从前身体强健,如今也是会吃不消的。   凤攸宁这一颗心悬着,怎么都安稳不下来。   “师父昨日给我服了加快恢复内息的药,此刻已无大碍,你莫要忧心了。”他瞧着那人整张小脸都快皱成了一团,干脆将人揽进怀里抱着,抚着他的脊背柔声安慰。   “放心,我定会尽全力保护好你母国的安危。”   “可是……”   可她担心的不只是母国的安慰,崇国的江山和百姓固然重要,但她此刻看得见摸得着的只有面前这个人,她更怕的也是战场上刀剑无眼——   凤攸宁没敢再想下去,只乖乖伏在他的胸口,将一张小脸埋进他的胸膛,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皇帝急召回宫,两人也不敢耽搁,好歹收拾了一番便匆匆忙忙回了宫里。   凤攸宁被直接送回了东宫,戚星阑则是去了承御宫同老皇帝商议此次南行之事。   只是她回了正沅殿后心中还是无法安稳,干脆去了定晨殿忙前忙后的拉着潜策给戚星阑收拾了行李,又坐在书房里发怔了许久。   等到戚星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红霞染得东宫一片浓烈鲜艳之色,像是着了火一般看着让人灼心。   那人先去了正沅殿,却并未见着她,这才知晓凤攸宁一直在定晨殿忙活。   戚星阑又匆匆回了定晨殿,见潜策候在门口。   “殿下,娘娘给你收拾好了明日要带的行李,现下已在书房待了大半天了。”   潜策的话音还没落,他便已大步进了书房,四下寻着那人的身影。   “宁儿?”   无人应答。   戚星阑眉头不由得拧成了“川”字,朝着里间望去,只见那纤瘦的身影正倚在榻上手臂撑在桌上支着头,双眸紧闭,眉头轻蹙,小脸被窗外洒进来的晚霞映得一片红扑扑的,平添了几分可爱。   他放轻步子进了屋,蹲在她身前静静望着,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轻描画她的眉眼。   这人儿从初见时便是将他的心思都掠夺了去,聪慧胆大又心思细腻,着实让他对女人刮目相看。   再后来,她满是戒备的模样,无条件顺从的模样,再到如今愿意对他不设防备,坦然相对的模样……   这些时时刻刻都牵动着他的心弦,让他如何能够安心地赴边境征战沙场?   可那是她的母国,有她的亲人和朋友,有她割舍不下的渗入骨子里的思乡情。   他去了,也不失为一种守护她的方式。   戚星阑这般想着,眉眼间总算有了些欣慰,“宁儿……”他轻唤她的名字,起身在她额上落下浅浅的一吻。   疼惜,又不舍。   凤攸宁的额角冒了汗,她梦到戚星阑在战场上厮杀,他猩红色的披风随着风儿扬起,猎猎作响,手中的长剑不断地对准迎面而来的敌人……   忽的有一把短剑从他的身后刺来,那拿着短剑的手上戴了一枚眼熟的玉扳指,还有染了血污的明黄色衣角闪过。   她想尖叫着让戚星阑躲开,可在梦里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发不出声音甚至都动弹不得。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柄短剑由背后没入他心脏的位置——   “星阑!”她猛地睁开了双眼,从那噩梦中挣扎了出来。   原本正准备将她抱到床上去睡的戚星阑伸出的手在半空猛的一顿,转而抚上了她的脸颊。   “我在,宁儿,我在这儿。”他柔声安慰着,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凤攸宁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还未从方才那恐怖的梦中醒过来。   感觉到那人温热的大手,她忍不住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个梦太真实了,就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她眼看着戚星阑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直直地倒在了她的面前……   戚星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怔了好一会儿才反抱住她,大手轻轻摩挲着她后脑被束起的发丝。   感觉到胸口一片湿热,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吓到了吧,别怕,有我在呢。”   听得她这样说,她的眼泪便是更收不住了,在他怀里一直哭到天色完全沉了下来这才松手。   不过这样长久的拥抱倒也是圆了太子殿下的心愿,他享受着被她拥抱被她珍惜和依赖的感觉,心中的不舍更添了几分。   怀中的人儿软软的,此刻又可怜巴巴,让他舍不得放手。   凤攸宁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见他也正垂眸望着自己,这才稍稍回了神,从他怀里挣了出来。   “对、对不起,我是做了噩梦才会……”   “无妨。”戚星阑伸手为她拭了拭脸上残留的泪痕,指腹轻轻捻过她的眼角,柔声道,“我就在这儿,你想抱多久抱多久。”   凤攸宁不由得面上一热,方才的失礼已经让她无地自容了,这会儿他又说这样的话,着实是羞煞人了。   她别开目光去看他处,“殿下何时回来的,我竟未曾发觉。”   “大概是在你想我的时候罢。”他如是说着,将她的小手包在了掌心。   凤攸宁的脸色更红了几分,娇滴滴的又被那双杏眸衬得极为可爱。   对于太子殿下动不动就来一句的情话,她总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从前都是硬生生给怼回去,这会儿偏又觉得没了话,只得装哑巴。   戚星阑很是喜欢她这副乖巧又娇羞的模样,本还因为不舍离开而阴郁的心情这会儿不由大好。   “哭了半晌可是饿了?”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她还真就觉得腹中饥饿。   从阑宁居回来之后,她便到了定晨殿里收拾东西,午膳都只是吃了几口青菜,瞧着平日里最爱的那几道佳肴也是没有胃口,能撑到现在才觉着饿已是不易了。   凤攸宁点点头,“饿了。”   “我叫人传膳到你那儿,如何?”戚星阑说着从衣架上拿了件大氅给披在她的身上,牵着人往外走。   她便也任他带着出了定晨殿,朝着正沅殿而去。   濯束被安排着去传膳了,潜策又被留在了定晨殿。这会儿东宫的路上只有他们二人,手牵手慢悠悠的走着。   戚星阑手里提了宫灯,暖黄色的光照亮脚下的路,也在路上投下他们二人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她乖乖跟在他身侧。   明明没有几步的路程,他们二人却是走了很久,等到了正沅殿的时候,晚膳已经在偏殿备好了,晴微和绮烟在殿门口候着两位主子。   眼瞧着他俩那般手牵手恩爱的走了过来,心中都不由得跟着一起高兴。   “公主,殿下,晚膳已经备好了。”晴微过去朝着二人行礼,绮烟一旁亦是。   “好。”凤攸宁微微颔首,身上裹着那人的大氅,没挨着半点冻,浑身都是暖烘烘的,连带着心里也是。   她抬起头去看身旁那人,本想着让他松开手,可谁知他丝毫没那意思,直到进了偏殿始终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松。   可凤攸宁总要脱了厚绒绒的大氅坐下吃饭的,况且她已是饿了许久了,这会儿闻着那些饭菜的香味都意识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又看向戚星阑,小声道:“殿下,松开我吧,要用膳了。”   那人垂眸瞧她一眼,依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今日你便坐在我身旁,我喂你。”   此话一出,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从前他们家这位主子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腻歪的话,如今他们也算是长了眼了。   凤攸宁略有些尴尬,脸色也不只是因为屋里热还是怎么,泛上两朵红云。   她挣了挣手,“殿下莫要闹了,臣妾总不能穿着这件大氅吃饭吧?”   太子殿下虽是不愿意,可她这理由他又不能拒绝,只得作罢,悻悻松了手,兀自在桌前落座。   凤攸宁在他对面坐下,瞧着他那一副赌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殿下这是犯小孩儿脾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女主做的那个梦,这梦很重要!   还有今天我看了绝世大甜剧《东宫》,发现……我真的不虐!真的!(狗头保命) 第50章 我饿   戚星阑看她, 表情淡淡的,“没有。”   这副模样还说没有耍脾气, 鬼才信!   凤攸宁心里这般想着, 面上却是带着盈盈的笑意去拉他的手,“殿下。”   偏偏太子殿下不给面子,躲开了。   她也不恼,毕竟这人明日便要远赴西南为她的母国救援。俗话说得好,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这接受别人的帮助自然更是要心怀感激的。   凤攸宁给晴微他们递了个眼色。   小丫头最懂主子的意思,赶忙将屋里其他人都给拉走了,屋里只留了太子和太子妃两个人。   戚星阑抬眼看了看空旷的屋子,心中明白了几分却仍旧装作不知, 垂头默默吃饭。   眼瞧着人都已经被打发走了,凤攸宁起身坐到了那人身边,偏头望着他, “殿下要吃什么,臣妾伺候您用膳可好?”   这般讨好的语气他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从前虽也是顺从的, 但语气里多少带了些冷漠与疏离。   这会儿她又是主动要拉他的手, 又是要帮他夹菜的,实在是让人意外。   太子殿下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其实他并没生气, 方才只是因她松了手而心中不痛快罢了, 要说真的生气,他又怎么舍得?   可眼下凤攸宁既然有意要“讨好”他,那他也应该好好配合一番, 才能不辜负她的好意才是。   这般想着,戚星阑朝着桌上的菜肴望了望,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放得最远的那道菜。   “那就那道玉蓉鸡丝笋菜罢。”   他竟还还来真?   凤攸宁在心中不由惊讶,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她也只能乖乖答应着,起身拿了公筷去为他夹菜。   太子殿下看着如此乖巧体贴的太子妃,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待她将菜夹过来之后,又淡淡的说要吃那日的芙蓉蛋羹。   凤攸宁便也亲自去吩咐了晴微到膳房去做。   如此又来来回回了几次,凤攸宁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僵住,她干脆将每一道菜都给他夹上一些,盛在一个盘子里递到他手边。   “都在这儿了,殿下想吃什么自己夹吧。”   戚星阑也知她这是被使唤腻了,好歹也是一国长公主,从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就算她此刻不罢工,他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了。   “可我还有一道想吃的菜。”他说着将筷子放下,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瞧她正低头准备自己吃饭的模样。   凤攸宁这才刚拿起自己的筷子,忍不住身子一僵。   怎么还使唤人使唤上瘾了?   手里的筷子稳稳妥妥的放回到了止箸上,她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看向那人,“殿下还想吃什么?”   谁知她方才抬起头来,便见戚星阑的脸已然凑了过来,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鼻尖几乎都快要抵在了一起。   凤攸宁的呼吸猛地一窒,怔怔的望着眼前那人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戚星阑的唇角轻勾,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合着逐渐浓烈炽热的欲.望映出她的模样。   “我瞧着宁儿方才为我夹了半天菜也是累了。这会儿便由我来喂宁儿吧,如何?”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是方才饮了杯酒,这会儿说话时吐出的气都带着令人迷醉的味道。   两人离得如此近,凤攸宁只觉得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剧烈地跳动连带着她的胸口都跟着剧烈地起伏。   “戚、殿下,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那人吻上,淡淡的酒味顺着那人的唇瓣传进她的口中,起初只是浅浅的亲吻,后来愈发的用力且灼热,酒味便像是直接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令人迷醉不知所措。   再后来,凤攸宁的嘴唇都有些肿了,红红的透着莹润的光泽,娇艳欲滴。   两人的呼吸都已乱了节奏,戚星阑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留下浅浅的牙印。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星阑,或是夫君。”他低声如是说着,亲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凤攸宁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方才的那个吻来的突然,那人的攻势又猛,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了,就连呼吸都像是被掠夺走了一般。   这会儿好不容易被他松开,赶忙深吸几口气来平复自己,压根儿就没听清那人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耳垂痒了一下,不自在的缩了下脖子。   戚星阑瞧她走神,不由得心中不快,干脆直接起身,猫下腰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得想个法子治治你这不专心的毛病了。”他话音都没落就抱着人往外走,大步流星的直直朝着寝殿而去。   “哎——”凤攸宁还没回过神,便已失了重心,被那人抱着出了偏殿。   她惊慌失措间,还不忘回头瞧了一眼桌上那没动多少的饭菜……可惜了。   夜色渐浓,门口候着的几人瞧见主子们这般姿态出来,大多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绮烟默默退远了,濯束瞧着晴微还愣头愣脑的想要跟过去伺候,赶忙将人拉了回来。   “你干嘛去,怎么不长记性?”他把晴微往院子里拽了拽。   “啊?”晴微还没明白过味儿来,便已经被那人拉扯着越走越远,“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啊?”   濯束无奈的看她一眼,又去看绮烟,“劳烦绮烟姑娘在这儿守一会儿,我去教育一下小孩子。”   他说着便把晴微给拽走了。   “哎,绮烟——”晴微还想挣扎一下,结果却瞧见绮烟笑呵呵的朝她摆了摆手。   说好的好姐妹呢,怎么关键时刻不帮她反而帮着濯束那个不讲理的人了?   “哎哎哎,我们去哪儿啊这是?”晴微挣不开他的手,只能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   濯束头也没回,“带你去吃好吃的。”   “啊?又吃?”   ……   内殿里灯光旖旎。   凤攸宁被戚星阑稳稳地放在了床上,堇色的床帐随之放下,挡住了大半的光。   这会儿她在一片昏暗中看着那人压下.身来,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第一次清醒的做这件事,让她有些慌乱,身体却没有剧烈的抗拒,慢慢的学会着顺从与配合。   几番亲吻拨弄之后,她已然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跟着泛了热,意识似乎也被带走了。   恰好衣带被那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滑落。锦裙随之绽开,隐约有一针柔风拂过,她对风极为敏感,这会儿忍不住便轻吟了一声,眉头跟着皱了一下。   那人复又吻了上来,从眼角,唇边,下巴,一路向下,在她愈发滚烫的身体上留下记号……   她双手捏着他的手臂,虽不敢太用力,但有时疼得过了也还是忍不住狠狠掐他,每每手臂上被人掐得疼了,他便也会温柔一些。   “宁儿……”这会儿他的声音暧昧,伴着喘xi声还带了些嘶哑。   “唔……”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堪堪挤了个音算是回答。   戚星阑伏在她的耳边,“等我回来。”   “好……”   ……   事毕,已是深夜。   凤攸宁被折腾得不轻,明明已经很累了,可这会儿胃里空落落的饿得实在难受。   她瞧了瞧身旁那人,见他合着眼,便想着自己下床去叫晴微拿些吃的来。   谁知她稍微动了一下,便觉浑身酸疼,尤其是腰上,更是酸软无力。   戚星阑感觉到怀里那人的动静,睁开眼瞧她,“怎么了?”   凤攸宁这会儿面上的潮红还未褪去,被他发现不由得更红了些。   可想了想她一日为好好用膳了,饿了也是人之常情,便也再尴尬了。   她抬起眼瘪着嘴看他,一脸的委屈,“饿……”   太子殿下这才想起来,是自己疏忽了。   从承御宫回来便听潜策讲她午膳未吃,晚上更是被他支使半晌,又直接抱了过来,他这会儿不免心中有愧。   戚星阑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凤攸宁也没说什么客套话,毕竟这事确实是戚星阑的不对,趁着她饿得没力气时来欺负。   “也不知这会儿膳房还有没有吃的……”   “没有我让他们给你做便是。”他笑着伸手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起身披了件外衣去外面吩咐。   凤攸宁乖乖在床上躺着,只觉得浑身黏腻难受,正想着要不要也吩咐下去沐浴一下,便见晴微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让奴来问您什么时候沐浴?”   他竟想得这般周到!   凤攸宁心中不由欢喜,“那便现在吧,我实在难受。”   “是,奴这就叫了绮烟一同给您准备沐浴。”晴微如是说着便出去了,换了戚星阑进来。   他手里端了盘点心,坐到床边,“先吃些点心垫垫胃,免得一会儿沐浴时饿昏过去。”   “哦~”她挑了一块杏仁奶酥糕捏起来往嘴里送,浓郁的奶味混着杏仁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她忽的便想起方才与那人亲吻时的场景。   脸颊发烫,那杏仁奶酥糕偏偏有有些干,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她猛地咳了几声,把戚星阑吓了一跳。   “怎么了,可要喝水?”他慌忙将糕点放置一旁去抚她的脊背。   凤攸宁脸色都涨红了,赶忙点点头。   戚星阑倒了水喂她喝下,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她抬眼便见他如此担心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子殿下被她搞得一头雾水,眉头便锁得更紧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凤攸宁摇头,又吃了一小口奶酥糕,“大抵是这糕点太好吃了,令人心情舒畅。”   她小心翼翼的瞥了那人一眼,唇畔的笑意越发的浓了。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就是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笑,自从父皇宾天她便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都险些给忘了……   戚星阑狐疑的看她一眼,“还有力气笑,我瞧你是不饿了。”   “不不不,我饿,真的。”她慌忙摆手否认。   “不,你不饿。”   “我饿!”   …… 第51章 荷包   昨夜睡得晚了, 凤攸宁直至天色大亮才隐隐约约有了要醒的意思。   她翻了个身,下意识的往身边摸去, 却只觉得空空荡荡, 好像少了什么。   猛地一个激灵,凤攸宁从睡梦中彻底醒了过来,果真身边那人不见了。   “晴微!”她慌忙唤了一声,麻利的起身下床。   小丫头应当是在外殿候了许久, 她方才唤了一声,便已见人进了屋,“公主,您醒了。”   晴微快步过去为她穿衣整理,有条不紊。   凤攸宁朝着外面望了望, 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太子呢?”   “太子……”晴微给她系腰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也没敢抬。   她便有些急了, 追问:“人呢?”   “公主,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去了承御宫辞别……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皇宫门口了。”   凤攸宁的心猛地一沉, 也不知是因起得匆忙还是怎么, 脚下不由得一软,险些踉跄着摔倒。   晴微赶忙将主子扶住, “公主, 是殿下临走时嘱咐我们不能叫醒你,好让您多睡会儿。”   这倒是显得他体贴了,可她还有许多没能嘱咐他呢……   这会儿凤攸宁的心中酸酸胀胀得难受, 眼眶都给憋红了。   在崇国,丈夫出远门或是出征当日清晨是要妻子亲自服侍沐浴更衣的。她虽没想着伺候他沐浴,可亲手为他更衣系腰带还是要有的。   只是这人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心中不安,待晴微刚给绾上发髻别了支琉璃钗,便起身匆匆出了正沅殿,晴微与绮烟拦都拦不住。   “公主!您穿的太单薄了,公主——”   凤攸宁这会儿也顾不得所谓的太子妃的仪态,脚下生风,快步朝着宫门口而去。   一旁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见她匆匆走在路上,虽是疑惑却也不敢多看一眼,毕恭毕敬的行礼,却是一概没能得到太子妃娘娘的回应。   只是无人知晓她不是不理,是压根没听到。   此刻的凤攸宁一心想着快些赶到宫门口,说不定还能送一送戚星阑,这会儿都恨不得将武功给用出来,只可惜她的轻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调动了内息最多也只是比常人走的快了些。   晴微与绮烟追出来的时候,主子都已不见了身影。两人还是叫人准备了轿辇,带着人往宫门口而去。   就算真的追不上主子,也不能让主子再徒步走回来,无论何时,崇国长公主的身份和这承国太子妃的身份她们还是要帮着主子顾及的。   宫门离东宫并没有太远,凤攸宁紧赶慢赶,终还是见到了那到已上了马正准备离开的熟悉身影。   “星阑!”   也不知怎地,她都来不及思考,便开口叫了他的名字,脚下原本还能算是“走”的步子,这会儿也是不由自主的变成了跑。   马背上那人的背影一僵,慌忙回过头来,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匆匆朝着这边跑来。   与戚星阑同行的还有几位军队的副将,这会儿估摸着来人是太子妃,便也都识相的与太子说了一声,先行一步去了军营点兵。   “宁儿?”戚星阑麻利地下了马,朝着她快走几步迎了过去。   不知为何,见他下了马朝着自己迎过来,凤攸宁方才的那股子冲动竟是都消散殆尽了,脚下的的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   最终在那人面前站定,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殿、殿下。”   原本都已经打开怀抱准备拥住她的太子殿下,见她这般及时的停了脚步,不免有些尴尬。   他干咳两声,最终也只是捧起了她的双手,替她捂了捂那双已被冷风吹得通红的小手。   “你怎的穿这么单薄便追来了?”   眼看着他又要脱衣服给自己,凤攸宁慌忙按住他的手,“我不冷,殿下穿着吧。”   她这会儿气才喘匀,一双杏眸水汪汪的望着他,像是被风吹出了泪一般,眼眶微红着。   戚星阑不由心疼,嘴上还不忘拿她打趣儿,“我这还没走,宁儿便已开始想我了?”   凤攸宁暗自咬了咬嘴唇,不置可否。   对于戚星阑,她虽然谈不上什么过分的依赖和思念,但在这承国,他也确实是唯一一个给过她那般安全感的人,也是她唯一个可以不用以笑脸面具相对的人了。   见她没有否认,太子殿下心中便也明白了几分。虽是有些意外,却是抵不住心里像倒了罐蜜一般的甜。   他终还是张开手臂将那人拥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慰,“放心,乖乖等我回来。”   凤攸宁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道:“凡事小心应对。若见到阿允,替我这个姐姐向他问好。”   “好。”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笑着轻蹭了两下,“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照顾好自己。无聊时便去找母妃,她很喜欢你。”   “恩,我会替你好好陪母妃的。”她如是说着,从袖兜里拿出了一个月白色的荷包递给他。   那荷包上面绣着一株并蒂莲,绣纹精致,栩栩如生,静静地躺于那月白色的锦缎料子上。   此为何意,不言而喻。   她没说话,只默默将荷包别在了他的腰带上,好生整理了一番,这才抬起眼来与他对视。   “那日我瞧着你甚是喜欢,便将它绣了出来。”她说着,眼中有明亮的光轻轻划过。   戚星阑垂眸看了看腰间的荷包,唇角不由勾上一抹心满意足的笑,“这上面,绣的可是并蒂莲?”   “这……”凤攸宁眨眨眼,目光瞥向别处,“花式和颜色是我随意挑的,原本也没想送人,是瞧着你实在喜欢才……唔。”   她话还未说完,便已被那人俯下身来封住了嘴。   戚星阑疼惜的在她的唇上亲了亲,又在额头落下一吻,“无论是什么,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凤攸宁将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   凤攸宁的脸颊红了几分,在他怀里轻轻蹭了一下这才放开手。   “时候不早了。”她说着为那人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领,随后退了一步朝他行了一礼。   戚星阑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怔了一下,正准备去扶,便听得她开口。   “臣妾恭送殿下,愿殿下一路顺风,早日凯旋。”   他顿在半空的手终是将她扶了起来,大手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白皙又透着淡粉的脸颊,唇畔带笑,“宁儿。”   “恩。”她轻声应道,眸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影。   那双桃花眼中亦是带着无限的温柔与不舍。   两人只是这般对视着,良久未曾说话,可心中却已都有了答案。   “走了。”戚星阑后退两步,手指轻轻抚上腰间别着的荷包,继而翻身上了马背。   他的目光落在姗姗来迟的晴微与绮烟所带来的轿辇和队伍,心中多了分安稳,便也没再说什么,手中握着的缰绳紧了紧,掉头出了宫门。   凤攸宁始终望着他的身影,直至那人化为远方的一个点,她这才回过神来。   一阵冷风吹过,她忽的觉得面上冰冷,手指轻轻抚上脸颊,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是落下了泪。   那泪水被冷风吹得只剩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隐隐散发着凉意。   “公主!”晴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便见两个丫头带了轿辇和一行人,俨然是将太子妃的仪驾给搬了过来。   “公主可是冻坏了?”晴微快跑了几步,将手里的短绒斗篷披在了她身上,绮烟又将手炉塞进了她怀里。   凤攸宁摇摇头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愈发的忐忑。   她在晴微的搀扶下上了轿辇,因心中思虑着事情,一直没有说话。   晴微琢磨着自家主子逞能冻了这好一会儿,怕是回去捂上一个时辰才能免得落病。   若是搁在平日里主子怕是早该喊冷了,今日许是因送了太子才这般心不在焉,想来也不会再去别处……   这般想着,她便朝着前面说了一句,“回宫罢。”   谁知她这句话却是叫回了凤攸宁的魂儿,只听得她淡淡的说了句:“去承禧宫。”   晴微与绮烟虽是疑惑,想了想又觉得此事在情理之中。毕竟承禧宫里住的那位是太子殿下的生母,身为太子妃替丈夫尽一尽孝道亦非什么不可的,便也都没搭言,吩咐着朝承禧宫去了。   一路上,风吹得更大了些,明明前几日才停了雨,天才暖了些,今日竟又刮起了大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她抱着怀里的手炉,目光怔怔的飘向别处,脑海中却是不断的重复着昨日傍晚做的那个梦。   那些画面太过真实了,总让她觉得是真实存在的。   就连昨晚沉沉睡去后,她还是梦到了那些画面,甚至都能闻到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腥味儿……   戚星阑被人从背后刺中的画面恍若又出现在了眼前,那明黄色又沾了血迹的衣袖,还有那人手上的玉扳指,明明那般熟悉,她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忽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喑哑的声音,听起来那人的年龄不大,但却歇斯底里,“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还我——”   “公主,已到承禧宫了。”晴微的话打断了那人的声音,凤攸宁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她重重呼了口气,发现掌心一阵冰凉,竟是冒了一手的冷汗。   眼瞧着主子一张小脸煞白,晴微不由得跟着忧心,“公主,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宫传御医?”   “不必。”凤攸宁摇摇头,攥了攥手里的帕子,这才被晴微扶着下了轿辇。   她抬眼看了看宫门匾上“承禧宫”三个大字,不由沉了沉心,长舒一口气,又勾上往日温柔的笑,这才款步走进了大门。 第52章 梦魇   刚一进宫门, 便见贤妃的贴身婢女芷茵快步迎了过来。   她在凤攸宁身前站定,福了福身, “娘娘早猜到太子妃会来, 只是今日娘娘身子抱恙,不能亲自来迎太子妃。”   凤攸宁微蹙着眉头抬抬手,示意她免礼,“娘娘病了?可有请了御医来看?”   许是瞧着她这副紧张的模样是出自真心, 芷茵的眸中暗暗划过一抹欣慰,这才应道:“娘娘性子倔强,说是老毛病了,不必请御医。”   “那怎么能行。”凤攸宁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话还没说完便已匆匆进了清栀阁。   往日一进清栀阁, 便能闻得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可今日却是有一股子药草味扑面而来,虽味不至于那般苦涩, 闻起来却也还是令人不舒服。   这样浓重的药味,怕是已连服了几日药了, 贤妃娘娘竟是将此事瞒得这样严实, 就连东宫都不曾有一星半点的耳闻。   若是戚星阑知晓此事,少不得又是一阵忧心。   她这般想着, 放轻脚步朝着里间望了望, 依稀瞧见榻上贵妃榻上倚着一人。   芷茵快步进了里间,朝着阖眼倚在榻上的那人小声说了句什么,这才见贤妃睁开了眼, 一张未施粉黛的脸苍白着,就连眸子中都是一片混沌。   “宁儿来了?”兰韵抬手朝屏风后的凤攸宁招了招手,“快进来坐罢。”   “臣妾给贤妃娘娘问安。”她行了一礼,这才走进了里间。   贤妃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偏觉得喉咙里一阵痒涩,便拿起帕子掩口咳了几声,这才偏头去吩咐芷茵。   “给太子妃看座。我病着,莫让她离得太近了。”   “是。”芷茵答应着去给凤攸宁搬了张玲珑凳来,与贤妃隔了大概有两个人的距离,“太子妃请坐。”   凤攸宁扯了扯唇角,落座。   她细细瞧了瞧兰韵的面色,看着并不像是中毒的样子,倒真像是平日里身子不好落下病根所致。   可她有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这会儿也不由懊悔当时没从师父那儿偷偷多学些医术。   兰韵瞧她一直望着自己,唇角不由扯出一抹略显疲惫的笑,“不用担心,就是换季不适应,过些日子便好了。”   不得不说,戚星阑的生母当真是很温柔的一个人。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凤攸宁能够放下心中所有的不安,即便面对的是眼下已卧病在榻的贤妃。   只是这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要担心,“娘娘,当真不用传御医来瞧瞧么?”   “不用。”兰韵摆摆手,唇畔的笑意多了几分欣慰,“这么多年了,每每换季时我都会这样,陛下亦是知晓的。我知你孝顺,是个体贴人儿,放心吧。”   见她执意不肯,凤攸宁便也没再多问,只乖乖坐在那儿同贤妃说了戚星阑临走时的情况。   “殿下临行前还惦记着娘娘,特意让臣妾来多陪陪您。”   兰韵垂眸笑了笑,轻声唤她:“宁儿。”   “娘娘,我在。”凤攸宁下意识的往前倾了倾身子,等着她的下文。   “你确实是个好孩子。”贤妃的眸子清明了几分,映出凤攸宁那张娇俏的面容,“阑儿能娶了你,是他上一世修来的福分。”   凤攸宁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便听得她接着说道:“日后能有你陪着他,我也总算是能放心了。”   这话听起来让人心里酸酸涩涩,倒像是个垂死之人……   她没敢胡乱往下想,“娘娘……”   “宁儿,”兰韵面上的笑容带了疲倦,这会儿竟是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我有些乏了,你才去送了阑儿,也回去休息休息罢。我便不多留你了。”   瞧着她这副模样凤攸宁心里难受,自从到了承国,除了戚星阑,对她最好的便是贤妃了。   有句话太子确实没有说错,贤妃就是打心里喜欢她,她亦是心知肚明。   可就是因了这份真切的喜欢与照顾,才让她这会儿更加难受。   “娘娘好生休息,改日臣妾再来陪您。”凤攸宁行礼告退,临走前不由多看了两眼贤妃。   她初来时便听闻太子的生母心思透彻,早已将这后宫看得明明白白,故而从不仗着自己是太子的生母而骄傲,反而是低调得很,就连陛下给的盛宠都是亲手给断了,不然也不会轮得到淑嫔和其他妃子,更是有可能压过皇后一头。   只是可惜了。   对于贤妃的透彻,凤攸宁是早就领会过的,故而今日她说的那些话才会让人忍不住多想。   怕不是这位贤妃娘娘已将自己的命数看透,所以才……   她思忖着,心中愈发的疑惑,就连何时回到了东宫都没了印象,一直到晴微问她是否要传膳,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怎么吃得下东西。   凤攸宁摆摆手,“我不饿,只是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   晴微便给她铺好了床,将其余人都遣出了大殿,屋里只剩了凤攸宁一人。   “公主,奴就候在外面。”小丫头这般说着,将床帐给放了下来。   “恩。”她应了一声,合上眼。   困意袭来,渐渐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凤攸宁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这一睡,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便已是傍晚。   凤攸宁极少嗜睡,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一睡便不想醒来,可偏偏又总是做恶梦,醒来时一身的冷汗。   晴微见主子总算是醒了,赶忙过来伺候她更衣起床。   “公主这一下睡了两三个时辰,可把奴们吓坏了。”小丫头的眼眶红红的。   凤攸宁无奈的笑了笑,她自己也不是为何,许是久不曾活动筋骨,连带着人都犯了懒。   “不过是多睡了会儿,不必担心。”   “可公主您梦里一直在叫太子殿下的名讳,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奴们叫也叫不醒……”绮烟端了盆热水来,伺候她盥洗。   听得她如是说,凤攸宁的眉头不由拧了拧。   若不是绮烟提起来,她许是都忘了自己梦到了些什么。   这次的梦像是同之前的连了起来,戚星阑被刺晕倒,就倒在了行刺的那人脚边。她看到了一双黑缎绣着金色锦云纹的靴边,衬得明黄色的衣角极为刺目。   可她也只看到了这么多……   思及此,她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戚星阑刚走不久,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毕竟这次他要去的是战场,刀剑无眼不说,她又一直在做同一个噩梦,便是如何也不能安心在宫里待着的。   凤攸宁简单的盥洗后,便直直走到了案前坐下。   晴微极有眼力见的跟过去磨墨,“公主可是要给太子写信?”   “恩。”她应着,便已将笔尖润好,在信纸上落下了一行簪花小楷。   这件事情无论是她多心还是如何,她都有必要让戚星阑知晓。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只是屡次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人是谁……   自古以来,明黄色的衣裳便只有帝王才可着,那人必定是哪一国的皇帝。可如今戚星阑所去的地方,是崇国与衍国的边境,若是真能见到皇帝,怕也只能是凤卓允或是衍国的严熠了……   阿允从小到大都是个善良的孩子,连只蚂蚁都不敢捏死的,更是没怎么碰过刀剑。况且戚星阑还是他的姐夫,又带了十万大军前去支援崇国,他完全没有理由去刺杀身为盟国太子的戚星阑。   至于严熠……   听闻那衍国皇帝也是年纪轻轻便登了皇位,只不过这位小皇帝心狠手辣,是衍国先帝最小的儿子。十六岁那年,一直在挑拨各位皇兄关系的严熠终于等不及了,他怂恿各位哥哥们相互残杀,随后自己带了一队人马杀进了皇宫,亲手将自己的父皇斩于刃下。   弑父杀兄之事都能做的出来,想必……   凤攸宁将自己所能想到的一一在信中与戚星阑交代了个清楚。   待信写完,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绮烟原本是去准备传晚膳的,去了半晌却带来了戚月盈。   “公主,盈公主来了。”   “皇长姐?”凤攸宁慌忙将信压在了一旁的书下,起身去迎戚月盈。   前几日戚月盈来的时候是红着眼眶,今日看起来倒是心情好了不少,面色红润,又是那位意气风发的盈公主了。   凤攸宁细细打量了她的变化,心中猜出了几分。   “我瞧着长姐今日心情甚佳,怕是来给我送什么好消息的?”   戚月盈快步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宁儿,我听说今早六弟已赴西南边境支援你的母国了。怕你自己待着无聊,便来瞧瞧你。”   “太子殿下今早便走了,”凤攸宁笑着同她一起进了内殿,“长姐这会儿过来正好能陪我用晚膳,如何?”   “那当然好了。”戚月盈笑得开心,“对了,我还真有一件喜讯要告诉你。”   凤攸宁心中明了,这会儿却还是配合得挑了挑眉,笑着问她:“何事?”   她摆摆手将晴微她们都屏退了,这才又看向戚月盈。   那平日里比男孩子都要英姿飒爽的女子这会儿面色稍稍泛上了粉红,垂下眉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女儿姿态足得很。   “是盛征,他差人给我送了封信回来。”   “那当真是好事了!”凤攸宁这般说着,干脆将胳膊支在桌上,托着下巴静静等待戚月盈的下文。   戚月盈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他、他说让我等他,待他平定东境的战事,便会回来向父皇求一旨赐婚……我自然是会等他的!”她说着眉眼间忽的又染上了忧愁之色,“只是不知母后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有新角色出场~ 第53章 踏青   夜幕落下, 宫灯接连亮起,将整座东宫照得如同白昼。   正沅殿内, 凤攸宁静静听着戚月盈说盛征写与她的信, 心中是另一份满足的感觉。   前些日子他便让戚星阑寻人送了封信给盛征,想必是太子殿下派了个效率极高的侍卫,连夜给送到了东境。   这盛征信回得倒也是快,如此郎有情妾有意的事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凤攸宁这会儿甚至都觉得自己是被月老附了身, 才能帮上他们二人的忙。   “宁儿,这一场春雨一场暖,你总在宫里闷着怕是只会思念六弟,不如明日同我们一起出宫踏青吧!”戚月盈说着拉住了她的手,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一瞧便知是心情大好的。   凤攸宁怔了一下, “踏青?”   “对啊。”戚月盈忙点头,“每年初春父皇都会允我们姐妹几个出宫踏青,再叫上几个交好的贵女, 去那汀水畔赏迎春。”   “只是近几年大家都陆陆续续出嫁,若是你不来, 今年便只剩了我与希儿两个了。”她说着眸色黯淡了些, 可面上却仍旧带着笑。   戚月盈向来是个不会掩饰心思,这会儿她的期待都摆在脸上, 凤攸宁便是不想去也是不好拒绝的。   只是她们要去的地方竟是有些熟悉。   “汀水畔……”她凝眉思量了片刻, 方才想起,原是阑宁居建在了那汀水畔附近,隐约记得戚星阑提过此事。   她这边方才想起此事, 戚月盈亦想了起来,“对了,六弟在宫外建的府邸便是选了汀水畔旁,不知你去过了没有?”   “殿下曾带我去过的。”凤攸宁点点头,想起前两日那人在阑宁居因中毒而气息微弱的模样,心不由得沉了沉。   那日当真是遗憾颇多,未能送一送师父,又不曾等戚星阑的身体完全恢复便匆匆回了宫,今日又眼瞧着那人离了祁京……   又是一阵忧愁涌上心头,凤攸宁的脸色明显不太好了。   见她这副模样,戚月盈还以为她身体不适,忍不住皱起一张小脸,“宁儿,你可是不舒服?”   凤攸宁摇摇头,便见绮烟进了殿,“公主,晚膳已在偏殿备好了。”   她微微颔首,又望向身旁的戚月盈,眨巴眨巴眼撒娇,“长姐,我饿了,我们先去用膳如何?”   “那你明日是随我们去,还是不去啊?”戚月盈被她拉着朝偏殿而去,不依不饶。   “自然是要去的。”   “好!”   ……   *   将戚月盈送走时夜已深了,她只觉得今日倦得很,才用完膳便已是又有些犯困了。   晴微便也伺候着给她梳洗,又将床给铺好。   凤攸宁方才准备睡下,便隐隐觉着小腹发胀,有轻微的坠痛感。   “晴微,”她轻唤了一声,又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可是快二十了?”   “恩,快了,今日已是十七了。”小丫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想起每月的二十是主子来月事的日子。   因凤攸宁天生体寒,那几日又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故而提前几日便要多加小心,不得受着凉。   思及此,晴微慌忙到了她身旁,“呀,公主是不是受凉了?”   凤攸宁摇了摇头,“不曾。只是今日身子不爽利,又犯懒,怕是会提前了。”   “好,那奴提前为公主备着。”晴微乖巧点头,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可是公主身子不爽利,为何要应了盈公主明日的约?”   “皇长姐照顾我不少,她来邀我也是好意。”她伸手捏了捏面前那个小丫头的脸蛋儿,“再者,我只是怕冷,又不是出不了门。还没那么娇气。”   “可是……”   “好了晴微,”凤攸宁嗔怪地看着她,“你这小小年纪便如此唠叨,日后年岁再大些怕是比那些嬷嬷还能说。我可得早些将你嫁了,去祸害祸害别人。”   一听主子要将自己嫁人,晴微忍不住小脸一红,“公主,您说什么呢……”   瞧她这副羞涩的模样,凤攸宁便知这丫头十有八.九是已有心上人了。   便故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瞧着濯束侍卫倒是不错,比你大了几岁,也能多疼你一些。”   “他哪会疼人,不折磨我就不错……”晴微本是下意识的嫌弃,可话说一半忽的觉着不对,小脸唰的一下比方才还要红了,像颗熟透的苹果,连话也再说不利索。   “公、公主不是困了么,快早些休息吧!莫、莫要再拿奴打趣儿了……”   她说着便在凤攸宁的注视下逃一般的快步出了内殿,差点与倒了水回来的绮烟撞个正着。   “你这是怎么了?”绮烟沉稳,瞧着晴微这副模样还以为是生了病,刚想探探她额头烫不烫,人家便跑开了,留她自己一头雾水。   “绮烟?”凤攸宁听得她的声音,便唤了这么一声。   绮烟答应着进了内殿,“奴在。公主有何吩咐?”   凤攸宁朝她招招手,待她过来才说:“快二十了,我身子有些不爽利,你且先帮我备着那东西,明日和晴微一同随我去汀水畔踏青。”   绮烟立马懂了她的意思,点头应下,“是,奴这就去准备。”   她说着就要走,却被凤攸宁拽了下衣袖。   见她茫然回头,凤攸宁这才小声问道:“你瞧着最近晴微可是与濯束走得近?”   绮烟拧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觉着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便点点头,“濯束还常常给她带些吃食玩物。”   果然,这丫头就是动了春心了。不过如此看来,濯束应也是对她有意思的……   凤攸宁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好,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绮烟出去的时候顺手将内殿的灯给熄了,只留了外殿一盏。   光线昏暗的时候,睡意便很容易袭上头来。   堇色的床帐将月光隔离在外,凤攸宁侧身躺在床上,心中思索着待戚星阑回来后便替晴微问一问濯束。晴微虽比她小两岁,可如今也是到了适嫁的年龄,况且又刚好遇上了濯束这么个有心的,早些定下来也是好事。   这般想着,眼前似乎出现了戚星阑的笑脸,她竟是能猜到那人到时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了。   只是这才分别几个时辰,便有些想念那人……   凤攸宁笑了笑,合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戚月盈便同戚月希一同到了东宫门口。   凤攸宁睡了一觉倒是觉着精神头比昨日好了不少,便也没磨蹭,随着两位姐姐一同出了皇宫。   三辆马车接连出了宫门,凤攸宁掀开窗帘朝着路上瞧了瞧。前几次出宫她总是同戚星阑坐一辆马车,不得自在,不是紧张过度便是没有心情,还从未细细看过这路边的情景。   眼下街旁的商贩早早备好了东西,左一句右一句的吆喝着,较着劲儿一般,着实是比皇宫中热闹许多。   汀水畔比阑宁居要更远一些,半路上她们还寻了个人少的路边歇了一会儿,瞧了瞧路边那些已是冒了尖的嫩草。   初春的天气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前日下了雨,昨日又挂了大风。今儿却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凤攸宁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手炉都有些排不上用场了。   她干脆将拿东西往旁边一放,抬起手来在脸上贴了贴,一阵温热。   晴微和绮烟坐在一旁,见她拿开了手炉,忙不迭提醒她:“公主,现下马车里还算暖和,一会儿到了汀水畔,您千万别任性着了凉。”   “知道啦。”凤攸宁看了看身旁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年纪却怀有一颗老嬷嬷心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日能出宫踏青本是好事,她自然也是心情舒畅。况且近几日她都被噩梦缠身,难得昨晚睡得安稳一夜无梦,醒来身子也是爽利不少。   这会儿马车队伍在汀水畔停了,凤攸宁在晴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便见一条小溪水流湍湍,打在溪边的石头上,那声音仅是听着都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只是站在了水边,难免有些冷。   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子,绮烟便将从马车上拿下来的手炉偷偷又给塞进了她怀里。   “公主这几日要格外注意些,切不可任性。”   凤攸宁瘪了瘪嘴没说话,只深吸一口气,泥土的味道混着隐约的青草味儿让她觉着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从前在崇国,她也时常偷偷跑出去,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的那份责任愈发的沉甸甸,她便是连年少的轻快脚步都忘了要怎么走。   “宁儿,你瞧着这儿如何?”戚月盈一下车便过来问她,那股子亲切劲儿倒像是凤攸宁才是她一奶同胞的亲妹妹。   戚月希远远望着从前对自己庇护有加的姐姐如今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股子怨气。   她本就不是那么喜欢出宫,都是看在戚月盈是自己长姐的份上才答应一起出来踏青,这下可好,她倒是成了陪衬!   她气不过,冷冷拂袖,朝着汀水畔的那座亭子而去了。   这边凤攸宁瞥见戚月希那副气呼呼的样子,唇畔浅浅的笑意不由得愈发浓了些。   “长姐,二姐好像有些不舒服。她不喜欢我,你先去看看她吧,我自己在这边走走。”   戚月盈终究还是惦记着自己这位妹妹的,听她如此说,便好生叮嘱了她别走太远,转身朝着亭子而去。   凤攸宁瞧着她那利落的身影,不由觉得这位盈公主与那名震各国的盛将军倒真是十分相配了。   “最近怕是当月老上瘾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朝着另一边款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出场失败Orz   下一章吧,下一章肯定能出来了! 第54章 羽白   这个时候的汀水畔已是被一片春意笼罩着, 嫩绿的芽儿从地上和光秃秃的枝桠上冒出来,接受初春暖阳的洗礼。   两位公主与太子妃出游, 自是带了不少的侍卫随行, 此刻几乎已将整个汀水畔给围了起来,旁人瞧了这仗势自是不敢靠近了。   更何况这汀水畔本就是皇亲贵族常去游玩的地方,庶民极少会往那边走。   凤攸宁瞧着戚月盈同戚月希姐妹两人在亭子里说着什么,自己虽是独自待着倒也是自在。   毕竟她身后还有两个“老嬷嬷”寸步不离的跟着。   “公主小心脚下的石子。”绮烟提醒道。   凤攸宁垂眸瞧了一眼脚下, 可不就是有一粒石子,不大,也就比一只蚂蚁大一些。   她无奈的转回身来,“罢了,你们两个跟着我怎么都不自在。”说着朝她俩摆摆手, “你瞧这儿已经被那些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定是不会有危险的。难得出来一回,你们两个也到处走一走吧, 不用管我。”   晴微年纪小些,总归还是贪玩的, 这会儿听得主子如此说高兴都还来不及。   倒是绮烟皱着眉头, “公主——”   “绮烟,”凤攸宁耐下心来朝她笑了笑, “我知你最是谨慎, 可我真的想自己走一走,况且我有武功傍身,不会出什么事的。”   她说着拉起绮烟的手, 眨巴眨巴眼,“我如今已是承国的太子妃了,没人敢动我,放心吧!”   这撒娇的本事都用上了,绮烟自然是拿她没办法,“好吧。公主自己要多当心些。”   她话音刚落,转手便被晴微拉着去了别处。   凤攸宁瞧着自己身后的两条小尾巴都不见了,不由觉得一身轻松。   上次在阑宁居本想着好好活动活动筋骨,奈何因了戚星阑黏人,便也没能动成。在那之后虽是不用背着晴微和绮烟了,到底还得背着正沅殿里的其他人,屋里总归是伸展不开的。   不过既然来了这汀水畔,便是得找个地方抻抻筋才不负这一番好景色。   这般想着,她便四下张望了一番,最终挑了溪边的一处空地,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快步而去。   空地前恰好有两棵歪脖松,她便是躲在树后面估摸着也不会被人发现。   凤攸宁又看了看戚月盈与戚月希所在的凉亭,确定她俩看不到这边,这才抬腿压在了歪脖树的一根粗枝桠上。   她本想着摸出腰间的软鞭来,但念及那鞭子摔在地上的声音过于引人注目,怕是会惊动那些侍卫,干脆也就从地上拿了根还算趁手的树枝。   左右师父当初也是从剑法教起的,只不过长剑不便女子携带才给她换成了软鞭。   这会儿凤攸宁将这几日呆得僵硬的筋骨好生抻了抻,觉着差不多了,便也就拿起树枝当做长剑挥了几下。   虽说手感差了不少,但到底她也是能好好活动活动了。   这般想着,她定了定神,记忆还未寻得,身体便已先一步动了起来。   手中的树枝在身前划过,带起一阵凌厉的风,略起她耳畔的碎发。   凤攸宁手臂一挥,便听得“咻”的一声响在耳边,五感跟着一起调动起来。   这身为踏青准备的衣裳厚了些,一套剑法舞下来,她的脊背已是除了一层薄汗。   凤攸宁站定身形,长舒了口气。   “果然在宫里待得久了,体力都不如从前。”她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揉着发酸的肩膀往凉亭那边望。   “姑娘好剑法,可是师承断虚山?”身后忽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凤攸宁身子僵了一下,下一刻手中的树枝一挥,转身便已抵在了那人的喉咙上。   “你是谁?”她冷声问着,将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他的穿着明显不是从宫里带来的侍卫,周身的气质也绝非常人所能有,最绝的便是那张脸,棱角分明,冷峻却又不失美感。   若说当初见戚旭之时是惊艳,那如今见此人便是震撼。   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只是好看虽好看,却怎么都不及她家那个生了病还会黏人的太子殿下瞧着顺眼。   太子妃娘娘如是想。   见凤攸宁的眉眼间是凌厉之色,面容却有娇媚可人,那人的眼中不由划过了一道光,转瞬即逝。   他双手背在身后,轻勾了一下唇角,“在下乃是断虚山凌崖先生的故友,严羽白。”   那人说着往她身后的方向瞧了瞧,那里正是戚月盈她们所在的地方,“不知姑娘你,可是宫中的哪位贵人?”   凤攸宁冷眼看他,手中的树枝却并没有要拿走的意思,“我倒是听说凌崖先生从不交友,又何来的你这位故友?”   这么多年来,她深知师父向来喜欢独行。那时在山上住了那么多年她都不曾见过有其他人上山,就连师父当初收了她当徒弟都是看她体内的寒气过重瞧着可怜。   这人也是倒霉了,当着凌崖徒弟的面撒谎。   谁知那人却笑了,他原本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抵在了树枝上,一点一点将其推开。   凤攸宁霎时间感受到了一股力量,连带着整个人都不由后退了半步。   明明他看起来并没有用力,为何会……   她还慌着,便听得那人笑了一声,“是或不是,你去问一问便知。”   严羽白轻轻摩挲了一下方才碰了树枝的指尖,眉头微皱,“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戾气太重可不好。”   这般强大的内力着实少有……莫非真是师父的故友?   凤攸宁沉着脸色看他,自知若是真动起手来她并没有胜算,便也没想着再与他多做纠缠。   “戾气重不重与你无关。”对面那人气场过于强大,她说着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树枝,“这里不是谁都能来的,你赶紧走吧。”   严羽白又将手背到了身后,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她方才过于紧张,除了他说的那句是师父的故友之外,其余的一概没听清楚,这会儿不由得皱着眉头不知所措。   他却笑了,“罢了,我们还会再见的。”   “你这是何意——”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得戚月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凤攸宁转身便见戚月盈同戚月希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宁儿,你怎么自己跑这儿来了?”   她的心一沉,便觉着有一阵冷风刮过,略起她的发梢和衣角。回过头来时,却发现方才站在自己面前那人已是没了踪影。   又是一个轻功好的……   凤攸宁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声,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树枝扔下,朝着戚月盈她们俩走过去。   “长姐,二姐。”   戚月盈快走了几步,过来拉住她的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儿是最偏的,那些侍卫们时常照顾不到。”   瞧着她满脸的担忧,凤攸宁的心头暖暖的。   她笑着摇摇头,反手拉住了戚月盈,“我只是随便走走,便瞧见了这处死角。让长姐担心了。”   戚月盈长舒一口气,“你没事便好。”   凤攸宁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却不由得瞥见了戚月希那一脸狐疑的模样,心中不免忐忑。   方才这样远的距离戚月盈没能瞧见,怕是戚月希也是难看到。对于她会武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她现下最怕的不是自己练剑被戚月希瞧了去,而是那个自称是师父朋友的男人。   那人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是在太过惹眼,若是被人瞧见她在这处死角,身旁又有个这样的男人,即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是百口莫辩。   毕竟宫里的这些女人,整日练得便是这嘴皮子功夫,以讹传讹最后将人害死的事她自小便见得多了,不得不时时防备着。   所以对于这种事,最好便是先发制人。   凤攸宁的目光落在戚月希的身上,“二姐这是在看什么?”   被她忽的这么一问,戚月希不由一怔。   她方才隐约瞧见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只是一眼。这会儿凤攸宁一脸坦荡的问她,倒是让她更不敢确定了。   “没什么。”戚月希摇摇头,“阿姐,既然太子妃没事,我们便回去吧。”   “好。”戚月盈答应着朝凤攸宁招了招手,“宁儿,走了。”   三人一同回到了凉亭处,围在桌前坐下,便有婢女端来了糕点和热茶。   戚月盈今日着实心情大好,这会儿笑盈盈招呼着妹妹和弟妹一同品茶。   “糕点是我前几日新学的,说是叫什么……”她说着皱了皱眉头,忘了那糕点叫什么。   “凝桂玉酥糕。”戚月希无奈地提醒了这么一句。   “哦哦哦对,就是凝桂玉酥糕!”戚月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递给了妹妹一块,“还得是希儿帮我记着。”   戚月希淡淡的接过了糕点,没说什么。   倒是凤攸宁坐在一旁,倒是品出了这姐妹俩的情深义重。   戚月盈性格直率真实可爱,戚月希嘴上刻薄心眼小,却又不够聪明,若真是做起坏事来怕也是不成的。   两人到底是亲姐妹,即便戚月希嘴上对姐姐多么的嫌弃,也还是会帮她,也会因为姐姐照顾别人而吃醋。   这二公主说到底就是被父母惯坏了的孩子,不够成熟。   正这般想着,便见自己面前也多了一块凝桂玉酥糕。   “宁儿,你也尝尝。”戚月盈将糕点递给她,又给她俩斟了茶。   凤攸宁接过糕点尝了一口,垂眸笑道:“真羡慕殿下,有这么多姐姐照顾着。”   也不知怎地,她便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倒也是真心的,只是一提起戚星阑,她的心便是又不能安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不在的第二天,娘子夸我顺眼了! 第55章 送信   祁京的早春相比于崇国的云京别有一番风光。   凤攸宁细瞧了瞧汀水畔的景色, 那春意呼之欲出,浅淡的颜色点缀着这片土地。   只是刚过了晌午, 天色便毫无征兆地沉了下来, 天边压下灰蒙蒙的颜色。   前来保护她们三人安全的侍卫领队是盛征的旧部,名叫高振。这会儿他瞧着天色不好,便匆匆朝了凉亭这边而来。   “禀太子妃和两位公主,眼下天色已变, 恐是要降雨了。卑职职责所在,前来请太子妃与两位公主回宫。”   这高振长了一张正义凛然的脸,以致于他说的话都让人觉着多了那么几分中肯。   凤攸宁抬眼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皇长姐,静静等着她发话。   戚月盈朝亭外望了望,她方才确实是觉着有冷风刮过, 本还以为是亭子里阴凉,原是因为变了天色。   她皱皱眉头,看向凤攸宁和戚月希, “那我们便回吧,如何?”   戚月希本就不想多待, 这会儿自然是最积极的那一个。   她站起身便往外走, “回罢。年年都来这儿,早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还不是为了某人看个新鲜。”   戚月盈跟着起身, 略尴尬的看了一眼凤攸宁,小声宽慰,“希儿性子不好, 你莫要往心里去。”   “无妨。”凤攸宁笑了笑,也起身一齐回到了马车前。   她自然是会在意戚月希说的话,毕竟这二公主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况且就凭戚月希那点小心思,也还不值得她刻意的去在乎。   只是在回宫之前,她还有个地方想去。   这般想着,凤攸宁转身朝着戚月盈的马车而去。   见她走过来,本已准备上车的戚月盈抬起来的步子又放了下来,“怎么了,宁儿?可是要同我一起乘车?”   她今日着实心情不错,面上的笑容都比在宫里时真切了几分。   不远处的戚月希瞧见这边两人一副交谈甚欢的模样,忍不住狠狠捏了捏手中的帕子。   今日她除了带了婢女,还带了两个近身保护的侍卫,皆是寇家的亲信,一直跟着她的。   这会儿戚月希恨得牙痒痒,心中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不由冷冷瞧向一直候在马车旁的两人。   两人领会意思,赶忙上前听命。   这边凤攸宁面露为难之色,“长姐,我上次来殿下府邸之事忘了些东西在这边,想着这汀水畔离府邸近,便打算回宫途中先去一趟太子府。”   “可以,我同他们讲一下,先去六弟的府邸。”戚月盈满口答应着,觉得这事并没什么。   凤攸宁尴尬的勾了下唇角,“长姐,你们便不用随我一同折腾了。眼下天色不好,晚了怕是不好回宫。”   她说着伸手拉起了戚月盈的手,柔声道:“长姐心中记挂我,我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二姐向来不喜我,让她陪着我跑这一趟怕是心中会更加不快,”她说着朝戚月希的方向望了一眼。   “长姐便先同二姐回宫吧,我去拿了东西便回。”   她这话说的确实是了。戚月盈不由得跟着回头看了看自己那正吩咐着侍卫什么事的妹妹,终还是点了头。   “好吧。我让高振多派几个人跟着你的马车,眼瞧着便要下雨,你莫要回宫太晚了。”   “恩,放心吧。”   两天皆是交代完毕,便是都兀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凤攸宁的马车排在最后,等着两位公主的马车都走了以后,她们才启程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阑宁居虽是离着汀水畔近,却是与回宫的方向不同。   这会儿一行人朝着另一边而去,前面的戚月希掀开马车的窗帘往外望了望,却不曾见凤攸宁的队伍跟上来。   她皱皱眉头,心中疑惑却也是没说什么,悻悻地放下了窗帘。   从汀水畔到阑宁居的距离只有一刻钟不到,马车停在阑宁居的大门口时天色已是愈发的阴沉。   凤攸宁被晴微扶着下了车,便有侍卫快步过来。   “太子妃娘娘,卑职不便跟随娘娘进入太子府,便候在门口。”   “辛苦你们了。”她笑得得体,朝着那人微微颔首,便带着晴微与绮烟进了阑宁居。   阑宁居里的下人没有安排多少,都是戚星阑的心腹,也都见过了几次凤攸宁。   这会儿瞧见主子回来,便也都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戚星阑曾同她讲过,府里暂时还没有安排管家,只有一个管理琐碎事务的宣叔,是他信得过的人。   还同她讲,若是有什么事需要避开宫里的人传话,便来找这位宣叔。   凤攸宁摸了摸袖兜中放着的那封信,将人叫了过来。   只是一见才知,虽然是称他为宣叔,但也不过三十几岁,若是按年龄叫叔还真是够不到。   许是什么特殊的辈份吧。凤攸宁这般想着,便见宣叔已然走了过来。   “夫人。”宣叔朝她行了一礼,嗓音听起来有些刺耳,像极了一把破锣。   凤攸宁一听便知是中毒而致,不由暗自将人打量了一番。   “宣叔不必多礼,我今日回来只是想来取件东西。”   那日回宫匆忙,她将师父留下的信落在了这儿,那封信中虽是没什么要紧的,但到底是师父留给她的,应当好生珍藏才是。   宣叔笑了笑,“好,夫人自便罢,需要小的做什么直言便可。”   凤攸宁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周围,见无其他人,这才将袖兜里的信拿出来递给他。   “麻烦您了。”   宣叔领会其意,将信妥帖地收了起来,“夫人放心,两日内必能送至公子手中。”   “有劳。”   宣叔退下,那本宽阔的肩膀微微蜷缩,脊背亦是佝偻着,从背影看倒真是担得起叔字辈的称呼了。   凤攸宁瞧着,心中悬着个那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这封信必须尽早送到戚星阑的手中。她不会平白无故地做那些梦,无论是否会成真,她都必须让戚星阑警惕起来。   多一份防备的心思总不会错。   此事交代完,院中已是点起了灯笼,天色阴沉,没了半分平日里午后的模样。   凤攸宁便也匆忙去了荇幽阁拿那封被她遗落在这儿的信。   只是她在屋里找了许久都不曾见那封信。她明明记得自己将那封信放置在了衣柜中,可柜子里的衣裳还都好好的整整齐齐,那封信却不见了。   外面的天色愈发沉了,厚重的乌云一片片地压了下来。   晴微与绮烟瞧着着急,便也忙跟着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可怎么都没见着那封信。   “公主,您会不会记错了?”晴微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   “会不会是落在了笠翁居?又或者是园中洒扫的人给您收到了别处?”绮烟也跟着纳闷儿。   当时凤攸宁将信放在柜中的时候她是在场的,可这信怎么就不翼而飞了?   凤攸宁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努力回忆着那天的事情。   她明明记得清楚,那日早晨是戚星阑亲手将信给了她,之后便被召回宫了,她压根儿没再去笠翁居。   而且洒扫屋子的人怎么敢随意打开衣柜拿东西?   这府里怕是已经来过了什么人……   正这般思虑着,便听得窗外一道强光闪过,紧接着雷声轰鸣,雨滴随之而下,细密。   凤攸宁警惕的后退半步,忽见一黑影从窗前而过,紧接着又晃过一个。   “啊!”晴微也看到了那一晃而过的黑影,小丫头哪经历过这些,冷不丁便被吓得惊叫一声。   凤攸宁下意识的摸出了腰间的软鞭,一步跨至她身旁,“怎么了,晴微?”   晴微颤巍巍地抓住凤攸宁的衣袖,指尖一片冰凉,“公、公主……有、有人在外面……”   “别怕。”凤攸宁将人我往身后护了护,有扭过头去看绮烟。   绮烟虽是没和晴微一样尖叫出声,可此时也是苍白着一张脸,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找地方待好不要动,我去看看外面。”她说着便要出去,却被绮烟一把扯住了手臂。   “公主,您不能以身犯险!”   凤攸宁无奈的笑了一下,拍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我会武功,不用担心。”   “可是……”   “好了,”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此刻屋里仅点了几盏烛灯,火苗伴着屋外雨落的声音轻轻摇曳,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细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凤攸宁放轻脚步走至了门口,她们来的时候便只见院子里有两个正在扫地的小厮,这会儿外面除了雨声便是没了其他的声音。   她沉下心来侧耳听了听,忽的听见屋顶的瓦片“咔哒”一声。   凤攸宁下意识的往房顶瞧了一眼,紧接着窗外便见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她慌忙出了门,却见压得极低的乌云之下有一人站在园中,顶着大雨浑身都湿透了。   这场雨来得突然,雨丝细密落下,比前几日的那一场要下得急了不少。   她分辨不出那人的身影,只见他脚下似乎还踩着一人。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凤攸宁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软鞭,拇指轻轻摩挲着皮绳上刻字的地方。   那人没说话,只弯下腰将脚下踩着的那人给拎了起来,朝着这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握着软鞭的手却越发的紧了,心中的紧张和不安让她无法忍受任何人的靠近。   只要那人再往这边走一步,她便会一鞭子抽过去。   凤攸宁紧紧盯着那人的脚步,却见他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总是会更快一些,手中的长鞭依然朝着那人甩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彻整个荇幽阁。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发现大家都不怎么留评了……(委屈巴巴)   你们问问我男主啥时候回来也行啊QAQ   (我滴要求并不高~评论像从前一样就好~) 第56章 恩人   “啪!”   回声伴着雨声响在荇幽阁空旷的院子里, 天色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攸宁瞧着面前那人的身影微微发怔,隐约有熟悉之感。   “原以为姑娘习得是剑法, 却不成想防身之物竟是这软鞭。”那人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已然拎着一个黑衣人走至了她的面前,手里还攥着她软鞭的另一头。   “是你?”凤攸宁眉头不由得皱在了一起。   眼前之人虽是已被雨淋透,可那张脸她却看得清晰。分明是今日在汀水畔见到的那人,叫什么……严羽白的!   “你为何会在此处?”   “那姑娘你又为何会在此处?”严羽白轻挑了下眉尾, 那双眼睛却像是被外面的雨水洗刷过一般,更加的澄澈,且满含笑意。   凤攸宁警惕的望着他,语气冰冷,“我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因何出入自是无可奉告。”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竟是学会了戚星阑的语气,一句话说完连她自己都惊觉这语气似曾相识得过分。   只是这会儿她也来不及去过多的去思虑此事, 毕竟面前站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容不得她半点分神。   严羽白轻眨了下眼, 微俯过身来望进她那一双满是愠怒与防备的杏眸, “听闻这府邸是承国太子在宫外的宅子,你既说你是这宅子的主人……那便是太子妃咯?”   凤攸宁向来最烦这种语气轻浮浪荡之人, 这会儿不由得将手中的软鞭攥得更紧。   她猛地将鞭子从那人手中扯回, 目光冷冽,“艳遇吧,你到底是何人。”   谁知他却笑了, 将手里拎着的那已经半死不活的黑衣人往她面前一扔,淡淡道:“你的恩人。”   凤攸宁狠狠咬牙,没搭理地上那人,已将手中的软鞭再一次指向了他。   “无论你是什么人,私闯太子府邸便是死罪,当诛之。”她说着手中的软鞭便是有一次在地上摔出“噼啪”两声,朝着面前那人招呼而去。   严羽白见她来真的,脸色不由一沉,灵巧的躲开。   “你这女人好不讲理,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不需要。”她冷声说道。   他越是这样,凤攸宁的心中就越是憋气,这会儿手中的软鞭挥得越发快了,力道也跟着加重。   严羽白被她逐进了雨中,本就浑身湿淋淋的,这会儿更是像个落汤鸡。   眼瞧着凤攸宁的鞭子又挥了过来,他干脆往后一仰,躲开长鞭的同时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没动静。   他这是实打实的一摔,并不像是演出来的。凤攸宁忽然觉得不对劲,赶忙收了手,拧着眉头打量着雨里躺的那人。   “严羽白?”她试探性的唤了这么一声。   没有反应。   恰好晴微从屋里开门冒了头出来,看到地上倒着的黑衣人,又看了眼正背对着自己的主子,瑟瑟发抖。   “公、公主……”   凤攸宁回眸看她一眼,脸色不大好,“屋里有伞么?”   “有的有的!”晴微赶忙回屋给她拿了把伞出来,这才看见院子里躺着一个人,被雨水浇打着亦是一动不动。   小丫头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公、公主……那个人是不是……死了?”   绮烟也跟着走了出来,她朝院里张望了几下,虽是心中紧张,却是更怕凤攸宁有事。   于是便大着胆子主动拿过伞,径直走进了雨中,“公主,奴去看一看罢。”   “哎——绮烟!”凤攸宁来不及阻拦,便觉脚边躺着的那人动了动,忙抬起脚狠狠踩在了他手上。   只见那人身子猛地一颤,紧接着惨叫声回响在院子里。   她垂眸冷冷看着那人,“说,是谁派你来的?”   霎时间,一道闪电劈下,照得整座宅子瞬间亮如白昼。   晴微与绮烟皆是被吓得一个哆嗦,倒是凤攸宁,借着那一瞬间惨白的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这人她瞧着眼熟,今日应当是见过的……   正这般想着,便听得绮烟那边尖叫了一声。   她慌忙抬头,便见绮烟已然跌坐在了雨中,蜷缩着身子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严羽白。   “公、公主!他……他死了!”   “什么?”凤攸宁没想过这人会这么不禁打,况且她的鞭子都不曾落在那人身上,怎么只是淋了雨便死了?   她慌忙迈步进雨中,却忘了自己方才踩着的那人。   “公主!”晴微见她直直闯进雨里,下意识的喊了一声,赶忙提了伞追上去。   凤攸宁回头便见地上那黑影一闪,消失在了荇幽阁的院子里。   可她方才忙着查看严羽白的情况,没顾得上将人拦下,只得恨恨咬牙。   她快步走至绮烟身边,将人扶起,“晴微,先扶绮烟回去!”   “是!”晴微忙把自己手中的伞递给凤攸宁挡雨,这才将瘫坐在地上的绮烟扶了起来,两人打着一把伞踉踉跄跄的回了屋。   凤攸宁垂眸看了一眼地上双目紧闭的严羽白,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果真没了呼吸?!   她不死心,又赶忙去摸他的脉搏——脉搏虽是微弱,但却还是有的。   她正准备将人扶起来,便听得院外一阵声响,原是候在门口的侍卫听得府中的异响而来。   为首的那个,见凤攸宁蹲在雨中,慌忙过去行礼赔罪,“卑职来晚了,还望太子妃娘娘恕罪!”   凤攸宁瞧了他们一眼,缓缓站起身子。   这会儿雨势已比方才要小了,虽然晴微及时给她撑了伞挡雨,可她的衣服还是被淋得湿了大半。   只觉得周身有寒意围绕,甚是不舒服,她不着痕迹的挪动一步挡住了严羽白的脸,凝眉冷声道:“来得正好,这里有人受伤了,去请了郎中来。”   “卑职遵命。”   *   凤攸宁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雨虽是停了,乌云亦是尽数撤去。   雨过天晴,天边出现了一道七彩的虹桥,橘红色的晚霞笼罩着整座太子府邸。   “公主,这是刚煮好的姜茶,喝了罢。”晴微端了碗热姜茶递给她。   那辛辣的味道她闻着不由拧了拧眉头,“这里可有蜜饯?”   晴微摇头。   阑宁居里的下人本就少,好多东西也没有备全,晴微对这里又不熟悉,就算是有蜜饯也是难找到的。   “公主便凑合一下罢,待回了宫再多吃些蜜饯补回来。”   听她这么说,凤攸宁不由瘪嘴。   这还有能补回来的道理?   她端起姜茶小抿了一口,嘴中瞬间被姜丝的辛辣味充斥,只得换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对了,那人如何,郎中可给瞧过了?”   晴微知她说的是昏死在雨中的严羽白,忙答道:“郎中已给瞧过了,说是中了什么蛊毒,经年累月已至此。但到底是什么,那郎中先生也说不上来,许是没见过吧。”   “蛊毒?”凤攸宁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惊异。   她听严羽白的口音便不像是承国人,蛊毒又是在南方盛行,承国位居最北,尤其是祁京当地极少能接触到蛊毒。   倒是从前那些南方的小国擅于制毒,只是如今都已被衍国并入……难不成他是从衍国来的?   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起戚星阑上次所中之毒——野鸢。   野鸢之毒来自云遂,当年的云遂国便是最擅于制毒的,只可惜现下已是被衍国吞并。听说大多数云遂国人都已成了奴隶,为衍国皇帝制毒……   如今此人亦是身中蛊毒,出现在祁京会不会是和郢王有关?   可郢王已去了北境,北境天高皇帝远,在那边碰头岂不是更加安全,他又为何会冒险来祁京,还闯进了太子府邸……   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让凤攸宁的思绪越发的混乱。如今戚星阑不在,无论何事都是要她自己做主的。   若是只在东宫还好,可此事涉及到承国皇室甚至是整个国家,马虎不得,她不敢妄下定论。   这般想着,碗里的姜茶倒像是没那么辣了。   她仰头将那碗姜茶灌下,眉头轻蹙,“通知外面的侍卫,即刻回宫。”   “那,那位严公子……”   “不便带他回宫,且先替我叫了宣叔来,说我有时交代。”   “是。”   临走前凤攸宁去看了一眼被安置在定波轩的严羽白。他的脉搏虽是已恢复正常,但依旧昏睡着,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她吩咐了宣叔找人严加看守定波轩,好生照料严羽白,便匆匆回了宫。   有人闯入太子府之事不便让他人知晓,可当时那些侍卫进入荇幽阁时都见到有人受了伤还昏倒在大雨中。   凤攸宁便称严羽白是府中的下人,是为了保护自己与刺客过招后才不慎晕倒,顺带着还将重点转移到了他们护住不利上,这才将事情掩饰了过去。   倒是今日来的那个黑衣人,她确实是见过的。   好似是跟着戚月希的侍卫,当时她同戚月盈讲要先去一趟阑宁居的时候,戚月希还吩咐着那人什么……   凤攸宁垂眸瞧了瞧怀里抱着的手炉,脸色微沉。   虽然不知戚月希到底是为何要一直这般针对自己,但既然她都已经出手了,她也没必要装傻,一直这么任这位二姐再折腾下去。   近日事情频发,她这会儿不由得头疼,再加上方才淋了雨,虽是喝了姜茶,但到底还是勾起了体内的阴寒之气。   凤攸宁不慎舒服,便开始怀念有戚星阑在的日子。   这太子殿下虽是喜怒无常了些,可在她生病之时却也是体贴入微的,他总是默默地照顾着她,迁就着她……   这走了也不过才两日,她竟已是这般想念了。   或许她只是习惯了有人同她一起承担的时候吧!   这般想着,马车已是进了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你们再等等我! 第57章 赏花   “太子殿下。”濯束匆匆进了营帐, 便见霍弋之与戚星阑正围在桌前商议着什么。   听得他进来,两人皆是抬起头来。戚星阑微皱着眉头, 倒是霍弋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感受到主子那快要吃人的眼神, 濯束赶忙悻悻地退到一旁候着,没再吱声。   霍弋之瞧了这主仆二人一眼,笑了笑,“既然太子殿下还有事, 末将便先告退了,晚些时候再来商议出兵之事。”   他说着便朝戚星阑拱了拱手,转身出了营帐。   待人走远了,濯束这才快步上前,递给戚星阑一封信。   “殿下, 是太子妃娘娘交给宣叔送来的。”   一听是凤攸宁的信,方才还沉着脸的太子殿下,眉头总算是舒展了些。   只是接过信后, 他隐约觉着不对。宣叔这个送信的渠道,是他所言有急事方才可用, 宫里怕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般想着, 他赶忙拆开了信封。   “殿下万安。”一行行的簪花小楷落入他的眼中,他一字一句都谨慎的读着, 生怕错过了什么。   濯束候在一旁, 待主子将信看完,这才弱弱的问了一句:“可是宫中出了何事?”   戚星阑撩起眼皮子看他,“怎么, 你这是担心太子妃,还是担心太子妃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晴微啊?”   这话说得濯束心里“咯噔”一下,忙解释道:“殿下明鉴,属、属下是心系殿下东宫的安危!绝无他意!”   “哦。”戚星阑将信纸折好又放回到了信封里,“那既然你对晴微没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这婚事我便替你回绝了太子妃罢。”   “啊?”濯束愣在原地,怀疑自己刚刚是耳朵出了问题才听到了“婚事”二字。   “殿、殿下放才说……婚事?属下与晴微?!”   太子殿下将面前这个傻小子打量了一番,故作冷漠的摇了摇头,“也不知晴微那丫头是看上你哪一点了。我倒是觉着潜策比你处处都强。”   濯束忽的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殿下,其实属下一直都很靠谱,每次您与娘娘在……咳咳,”他干咳了两声接着说道,“属下都会带领守在门口的无知少男少女们回避,这难道还不够靠谱体贴——吗?”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主子那冷酷无情像是要杀人的眼神,以至于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半晌才给生生挤了出来。   同为男人,濯束咳得那两声代替着什么,他当时便领会了,这会儿太子殿下不由得面色尴尬。   他冷冷瞪了濯束一眼,“再口无遮拦,下次让你当前锋。”   “不了不了殿下,属下突然想起您的战马还没喂,先告退了。”濯束说着就要开溜,却被戚星阑给叫住了。   “你去告诉潜策,让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过来见我。”   “属下遵命。”   眼看着濯束出了营帐,戚星阑这才将那封信又拿出来细细的看了一遍。   凤攸宁在信上并非只提了濯束与晴微的事,那事只是被一句话带过,最主要的还是她做的那个梦。   虽说梦中之事多半会与现实相反但她多次梦到,且能接上之前的情景……此事便值得深思了。   能着明黄色衣衫的只有皇帝,除了凤卓允便只有严熠了。   只是这两个人他尚且都还未遇见……倒是这崇国赫赫有名的将军霍弋之,出身武将世家,这几日接触下来却是对应战之事没半点积极性,事事都是听他布局,实在可疑得很。   这般思虑着,戚星阑便已是压好纸研了墨,提笔落下二字:“宁儿”。   已有多日不曾见过她,这会儿仿佛他落笔的每个字都饱含了对她的思念,浓郁且沉重……   *   这几日春意越发明显了起来,凤攸宁因为上次淋了雨在寝殿待了好些天没出屋,听闻今日戚月希会到御花园赏花,便也去了御花园。   春风和煦,暖阳高挂。北北   虽然祁京的春天相较于云京还是冷了些,但相较于这里的冬日来说回暖还是很明显的,凤攸宁便也脱了那大厚毛领的衣裳,换了件轻便的银凤紫萝纹锦裙,发上缀了两支琉珠钗,带着两个丫头朝着御花园内赏花最佳的驻芳阁而去。   驻芳阁是位于御花园中央的一座阁楼,共三层,四面皆设有回廊,供人远眺欣赏园中的美景。   从那儿往下望,便是将这御花园中所有的美景都尽收眼底了。   故而那里也是最受后宫妃嫔们喜爱的地方,闲来无事便要约着去驻芳阁小聚,或赏花或听戏,都不过是为了打发这深宫的烦闷罢了。   凤攸宁一行人走至驻芳阁楼下的时候,仰面便见戚月希同戚月盈坐在二层的回廊,旁边还有皇后与淑嫔。   却不曾见着太子的母妃贤妃娘娘。   也对,贤妃向来不喜凑热闹,由于皇后之间隔了道梁子,自是不会出现在这里。   “宁儿?”戚月盈方才站起身走至围栏边,便见楼下站了一个人娇俏又不失端庄的身影,“是宁儿来了!”   皇后等人皆是朝着楼下看去,每个人的脸色都有所不同。   隔着的距离远了些,凤攸宁没能把她们都看清,但却明显感觉到了来自戚月希那道惊恐的目光。   她定是知晓了那侍卫败露身份之事,这会子瞧见凤攸宁自是心里虚得慌。   凤攸宁没急着朝她们行礼,只浅浅的笑了笑,进了驻芳阁朝着二楼的回廊而去。   戚月盈已然下楼来接她,“宁儿身子可大好了?听闻那日太子府里闯进了刺客,你受了惊吓。”她说着已是拉过了凤攸宁的手,担忧的询问着。   “已无大碍了。”凤攸宁笑了笑,同她一起上了二楼的回廊。   回廊内的风大了些,到底还是有些凉的。她不由瑟缩了下身子,朝着皇后和淑嫔行了礼,“皇后娘娘万安,淑嫔娘娘万安。”   皇后抬眼瞧她,眉眼间尽是那虚伪的笑意,“太子妃不必多礼,挑个位置坐罢。”   “是。”凤攸宁应着,朝戚月希的方向而去,“那我便在二皇姐这边坐罢。”   她笑盈盈地朝着那人行了一礼,“二皇姐。”   见她走了过来,戚月希也值得悻悻地站起身与她回礼,目光却是不敢落在她的身上,“太子妃。”   戚月盈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忙过来打圆场,“宁儿快坐吧,希儿也坐。”   在她的心中,妹妹和凤攸宁都是同样重要的,她甚至曾多次想要替两个人调和一下尴尬的关系,奈何戚月希始终不配合,便也只能作罢。   既是不能调解,那便只能小心维持着平静的关系了……   凤攸宁自然知道戚月盈是为了什么,也就给足了两人的面子,再戚月希身旁落座。   她今日来并非是想挑事,只不过是想旁敲侧击一下,吓唬吓唬那人罢了。   也免得日后再凭空生出什么端倪来,惹得更是麻烦。   只是这二公主似乎并不这么想。   自从凤攸宁在她身旁落座,她便时不时的偷偷去看身旁那人,多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都生生吞回了肚里。   一时间,这边的气氛难免有些尴尬。   彼时驻芳阁上坐了这么些人,却是静得出奇,只有拂过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淑嫔是个喜热闹的性子,这会儿瞧着实在安静得过分了,便也找了几句话说。   只可惜皇后与她之间那和睦的关系早就在她重新受宠之时瓦解耗尽,这会儿也只是笑而不语。   看似温和,实则冷漠至极。   身为太子妃,凤攸宁自是要默默调和一下这里的氛围。   她起身走至这边,朝着皇后与淑嫔福了福身,“如今正是迎春盛开的时节。臣妾在母国时,每至初春便都会去赏迎春。大片大片的花儿点缀着还未彻底复苏的大地,着实是极美的一番景象。”   她说着替两位都斟了杯热茶递过去。   皇后接过茶盏,朝她浅浅一笑,“我记得园中亦有迎春,不知太子妃瞧着如何?”   凤攸宁莞尔,“宫中的迎春固然是上等的品种。只可惜经过了花匠的修剪,总归是缺了些在外肆意绽放的灵气。”她说着望向一旁的戚月盈与戚月希,接着道,“臣妾倒是更爱前几日在汀水畔赏的迎春。”   提及汀水畔,戚月希的脸色明显白了一下。她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未敢抬头。   “说道汀水畔,便不由想起前些日子你出宫受惊之事,可大好了?”淑嫔顺势便将话题转向了她,“如今太子又不在宫中,着实是苦了你这孩子了。”   凤攸宁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劳淑嫔娘娘挂心,已无碍了。”   皇后的脸色却不大好。   戚月希本没打算将此事同她讲,奈何那侍卫回宫后说了自己已被太子妃看见脸的事,这二公主慌得不行,只能去找皇后想办法。   寇嫣自是被自己女儿这副蠢样子气得好几日都起不来床。   要知道,这事只要凤攸宁告到了太子或是皇帝那里,不光是她们母女要遭人非议,甚至还会影响到整个寇家。   可贸然行动又只会让人抓到了把柄,届时便是自己躺上了砧板为人鱼肉。   故而皇后压了两个女儿多日不能出宫门,静静等着东宫的动静。   只是凤攸宁却始终都没有做什么,这也让她心中更加不安。   凤攸宁乃是崇国长公主,曾亲手扶着崇国新帝登基,并从旁辅政,短短三年便将崇国治理得颇有起色。   试问这样一个拥有掌握国家实权能力的女人,却不曾借此对她们动手。   除了不屑以外,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自然是没有。   寇嫣的心沉了沉,转而笑吟吟的去看她,“受了惊应当多休息几日才好,本宫那儿还有些上好的补药,回头便叫人给你送去。”   感受到了皇后的慌张,凤攸宁便也没再推脱,“那便多谢皇后娘娘了。”   “好在你没事,可捉住那小贼了?”淑嫔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绕了一圈,又落在了皇后的身上,“也不知是谁如此大胆,连太子府也敢闯……”   “淑嫔。”寇嫣冷冷唤了一声,目光冷冽对上淑嫔的,“此事本宫已安排了人去查,今日便能有结果。”   皇后说着垂眸瞧了瞧指尖的丹蔻,接着道:“只是来驻芳阁赏花便是来讨个开心,你便不要事事往孩子的心上怼了。”   听得她语气中的责备,淑嫔悻悻闭了嘴,“是。”   她答应了这么一声,只能低头喝茶,惹得气氛又一度的尴尬。   凤攸宁笑了笑,“娘娘心疼臣妾,臣妾心领了。臣妾相信娘娘定不会轻易放过那敢擅闯太子府的刺客,还臣妾与太子一个公道。”   此话还带上了太子,便不能小觑了。   不过凤攸宁向来是喜欢点到为止,她也相信皇后不会猜不透她话里的意思,便也没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寇嫣看着她朝另一旁走去的背影,僵硬的扯了下唇角,指尖却是在茶杯沿上捏得泛了苍白。   戚月希自始至终都没敢看她,这会儿更是心里没底,赶忙称不舒服,朝着皇后与淑嫔告了退,匆匆离去。   只是这二公主刚走,便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凤攸宁听力向来不错,这会儿回头,便见一熟悉的身影。   她今日本来只带了晴微,谁知这会儿绮烟竟是来了。   “公主。”绮烟手里拿了件斗篷,快步过去往她身上披,“奴瞧着今日风大,便来给公主添件衣裳。”   她说着慢吞吞的给凤攸宁系上扣子,压低了声音道:“潜策回来了,还带了太子殿下的回信。”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终于有戏份了QAQ 第58章 喜脉   御花园中拂过一阵风, 恰好吹进了驻芳阁,穿过回廊时便多了几份冷意。   正坐在廊上赏花的人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唯有凤攸宁穿的厚了些, 这会儿又思虑着心中的事,倒像是没了感觉一般。   戚月盈看了看身旁的六弟妹,心中不由疑惑。   自从方才绮烟来送了件衣裳之后,凤攸宁便是心不在焉的, 眼睛盯着同一处都已有半晌了也没曾动过。   “宁儿,宁儿?”她悄悄凑过去,小声唤她。   “啊?”凤攸宁这会儿回过神来,便见戚月盈正皱着眉头看自己。   “宁儿 ,你想什么呢, 是还忧心着六弟么?都愣了好一会儿了。”   忧心,自然是忧心的。只是不知戚星阑将潜策大老远的派了是何意,听说还带了回信……   此事不宜让皇后察觉, 她也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只能耐着性子在这驻芳阁再赏会儿花。   凤攸宁弯了弯眉眼, 唇角故意勾起了一抹苦涩, “没什么,只是不知殿下在边境过得如何。”   “你不必担心。”戚月盈拉了下她的手, 小声安慰道, “我从前听盛将军所言,边境虽苦,但最基本的衣食住行方面还是可以的。况且六弟从小习武, 他是众多皇室子弟里最吃得了苦的,你便不必担心了。”   “恩。”凤攸宁应着点点头,目光不由飘向远处。   也对,戚星阑既是已派了潜策回来,便是说明在那边只有濯束一人随身照顾也可,她似乎也不必过多忧心。   只是……   崇国那边也许久没有传来消息了,不知阿允是否能应付得过来。   “太子妃。”   她正想得出神,便听得皇后开了口,“若是身子还未好爽利,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风大。”   既然皇后都这样说了,凤攸宁也就没想着再推拒,起身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告退出了驻芳阁。   戚月盈又是追了出来,“宁儿,待我晚些时候陪你去说话!”   “好。”她笑着应下,心中不由羡慕心思单纯的戚月盈。   虽然盛征亦是在边境苦苦守护,却始终未牵扯上那些复杂的利益,戚月盈自然也是不用两头担忧。   盛征将军与戚月盈相互信任,都只是等待着和彼此相见的那一日,等待着兑现承诺的时刻。不像她和戚星阑,一份感情中掺杂了利益,掺杂了两国之间复杂的关系……   回了东宫,便见潜策已候在了正沅殿的门口。   凤攸宁不由得快走了几步,“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你了。”   “这是属下应当的,谢娘娘关心。”潜策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请娘娘进殿。”   “好。”她便同潜策一齐快步进了大殿。   晴微与绮烟跟在后面,警惕的朝着身后望了望,确认没有可疑之人跟随后,这才放心的跟着进了屋。   “娘娘,这是殿下给您的信。”潜策将信封从怀里拿出递过去,“殿下说看了这封信,娘娘便明白了。”   凤攸宁接过信封,心中却是越发的紧张,无法安稳。直至看到那信纸上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的字迹,才稍稍安定下来。   只是这份安稳未能维持片刻,便让她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殿下可还有其他的话?”凤攸宁怔怔地将手中的信纸折好,紧紧捏在手中。   一旁的绮烟瞧见主子这副模样,眉头不由跟着皱了皱。   “回娘娘,殿下嘱咐娘娘照顾好自己,谨慎提防承鸾宫与承祥宫。再无其他。”潜策如实回禀道。   可提防承鸾宫她尚知因由,至于承祥宫……那里住着的不是淑嫔么?   凤攸宁垂眸又看了看手中捏着的信纸,眉尖轻蹙。   这信中提及了郢王之事,难不成淑嫔竟是同郢王有着什么非同一般的联系?   她这般想着,不由想起方才在御花园时,竟是瞧见淑嫔与皇后在一处。虽然两人之间的隔阂显而易见,但保不齐便是障眼法,用来迷惑他人。   这承国的后宫还真是比大崇的要复杂许多啊……   “好,本宫知晓了。”凤攸宁微微颔首,又看向潜策,“你还回去么?”   潜策拱手,“殿下此次派属下先行回京便是为了保护娘娘您的安全,故而不回了。”   也对,既是潜策亲自将信送回,戚星阑便是另有用意。   她了然的点点头,“好,那日后你便跟着我罢。”   “属下遵命。”   *   “殿下,已有三日,潜策估摸着已经回到宫中了。”濯束斟了杯茶递给正坐在桌前细细瞧着边境图的那人。   戚星阑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后接过茶碗放置一旁,并未说些什么。   只是那只原本撑在膝盖上的手,默默地抚上了腰间别着的那只荷包。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指尖,心中不由得平和了许多。   “霍将军呢?今日怎么不见他来商议部署。”太子殿下坐直了身子,抬眼朝着帐外瞧去。   营帐外是在轮流巡逻的士兵们,兵服虽是不甚相同,但到底都还算是和谐的。   承国来的本就是援军,自然是待遇稍好一些,但戚星阑却不曾让他们有半点的懈怠。   衍国出兵向来不按路数,又是兵强马壮的,就算崇国的二十万大军与戚星阑带来的十万援军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有胜算。   他这几日正是为此事忧愁。   毕竟他答应过要给凤攸宁一个交代,更何况此事关乎两国,甚至是三个国家之间的利益争斗,稍有不甚便会一团糟。   届时原本平安无事的承国也要跟着遭殃……   戚星阑捏了捏眉心,便见副将杨资匆匆跑进了大帐:“殿下!霍将军方才带了一队人马去探路了,卑职如何都拦不住啊!”   “什么?”他的右眼皮猛地抽了一下,“现下衍兵就在前面的山沟里埋伏着,他这会儿过去送死,我看是疯了!”   戚星阑气得眼眶都红了,一掌狠狠拍在桌上,“杨副将马上召集大家,商量应对之策。”   “卑职遵命!”杨资领命匆匆而去。   戚星阑长舒了口气,撩起眼皮去看濯束,沉声道:“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去暗中观察,保护。顺便探一探,这位霍将军到底是想做什么。”   “是。”   眼瞧着濯束的身影消失在营帐外,戚星阑的手再一次抚上了腰间的荷包。他垂眸望着指尖正摸索着的那株并蒂莲的绣纹,喃喃开口。   “宁儿……但愿不是我们所猜的那样。”   *   星幕之下,吹进东宫的风里掺杂了一丝冬日未曾褪尽的冷意。   凤攸宁倚在窗边,抬眼望着那被月色染上一抹清冷的高高的宫墙,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晴微瞧站在窗边许久,恐怕又被风吹着着了凉,忙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   “公主,风凉,还是早些休息罢。”   凤攸宁没有回头,只淡淡唤了身后那人一声:“晴微。”   “哎,奴在呢。”小丫头连忙答应。   “可是月末了?”   “是,已是三月三十了。”   凤攸宁眸中映出的月光越发的冷淡,她垂眸瞧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我乏了,你去铺床罢。”   “好。”晴微答应着便已麻利地去给她铺床了。   凤攸宁依旧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指尖悄悄搭上自己的另一只手腕。   她静静感受着指尖跳动着的脉搏,滑而有力,如珠走盘……   她忽的想起今日戚星阑的回信,字句之间皆是对她的叮嘱,哪怕是在陈述对霍弋之今日表现的猜想,都不忘附加上一句“此事你莫要过多忧心”。   他对她实在太过在意了,这般虽好,可皇室之中最为致命的便是感情。日后两人的感情怕是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这般想着,便听得晴微的声音响在身后,“公主,床已铺好了,奴服公主梳洗更衣?”   凤攸宁方才蹙在一起的眉头舒展,转身朝着晴微笑了笑,“好。”   晴微伺候着她梳洗过后,眼瞧着主子躺下合了眼,这才灭了屋里的灯烛,退出了寝殿。   方才关上门,便见绮烟走了过来。   “今晚又轮到你值夜了啊?”晴微小声问了这么一句,轻巧地将殿门关好。   绮烟点点头,“是啊。我方才瞧着公主站在窗前望了许久,可是又有什么忧心事了?”   她说着目光飘向已黑了灯的内殿,眉头微蹙。   “嗐,还能是什么。”晴微瘪着小嘴叹了一声,“如今衍国攻打大崇,那太子殿下又去带兵支援,自是忧心母国与太子的安危。”   绮烟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小丫头,“没什么异常之处吧?这到底还未到暖和的时候,我怕公主忧思过虑,再吹了冷风……”   “绮烟,你想多了。”晴微笑着拉了拉她的胳膊,安慰道:“公主可是习武之人,每年也只是隆冬时节才会惧寒。只不过近几日公主似乎对这日子格外上心,方才还问我可是已到月末了。”   “月末……”   “怎么了嘛?”   绮烟摇摇头,朝着小丫头摆手,“没什么,今晚我守着便好,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好嘞,那便辛苦绮烟姐姐啦!”晴微没心没肺,今日跟着去了御花园逛,又陪着应付了好一会儿皇后她们,这会儿不免已困了。   她便也没再多留,转身回了自己的屋里休息。   寝殿内只有月光透过纱窗洒下来星星点点,柔和的光照不进那堇色的床帐中。   凤攸宁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天生便是极寒体质,受孕本就比他人要更难些,只是不成想上天竟在这个时候将这礼物送予了她……   如今戚星阑不在宫中,她更应该听他的好好保护自己这才对。   “星阑……你若知晓此事,应当也是开心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那得开心!特别开心!可我现在不知道啊啊啊(抓狂.jpg) 第59章 转机   一入四月, 整个祁京便像活过来了一般,彻底脱离了寒意的控制, 春暖花开, 艳阳高照。   春,象征着新的开始,可也象征着旧的结束。   承御宫内肃穆的氛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面对着面前那一摞又一摞的奏折, 面色凝重。   “启禀陛下,有边境急报!”一卫兵装束的男子匆匆闯进殿里,跪在案前,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栗。   戚晟额角的青筋猛地抽了一下,他抬眼, 目光落在那人颤抖着的脊背上。   “说,何事如此慌张。”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   “陛、陛下,是派去崇国支援的十万大军, 他们……”那人的声音都打了颤,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戚晟听得心焦, 撑在腿上的手死死抓着衣衫, 冷声吼道:“他们怎么了,说!”   那卫兵吓得慌忙跪在地上叩头, “崇衍交战我军增援, 谁知那崇国军队内出了叛徒,通敌叛国夜袭了整个军营!幸好殿下及时发现做了部署,可是……”   “可是什么, 你倒是快些向陛下禀报啊!说不清楚小心你的脑袋!”徐公公都已看不下去了,忙催促道。   “是、是!因衍国有备而来,崇国将领拒不服从,导致我军部署不充分,派去的十万援军只剩了不足一万!”   皇帝的心头猛地一颤,撑在腿上的手一滑,整个身子向前倾去。   幸好一旁候着的徐喻成眼疾手快,赶忙扶住了主子,“陛下当心!”   戚晟这会儿已顾不得这些,忙借着徐公公的搀扶之力站起身来,“那太子呢,太子殿下可有受伤?”   “回、回陛下,太子殿下带领着部下们浴血奋战,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老皇帝方才站起来,这会儿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脚下一软头晕目眩,霎时间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去了一样,两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陛下!”   “陛下!来人!快传太医!”   ……   凤攸宁正倚在榻上绣着帕子,便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便见潜策匆匆进了正沅殿内。   “娘娘,承御宫那边出事了。”   “承御宫?”凤攸宁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抬眼去看面色不太好的潜策。   潜策向来是个沉稳有把握的,也从不喜形于色,这会儿怕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承御宫出事,那岂不是戚星阑的父皇……   她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快说,可是陛下出了何事?”   潜策点头,沉声答道:“是,陛下晕过去了。”   “可陛下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忽然晕倒?”她拧了拧眉头。   “回娘娘,听徐公公说是陛下最近日夜操劳忧心国事,已好些日子不曾睡过安稳觉了。至于其他原因,并未提及。”   “是吗……”凤攸宁不由得脸色跟着一起沉了沉。   她曾听戚星阑说过,皇帝的身子骨比常人要更硬朗些,平日里也很少生病。如果只是过度劳累,怎会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势必是出了什么事。   只是太子临行前曾叮嘱过有关郢王在北境之事,怕不是北境出了什么问题?   思来想去,总不能是因为戚星阑……   她没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只将手里的东西搁置到一旁,起身往外走,“随本宫去看望一下父皇。”   “是。”晴微与潜策应着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凤攸宁脚下生风,步子说什么也慢不下来。   她担心,她担心是戚星阑那边出了事情,也担心老皇帝的身体。   不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可是她也害怕。   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都会让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承国乱成一锅粥,某些人说不定就会趁虚而入,到时候……   她的心揪作一团,快步走至了承御宫的门口。   恰逢皇后从殿里走出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凤攸宁敛了面上的慌张,寇嫣也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皇后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正好,陛下方才还说要见你这孩子,我正准备让卓萃去东宫叫你呢。”   “……”凤攸宁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皇帝要见她,多半就是戚星阑出了事,亦或者是崇衍交战之事……   “好,臣妾这就进去见陛下。”她说着不着痕迹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朝皇后行了一礼。   寇嫣望着她的背影进了大殿,手里紧紧攥着的帕子这才松了一些。   “卓萃,你说陛下要见太子妃,是不是太子出事了?”她说着不由冷笑了一声,那唇角的笑意寒凉不达眼底。   卓萃笑着看了看她,没答话,只扶了主子的手,一齐往承御宫的门口走去。   这种时候,寇嫣并不是真的需要她回答,她自然是清楚的。况且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还真的说不准呢。   太子若是真的出事,对皇后好却也不好,此事还得再细细思量。   “陛下,太子妃来了。”徐喻成俯下身同床上躺着的那人说了一声,顺手将人扶了起来。   凤攸宁见老皇帝的面色尚好,心中虽疑惑,却也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陛下万安。”   “恩。”戚晟点了下头,又看向一旁的徐喻成。   徐公公领会主子的意思,赶忙将殿内的其他下人都带了下去,只留了皇帝和凤攸宁二人。   她隐隐感觉出了什么,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温和得体,“陛下,这……”   戚晟叹了口气,半倚在床栏上看她,“你是朕钦选的儿媳妇,也是朕愧对的孩子。”   他这话说得凤攸宁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静静候着皇帝的下文。   手指却是已不由自主地与捏着的手帕交缠在一起,掌心一层薄汗。   “当初朕点名要让你过来和亲,便是觉得你同其他女子不同。你也知道,阑儿这孩子自小便在姐姐堆里长大,朕又将他惯得一身毛病,都已二十了才在朕的强迫下娶了你。不过幸好,朕没有看错。”他说着面色欣慰,那双微微浑浊的眼隐隐泛着泪光。   凤攸宁静静听着他同自己讲戚星阑小时候的那些事,却忍不住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陛下,您同我讲这些,可是太子殿下他在西南边境……”   老皇帝不置可否,只望向窗外的一片盎然春意,“方才有人传了阑儿失踪的消息回来。”   “失踪……”她喃喃地重复。   “对,失踪。”戚晟重重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她,“崇衍大战,你母国出了叛徒,与衍国里应外合偷袭了军营。阑儿不知所踪。”   叛徒,偷袭,失踪……   凤攸宁的心猛地一顿。   皇帝的这句话实在是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让她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她清晰的记得前几日潜策带回的那封信中提及了霍弋之的可疑行为,难不成导致这次出战失利的叛徒真的是霍弋之?可霍家世代效忠大崇,他怎么敢通敌叛国……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戚晟不由接着安慰道:“你放心,衍国这次的偷袭并非是完全意义上的成功。阑儿早意识到有叛徒,暗中有所部署,也让他们损失了不少兵力,目前还未攻入崇国境内。”   她默默听着,却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殿下明知有叛徒,又为何会失踪?”   “此事朕也不甚了解,”戚晟无奈摇了摇头,复又抬眼看她,“只是朕希望,你能同朕一样,相信他。”   凤攸宁抬眼对上那人坚定的双眸,这副神态竟是与戚星阑临走对她许诺时的坚定一般无二。   倒也不愧是亲父子。   她这般想着轻扯了下唇角,“好。”   ……   从承御宫回来之后,凤攸宁便是心绪不宁。原本绣帕子便是因为心中烦闷,只是这烦闷到了一定程度,便是再也静不下心来,手里的针线亦是不停使唤了。   晴微瞧着平日里从不出错的主子这会儿绣错了许多处,心中不由得跟着忧虑。   “公主,歇一歇吧。您从承御宫回来后便一直心不在焉的,这花而都快被您给绣成凤了……”   她说着将凤攸宁手中的针线拿了过来。   手中落空,她这才回过神来,抬眼便见晴微皱着一张小脸叹气。   “也不知陛下同您讲了什么……回来就跟失了魂儿一样。”   凤攸宁不由得心口发闷,朝着窗外看去。   已近黄昏,天边的晚霞如血色一般笼罩着整个大地,像极了血流成河的模样,触目惊心。   她失神的收回目光,“晴微,阑宁居那边可又有过严羽白的消息?”   “不曾了。”小丫头摇摇头,将手里装阵线的匣子放置一旁,“要我说公主您当初就不应该救他,走时竟是连句谢谢的话都没留下。”   凤攸宁垂眸看向自己泛了白的指尖,淡淡道:“本是他救了我一命,况且他体内的蛊毒不曾解,我也算不上是救他。”   “公主……”   “好了晴微,”她勾了下唇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事,“你去让潜策准备马车,我要去阑宁居一趟。”   “啊?这个时候出宫……”晴微话说到一半瞧见主子的眼神,又悻悻地改了口,答应着去叫了潜策。   天边的晚霞逐渐被黑暗所取代,星幕呈上,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凤攸宁一直到马车停在了阑宁居的门口,才堪堪回过神。   宣叔从府里迎了出来,朝着一行人笑呵呵地说道:“看来公子说的没错,夫人真的来了。”   凤攸宁脚步方才落地便听得他这句话,心不由得一顿,“宣叔您此话何意?难不成是……”   “夫人自己到荇幽阁一瞧便知。”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期待的太子殿下终于回来了!请跟我一起撒花撒花~ 第60章 热泪   听得宣叔这般说, 凤攸宁也来不及再多想,匆匆迈步朝着荇幽阁而去。   夜色深沉, 下人手里提的灯莹莹的亮着橘红色的光, 从大门口到荇幽阁明明只有片刻的路程,她却觉得走了许久,比平日里久了太多太多。   直到站在了荇幽阁的门口,望着里面亮着的灯光和被投在窗上的那道影子, 凤攸宁的心中五味杂陈。   宣叔跟上来,见她站在院门口迟迟没有走进去,不由得提醒了一句:“夫人,请吧。”   凤攸宁回过神来,暗自长舒了口气来平静下自己的心情。   她才从皇帝那里得知了戚星阑失踪的消息, 已然一个下午都浑浑噩噩的。本想着两人许多美好的回忆皆是在这阑宁居,来这里静一静心,谁知却又听到了宣叔的那番话。   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已经顾不上自己时刻保持着的沉稳形象。   进了院子后每一步都像是煎熬一样, 她想走的快些,再快些。   她想见到毫发无伤的那人, 却也怕见到的是他伤痕累累。   这种纠结的心情, 一直持续到她走进了屋里。   翠珠帘子后,有一人端坐在案前, 他手边摆放着热气腾腾腾的茶盏, 手里捧了一本书卷,垂眸读着。   这副眉眼温顺的模样,在戚星阑的脸上实在是极少能见到。   凤攸宁不由得有些恍惚, 本想叫他的名字,开了口却成了一句试探:“戚……星阑?”   那人抬起眼,一双桃花瓣含笑的眸子映出她此刻的身影。   “宁儿,你来了。”是久违的声音,只是比她印象中的更添了些温柔。   那一刻,她也不知是为何,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眶一热便已淌下泪来。   “公主——”晴微瞧见主子哭了,正准备上前去,却被一只手从身后拉住。   “我们该退下了,”濯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身后,握着她手腕的掌心温热,“走吧。”   话音还没落下,晴微便已被他拉着出了屋,捎带着将门也给关上了。   戚星阑见她红了眼眶,赶忙起身两步并一步地走过去,将人揽进了怀里。   “可是受委屈了?”太子殿下从未见她哭成这般,以为她定是受了什么委屈,心里也跟着隐隐泛疼。   凤攸宁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感受着熟悉的温度,眼泪便是更收不住了。   戚星阑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日日都不知所措,尽管时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往前走着,可每一刻都像是比平时难挨了许多倍。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一身盔甲,无所畏惧。   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明白过来,如今的凤攸宁早已不仅是为着母国江山社稷而活的那位长公主了,她还是戚星阑的妻子,是已经习惯了夫君守在身边的普通女子。   太子殿下胸前的衣衫都湿了大片,温热的触感烙在他的皮肤上,却是像火一般灼热。   他轻抚着凤攸宁的脊背,不断柔声安慰:“娘子别怕,为夫回来了。”   “谁怕了。”已然哭过了劲儿的太子妃半红着脸,轻捶了一下那人的胸口。   “嘶……”戚星阑冷不丁的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霎时间白了。   凤攸宁一惊,赶忙从他怀里挣出来,不由分说地搭上他手腕的脉搏。   “你受伤了?有多严重,上过药了吗?方才怎么没同我说……”   瞧她这副紧张的模样,戚星阑忍不住心情大好。他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心想着身上这些伤受得倒也值得了。   窗外的夜色深沉,几颗星点缀在一片黑暗之中,遥不可及。   只是此刻屋里的氛围却是暧昧极了。   太子殿下的目光始终落在面前那人的身上,只觉得自己这位太子妃娶得实在是太过合他的心意,便是一刻也舍不得挪开眼来。   凤攸宁细细为他号脉,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幸好只是皮外伤,不曾伤着元气。”   她将人拽到了榻边,让他坐下,伸手便去扯他的衣领。   戚星阑的大手轻轻握住她的,垂眸瞧着她皱着眉头的模样,笑问道:“怎么,今日这般主动?”   “胡说什么呢。”凤攸宁扒拉开他的手,继续为他松着衣衫,“让我瞧瞧你的伤口,若是不曾处理好化了脓,可就不仅是皮外伤这么简单了。”   她说着小心翼翼的替他解开外衫,露出了隐隐透着血红色的白色内衫。   “方才是我没轻重了。”她不由得内疚,心里钝钝的泛着疼,“很疼吗?”   戚星阑摇头,“不疼。”   那满含笑意的眸子更是像极了桃花瓣儿,不自觉的勾着人的心神。   凤攸宁抬眼看他,偏偏他越是这副样子她便越觉歉疚。只得又低下头去,不让他瞧见自己眼中的泪花,轻轻将那件快被血染红了的内衫也接了开来。   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包扎 ,只是那用于包扎的白不布条此刻都已被血浸透,这会儿湿哒哒的贴在伤口处,映在眼中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晴微!”凤攸宁朝着外面唤了一声。   听到主子的声音,小丫头赶忙从濯束怀里挣了出来,匆匆跑了进去,“公主,奴在。”   凤攸宁也没来得及多在意她还红着的脸蛋儿,赶忙吩咐道让她去打盆热水来,再让濯束去抓药。   戚星阑身为储君,身上的每一处伤都马虎不得。这会儿伤口需要紧急处理,回宫怕是来不及了,也只能她亲自来。   晴微与濯束应着下去了,凤攸宁这才将那已被血浸透的绷带轻轻拆了下来。   她每动一下都会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戚星阑,生怕自己扯痛了他的伤口。   但事实上,太子殿下哪有那么虚弱,只不过是喜欢看她担心自己的模样,便也就任由她这般。   “宁儿,我很想你。”   凤攸宁手上的动作只顿了一下,便又有条不紊的继续拆着绷带,“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伤口吧!”   戚星阑不由得笑出了声,抬起手来捏住她顺着肩膀滑下来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轻轻摩挲。   “你可是听父皇说了我下落不明之事?”   “恩。”她点头,终是将那绷带完全卸了下来。   戚星阑原本白皙的胸膛此刻正中多了一条长长的血道子,隐隐还往外冒着血,伤口周围还有一些已经凝结了微微发黑的干涸血迹。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凤攸宁本就微皱着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她抬眼去看戚星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到底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戚星阑见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自然是心疼的,下意识的就要将衣衫合上,挡住伤口。   “女孩子少看这些。”   凤攸宁一时间不知所措,刚想说些什么,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嗅觉,勾起了她的孕吐反应。   恰好晴微端了热水进来,见主子这副模样,慌忙将热水盆递给身后的濯束,快步跑过去。   “公主,可是身子不舒服?”   “宁儿,你……”坐在榻上那人急了,不顾自己还淌着血的伤口便站起身来要扶她。   凤攸宁抬眼对上戚星阑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他不由得一怔,目光落在了她轻抚着小腹的手上。   难不成是——   凤攸宁没再看他,只掩着口鼻在晴微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我没事,让濯束进来替公子清理伤口罢。”   “是,夫人。”濯束端着热水进来,“药已按您的吩咐抓好了,这会儿宣叔正在后面厨房煎着。”   “好。”她复又望向戚星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声张,开口问道:“可还带着我送你的金疮药?”   濯束抢先开了口:“夫人送的那瓶药已用完了,不然公子身上不可能只这——”   “濯束。”他话还没说完便已被主子截了过去。濯束自知自己方才多了嘴,这会儿忙垂下头专心替戚星阑清理着伤口,没再敢搭言。   只是他话虽未说完,凤攸宁却已然将后半句话给猜了出来。   她看向正拧眉坐在榻上那人,那张几乎每晚都出现在她梦里的脸此刻隐隐泛着苍白之色,她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心疼。   打仗本就是一件苦事,戚星阑的身上自然是不只受过这么一次伤……   她这般想着,低声吩咐了晴微几句,让小丫头下去了。   方才的反胃只是因为血腥味儿过于浓重,这会子濯束已将伤口清理得差不多了,那盆原本清澈透明的水已然成了一盆血色。剩下要做的便只有上药和包扎了。   “我来吧。”凤攸宁起身走过去,让濯束将那一盆血水端了出去。   屋里又剩了他们两人,周围似乎还有没能散掉的血腥气。   她细心地将布条剪好,又从袖兜里拿出了一只精致的白色瓷瓶子,将里面的黄褐色粉末倒在掌心些许。   药粉对于伤口多少有些刺激性,疼痛蔓延开来。   戚星阑垂眸看她,额角不自主的冒了些细小的汗珠,“你一直随身带着这些药?”   “疼就说话,我轻点。”她说着用指腹轻轻沾上一些药粉,细细的涂抹在伤口上,“这药本是我想交给宣叔,让他们拿着去寻你的。”   她说着又抬眼看向那人,“得亏拿了,不然今晚便要将你折腾回宫了。”   “还不能回宫。”戚星阑的目光飘向远处,面色凝重,“我安全回京之事,暂时不易宣扬出去。”   凤攸宁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便也应着点头,“好。那父皇那边……”   “放心,父皇是同我站在一处的。”他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眸光温柔得像是能溢出水来。   “你……当真有了么?”他迟疑了片刻,才如是问道。   不经意间与那人小心翼翼又满是期待的眼神撞到一起,凤攸宁忍不住笑了,“是。”   戚星阑的眸光划过一道亮光,随后又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这虽是一件喜事,但现下各国皆是不安定,让孩子在这乱世出生,他实在是有愧于她们母子。   凤攸宁怎能不懂他,她心中的忧虑并不比戚星阑少,故而不曾将此事声张,就连晴微和绮烟都瞒着。   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降生在如此乱世,更何况是一个极其容易被人利用的孩子。   只是这事总不可能瞒一辈子,届时要如何……她还不曾想好。   “星阑,我不愿舍弃他……”她轻轻握住戚星阑的大手,“师父曾同我讲过,我体质阴寒极难受孕。星阑,我真的好怕这辈子仅有这么一次……便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他的。”   不仅是她,他亦不忍心将一个还未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扼杀在他母亲的腹中。   戚星阑反握住她的手,掌心一片温热干燥,“我定会护你们母子周全。” 第61章 亲热   当晚, 为了掩人耳目,凤攸宁并没有在阑宁居留宿, 而是连夜匆匆回了宫。   潜策便也按着主子的吩咐, 护在太子妃的身后直到回了东宫。   只是凤攸宁那一晚翻来覆去都不曾睡着。   虽是知晓了戚星阑安然无恙,可到底这场仗是崇国败了,便是连承国派去支援的十万军马都只剩寥寥无几。   她越想越气。   霍弋之他怎敢真的通敌叛国?!亏她还曾觉得他品性甚佳,如今看来是她从前瞎了眼!   事已至此, 再想这些已是无用,需得想个法子保住大崇的江山社稷才是……   “也不知阿允现下如何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声,眼睛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那一片黑暗,毫无睡意。   就这样,直到有光照进正沅殿内, 她方才有了些许的倦意,浅浅地睡了一会儿。   只是阖眼不久,便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说是盈公主来了。   绮烟本想着替主子回了盈公主, 谁知凤攸宁睡得浅,在内殿听得声音便起了床。   绮烟进了屋伺候她梳洗, 见床角放了件染血的亵裤, 不由一怔,忙从柜中又拿了条干净的连带着月事带一同递给了主子。   “公主这个月来得晚了些, 奴险些给忘了。”   凤攸宁抬眼看了看她, 淡淡地道了一句:“是晚了些。”   说着便将床帐拉上,兀自换了新的内衫和亵裤。   只是瞧着方才绮烟的模样,她心中不由得有些异样之感。   绮烟平日里向来是个谨小慎微的, 这几日凤攸宁的月事迟迟不曾来,她非但没有问,反而是方才说出了那样的话,总让人觉着哪里不对劲。   可绮烟毕竟是母后给她的人,总归不会害她。   凤攸宁没再多想,见晴微这会儿端了水盆进来,这才起身下床梳洗。   简单的盥漱过后,晴微替主子绾髻,绮烟则是端着水盆和凤攸宁换下来的衣裳出了内殿。   她偏头瞧了一眼绮烟的背影,“近日绮烟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晴微被她冷不丁这么一问,有点发懵,“不对劲的地方……倒是那日我去寻信鸽之时,见她从那边回来,一副匆忙慌张的模样。”   匆忙慌张?   凤攸宁沉了沉脸色,“那她可曾询问过你有关我的事?”   小丫头细细思量了一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公主这次月事来得晚了许久,绮烟一直替您忧心着,那日还问我呢!”   听她这般说,凤攸宁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方才绮烟同她将都快将此事忘了故而不曾提前准备,可又在晴微面前表现出对此事一直很忧心的模样,还曾去过晴微与母国传信交接的地方……   她有孕的事,怕是已然被绮烟报回了母后那里。   晴微手脚麻利的替她绾了追云髻,这会儿正挑了两支菱花祥云簪给她戴上,又缀了一支琉璃珠金步摇方才作罢。   “公主,耳环是要戴哪对?”   凤攸宁回过神来,随意挑了一对颜色浅淡的,“我方才问你的话只当没说过。”   “是,奴知晓了。”小丫头答应着给主子戴上了耳环,“公主,盈公主此刻正在省昀阁等着呢,可要过去?”   “恩,走罢。”   戚月盈自是听说了戚星阑下落不明之事,怕她胡思乱想心中不安,这才来了东宫陪着她。   “我听母后说,崇衍这次交战败了,六弟也不知所踪……宁儿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不管是你母国还是六弟,都不会出事的!”   凤攸宁笑了笑,“劳烦长姐与皇后娘娘记挂了,我没事。”   “你瞧你,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戚月盈看着她不由得揪心,“一脸的倦意,昨晚怕不是一夜未眠。”   “倒不是一夜未眠,也睡了一会儿。”她说着眉眼间带了些苦涩的笑,“长姐可用过膳了?不如留下来陪我罢。”   这话倒是提醒了戚月盈,只见她匆忙起身去拉凤攸宁的手,“对,你必须要好好吃饭!一顿也不可落下。”   说着又偏过头去吩咐晴微,“你快去膳房传了膳来,不可太过油腻,但要营养均衡。”   “是。”晴微答应着便去了,戚月盈顺势将自己的贴身婢女甘珠也遣去跟着,说甘珠做的凝玉碎肉粥味道甚好,非要让她尝一尝。   凤攸宁拗不过她,也知她是一片好心。   只是崇衍之战的话题太过沉重,说多了她总归是心中难受,便也转口询问了戚月盈的婚事。   “听闻皇后娘娘将长姐的婚事定在了六月,是同吏部尚书赵大人?”   “你快别取笑我了。”戚月盈叹了口气,手指不自觉的抚上腰间别着的那块玉佩,细细摩挲着。   凤攸宁笑着看她,“我倒是听闻那赵大人年纪轻轻的便已是尚书,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可惜我们长姐有更好的能嫁,那赵大人再优秀也只能靠边站了。”   “哎呀,宁儿!”戚月盈羞红了脸,伸手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   只是提及此事,更令人担忧的是盛征现下还守在南境,不知何时能归。   见她的脸色沉了下来,凤攸宁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柔声说道:“长姐不必忧心,衍国既然连我母国都攻不下,定是也不敢轻易动南境的。”   戚月盈点点头,心中过意不去,“宁儿……对不起,明明我是来安慰你的,结果现在却要让你不顾自己的心痛,反过来替我开解。”   “我们本就是好姐妹,这话说了便是生分了。”   恰好晴微与甘珠回来禀报说是已备好了早膳,来询问在何处用。   “去菡莲轩罢,那儿景色好,用完膳再坐着饮盏茶亦是不错。”凤攸宁这般吩咐着,便拉着戚月盈一同去了菡莲轩用早膳。   已入四月,天色愈发的暖了,这几日凤攸宁便已换下了厚衣裳,偶尔只着了件单衣也是无妨。   菡莲轩虽取此名,但园中的花儿却不只莲花这一种,迎春与桃树、海棠、丁香皆是有的,园中一片馥郁芬芳。   她发现东宫里的这处好地方也不过是因了这几日无聊,戚星阑不在,她便总是觉着百无聊赖。   偶尔去菡莲轩走一走,既不会像在御花园那般与这位娘娘那位公主尴尬相遇,又可赏着美景,岂非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凤攸宁一直盼着能同那人一起赏景,如今戚星阑却只能躲在阑宁居不得与她日日相见。   每隔三日,凤攸宁便会出宫去阑宁居坐一坐。   有时戚星阑忙着批折子照顾不到她,她也不恼,只乖乖在一旁坐着看他埋头于各种政务。   这样倒也不失为另一种陪伴。   只是这样的次数多了太子殿下亦是心有愧疚,便放下手中的事,同她好好吃顿饭,聊聊天。   这会儿凤攸宁正绣着一件小小的五毒肚兜。   戚星阑搁下手中的折子,凑过身来,“这是在给谁绣?”   她狐疑的望了他一眼,“你说呢。”   明知故问。   太子殿下笑着将她手中的针线拿过来搁置一旁,又伸手拉了人坐在自己腿上,“那孩子怕是还不成样,你这母亲倒也是费心了。”   他说着下巴抵在凤攸宁的肩窝蹭了蹭。   感觉到肩上的痒意,她不由得缩了下脖子,伸手抵在她的胸膛,“还有半月便是端午,我绣了这个也是为他讨个好意。”   “恩,对,娘子说的都对。”   他说话的时候唇瓣抵在她的脖颈上,一张一合都摩擦着她的皮肤,那温热的触感令人面颊滚烫。   凤攸宁忙往旁边躲了躲,“你……不可。”   瞧她那副惊慌的模样,戚星阑忍不住勾上了唇角,“我就是想亲你,不做别的。”   “那、那也不行。”凤攸宁说着便要从他腿上挣扎着下来。   可太子殿下好不容易将人抱在了怀里,怎么可能会轻易撒手?   他便揽得更紧了些,却又恰好避开她小腹的位置,将人钳制在怀里。   “那我不亲你,你亲我可好?”他的声音紧紧贴在凤攸宁的耳边,低沉又暧昧。   这是什么鬼逻辑?他亲她还是她亲他有什么分别么?   “不亲。”她好歹也是曾经手握一国重权的长公主,怎可能轻易向他屈服?   凤攸宁说着还挺了挺腰板,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她这样落进他的眼中倒是越发有趣了。   太子殿下笑着抬眼看她,手指轻轻捏着她腰间的软肉,“当真不亲?”   她腰上向来敏感,这会儿被他轻轻一捏便已是有些受不住。   可嘴上依旧不从,“不亲,说不亲就不亲。”   凤攸宁说着偏头看他,本是想着让他瞧瞧自己眼中的坚定,可却一个不慎,陷进了他那对满含笑意的桃花眼中。   当初她便是因着一双眼睛而失魂落魄,这会儿更是挣扎不出来。   戚星阑唇畔的笑意更浓,大手抚上她的后脑,按着那人俯下身来。   “那还是我亲你好了。”   话还未说完,两人的唇瓣便已碰到了一起,那甜软的触感令他的心悸动。   凤攸宁回过神时,那人已然加深了这个吻,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带着欲.望的味道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她被他按着头,除了顺从别无他法,尽管这个吻令她的身体和心情都有了愉悦之感,可她还是要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跟这个人一样被情.欲迷昏了头脑。   可意念这种东西,说坚定也坚定,说脆弱却也是极脆弱的。   戚星阑的舌.尖不过是轻轻挑逗了她几下,便已是让她全然忘却了自己方才的决心,心甘情愿地沉溺在了那一片滚烫之中。   彼时屋内的气氛正暧昧无两,便听得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悬崖勒马!勒住!勒住! 第62章 爆发   “公主, 奴有事禀报。”晴微的声音响在了屋外。   凤攸宁回神,赶忙从戚星阑腿上挣扎着下来, 整理自己已被蹂.躏得乱糟糟的衣裙。   晴微这是刻意瞒着不让戚星阑知道, 她自然是知晓的。   定是阿允又送了信过来……   余兴未了的太子殿下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这丫头怕不是你特意安排的?”   凤攸宁嗔怪地看他一眼,又整了整自己略凌乱的长发,“胡说什么呢, 许是宫里有事,我去看看。”   她说着便出去了,屋里只留了戚星阑一人坐在他上回味方才那亲昵的场景。   门口守着濯束和潜策,凤攸宁出来便寻了个由头拉着晴微准备往院外走,“可是宫里有何事?”   “公主, 该回宫了。”小丫头这会儿机灵得很,嘴上只说着该回宫了,手上却已将那纸条塞给了凤攸宁。   今日是她偶然去后院厨房吩咐晚膳的时候, 瞧见了那只带有标记的信鸽,这才收着了信。   凤攸宁将纸条塞进袖兜里, 又看了一眼脸色略显慌张的晴微, 大约猜到了是什么事情。   她转身便又回到了屋里,见戚星阑已坐回到案前埋头写着什么。   听得她走进来的声音, 他撩起眼皮看她:“今日不留下来用膳了?”   “恩。”凤攸宁点了下头, “下月初五便是端午,虽说因父皇病了要一切从简,但到底还是要操办的。陛下命我协助皇后娘娘一同操办, 这几日承鸾宫那边派人来得勤,若是寻我不见,皇后怕是又要恼了。”   戚星阑起身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轻轻揉捏了几下,“她若是难为你,你且怼回去便是,不必顾忌什么。”   “且不说你自个儿的身份她惹不得,便只是我东宫的人,也不必在她那儿奉承着受委屈。”   谈及此事,她还从未问过为何戚星阑与皇后这般针锋相对。虽是年幼便被养在了皇后膝下,可到底也是有养育之恩的,何必闹成如今这番模样?   凤攸宁抬眼看了看他那张冷着的脸,每次提及皇后他都是这副模样……   “你与皇后……是为何?”她小心翼翼的问了这么一句,忽然觉着不太妥当,便又补充道,“你若是不想说也无妨 ,我只是好奇。”   戚星阑垂眸对上她那一双透着慌忙的眸子,抬起手在她的鼻梁上轻轻勾了一下,唇畔的笑意带了几分无奈。   “没有不想说,只是一言难尽。”他说着低头在凤攸宁额上落下轻柔的一吻,“待我回宫,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同你讲。”   “好。”   从阑宁居回宫后,凤攸宁便将自己关在了正沅殿,谁也不让进。   殿内的烛火摇曳着,在她瞳孔中倒映出星星点点的橙色的光。   她手里紧紧捏着那张字条,心中却是无法安定下来。   信是凤卓允写来的,那字迹身为姐姐的凤攸宁再熟悉不过。   可弟弟这封信只向她报了平安,连带着霍弋之的叛变,崇衍之战的失利一概不曾提及。   越是这般,这件事越让她忧心。   “也不知阿允何时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凤攸宁喃喃自语,又将那字条一字不落的细细读了一遍,这才扔进了炭盆里给烧了。   治军之事她不懂,边境向来都是交给霍家打理,从父皇登基之后便是如此,几十年来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怎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凤攸宁想不明白,竟是连睡意也全无。   前些日子她嗜睡得很,但碍于晴微与绮烟不知她已有身孕之事,只能强撑着。   今日看了这封家书倒是真真没了困意。   “公主,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绮烟的声音响在门口。   凤攸宁不由得警惕了几分。   这几日不知是因她起了疑心还是怎么,总觉着绮烟的行为诡异,忍不住便想要提防着。   “知道了,”她答应着瞧了一眼炭盆里已烧完的纸条,接着说道,“准备梳洗罢。”   “是。”绮烟答应着便已端着打好的热水进了屋,晴微则是先进了里间为她铺床。   凤攸宁起身悄悄将绮烟打量了一番,这才进了内殿盥洗。   她从前竟是未曾发现绮烟的中指内侧有一层薄薄的茧,晴微的手上也有,听说是驯养信鸽时磨出来的。   看来绮烟果然与母国还有着密切的联系……   这一晚,凤攸宁又是难以入眠。   近几日那噩梦又将她缠住了,夜夜闹得她不得安睡。她心中放心不下戚星阑 ,去阑宁居也就频繁了些。   距离戚星阑秘密回京已有半月之久,北境那边竟是还没有动静,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应当就在这几日。   这般思量着,凤攸宁不由得想起了与戚旭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轻佻又诡异的笑容。   都说这郢王与五公主关系最好,因了五公主戚月苒年少时曾被这位小皇叔救过性命。   可那日她扮成婢女去锦鸯殿寻戚星阑时,曾瞥见过五公主抱着儿子与郢王相谈甚欢,瞧起来倒是有几分天伦之乐的意味,尤其是启儿的眉眼,与戚旭倒是像极了……   她心中忽的冒出一个念头,又被她给狠狠掐灭了。   且不说戚月苒嫁至北境付家,与郢王守着的南境相隔多远,便是不远,这□□之事也不会在皇室中出现。   凤攸宁摇了摇头,合上双眼逼着自己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待几缕淡淡的光透进纱帐,她才有了睡意……   翌日,凤攸宁因前一晚不曾睡好整日都懒懒的,倚在榻上绣着些小玩意儿解闷儿。   晴微与绮烟在一帮候着,潜策亦是如同往常一般守在外面。   上午过后,承鸾宫的人来寻她,说是皇后拟好了端阳的安排,让她过去瞧瞧一同商量。   凤攸宁面上和善地应着,心中却是不大乐意。   明明都已拟好了方案,这会儿再叫她去都不如直说是叫她去学习的,后宫之主说什么要与她一个小辈一同商量,怎么看都有些虚伪过头了。   凤攸宁好歹将自己拾掇了几下,这边跟着匆匆去了承鸾宫受教。   一进大门,便见院中填了几个花坛,戚月盈、戚月希与寇暮雨正在坛边上扑一只颜色极漂亮的蝴蝶。   姐妹三人一同抬眼,见是她,有两个都僵住了笑脸。   “宁儿来了!”戚月盈自然是高高兴兴的过去迎她,只是动作大了些,惊飞了那只蝴蝶。   戚月希的脸色愈发难看了,闷声嘀咕:“母后怎么又把她叫来了。”   寇暮雨瞧着两位堂姐心情各异,回想起自己两次被姑母往东宫塞都塞不进去的囧事,脸色亦是热闹,一会儿绿一会儿白的。   “暮雨问太子妃安。”她悻悻地行礼后便往戚月希身后躲了躲。   “长姐,二姐,暮雨姑娘。”凤攸宁极为妥帖地朝着三人都回了礼。   戚月盈挽住她的胳膊,那高高竖起的长发此刻随之晃了两下,“今日也是母后将你唤来的?”   “恩。”凤攸宁笑着点点头,朝着凤菏殿走的脚步却是不曾停下,“听闻娘娘已拟好了端阳那日的庆典流程,攸宁是前来受教的。”   “对,你确实该多跟着母后学一学,毕竟日后你也是要当皇后的。”戚月盈笑着同她一起往凤菏殿走。   外面那两个便没有那般高兴了。   寇暮雨瑟瑟地望着一脸土色的二堂姐不敢吱声。她这两位堂姐虽是样貌身量都相仿,连年龄亦是相同,可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戚月盈爽朗直率又很会照顾人,尽管喜欢作男儿装扮却仍旧是令人亲近的。   戚月希便是不同了,蛮横骄纵高傲得不可一世,可偏偏又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不知神气个什么。   这会儿这位二公主便是又发作了,恨恨地瞪着那两人的背影,“身为小辈也不知帮着长辈处理事务,只知自己在东宫里躲着偷懒,什么都捡现成的,这会儿又来假惺惺的做什么。”   “堂姐,你少说两句吧。”寇暮雨颤巍巍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却被狠狠甩开。   戚月希将怒气都牵到了她身上,伸手便在寇暮雨的胳膊上掐了一下,“还不是你不争气,连个东宫都进不去,做妾也没人要!”   “堂姐,你别打了,疼……”   “知道疼还不承认自己没用!”   ……   凤攸宁又不是聋子,那些话自然都已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她耳中。   她本以为那日在御花园提点了她几句,也该有点长进了,不成想这位二公主竟是已被皇后宠坏了,几日不见便越发的口无遮拦。   看来她再不做些什么,有些渣滓怕是要踩在她凤攸宁的头上了。   这次戚月希确实说得太过了,还无端牵扯上了寇暮雨,字字都往人家心里捅。   戚月盈便是想护着也不能,正准备呵斥两句,就感觉挽着凤攸宁的手落了空。   她回头,便见平日里总是一副笑脸的六弟妹此刻正面无表情的朝着戚月希那边走去。   “你还敢喊疼?我看是母后将你惯得无法无天——”戚月希骂着便已是扬起了手来准备打人,可这胳膊方才抬至半空,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给遏制住了。   “嘶!”戚月希倒吸一口冷气,手腕上的疼惹得她小脸煞白。   “二姐说我便说,莫要牵扯上其他人。”凤攸宁冷眼瞧着她,语气淡淡的,却带了十足的压迫感。   戚月希本想挣开,却没想到她力气这般大,怎么都挣脱不开。   “凤攸宁你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承鸾宫,在我母后眼皮子底下你想动我?”   她这话虽是这般说着,那双眼睛中的恐惧却是被尽落凤攸宁的眼底。   凤攸宁既然走过来了,便也没想着轻易放过她,毕竟上次的恐吓她还没找这位二姐问个清楚呢。   正好这次新账旧账一起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时间线有一处错误,所以改了一下】   这章你们是不是又要说我卡文(眨巴眨巴眼.gif) 第63章 营救   “太、太子妃息怒……”一旁的寇暮雨见着如此情景, 赶忙替戚月希求情,“堂姐她不是有意的, 她就是、是……”   听她话也说不利索, 戚月希的怒气更甚,狠狠剜了身后那小姑娘一眼,“闭嘴!用不着你为我求情。”   “这里是母后的寝宫,量她也不敢奈我何。”她这般说着, 仍旧没有半分服软的意思。   “宁儿,阿希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同她一般见识。”戚月盈也来拉凤攸宁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在一旁提醒,“这里是母后的寝宫, 实在不宜闹大的……”   “好啊。”凤攸宁却忽然笑了,她将在场的众人都冷冷扫视了一遍,目光最终落在了面前那个被她死死摁着手腕的人身上。   “我原以为二姐的性子是天生的, 现下瞧来竟是被这些人给惯得。”她说着不由得又冷笑两声,“不知尊卑礼数, 这就是你们承国皇室的教养?”   话音方才落下, 她便将手狠狠一甩,连带着戚月希整个人都往旁边踉跄了一下, 险些摔倒。   “啊!”手腕上剧烈的疼痛让这位娇生惯养的二公主忍不住惊呼, 一张小脸都涨得通红,“凤攸宁,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那一对杏眸中露出从未有过的狠厉之色, “数次出言不逊的人是你,不是我。冷嘲热讽的人也是你,不是我。派人跟踪到太子府闹事的人还是你,而不是我。现在你说我过分?”   提及太子府的事,戚月希的眼中划过一丝慌乱,“你、你休想血口喷人!谁、谁派人跟踪你到太子府扮鬼了,我、我没有!”   “我又没说是闹鬼,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   凤攸宁唇角那抹讽刺的弧度骤然垂了下来。   “戚月希,我对你一再忍让,不过是看在你是太子的皇姐,是长姐的孪生妹妹。论起尊卑来,谁还不是嫡出的公主了?我凤攸宁手掌大权垂帘听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绣花呢。”   这一通话将在场的众人都说得哑口无言。   “我奉劝希公主想明白些,陛下极其重视崇承两国的盟约。给希公主身后撑腰的是皇后娘娘一人,而我,是整个崇国。”   此刻的戚月希已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凤攸宁说得这一切都让她无力反驳。   只是既然说不过也打不过……那便只能向身边的人求救了。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落在了戚月盈的身上,“长、长姐!你妹妹都被人欺负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啊?”   “这……”戚月盈为难的看了看眼前那个被冷漠二字绕身的好姐妹,心中五味杂陈。   眼看着戚月希躲到了戚月盈的身后,凤攸宁的眸子微眯了眯,敏锐地听到了从凤菏殿传来的脚步声。   想必是皇后听着了院子里的动静,派人来看了。   她只冷哼一声,拂袖朝着凤菏殿的门口走去。   果不其然,卓萃从殿里走了出来,沉着脸色朝众人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请太子妃进殿商议端阳宴礼之事。”   凤攸宁微微颔首,迈步进了凤菏殿,头也不曾回。   戚月希本以为卓萃是母后来帮自己教训人的,谁知竟好言好语的把凤攸宁给请了进去,这会儿又是沉不住气。   “母后怎么这样,自己的女儿都被人欺负了竟然还有心情商议什么宴礼!”   戚月盈赶忙朝她摇头,“阿希,少说几句。”   “是啊,二堂姐……”寇暮雨也在一旁附和。   只是还不等戚月希搞明白自己的处境,便见卓萃停下了脚步,朝着她们这边躬了躬身子。   “娘娘吩咐,让盈公主带着暮雨姑娘去御花园走走。希公主罚抄《女诫》三十遍,回寝殿面壁思过,不得擅出。”   “什么?母后怎么可能——”   卓萃又接着说道:“娘娘还说,让希公主好自为之。”   凤攸宁听着身后的动静,脚下的步子不由变得沉重。   这皇后护犊子护得还真是不错。只要将戚月希关在承鸾宫不出去,日后她凤攸宁便寻不得人,也就无法清算这笔账了。   这般想着,她已是进了凤菏殿,瞧见了正倚在榻上被人伺候揉着额角的皇后。   “皇后娘娘万安。”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寇嫣抬眼看了看她,却并没急着让她起身,只淡淡道:“这希儿本宫也罚了,还望太子妃不要再计较才是。”   凤攸宁依旧是半跪在地上,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臣妾只是就事论事,若是有过分之处,还请娘娘看在臣妾年少又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份上,恕罪。”   “你这孩子将来定是担得起中宫的重任。”皇后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说着朝着凤攸宁抬手,“起来罢。”   “谢皇后娘娘。”凤攸宁应着站起了身,“臣妾还有许多要向娘娘学习、请教,日后还要往望娘娘不吝赐教。”   寇嫣唇畔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朝着卓萃递了个眼色。   卓萃领会其意,将桌上放着的册子拿起递到凤攸宁的面前。   “这是本宫初拟的端阳宴礼的流程,你且先瞧瞧,有甚不妥的没有。”皇后如是说着,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将其余的人屏退了。   凤攸宁接过册子,“是。”   只是她这边方才看了没几个字,便听得外面一阵慌乱的声音。   有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了殿里来禀报,“娘、娘娘!郢王回来了!”   凤攸宁的心猛地一顿,便见寇嫣不悦地拧了拧眉头,冷声呵斥道:“郢王回来便回,你如此慌张作甚!”   那小太监刚忙跪在地上叩头,“是郢王带了兵将皇宫给围了!”   “什么?!”   凤攸宁正思忖着戚星阑这会儿不知收没收到消息,是否已在回宫的路上,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尖叫。   下一刻,便已有两个身着甲胄的士兵闯进了凤菏殿,直直地奔她而来。   常年待在后宫的寇嫣哪见过如此场面,慌忙从座上站起,“你们做什么!”   那两人看也没看她,直接朝着凤攸宁伸了手。   她灵活一躲,手背到身后瞧瞧摸上腰间的软鞭,“谁派你们来的?”   那两人竟是意料之外的朝着凤攸宁行了一礼,“小的奉命来请太子妃移驾承谨宫,还请太子妃配合。”   *   戚星阑从桌案上的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漆黑的眸里是隐忍的怒火,“你说太子妃在哪儿?”   濯束从未见主子这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忙垂下头重复了一遍,“太子妃娘娘本在承鸾宫,郢王带兵闯入,将娘娘带去了承谨宫。”   “戚旭。”太子殿下一字一顿的冷冷吐出这两个字,手掌紧紧合拢,指节都泛了白色。   “殿下,我们安排在承御宫外的士兵全数待命,可要行动?”   “你且先去与潜策会合,我去一趟承谨宫,随后就到。”戚星阑的话音还未落,濯束便只觉得身侧刮过一阵冷风,再抬眼时便已不见了主子的踪影。   “属下遵命。”濯束还是这么应了一声。   心中却是不由得感叹:护妻的主子实在是太可怕了,方才周身都冒着冷气,那架势马上就是要杀人了啊!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离了阑宁居,天色便已沉了下来,一团乌云黑压压的降下,聚集在皇宫的上方,像是下一刻便要落下一道惊雷。   祁京的街上空无一人,百姓们早已纷纷躲回了家里,门窗紧闭,便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承御宫外已被兵围得严严实实,那些兵将所着盔甲并非与承国的士兵相同,看起来倒是更像是从前北境的那些野兵,人人胸口处都带了一块刻有“付”字的铭牌,象征着他们所效忠的主人。   戚晟端坐于龙椅之上,静静等着这一出戏的上演,心中百感交集。   戚星阑在那日请旨出宫疗伤之时便已将郢王的狼子野心与他讲明,他虽不愿相信自己唯一的弟弟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却也默许了儿子的安排。   太子带兵去边境援助崇国,回宫时佯装失踪,等待那只狐狸落入设好的圈套……   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从前那个日日追在他身后唤着“皇兄”的孩子,早已成为了一个阴险狡诈的反贼,而他们两兄弟的感情亦是不复从前了。   “戚旭!苒儿呢?你将苒儿藏到哪里了!”淑嫔的喊声打破了承谨宫一直以来的静谧。   一道纤瘦挺拔的身影从殿里快步走了出来,他依旧是一身褐色的长衫,手中把玩着一把玉柄缀金丝的折扇,扇子尾端挂着的空心铃铛闷声响着,隐隐透露着诡异。   “慌什么。”戚旭那双狐狸眼中满是冰冷的嫌弃,“我要你办的事,如何了?”   “我……”   凤攸宁听着外面的动静,挣了挣自己此刻被紧紧绑在椅背上的手,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起。   这绳子她短时间内挣脱不开,得想个别的办法……   正思虑着,便听得外面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戚旭怒不可遏的声音:“我叫你去给他下毒,你下不了手?你还真是没有长进!”   淑嫔哭喊的声音撕心裂肺,“我只要我的苒儿!你到底把苒儿藏哪里去了!”   “苒儿也是我的女儿,我还会害她不成!没用的女人。来人,将这个女人给我绑了扔到偏殿,免得她坏了我的大计。”   又是一阵哭喊的声音,听得凤攸宁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谨慎地望着殿门口,等待着戚旭的身影走进来。   方才她被人绑到了承谨宫,只听的说郢王有话要同她说,却迟迟不见人影。   这会儿听得他的声音,估摸着便也该来了……   她正在心中思索怎样拖住戚旭好为戚星阑回宫争取时间,便听得身后响起某人熟悉的声音:“宁儿,是我。别出声,我带你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哎你们真的是~难道只爱太子殿下一人嘛?   我要威胁你们了:这章评论过10,有人投营养液的话明天我就加更,多的话日万我都可以! 第64章 怀抱   黑压压的云笼罩在皇宫的上方, 与承御宫外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反兵相互映衬着,以致于整个皇宫乃至于整座祁京城都被压抑的氛围环绕。   承谨宫内的氛围并不比承御宫好到哪里去。   院子里是淑嫔歇斯底里的喊声, 殿内的凤攸宁此刻正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 动弹不得。   她细细听着外面的身影,估摸着戚旭要进来了,却听得身后响起了戚星阑那熟悉的声音。   “别出声,我带你离开。”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凤攸宁便觉着手上的束缚猛地一松,下一刻便已被戚星阑拦腰抱起。   “谁?!”殿门口忽的传来一阵铃铛的闷响。   太子殿下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脚下很狠一踩便已轻巧地跃上了房梁。   戚旭快步进殿,却发现自己方才绑在屋里的美人儿不见了,绳子散落一地, 窗户大开着。   那对浅褐色的狐狸眼中猛地划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戚星阑。”   他几乎一字一顿的将那人的名字念了出来,扇坠子上的铃铛响声愈发的沉闷。   凤攸宁垂眸瞧着他那张惨白的脸, 心有余悸。   那些人到承鸾宫时说得请她过来,结果下一刻便是将她五花大绑给扛了过来。她本想着将计就计好为戚星阑赶回皇宫争取时间, 却不成想那人竟是先奔着自己而来。   这般想着她偏过头去看身旁那人, “星——”   “嘘。”太子殿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势将凤攸宁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被一道力量压着按到了那人的胸膛上, 紧接着便有清晰的心跳声入耳, 连带着某人的呼吸声,挑动着她那根紧绷着的神经。   戚旭四下张望了一番,无果, 愤愤拂袖而去。   “将所有出宫的道路都堵死,细细盘查,务必将太子妃给我找出来。”那习惯轻佻的声音此刻像是快要撕裂一般,听着都让人觉得难受。   “遵命!”   听得院里的士兵跟着走了一波,凤攸宁这才在从戚星阑的怀中挣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他抬眼对上那双满是担忧的杏眸,唇畔不由勾起一抹笑,“来接你。”   凤攸宁的心跳在那一刻不由得顿了一下。   “可我身后牵连的是整个崇国,他不敢轻易动我。你怎的不先去救父皇?”   “放心,我们现在就去。”戚星阑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手臂一伸环在了她的腰上。   “啊?”凤攸宁还没回过神来,便觉着整个人再往下坠。   她的轻功实在太差,从这样高的地方跳下去就是下意识的害怕,这会儿慌忙中便死死抱住了身边那人。   感觉到怀中那人的依赖,太子殿下唇畔的笑意不由得加深,脚下轻轻一踩,带着那人便已从窗口出了承谨宫。   起初凤攸宁连眼都不敢睁,可身旁那人所给的安全感冥冥中像是给了她勇气一般。   她猛地睁开眼,便见一片昏暗之中,各宫门口皆有重兵把守。   从承谨宫到承御宫势必要经过东宫,凤攸宁隐约中瞧见了被赶至了院子里的晴微与绮烟,心不由得一颤。   两个人一起终究是目标过大,还不曾到承御宫便听得有喊声从脚下传来。   “房上有人!放箭!”   数百支弓箭朝着他们飞射而来,凤攸宁敏捷地从腰间摸出了软鞭。   长鞭一挥,在她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将那些弓箭卷作一团甩向了一旁。   多暴露在这些人面前便多一分危险,戚星阑面色沉了沉将凤攸宁往怀中一扯,搂得更紧了。   软鞭一时没了用武之地,长剑出鞘,准确地将每一支企图伤到凤攸宁的箭拦腰斩断。   “我送你去父皇那儿。”他沉声说了这么一句,脚下的步子生风,直直地朝着承御宫大殿的窗口而去。   刚好走至承御宫门口的戚旭眸子微眯,瞧见两人的身影进了殿里,不由得警惕了起来。   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着,郢王那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便是必须要做得彻底。   “攻。”他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手中的折扇在空中轻轻一点,便有数百兵将直直地冲进了承御宫,奔着大殿而去。   他淡定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那个黑衣黑帽的男子,“看来我们是入了他们的局了。”戚旭说着不由叹了口气,唇角却依旧是带着一抹诡谲的笑意,“你偷偷潜入大殿将人绑了便可,要留活口。”   “是,主人。”那黑衣人身影一闪,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攸宁被戚星阑送入殿里之后,便只见皇帝在龙椅上正襟危坐,双手撑在腿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微微浑浊的眸中却满是复杂。   “陛下万安。”她下意识的行礼,这才将老皇帝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戚晟抬眼见他们夫妻二人站在面前,牵动了一下唇角,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眼下这情况,便不必多礼了。”他朝着凤攸宁摆摆手,转而去看戚星阑,“如何了?”   太子沉声回道:“付家军已将承御宫包围,但这其中混有多少衍国兵将,便不得而知了。”   戚晟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好。”   “儿臣定会护父皇周全,护我大承江山无恙。”戚星阑如是说着,朝着龙椅上那人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去看凤攸宁。   “目前这里是最安全的,你替我照顾好父皇。”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耳畔的碎发,温热的触感触动着她那颗柔软的心脏,“等我回来。”   凤攸宁抬眼望进他一对深邃的眸,弯着眉眼点头,“好。”   殿门应声关上,戚星阑的身影随之被隔绝在外,整座大殿里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殿内只有皇帝的案前点了两盏烛灯,这会儿火苗随着外面的喧嚣声轻轻摇曳晃动着。   凤攸宁缓步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台阶下看着那倒映在殿门上的火光,心中默默为戚星阑祈祷。   郢王要反之事他们是早便知晓的,亦是做了精密的部署,只待那人上钩。   承御宫内早已埋伏下几千御林军,只等戚星阑一声令下,便将这些反贼一网打尽。   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她正这般想着,便觉得有一阵冷风从身旁吹过,下一刻殿内的烛火便灭了。   “陛下小心!”凤攸宁警惕的将腰间别着的软鞭扯出,细细听着周围的声响。   奈何外面的阵阵喧嚣混淆其中,凤攸宁只听得刀剑碰撞火把灼烧的声音,兵甲划破衣衫撕裂的声音,还有阵阵痛呼与梗在喉中的呜咽……   又觉一阵冷风刮过,她手中的长鞭循着声音狠狠一甩,“噼啪”一声响彻整座大殿。   “攸宁快走!”冷不丁听得皇帝喊了这么一声,凤攸宁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日父皇将她狠狠推出大殿时的场景。   明明是有人要杀他,他却不顾自己的安危先将她给推了出来——   “宁儿快跑!去找你母后!”   父皇嘶哑的嗓音仿佛又响在了耳边,她握着长鞭的手不由攥得更紧,指腹紧紧贴着那皮套子上刻着的“宁”字。   凤攸宁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蹑手蹑脚的朝着龙椅的方向走去。   忽的听到剑出鞘的声音,下一刻便有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她挺准方位,手中的长鞭一挥,紧紧缠住了那人的腿。   “父皇,刺右前方!”她下意识的喊了出来,紧接着便是利刃划破衣衫的“嘶啦”一声。   凤攸宁手中的长鞭一拽,惹得那道黑影一个踉跄。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隐约能看清那人的身影,一袭黑衣,手中执了两把短剑,正朝着戚晟招呼过去。   “父皇快躲开!”凤攸宁手中的长鞭朝着那人甩去,“当啷”一声,那人手中的短剑掉落一柄。   殿内的气氛正紧张,便听得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她只觉得身前有一道寒光划过。   下一刻殿内的烛火亮起,抬眼便见父子二人并肩站在龙椅旁,而戚星阑的佩剑直直穿透了龙椅前的桌案,连带着桌上趴着的那黑衣黑帽的男子一起。   暗红色的血顺着剑尖滴落,沿着台阶蜿蜒而下,淌至凤攸宁的脚边。   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定定的望着戚星阑挺拔的身影,隐约瞧见他衣衫上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样浑身戾气的太子她是不曾见过的,从前陪伴着她的都是那个嘴上傲娇却又总是没皮赖脸占她便宜的戚星阑,是那个生了病还要向她撒娇的男人。   原来杀戮真的会将人变成另一副模样么?   有脚步声匆匆而来,“禀陛下,太子殿下,罪臣已伏法,叛军悉数扣押等候发落。”   戚星阑的面色缓和几分,转身朝着戚晟行了一礼,“恭贺父皇,反贼已清。”   原本黑压压的云散了些许,有几缕橘红色的霞光透过云层散落下来,将殿外的血色染得愈发鲜艳刺目。   大殿内的气氛肃穆,殿外几乎血流成河,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凤攸宁的嗅觉。   她虽是见过大风大浪,可像今日这般的腥风血雨到底是不曾切身经历过,再加之她方才极度紧张,这会儿听得事情已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一松,她整个人便也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脚下一软,体力不支,朝着一边无力地倒了下去。   “宁儿!”戚星阑的声音似近似远,她只觉得自己稳稳落入了某个温热的怀抱,那人怀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没到10条,所以明天再加更吧。 第65章 亲昵   四月的天气最是舒适宜人, 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暖的,带着春天的气息, 花香混合着青草的味道, 令人心旷神怡。   可就是在这样一切都温和的日子里,祁京却堪堪结束了一场闹剧。   为首的乃是当朝最得圣上欢心的郢王,联合北境反贼一同将皇宫给围了,企图逼宫。   幸得太子提前与众臣筹谋, 才及时结束了这场谋反的戏码,将郢王极其党羽压入天牢等待裁决。   当日,东宫传来喜事。   救驾有功的太子妃已怀有身孕,皇室血脉得以延续。   平定反贼又得此佳讯,龙颜大悦, 举国欢庆七日以贺。   人人都欢庆圣上即将喜得皇孙,却不知这圣上并非像表面那般心情甚佳。   戚旭乃是戚晟看着长大的弟弟,两人一直都是最为亲近的, 当年的那一场祸乱更是让他们众多兄弟只剩了这么两人。   从戚星阑那里得知郢王通敌叛国之时,他是不信的, 可如今事实就这样摆在他的面前, 他便是不相信都不能够。   年过五旬的老皇帝悲痛万分,一夜之间白了发, 如今瞧起来像是古稀之年。   众人无不感叹这戚旭多么狼心狗肺, 死不足惜。   只有太子什么都没说,满心满意全都是自己那位昏迷不醒的太子妃。   凤攸宁醒过来时,已是两日后。   她睁眼便见纱帘外站着一人, 朝着窗户的位置负手而立,那挺拔的身影生生多了几分忧愁。   “殿下……”她喃喃开口,听得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忍不住便拧了拧眉头。   戚星阑听得动静,赶忙过来俯身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   “宁儿,你终于醒了。”   他的眼中晃过一抹晶莹,随即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默默地舒了一口气。   瞧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凤攸宁用力地扯了扯唇角,“嗓子……疼。”   “好,好,我这便去给你倒水来。”他说着便已转身去倒水。   凤攸宁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内殿的那架屏风后,又合上眼缓了缓神。   外殿传来太子殿下微微颤抖的声音:“太子妃醒了。晴微进屋伺候,濯束,你去请了御医来。潜策和绮烟分别去给陛下和贤妃娘娘报平安。”   听得他这般有条不紊的安排,她的唇角不由漾起一抹欣慰的笑。   “来,我扶你起来。”她的思绪飘得远了,竟是不曾注意那人何时已走至了自己身边。   一只大手托起她的脊背,隔着薄薄的内衫,凤攸宁感觉到那人掌心的温热。   晴微递了水杯过来,戚星阑又接过来亲自喂她。   温水顺着喉咙一直淌进胃里,一股子暖意由内而外散发开来。   她只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不少,只是身上暂时还使不上劲,只倚在那人的胸膛又抿了两口水润嗓子。   “这些事殿下不必亲自做的。”凤攸宁抬眼瞧了戚星阑一眼,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家太子殿下着实好看得紧。   戚星阑的手轻轻捏着她的肩头,笑道:“我是你的夫君,这些事自然是我来做。”   候在一旁的小丫头瞧着两位主子如胶似漆的模样,面上心里都跟着高兴,暗暗在一旁笑着。   凤攸宁面色不由得一红,手指轻轻抚上小腹的位置,“孩子没事吧?”   她昏睡的时候隐约听见有御医禀报说她有喜之事,亦听得了老皇帝说要下旨举国同庆。   “恩,放心吧。”戚星阑替她略了略耳畔的发丝,又垂眸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父皇亲自带了御医来,没能瞒住。”   她摇摇头示意此事无妨,叫他莫要自责。   “那时我想保密,也是考虑到你假装失踪之事,怕这孩子被有心之人利用,如今你回宫了,自是不必再瞒。”   “恩。”   “对了,”脑海中忽的晃过了那日晕倒前的场景,她忙从那人怀中坐起,“父皇那日可是受了惊,如何了?”   看她皱着一张小脸担心的模样,他眉眼不由染上几分笑意。   “父皇一切都好。他老人家还说,那日听你唤他‘父皇’又见你拼命护驾,感动得不行,要好好赏赐你。”   “赏赐便不必了。”凤攸宁垂下眉眼盯着自己还不曾显现的小腹,忧心忡忡地说道,“只盼望父皇能再帮一帮我母国,阿允那边还不知如何了……”   提及此事,戚星阑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随后舒展开来。   “放心罢,父皇已在同众臣商议此事,过不了几日便会再派援兵去南境的。”他柔声说着,便听得殿外濯束的声音传来。   “殿下,娘娘,御医已到了。”   “进来罢。”   两日不曾进食,凤攸宁这会儿不由得腹中饥饿,待御医诊完脉后忙叫晴微去做了碗翠蓉鸡丝粥来。   戚星阑眼看着她将粥碗吃了个干净,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你现下是有身子的人,多吃些补补身体才好。”   她拧了拧眉头,小声嗔怪:“御医方才嘱咐了不可食过量,补过甚,你这是要害我和孩子。”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小孩子,看得太子殿下这几日头顶笼罩着的乌云全都散了,只堪堪望着她,恨不得这般一直看下去,看一辈子。   凤攸宁晕倒的那一刻,他怕极了。   他后悔将她独自放在了大殿中,还留下让她护父皇周全的话。他不曾料到会有人偷偷溜进殿里行刺,他以为那里是最安全的。   想来若是他晚进去了一刻,父皇和他的宁儿便都是生死未卜了。   “宁儿,我再不会留你一人了。”他如是说道。   凤攸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一怔,随后笑道:“那日后你若是再赴边境征战,也带上我可好?”   戚星阑的眉头又是一皱,嘴唇紧抿成了一条线。   她笑着去抚他的眉头,“我这不是没事嘛,殿下的担心可以消了。况且我可是断虚山凌崖的关门弟子,上战场说不定还能立下战功呢。”   “可你轻功不好。”太子殿下适时的补了一刀。   “……”凤攸宁心虚地瞪了他一眼,赌气地将人往外推,“你走,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比我轻功好的人。”   他最爱看她赌气闹别扭的时候,那副样子全然没有平日里伪装出的成熟稳重贤惠大方,就只是个会哭会笑会和他吵嘴的活得真实的女孩子。   那是他的妻,亦是他想给尽所有温柔的人。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苒公主来了。”   戚月苒?   凤攸宁与戚星阑对视一眼,心中也都猜到了戚月苒来得目的。   那日戚旭将淑嫔绑在了承谨宫的偏殿,后来才被人发现。   淑嫔虽是不曾在明面上参与此次谋反,可皇帝不是傻子,近些日子对淑嫔的疏远任是谁都看得出的。   再加之戚星阑早就暗地里查出了两人从前的关系,这件事戚晟亦是知晓的。   今日戚月苒来,想必就是来求戚星阑和凤攸宁去给她的母妃求情。   到底这件事戚月苒从小到大也都是被蒙蔽其中,她总归是无辜的,他们两个也不好避而不见。   “请进来罢。”戚星阑这般说着,扶着凤攸宁倚在了床栏上,自己端坐在床边,面色略有些凝重。   凤攸宁轻握了握他的手,笑着朝他摇头。   他怎不懂她的意思,可这件事实在是触人的眉头。   戚月苒被绮烟带着进了屋,朝着二人行了一礼,“太子,太子妃。”   “五姐。”戚星阑起身回了一礼,冷声说道,“宁儿她才醒,身子虚着不便行礼,还望莫怪。”   这样的态度不是聋子便是都能听得出那语气中的不悦,戚月苒从小在皇宫中耳濡目染,自然也是个心思透彻之人,这会儿也只是笑了笑。   “太子妃已有身孕,须得好好养着。我那时怀启儿,可是被折腾得不轻。”   凤攸宁唇角挂着一抹得体的笑,“多谢五姐挂心,日后有不懂的还得向五姐请教。”   许是凤攸宁身上自带一种能够让人心情舒畅的魔力,戚月苒同她讲了几句话便不再那样提心吊胆了,谈吐间多了几分从容。   倒是戚星阑,怎么都放心不下,非要坐在那里冷着脸色听两人聊天。   知道戚月苒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又见太子殿下在这儿待得别扭,凤攸宁只得替她开了这个口。   “淑嫔娘娘可还好?”她问。   提及自己的母妃,五公主自然是眼眶都红了。   她轻叹了一声,笑着看向凤攸宁:“劳太子妃记挂,只是母妃她……”   “在承祥宫幽禁已是父皇对她最后的宽容,五姐还是不必太过伤心了。”戚星阑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朝着晴微他们摆摆手,让人都退下了。   “我自知这是对母妃最好的结果,可我当真与皇叔——”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与罪臣戚旭不曾有父女关系,我曾亲自验过的。”   此话一出,戚星阑与凤攸宁都不由得一怔。   原是这五公主戚月苒早对淑嫔与郢王的关系有所察觉,故而曾在暗中试过自己是否如戚旭所言,是他的女儿。   可结果却证明,淑嫔并不曾真正背叛过皇帝。   “他知晓我是母妃的命,故而一直拿我做要挟,逼母妃给父皇下毒,又逼母妃将我嫁至北境,就是看上了北境那些不服从朝廷管束的付家军……”   “可你却从来没有阻止过这场蓄谋已久的谋反。”戚星阑冷眼看她,淡淡说道。   “我……”戚月苒的眼眶通红,她垂下眉眼,指尖紧紧捏着手中的那方帕子,“他毕竟救过我的命。”   太子却笑了,那对桃花眼中映出的冷漠让人心颤。   “可你却从没想过,就连这件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凤攸宁听得心一沉。   看来这件事戚星阑早已摸了个清楚透彻,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那般笃定郢王就是要造反。   这般想着,她抬眼便见一滴泪跌落戚月苒的眼眶,“你、你说什么……”   从那一刻起,直至戚月苒走出东宫,她的泪便没再断过。   自己曾经最感恩、最信任的人,却是连她的那份信任都是骗取来的。   原来发生的所有都是那人已经计划好的,就等着她们这些棋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为他的贪婪和自私走上一条不归路,最终成为弃子,给他陪葬。   凤攸宁望着戚月苒落寞的背影,抻了抻戚星阑的衣角,柔声道:“你去送一送她罢。”   戚星阑本不想,可抬眼便见她满脸的恳求,也只得应下来,跟在后面将戚月苒送出了东宫。   “五姐,你自幼也是从这皇宫中长大,应知父皇若是认定的事情,即便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戚月苒那通红的眼眶,心中只有怜悯。   “我会尽可能为你求情,至于淑嫔那边……”   戚月苒抬手拭了眼角的泪珠,朝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还是不必了。”   她既然从一开始便是那人计划中的一枚棋子,自然也是无法逃脱罪责。此事便已不仅仅是她真实身份能够左右的了,受了这份责罚,倒也能让她那颗愧疚的心得到些许的安慰。   戚星阑定睛看她,终是点了头:“……好。”   他目送着戚月苒离开了东宫,这才转身回了正沅殿。   凤攸宁方才醒来便劳神许久,这会儿已是又睡下了。   他俯下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望着她的睡颜失神了好一会儿,这才回了定晨殿。   只是还不曾到定晨殿的门口,便见潜策匆匆回来。   “殿下,陛下请您到承御宫议事,诸位大臣都在。”   戚星阑的心猛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是比平时长一点吧这章~ 第66章 喂糖   天牢内阴暗湿冷, 带着陈旧腐败的血腥味和朽木的味道,刺激着人的嗅觉。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都要更阴冷一些, 让人人瑟瑟发抖。   戚星阑跟在皇帝的身后, 进了天牢的审问间。   今天只有他自己跟了来,毕竟皇室内部有些事情不便让其他人知晓,故而父子两人连近身伺候的都留在了外面。   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   从前在皇帝面前备受宠爱的郢王,如今被绑在十字刑架上, 身上虽是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那张惨白着的脸已经昭示了一切。   皇帝冷冷瞧他一眼,默然坐到了案前,垂眸看着桌上那张未写完的供词。   “陛下,微臣无能。这罪臣什么都不肯说, 非要等您亲自审问。”刑部尚书罗正言恭敬地如是说着,便是连头都不敢抬。   戚星阑在一旁漠然看着,适时地朝那罗正言摆了摆手, 将人屏退,这才抬眼去看高坐在堂上的戚晟。   “父皇, 可以审问了。”他沉声道。   刑架上一直不曾睁眼的戚旭这会儿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一对狐狸眼缓缓睁开,浑浊着带了猩红的颜色。   那习惯轻挑的语气如今配上他干哑的嗓音, 听了让人难受。   “皇兄……你还是来了。”   戚晟看也不看他, 冷笑两声,“来,当然得来。你可是朕唯一的手足, 怎能不来。”   “手足……呵呵。”戚旭狠狠啐了一口,眸色阴沉,满是戾气。   “所谓的手足,不过是你养在边境的一条狗……你当我这些年来不知你的心思!”   皇帝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牢中光线不好,只有墙壁最高处的那一扇天窗照进了些许的光,惨白的颜色打在刑架那处,衬得堂上坐着的戚晟脸色晦暗不明。   “朕的心思,朕的什么心思?”戚晟一双冷眸透过黑暗锁定在那人的身上。   这曾是他最信任的弟弟,却不成想,竟是最盼着他死的人。   “呵……戚晟,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宠幸那么多女人,她们却只能生女儿吗?”   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戚星阑的心跟着猛地一颤,偷偷瞥了一眼端坐于案前的皇帝。   戚晟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那眸中的光却是愈发的冷了,撑在腿上的那只手,也早已紧紧攥成拳,指节咯咯作响。   他这副样子,正中戚旭的下怀。只见那双狐狸眼中噙满了笑意,却是茫然无光。   “你以为你的皇后是什么好女人吗?笑话……她的虚伪不必我少!凡是怀了儿子的,都活不到生产……”   他说着目光转向戚星阑,“可贤妃是个例外……因为兰韵聪明。她若是想斗,寇嫣此刻怕已是在冷宫了。”   戚晟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   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谁对他是真心,谁对他又是讨好奉承,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贤妃确实聪明,能够让皇后留住她,又保得住妃位。   只可惜,这个女人不爱他,不屑得为他去争。   皇帝垂下眼,盯着供词中的“淑嫔”二字,冷冷开口:“朕问你,苒儿到底是谁的孩子。”   “苒儿……”提及戚月苒,戚旭像是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面上诡异的笑容顷刻间变成了无尽的悲伤。   过了半晌,那空旷湿冷的审问间里才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   “皇兄心中有数,何必来问我。”   *   “公主,太子殿下回来了。”晴微替凤攸宁披了件斗篷,细细地整理着褶皱处,“奴方才去取斗篷的时候,见着殿下的仪仗才刚停在了宫门口。”   “恩。”凤攸宁轻应一声,抬眼望了望这院中开得正盛的桃花和海棠,满眼映出淡粉的颜色。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气,令人心情舒畅。   晴微替她收拾好,朝着院外望了望,“殿下怕是直奔着正沅殿去了,我们可要回去?”   她往前迈了小半步,伸手接住了一朵落下来的海棠,粉白的颜色交织在花瓣上,是温柔又清新的感觉。   “不必。”凤攸宁垂眸嗅了嗅掌心的花瓣,“在此等他寻来罢。”   “是。”晴微退到了一旁候着。   这菡莲轩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候,凉亭里摆了几样太子平时爱吃的点心,和一壶热的参茶。   凤攸宁是早就算准了,郢王谋反之事将在近日结案,估摸着戚星阑从承御宫回来的时间便也能早些,故而备了这些东西。   她一直盼着能和那人一同在菡莲轩赏花,幸好承国位置偏北,祁京的春也比云京来得晚,现下正是花开正盛时节。   倒是让她不由得想起那句诗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有时候,某些东西或是事情来得晚一些倒也并非全然不好。   或许能收获另一番美景,另一份深情也未可知。   她这般想着,便听得院门口传来了某人熟悉的脚步声。   “宁儿。”戚星阑方至门口便见树下站着的那道窈窕身影,沉了一整日的心也总算是在这一刻放松了不少。   凤攸宁回眸,见他一袭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便匆匆朝着这边走来。   “殿下。”她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戚星阑忙过来扶她,“你怀着身子,行什么礼。”   他一只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脊背,将人扶了起来,“怎地今日不赖在床上了?”   知他是笑话自己,凤攸宁不由的瘪嘴,“又不是我想赖床,是他想。”   她说着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又抬眼对上戚星阑那满是疼爱的目光。   “你这几日辛苦了,我特意叫人备了热参茶和你爱吃的点心。”   太子殿下轻挑了下眉尾,“这次不是我们太子妃亲手做的吧?”   “怎么,我若是亲手做的你便不喝了?”凤攸宁拽着他的衣袖往亭里走,还不忘横他一眼。   “哪敢,”戚星阑笑呵呵的握住她的手,牵着人一同进了亭子里,“若是你亲手做的,我定会喝得干干净净。”   凤攸宁在他的搀扶下坐在了那已垫好了软垫子的石凳上,“油嘴滑舌。”   晴微与濯束候在亭外,这是他们两对主仆间不约而同的默契。   主子的事他们从不插手,只在一旁默默候着等吩咐。   当然,这样亦是给足了他们单独两个相处的空间。   这会儿两人不由得望着亭中坐着的主子们偷笑,只是回眸间却又刚好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戚星阑微抬了下巴示意凤攸宁去看亭外。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果然见那两人肩膀紧挨着肩膀,都羞涩地垂头笑着,被身后的海棠树衬得更加多了些暧昧的意思。   “这小子跟了我这么久,都不曾见他笑得这般羞涩。”太子殿下略有无奈的摇摇头,拎起茶壶给身旁那人的杯中斟满,“你若不说,我都不曾发觉他俩这段姻缘。”   凤攸宁支着下巴回头来看戚星阑,“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注意这些。”   她瘪瘪嘴,抬手接过那人递来的热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暖流顺着喉咙一直淌到胃里,一阵暖热。   对于她这番话,他倒是不置可否,只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吹了吹浮起的茶沫。   “满心满眼都被一人占据了,自然是看不到旁的。”他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兀自垂头喝茶。   凤攸宁本还想反驳些什么,可后知后觉他此番话是怎么个意思,脸不由的红了,举着茶杯企图挡住自己发烫的脸颊。   戚星阑扒拉开她的手,笑吟吟的望着她那副样子,心中深感满足。   这种气氛可不能任由它蔓延。   她如是想着,不由记起早些时候戚月盈来时说得那些话,谈的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   听闻淑嫔曾是与郢王两心相许的。奈何淑嫔母家执意要将女儿送入宫中,这才棒打鸳鸯,生生断了她与郢王的情分。   偏偏这淑嫔又是个逆来顺受的,跟了谁便一心对人家。皇帝那时刚登基不久,见她懂事自然也是多善待几分。   这自然便引来了郢王的不满,再加之他从小便对自己皇兄的好意有所曲解,这才策划了这些个事来报复。   说到底也是因了一个“情”字。   只是戚星阑曾言,郢王的谋反与衍国某些人的刻意离间也脱不了干系。   此事若当真牵扯上了衍国,那边定当别论了……   思及此,凤攸宁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对了,父皇既是打算一直这样幽禁着淑嫔,可有给五皇姐什么安排没有?”   如今北境的付家军已尽数被压入天牢,等待流放或是问斩,没了夫家的五公主如今又没了母妃这个依靠,在皇宫中也是孤苦伶仃,少不得便是带着启儿受人白眼。   戚星阑本不想与她提及此事,但她既然问起便也就没了不回答的道理。   “五姐那日去见父皇,说是要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以为淑嫔偿还从前的罪孽。”   凤攸宁的心不免一沉,如此年纪甘愿削发为尼,是何等的勇气,戚月苒也定是对着红尘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那父皇允了?”她问。   戚星阑颔首,脸色微沉,没再说什么。   他虽从小不与这些姐姐们亲近,但到底是血脉相连,他亦是会为戚月苒的遭遇而意难平。   可此事是她自己的选择,谁也没资格去阻挠。   凤攸宁知他心情不好,悔不该提起此事,便捏了块梨子糖递到他嘴边,“啊。”   她让他学着自己张嘴。   太子殿下微皱眉头,看了看眼前的糖,又看向身旁那个比糖还要甜的人儿。   他不爱吃甜,可还是张了嘴将那块糖吃了下去。   “甜吗?”凤攸宁手臂撑在桌上,朝着他这边微微向前倾着身子。   “恩。”戚星阑点头。   她眨眨眼,眉眼间尽是温和的模样,“知道它为什么甜吗?”   戚星阑看向她,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因为是你喂的。”   “……”凤攸宁本想着给他讲讲道理开解一下那烦闷的心情,谁知他来了这么一句 ,竟是让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怔怔地望着,忍不住纳闷。   “你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些甜言蜜语?”   她分明记得,这人去赤江边接她的时候,可是冷着一张脸,说的话句句带刺满是鄙夷。   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成日里朝着她扔糖罐子,齁得人梦里都忍不住想笑。   偏又听也听不腻,看也看不腻,实属奇怪。   太子殿下弯了弯眉眼,惹得那双桃花眼像极了两道月牙。   “遇见你,无师自通。”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很会的太子殿下。 第67章 近你   已近四月末, 菡莲轩的花大多都接连谢完了,只剩了两株海棠还偶尔上演一出落英缤纷。   而桃树枝头的绿叶儿渐渐变得繁茂, 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绿油油的颜色。   凤攸宁这几日小腹有微微隆起的痕迹, 吃得比平日里多了些,贪睡,故而时常难以专注地去关心某一件事。   就如方才,晴微才言从濯束口中得知, 皇帝又派了五万大军去南境支援崇国,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崇衍之战两国都耗损不少,但衍国明明有实力乘胜追击却选择了按兵不动,倒像是在等候某个时机, 令人惶恐不安。   凤攸宁这几日一到晚上便难以入睡,白日里倒是断断续续能睡上一天。   若是有戚星阑陪在身边还好些,奈何太子殿下近几日越发的政务繁忙, 即便是抽空来正沅殿里看望她,也是坐下还没半个时辰便会被人叫走。   定晨殿和承御宫那边, 忙得很。   索性她倒也不是个需要人时时陪着的, 只在无聊的时候至膳房折磨折磨那些厨子,再亲自做些糕点给戚星阑送过去。   回来后再迷迷糊糊的睡上一觉, 便也就捱过了这一天。   这些个日子过去, 听闻戚旭始终不承认通敌叛国的罪行,被勒令关押进了大理寺等候又一轮的审问。   五公主也已默默地进了祁京郊外的那座寺庙。戚月苒的孩子按理应当交给东宫抚养,奈何凤攸宁适才怀孕, 头一胎得稳些。   老皇帝思虑再三,将启儿送至了承禧宫交给贤妃抚养,并赐了皇姓更名却尘,也是想觉着这孩子无辜,该当有个崭新的未来。   可到底掌管后宫的是皇后,因此寇嫣还闹到了御前,说这外孙至少也应该在承鸾宫长大。   “你是六宫之主,朕乃是这大承天下之主。皇后若是心中那把火还不灭,便去冷宫走一遭,冷静冷静罢。”   那日戚晟只冷冷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将人赶了出去。   这些话传入东宫,凤攸宁方才明白,原来戚星阑当初那副不给人面子的模样,是随了他的父皇,父子二人竟是如出一辙。   这会儿晴微见她睡下,便拿了张薄毯子给她盖上,吩咐着外面的人都放轻手脚,这才又回到屋里候在一旁。   绮烟这几日神出鬼没的,时常便不见了身影,晴微不过出去吩咐了几句,回来便见绮烟不知何时已进了屋。   “你方才去哪儿了,寻你也不见。”小丫头难免抱怨了一句。   “我方才不舒服……”绮烟支支吾吾的,目光都有些躲闪,不敢直视面前的晴微。   晴微从那日凤攸宁询问绮烟情况的时候便有所猜疑,今日倒也没说什么。她虽平时憨了些,但到底跟着凤攸宁在这承国后宫呆了许久,又有濯束成日在耳边唠叨,也知晓了什么叫“打草惊蛇”。   若是绮烟真的有问题,主子向来看得透彻,自然会有安排,也用不着她跟着瞎着急。   “行吧,这儿我守着就行了。”小丫头微抬了抬下巴,“公主方才说想吃你做的莲蓉蛋羹了,你去膳房准备一下罢。”   绮烟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答应下来:“好。”   毕竟在她看来晴微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自然也是没有胆量假传主子的命令。   见绮烟出了屋,晴微往内殿里望了望,怕朝着主子休息她连脚步都放的很轻。   只是探进头去,却见凤攸宁倚在榻上慢悠悠的剥着一只橘子,她瞥见一颗小脑袋从屏风后面伸出来望啊望,这才撩起眼皮。   “人走了?”凤攸宁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晴微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主子说的人是绮烟,忙点头,“恩恩……奴方才假传了公主的话,还请公主恕罪!”   小丫头说着便快步进了屋,垂下头紧闭着眼都不敢看榻上那人。   屋内静了半刻,便听得凤攸宁轻笑了两声,“那你过来给我剥橘子,我便不罚你了。”   “啊?”晴微瑟瑟地抬头,见主子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知她没生气这心里总算是有了底,“好!奴全给公主剥好!”   凤攸宁笑了笑,抬眼去看窗外的景色。   曾经,她的颐清殿中栽了一株合欢,是当初从母后的宫中移栽出来的。每逢这个时候便也快要开花了,届时那粉红色缀满树冠,像是一把伞撑开来为树下的人遮风挡雨。   像极了从前时时将她护在身后的父皇……   若有机会,她真想回去看看颐清殿的那株合欢还活着没有,再去祭拜一下父皇。   “若是在云京,我那株合欢也快开花了吧……”她轻声呢喃了这么一句,便听得太子殿下的声音从窗外响起。   “原来太子妃喜欢合欢花?”戚星阑不知何时竟已是站在了窗边,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我明日便叫人移到正沅殿一株可好?”   凤攸宁起初被他突如其来的搭言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堪堪缓过来,那双杏眸中满是无奈。   “不必了。”她垂下眉眼扯了扯唇角。   就算移来多少株也终究不是颐清殿的那棵,开出的花再多也无法一解她的思乡之情。   见她微苦着一张脸,太子殿下不由心疼,快步进了内殿在她身旁落座。   “想家了?”他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在眼角处摩挲了几下。   凤攸宁捏起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还好。”   这个季节的橘子并非尽然的甜,还带着微酸的味道,萦绕在她的唇齿间   戚星阑望着她良久,伸手拉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揉捏着,“待崇衍战事平定,我便带你回母国省亲,如何?”   “当真?”听得他如此说,即便她尽力想要隐藏自己对家乡的思念,这会儿也是忍不住从眸中全然流露了出来。   那双眼中的期待竟是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更浓,看得太子殿下心里酸不溜丢。   “自然是真的。”他笑着去捏她的脸颊,瘦瘦的没什么肉,自然手感也不甚好。   戚星阑忍不住微皱了下眉头,“你最近食量见涨,怎地还是这么瘦?”   凤攸宁扒拉开那人的手,兀自又塞了瓣橘子进嘴,“胖子又不是一口吃出来的。”   她小声嘀咕着埋怨:“若是将我喂胖了,你又娶了几个侧妃,纳了一东宫的妾。届时将我这糟糠妻遗忘在这儿,我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话清晰地落入了太子殿下的耳中,听得他脸色都沉了下来,“我何时说要娶侧妃纳妾了。”   凤攸宁的目光一直落在晴微给她剥得橘子上,絮絮叨叨:“殿下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其中一项职责,就算不后宫佳丽三千,也得每年固定往宫里添新人。”   嘴里被橘子塞满,每咀嚼一下都会有汁水溢满整个口腔,她慢悠悠的哼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着:“你放心,我不会跟她们争宠的。”   太子殿下此刻听得她如此说,脸色愈发的难看,忍不住伸手捏住她微鼓起来的两腮,强迫她抬起头来看自己。   凤攸宁冷不丁撞进他那双漆黑的眸,都忘了咀嚼嘴里的橘子瓣儿,怔怔地看着那人。   “你忘了我在遇见你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冷声问。   遇见她之前?   凤攸宁眨眨眼,想说话却又张不开嘴,“唔?”   眼看着那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唇上,她心中大骇,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却被他捏着脸连头都转不了。   戚星阑凑过来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咬了一下,又疼惜地吻了吻。   “我可是,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   凤攸宁吃痛,忙推开他,捂住自己已经微微泛红发肿的唇瓣。   这个男人哪里有半分不近女色的样子?方才亲她咬她的时候不是近得很么!   她气呼呼的瞪了戚星阑一眼,捂着嘴把那些还没吃完的橘子瓣狠狠嚼碎吞进肚里。   太子殿下笑吟吟的看着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低声道:“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近任何女人了。”   正在气头上的凤攸宁压根没细听他说了些什么,只悻悻地“哦”了一声。   反正她才不信。   *   月末这几日,始终都没有收到崇国传来的消息,只是偶然听得戚星阑说霍弋之在逃,凤卓允一边派人寻他的踪影,一边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边境的防战。   想来也是太过忙碌才没时间写封家书给她。   凤攸宁这般想着,依旧是每日窝在正沅殿犯懒,给孩子做些小衣裳和玩物倒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戚星阑也是忙得很,便是晚上都要宿在定晨殿。   不过这段日子他们夫妻也确实适宜分房睡罢了。   前几日闲来无事,她做了件大些的小孩衣裳,按照的是戚却尘的身量。赶巧今日无甚意思,便想着去承禧宫给孩子送过去,正好也去看望一下贤妃。   只是方才出了东宫,便见许多宫女太监朝着承御宫的方向急匆匆的赶去。   她心中疑惑,便叫晴微拦了一人去问发生了何事。   那小太监见是凤攸宁要问,忙行了一礼,“回太子妃,是宫中今日来了贵客,陛下吩咐今晚要在锦鸯殿设宴款待。”   “可知是何贵客?”她朝着承御宫那边望了望,也不曾见着什么皇亲贵胄的仪仗。   “奴才们也不知。”那小太监战战兢兢。   见问不出什么,凤攸宁便也摆摆手放人走了。只是如今郢王锒铛入狱等待大理寺审判,还能有谁能配得上这样的阵仗?   她想不出来,也就没再劳神多想。   “公主,可要乘辇?”晴微扶着她。   她摇头,“不了,我想自己走走。”   承禧宫离得也不算太远,又刚好能路过御花园,去那边瞧瞧花儿也是不错的。   这般想着,一众人便跟在太子妃后面朝着承禧宫的方向而去。   “倒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方才走至御花园边上,便听得有人这样说道。   是个男子,声音有那么几分熟悉,带了些外地口音,听起来不像是宫里的人。   凤攸宁的脚步微顿,难不成是那位贵客闯进后宫来了?   思及与郢王在梅花树下的那次初遇,她心有余悸,忍不住便加快了步子朝着承禧宫而去。   看来赏花亦是不安全的,还是快些将衣裳给却尘那孩子送过去才好。   可这太子妃的仪仗到底是显眼了些,只因皇帝和太子都不放心,便命这些人只要太子妃出了东宫便要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   这会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御花园旁经过,若非是个瞎子任是谁都会注意到他们。   “阿质,去问问路。”听得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下一刻便有一道灰色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拦在了凤攸宁的身前。   本就想快走躲开,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她被吓得接连后退两步,这才在晴微和绮烟的搀扶下站稳。   晴微这个小暴脾气没压住;“你是哪个宫的,这般莽莽撞撞的没有规矩!”   凤攸宁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将面前这个身材魁梧衣着怪异的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是今日宫里来的贵客?”她问。   那人像是哑巴一般,只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便听得一旁传来一道男声:“阿质可算不上贵客,这位娘娘口中的贵客怕是在下吧!”   凤攸宁循声望去,便见一着墨色绣金银双龙纹长衫的男子负手走了过来,他的长发高高束在头顶,用同样华贵的金丝冠固定,那周身的气质竟是冷傲得令人感觉压抑。   那人背着光,走近时她才看清那人的容貌,心猛地一沉。   这张脸,她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猜猜是谁 第68章 护你   “怎么是你?”凤攸宁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捏着的帕子, 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那人。   严羽白弯了弯眉眼,却并没有破坏那张脸的美感, 精致, 完美,又带了点难以言喻的冷漠。   “这位姑娘,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   他脸上的表情让凤攸宁的心变得隐隐不安,她心底莫名的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会在这儿。”那人将她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 眉尾轻轻挑起,漆黑的眸中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你呢?”   “我们家娘娘乃是东宫太子妃。后宫禁止男子随意出入,这位公子——啊!”晴微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觉着手腕上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几乎快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小啊丫头的脸色瞬间煞白。   “晴微!”眼看着晴微被严羽白带来的那个男人拽到一旁,凤攸宁心惊,伸手便要将人抢回来, 却被某人挡在了身前。   严羽白的眸中划过一抹寒凉,垂眸瞧着惊慌的凤攸宁扯了下唇角。   “奴才嘛, 不好好管教一下, 只会越来越无法无天。”他微微偏了下头,正好将她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放心, 我不过是让阿质替你管教一下,死不了。”   晴微还想挣扎:“公主救——唔!”   只是她话都没喊出口,就被那个名叫阿质的魁梧男子捂住了嘴, 下一刻便觉着整条手臂都像是被拧断了一样,痛感袭遍全身,霎时间夺去了她所有的意识。   “晴微!”凤攸宁狠狠推开面前那人,快步走至了那已痛昏过去的小丫头面前,“晴微,晴微?”   “阿质,下手重了。”严羽白的语气里像是有那么一丝丝的责备,但更多的却像是玩笑一样的嘲讽。   阿质松了手,任由小丫头倒进了凤攸宁的怀里,“主上恕罪。”他说着朝严羽白垂下头,那模样甚是恭敬。   绮烟赶忙过去同主子一起将昏倒的晴微扶了过来,又叫了几个跟着的宫女太监一起接过晴微。   “先送她回宫,叫了御医来看。”凤攸宁冷声说着,这才转过身来又去看那人,发现他正摩挲着左手上那枚色泽上乘的玉扳指。   她的眉头不由一皱,心也跟着重重地沉了下去。   “严羽白,你到底是什么人。”她一字一顿,冷眼望着面前那人。   方才发生的一切在那人眼中却像是家常便饭一般,他将双手背到身后,俯下身来在她的耳畔轻笑了两声。   “哦,方才忘了说,我可不叫严羽白。”   他的声音明明是带了笑的,此刻听起来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我叫,严熠。”   严熠,羽白二字合在一起可不就是熠字的右半部分……这么说来,他是衍国的皇帝?!   凤攸宁的心猛地一颤,那一刻险些连呼吸都忘了。   只是还未曾等她开口,严熠便已直起身子,垂下眸笑吟吟的看着她。   “听闻你们承国的皇帝正在为我准备今晚的宴席,”他淡淡说道,“那么,今晚见。”   话音还不曾落下,严熠便已错过身从她旁边走了过去。他走过时带起一阵冷飕飕的风,略起她的衣角的发梢。   凤攸宁猛地松了口气,大口地喘息着。   这人怎么换了身衣裳连周身的气场都变了,方才压抑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公主。”绮烟慌忙上前扶住她,“公主怎么样?不如我们先回宫去看一下晴微的伤势罢。”   提及晴微,凤攸宁方才从严熠给的压抑中缓过神来,她紧紧抓住绮烟的手,不住的点头。   “回宫。”   那个阿质一看就是个下手不知轻重的,晴微从小就只是跟着她贴身伺候,多数时候连重活累活都用不着她干,那一拧,怕不是快要将她的筋骨都给拧断了,实在是耽误不得。   这般想着,太子妃的仪仗又匆匆离了御花园,朝着东宫原路返回。   *   承御宫中,戚星阑同皇帝对坐,面前是以下满了一半的棋盘,父子二人迟迟分不出胜负。   “阑儿,你有心事。”戚晟落下最后一枚棋子,定了这盘棋的输赢。   戚星阑恍然,“父皇的棋艺精湛,实在并非儿臣能比。”他如是说着,面上却是满满的忧心。   知子莫若父,皇帝看了他一眼,兀自将棋盘上的黑子都收回到了自己的棋盒中。   “你在为严熠这次的到访而担忧。”他沉声说道。   “……是。”戚星阑也跟着收起白子,一颗一颗捏进掌心,“此次私访,严熠只带了随身的侍卫,想来是衍国朝中众臣,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戚晟微微颔首,“朕与你有相同的担忧。可这人,还是要好生招待。”   “父皇说的是。”太子垂眸应着,眉头却又不由得拧在了一起,“只是儿臣想不通,他到底为何而来。既不是想缔结盟约,又是为何?”   “此事谁也说不准。”老皇帝将桌上的黑子尽数收回,重重叹了一声,“且等今晚罢。”   “恩。”   棋局结束,戚星阑便回到了东宫。   他向来习惯回来之后先去正沅殿陪一会儿凤攸宁,奈何方才走至殿门口,便听得偏殿内杂乱的声音,隐约还有嘶哑的惨叫声掺杂其中。   太子殿下的呼吸一滞,快步进了殿里,“宁儿!宁儿?”   正守在床边的凤攸宁隐约听得戚星阑的声音,赶忙从偏殿迎了出来,“殿下回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带了轻微的哽咽,就连眼眶都是通红。   “怎么回事?”戚星阑捏着她的肩膀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可是伤着了?”   “不是我。”凤攸宁重重地呼了口气,摇头,“是晴微。”   听得她不曾有事,太子殿下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可悬着的那颗心却不曾放下。   “晴微?她怎么了?”   晴微是凤攸宁的贴身婢女,她若是出了什么事,难免不是有人盯上了凤攸宁,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后面跟着的濯束听得是晴微出了事,垂在身侧的手猛地合拢,紧张地等待着太子妃的下话。   凤攸宁将今日在御花园偶遇严熠之事一五一十地同戚星阑说了个清楚,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之前的那个梦。   “今晚父皇要招待的贵宾当真是那个严熠么?”   戚星阑沉吟片刻,瞥见身旁已咬牙切齿的濯束,“你先进去看晴微,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行动。”   濯束恨恨咬牙不曾应答,转身快步进了偏殿。   主仆这样长的时间,濯束虽比潜策冲动,但到底也是不曾违背过主子的命令。戚星阑知他即便是此刻没有答应,也是不会擅自行动的。   “你腹中的胎还未坐稳,我扶你回去休息。”他这么说着,便已扶着凤攸宁朝正殿走去。   她自然也知他是想避开其他人,有些事牵连甚广,总不好大庭广众的说出来。   凤攸宁便也没着急,乖乖被他扶着回到内殿,待那人在自己身旁坐下,方才开口。   “此次他来,想必并非是为了与承国缔结盟约吧?”   太子殿下不置可否,眉间的忧愁不减反增,“我曾听宣叔说,你救过一位严公子?”   此事凤攸宁也没打算瞒他,点头应道:“那日说来也蹊跷得很。我本是同皇长姐与二姐出宫踏青,却在汀水畔遇见了他,他自称严羽白,说是师父的故友,我见他身手极好却也是半信半疑。”   “过了晌午便下起大雨,恰好我到阑宁居去寻落在荇幽阁的那封师父留下的信。可信不见了,偏偏又有人在屋外借着昏暗的天色装神弄鬼,他便又出现了,将那人抓住自己却晕了过去。”   戚星阑的脸色微沉,“晕了过去?”   “他体内有蛊毒,且已中毒颇深。我当时怀疑他是衍国派来的细作,便叫宣叔严加看守在院中。不料还是被他跑了,再见便是方才。”她如实说完,殿内的氛围都变得凝重起来。   此事牵连甚广,已不是仅仅考虑他们三人这般简单了。如今严熠无故潜入了祁京,说是私下拜访,但到底安得什么心,谁都不清楚。   那严熠的名声并算不上好,年纪比戚星阑大不了多少,却是野心与实力具备。   听闻他还嗜血,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宫外的乱葬岗每日都会添上几十个新尸,便是连朝中的大臣,但凡有说错话不服从的便会被满门抄斩……   这衍国的皇帝,实打实的是个阎王。   “他曾言是师父的故友,又身中蛊毒……”戚星阑沉吟了片刻,目光复又落在了身旁那人的身上,“他可曾伤着你?”   凤攸宁摇头,伸手去拉他的手以示安慰,“不曾。”   “我只是想不明白,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明明不曾像今日这般暴戾,实在像是换了个人……”   戚星阑心中有了些许思量,只是凤攸宁如今怀着孩子已是身心俱疲,不宜再多为这些事情忧心。   他便也没同她讲,只柔声安慰:“你且安心养胎,在宫中他还不敢放肆,我多派些人近身保护。”   知他是忧心自己,凤攸宁不曾拒绝。若是这般能让戚星阑安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她还是不敢确认今日在严熠手上看到的那枚扳指。   她已许久不曾做那个梦了,本以为戚星阑安全从南境回来此事便已结束,可那枚扳指终究是将她的一颗心又给吊了起来。   屋内的气氛正凝重得让人难受,便听得外面传来潜策的通报。   “殿下,娘娘,承御宫送了帖子来。”   戚星阑捏了捏眉心,“进来。”   潜策进了内殿,将帖子奉上,“来人是徐公公手下的小安子,说是陛下口谕,今晚的宴会太子妃娘娘必须到。” 第69章 交易   东宫的仪仗行至锦鸯殿的宫门口, 远远地便听得殿内传来的舞乐声。   凤攸宁的心中五味杂陈,这一路她虽冷静沉稳得很, 可等稍后进了那锦鸯殿, 瞧见那个害得晴微至今昏迷不醒的人,她还真的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冲上去甩那人一鞭子。   戚星阑感觉到了身旁那人周身愈来愈低的温度,不由得握住她埋在衣袖中的小手,触感冰凉。   感受到那人掌心传来的温热, 凤攸宁偏头朝他扯了扯唇角,柔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这句话怎么可信?   太子殿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牵着人一同朝着殿内走去。   “放心,万事有我将你护在身后。”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只有他们俩能听得到。   凤攸宁听得清晰,沉了一路的心也总算是稍有缓和。   有戚星阑在身旁,她便也不怕了。起码那人会在她冲的时候给拦下来, 免得酿下大祸。   这般想着,两人已是走至了殿门口, 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扬声道:“太子, 太子妃到!”   两人皆是深吸一口气,款步迈进了门。   皇帝高坐于上, 左手旁的宴席坐着一众朝臣, 离皇帝最近的席位上却并未见得严熠与他侍卫阿质的身影。右手旁则是太子与太子妃的席位,以及后宫各位娘娘和公主们的。   太子与太子妃走上前朝着皇帝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这才到了一旁落座。   坐下那一刻, 凤攸宁的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进来就瞧见那张脸,她便是还能缓一缓。   戚星阑感受到她的紧张,便又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揉搓捏玩。   “手这样亮,可是穿得少了?”   她摇摇头,没说话。   殿门口忽的又传来一声通报:“衍国皇帝到!”   听得如此,众人不由都随着戚晟站起身,等候贵宾的入场。   老皇帝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满是笑容,他伸手朝着左手旁的席位指了指:“贵宾请上座。”   严熠负手走了进来,朝着戚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却独独在凤攸宁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才转身入了座。   阿质跟在他身后,那魁梧的身影,便是单只往那儿也让人心中有所忌惮。   “各位不必这般客气,都随意吧,随意。”严熠那张一眼便能让人深觉惊艳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总想是带了寒凉之色,看了便令人心头一紧。   凤攸宁始终垂着眉眼没去看他,只随着身旁戚星阑的动作站起,又坐下。   皇帝派人去东宫的时候,只说了要她一定要来,却不曾告知为何。   向来是因为她是崇国长公主的身份,叫她来是为了安抚她的心……   众人坐回到位子上,便听得老皇帝的声音响在殿中。   “今日此宴是为我们的贵宾接风洗尘,”他说着看向了严熠,手中的酒杯朝那人抬了一下,“朕敬你。”   身旁的婢女忙给严熠的杯中斟满了酒,只是因他的样貌走了神,洒了一滴在杯外。   严熠没急着搭理戚晟,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小宫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陛下,你们承国的宫女还真都是如此没有规矩啊。”她幽幽道,拿起桌上的酒杯,垂眸瞧着里面澄澈的酒。   老皇帝的脸色沉了半分,“此话从何而来?”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便是连奏乐都停了。   只听得严熠笑了一声,他的指尖轻轻敲在桌上,那双如画的眉眼缓缓抬起望向坐在对面的那始终微垂着头的人。   “那需得问问太子妃娘娘了。”   他的语气轻巧,可在凤攸宁听来却像是将一座山重重压在了她身上一般。   她怵他,没有原因,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恐惧一般。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凤攸宁的身上,像是要将她看出个窟窿来一样。   她的手紧紧攥着衣裙,掌心都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戚星阑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正要开口替她打圆场,便觉着那人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挠了两下。   下一刻,凤攸宁带笑的声音便响在了他的耳边。   “衍国陛下大人有大量,何必与小姑娘们计较。”她说着起身朝着皇帝福了福身,“回父皇,是臣妾的贴身婢女不懂事,在御花园冲撞了衍国陛下,已领罚了。”   她这番话,重点并非在晴微冲撞了严熠,而是在于严熠曾到过御花园。   一时间殿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四下响起,尤其是各宫前来陪宴的妃嫔们,都暗自惊讶这衍国皇帝竟是私闯了后宫。   可严熠却像是并不在意这些,他将酒杯放下,笑着对上凤攸宁那带着隐忍情绪的目光,轻挑了下眉。   “这怪就怪你们承国皇宫的路太多了,我走错便到了御花园。”他说着又抬眼去看面色不太好的戚晟,“陛下,这弯弯绕绕的太多了,可就不好玩儿了。”   戚晟沉了沉脸色,终还是扯了下嘴角,“确实。不过今晚既是为你接风洗尘,不提那些事也罢。”   严熠微点了下头,“好啊。”他话音还没落,手中的那杯酒就已经被泼到了那宫女的脸上。   那宫女年纪不大,冷不丁的被这么一泼,先是吓了一跳,而后险些哭了出来。   这种反应自然是触了严熠的霉头,他懒懒地撩起眼皮看向身后的阿质。阿质立马领会其意,伸手便掐住了那宫女的脖子。   那小宫女不过挣扎了两下便断了气,从阿质的手中滑落,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一时间,殿中的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老皇帝,脸色堪比锅底。   戚晟终是忍无可忍,狠狠将手中的酒杯摔在了桌上,“严熠,你这是何意?”   “既然陛下也同意不该弯弯绕绕,我自然是要有话直说,有事直接动手了。”严熠的眉眼间没了那阴森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色。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眸去看恼火的那人。   “我今日来,便是要带走她,凤攸宁。”   眼瞧着那人的指尖指向自己,凤攸宁的心猛地一沉。   一旁的戚星阑默不作声的将人护在了身后,是另一只手抚上腰上挂着的佩剑,眸色微沉。   “凤攸宁乃是我承国的太子妃,岂是你说带走便能带走的?”皇帝还没说话,倒是皇后先站了起来,冷着一张脸如是说。   严熠瞥她一眼,并不作回答,反而是看向了戚星阑。   “呦,太子殿下这是要护妻了?”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是满满的笑意,只是那笑总归不是什么好的。   戚星阑微抬下巴,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我戚星阑的人,你带不走。”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我衍国多得是美女,丝毫不比你身后的那位逊色!不如,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严熠说着已走到了他俩面前,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   凤攸宁的目光落在了那枚扳指上,隐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拳。   她狠狠咬着牙对上那人冷冽的目光,即便是被戚星阑护在了身后,面上也不曾显露出半点惧怕之色。   戚星阑不着痕迹的向身旁跨了一步,将她严严实实的给挡在了身后,“你我之间,没有任何交易可做。”   “哦……我忘了。”严熠忽的笑了一下,垂眸出看自己手上的那枚隐隐泛着寒光的扳指,“她是崇国派来和亲的,是你们两国联盟的牺牲品。那不如……”他说着往前凑了凑,笑道:“朕也将自己的姐妹送予你,换她,如何?”   能用这种口气说出这些话的人已是与禽兽无甚区别,戚星阑的手握紧了剑柄,恨不得下一刻便将剑拔出割了那人的喉。   “我说了,不换。”他冷声说着,眉间的戾气愈发的浓重。   阿质似是感受到危险,两步便跨到了两人中间,将主子护在身后。   那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极了一条护主的疯狗。   众人心中微颤,严熠却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阿质,没事的,我还应付得来。”   众人眼看着那上一刻还双眼通红要杀人的魁梧男人一瞬间柔和了下来,乖乖退到了严熠的身后,都忍不住心中暗自惊讶。   但此刻并非他们该惊讶的时候,人人都在想着,若是这衍国来得疯子皇帝要大开杀戒,自己应当从哪里逃命出去。   他们各自心怀鬼胎,却不曾有人真正关心严熠为何要带走凤攸宁。   “陛下,”严熠笑着转过身来去看高高在上的老皇帝,“若是让我带走这个女人,衍国便可保证永不会攻承国的一座城池。考虑一下?”   一个女人换来大承国土永不被侵犯,确实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可她要带走的是凤攸宁,是崇国长公主,承国的太子妃,更何况她肚里还怀着承国皇室的血脉。   且不说严熠所言是否有可信性,便是凭着凤攸宁的身份,这交易断是不成的。   戚晟沉吟片刻,“你执意要带她走,原因?”   “父皇!”戚星阑隐约觉着老皇帝有了松口之意,忍不住便唤了一句。   恰巧殿外吹进来一丝冷风,凤攸宁不由瑟缩一下。   “怎么,我若是说出原因,陛下便让我带走她?”严熠倒是很乐意看他们父子离心的戏码,自然是要在这把火上再添几根柴。   戚晟没有搭理儿子,只望着严熠,“她既嫁入我戚家,便是我戚家的人。朕身为父皇,问一句原因,岂不是应当?”   严熠点了点头,“好。”   他的目光冷冷掠过戚星阑,落在他身后的凤攸宁身上,“这个女人,我看上了,我要纳她为妃。这个理由如何?”   话音还未落,便听得殿内响起一道凌厉的剑鸣声。   下一刻,戚星阑手中的长剑已指向了那人的喉咙。   “不如何。” 第70章 紧握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听我说一句,我真的没想虐,这段只是剧情紧凑了点,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锦鸯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戚星阑的剑尖抵在严熠的喉头,冰冷的目光对上那人眸中的笑意, 顷刻间便让殿内又寒冷了几分。   “严熠, 今日有我在,你谁也带不走。”他冷声说着,剑尖又往前逼近了几分。   “哦。”那人偏头笑了一下,眼底却没半分笑意, 冷漠得如同冬日里的寒冰。   “我还有一个交易,这个怕是陛下会更感兴趣一些。”严熠说着转向戚晟,丝毫没有在意戚星阑抵在他喉咙上的剑。   凤攸宁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手此刻紧紧攥着,指节都泛了白色。   如今崇国正遭衍国的攻打, 叛徒霍弋之又不知所踪,若是已逃入了衍国,大崇此次便是在劫难逃……   正担忧着, 便听得那人接着说道:“只要承国撤回援助崇国的军队,届时我大衍将小小崇国攻下, 分十座城池给你们, 如何?”   果然!   凤攸宁的心猛地一顿,再也无法忍受严熠这所谓的交易, 一步便从戚星阑的身后跨了出来。   她漠然望着笑得一脸得意的严熠, 丝毫没有理会戚星阑那惊讶的眼神和拽着她衣袖的手,冷笑着道:“原来衍国这么些年来吞并各国惯用的伎俩,竟是这般卑鄙下作的手段。”   “亏我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凤攸宁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面上的笑容却是更带了些嘲讽,冷冷吐出两个字:“丢人。”   话毕,大殿里的其他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宁儿。”戚星阑伸手去拉她的手,面色复杂。   严熠方才还勾着的唇角几乎是在瞬间垂了下去。他冷眼去看一旁这个毫无畏惧之色的女人,微眯了下眸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便觉得此女不简单。   可后来得知她是承国的太子妃,崇国的长公主,心中便也不再惊讶,毕竟十几岁便能手握重权将一个国家治理得国泰安邦的女子,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等。   可越发接触下来,他越能发现这个女人除了美貌之外独特的魅力。   他本是想着利用她治好自己身上的蛊毒,却不成想,此刻竟是当真有了几分要纳她为妃好好宠幸她的冲动。   也难怪这承国太子被她迷得七荤八素的,连国家都不顾了。   倒真是应了那四个字:红颜祸水。   他这般想着,不由笑了一声:“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我能赢,又有何畏?”   “倒是你啊。”严熠抬起手来指向戚星阑,“好歹也是个太子,国之未来。为了个女人竟是连国家也不顾了,可真是让你们承国的百姓寒心呐!”   戚星阑撩起眼皮对上那双阴冷的眸子,“谁说我不顾国家了。”他淡淡说道,再次将凤攸宁护在了身后,“国家和女人,我都保得住。不信,你便试一试。”   “好了!”戚晟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那几近冰冻的氛围。   老皇帝高高站于主位,垂眸冷眼瞧着严熠,沉声道:“严熠,你今日若是单纯的来吃杯酒,朕代表这大承的子民欢迎。可若是要谈及其他荒谬之事,便请回罢。我戚晟所言从没有反悔的道理,既是已于崇国为盟,那这场战事便是站在盟友这边。”   “况且,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话音未落,殿外便听得兵甲碰撞的声音,御林军已然将整个锦鸯殿围堵,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将殿中这两位不速之客拿下。   “呵……”严熠的舌尖轻舔了一下唇角露出来的那颗虎牙,眸中的阴冷愈发的浓。   他转身看向已端起长刀备战的阿质,忽的变成了一副委屈的模样,“阿质,看来这帮人都没有脑子呢。”   那魁梧的男人狠狠捶了一下胸口,嘶哑难听的声音闷闷响起:“主人,阿质愿为主人一战。”   “不必了,阿质。”严熠的脸色沉了下来,伸手拽住阿质的胳膊,“我们走,再让他们快活几日,到时候杀了血的颜色才好看些。”   “是,主人。”   阿质的话音还没落,众人便只觉眼前一道庞大的黑影闪过,再没了两人的身影,只留一句话回响在殿中,带着诡异的笑意。   “凤攸宁,迟早是我的。”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唯有戚星阑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恨不得将那剑柄捏碎一般。   从一开始他便不曾想过,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竟是会让她陷入如此境地。先是有戚旭的绑架,后又来严熠的抢夺。   到底是他没有将人保护好,不然她也不必回回经历这种危险。   思及此,他又是悔又是恨。手中的长剑没入剑鞘,他心中的烦闷一阵浓过一阵。   凤攸宁知他自责,只在一旁拉着他的手,轻轻挠着他的掌心。   “星阑……”   “没事。”他用力勾了下唇角,反手将人扯进了怀里,“对不起……”   她这句抱歉让她方才的勇敢和冷静功亏一篑,眼眶不由的红了。   却也只能倚在他的怀里,双手轻柔地抚着那人的脊背,不知该说些什么。   主角已走,这宴席在进行下去也无甚意义。老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回到了椅上。   “都散了罢。”他沉声说了这么一句,便听得众人告退的声音,只觉得额角发酸,整个脑子里都“嗡嗡”直响。   一旁的徐喻成见主子这是乏了,忙过去询问是否要回宫。   戚晟点了下头,在徐公公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戚星阑本还想再同父皇商讨一下应对衍国之事,可抬眼见老皇帝如此疲态,便也将此事压下,毕恭毕敬的朝着从身前走过的戚晟行了一礼。   “儿臣恭送父皇。”   凤攸宁随他一起。   老皇帝的脚步一顿,撩起眼皮看了凤攸宁一眼,终也是没说什么,迈着步子走出了大殿。   一时间锦鸯殿内只剩了他们二人,凤攸宁抬眸看那人心事重重的模样,“殿下近日疲累,不如回去早些休息了吧。”   戚星阑点头答应着,便也抬手拥着她一同出了锦鸯殿。   *   这晚,戚星阑久违的宿在了正沅殿。   自从他回宫,便整日埋头在定晨殿,只有傍晚时才有时间到正沅殿陪一陪凤攸宁。   幸好凤攸宁虽怀着身孕,到底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黏人精,给了彼此足够的空间,这也让两人的关系比从前更为亲近了。   光线昏暗的床帐中,戚星阑轻轻拥着身旁的那人,贪婪的嗅着她发上淡淡的香气。   今晚在锦鸯殿发生的事,终归是让他心有余悸。   “宁儿,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他再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表达他此刻的自责。   凤攸宁累了这一日,这会儿已是半梦半醒。隐约听着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便闭着眼去摸索他的脸。   “不必自责,他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多也躲不开。”   他握住她温软的小手,在唇边亲了一下,放置心口的位置。   “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信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已让凤攸宁听得清晰,一字一字落在她的心上。   她勾了勾唇角:“恩,我信你。”   不知又过了有多久,听得身边那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凤攸宁却是没了睡意。   她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睁开双眼,努力适应着周围昏暗的光线。   戚星阑的侧脸映在她的眼中,那人便是连睡觉时都会皱着眉头,想来今日发生的事确实是让本就因国事疲累的他又添了一层新愁。   她的心钝钝的疼着,手指轻轻滑过他高挺的鼻梁。   严熠的突然出现,不仅仅是对他们二人,更是对整个承国的一记暴击。   衍国皇帝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皇宫再消失得无影无踪,估计宫中各方的守卫与巡逻的御林军都难逃一罚。   只是严熠为何会突然出现,又提出那样荒谬的交易?   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用城池和永不开战来交换的……   凤攸宁隐约记得那人一开始严羽白的身份。既然说是师父的故友,那说不定师父会知道些什么。   不如明日她亲自去断虚山一趟,见一见师父。   这般想着,她的手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孩子,让你生于这乱世,是娘亲的错……但愿能护你周全,让你平安降生。”   那一晚,她又做了那个梦。   戚星阑身上的战袍都被暗红色的血染了个遍,他手中的长剑挥舞着,无数敌人倒地。   偏偏身后出现了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男子,那人执一把匕首,从背后狠狠刺入了他心脏的位置。   那一瞬间,周围喧嚣的声音都不见了,只听得利刃入肉的声音,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拼了命的想要让戚星阑躲开,可怎样都无法发出声音,喉咙的疼伴着腥甜的味道让她的视线准渐变得模糊起来。   忽然,戚星阑周围的尸体的敌人都不见了,只见血从伤口汨汨淌下,染了那人的手,和那人手上的扳指……   扳指!   凤攸宁的心头一紧,她看不到那个人的脸,无法分辨出是谁,可那枚扳指是戴在右手上的!   那人的衣袖上溅了斑驳的血迹,让那抹明黄上面的绣纹愈发的明显。   这种刺绣的手法,是小时候母后亲手教她的,亦是她最擅长的,是——   “宁儿,宁儿?”耳边忽的响起某人的呼唤,凤攸宁霎时间觉得自己像是置身火海之中,她眼睁睁的看着戚星阑被那人扔进了火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你该死,你该死!”   “宁儿,醒醒,宁儿!”耳边的呼唤声还在响,她拼了命的想要睁开眼,眼皮上却像是被死死压着,说什么也睁不开。   “传御医!快!” 第71章 贴心   自从昨晚见着那衍国皇帝, 戚月盈便一直心神不宁,她自是知晓自己这位六弟妹不论身份模样都是抢手的, 可却不成想竟是会被敌国的疯子皇帝觊觎。   严熠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让她这一晚都没能安眠。   凤攸宁不只是她的弟妹, 是承国的太子妃,更是她戚月盈的好朋友。   她怎么能眼看着好姐妹身陷囹圄却什么都不做?   故而今日她起得早了些,到皇后殿里请了安便朝着东宫而来。   路上见着一小侍卫拉着御医匆匆往东宫的方向而去,戚月盈还寻思这侍卫怎地如此眼熟, 这才想起那人正是戚星阑身边的濯束。   “怎地一大早就慌慌张张的叫了御医?定是出什么事了……”她这般小声嘀咕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等戚月盈进了东宫的大门,便见那御医的背影朝着正沅殿匆匆而去。   “宁儿生病了?”她心不由得一颤,脚下的步子生风,连一众宫女太监的行礼都没见着, 直直奔着正沅殿而去。   方才进了院子,便见晴微端着盆热水往屋里走。   小丫头抬眼便见着了盈公主,忙行了一礼, “盈公主。”脚下的步子却没耽搁半刻,匆匆忙忙进了屋。   戚星阑正抱着浑身冰凉的凤攸宁瞧着一旁的御医为其诊脉, 心中焦急的不行。   “如何, 太子妃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倚在他怀里的凤攸宁额角不断冒着冷汗,脸蛋和嘴唇皆是一副苍白的颜色, 身上还是不是的会抽搐, 看起来实在是吓人得很。   晴微将热水盆端进来,通报了一声:“殿下,盈公主来看太子妃了。”   戚星阑的眉头拧了一下, 沉声道:“请皇长姐在外殿稍候片刻罢。”   “是。”晴微答应着,便将手中的热水给了绮烟端着,转身出了内殿去给戚月盈看差。   “盈公主,御医在里面为太子妃诊脉,请公主再次稍候片刻。”她说着递了一杯热茶过去。   戚月盈这会儿哪有心思喝什么茶,急得恨不得直接闯进去听那御医说是怎么回事。   可她这会儿若是进去了也是捣乱,只能在这儿坐着等。   “晴微,宁儿她如何了?是怎么回事,一大早便请了御医来?”   小丫头也是忧心着内殿的情况,这会儿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早些时候因为主子突然这般她吓得哭了一小场,现下眼眶还是红的。   “奴也不知,可将太子殿下和奴才们都吓坏了!像是魇着了,可偏又身子冰凉……从前公主也会偶尔梦魇,可从未像今日这般过,连太子殿下都唤不醒。”   戚月盈听着心中更是忧心了,静静等着听内殿的动静,提着一颗心有些坐不住。   “如何?”戚星阑眼看着御医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心中没了底。   濯束特意请来了资格最老的王御医,此刻这王老御医脸色微沉,缓声道:“回殿下,太子妃娘娘这是梦魇,过度的惶恐和紧张牵动了娘娘体内积攒已久的寒气,才以至此。”   太子殿下还是不放心,“身子无碍?”   “若说有碍,也是因为体内的寒气,怕是会对腹中的胎儿有影响。”王老御医捋了捋下巴上的那一小撮白花花的胡子,接着道,“如今娘娘有孕已近两月,正是最不稳的时候,要注意的事情有很多,老臣只能给开些药性温和的方子,先好生调养两月,待胎儿稳定了再慢慢去那寒气。”   戚星阑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之前曾听凤攸宁说过,她体内积了许多寒气,连师父都曾言她不易受孕。   他本以为这胎既然能怀上,想必也无甚大碍,看来是他想得太过于简单了。   “太子妃时常梦魇,可有什么缘由?”   “平日里过度紧张,或是受了刺激,皆会导致梦魇。想来娘娘应是压力过大,耗费心力过多。应当多多放松身心,做些能令心情舒畅之事,亦能对胎儿有益。”   “好。”戚星阑微微颔首,“还请王御医尽早抓好了药送来东宫,本太子要亲自为太子妃煎药。”   “是,老臣告退。”   派了濯束去送御医,戚星阑隐约觉着怀中那人稳定了下来,手脚也不再那般冰凉了。   他将人稳稳地放回到床上,又替她掖好了被角,吩咐绮烟他们好生照料,这才出了内殿去见戚月盈。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戚月盈,方才瞧见濯束送了御医出去,便听得身后有人唤了一声:“皇长姐。”   她慌忙起身,“六弟,宁儿如何了?”   “无甚大事,长姐不必担心。”戚星阑如是说着,眉眼间尽是疲态,“只是今日宁儿怕是不能陪长姐说话了。”   戚月盈的心放下一半,却还是稳当不下来。   “我听晴微说是魇着了,现下可醒了?”   “还不曾。”他摇头,朝着外面望了一眼,见天色甚早不由问她:“长姐今日来得这般早。可是有什么事?”   提及此事戚月盈便忍不住叹了一声,“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心中总是怕宁儿忧思过度。你也应当知晓她向来心思重,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成熟懂事得让人心疼。我想着你这几日替父皇打理着朝中事务,她难免一个人孤单,我早些来多陪陪她,也是好的。”   戚星阑的眉心微动,“长姐思虑周到,星阑谢过长姐。”   “没甚好谢的。”戚月盈的性子向来受不得这样的客套话,忙摆摆手,“既然宁儿无事,我便也不多留了,改日再来看她罢。”   “好,长姐慢走。”   她答应着便要走,可迈出的步子还不曾落地,忽的又想起了什么,折回身来。   “星阑,”戚月盈望向自己面前那人,语重心长,“你虽是太子,却也是宁儿的夫君。有些话我这个身为姐姐的也还是要提一嘴。”   太子殿下微皱眉头,静静等着皇长姐的下文。   “你不在的那段日子,宁儿就和失了魂儿一般,夜不能眠食不下咽,这些都是我看过来的。”她说着叹了口气,“尤其边境传来消息说你失踪的时候,她常常把自己管在宫里,我瞧着也甚是心疼。”   “你我都深知在这皇宫中安生度日有多不容易,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那是太子的孩子,皇室血脉的延续,她心中有多大的压力你也该知道的。我只希望你能多体谅她,尽可能多陪陪她。”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自然是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的。”   “长姐,我懂。”他沉声答应道。   戚月盈虽然不曾出嫁,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旁观者说得再多终究也是无用,点到就好。   “好,那我走了!”   “恩。”   命人将戚月盈送出东宫后,戚星阑本想着再回屋看看凤攸宁,奈何承御宫那边召他过去,便也只能匆匆收拾好奔了父皇那儿。   晴微送了盈公主回来,便见凤攸宁已醒了过来,半倚在床栏上垂眸想着什么。   “公主,您终于醒了!”   “恩。”凤攸宁疲惫地扯出一个笑容,额角还有被汗粘住的几缕碎发。   其实在戚月盈说那些话的时候,内殿的她便已悠悠转醒。   只是那会儿她没让绮烟声张,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直至连戚星阑也走了,这才堪堪从床上坐了起来。   晴微赶忙到了床边,蹲下身仰面望着主子,“公主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或是用早膳?”   凤攸宁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醒后虽然听到了戚月盈说得那么一通话,却也没能忘却梦中的事情。   那个梦实在太过真实,让她如何都挣脱不出来。   她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那个刺杀戚星阑的不是严熠,而是……   “绮烟,替我准备沐浴罢,出了一身的汗,难受。”凤攸宁柔声吩咐了这么一句,便要从床上下来。   “是。”绮烟应着出去准备,晴微便扶着她从床上起来。   待到殿内只剩了她们两个人,她才开口低声问道:“这几日那边可有传了什么消息来?”   还没从主子醒来的欣喜中回过味的晴微先是怔了一下,这才明白凤攸宁的意思,忙摇头,“不曾。”   “恩……”她沉吟片刻,“这几日你多多注意着些,一旦有阿允传来的信便直接来交给我,避开绮烟。”   小丫头郑重,“好。”   “公主,太子殿下被陛下唤去了,不然这会儿见着您醒过来,指不定多高兴呢。”   凤攸宁笑着摇摇头,“不过是梦魇了,瞧你们一个两个紧张得,何必呢。”   “公主您如今可是有身孕的人,自然是什么都得小心着些。更何况,你当时手脚冰凉,脸色白得堪比膳房筛好的面粉了,着实吓人!”晴微说着五官都快扭到了一起,现在想起来也是后怕。   听她如此说,凤攸宁的脸色不由得一遍。   竟是这般严重?上次这样还是跟着师父在断虚山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小,几乎都快断气了,全靠师父用内力帮她压制住了体内的寒气才活了过来。   这种情况已许久不曾发生了,难不成是因为怀了孩子的缘故?   “晴微,稍后我沐浴完你便叫人备了马车,我们出宫一趟。”   “啊?”晴微慌了,“不行啊公主,御医才吩咐您这两个月都要在宫里静养的,殿下怕是床都不想让你下!”   凤攸宁重重叹了口气。   也是,现下她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亲自出宫去寻师父,况且严熠若是在那儿守株待兔说不定还会趁机将她抓走,得想个别的办法见上师父一面才好……   “那这样吧,稍晚些时候,你替我出宫去阑宁居给宣叔送封信。”   “好。” 第72章 起床   “阑儿, 如今父皇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老皇帝倚在榻上, 精神头明显不如前两日了, “最近这朝中事务全靠你替父皇打理着,你的进步朕也都看到了,若是真的百年之后,真也能安心的将这大承的江山与百姓交付于你。”   “父皇……”戚星阑看着心中也是不舒坦的。   自从老皇帝知道了戚旭要造反的事, 明显的便是精神一如不如一日,整日懒洋洋的,叫他来也多半是为了下下棋谈谈人生。可这终归不是一国之君该做的事,戚星阑也早就跟着忧心了。   眼下戚旭之事还在大理寺待审,老皇帝终究是忍不下心来, 也一直没追问此事的结果。这也成了老皇帝心头的一块病,这样压着也就将人慢慢给压垮了。   戚星阑暗中催促着大理寺尽快审理,这边却也不想触了父皇心病, 只得将此事一直压着。   可事实上,戚旭通敌叛国之罪已是板上钉钉, 就等着老皇帝身子好些再请示过, 早些将此事给了了。   “阑儿,你皇叔……”老皇帝哽了一下, 改口道, “那罪臣之事,便又你全权处理吧。朕老了,懒得管了。”   太子答应着躬了躬身, “好,儿臣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帖。”   “恩。”戚晟懒懒的挤了个鼻音,倚在榻上半合着眼,过了半晌才朝他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戚星阑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出了大殿。   只是他方才出了殿门,便见皇后拎了食盒朝着这边来,她的凤辇就停在承御宫门口,着实碍了戚星阑的眼。   “皇后娘娘。”他漠然行了一礼,抬起步子就走。   “太子。”寇嫣将人叫住倒是意外,她将手中原本亲自拎着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卓萃,笑吟吟的望向他。   戚星阑停了脚步,转过身来连眼都懒得抬,只垂眸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寇嫣倒也不恼,毕竟这么多年来这就是他们两人的相处模式,她早习惯了。   “陛下这几日精神不好,你打理政务辛苦了,本宫做了些你爱吃的糕点,回头让人给你送到东宫去。”她柔声说着,眼中倒像是真的有了母亲般的慈爱一样,那么看着他。   可这股子假惺惺的劲儿偏就触太子的霉头。   戚星阑不悦的皱了皱眉,沉声道:“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我不如父皇爱吃甜,您还是多给父皇送些罢。”   “也罢。”皇后面上依旧带着笑,却是忍不住叹了一声,“陛下近日总是念叨你,还望太子处理政务之余多来看望陛下。陛下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是最惦记的。”   “该如何尽孝,何时尽孝,我心中有数,便不用皇后娘娘操心了。”戚星阑说着又行了一礼,“还有事,告退。”   寇嫣看人转身就走,本还想叫住,却也只是叹了一声,“唉……”   一旁的卓萃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替主子抱不平。   在她眼中,这些年来皇后一直都是将太子当作亲儿子来看待,有什么好的东西总是想着他。小时候还好,奈何大了些之后这太子便开始对皇后冷眼相向,所有的好意一概拒之门外,到后来长大些住进了东宫便是更变本加厉,也就导致承鸾宫与东宫之间几乎没有往来。   在她看来,她家主子着实可怜。偏偏皇帝就宠着这唯一的儿子,皇后也从不向皇帝诉苦,也就这么多年捱过来了。   “娘娘,您就是心太善,惯得太子殿下——”   “卓萃。”她话没说完便被寇嫣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莫要乱说话,你一个奴才,太子岂是你能置喙的。”   “可是您对殿下那么好,殿下不但不接受反而还屡次与您不敬,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卓萃气呼呼的看了一眼身后戚星阑离开的方向,复又回过头来,便见戚晟不知何时站在了殿门口。   “陛、陛下!”卓萃心想方才说的话肯定是被皇帝听到了,吓得赶忙跪地叩头。   寇嫣也好似才瞧见;老皇帝似的,吓得一怔这才想起来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方才是这奴才信口胡说,臣妾回去便好好管教。”   老皇帝的目光在主仆二人身上绕了一圈,悻悻收回。   他沉吟片刻,冷声道:“都起来罢。”   “臣妾谢过陛下。”寇嫣缓缓直起身子,将那食盒拎过来往皇帝身前送了松,“陛下,这是臣妾亲手为您做的栗子糕,您尝些?”   戚晟淡淡看了她一眼,叫徐喻成将食盒接了过来,并没有要让她进屋的话,反而是自己转身往里走。   寇嫣跟在后面,没走两步便见老皇帝回过头来,朝着她幽幽说了句话:   “不是说要回去好好管教你的奴才么,还跟进来做什么?”   *   眼瞧着快到端阳,凤攸宁因为有了身孕,前几日又梦魇了,端阳宴礼之事便也交给了皇后自己打理。   这几日戚星阑一直埋头于定晨殿,凤攸宁也听闻皇帝已将郢王造反之事全权交与了太子处理,知道他忙,也担忧着日复一日的劳心这些事他会伤了身体,便想着做些滋补的汤给送过去。   这日她方才从膳房出来,准备将汤给戚星阑端过去,便见有个小太监匆匆过来禀报。   “娘娘,御医来给您请平安脉了,眼下人已到了正沅殿候着。”   “御医?”凤攸宁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这个时间并非是御医来请脉的时候,难不成是……   她忙将手中的汤递给了那个小太监,嘱咐他给定晨殿送过去,自己匆匆回了正沅殿。   一进殿门,便见一御医打扮的男人朝着她躬身行了一礼,那声音自然是熟悉的。   “老臣给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她尽可能压下自己心中的欣喜,借口请脉需得屋里安静,将众人都屏退了,只留了晴微一个人才带着那御医进了内殿。   “听闻太子妃娘娘有了身孕,不知今日可还好?”凌崖抬起眼来去看她,微微有些浑浊的眼中映出她模糊的身影。   凤攸宁的眼眶不由得湿润,“我一切都好……师父您呢?徒儿今日让您涉险了。”   “为师也一切都好,能为你做些什么,算不上涉险。”凌崖欣慰的勾了勾唇角,进宫时确实费了一番周折,但好在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晴微,给师父看茶。”她吩咐了这么一句,又忙抬手请他坐下,“师父,今日徒儿是有一事要问。”   凌崖从晴微手中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这才轻声问道:“是有关那衍国皇帝严熠?”   “师父当真认识他?”凤攸宁的眉头不由得一皱,顿时心情复杂了许多。   凌崖垂眸看了看茶盏中澄澈的茶水,无奈的笑了一声,“算不得相识,不过是险些将断虚山给我烧了。”   凤攸宁的心一沉,“可有伤着您?”   “不曾。”凌崖摇摇头,笑得宠溺且温柔,“你师父可是名震天下的凌崖先生,怎会如此轻易受伤。”   听他这般说,她也算是放心了一半。   恰巧窗外有喜鹊叫了两声,应着春日的柔风一同从窗口吹了进来,便听得凌崖接着道。   “他身上中了百年难得一见的蛊毒,也不只是从哪里听说我这儿有本医术,便要来求,我不给,他又扬言要烧了整座山。”凌崖如是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这严熠,可恨,可怜,可悲。年纪轻轻便能斗死父母兄弟,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能够真正贴心的人。所有人都只是怕他,不是敬他信他。他体内暴气横走难以平衡,以致夜不能眠,全靠体内的蛊吊着一口气。”   她听得不由拧眉,“师父……此话怎讲?”   “严熠身上的蛊,非是一般的蛊。那蛊连着他的命,他们相互依存相互折磨方可活下去,一旦有其中一方死亡,那另一个也是活不成的。”凌崖沉声说着,眸色复杂。   凤攸宁忍不住想起了一句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他可知此事?”   “想来应是不知的。”   师徒二人又聊了几句,凤攸宁却并没有将前些日子被严熠威胁之事告诉他,也是免得师父替她担心。   只是外面候着的晴微便忍不住提醒道:“公主,凌崖先生毕竟是扮成御医前来,留得久了反而会让人起疑,不如……”   “也是了,太子妃娘娘,老臣该走了。”凌崖起身朝着凤攸宁行了一礼。   “师父……”她眼眶忍不住便红了,起身朝着凌崖躬身行礼,声音都带了些哽咽,“徒儿不孝,还望师父珍重。”   凌崖临走时塞给了晴微几包药,说是叫她务必要每日添在太子妃的饮食中,可暂时压制凤攸宁体内的寒气,保腹中胎儿平安。   晴微将药收下,回来同主子讲了,见她又是一阵感叹。   *   翌日便是端阳,因了最近宫中各种事情频发,老皇帝又总是闹着身子犯懒,便将每年的宴礼都免了,只是众人还是要去祁京郊外的皇家寺庙烧香祈福。   戚星阑前一晚特意回了正沅殿安寝,在凤攸宁身边睡着他总是很安心,仅睡这一觉便将这些日子积攒的疲累给消得一干二净。   清晨时他便悠悠转醒,偏又望着身边酣睡的那人看了许久,舍不得动弹一下。   太子殿下的手指轻轻略过她的耳畔,将那两缕青丝给掖到了耳后。   许是近日天气逐渐热了的缘故,凤攸宁睡觉时脸蛋都是粉扑扑的,瞧着着实可爱。   戚星阑忍不住便捏了一下那脸蛋儿,滑嫰的手感实在是令人心生欢喜。   凤攸宁睡得正香,便觉着脸蛋儿疼了一下,不由皱起眉头,伸手去扒拉那人。   “别闹……”   这奶声奶气的实在是受用,太子殿下的心都快化成一汪水了,“小懒猫,起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老婆太可爱了好想——   太子妃:不,你不想。 第73章 惯着   凤攸宁倚在他怀里赖了好久才起床, 沐浴梳洗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正好到了时辰。   东宫的仪驾朝着宫门口洋洋洒洒而去。   太子妃的宫服仪制终归是厚重了些, 再加上她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 孕吐反应过于明显,今早更是什么都没吃便至了宫门前候着皇帝和皇后的仪驾,凤攸宁才走了没几步便觉得疲累。   只是她将疲感强压下来,毕竟端阳祈福是大事, 不能因了她一人闹得人仰马翻。   太子殿下适时地伸手扶了扶她,“不舒服便说,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自打从东宫出来,他的目光便一直没有离开过身旁这人,生怕一个不小心磕着绊着。   凤攸宁也没他想得那么娇贵, 笑着微微摇头,“我没事,别担心了。”   话虽这么说着, 戚星阑却深知她说的话全然信不得,她习惯了自己将事情扛着, 打小又在那规矩最多最为繁复的崇国长大, 礼节便是她的一切,定是会强迫着自己不出任何岔子的。   他还是得时时关心着才好。   打定主意, 便见皇上皇后的仪驾朝着这边而来。   往年后宫的嫔妃们是不被允许随行的, 今年贤妃倒是跟着一同来了。   毕竟五公主的儿子养在承禧宫,今日祈福要去的地方也是五公主所在的寺庙。老皇帝到底还是惦着这个女儿的,让贤妃带着却尘也是为了成全他们母子的思亲之情。   太子与太子妃朝着皇帝皇后和贤妃行过礼后, 前往承耘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踏上了出宫的路。   一路上百姓皆是伏在街道旁叩谢圣恩,凤攸宁同戚星阑坐在马车中,偶尔掀帘瞧一瞧外面的景象,恍若又回到了才入祁京的时候。   承国街道两旁的盛景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更加深刻的体会到百姓富足对一个国家的影响。   国泰民安四个字,要做到确实难得。   戚星阑抬手抚上她的小手,轻轻揉捏几下,沉声道:“累了便倚在我肩上睡会儿,距离到承耘寺还得有段时间。”   凤攸宁回过头便见他满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心里甜津津的,“好。”   她顺势靠在了他肩膀上,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衣衫,仿佛能够透过那几层衣裳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那种亲切又可靠的感觉实在令她心安。   迷迷糊糊的便觉着眼皮子发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等到马车停下已是到了承耘寺的门口,戚星阑垂下眉眼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宁儿,我们到了。”   凤攸宁微皱了皱眉头,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的视线也由模糊变得清晰。   她正准备下车,却被身旁那人拦了一下。   戚星阑朝着外面叫晴微递了件斗篷进来,亲手为她穿上,又将帽子给她妥帖地戴上才肯罢休。   放才睡醒,到外面吹了风可不行。   “走吧。”他说着便将人扶着下了车。   这一路上凤攸宁被他照顾得都有些不习惯了,总觉得在寺庙中又当着各位长辈的面如此亲昵不成体统,便也没事事都依着他。   “小心。”这会儿戚星阑正手把手扶着她往台阶上走,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的步子,实在是小心谨慎得过分了。   一时间,凤攸宁只觉着这院中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俩,实在是尴尬的不行,忙在他掌心里轻拧了一下。   太子殿下吃痛,委屈地抬眼去看她。   她本想着小声埋怨几句,奈何戚星阑这眼神将她看得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得无奈地皱着眉头,终也是被他这么扶着走至了殿门前。   一尊巨大的香炉正对着殿门口,住持递给了皇帝与皇后已燃好的香,待二人将香插入炉中,又送了香给太子和太子妃。   那香的味道着实有些呛人,凤攸宁接过时便隐隐觉着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到底还是忍了过去,将那香毕恭毕敬的插进了香炉中,这才快步走至了一旁,忍不住干呕几下。   戚星阑跟在她身旁,替她轻抚着脊背,“可是太难受了?不若先让晴微带你去休息片刻。”   “不必。”凤攸宁摆摆手,长舒了口气,同他按部就班的进了大殿里跪拜。   她心中有事想要跪求佛祖,又怎能半途而废。   跪在佛前,凤攸宁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祈祷着:“信女凤攸宁诚求佛祖庇佑。一愿我母国平安无事,二愿腹中孩儿安然降生,三愿夫君亲友康健福寿。若能灵验,信女愿日日为您抄经,以报佛祖成全之恩。”   愿毕,她又毕恭毕敬的叩了头,这才在戚星阑的搀扶下出了大殿。   今日乃是皇家前来祈福,寺庙中自然是不曾有前来上香的平民百姓,人是少了些,能来的都只是些规规矩矩的,静静候着主子们。   眼瞧着皇帝皇后与住持在那边交谈甚欢,贤妃便牵着小却尘的手朝着这边而来。   凤攸宁本就喜欢小孩子,这会儿自然是高兴的朝着却尘招了招手:“却尘,过来。”   戚星阑知她见了小孩儿欢喜,却也不想惯着她。毕竟眼下正是胎气不稳之时,小孩子闹腾若是再惹得她动了胎气便不好了。   于是太子殿下在小却尘奔进舅母怀中之前,先一步将其抱了起来。   凤攸宁手落了空,只得先朝着贤妃行了一礼,“娘娘万安。”   兰韵赶忙将她给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凝眉说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不必多礼。”   凤攸宁笑了笑,不由又抬眼去看一旁逗着却尘玩儿的太子。   “殿下毫不讲理,分明却尘是奔着臣妾来的。”她忍不住小声埋怨,又抬手去拉小却尘的手。   小孩子的手软软的热热的,还带着奶香气,着实让人喜欢得紧。   “尘儿,叫舅母,舅母给你买糖人吃可好?”   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她这样的长辈,自然是甜甜地叫了一声:“舅母~美!”   “呀,这小嘴可真甜!”凤攸宁心里又是惊又是喜,说着便想要亲亲这软乎乎的小奶团子。   戚星阑瞧她这架势,忙抱着孩子往一旁躲了躲,“你已是有身孕的人了,小孩子手脚没个轻重,你当心着点儿。”   “你怎么越发的草木皆兵了。”太子妃又是一句抱怨,干脆拉着贤妃撒娇:“娘娘您瞧他。”   贤妃不由一怔,毕竟从前从不曾见凤攸宁这般撒娇,想来是怀了孩子心性也跟着有了变化,心中倒也不免跟着欢心。   可她这会儿还是得柔声劝说:“太子说的没错。待过了这两个月,你胎气稳定了,本宫带着却尘日日去陪你也是可以的。”   见贤妃也这么说,她也只能作罢,垂眸抚了抚自己并不显怀的小腹,叹道:“孩子你要快点长大,将来你父亲欺负娘亲的时候,你好能替娘亲撑腰。”   她那模样又是委屈又是可爱,贤妃和太子都不由得被逗笑了。   只是眼下瞧着时间也不早了,他们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没做。   皇帝允许贤妃带着却尘来便是默允了让戚月苒和孩子见上一面。再过会儿拜礼彻底结束,他们便要回宫了,小却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生母一面,实在可怜得很。   “我们带着孩子去寻五姐罢。”凤攸宁如是说着,让晴微拦了个洒扫的小和尚,问了戚月苒的住处,几人一同朝着后院而去。   却尘这孩子一直很乖,随了他娘亲的性子,这会儿乖乖的被戚星阑牵着小手,像是知晓要去见娘亲一样,四处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戚月苒住的地方是个还算不错的屋子,出家人本就衣食住行都贫苦,她虽是五公主,入了承耘寺的门到底也是门下的弟子,跟着剃了度穿上那单薄的衣衫,手里常常握着一串檀香木的珠子在屋里打坐。   他们见到戚月苒的时候,她正从屋里走出来,许是也想见一见父皇是否带了孩子来。   “五姐。”凤攸宁先瞧见了她,忙过去拉住她的手,只觉一阵冰凉,“五姐,你看我们带了谁来。”   戚月苒的目光怔怔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太子身旁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她鼻子发酸,眼泪几乎瞬间便夺眶而出。   “启儿……”   小孩子起初没认出来母亲,被戚星阑牵着走近了些才忍不住哭着跑了过去。   “娘、娘亲!”   瞧着这对母子抱头痛哭,凤攸宁也忍不住眼眶泛了红色。   如若那时她的母后也能这样抱一抱她便好了……可母后偏偏每次见她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不认识她这个人一般。   父皇的暴毙终是成了母后心中一块抹不去的伤,以至于她再不愿见他们姐弟。   “宁儿。”戚星阑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可是累了?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罢。”   她垂眸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答应道:“好。”   贤妃留在这边照看着戚月苒和小却尘,戚星阑和凤攸宁则是去了侧殿里稍坐。   侧殿里只有几副桌椅,角落里坐了个正打坐的女和尚,模样端端正正,若非是这身打扮,应也是个美娇娘。   有小和尚来给他们倒了两碗热茶,凤攸宁便忍不住小声问他,那边坐着的是谁。   只见小和尚一脸骄傲,“那是我师父,法号静烟。我师父可厉害了,在这祁京没人算命得能比我师父更准了!”   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凤攸宁倒真是来了兴致。   她看了身旁那人一眼,低声道:“殿下想不想找这位静烟师父算一算?”   她本是想逗那人玩儿,知晓戚星阑从来不信这些,可哪知太子殿下竟是满口答应了。   两人不好意思直接打扰人家打坐,正发愁着如何开口,便见那静烟师父睁开了眼,灰褐色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他们这边。   太子与太子妃忙起身朝着那人行了一礼,“打扰静烟师父了。”   静烟笑了笑,起身朝着这边走来,“二位施主既是见了贫僧便是有缘,可要算上一算?”   凤攸宁正犹豫,便听得戚星阑点头答应:“那便有劳了。”   寻常的算法需得写下生辰八字或是抽个签,可这静烟师父却是一概不用,只要二人坐在她面前,便能依靠面相推算出两人的天命。   她那一双灰褐色的眸子甚是漂亮,却看得凤攸宁心中不甚安稳。   片刻后,只见静烟师父合上眼,指尖轻轻掐算,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凤攸宁本就被她看得心中不安,这会儿更是有些局促。她的指尖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就连后槽牙都咬得死死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只是身体自然的反应,就连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过了半晌,见那人复又睁开了眼,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静烟师父,如何?” 第74章 命数   静烟师父静默了许久, 只是那双灰褐色眸子里映出凤攸宁的模样,隐隐像是带了层薄雾。   “太子和太子妃可让老奴好找!”这会儿徐公公快步走了进来, 将原本静谧的气氛打破。   “静烟师父也在。”他说着朝静烟行了一礼, 这才回过头来同这两位主子讲话,“陛下已准备回宫了,派老奴前来寻太子与太子妃。”   凤攸宁敛了方才紧张的神色,淡定自若的朝着徐喻成笑了笑, “贤妃娘娘可带着却尘回去了?”   “还未曾。”徐公公如实回道。   “本宫与殿下方才便是同贤妃娘娘一起过来,劳烦公公先去回禀父皇,我们稍后便会同贤妃娘娘一起过去。”她面上的笑容温和,心中却依旧是对静烟师父会得出的结论而感到紧张,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指节都泛了白色。   徐喻成既是跟在皇帝身边, 自是最有眼力见的,这会儿偷偷望了戚星阑一眼,见他点了头, 这才回去向皇帝禀报。   眼瞧着徐公公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口,凤攸宁复又抬眼去看一旁的静烟师父。   眼下老皇帝在催, 他们自然是不敢让一国之君久等的, 等静烟师父详解怕是不能了。   “静烟师父,本宫就想问一句, 我对佛祖许的那些愿, 可能应验?”   静烟的唇畔忽的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她朝着凤攸宁和戚星阑行了一礼,“命数不可违, 殿下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她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太子的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起,还想再问些什么,那静烟师父却已捏着手中的佛珠串子走了。   “这……”凤攸宁的心头发紧,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宁儿。”戚星阑刚忙扶住她微微晃荡的身子,柔声安慰道,“静烟师父既然说你我吉人自有天相,那便是应得了验,你莫要胡思乱想。”   这番话并不能缓解半分她的忧虑,她张了张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说出来。   她只是担心静烟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是在暗示她那三件事一件都成不了……   命数不可违……到底会是怎样的命数?   *   自打那日从承耘寺回宫之后,凤攸宁便整日魂不守舍,晴微每日都要被主子询问数遍崇国那边可有来信。   如今边境战乱还不曾平息,凤卓允乃一国之君,哪还会有闲心来写什么家书?怕是对付那内忧外患都已是来不及。   可道理凤攸宁都懂,只是那句“天命不可违”实在是令人安不下心来。   眼看着到了月中,承国已二次派兵去援助崇国,正好赶上衍国的突袭,损失惨重。   前几日戚星阑又收到了盛征将军的急报,说是需要调兵至东南,衍国竟然已经开始攻打承国了。   衍国此番举动实在是令人没有料到,一个崇国还不曾拿下,便又开始急攻承国。   许是看见他们几次派兵去给崇国援助,觉得这边会疏于防守兵力不足,又或者是崇国那边已有定数……   太子殿下将濯束叫进了书房,“方才我与沈大人所议之事你不得透露半点给正沅殿,否则提头来见。”   濯束怔了一下,忙拱手领命,“属下遵命。”   戚星阑点了点头,便又将潜策叫了进来,“你去派几个身手好的,到东南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两人各自领命而去,屋里只剩了太子殿下一个人。   他抬起手臂撑在桌上,额角隐隐酸胀。   衍国已经开始攻打承国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凤攸宁知道。他能想到的她亦能想到,前几日就因为静烟师父的一句话惹得她忧心许久,这才刚好了些又闹可不成,动了胎气不说若是上了身子便是得不偿失了。   只是他到底是这些日子忙得脑子都不灵光了。   就算凤攸宁不从定晨殿这边知晓边境之事,亦是能从戚月盈那里知道的。   “殿下,盈公主方才急匆匆的来了东宫,说是来同太子妃聊天解闷儿。”濯束禀报了这么一句便下去了,谁知他前脚才出来,便见主子也急匆匆的赶了出来。   “殿下,您这……”他赶忙追上去,跟在后面。   “你怎么不早说!”戚星阑恨恨咬着牙,哪有空理他,脚下的步子生风,一路奔着正沅殿而去。   濯束跟在后面有些委屈。   平日里盈公主来了也没见主子这么关心过啊……而且他是瞧着盈公主那急匆匆的模样像是有什么事才想起来禀报一声,若是搁在平时,这些个琐事哪有太子殿下亲自管过?他们也用不着禀报啊……   越想越不明白,主仆二人却是已然到了正沅殿。   还没等到进院,便见戚月盈从屋里走了出来,“六弟?你这么着急是来送我的?”   “长姐。”戚星阑稳了稳气息朝着她行了一礼,“长姐才来便要走了?”   “恩,母后那儿叫我回去呢,我这才同宁儿说了没几句话。”戚月盈如是说着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的心猛地一沉,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长姐都同宁儿说了些什么?”   戚月盈不由得拧了拧眉头,“你今日怎地这般奇怪,不会是同宁儿吵架了吧……用不用长姐在中间为你们调解调解?”她说着还伸手比划了几下。   “没,长姐多心了。”戚星阑僵硬的扯了下唇角,不由得有些尴尬。   “不同你讲了,回去晚了母后又要发脾气。”戚月盈摆了摆手,朝着院外快步走去,“你进去罢,不许欺负宁儿。”   戚星阑微微颔首,“长姐慢走。”   也不知长姐到底同她讲了多少……太子殿下心里没底,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便见晴微已经走了出来。   “殿下,我们公主请您进殿。”   看来势必要进去一趟了。戚星阑深呼了口气,这才迈着步子进了大殿。   自打凤攸宁怀孕之后,殿内便极少燃香,不知为何,不过近日倒是燃了凝神香,像是方才点上,味道淡淡的。   太子殿下径自进了内殿,便见凤攸宁端坐于榻上,手里捏了把精致的纱扇轻轻摇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落在她的身上,衬得那一身月白色的裙子越发的亮眼,上面绣的花鸟都像活了一般。   戚星阑放慢步子走至她面前,淡定自若的勾了勾唇角,“方才长姐可是扰了你午睡了?”   “殿下来此,怕是并非为了此事吧。”凤攸宁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眸色没了平日里的欢欣,瞧起来倒是冷漠又有些吓人。   八成是已经知晓了……他的脑筋飞转,思虑着怎么能不惹得她生气。   太子殿下兀自过去坐在了她身旁,抬手去拉凤攸宁的手。   恰好她抬手,躲开了他。   这样便是尴尬了。   “宁儿……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他试探性的问了这么一句,抬手屏退了屋里的其他人。   凤攸宁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知殿下所言是何事。臣妾一个怀着孩子不便出行的女子,能听说些什么呢,又能从哪儿听说呢?”   她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所以从一开始就打算瞒着,起码得等她腹中的胎儿稳定些了,再来提及此事。   奈何事事有变数,他终是没能瞒住。   戚星阑悻悻的收回手,沉声道:“这件事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严熠的一言一行本就与常人不同,实难捉摸,兴许他只是仗着兵强马壮要双管齐下,也未尝不可能。”   “……”凤攸宁沉默了许久,屋里的气氛几乎快要凝固。   “如今东南边境遭受攻打,那说明崇国那边的攻势便会减弱,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都说怀了孕的女人极为敏感,他生怕凤攸宁胡思乱想,忙解释了一通。   明明这会儿的阳光正暖,照在凤攸宁的身上却并没让她感受到半点的暖意,反而是由心里向外散发着凉。   “原来你真的有事瞒着我。”她忽的笑了,唇角的那抹笑意带了讽刺,刺痛着戚星阑的双眼。   太子殿下猛地一怔,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诓我?”   凤攸宁不置可否。   其实戚月盈来还真的是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便被承鸾宫的人给叫走了,倒是戚星阑的匆匆赶来显得很可疑。   如果不是担心戚月盈会说些什么,她真的想不到他还能因为什么这样匆忙的赶到了正沅殿。   她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知竟是真的给试了出来。   屋里又是陷入了一阵静默。   戚星阑终是叹了口气,“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该瞒你。”   凤攸宁静静望着他,半晌也不曾说话。   她也能想到他是一番好意,毕竟这件事能够让她联想出来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两个人的关系中,但凡有了一次欺瞒,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若每次都打着为她好的幌子,那么两人之间的信任还有必要存在吗?   为她好不一定是要瞒着她,她也曾说过的,日后有什么事他们夫妻二人一同面对。   可这样又算是怎么个共同面对法?   戚星阑自是懂她的,他没有过多的解释,更没有强调自己的初衷。   他只沉了沉声,心平气和的同她讲:“事已至此,我说什么都是无益。你只要安心养胎,其他的事由我来解决便好。无论严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都会做到对你的承诺。”   “我只是不希望你瞒着我。”她抬眼对上他那对满是坚定的眸子,鼻子有些酸,“你应该最明白,我同其他女子不一样,我所能承受的东西远远比你们所以为的要多得多。”   戚星阑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抹去了眼角挂着的那滴泪。   “可我不想让你去承受那些。我恨不得让那些苦痛都由我自己来背,而你,只负责开心真实的活下去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还在看的小可爱们,你们是我最后的动力了。 第75章 家书   那日戚星阑并不曾在正沅殿久留,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给足彼此空间,他明白。   故而他只是嘱咐了晴微她们好生照顾主子, 之后便回了定晨殿。   凤攸宁在他走后, 望着窗外怔了许久也没能回过神来。   太子临走前说的那些话令她触动,他人从来都是觉着她身为一国长公主,或是一国太子妃,应当承担下所有其他女子承担不了的东西。   可只有这么一个人, 愿意替她担下所有。   不知何时,夜幕竟已是沉了下来。那天晚上没有星星,月光也是被一层灰色的云挡在后面,朦朦胧胧的让人心中也跟着一起憋闷。   “晴微,你说我嫁到承国, 到底是对是错……”她端坐与镜台前,望着镜中那张被愁云所笼罩着的脸问道。   小丫头本在替她拆卸妆环,这会儿自然是顺口便回答:“自然是对的, 太子对公主这么好,承国也多次派兵援助崇国。依奴所见, 没有比嫁给这承国的太子殿下更好的选择了。”   凤攸宁却沉默了。   她并不对晴微的话表示赞同。毕竟他们成婚之时, 也只是把这桩婚事当做了普通的政治联姻,谁又会想到竟是真的会将对方放到了心坎上?谁都不曾。   她若是没嫁过来, 也就不会遇到严熠, 更不会被卷入承国这乱糟糟的后宫之中。   可若是她当初没有答应这桩婚事,崇承的战事或许还在继续,边境的百姓叫苦连天, 崇国看不到任何希望。   又或者承国与衍国联手,直接将崇国给……   她没敢再想下去,算来算去,她这份牺牲终还是对了。   “我困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晴微带着众人给殿里熄了灯,这才陆陆续续退了下去。   凤攸宁在床上躺好,目光被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其实并没有半点睡意,心中那件事怎么都思虑不出个结果来。   衍国如今同时朝着两国开战,那么都城闰京少不得要疏于防守。兵都派到了边境,又能有多少留在京城保护皇帝呢?   即便兵强马壮如他衍国,顾得了两边,也顾不得三处,若是能趁此机会潜伏入衍国的都城……   可严熠又不一定会在闰京老实呆着,耗损人力扑了个空便得不偿失了。   她这般想着,便是越发的精神了,整晚都在翻来覆去思考这件事。   崇国硬抗定是扛不了多久,需得想办法智取才行……   这么折腾着,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有了些许的睡意,只是睡得不沉,听得有人进殿的声音便醒了过来。   进来的是晴微,凤攸宁方才睁眼,又隔着纱帐,自然是看不清她的表情,便幽幽的问了一句:“几时了?”   “回公主,已快辰时正了。”晴微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不太相同,气似乎还不曾喘匀。   她不由得拧了拧眉头,撑着身子坐起来,“匆匆忙忙的又去哪儿来着,你也有十六了,该是个稳重的大姑娘了。”   晴微忙过来掀开纱帐扶她起身,凤攸宁这才看清楚她那通红的眼眶和额角细密的汗珠。   心中划过一丝不安,她握了握晴微的手:“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还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所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两种情况。毕竟这丫头向来是个能笑就不苦着脸的,这会子在这幅模样,指定是出事了。   “公主……”晴微忽的跪在了地上,垂着头声音都哽咽了。   凤攸宁不由得更慌了,方向伸手将人扶起来,便听得她颤巍巍地说:“陛下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她……快不行了!”   她抬到半空的手猛地一顿,心尖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险些失声。   “你……说什么?”   晴微将揣在怀里的信纸拿出来递过去,两人的手都是颤的。   “是陛下的笔迹,奴、奴……”   凤攸宁接过那张信纸,颤巍巍地打开,便见戚星阑的字迹:“阿姐,万安。弟弟不孝,未能秉承父皇遗愿,将大崇江山护好,更是未能进孝于母后。正月里母后偶然风寒,断断续续一直不曾见好,又对阿姐万般思念,时至今日已……”   眼中的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后面那些字她依然看不清楚了。   “这人好好的,怎么就……”豆大的泪珠滚落,重重地砸在那信纸上,将信上的墨迹晕开来。   凤攸宁忽觉着心口闷闷的,有那么一口气提不上来。   她用力捶了捶心口,生生将那处白皙的皮肤给捶得泛了触目惊心的红却还不肯罢休。   晴微赶忙去拦,“公主,公主,您先冷静。向来太后娘娘最后想见的也是您,不若我们想个办法同陛下请示回去一趟?陛下和殿下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想来也不会拦着您的。”   “不可。”凤攸宁抹了抹眼泪,又去看信上的已被泪水模糊了大半的字迹。   父皇走后,母后便是她与阿允最亲近的人了。尽管母后从来都对他们姐弟不够关心,可她到底也是母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远嫁他乡不能尽孝已是让她歉疚不已,若是这时候还不能守在身边,她怕是下半辈子都要活在自责之中……   她更是不想让老人家临走时还带着怨恨和遗憾。   可若这样贸然去向戚星阑和;老皇帝请示,难免要暴露她一直与母国偷偷书信联系之事。   此事不容小觑,乃是关系着两国的盟约和彼此的利益,届时老皇帝怪罪下来,便是戚星阑想要保她也是不能。   需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若是凤卓允也写了信给承国皇帝,向他申请接她回宫,或许此时还又转机。   坏就坏在,如今她肚里怀着戚家的种,这将是承国第一个血统纯正的皇孙,老皇帝定是不会轻易放她回去的……   “晴微,先将信烧了。”她尽力稳下自己的呼吸,将手中那封信递给了晴微。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张,如今明着出去怕是不能够了,只能另想他法。   她只是想在母亲最后的时日里尽一尽孝而已,只是这样。   *   这几日戚晟将戚旭造反之事全权交给了太子戚星阑处理,眼瞧着今日便要审讯,潜策快步进了书房,朝着正埋头于奏折中的太子殿下行了一礼。   “殿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大理寺那边已派了人来请您了。”   戚星阑抬起头来,松了松肩膀上僵硬得“咔咔”作响的骨头,沉声道:“走罢。”   方才走至东宫门口,便见有一人匆匆赶来,在戚星阑面前一跪,“禀、禀殿下,大事不好了!”   太子的眉头一拧,脸色沉了下去,“你是哪个宫的,如何便不好了?”   “回殿下,小、小的是大理寺狱丞李广庆!原本殿下近日要提审的罪犯戚旭,方、方才断……”那李广庆的话卡在那儿听得人着急。   濯束恨恨咬牙,“断什么了,你倒是说啊!你肩上有几颗脑袋,也敢耽搁殿下的时间?”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人慌忙磕头,“是他、他断气了!”   太子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什么?!”   被大理寺卿派来请戚星阑的那人却急了,“怎么可能?今早大人去查看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断气了?”   “小的不敢撒谎!是真的断气了啊!”那人又叩头,脑门在地砖上磕出闷响,听得人心里不舒坦。   “潜策,你先去看一看,务必保留下现场所有的痕迹和证据,”戚星阑冷声道,又转头看向其他人,“濯束,还有你们两个跟我一同赶往大理寺。”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人。   “是。”   *   “晴微,可见着濯束了?”小丫头刚一进屋,便听得主子这般问道。   晴微摇了摇头,“听闻今日是太子殿下到大理寺提审郢王的日子,我去的时候只瞧见了太子殿下和濯束在咱们东宫门口的一个背影,连潜策都没见着……”   她说着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凤攸宁忙又问道:“可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是奇怪,太子殿下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像是个什么官,另一个脑门都出血了……好像是因为什么事磕了半晌的头。”晴微如实将看到的都说了。   她去的时候确实是看到几人站在东宫门口,头磕出血的那人正从地上站起来,她不由觉得奇怪,便多瞧了一眼。   “想来是那人做错了什么事吧。”凤攸宁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复又抬眼去看她,“不管了,你去准备两身男装,越快越好。我们务必要在殿下回来之前出宫。”   晴微本都已经迈出了步子,偏又折回了身来,“两身?那绮烟呢?”   凤攸宁沉了沉脸色,太子妃离开皇宫,定会很快便被人发现,这一路上必定不少凶险,她带着晴微已是勉强,若是再带一个绮烟……况且绮烟同她早已不是一条心了。   她这般思量着,改口道:“那便一身罢,我自己回去。”   “啊?万万不可啊公主!”小丫头直接跪在了地上,“奴誓死追随公主,这一路上奴也能照料公主的起居饮食,奴——”   “晴微,”凤攸宁猫腰将人扶了起来,长叹一口气,“我知你的忠心,亦知你是大小最贴我心的。可这件事事关重大,你留下来也是为我争取时间。只有你和绮烟都留下来,太子妃已离宫之事才不会那么快被人怀疑。”   “可是公主……”   凤攸宁接着道:“况且,绮烟与我们早已不是一条心,你留下来亦是能够替我看住她,莫要出什么岔子。这也是照顾我的一种方式,明白吗?”   晴微的眼圈红红的,垂着头小声答应:“明、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写你们不爱看的了,但是这段很重要,不建议跳过。 第76章 回国   凤攸宁换上一身小太监的衣服又拿了出入宫的令牌, 一路垂着头快步走,直到出了皇宫大门这才松了口气。   她找了个地方把身上的宫服给脱了, 贴了胡子进行伪装, 又到客栈买了匹马,这才朝着西南而去。   一路上她尽可能避开戚星阑从大理寺回宫时会走的路,虽说对祁京并不熟悉,但她之前在戚星阑的书房中瞧见过一本祁京的地图, 出来之前特意又去看了一眼,确认了离开的路线,并自行绘制了一副小的路线图。   只要出了祁京,一切就都好办了。   凤攸宁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奔着城门扬长而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眼瞧着再过一条街便能出城,偏偏街边不知那家店出来泼了一盆还滚烫着的热水,险些溅到马蹄上。   她下意识的勒紧了缰绳, 马儿受了惊吓,嘶鸣声顷刻间传遍了半个祁京城。   因为之前严熠的闯入, 其京城里多添了不少巡逻兵每日巡逻, 街上的摊贩都少了。   这会儿他们正催促着商贩们收摊,附近的听到马儿的嘶鸣声, 都忙赶过来查看。   凤攸宁心中暗叫不好, 灵活地翻身从马背上下来死死拽住缰绳。   这会儿街道上人都比往日少了近一半,马儿伤不着人,她好生安抚了半天, 这马才稳定了下来。   正巧,巡逻兵过来查看:“怎么回事?”   这些兵没进过皇宫,自然是不认识太子妃,她也就没遮掩,皱着眉头指向那家店,压低了嗓子气呼呼地喊道:“官爷为草民做主啊!刚刚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在街上泼热水,差点烫着我的马!”   一般这种闲事他们也懒得管,黑着脸朝她摆手,“差点不就是没烫着吗?快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碍着我们执行公务!”   她还想再分辩几句,毕竟这样才显得真实,“可是——”   那些人自然是懒得听,脸色更臭了,“闭嘴,赶紧滚!”   “哎,好。”凤攸宁答应着牵了马继续朝城门走去。   离城门越发的近了,她的心里越是不安。她这一走,势必是要将晴微与绮烟置身于火海,她虽相信戚星阑不会为难她们,却不知此事若是被皇帝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勃然大怒,尽管她留了封信叫她们不要难为这两个丫头,却也只是能留她俩的性命,有些苦终究还是要受得……   这般想着她心中多有愧疚,忽的听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殿下,我们现在要回宫吗?”是濯束的声音,凤攸宁的身子猛地一僵,牵着缰绳的手都不由得跟着收紧了。   她明明分析过戚星阑从大理寺回宫的各种路线,唯独没有这一条,他怎么……   眼下能办到的就是尽可能显得自然,这样才不会引来过多的注意,更不会被怀疑了。   她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尽可能的冷静下来,牵着马继续假装自在的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眼下他已走到了城门口,守卫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放行了。   凤攸宁松了口气,牵着马继续往前走,眼瞧着半个身子已经走出了城门,忽的听见濯束喊了一声:“关城门!”   她下意识的快走几步,几乎是在出了城门的那一刻跨上了马背。   这会儿并非只有她一人出城,剩下几个走的慢的已然被拦了回去,听得身后那些守卫嚷嚷着什么“关城门把人拦回来”,她不由得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   濯束只瞧见一人飞快地跨上马背离开,很是可疑,偏偏他又瞧着那背影有些熟悉,反应不及时,等到准备去拦的时候却被戚星阑给叫住了。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异样?”太子殿下看了一眼已紧紧关上的城门,面色阴沉着。   方才他在牢里瞧见戚旭尸体旁边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仵作曾来验过尸,尸体上有整整七十三条伤口,皆是利器所致,戚旭是被活活放干了血而死的。   可这种折磨人的杀人手法竟然是在大理寺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简直令人咂舌!况且原本已被血迹浸透过的地板还被清洗得一尘不染,若非狱中有人接应帮忙,他真的难以想象凶手是如何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朝廷的内部很有可能正在被掏空……   他越想越是烦躁,都不曾等濯束开口便拂袖转身上了马车。   此等重要之事自然是要向父皇禀报,需得尽快回宫才好。   “回宫!”   “是。”   *   凤攸宁从祁京出来后一路向西南而去,为了不被发现,她几乎都是抄小路走,小路颠簸又时常有野兽或是山匪出没,一路的艰辛自是不必言说。   等到到达西南边境之时已是三日后。   马儿在越过边境线的最后一刻还是没能撑住,一声绝望的嘶鸣之后,连人带马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已是她换得第五匹马了。   她从马背上落下的时候本能地翻了个身护住肚子。   这一路上她日夜兼程,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来时便将师父给的药制成了药丸,随时服用着以保孩子安全。   只是这一下摔得还是结实,她半边身子在顷刻间便麻了。   此处算不上安稳,她须得快些潜入崇国的营地才好。   毕竟崇国的士兵皆是认得长公主,只要她去了便一定会将人护送回云京的。   隐约听得马蹄声传来,凤攸宁慌忙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奔着林边的一处土坡而去。   那里虽不能说绝对的安全,但肯定要比眼下这空旷无物的平地来的要好,她一手捂住小腹,半爬半走的朝着那边而去。   两国交界的边境荒凉,杂草都泛着灰白的颜色。   凤攸宁趴在山坡的背风处小心翼翼的朝着崇国的方向望去。   这里离崇衍边境走着大约还有五个时辰的路程,眼下她受了伤,若是徒步走过去怕是到天黑也不能赶到。   不过她曾记得戚星阑提及过,崇承两国边境会有士兵定时过来巡逻,查看是否有援兵到来。说不定她在这里等一会儿,便能见着来巡逻的士兵也未可知。   她方才打定主意,便听得有人喊了一声:“那边有人!”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直朝着凤攸宁躲避的山坡而来。   风太大,辨别不出来人的方向,凤攸宁拖着疲累的身子来不及躲闪,慌忙将随身带着的软鞭扯出,紧紧攥在手里。   若来人是崇国的兵还好,若是承国的,再误以为她是个什么细作贼人的给带回祁京,她这几日的辛苦便都作废了!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将手中的鞭子握得更紧了。   “何人在此?!”不知是谁吼了一声,便有一柄长刀朝着这边挥来,凤攸宁手腕一动,长鞭立马伸出去缠住了那刀。   眼瞧着又有数人围了上来,忽的刮过一阵冷风,将她粘着的假胡子给吹掉了,连带着早已因奔波而松松垮垮的发簪一起。   如瀑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凤攸宁的容貌完全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长、长公主殿下?!”那人拿着刀的手臂猛地一颤,下一刻便已跪在了地上行礼,“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恭迎长公主北北归来!”   众人忙跟着一起跪拜:“恭迎长公主!”   凤攸宁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恭敬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收回手中的长鞭,皱了皱眉头,“你们认识我?”   “殿下,末将齐骅曾是霍将军……”提及霍弋之,那人忽的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末将曾是皇宫守卫,守在镇安门,有幸曾与殿下见过几面。”   齐骅……这名字她曾有印象的。   父皇在时她常偷偷溜出宫,走的都是镇安门,也确实同一个叫齐骅的守卫兵长说过几句话,约莫便是让他不要将自己偷偷溜出宫的事告诉父皇罢了。   原是他。   凤攸宁这下算是将心放回到了肚里,“你们都起来罢。”   “是!”那齐骅起身,瞧见她一身的土,衣衫上有几处都沾了些干涸的血迹,不由得拧着眉头问她:“殿下可是受伤了?营中有女军医,末将这便带您回营!”   “好,”她等的便是这句话,自然没得推脱,只是不忘叮嘱了一句莫要将她回国的消息告诉军营中的其他人。   毕竟依她所闻,此刻营中怕是还残留霍弋之的余党,若是让他们走漏了风声,她便是不被戚星阑带回承国便是会被严熠捉到衍国。   无论是那种可能性她都不愿发生,她只想尽快回宫瞧瞧母后。   “末将遵旨。”齐骅痛快的答应着,又对着手下的那几人好生交代了一番,这才带着凤攸宁回到了军营。   她在回营的路上已换上了兵服,这会儿她灰头土脸的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齐骅带着她径自回了营帐,为了避免身份暴露,还帮她去军医帐里拿了药,不曾让人近她的身。   这些事凤攸宁都已默默记在了心里,想着日后有机会便好好还了这些个恩情。   齐骅简单的同她讲了近日边境的战况,凤攸宁对打仗之事不甚懂,但到底也是从戚星阑那里耳濡目染了些,便也旁敲侧击提醒了几句,让他好生提防着。   “末将定会保卫好我大崇边境,还请长公主放心!”齐骅说话的时候总是中气十足,凤攸宁连忙摆摆手让他小点声。   “我相信你,不然陛下也不会让你来接替霍弋之的将军之位。只是我此次回来是为回宫一趟,不知齐将军能否借我一匹良驹,我再耽搁不得了。”   “可殿下的伤……”   凤攸宁摆摆手,“无妨。我并非如你们想的那般较弱,不然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到了这儿。”   齐骅皱了皱眉头,还是应下了,连夜便将凤攸宁送走。本想派几人跟着护送,可眼下边境正是用兵之际,凤攸宁不想耗费任何在自己身上,也就在三拒绝了。   从崇国东北边境至祁京的路程并不算远,她马不停蹄的再过一天一夜便也是差不多了。   母后的身体要紧,她再多拖一时便会多后悔一分,还是尽早回宫为好。   这般想着,她的手不由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孩子,你一定要比娘亲更加坚强,撑过这两日,便能无忧的长大了。” 第77章 阴谋   从崇国北境到云京, 凤攸宁快马加鞭赶了整整一个日夜。   进入云京城的时候已是傍晚,在凤攸宁的记忆中, 傍晚时候逐渐亮起来的万家灯火最为好看。只是不知是否因为她许久不曾回来, 云京的很多都已有了变化,这会儿街道上空旷着,各家各户亦都是门窗紧闭。   原本热闹繁盛的云京竟已成了一副萧条模样。   凤攸宁心中疑惑,却也没再耽搁, 直接到了宫门口。   守卫宫门的人她不曾见过,想着许是她嫁到承国后阿允励精图治捎带着将皇宫内外的守卫兵都给换了。   “我是长公主凤攸宁,要进宫面见圣上。”   她虽是在边境时换了身衣裳,可到底还是穿着男子的长衫,更何况这几日的辛勤奔波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便是连身上的酸痛都顾不得直至到了宫门口。   守卫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原本的嫌弃忽的变为了恭敬,只是那恭敬中掺了几分真几分假, 尽落她的眼底。   “恭迎长公主殿下回宫!”   她微眯了眯眸子,“还不快些让开?”   此刻她无心与任何人废话, 只想着尽快进宫看望母后。阿允在信中写得那般严重, 她生怕自己回来晚了。   守卫们慌忙给让开了路来,凤攸宁驾马一直到了政清殿的门口。   天色已然沉了下来, 政清殿内灯火通明。   她方才下了马。便听得院里有人通报了一声:“陛下!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政清殿内一阵骚动, 凤攸宁快步走进去,便见有数名衣衫不整的舞姬从殿内走了出来,路过她身旁时虽也是都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可那胭脂水粉的味道熏得却是她头疼。   她正准备拦下一人询问,便听得凤卓允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阿姐!阿姐你可回来了!”   那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远远便朝着她快步而来。   不知为何,她只觉得眼前这人不像是她的阿允了,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却又好像哪里都已不一样了。   还不曾回过神来,凤攸宁便已被凤卓允揽进了怀中。他身上那股子酒气直直地窜入她的鼻子,惹得她的眉头不自觉的拧了拧。   “阿姐!我好想你啊!”声音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她便也安心地放松了警惕,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允,母后怎样了?”她最担心的还是母后的身体。   凤卓允被她轻轻挣开,眉头却是皱在了一起。   他将人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一番,脸色忽的沉了,“阿姐,你好歹也是一国长公主,怎地这般灰头土脸的,实在是给我们皇室丢脸!”他说着后退一步,朝身后的宫女招了招手,“快带长公主下去洗漱更衣!”   凤攸宁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安,“阿允,待我先看过母后再去也不迟——”   “阿姐!”她话还不曾说完便已被凤卓允给打断了。   只见他黑着一张脸,眉眼间竟是染了些戾气:“你不过是在承国当了数月的太子妃,怎地一回来竟是连我大崇的礼数都给忘了?你这番模样去见母后,不是要给她老人家添堵吗?”   “可——”   凤卓允又把她往外推,“快去吧,去吧!”   “长公主这边请。”那两个宫女朝她躬了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凤攸宁见拗不过他,再者阿允方才那番话确实也不是全无道理,便也没再坚持,随着那两个宫女朝着偏殿而去。   只是她心中的不安确实愈发的明显。   凤攸宁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便见那着明黄色龙袍的人正沉着一张脸掸着衣袖,那满是嫌弃的表情像是衣服方才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似乎还和身边的小太监说着要回去换件衣服……   她眼前所看到的当真是自己的弟弟么?是那个从前日日黏在她身边满口叫着“阿姐”的凤卓允么?   短短几月不见,她为何会有这般陌生的感觉……   凤攸宁想不明白,便听得那宫女道了一句:“殿下在此稍后,奴们这便去安排沐浴。”   她微颔了颔首,并没说话。明明屋里的人都已出去准备了,可她却觉着怎样都不自在,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一般,虎视眈眈。   待到沐浴更衣完毕,已是一个时辰后。   她其实早早便已洗完,偏偏那些丫头说是什么奉陛下的圣旨要为长公主细细梳妆打扮过后方可将人带出去。   凤攸宁不好当着众人驳了皇帝的面,毕竟日后这国家还是要交由凤卓允自己治理的,她已嫁出去,终究也是半个外人了。   只是这夜色愈发的深沉,她向来知晓母后晚上歇息得早,她若是再不去便只得明日再见了。更何况眼下她并不知母后的身体情况如何,问那几个小丫头,她们也只是说平日里都是在政清殿里伺候,不知太后那边的事。   “我要见陛下。”凤攸宁方才想要抬脚朝着正殿去,偏觉得脚下一软,届时浑身都使不上劲儿来,险些摔倒。   身后的宫女赶忙上前扶住她,细声细气地劝道:“长公主莫急,您方才在浴房中待得过久,这会儿身子发软已是正常,奴这就扶您去见陛下。”   “好。”凤攸宁面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却依旧暗自尝试了调动内力。   只是结果却让她心不由猛地一沉。   若只是在浴房中待得久了被热气熏得浑身乏力,并不会影响内力的调动,但此刻她却已像是耗散了所有内力一般,半分都调动不起来。   这分明是有人给她下了药!   她暗自将周围的几人打量了一番,越发不敢细想下去。   她如今不只是崇国的长公主,更是承国的太子妃,是两国联盟的纽带。只凭这几个奴才定是不敢对她下手的……这些人方才都称自己是在政清殿此后的人,那么此事的背后主使便只能是——   凤攸宁不由恨恨咬牙,她不敢相信此事会是阿允所支使,可自从她进了宫一切都同她记忆中的大相径庭,方才又见着了阿允那样陌生的一面……   可这到底是为何?她定是要问个明白的。   被人搀扶着进了政清殿正殿,便见凤卓允搞坐于上,殿内已然摆好了两桌空的宴席。   殿内没有其他人,只凤卓允和他身旁的小太监。   见凤攸宁进了殿,凤卓允赶忙站起身来迎,却并不曾走下来,只是站在原地朝她笑着说道:“阿姐,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接风宴,你可还喜欢?”   身后的宫女们皆已退了下去,她却并不曾入座,只在大殿正中站定,同高台上那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阿允,带我去见母后。”她沉声如是道。   凤卓允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如常,“阿姐,你瞧这天色,母后定然是歇息了。不如你先用了弟弟为你准备的接风宴,再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便带你去见母后如何?”   “凤卓允。”她一字一顿地唤出那人的名字,语气里的愠怒怕是聋子也能听出来了,“母后根本没生病对不对,你只是想骗我回来是不是?”   那着明黄色长袍的人面上的笑容忽的消失了,一对漆黑的眸子冷冷俯视着殿中那个同自己长得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   大殿里静默了片刻,便听得凤卓允冷笑了两声,道:“阿姐,你果然还是同之前一般聪明,也同之前一般貌美。”   凤攸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眼前这人她不认识,她凤攸宁的弟弟从不会露出这般冷漠的神情。   “阿允,你……”   “我怎么了?”那人的音调忽的抬高了,莫名的带了点嘶哑,“我好得很。”   凤卓允又是冷笑了几声,从台上缓步走了下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凤攸宁的心上。   终于在她的面前站定,他的双手放在身前,左手细细摸索着右手拇指上的那枚扳指。   凤攸宁下意识的想要去摸腰间的软鞭,可手方才动了一下便被凤卓允钳制住了。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却只瞧见一张冷漠的令她陌生的脸。   “阿姐,你这些日子在承国过得好逍遥自在啊。”他的唇角勾着一抹怪异的笑,另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听闻那承国太子将你捧在手心里,宫中人人都对你尊敬,便是那老皇帝戚晟亦是对你这儿媳青睐有加。”   凤攸宁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着自己的下巴快要被被他给捏碎了。   她摇了摇头想要挣开他的手,却是徒劳。   便听得他接着说:“阿姐,你当初和我说,为了大崇的江山社稷你什么都能做。如今父皇留下来的江山,也只有你才能够保住了。”   凤卓允抬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凤攸宁不知是因了无法调动内力还是如何,竟是觉得骨头都快要被他给揉碎了,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阿、阿允……有话好好说,阿姐能帮一定会帮你的,你又何必——”   “真的吗?”凤卓允忽的将人从怀里扯了出来,方才面上的阴冷此刻都已变成了少年一般的欢喜,一双眼都亮着光。   “阿姐,你说了会帮我,可不许反悔!”   凤攸宁恍若又看到了从前的那个弟弟,忍不住一阵恍惚,越发的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   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腰间的软鞭,却是什么都没有摸到,抬眼便见凤卓允不知何时已将她的长鞭握在了手中。   “阿姐,我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竟是不知你何时学会了武功,还有这鞭子……”他忽的握着长鞭朝着殿内的金柱甩去。   只听得“噼啪”一声,那金柱上便出现了一道极深的鞭痕,还有细碎的漆片簌簌掉落下来。   “这般顺手。”他垂眸瞧了瞧,便见那镶着云珠刻了字的皮套子,眉毛不由得轻挑了一下,“看来这传闻并不假,阿姐确实是与那承国太子感情甚好。”   她抬手想去夺那软鞭,却是被凤卓允轻巧的躲开了。   “阿允,你叫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已经没有耐性再看着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了,只是碍于身子越来越虚弱,此刻几乎快要到了站不住得地步。   见凤攸宁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不怒反笑,“当然是让阿姐来救国的呀!”   他话音未曾落下,便听得殿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过是几个月未见,你们姐弟便有这些个旧可以叙,我倒是好生羡慕啊。”   凤攸宁的身子不由一僵,回过头便见严熠同他那身材魁梧的侍卫款步走进了大殿里。   “严熠?你怎么会在这儿?”   严熠那张精致绝美的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他款步走至她身旁,抬手懒猪她纤细的腰肢,“怎么,你都能从宫里跑出来,我便不能出现在这里了么?”   “你怎么知道?”凤攸宁想挣开他,此刻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严熠直都知道她的行踪,从她出宫的那一刻起……   凤攸宁此刻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人耍的团团转的傻子一样,被他们一步一步引导着走入这个局,落入他们的手中无法逃脱。   凤卓允握着长鞭的手背在身后,只冷眼瞧着面前笑得得意的严熠。   “你说过,只要将阿姐交给你,你便永远不再攻城。”   原来同样的交换条件,严熠也同阿允讲过?   凤攸宁一时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阿允,他的话你如何能信?”   凤卓允却笑了:“阿姐,你临走时便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守好父皇留下的基业,我这不正是在守吗?”   “可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他是个疯子!你怎么能信他的话!”   严熠听着他们姐弟俩的对话只淡淡的笑着,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他转身将凤攸宁推到了阿质身旁,自己则是朝着凤卓允跨了一步,垂眸笑吟吟的望着他。   凤卓允慌了,握着长鞭的手一再的收紧,“严熠,你答应过我的。”   “恩。”严熠轻挑了下眉毛,懒懒挤出一个鼻音。   一时间殿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去打破那份诡异的静谧。   凤攸宁拼命地想要挣脱阿质的钳制,可她能调动内力时尚且不能有把握从他手中逃脱,更何况现在当真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便是连力气都用不上,还没动几下便觉得浑身无力,小腹都跟着隐隐作痛。   “严熠!你这是什么意思!”凤卓允已然气红了眼,他伸手想要捏住严熠的肩膀,却被他轻巧地躲开了。   严熠饶有兴致的望着眼前那个与凤攸宁容貌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又回眸瞧了一眼面色已然苍白的凤攸宁,不住的笑了两声。   “我是答应过你,可她说的话也没有错。”他抬手指了指凤攸宁,接着道,“我就是个疯子。我说的话,信不得的。”   “你——”凤卓允手中的长鞭狠狠朝着身前那人甩去。   阿质见主人有危险,下意识的将凤攸宁往旁边一推,下一刻便已然挡在了严熠的身前,手中握着长鞭的另一头。   严熠惊慌的声音响起:“谁让你推开她的?!”   凤攸宁只觉着自己在那一刻失了重,小腹的疼痛让她几乎没有力气去保持身体平衡,她的脚下像是踩了棉花一样,身子重重地朝下倒去——   “宁儿!”恍然间,耳边响起了某人熟悉的声音,她来不及思考是谁,便已落入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凤攸宁挣扎的抬起眼皮去看那人,一片模糊之中,她看到了戚星阑那熟悉的轮廓。   “星阑……”   “我在,”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虐的地方都在这儿了,后面就是走上人生巅峰。 第78章 活着   五月的风里带着暖意和淡淡的槐花香气, 阳光洒在地面上映出一片金碧辉煌的颜色。   凤攸宁却是被屋里苦涩的药味给呛醒的,那味道萦绕在她的口鼻之间, 便是在梦里都挥之不去。   “娘娘醒了, 殿下!太子妃娘娘醒了!”耳边不知是谁高兴地喊了这么一声,震得她的耳膜生疼,不悦地拧了拧眉头。   她缓缓睁眼,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便见戚星阑已然走至了床边坐下,面上是掩不去的憔悴。   “宁儿,你总算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他柔声问道。   凤攸宁微眯了眯眸子,费力的将眼前的一切看清。   屋内的陈设让她不由得一怔, 她这是回到承国的东宫了?   “星阑……是你带我回来的?”脑海中忽的晃过凤卓允与严熠剑拔弩张的场景,她猛地抓住了面前那人的手臂。   手指的冰凉透过衣衫的料子源源不断地传来,戚星阑不由得拧了拧眉头, “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在问你话,阿允呢?你当时是不是带了兵去的, 他如何了?崇国如何了?”她说着便要挣扎起身, 却觉得腹部刺痛,整个下半身都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一般。   凤攸宁的手颤抖着抚上小腹。她依稀记得昏倒前腹部的刺痛感, 还有滚烫不断从身下淌出来的感觉……   “我们的孩子……他还好么?”不知为何, 她的眼眶酸酸的,连眼前的那人都有些看不清了。   戚星阑反握住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像从前一般轻轻揉捏着。   他尽可能的扯出一个笑容, 垂眸望着她,“宁儿,你先冷静,听我慢慢同你讲,好么?”   这般推脱是为了什么,她几乎在瞬间便猜到了,尽管那是她最不愿相信的结果。   “都……没了,是吗?”凤攸宁从没听到过自己这样颤抖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祈求着什么,她何曾这般卑微过。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戚星阑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胡乱猜测的,孩子还在,阿允和崇国也都好好的……   可是戚星阑没有。   他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又替她擦了擦顺着眼角淌下来的泪水。   “宁儿,孩子还会有的。”他说。   心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凤攸宁的手狠狠捶向心口的位置,一下一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却还是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戚星阑慌忙抓住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握在手心里,“宁儿,宁儿!你看着我。”   她没挣扎,茫然地抬起眼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竟是将那人的轮廓都给模糊了。   她想哭出声来,可是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所有声音都呜呜咽咽的哽在喉中。   戚星阑似乎一直在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都听不到清,只能狠狠咬着后槽牙,口中一阵腥甜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挣开那人的手,冷冷望着他。   “你……为什么没有救他们……为什么?”   这个他们,不仅是凤卓允和孩子,还有崇国无数正在遭受着战争痛苦的百姓。   她这样的目光是戚星阑从未见过的,即便是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闹得那般不合,她的眼中也不曾有过这般敌意。   其实他心中的自责并不比她的难过少,明明答应过会为她保住崇国……可谁又能猜到那时严熠已然潜入了云京,甚至利用已经快被朝廷百官折磨疯的凤卓允做了一场交易?   既然发生了的事情已是无法挽回,那他只能用未来将一切弥补。   “宁儿,”戚星阑轻轻捏住她的肩膀,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温柔与心疼,“你先好好养病,一切有我呢。”   凤攸宁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止不住地跌落眼眶,顺着她的脸颊一直滑落,最后重重地砸在锦被上,湿了一片。   眼看着戚星阑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她终是忍不住,悲痛的声音不断从喉咙中发出,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   她又怎么不知这一切不能怪他,可现下除了这些话,她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她什么都说不出了……   从阿允选择相信严熠的那一刻起,这件事情的结果便已是注定了!怪只怪她没能守住对父皇的承诺,她以为利用联姻这件事,牺牲她自己便能换回崇国的安定,到底是算不过一个靠着杀戮手段坐上皇位的疯子!   “严熠……”她死死抓着锦被的一角,指尖恨不得都掐出了血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院中那人的脚步一顿,缓缓回过身来去看寝殿的方向,手指渐渐合拢成拳。   “宁儿,这一次,我定不会再食言了。”   *   不知过了多久,凤攸宁终是缓了过来。眼睛涩涩的难受,下意识的想要叫晴微进来伺候。   “晴微。”她唤了一声,进来的却是个面孔不大熟悉的小丫头。   她不由得拧了下眉,嗓子因为哭得久了这会儿亦是嘶哑这。   “你是谁,晴微呢?”她问。   那小丫头朝她行了一礼,悻悻地垂着头道:“回娘娘,奴名叫香桂,之前是守在殿门口的。”   听她的话里只字未提及晴微,凤攸宁的心猛地一颤,“本宫问你晴微呢,还有绮烟,她们都去哪儿了?是谁让你进来伺候的!”   小丫头从未见过主子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脚下一软直接瘫跪在了地上止不住的磕头。   “奴、奴也不知!是太子殿下让奴进来伺候娘娘的!奴才什么都不知啊!求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难不成她走后两个丫头被……   凤攸宁没敢想下去,匆忙下了床,顾不得下半身的痛感,便要出门去。   香桂,忙来拦她,“娘娘不可啊!娘娘方才小产,御医吩咐过不可下地走动,娘娘——”   她话还不曾说完,便听得殿外有人通报:“禀太子妃娘娘,濯束侍卫在殿外求见。”   凤攸宁脚下的步子一停,垂眸瞧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香桂,终是叹了口气,“替本宫更衣。”   “啊?”转机来得太快,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抬眼便见凤攸宁冷漠的眼神,这才慌忙站起来去拿了外衫给主子穿上。   濯束进殿的时候,凤攸宁正半坐着倚在床栏上,隔着一层纱帐,他看不清她的脸色。   “属下给太子妃问安。”他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目光轻轻瞥过身旁站着的香桂,尽力按捺下心中的苦涩。   凤攸宁方才经历过悲痛,这会儿见他手中端了什么东西,自是无心去说些旁的,开门见山的问道:“可是殿下让你送了什么来?”   “是,”濯束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香桂,由她承给凤攸宁查看,“殿下想说的话都在信里了。”   香桂颤巍巍地将托盘递进了纱帐中,凤攸宁才看清那盘里放着的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软鞭和一封信。   那日她至崇国的时候,这鞭子是被阿允夺了去,眼下鞭子的把手上的皮套子磨损严重,上面那颗云珠已成了鲜红的颜色,隐隐泛着血腥气。   是染了阿允的血么……   她颤抖着手去触碰那颗云珠,指尖冰凉。   她险些又落下泪来,便听得濯束接着说道:“娘娘,殿下知晓娘娘醒后定要寻晴微与绮烟,特让属下来告予娘娘,那日殿下急着出宫去寻您,晴微与绮烟都被人带去了承鸾宫严刑拷问,这会儿……”   “如何了?”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濯束告诉她那两个丫头也都离她而去了,那她便是当真在这世上再没了亲人——   “人还活着?”她问。   “活着。”濯束点头,“只是皇后娘娘手下不曾留情,她俩受了不少的苦。如今殿下给赐了院子养伤,近日怕是不能伺候娘娘了。”   “无妨无妨,活着便好,活着便好……”她轻声呢喃着,眼泪还是没能收住,顺着脸颊簌簌落下来。   她已然失去了亲人和孩子,不能再失去她们两个了……   濯束瞧着她默默落着泪,便也没再打扰,匆匆告退回了定晨殿回禀。   书房里,戚星阑正同凌崖先生商量着什么。   今日一早潜策便被派去断虚山请人,谁知半路便遇上了凌崖,故而凌崖先生一早便进了宫,这会儿正同太子殿下商量着有关衍国那位疯子君王的事。   “殿下,东西已给娘娘送去了。”濯束如是禀报。   戚星阑抬眼瞧他,本想问问凤攸宁现下如何,却又觉着此话多余,便也没再问什么,将他屏退了。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了师徒二人。   凌崖与戚星阑师徒数载,自然也是看得出来他现下所担心之事,“殿下不必忧心,娘娘心思聪敏,是执掌过大权之人,自是不会让自己沉于悲伤过久的。”   “师父……我只是,愧对于她。”太子的眉尖微蹙,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愧疚。   “可你也尽力了。”凌崖叹了一声,目光掠过地上放着的那盆血水和已被换下来的染了血的绷带。   他拿出两瓶伤药放置桌上推过去,“你背上的伤口若是再深半寸便要穿破心脏了,她可知此事?”   戚星阑不知为何竟是勾起了唇角。   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两个灰褐色的药瓶子上,不由得想起从前她送的那瓶金疮药,那精致的瓷瓶上还刻着漂亮的图腾花纹,他一直珍藏着。   “她不必知晓。”   凌崖重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戚星阑却并不想将时间花费在谈论此事上,毕竟他今日特意请了师父来便是为了了解严熠所中的蛊毒。   “师父,眼下最重要的是严熠身上的蛊毒,我听宁儿提及过,他曾寻过您去借那蛊毒?”   “确有此事。”凌崖点了点头,“之前太子妃也曾暗中请我进宫询问此事。”   她也问过?太子殿下的眉头不由一拧。   “那时我还不能确定他为何非要带走宁儿,这几日我又寻了基本老医书,发现有一种东西能够克制蛊毒,只要将这种东西作为药引服下,即便是不能将蛊毒彻底去除,亦能增加蛊虫宿主的寿命。”凌崖的脸色沉了下来。   戚星阑不明所以,“是何物?”   “是体质阴寒之人的血。”凌崖接着说道,“体质阴寒之人极少,我所知的便只有从前的郢王和宁儿。宁儿的体寒之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且几乎是无法治愈的,自然是体质阴寒,这种寒已入五脏六腑,是至纯之寒气。而郢王戚旭是因小时受过极重的寒气,而致使寒气停滞在体内,不够纯正,起不到压制蛊毒的作用。”   所以戚旭被人在牢里活活放干了血,便是那人为了取他体内带有寒气的血作为药引?   戚星阑的呼吸猛地一窒,心中隐隐后怕。   这世间竟当真有如此残忍之人……严熠果真是个疯子!   当日若是他晚去了一步,宁儿便会落入那疯子手中,岂不是也要——   他没敢再想下去。   “师父,那可有加速蛊毒发作的方法?” 第79章 换药   凤攸宁这几日在宫里闷着, 不哭也不闹,只是时常盯着之前给孩子绣好的五毒肚兜发怔。香桂从前也没跟着伺候过, 不太敢逾越, 也只能日日瞧着主子这般。   戚月盈时常会过来陪她聊天解闷,就怕她闷出个好歹来。   殊不知这几日她早己将一切都思虑明白,她知晓原本的风平浪静全都是因为一个严熠而出了这许多的差错,故而她的报复也都应当用在那个疯子身上。   她只是在想一个万全的办法, 衍国实力强大,严熠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杀的。   “宁儿,你在听么?”戚月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凤攸宁茫然抬眼,眨了眨。   她依稀听得长姐方才说父皇的身子近几日越发的不好了, 还常常咳血……   她忙问了一句:“御医怎么说?”   戚月盈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那群老头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今日说父皇是脾虚, 明日又说是中了毒,开的方子亦是没一个管用的!”   凤攸宁不由得跟着一起拧眉。   她虽是人在东宫, 却也偶尔听得皇后成日里往承御宫跑的事, 说是老皇帝如今除了皇后谁都一概不见,从前也不曾见两人关系这般亲厚过……   若不是眼下她连下床都费劲, 她定是要去承御宫瞧一瞧的。到底也是跟着师父偷学了几年医术, 她还是比宫里的那些御医敢说些,也敢用药些。   “长姐不必忧心,父皇吉人自有天相, 不会有事的。”她说着握了握戚月盈的手以示安慰。   瞧她这副模样戚月盈心中亦是有些不忍的,明明失去了孩子心中比谁都痛,却还要来安慰她……   这般想着,她忙反握住凤攸宁的手,“恩,你这几日也要好生将养着。我听闻六弟又要准备亲自带兵去边境了,说是要替你将崇国收回来。”   凤攸宁的心猛的一顿。   替她收回崇国?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办到……如今衍国还在攻打承国边境,若是两边开战又如何吃得消?糊涂!   可这事竟是越过了她直接传到了戚月盈的耳中,实在有些蹊跷。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朝着戚月盈笑了笑,“长姐想是听错了,这些事乃是国家机密,不能轻易透露的。”   戚月盈凝眉沉吟了许久,点点头,“也对。”   这种事情确实是不能轻易透露出来的,更何况戚星阑现下日日都扎在定晨殿,都不一定能抽出时间来看看凤攸宁,他做事又向来谨慎,又怎会走漏风声到她耳中?   凤攸宁没想让戚月盈多想些什么,她是个直率没心眼的,此事传到了她的耳中自然就是传到了承鸾宫,那里都是皇后的人,听了去指不定又要怎样编排太子。   她忙转移了话题,问戚月盈现下御花园的花儿开的如何了,又问她和吏部尚书赵大人的婚事皇后可有再作思量。   提及这些个事,戚月盈顿时便将方才的疑虑给抛到了脑后。她最是在意的还是和那个什么赵大人的婚事,她与盛征两情相悦,母后凭空给她有弄出这个婚事,实在令她日日心焦。   凤攸宁好生安慰了她,便称自己乏了想要休息会儿,命香桂将人给送出了东宫。   从崇国被戚星阑救回后凤攸宁昏迷了七日才堪堪醒过来,这几日又一直条养着,其实恢复得也还行了。   期间她的药都是濯束与潜策亲手煎熬的,戚星阑生怕有什么差错,偶尔不忙的时候还会亲自煎了药送过来,只不过凤攸宁不太愿意见他罢了。   也不是不想见,只是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也就不见了。   两人这样尴尬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今日,已有半月之久。   戚月盈走后不久,太子殿下便端了药来,本以为她不会见自己,直接是将药送至了外殿,又嘱咐了香桂几句便准备回去。   谁知今日凤攸宁有事要问他,便趁着香桂出去拿药的时候自己偷偷下了床。   戚星阑抬眼便见凤攸宁披着件单薄的衣裳走了出来,眉头一皱忙过去将人搂住。   “你怎的下床了?御医吩咐过,这一个月内都不得轻易动弹的。”他说着便将人拦腰抱起给送回到了屋里。   香桂是个谨小慎微的,这会儿生怕两位主子责罚自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颤颤巍巍的将药送进了内殿。   “香桂,你将药放那儿,先下去吧。”凤攸宁吩咐了这么一句,忍不住咳了两声。   戚星阑一边抚着她的脊背,一遍朝着香桂招了招手,让她把药拿过来再下去。   香桂退下后,戚星阑端着药碗舀了一匙那闻着便苦涩的药汁,给她吹了吹,送到嘴边,“先喝药吧。”   凤攸宁望着他,只觉得这几日不见,太子殿下已是憔悴得不是一点半点,心中不由钝钝的疼着。   她亦是心疼他的,便也乖乖张嘴喝了一口药。   药汁苦涩,入口更是将那苦味发挥到了极致。可她却觉着怎么都比不上心里的苦。   “对不起……”她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轻,轻到听起来很是无力。   戚星阑在为她吹下一匙的药,听得她这般说手不由得僵了一下。   他将药吹得温了,复又递到她唇边,“你有何对不住的,原是我对不住你。”   凤攸宁鼻尖发酸,没再说什么,生怕再说一句话眼泪便要止不住的落下来,只能乖乖将那一碗药都给给了个干净。   戚星阑不知从何处给她拿了块梅子糖来,“快些吃了,压一压嘴里的苦味儿。”   他说话的时候极其的温柔,那温柔中又像是掺杂了数日积累的疲惫,听得凤攸宁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她将那梅子糖含进嘴里,抬眼望向那人,“那日的话,我并非真心,我只是……太难过了。”   凤攸宁轻轻抓住他的手,摩挲了几下他温热的掌心。   “恩,我知道。”他笑着回答,又抬手为她捋了捋耳畔的碎发,“你即便是真心怨我,我也甘愿受着。只要你心里能舒坦些。”   绕了一圈回来,到底眼前这人才是最护着她的那个。凤攸宁终还是没能忍住,泪水跌落眼眶,在戚星阑的衣袖上晕出一小片水渍。   戚星阑心疼的为她拭了拭泪痕,“宁儿,你想报的仇我替你来报,这是我欠你的。”   她摇了摇头,将头抵在他的心口,“你从不欠我什么,从不……”   他张开手臂要去抱她,可背上的伤口方才结痂,这么一扯便觉得又裂开了一般。戚星阑的眉头一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凤攸宁觉着他身子颤了一下,抬起头来便见那人脸色煞白着,额角都冒了冷汗。   “怎么了?”她慌忙想要查看,忽的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心不由得一沉,“你受伤了?是不是阿允阿允他……”   戚星阑扯了扯嘴角,“没事,已好得差不多了。”   若真好得差不多了还会露出这副表情?   凤攸宁赶忙要去查看他的伤势,戚星阑摇了摇头,她还是摸到了他衣衫里缠着的绷带。   她的手轻轻抚上那人的脊背,停留的位置刚好就是伤口所在的地方。   “可是……这里?”她的声音都发颤。   那日见到了阿允她才确定梦里那个用匕首伤了戚星阑的便是她的亲弟弟,可昏倒前她却没能提醒他这件事,这会儿心里都快悔出了个窟窿来。   “都怪我……我应当早提醒你小心的。”   “我已经没事了,宁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他说着还想伸开手臂让她瞧瞧自己,奈何背后的伤正往外渗着血,这会儿疼得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嘴唇都惨白的没有血色。   凤攸宁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将他的衣裳解开,果不其然,那绷带俨然已被染得鲜红,刚刚结痂的伤口复又裂了开来。   伤口不算大,却是极深,怕是那刀子再多刺入半寸,便会要了戚星阑的命。   她忙叫了香桂去打了热水,不由分说的下了床去柜子里找药。戚星阑拗不过她,只能乖乖被她安置着倚在床栏上。   只是凤攸宁方才站到了柜子前,视线便被泪水给模糊了。   她这会儿更是恨自己那时对他发脾气,那些埋怨的话伤人并不比他身上的伤口轻,她明明早就料到的……   “娘娘,水和绷带奴给拿来了。”香桂将东西端进来,便见主子衣衫单薄的站在柜子前抽泣着,忙将东西放置一旁,过去扶她。   凤攸宁摆摆手,将眼角的泪抹掉,“你且先将东西放进内殿罢,我没事。”   她的声音还带了点哽咽,听得人心里难受。   香桂还想再说些什么,见主子执意如此,便也没再开口,乖乖将东西给放置在了内殿,便退了下去。   凤攸宁整理好情绪,拿着药回了屋里,“这药你还记得吧?我曾给过你的。”   她的眼眶还有些红一看便知是哭过了。   戚星阑的心里也不好受,但知道自己若是也做出一副苦样子,便又要惹得她落泪。   他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恩,记得。”   那药瓶他还一直贴身放着的,怎敢忘却。   “这药虽是好用,但到底药性过猛,一会儿你要是疼便咬着这个。”她说着将自己的帕子叠好递给他。因得她近日一直用药,整个屋子里都是药草的味道,那帕上都带着淡淡的药香。   戚星阑接过帕子,轻轻摩挲了几下上面绣着的花纹,“这是你亲手绣的?”   “恩。”凤攸宁答应着坐到了他身旁。   她用热水将手巾浸湿,轻轻擦拭着他背上的伤口。他这才发现戚星阑身上不只这一处伤口,有些事已经陈旧了的伤,只留下了浅色的疤痕,而还有一些泛着青紫色的瘀痕,一看便知是她那根软鞭打出来的。   看来凤卓允不知伤了他这一处……   她越想越是心疼,狠狠咬着牙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只是这样一来手上的力道便没控制住,擦拭伤口的时候用力大了些,便听得那人倒吸一口冷气。   “可是太疼了?我轻点儿。”她慌忙将手巾又放到水盆里浸了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一盆清澈的水已然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刺得她的眼睛隐隐泛疼。   “宁儿。”戚星阑回过身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扯了扯唇角,“不必自责,真的,男人身上有几道疤是应当。”   凤攸宁只能朝他安慰的笑了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这疤是因了她才落下,她又怎能不自责?   只是眼下自责还不如早些为他包扎好伤口。   这般想着,她将药瓶拿过来将那些粉末轻轻洒在了伤口上,“忍着点儿,一会儿便好。”   “恩。”戚星阑的手紧紧攥着那条帕子,始终也没塞在嘴里咬着。   凤攸宁也是给他换好药才发现,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只是抱着他不说话。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安慰,“还是宁儿的药管用,我这会儿已经不疼了,想来再过几日便能大好。”   凤攸宁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了句:“星阑,我已经失去一切,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戚星阑身子僵了一下,笑着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我亦是。” 第80章 计划   那日太子殿下便宿在了正沅殿, 凤攸宁整晚都侧身望着他,看他入睡, 听他梦里都在喊她的名字……   戚星阑待她如何怕是这宫中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她心中更是有数,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能让他再次犯险。   她望着那人一夜,也思虑了一夜,直至天明方才眯了一会儿, 可到底睡得浅,身旁那人翻个身她便醒了。   戚星阑以为是自己吵着了她,垂眸在她额上轻吻了吻,“你再睡会儿,我得去上朝了。”   “我为你更衣吧。”她说着便要起身, 却被那人给按回到了床上躺着。   “你身子还需再静养些日子,莫要落下病根。”太子殿下如是说着,兀自起身更衣。   他虽生下来便是尊贵之身, 却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让女子近身, 许多细致活儿濯束和潜策又做不好, 故而太子殿下亦是时常自力更生,也就都习惯了。   这会儿他麻利的穿好衣裳, 发丝却还披散着。   凤攸宁趁他不注意起身披了件外衫, 拉着人坐到了镜前。   “殿下,这束发之事自个儿是不行的,还是臣妾来吧。”她说着又朝着殿外吩咐香桂准备了洗漱用具, 这才回过头来给他梳发。   戚星阑瞧着镜子里映出的她那张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亦是心疼,“宁儿,你安心养着,其他的事情有我呢。”   凤攸宁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欣慰的扯了扯唇角,“这话你都说了许多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   “若是能护你平安,我说再多回也无妨。”他转过身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小手冰凉,他心疼的包在掌心里哈了两口热气。   “殿下可是又要去边境?”她皱着眉头问道。   自从昨日听了戚月盈说的那些话,她心中便始终记挂着,怎么都放心不下。   戚星阑怔了一下,抬眼看她,“这话你听谁说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   凤攸宁轻捏了捏他的肩膀,“这话是从承鸾宫串出来的,昨日皇长姐来陪我说话解闷儿提了这么一嘴,说是你不日便要亲赴边境,还说是要为我报仇夺回崇国的领土。”   太子殿下的眉头紧锁,他确实是要为凤攸宁报仇,却并非是用这种办法。此消息既然是从承鸾宫传出,怕不是皇后那边又要有什么动作了?   他这般想着,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   凤攸宁同他完全想到了一处,便柔声提醒:“想来是承鸾宫那边要有什么动作,届时皇宫内外皆知此事,殿下若是不出征,怕是会有人借此机会挑拨殿下与陛下的关系,说您无能。若殿下出征,怕是皇宫中又会有什么岔子……就像郢王造反时一般。”   戚星阑认真思索了片刻,觉得此事不无道理。   皇后向来与他不合,虽然面上总是和和气气对他避让三分,但他比谁都知晓这女人的心肠里是怎么个黑法。   如今父皇身子大不如前,却日日都要与她相见,他便觉着蹊跷,若凤攸宁方才所说当真会发生,还是得早做应对为好。   “宁儿,依你所见,此事该如何?”   凤攸宁沉吟了片刻,道:“殿下上次便是将计就计,这次恐怕皇后那边会有所提防,不如先探出她此次目的为何,再作打算也不迟。”   “恩,好。”戚星阑抬手握了握她的小手,这才站起身来,“你且好生养病,承鸾宫那边我会派人调查,你莫要劳心劳力。”   他那对桃花眼实在是好看,便是此刻里面透出来的心疼都是直直淌进她心里的。   凤攸宁点了点头,答应:“好。”   *   小产对女子来说最是伤元气,凤攸宁原本体内便有寒气作祟,本应恢复得更慢些,只因了有师父凌崖送来的药丸作辅,才让她短短半月便已恢复得彻底。   只是晴微与绮烟还是在正沅殿的后院里养着,凤攸宁偶尔去看看她们,主仆三人总是泪眼婆娑。   这日濯束从定晨殿匆匆赶来,“太子妃娘娘,属下有要事禀报。”他说着瞧了一眼凤攸宁手旁伺候着的香桂。   太子妃自然是懂他的意思,知道是太子已将那件事给查了出来,忙将香桂给支开了。   “香桂,你且去帮我将这些点心送到晴微她们那儿去,再叫膳房给做了两碗红枣莲子羹送过去,可记清楚了?”   小丫头是个老实的,没那么多心眼儿,凤攸宁让她做什么她就乖乖的去做,这会儿老老实实把主子的话都给记下来,忙告了退下去做事了。   待人走后,凤攸宁才抬起眼看濯束,面色都不由的跟着变得凝重起来,“说吧。”   “禀娘娘,殿下命属下盯着那边有几日了,属下发现皇后娘娘派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卓萃前几日说是回寇家老家拿些什么东西以解思乡之情。属下觉着蹊跷便跟了去,果不其然,那卓萃先是去了寇家一趟,回来的时候又去了一家客栈见了一对母子。”   “母子?”凤攸宁不由拧眉,“可是那对母子有什么异样?”   濯束点头接着道:“那对母子是从南边的梁水城来,那孩子约莫有个七八岁了。属下又追查到,梁水城有陛下建的一座行宫,八年前的寒冬,陛下曾在带领众妃南下到梁水城的行宫过年,那女人曾是梁水行宫里的婢女,名唤长鹃,似乎是被陛下宠幸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   凤攸宁的心一沉,皇后接那对母子进宫是想证明那孩子是陛下的骨肉,是皇嗣,届时再寻着机会离间陛下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感情,废了太子,重立储君。   假以时日新太子登基,那孩子年岁小势必要由她这位母后来垂帘听政执掌大权……   原是在这儿等着。   怪不得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这其中定是有她在做手脚!   她这般想着,忙又问道:“那殿下可想到对应之策了?”   濯束点头,上前半步低声将戚星阑的话一五一十的转告给了凤攸宁。   “此事能不能成,全看娘娘您了。”   她点头应下,只是心中还是担忧着戚星阑的安危,便又嘱咐了两句:“此行凶险,你定要护好殿下,时刻劝着不要让他担心宫中之事,这边一切有本宫。”   “是,属下遵命。”   待濯束走后,香桂也带着空食盒回来了。她同凤攸宁讲今日晴微与绮烟的气色都还不错,又转达了两人对主子的思念,这才算完。   只是凤攸宁听着心中欣慰,却也还是记挂着定晨殿的那人。   此次计划比那时应对郢王之时要凶险得多,稍有不慎便会将性命都给搭进去,她可不能再让他出什么事了…… 第81章 甜蜜   这日晴空万里, 凤攸宁的身子也已好了大半,她先是去后院瞧了瞧晴微与绮烟, 便又带着香桂朝着承禧宫的方向而去。   回想起来, 上次见着贤妃还是去承耘寺的时候,这一晃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见着了。   凤攸宁坐在轿辇上,手中的团扇轻轻晃动,心中却想起了在承耘寺时静烟师父的话。   那时她问许的三个心愿能否成真, 到头来,一个也不曾成……怪不得那时静烟只说了一句“命数不可违,殿下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原是如此。   她这般想着唇畔不由得勾上一抹苦涩的笑,母国已亡, 孩子也不曾保住,便是连最亲的弟弟亦是死在了敌国的冷刃下……   她凤攸宁从来都是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这其中的苦楚又有几人知晓?   “娘娘, 我们到了。”香桂小声提醒了这么一句,她方才回过神来。   抬眼便是承禧宫内的一片热闹景象。   院里不知何时多了几盆花, 却尘在院里扑着蝴蝶, 小小的身影追着那蝴蝶跑呀跑,看起来有些笨拙却也是十足的可爱。   凤攸宁冷不丁想起了自己腹中那还没来得及见一见这世间万物便已夭折的孩子, 心尖不由一疼, 面上却仍是带着温婉的笑意。   只不过那笑意中多少掺了些苦涩。   宫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见太子妃的仪驾停在了门口,忙跑进了清栀阁内禀报。   这边已有宫女将凤攸宁给迎进了院里,方才正陪着却尘玩儿的芷茵忙带着孩子过来行礼, “太子妃娘娘万安。”   小却尘想来是对她印象颇为深刻,这会儿挣脱了芷茵的手朝着她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凤攸宁的腿,甜甜的唤了一声:“舅母~”   她本没想到孩子还记得自己,这会儿忍不住心尖一颤,那最柔软的地方变得软塌塌的。   “却尘乖。”她说着揉了揉小娃娃的头顶,眼圈不由得泛红。   “舅母美!抱!抱~”小孩子遇见喜欢的人就是喜欢撒娇,这会儿戚却尘伸着小手朝她索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   凤攸宁方才猫下腰想抱抱他,便听得贤妃的声音传来:“尘儿莫要任性,你舅母身子方才好些,可经不住你的折腾。”   “娘娘万安。”凤攸宁朝着贤妃行了一礼,见却尘仍旧抱着她的腿不撒手,还是弯腰将孩子抱了起来。   兰韵满脸的忧心,“宁儿,你身子……”   “母妃,没事。”她朝着贤妃笑了笑,垂眸去看乖乖在怀里摆弄她衣裳上那些珠子绣花的小却尘,心中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的安慰。   只是那一声“母妃”却是叫得兰韵红了眼眶。   她已听闻了崇国那边发生的事,对凤攸宁便是越发的心疼,这会儿忍不住便要簌簌落下泪来。可她亦知自己此刻哭不得,指不定这孩子心中有多苦,再让她将眼泪给惹出来便不好了。   兰韵这般想着,忙招呼着凤攸宁进屋,又吩咐芷茵她们去备了上好的茶水和点心来。   小孩子闲不住,在凤攸宁怀中乖乖呆了会儿便又要出去玩。贤妃便也就叫了奶娘和几个嬷嬷跟着一块儿出去看着却尘去了院里玩儿。   孩子一出去,屋里便顿时静了下来。   香炉里飘出来的还是那清幽恬淡的香气,只是眼下的清栀阁瞧起来比从前更多了些热闹气。   凤攸宁垂头抿了口茶笑道:“到底是母妃的清栀阁让人呆着最为舒坦。”   兰韵也跟着笑了笑,只是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你这几日身子如何?好生养着,你与阑儿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已大好了,母妃莫要记挂。”凤攸宁笑了笑,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桌上。   对于孩子的事她终是不远多提的,便直接将此次的来意给讲了出来:“今日臣妾来是有事来请母妃帮忙。”   她说着瞧了眼兰韵身后的几个小宫女,顺便将香桂也给遣了出去。   贤妃了然,便也将其余人都给屏退了,屋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你说来寻我帮忙,可是有关皇后?”兰韵虽是平日里鲜少出承禧宫的门,但这宫中的风吹草动也是皆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只是不愿争罢了。   “没错,母妃既然知晓是与皇后有关,那便应当也猜到了皇后此番的目的为何。”   贤妃沉吟了片刻,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这才抬起眼来看她,“你与阑儿准备如何应对?”   *   夜色深沉,定晨殿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戚星阑垂头盯着凌崖从衍国传回来的书信,眉头稍微舒展了些。   师父那边一切顺利,这边的计划才能够一并施行。   他正这般思索着,便见濯束匆匆进了屋来。   太子懒懒撩起眼皮望他,“毛毛躁躁,何事?”   “殿下,正沅殿那边出事了!”   濯束方才说出“正沅殿”三字,便见戚星阑的身子猛地一僵,下一刻已然站起了身来,快步出了书房。   这一路上他的心都揪在一起,便是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凤攸宁方才失去了孩子和亲人,即便他知晓她不是会轻易寻短见的人,可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些,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恨不得立刻站在她的面前!   凤攸宁正倚在榻上,便听得外面的动静。   “太子妃呢?出什么事了?”戚星阑连气都没喘匀,这会儿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儿冲。   凤攸宁朝着香桂摆了摆手,让她将人请进来,自己则是倚在榻上剥着今日膳房新送来的枇杷。   戚星阑走进来的时候,见她如此悠然自得模样,忍不住一怔,“宁儿,你……”   她抬起眼来望向他,轻轻勾起唇角:“来尝尝这新摘的枇杷甜不甜。”说着将手里已然包好的枇杷递向他。   戚星阑有那么一刻的恍惚,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凤攸宁见他这会儿愣着不动,干脆起身拉了他的手将人按到了榻上坐下,“我听濯束说你这几日忙得连觉都不睡了,今日说是也算告一段落了,我才敢让他叫你过来。”   她柔声说着,已然将那颗枇杷递到了他的嘴边,“晚膳用了没,我吩咐膳房去给你熬碗鸡丝粥可好?”   戚星阑张嘴咬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感觉将他的意识给拉了回来,他茫然抬眼去看面前站着那人,那一瞬间只觉得这些个日子积攒的疲累一股脑都寻摸了出来。   他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往前倾了倾身子,偏头倚在她腰上合了眼。   “宁儿……”   “恩,我在呢。”凤攸宁转身朝着香桂递了个眼神,又回过神来抬手搭在他的脖颈上轻捏了捏,“这几日你辛苦了,今晚就在这儿歇息吧,我陪着你。”   “恩。”太子殿下这么答应着,顺势将脸埋进她怀里,轻蹭了蹭,“日后莫要吓我了。”   “好~”凤攸宁答应着,又抚了抚他的脖颈,“日后臣妾亲自去书房请殿下可好?”   戚星阑闷在她怀里笑了一声,抬起脸来望她,“怎样都好,只要你安然无恙。”   他这话说得她心里一酸,他们俩明明谁都比谁好不到哪儿去。   凤攸宁终还是朝他笑了笑,低头在他的鼻尖上轻蹭了一下,“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再不好好休息都能变成兔子了,眼睛通红的。”   这会儿即便是被她责怪他亦是心中安稳,甘之如饴。   只是眼下这世道实在是乱,他只不过想同她多过些这样的日子都不能。过不了几日又要出发去衍国,此去凶险,若是事成日后他便能同她拥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日子,若是事败……怕是连命都没了。   想到这儿,戚星阑抱着她腰的手环的更紧了些,“多日不见你,你是不是又瘦了?不是叫你好生养身体么。”   “我好歹也是东宫的太子妃,太子殿下忙得茶不思饭不想,我若还有心思吃,怕是会让天下人耻笑吧!”她瘪了瘪嘴,便见香桂端了鸡丝粥进了内殿。   “好了,先吃些东西,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才真真是有场硬仗要打。”她说着将人从自己怀里拉扯出来,端起粥碗递给他。   太子殿下拧了拧眉头,忽而做出一副疲惫的姿态,嘴上还不忘叨咕:“嘶……好累啊,这手怕是拿不起粥碗了。”   凤攸宁被他这副模样给逗笑了。谁能想到堂堂一国储君竟是会这般对着人撒娇呢?   干脆舀了一匙吹了吹热气,递到那人的嘴边,“这回可能吃了?”   戚星阑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那一匙粥都含进了嘴里。鸡丝的鲜香混合着白米的甜味儿萦绕在他的唇齿之间,不知是为何,他竟是从这粥中品出了非同寻常的甜味。   瞧他那一副享受的样子,凤攸宁的心里压抑着的东西也都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这一刻,她只想同眼前那人好好的过下去,像一对寻常夫妻那般,时而吵吵闹闹,却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合。   她又舀了一匙粥送到了他的嘴边,“殿下,这粥味道如何?”   戚星阑抬起眼望进她那一对带着盈盈笑意的眸中,“甚好。”   这样黏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凤攸宁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想要别过头,却忽的觉着腰被人揽了一下,下一刻已然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   唇上的温热混着粥的香甜,让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意识也被笼上了一层模糊。   气息交缠,戚星阑的唇瓣轻轻摩挲着她的,慢慢加深这个吻。   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亲吻过她了,这会儿更是格外的怜惜。   凤攸宁慢慢迎和着,直至意识都快要被掠夺了去,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任由他摆布…… 第82章 伊始   翌日清晨, 凤攸宁早早便醒了过来,她倚在身旁那人怀中抬眼细细瞧着他的模样。   戚星阑的面容俊朗是毋庸置疑的, 眉眼更是尤为的好看, 只是睡觉的时候眉头似蹙非蹙,倒像是时刻保持着警惕。   凤攸宁瞧着便忍不住伸手抚上他微蹙的眉心,轻揉了揉。   “宁儿……”听他喃喃地唤了这么一声,她不由身子僵了一下, 还以为是人醒了。   结果瞧了瞧,原是说的梦话。   凤攸宁的唇角轻勾,手臂撑着半个身子起来。她垂眸望着他的眉眼,只觉得心中满足。   不知不觉,她与这人已是经历过了那么多, 这其中有甜有苦,他们也都携手熬了过来,谁也不曾对对方真正有过半分的怀疑。   此乃她凤攸宁经历人世十几载, 最大的幸事了。   她忍不住俯下身去,在他的唇角轻吻了一下, 霎时间, 唇瓣的温软合着呼吸的热度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偷亲这一下,她心中已满是甜蜜满足, 正准备起身, 便觉腰被一只大手抚上,那手轻轻探进她的衣裳里,温热的掌心带了薄茧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   凤攸宁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 她知这人已是醒了,正想要挣开,腰上的那只大手却猛地用力将她按在了那人结实的胸膛上。   “这一大早的……”她脸颊发烫,为难的皱着一张小脸嗔怪道,“戚星阑你……放开我。”   太子殿下缓缓睁开眼来,佯装还不曾醒彻底,抬起另一只手将她整个身子给环住了,“偷亲被发现便要恼羞成怒?太子妃好没道理。”   他这么说,她的脸不由得更红了些,“是你没道理,快放开我!”   她挣扎得用力了些,戚星阑便也没再强迫,干脆松了手任她挣出怀抱。   冷不丁没了阻拦,凤攸宁险些摔倒,幸得那人还算有良心,伸手扶了她一下。   “娘子小心些。”他笑吟吟地提醒了这么一句。   她回头横他一眼,麻利的下了床更衣,还不忘提醒床上那人早些起床准备:“今日得是你先去承御宫,母妃才能再去,快些起来。”   今日可是他们计划开始的第一天,断然不能出什么岔子。   戚星阑倒是丝毫没有紧张的模样,他侧躺在床上,手臂撑着半个身子饶有兴致的瞧她,“竟是都随我一同叫母妃了?”   “不然呢。”凤攸宁扭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左右我的父母都没了,唯一能唤的便只有你的父母了。”   她话虽说的轻巧,但戚星阑听进耳中亦是像在心头上落了刀子,疼得难受。   他敛了眼中的笑意,起身从背后将凤攸宁揽进了怀中。   戚星阑的下巴颏抵在她的发顶轻轻磨蹭了两下,“日后我的便是你的,连人带物皆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要我剜出这颗心——”   他话还不曾说完,凤攸宁便已转过身来伸手抵住了他的嘴。   “你那颗心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它得支撑着你安然无恙的从那儿回来。”   瞧她那副故作埋怨的模样,戚星阑忍不住笑了。他将人紧紧揽在怀中,手指轻轻捏了两下她的脖颈,“放心罢,这次我定会兑现承诺。”   “恩,我等你回来。”   *   用过早膳后,戚星阑便带着濯束去了承御宫请旨,潜策则是被留了下来守着东宫和太子妃。   凤攸宁心中虽是紧张,却也是相信他的,毕竟此次筹谋已久,听闻师父也参与了其中,胜算还是多了那么一两成。   戚星阑离开东宫不久,潜策便从承鸾宫带了消息回来,皇后已然带着卓萃匆匆朝着承御宫的方向去了,估摸着一会儿贤妃那边应当也会带着却尘赶去,拖住皇后。   凤攸宁便也没再多候,带着香桂和潜策便朝着承祥宫的方向而去。   承御宫那边,皇帝身边的徐喻成早已被支开,许久不曾见着人,御前伺候的人被换成了皇后的心腹。   戚星阑早有准备,自然是已在半路将徐公公给截了过来,安顿在了阑宁居。   徐公公可作为皇后谋害皇帝的人证,那么物证就只能从淑嫔这边下手。   毕竟皇后曾做的那些事,这后宫众位妃嫔皆是见证,贤妃虽也知晓,但到底是太子的生母,即便是拿出证据也是难免不被怀疑是太子只是做的假证,故而还得寻个与太子没甚大关系的人才是。   而这提到没有甚大关系,并且能不顾一切去帮他们扳倒皇后的,也就只有在承祥宫中度日如年的淑嫔了。   皇帝没有褫夺封号贬她为庶人一是看着五公主和却尘的面子,而是想让她好好在宫中思过,这亦是一种折磨。   凤攸宁的轿辇停在了承祥宫的门口。   从前淑嫔受宠时,后宫的那些个女人恨不得将承祥宫的门槛给踏破了,如今人落了难,承祥宫如同冷宫一般,自是无人再敢踏足,恨不得都躲着走,连带着宫门口的这段路都跟着变得荒凉。   宫门口只守了两人,见着太子妃的仪仗停在面前,慌忙行礼,“太子妃娘娘万安。”   凤攸宁垂眼瞧了他们一眼,偏头看了潜策一眼。   那俩守卫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道黑影,下一刻便已失去意识直直地倒了下去。   潜策从他们身上搜出了钥匙,顺手便将承祥宫的大门给打开了。   他转过身朝着太子妃点了点头,凤攸宁便在香桂的搀扶下同潜策一起进了那座已破落的不成样子的宫殿。   承祥宫往日的热闹似乎还在眼前,如今在繁花盛开的五月却是荒凉成了这般景象。   凤攸宁垂眸瞧着地上疯长的野草和院里已枯了的海棠树,心中也不由得跟着发闷。   正在心中感叹着院子的荒凉,便听得屋里有人声传来。   她抬眼,便见面前的殿门上挂着歪歪扭扭的牌匾,上面提着馨宁斋三个字。眼下那三个字被厚厚的尘土掩埋,早已看不出最初的金底。   不过才过了几个月,便已是这番模样。   “苒儿?是不是苒儿来看我了?苒儿——”一个衣着单薄破落的女子从馨宁斋中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看到门口站着的凤攸宁脚步猛地一顿。   她眼眶通红着,面色苍白得吓人,这会儿惊慌的后退,“不、不、你不是苒儿!是不是陛下派你们来杀本宫了?你们都给本宫滚!滚啊!”她挥舞着双手,疯疯癫癫的大嚷大叫。   潜策下意识的想要挡在凤攸宁身前,却见她摇了摇头,只得退回到一边。   凤攸宁微眯了眯眸子,朝着那人淡淡开口,“淑嫔娘娘别来无恙。”   淑嫔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可她口中那些疯言疯语却是不曾停下半刻。   “娘娘莫要担心,我是来助娘娘拜托如今这命运的。”凤攸宁不紧不慢的说着,细细观察淑嫔的反应,“您很想见苒公主一面,不是么?”   听得她这样说,淑嫔那挥舞着的双手从半空重重地垂了下来。   她缓慢地抬起眼来去看凤攸宁,面上的表情恢复如常,只是声音带了点诡异的沙哑:“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帮你。”凤攸宁勾唇一笑,眼中映出淑嫔那狼狈的模样,“是我们各取所需。”   那人忽的笑了,“如今我这承祥宫已是如同冷宫,我也只是被被囚禁在这里的废人,于你还有何用?”   “皇后。”凤攸宁缓缓将这两个字吐出,便见淑嫔的脸色一变,整个人似乎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果然。她这般想着,兀自向前走了两步至那人面前。   凤攸宁此刻面上和善的笑容并不让人觉着亲切,反而像是透着一股子寒意。   她微微偏头,伏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我知你手中握着皇后这么多年来谋害皇嗣的证据,只要你将它交予我,这承祥宫的牢笼我带你出,戚月苒,我也可以带你去见。”   “你……”淑嫔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她死死望着面前的凤攸宁,恨不得将眼里的血丝给瞪出来,“此话当真?”   “像你说的,我本没有理由帮你,可你若是帮了我,我自然也是有对等的回报。”凤攸宁如是说着垂眸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不由笑了两声,“这世上悲惨的人,痛苦的人,不止你一个。”   “那人既然应了要为我报仇,我自然也是要帮他守好这承国,守好他应得的东西。您说呢?”   凤攸宁的为人即便是深居后宫二十载的淑嫔亦是有所耳闻,年纪轻轻便能治理一方国家,定不是什么言而无信之辈。   既然人品信得过,交换条件又正好对她的需要,她没有理由不尝试这么一次……   更何况,她与皇后之间,也确实还有没来得及清算的账呢。   这般想着,淑嫔狠狠咬了咬牙,“好!我帮你,你要什么?”   凤攸宁的唇角垂了下来,一对杏眸中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与寒凉,“要皇后这些年来谋害皇嗣的证据,越多越好。”   “随我来。”淑嫔朝着承祥宫的后院走去,凤攸宁回头瞧了潜策一眼,随后带着香桂,主仆三人一同跟着淑嫔到了后院。   后院的荒凉比前院更甚,杂草都涨到了半人高。   潜策在前面为凤攸宁开路,香桂战战兢兢的扶着主子一同跟在后面走着。   直至走到了一棵柳树旁,那树是院中罕见的春色,枝头的新叶翠绿,被风吹拂着枝条轻轻晃动。   淑嫔的脚步停在了树下,她回头去看凤攸宁,“那些东西我怕抄宫时被不长眼的给毁了,便提前移出来埋在了这树根底下。”   凤攸宁瞧了瞧那树根部曾被人松过土的地方,没吱声,只看了潜策一眼。   “属下遵命。” 第83章 长姐   从承祥宫出来, 凤攸宁便直接回了东宫,戚星阑已然在正沅殿等了。   一进殿便见他阴沉着的一张脸, 她心不由得顿了一下, 柔声问道:“如何,可见到父皇了?”   太子点了点头,脸色却是比方才更要难看了。   “我以为她只是看不惯母妃和我,却不成想她竟敢动手动到父皇身上。”戚星阑咬牙切齿, 搭在腿上的手猛地合拢紧握成拳。   凤攸宁默默屏退了其他人,转而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顺势在一旁落座。   “这么多年来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儿子却不得,你亦不受她的摆布,她自然是要另寻他路的。”她说着握住那人已握成拳的大手, 轻轻摩挲了几下,“莫要太担心了,父皇那边有我呢。”   戚星阑的手掌松开, 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便要辛苦你了。”   “无甚辛苦的。你既要远征衍国替我报仇, 我便替你守住这里属于你的一切。”她朝她笑了笑,“这是应当的。”   他站起身, 凤攸宁便也跟着一同站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 眼中的情绪皆是复杂,但那浓浓的不舍终是盖过了所有。   “宁儿,”他张开手臂将人揽进怀中, 紧贴着她的耳畔柔声道:“此生定不负卿。”   凤攸宁抬手抚上他的脊背,将脸迈进他的肩膀,“我亦是。”   夫妻之间的默契使然,他们二人谁都没再说什么离别的话。   如今老皇帝身子不济,自然事事皆由太子做主,戚星阑已然决定赴东境,便直接下令去提兵了。   只是凤攸宁将他送出宫门时,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   这一别两人皆是有各自的重任在身,接下来的日子谁都不好过,还要每日受着对彼此思念的煎熬。   戚星阑在她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又在唇边啄了一下才肯罢休。   “父皇那边便交给你了,还有,”他说着顿了一下,抬手替她掖了掖耳畔被风吹下的碎发,一对漂亮的桃花眼中映出它的模样,“照顾好自己。”   凤攸宁郑重地点了点头,后退一步从他怀中出来,躬身行了一礼。   “愿殿下一路顺风,早日凯旋!”   忽有一阵风来,略起她的长发与他的衣襟。   凤攸宁弓着身子低垂着眉眼没敢抬起来,眼中的泪早已不受控制,她怕自己抬眼见到他的背影便是更会控制不住。   戚星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作了对她的那一下搀扶。   可即便只是这一个动作,所有的爱意都已包含其中,她懂。   马蹄声远去,凤攸宁在原地伫立良久,待到脸上的泪痕都被那微热的风给吹干了,这才回过神来。   香桂上前搀扶,“娘娘,可是要回宫?”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淡淡道:“去承鸾宫见盈公主。”   “是。”   *   从前因得东宫与承鸾宫不合,凤攸宁除了必要时皆不曾去过承鸾宫,便是连见戚月盈,都只是身为长姐的来寻她。   毕竟东宫里都是太子的人,戚月盈不甚参与宫中这些勾心斗角,在哪儿说话都无甚不方便,凤攸宁不同,在承鸾宫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就指着她出了什么错好让皇后名正言顺地罚她。   她知晓这些,自然也是不怎么去那地方。   今日难得踏足承鸾宫,正巧赶上皇后去了承御宫,倒也是免得见了面谁都不自在。   凤攸宁直直地朝着戚月盈的寻芳阁而去。   去寻芳阁的路上,势必是要路过戚月希的芸星斋,令人意外的是,芸星斋的大门紧闭,院里的宫人亦是寥寥无几。   戚月希是个最爱面子的,不可能会甘心只用这么几个下人……怕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正思虑着,抬眼便见戚月盈从寻芳阁中出来,手里提了柄长剑,气势汹汹。   “宁儿?你怎么来了?”她一惊,脚下的步子猛地一顿,顺势将手里的长剑给藏至了背后。   凤攸宁望着她微皱眉头,“长姐这般匆忙是要去何处?”   “我、我——”她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奈何身后追出来了个老嬷嬷,嘴里还嚷嚷着“公主使不得”,待跑出来见着了凤攸宁,险些摔个屁股墩儿,慌忙朝着她行礼。   “老奴该死!老奴冲撞了太子妃娘娘,还望娘娘恕罪!”那嬷嬷叩头道。   这便更是蹊跷了,凤攸宁微眯了眯眸子,瞧了瞧戚月盈有瞧了瞧地上的那位老嬷嬷。   她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在了怒气还未平息下去的戚月盈身上,“长姐,我正好备了些上好的点心想来请你过去品尝,正好,长姐便同我走吧?”   戚月盈正要答应,忽的听身后跪着的那老嬷嬷说道:“皇后娘娘给盈公主留了功课,此时走不开,还望太子妃娘娘莫要为难公主殿下!”   “哦?”凤攸宁冷笑了一声,垂眸去看地上跪着的那人,“怪本宫眼拙,不知您是哪位,竟也敢作盈公主的主?”   那嬷嬷又叩头,“不、不是老奴!是、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   “本宫不过是想要请盈公主去喝杯茶吃些点心,你也犯不着将皇后娘娘搬出来压我。”她眼中此刻满是冷漠,像是有冰刀子一般。   那样冰冷的眼神是戚月盈从未见到过的,知她是因失了亲人又掉了孩子才会这般,这会儿不由心里跟着颤了一下,隐隐泛着心疼。   “宁儿,你莫要动怒……”   听得戚月盈开口,凤攸宁的眼神总算是有片刻的缓和,她抬手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长姐,我若是不来,都不知你在宫中竟是受着这般委屈。”   那老嬷嬷身子颤了颤,转而向着戚月盈开口:“这……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吩咐,您——”   “行了行了你别啰嗦了!”戚月盈今日本就是非出去不可的,这会儿脾气上来亦是个不好惹的,“休要再拿母后压我,大不了母后怪罪下来本公主一人受着,定不牵扯上你,这样总行了吧!”   她说着便已然拉着凤攸宁往承鸾宫外走了。   后面的人还想再拦,可凤攸宁的暴脾气他们亦是见过的,再加上主子已经那样说了,他们即便是去拦也是无用,便也都只悻悻地望着两人离开了,而后忙去了承御宫向寇嫣禀报。   这边凤攸宁带着戚月盈出了承鸾宫,一刻也不曾停,拉着她便回了东宫。   戚月盈见她那副复杂的神情,不由跟着心里别扭,“宁儿,你来找我,怕不只是喝茶吃点心吧?”   “是。”凤攸宁点头,“但我还有一事想要问长姐。”   “你定是想问阿希的事吧……”提到戚月希,戚月盈的眸色都黯淡了下来。   她难得有这般无助又心疼的模样,凤攸宁眼瞧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怎地,我许久不曾见过二姐,可是出什么事了?”她问道,隐隐觉着不对劲儿。   戚月希好歹也是一国嫡出的公主若是有什么事,即便是皇帝如今神志不清,皇后亦会拼命寻找自己的女儿,可是承鸾宫却始终没有动静……   戚月盈重重叹了口气,手里紧紧攥着那柄从寻芳阁带出来的长剑。   “阿希已经失踪很久了。”   “什么?”凤攸宁不由得拧了拧眉头,公主失踪是何等大事,怎么就……除非是皇后知道她的去向,并且那地方不方便透露,有损皇家颜面。   “阿希她在你离宫那段日子,趁着宫里乱成一团,偷偷跑出了宫,只留下了一封信。”戚月盈说着顿了一下,接着道,“她说她有了心爱之人,要去寻他。”   心爱之人?之前从未听说戚月希同谁走得近,况且她不是立誓要比戚月盈这个姐姐嫁得好么?怎么甘心出宫去在追随别的男人?难不成——   凤攸宁的相信猛地一顿,便听得身旁那人继续说道:“那人便是衍国的皇帝,严熠。”   果然。   听得仇人的名字,凤攸宁的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她的手下意识的收紧,紧紧捏着手帕,指尖都泛了白色。   戚月希还真是同她过不去,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严熠那个疯子!   戚月盈亦知提及严熠她心中定会难过,这会儿不由得愧疚,“宁儿,我……”   “所以她是去寻严熠了?”   “……是。”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几乎凝固,凤攸宁垂眸盯着脚下不知那一处发怔,戚月盈亦是不敢说话,只等着她开口。   凤攸宁不说话,只是在思虑事情。她虽然痛恨严熠,但此事牵扯上了戚星阑的家人,她亦是不能仅仅考虑自己一人。   “皇后娘娘可有暗中派人去救了?”   “母后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说阿希有损皇家颜面,无论皇室还是寇家,皆不会再认她……”戚月盈说着说着便哽咽了,眼眶通红着,叫人看了心疼。   想不到平日里温柔和善的皇后娘娘竟也是个能眼看着亲生骨肉羊入虎口而不作理会的,好狠的心。   凤攸宁恨恨咬牙,可看着戚月盈这副模样她心中也是无奈,“长姐,你为何不早说此事?即便是不同我说也可同太子讲,他会帮二姐的。”   “那会儿你方才小产,六弟又整日闷在书房不出来……”   “所以你方才是想要单枪匹马的去寻她?”   戚月盈没说话,不置可否。   眼看着亲人有危险却又无能为力时的那种无助,凤攸宁再了解不过了,她的心终是软了下来,起身走至案前坐下。   “我现下书一封信给太子殿下,让他路上多留意些,长姐且放心吧。”   她说着提起笔来在信纸上落下一行簪花小楷,只是这字越写越是潦草,便是像极了她不安的心神。   戚月盈知她是大度之人,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感激:“宁儿,你愿救阿希太好了!”   “不是我救她,是太子救她。”她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将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里交给了潜策。   待潜策领命出去,凤攸宁才抬起眼来看戚月盈,问道:“长姐,如若有一日承鸾宫彻底与东宫决裂,你待如何?”   戚月盈不明所以,但她心中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会儿不由得将心里猜想的那些给坐实了。   她小心翼翼的望着面前的凤攸宁,“宁儿,你如实告诉我,母后她……是不是在做什么对父皇不好的事情?”   听她这么问,凤攸宁的心头一紧,看来戚月盈已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若是能够说服她,说不定能让皇后的罪名砸得更实,只是皇后是长姐的生母,如何能割舍的下这份亲情……   “长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沉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前还有一章。 第84章 圣旨   将戚月盈送出东宫后, 潜策已是从阑宁居那边回来了。   信依旧是交给了宣叔,届时便由宣叔派人去追上太子的行军队伍, 亲手给他。   这会儿凤攸宁正倚在榻上揉捏着眉心, 方才她没敢和戚月盈将皇后的所有计划都讲出来,只是试探了她对此事的态度。   戚月盈是她在这大承皇宫中唯一的好朋友了,她无论如何都是不愿与她背道而驰的,只是她们的立场从一开始便是对立, 若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也无法确定两人到底会走到哪种地步……   正发愁着,便听得潜策进殿禀报的声音:“娘娘,属下在回来的路上听闻皇后已派人去给朝廷众臣送信了,大抵是三日后的早朝要求众臣皆来, 不得告假。”   “三日……”凤攸宁放下抵在眉心的手,眉头依旧紧蹙在一起。   想不到皇后竟是这般着急,都无法再多等几日。   据戚星阑见到老皇帝回来后所描述的症状, 皇帝应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这种毒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埋在人的体内寄居在人的头脑中, 一点一点蚕食人的意识,待到另一部分进入人的身体, 二者合二为一便会令人疯癫发狂, 胡言乱语失去意识,直至将丧命。   她曾从师父的医术上见过这种毒,名唤双生。   一旦中了此毒, 便无法彻底清除毒素,最多也只是保住性命。   凤攸宁将早已写好的药单递给潜策,“你去配了这些药来,越快越好。”   她说着又叫了香桂一声,兀自吩咐着:“你去膳房寻些花蜜来,要上好的槐花蜜。”   “是,奴这便去。”那人应了一声,她忽的觉着不对劲,抬起眼来,却见站在那儿的人是晴微!   “晴微?你……你不好好养伤,怎么……”凤攸宁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起身走至小丫头面前,轻轻捧起那已然瘦得棱角都明显了的小脸,心里钝钝的疼。   晴微轻轻握住主子的手,笑道:“是公主和太子殿下给的药好,奴现下已无大碍了。”   “许久未能侍奉在公主身边晴微心中甚是想念,便是在那院里也多呆不了一刻,立马来见公主了。”   凤攸宁瞧着她便不由红了眼眶,“可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我就在这儿,又跑不了,你急什么?”   “奴想您!”晴微咧了咧嘴朝她笑着,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是凤攸宁最贴心的人儿。   凤攸宁紧紧拥住面前那人,之前一直惦记着晴微她们,眼下瞧着恢复得这般好便也不再忧心了。   “公主,还有一个人,她也很想您。”晴微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小声说道。   这人是谁她们都心知肚明,绮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迈出的每一步都异常的沉重,“公主……”   凤攸宁怔了一下,待瞧见她的时候,还是笑了。   她知晓那些事情都是绮烟传回崇国的,即便是孩子因此而死,可到底绮烟也是在她身边跟了近十年的,况且如今的情形,崇国皇宫里所留下来的怕是只有她们三人了,凤攸宁再怪她亦是无用。   绮烟心中愧疚,忙跪下叩头,“公主,都是奴的错!若不是奴私下传消息回给太后娘娘,恭祝您也不会被利用,更不会掉了孩子,奴……”   凤攸宁弯腰将人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过去之事我不追究了,日后我们三个便是在这皇宫里相依为命的人,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我只愿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的背叛。”   “公主大恩大德,奴婢谨记于心!奴这一条命都是公主的,日后任凭公主差遣,万死不辞。”绮烟又叩头。   三人皆是泪湿眼眶,可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应付皇后,凤攸宁不敢懈怠,好生安抚了几句后又细细的将接下来要做的事给部署了,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   潜策一直派人盯着承御宫那边,皇后一丛宫里出来,便有人回来禀报。   夜色深沉,凤攸宁同潜策一起朝着承御宫而去。   眼下承御宫内外已全是皇后的眼线,幸得潜策提前在他们的晚饭中下了药,这会儿大家都昏睡了过去。内外守卫和守夜的便全换成了东宫的人,只余紧身伺候老皇帝的小太监,徐公公如今被安顿到了阑宁居,伺候皇帝的便成了皇后的心腹,名叫庆子。   主仆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承御宫,见寝殿外昏睡的庆子,潜策先行一步检查了一番,确认人已昏迷后才朝着凤攸宁招了招手。   “娘娘,可以了。”   凤攸宁放轻脚步进了老皇帝的寝殿,便觉着有一股子异香传来,她叫潜策屏息拿了香炉过来,查看后发现确实是双生之毒,又将之前自己用药粉和槐花蜜制成的药丸放进去了一颗,埋在底下同那香一起燃着。   借着清冷的月光,凤攸宁抬眼见床上躺了一人,床帐掩了数层,皆是透气不佳的粗纱,且颜色皆为黑紫色,用来遮光是最好。   事不宜迟,她快步走至了床边将那些个纱帐掀开,便见老皇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浑身僵硬着。   她的心猛地一颤,慌忙去摸老皇帝的脉搏。   “中毒已深,若再不解毒怕是熬不过三日……”她慌忙将提前准备好的银针拿了出来。   为今之计便是要将老皇帝脑中的毒素往下逼直腿部,亦或是手臂上,不若他便会意识尽失,如同一个活死人。   潜策自觉地站在了门口放风,凤攸宁稳了稳气息,按照记忆中的施针图,将那些银针一根一根刺入老皇帝身上的穴位……   *   三日后的清晨,天刚朦朦亮,诸位大臣便已候在了承御宫的门口。   皇帝病重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京城,太子在时便是由太子殿下代为执政,眼下太子亲征东境,召他们来上朝的又是皇后,众人都忍不住低声议论着皇后此举的目的。   后宫干政向来是大忌,在承国亦是如此。   彼时凤攸宁在晴微与绮烟的伺候下换上了太子妃的宫服,那厚重的衣服所象征的不只是她一人,还代表着远在东境征战的太子。   “徐公公同那对母子可进宫了?”凤攸宁撩起眼皮看向潜策。   潜策忙应着:“回娘娘,都已安排妥当。”   “好。”凤攸宁轻勾了勾唇角,将那软鞭别在了腰间,手指轻轻摩挲着着上面那颗已然被磨出了划痕的云珠,那原本粉莹莹的颜色此刻泛着暗红。   她今日便要将皇后彻底拉下来,为了戚星阑,亦是为了她自己。   “走吧,我们去看一场好戏。”   彼时朝堂之上,皇后坐于珠帘之后,过了半晌,皇帝才在庆子的搀扶下走出来,坐在了龙椅上。   戚晟的眸中一片死寂,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这番排场再明确不过,众臣都不由得议论纷纷。   与寇家交好的这会儿自然是胸有成竹的站在那儿,等着皇后开口,可这朝中大部分还是忠正的老臣,他们始终拥护正统,拥护太子。   礼部侍郎段景曾受过戚星阑的提拔,此刻自然是站不住了,先一步走了出来。   “微臣斗胆问一句,皇后娘娘今日为何将臣等召集再次?”   兵部的沈誉之也跟着站了出来,“如今陛下病重,尚有太子殿下代理政务。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此举怕是多有不妥。”   众臣一片附议。   谁知皇后冷笑了两声,道:“本宫今日召见各位只是为了宣布一件大事,此乃是陛下与本宫经过多日探讨后得出的结果,不知诸位可有意听一听?”   “有何事不如说出来,娘娘这是卖的什么关子!”工部的路尚书是跟着老皇帝许久的忠臣,这会儿说话自然也是比那些小辈底气更足一些。   “好。”寇嫣笑了笑,朝着庆子招了招手,“那便将这圣旨读给众位大臣们听罢。”   “奴才遵命。”庆子应着从身后端着托盘的小太监手里将那圣旨给拿了出来。   明黄色的卷轴,展开,上面的字迹一一展现于庆子眼前,他不由得一怔,半晌也没能开口读出来。   寇嫣有些不耐烦了,“做什么呢,怎么不读?!”   “怕是不敢读吧!”一道含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众人皆是循着声音看去,便见太子妃着黑赤色绣有金银双凤的宫服款步走进了殿里。   众人怔怔地看着凤攸宁走至阶下,笑着朝龙椅上的那人行了一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龙椅上倚着的那人缓慢地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太子妃免礼。” 第85章 注定   大殿之上, 气氛肃穆。   众臣朝着殿上端坐着的那人毕恭毕敬地行礼:“陛下万岁,万岁, 万万岁!”   坐在皇帝身后的寇嫣身子猛地一颤,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战战兢兢地起身从帘后走了出来。   “陛、陛下……”   戚晟冷冷地撩起眼皮看她,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哦, 皇后也在。”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便又扭回头去看众臣,“众位爱卿平身罢。”   “谢陛下!”   皇后虽是不知为何这已失去意识的人忽然“活”了过来,可她到底是最善于伪装之人,这会儿慌忙过去扶皇帝的胳膊。   “陛下, 您好了!这实乃是我大承的福气,是陛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戚晟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那目光里不只是冷淡, 更是带了恨意与失望。   从前他们夫妻二人虽算不上多么亲密,但到底是相敬如宾的, 寇嫣偶尔也会从他眼中看到些柔情与怜爱, 可眼下什么都没了……   “陛下……”她连声音都是颤的。   戚晟漠然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中扯出,转而朝着凤攸宁招了招手, “孩子, 过来。”   凤攸宁乖乖走过去,扶着皇帝站起了身。   那晚她施针将戚晟存于头脑中的毒素逼至了右腿小腿处,如今皇帝年龄已是不小, 身子本就有衰败之兆,故而此刻虽头脑清醒却是再难行走了,这会儿也只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堪堪站起身来。   “朕历经九死一生,多亏有太子妃相救,否则我大承的基业怕是再不姓戚,要改姓寇了。”他说着冷冷睨了皇后一眼,又抬手在凤攸宁的手上轻拍了拍以示欣慰与感激。   凤攸宁垂眸笑了笑,认真道:“陛下谬赞,儿臣亦是遵循太子殿下临行时的嘱托。殿下对陛下的孝心,儿臣亦是看在眼中。”   听得是戚星阑的意思,老皇帝心下自是越发的欢喜,“朕知道。”   他说着瞥了一旁跟着拿着圣旨颤颤巍巍的庆子,冷声接着道:“不过也确如皇后所言,今日召集诸位来是有重要之事要公布。”   戚晟敛了面上的笑意朝着庆子抬了抬手,“这几日庆公公一直伺候着朕亦是辛苦了,这圣旨便由你来宣读罢。”   “陛下,这……”一滴冷汗顺着庆子的额角滑了下来,他攥着圣旨的手都不由得跟着颤抖。   皇帝此举是在给他退路。眼下这番场景,皇后的所作所为皇帝定是已然知晓。   弑君是死罪,若是他读了圣旨或许还能免去死罪,若是不读,怕是只能跟着皇后一起去死了……   庆子只见皇帝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赶忙将圣旨又在展开,紧紧攥着卷轴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皇……皇后寇氏,谋害皇嗣,勾结朋党,弑君未遂,毫无妇德,令朕寒心。数罪并罚,难立中宫,故而废其后位,贬为庶人,压入大理寺待审……”   废后之事关乎国本,殿下众臣皆是面面相觑,忍不住低声议论着。   他们不过是听闻皇帝病了这么些个日子,原来此事竟是皇后在背地里捣鬼?   “陛下!臣妾可是您的皇后,是您的发妻!”寇嫣一双眸子通红着,脚下发软,身子忍不住踉跄一下便要朝后倒去。   幸得卓萃及时赶过来扶住了主子,“娘娘!”   主仆二人一同跌坐在了地上,那副狼狈相是从未有过的。   戚晟冷眼垂眸看她,“皇后?发妻?你何尝有过身为皇后、身为朕发妻的半点自觉!”   “臣妾怎无自觉!”事已至此,寇嫣也顾不得仪态,歇斯底里,“您还是王爷的时候,臣妾便以是您的王妃,这近三十年臣妾无怨无悔,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唯一憾事便是未能得一嫡皇子……”   “你竟还有脸提‘皇子’二字?”皇帝的身子都被气的发颤,“若非你这毒妇,朕又怎会子嗣单薄!幸得阑儿不负朕所期望,你却还想暗害他?”   戚晟恨恨咬牙,“你实在是——令朕恶心!”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寇嫣的脸颊滑落,重重地砸在她那件华贵的凤袍裙摆上,那原本绣得栩栩如生的彩凤顿时黯然无光。   凤攸宁将一切看在眼中,面上却也只是淡淡的。   她与寇嫣本无什么瓜葛,可寇嫣手中染了太多无辜人的血,更何况那些都是还未降临到这世上的生命。   那日在承祥宫,淑嫔已将废后那些个卑劣的手段同她一一讲了。   皇帝只有戚星阑这么一个儿子便是因为皇后在背地里作祟。   后宫所有有孕的妃嫔都会被皇后“特殊照顾”,明面上是寇嫣这个皇后贤良淑德,实则待那些妃嫔有怀皇子之兆时,皇后便会在安胎药中加入一种毒。   那毒会抑制孩子在腹中的生长,最终致使胎死腹中,或是小产,或是生下死胎。   此招寇嫣屡试不爽,直至贤妃怀孕。   那时的贤妃还只身居嫔位,她向来心思通透,明白这其中的蹊跷在何处,孕中故意做出自己怀的是女孩的模样。   那段时间整个承禧宫皆是弥漫着辛辣的气味,皇后便也放松了警惕,只是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在孩子快要临盆之时皇后一碗安胎药送了过来。   虽然不曾足月,戚星阑到底还是平安降生,贤妃被封了妃位,只是打那以后却在承禧宫中深居简出,用尽办法避宠了。   淑嫔拿出的证据里一包药渣和一位老御医临终的遗嘱以及一只东珠耳环。   那位曾老御医乃是淑嫔的舅父,一生在御医院中兢兢业业,只因机缘巧合之下得知皇后那安胎药的药方,便被皇后活活折磨至死。   耳环是寇嫣匆忙间丢在曾老御医府上的,是那年她生辰时皇帝送的礼物,即便是他人认不出,皇帝亦能认出。   故而那日凤攸宁给恢复意识的戚晟看这只耳环时,他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耳边是寇嫣歇斯底里的哭声,凤攸宁听着只觉得耳膜发痛。这几日她一直茶不思饭不想,生怕计划的哪一步出了岔子,幸好这一切都在按照她与戚星阑所安排的进行着。   之后发生的一切她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皇帝又召了徐喻成和那对母子进殿,说的大抵是废后企图弑君并扶立假的皇子为太子之事。   待到回了东宫,凤攸宁摆摆手屏退了想要跟进来的晴微他们。   事情已然结束,她的心中却是空落落的,没半分快感与解脱。   “星阑……”她垂眸抚上腰间那根软鞭,唇畔漾起一抹淡淡的笑,“父皇,我替你护住了。太子之位,我亦替你守住了……”   “你何时回来啊。”   *   “宁儿!”戚星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漆黑。   他抬手压在自己的额头上,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出了许多的汗。   离京已有一月之久,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那个在他临行时弓着身子偷偷哭泣的人儿,她的每一滴眼泪都砸在他的心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彼时天已蒙蒙亮,他干脆坐起身来,叫了外面的濯束一声。   “公子醒了,方才可是梦魇了?”濯束端了水和手巾进来,准备伺候主子洗漱。   戚星阑揉了揉发酸的额角,重重呼了口气,“没什么。”   “公子,方才收到凌崖先生的消息,说是那边已准备妥当,我们可以随时动身。”濯束说着将已经拧了半干的手巾递给他。   “恩。”戚星阑沉吟片刻,擦了擦脸沉声道,“那便让师父准备一下罢,我们今晚便进宫。”   “是。”   待濯束端着盆退了下去,他方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换衣裳。   戚星阑带来的兵驻扎在两国交界处,他与濯束先行一步进了衍国的闰京城,一是为与提前打着为严熠解毒的幌子进宫的凌崖相接应,另外也是为了亲手杀了严熠。   若不是严熠这个疯子的逼迫,凤卓允或许也就不会疯,更不会将自己的亲姐姐拉入这场阴谋之中。   越想越气,他狠狠攥了攥拳,便见濯束匆匆进了屋。   “殿——公、公子!”   戚星阑见他如此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由得眉头一拧,不悦地沉声问道:“怎么了,如此惊慌。”   濯束都来不及将气喘匀,说话便是有些不利索,“属、属下方才在、在外面瞧见了一个同太子妃——不,是同夫人极像的人!”   他的心不由一沉,可瞬间便冷静了下来,“这世上长得相像之人多了去了,你又何必如此惊慌。”   “不是!”濯束急得咬牙,“那人腰间别着的软鞭,是夫人的!那鞭子上还有您亲手镶上的云珠套子!”   戚星阑的身子一僵,怔怔地抬起眼来看濯束,“你在何处看到的,现下人去哪儿了?”   他说着已然起身拿起床边挂着的长剑,作势便要出门去找。   “公子,等等我!”濯束赶忙跟在后面,可步子还没迈出去,便见主子的身影在门口站定了。   戚星阑垂眼望着面前那个着一袭月白长衫手中把玩着一柄白扇的“翩翩公子”,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人腰间挂着的软鞭上。   那人亦是抬起头来,望进他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   就是这双眼睛,从一开始便是注定了他们二人的缘分,注定了她会不远万里的嫁给他,亦是注定了她会不顾危险的来这儿寻他。   凤攸宁朝着面前那人勾唇一笑,“公子这双眼睛实在好看得紧,只是不知是哪位姑娘这般有福气,能被映入您的眼中。”   戚星阑弯了弯眉眼,柔声道:“此生此世,只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突然觉得到这儿就能完结了??? 第86章 咳咳   凤攸宁倚在身旁那人的肩膀上, 两条小腿轻轻晃荡着。   若是搁在从前她定是不会有这样失仪的举动,可眼下屋里只有她和戚星阑, 许久未见了, 这会儿她正高兴,自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瞧她开心得像个孩子,戚星阑心中的欢喜并不比她少,只是欢欣之余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你这般跑出来父皇可应允了?”他垂眸捏了捏她的脸蛋。   凤攸宁抬手去扒拉他的大手, 微蹙着眉头,“自然是应允了。”   她说着握住他的手腕摊开手来,在那被薄茧覆盖的掌心上拨弄了几下,“朝中之事我都已替父皇打理好了,他老人家不忍我独守着空荡荡的东宫, 便让我来寻你。”   “父皇亦是糊涂。”他忍不住叹了一声,合拢手掌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你一个女子怎能独行这样远, 况且这闰京又并非什么安生之地。”   听他这满是担忧的语气,凤攸宁唇畔的笑容不由更明艳了些, “你怕是忘了我是何身份。”   戚星阑垂眼看她, 终还是妥协了。毕竟他这位娘子本就同那些深闺女子不同,她聪敏机智又不失端庄娴雅, 容貌昳丽又能文能武, 除了轻功差些已然堪称十全十美了。   “罢了。”他叹一声,将人紧紧圈进了怀里,“今晚你便在此等我回来, 万不能随意走动。”   凤攸宁挣开他,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要同你一起去。”   “不可。”戚星阑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行刺皇帝并非小事,他虽是在师父的帮忙下已能有九成的把握,可就凭那一成的不确定,他也不会让凤攸宁涉险其中。   此事没得商量。   见他死活不同意,凤攸宁的面色亦是跟着沉了下来。   此次她只身潜入衍国并非只是为了见上戚星阑一面,更是要亲手杀了那个疯子,为阿允亦是为崇国的百姓报仇。   她起身对上戚星阑那满是冷色的眸子,沉声道:“严熠他毕竟是我的仇人,不是你的,此事理当是我来亲手做个了结。”   戚星阑望着她不说话,亦不松口。   凤攸宁无奈,“我知你是为我好,可你真的懂我么?”   “我怎么不懂?”此刻他的眼中满是愠怒,他已经对她有了太多的歉疚,若是这次还不能保护好她,他便是搭上自己这一生也无力偿还。   他只是不想再让爱的人受到伤害而已。   凤攸宁拧了拧眉头,“你既然懂我又怎会不明白,我想要的是手刃仇人,而不是别人替我去冒险。”   “我又不是别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现如今最亲近的人,亦是最有资格替她报仇的人。   气氛一下子凝固在了那里,四目相对才发现,方才的争执令两人皆是红了眼眶。   客栈外是热闹的街市,小贩的吆喝声从窗口传进来,与此刻屋内沉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凤攸宁垂下眼重重地呼了口气,声音极轻,“可你也不是我。”   她那句话轻飘飘的传进他的耳中,还不等人做出回应,便已转身出了房间。   “宁儿——”戚星阑慌忙跟着起身,追到房门口却也只瞧见了她出客栈的一个背影。   方才濯束一直守在门口,里面的情况听得一也是一字不落,这会儿瞧着两口子闹别扭心里也不由跟着着急。他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位不开窍的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戚星阑冷眼瞥他,“方才为何不将人拦住?”   他拦?他这助攻得再多,主子不争气亦是无用啊!   濯束终还是忍不住了,也没再顾忌什么主仆有别,干脆往墙上一靠失望的看着面前那人。   “公子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那可是您的妻!应该去拦的人是您自己,能拦得住的也只有您,属下拦算怎么回事儿啊!”   “你……”戚星阑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想辩驳都是无力,只怔怔地站在那儿沉着一张脸发愁。   “公子您还愣着什么呢?追啊!”濯束看得心累,就差把人往外推了。   戚星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得濯束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若是夫人自己闯进宫出了什么事……”   这句话是直直地往他心里戳,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戚星阑匆忙下楼追出了客栈,头也没回。   “唉。”濯束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欣慰,心里却也不明白他家主子这般“没眼力见”一个人,除了长得帅到底还有什么能吸引太子妃的?   害,反正他也不知道晴微那个傻丫头有什么吸引他的……   *   闰京的城郊有一小片湖,湖中荷花盛开着,粉嫩的颜色被荷叶的翠绿衬托得愈发娇嫩欲滴。   湖中心有一小座亭子,是赏荷的最佳去处。这会儿湖边没人,周围都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得几声鸟鸣,岸边停了一条小船,像是放在那儿供人使用的。   凤攸宁想着到湖中心去赏一赏荷花也未尝不可,况且她不愿万里到了闰京,一路上因为担心那人的情况都无心赏景。   听闻这衍国的水景是为最美,荷花的花期亦是长些,现下正值盛夏,她去赏景也未尝不可。   这般想着她便上了那条小船,准备划到湖心的亭上瞧一瞧。   “宁儿!”忽的听得身后有人喊了这么一声,凤攸宁回眸便见一道竹青色的身影从岸边一晃,下一刻便已有人稳稳地站在了她的船尾上。   戚星阑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淡淡的转回了身,兀自撑船没说话。   多了一人的重量,桨划起来总归是要更费力些。头顶骄阳,凤攸宁的额角冒了细密的汗珠。   那人亦不曾开口,只望着她奋力划船的背影,忍不住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蹑手蹑脚的走至她身后,张开手臂环住那人,顺势握住了她攥着船桨的手。   温热从背后和手背传来,凤攸宁的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想要挣开他。   戚星阑轻俯着身子,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呼吸都不断扫着她的耳畔。   “这种活儿怎么能让娘子来做?”他轻笑着说了这么一句,那暧昧的语气听了让人脸红。   “那你来吧!”凤攸宁说着便要从他怀中挣出来,奈何手被他紧紧握着怎么也动不了。   一时间,大手包着小手一起划动着船桨,耳边是那人的呼吸声以及船桨拨动水流的声音,偶有清风拂过略起两人的衣角,当真是湖中的一道美景。   后背贴着那人的胸膛,凤攸宁的心跳忍不住加快。   眼瞧着便要到了湖心亭,戚星阑的手忽然松了,她本以为自己总算是摆脱了“束缚”在心里松了口气,下一刻却觉着腰间抚上一只大手。   那人揽着她的腰,脚下一踩带着她轻巧地跃起。凤攸宁只觉得脚下没了着落,下意识的抱紧那人,直至他俩稳稳地落在了凉亭口的石阶上。   戚星阑垂眸瞧她,唇畔的笑意甚浓,“娘子还有怕的时候?”   凤攸宁被他一句话给唤回了神,忙松开手往身后挪了半步。   她现在气还没消,无论如何都朝他笑不出来,自然也是没心情同他闲聊。   她转身走进了凉亭里,没再看那人一眼。   太子殿下便也就乖乖在后面跟着,见她站在栏杆边瞧着湖中的荷花,他也跟着走至了那人身旁,伸手便要去揽她的肩膀。   凤攸宁早有预料,灵活地躲开了他的手,转身坐在了亭子中央的石桌旁。   她微抬着下巴,看都不看那人一眼。   戚星阑的手落了空,这会儿也不恼,依旧笑吟吟的转过身来看她。   “娘子这是还在生我的气?”   凤攸宁不说话,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白扇。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带你去。”   虽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却成功的让那人抬起了头。   凤攸宁抬眼看他那副妥协的模样,杏眸中是淡淡的神色。   “什么带我去?”她问。   也不知她这明知故问的毛病是同谁学的,戚星阑不住地拧了下眉头,把话说的更明白了些,“今晚我带你一起进宫。”   他说着走至她的面前,俯下身子垂眸看她,接着道:“但你要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此事成功与否,你都要保护好自己。”   “我只要是手刃严熠。”她沉声说。   戚星阑望着她,心中有一万分无奈却也只能选择答应:“好。”   他拉过凤攸宁的手,包裹在掌心轻轻揉捏,眉间是掩不去的忧愁。   他也是太过了解她的性格,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和她争执是不会有结果的。他所能做的只有妥协,并在身后拼命的保护好她。   这次凤攸宁没再反抗,任由他揉捏着自己的手。   她站起身身子向前倾着,额头抵在他的肩膀,过了半晌才闷声道:“谢谢你。”   这样软的声音让戚星阑的心里像是被倒了罐蜜一般,甜津津的,甜得发腻。   他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下巴颏在她的头顶上轻蹭了两下,“谢什么,我可是你的夫君。”   凤攸宁乖乖点头答应:“恩……”   “那叫声夫君听听。”太子殿下的语气里满是笑意和宠溺。   凤攸宁猛地抬起头来,险些撞到他的下巴。她微蹙着眉头盯着那张脸看啊看,半晌也不说话。   戚星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也不由得跟着拧了拧眉头,“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他说着依然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脸颊,可手方才伸到一半便被某人给挡住了。   凤攸宁也不知那一刻是怎么了,她鬼使神差的踮起脚,手臂挽住那人的脖子,就那么吻了上去。   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令她的心悸动着,“夫君……”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落入那人的耳中,顷刻间便将人的机智给消耗殆尽了。   戚星阑只觉得浑身燥热,凉亭中原本微凉的风这会子都像是带了一股子热气,要将他整个人蒸发似的。   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朝着怀里那人儿的腰肢探去,听得她闷哼了两声,便只觉得越发控制不住了。   他揽着她的腰将人抵在了石桌上。   起初主动的凤攸宁这会儿已经他吻得意乱情迷,呼吸几乎都快要被掠夺走了。   她伸手轻轻抵住他的胸膛,暂时换来chuan息的片刻。   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眼中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映出某人那迷乱的神情。   “星阑……这里……”   她话还没说完,便又被那人封住了口,肆意掠夺。   一时间,凤攸宁的整个身子都没了力气,软软的任由那人抱了起来。   “宁儿……”那人的声音低沉嘶哑,一声一声的唤着她。   月白色的长衫此刻已然松松垮垮,露出雪白的肌肤,而后被蒙上一层浅浅的粉红…… 第87章 刺杀(上)   华灯初上, 整座闰京城亮起万家灯火,皇宫之内更是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   笙歌夜舞, 人人都以为是宫里住着的皇帝好贪玩享乐,凤攸宁却朝着那热闹的睿宸宫皱了皱眉头,心中隐隐品出了另一番苦涩的滋味。   “你们几个去水掬苑,好生服侍凌崖先生。”领头走着的太监指了几个身后的宫女如是道, “剩下的随我去享韵殿伺候陛下。”   “是。”凤攸宁垂着头同身旁的几个丫头答应着,转身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水掬苑的方向而去。   “去水掬苑能有什么前途,里面住着的老头子没权没势……”不知是哪个抱怨了这么一声,紧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应声附和着。   “可那先生到底也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不知是谁小声反驳了一句,立马便有人来怼。   “只是暂时的, 他一个乡野村夫,陛下将他留下是可怜他!”   “没错没错!”又是一阵附和。   她们几个都是奔着严熠而来的,不能到享韵殿近身伺候, 反而要去陪一个年近五旬的老男人,实在是令她们心有不甘。   这会儿一脸淡然的凤攸宁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她抬眼瞧了瞧角落里闪过的某道黑影, 耳边似乎响起了临进宫时戚星阑叮嘱的那些话。   “我会安排你和师父先见一面, 届时由他带着你去见严熠。我知你心中仇火难平,可事已至此只差最后一步, 切记不得莽撞行事, 保护好自己,懂了么?”   “恩,你们也是。”   她正愣神, 便感觉胳膊被人戳了一下,抬眼就见身旁的那个小丫头望着她:“哎,你是新来的宫女吗?长得这般好看……”   众人都跟着回过头来看她,领头的那两个甚至都皱起了眉头。   凤攸宁不自在笑了笑,她不成想自己临来时抹黑了脸还会有这样的麻烦,便故作小心翼翼地道:“我、我之前一直在冷宫那边做杂活儿,不曾来过这儿。”   见她畏畏缩缩的也不像是能成什么事的样子,况且他们眼下要去的是水掬苑,那儿就住了个乡野老头,也不怕被她夺了注意去。   若是真被那老头瞧上给糟蹋了,她们还高兴呢,少了一个争宠不是。   这般思量着,这些人也就没再难为她,一齐朝着水掬苑去了。   凤攸宁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乖乖跟在后面走了几步便已进了水掬苑的门。   迎门出来的是一个老太监,瞧了她们几个一眼,便给人分配了任务让各自忙去了。   许是瞧着凤攸宁模样算是出众的,那老太监特意吩咐她一个人进去伺候凌崖梳洗休息。   凤攸宁答应着,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屋里而去。   走至门口时,她抬眼瞧了瞧屋檐,果然见一黑影蛰伏在那处,心中才稍安些,款步进了屋。   彼时凌崖正坐于案前写着什么,香炉中隐隐飘出安神香的味道。   她轻皱了皱眉头,朝着案边走去。   “先生可要休息了?”她轻声问了这么一句,便见那人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   “宁——”凌崖下意识的想要唤出她的名字,但考虑到这是衍国皇宫隔墙有耳,便改口冷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凤攸宁忙做一副委屈的模样,“奴婢是来伺候先生梳洗休息的。”   她说着又跪在了案边垂头研磨,目光却是朝着门口露出的那一截宫女衣裳瞟去,“先生若是不睡,奴便为您研磨罢。”   凌崖自是也注意到了在门口偷听的那人,端起茶盏便朝着门口砸去,语气里也满是愠怒。   “我说了不用!前些日子怎么不见你们这般献殷勤?”他说着站起身。   见外面偷听的那人已被吓跑了,凌崖慌忙俯下身将凤攸宁给仔细地扶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我将你带去享韵殿,眼下先委屈你了。”   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师父,这几日辛苦了。”   凌崖欣慰的勾了勾唇角,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和疼惜,可到底还需掩人耳目,他又沉下脸来,伸手拽过凤攸宁的手臂便往外走。   “走,此事我要找陛下当面问个清楚!”   “先生息怒!先生——”凤攸宁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随着凌崖的拖拽踉踉跄跄地出了水掬苑。   凌崖进宫这几日向来脾气很好,从不曾发火,这会儿院里的人瞧见他这般模样皆以为是凤攸宁做错了什么事才将人给惹怒了,都等着再看好戏,自是没一个过去阻拦的。   唯独那老太监过来劝和,“先生今日怎地动这样大的火?这丫头从前不曾伺候过人,怕是没轻没重的扰了您的兴。此事不好闹到陛下那里去,您看还是……”   “还是什么还是!”凌崖冷冷啐了一口,“我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他怠慢与我还不得讲理了?你可别忘了,我是陛下去了数次断虚山给亲自请来的,你又是什么个东西!滚开!”   凌崖年轻那会儿模样便是硬朗,年龄大后更是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这会儿他眉毛一竖更是将人的汗毛都给吓得站了起来,便也无人再敢阻拦,眼巴巴瞧着他拽着凤攸宁出了水掬苑。   享韵殿内灯火通明,近百颗夜明围着大殿,莹莹的光将殿内照得尤为得有一种富丽堂皇之感。   乐声远远地便已飘入耳中,凤攸宁不由拧了拧眉头,小声问道:“师父,这严熠可是怕黑?”   “你一眼便瞧出了?”凌崖转过来看她,沉着脸色点头。   这会儿他们师徒二人并肩走着,像极了十年前的模样,只不过那时凤攸宁还只是个小丫头,比师父矮了半个身子,还总喜欢去拉师父的手撒娇。   凤攸宁眼前仿佛晃过从前的场景,心头一热,面上却依旧是严肃认真的模样。   “我初见他时便觉这人体内气息不稳,应当是常年夜不安眠而成,今日见了这睿宸宫的情况才觉得是如此。按理说他若真是贪图享乐,挥金如土,大可让整个皇宫皆是如此,可亮得偏偏只有享韵殿,连睿宸宫中的其他地方都并非如此。”   “恩。”凌崖跟着点头,他双手背在身后,“你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稍后进了享韵殿知晓该怎么做吧?”   凤攸宁点头,“恩,星阑已同我讲了。”   说着,二人的目光一同朝着享韵殿的门口望去,那灯火通明的大殿便是站在外面瞧着都觉得刺眼。   凤攸宁的手轻轻抚上腰间缠着的软鞭,细细摩挲着上面那曾被血染过的皮子。   无论如何,今日她也要亲手取了严熠的性命以慰父皇与阿允的在天之灵……   *   舞乐声响彻整个享韵殿,严熠高坐于殿上怀里还躺了个美人,时不时为他斟着酒。   酒的滋味如何他早已品不出来,只垂眸瞧着那一具具随着音律而舞动的美好肉.体,嘴角不由勾上一抹讽刺的笑。   这世间的美女他见过得太多了,可自从见了那一个,便觉得谁都没了滋味儿。   “凤攸宁……”他的目光落在杯中的那澄澈的酒,仿佛从中瞧见了那张美艳动人的脸。   这个女人,他势必是要得到的。   这般想着,又是一杯烈酒入喉,那灼热顺着喉咙一直延伸到胃里,严熠的眉头不由拧了拧。   “陛下,凌崖先生来了。”身旁的小太监提醒了这么一句,他抬眼望向大殿门口。   只见凌崖朝着这边走来,他一袭灰白的衣裳,身旁还跟了个畏畏缩缩的小宫女。   严熠的唇角轻勾,扒拉开腿上躺着的美人,起身下去相迎。   “先生何以深夜至此,可是我这儿的舞乐吵着您了?”   他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凌崖早已习惯,这会儿朝着他淡淡笑了笑,并没有行礼的打算。   “我是来提醒陛下,这几日不宜饮酒做乐,需得好生休息才是。”   自打凌崖来了闰京便不曾向他行过礼,尽管嘴上称呼着“陛下”,可这人心中到底将他视为何人,严熠心中自然也是有数的。   他本也怀疑过,毕竟此次凌崖答应得实在过分爽快,从前他去了那么多次断虚山,甚至都烧山逼迫都不曾换来他出山,此次这般容易便将人给请了过来实在是蹊跷。   故而前些日子他也抱着怀疑的心态,可凌崖实在是过于安分,便是连配药之时都允许他在一旁观看着,且丝毫没有动手脚的机会。   既是如此,严熠也就没再为难他,干脆就在睿宸宫里给赐了水掬苑居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能随叫随到,何乐而不为。   他想要得到凤攸宁的血作为药引,可凌崖却说有其他东西可代替这血,他便命人费劲千辛万苦寻来了那么一株血参草。   幸而此药服下之后确有奇效,前些日子蛊虫在体内作祟,让他时时心神不宁,那日服过药后便已有所缓解,今日更是觉得神清气爽。   严熠对凌崖的信任也越发深了些。   他对信任的人总是有足够的宽容。   这会儿严熠并没有说什么,只朝着他笑了笑,“先生自当是为我好,可这夜实在是令我难以安眠。”他说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道,“不如先生留下来陪我畅饮几杯,如何?”   凌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凤攸宁的身上略过,他点点头,在严熠的亲自带领下入了座。   凤攸宁便也就紧紧跟在师父身后,这会儿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她还要再等等。   严熠注意凌崖身后跟着的小宫女,莫名觉着这女子的身量有些熟悉,不由走至她身前。   他将酒杯放置了凌崖的桌上,转而看向凤攸宁。   “你是水掬苑的?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第88章 刺杀(下)   享韵殿内灯火通明, 整个大殿都被照得明晃晃的,凤攸宁微垂着头站在凌崖身侧, 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微微挡着她的眼睛, 让人看不清容貌。   严熠站在她身前,微俯下身子打量着,“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那人沉声说着, 语气带了几分轻佻,但更多的还是冷厉。   凤攸宁身子微僵,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此时并非最佳的时机,她若是抬起头来便会暴露身份,届时计划便会被迫施行。她瞧瞧瞥了一眼站在大殿另一头的阿质, 心有余悸。   上次她便是被那个大块头给推开才会小产,之前晴微亦是被阿质几乎拧断过手臂……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咬紧了牙关。现下她绝不能暴露身份, 绝对不能。   “陛下,您方才饮了多少这酒?”凌崖忽的打破了尴尬着的气氛, 他到底是来为那人治疗的, 严熠亦会将他的话多听进去几分。   这会儿严熠扭过头来看他手中举着轻嗅的那杯酒,不由拧眉, “记不清了。怎么, 这酒有问题?”   凌崖的面色凝重,沉着声音道:“这酒性烈,与血参草有乃是相克之物, 陛下饮此酒过多势必会削弱药效。”   “是么。”严熠冷哼一声,端起那杯酒望着那一片澄澈中映出的自己,不由笑一声,“朕倒觉着这酒是有奇效的。它总是能让朕想起某个人来……”   他说着又抬起眼去看凤攸宁,微眯了眯眸子,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尖。   那人指尖的冰凉让她的身子不由一僵,心跳都快停在了那一刻。   “陛下!陛下!”殿外忽的传来了一女子的呼喊声,那声音凤攸宁听着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是谁来。   “严熠你个负心汉——”一着绛紫色宫服的女子不顾门口太监的阻拦硬生生闯进了大殿,蓬头垢面,便是连衣衫都是破的。   这身影……凤攸宁的心不由得一沉。   “扫兴。”严熠捏着她下巴的手忽的松开了,面色沉了下来。   他背着手转过身去看那踉踉跄跄奔着这边而来的女子,满脸的嫌弃,“怎么,那些人满足不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讥讽,任是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   那人忽的顿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狰狞恐怖,她又朝着严熠走过来,眼睛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怎么,几乎快要瞪出来。   “陛下!陛下,我是真的爱你,你不能将我扔给那些人,他们、他们……”   严熠淡淡的看了阿质一眼,阿质立马过来钳制住了那个女人。   凤攸宁这才看清那人是谁,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严熠!你这般对我会后悔的!我父皇绝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还有我六弟!你敢抢他的太子妃,他定是不会放过你的!严熠,你这个混蛋——”   任凭戚月希在阿质的手里如何挣扎,严熠都无动于衷,他只冷冷转过身抬了抬手,“扔回冷宫去吧,朕瞧了心烦。”   “是。”阿质已然拎着人往殿外走,凤攸宁垂着头手指不由攥得更紧了些。   此刻戚星阑便在殿外,若是瞧见戚月希被如此糟蹋……即便她是皇后的女儿,可到底也是与他同父,皆是戚家子孙,就怕戚星阑一时忍不住,便会——   正担心着,便听得“当啷”一声凌崖身前的桌子猛地晃了一下。   众人皆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严熠一手撑在桌上,下半身几乎跪坐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这、这……”他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僵硬着扭过头来看凌崖,“你是不是……在药里……”   凌崖没回他的话,反而是朝着惊慌的众人笑了笑,“你们先退下吧,这里有我为陛下治疗。”   他这副模样是何居心众人心中自然有数,只是严熠这个疯子树敌太多,对宫中的下人亦是动辄便要喊打喊杀,到头来谁都怕他,也谁都盼着他死。   那几个舞女和乐师是最先跑出去的,紧接着便是陪酒的美人,随侍的太监宫女……   严熠只觉得天旋地转,便是连人都看不清了,只瞧见什么东西乌泱乌泱的朝着殿门外跑去。   他艰难地朝着那边伸了伸手,嘴角有暗红色的血顺着淌了下来,“来、来人——”   “放弃吧,没人会来救你的。”戚星阑的声音从殿外幽幽传来。   凤攸宁抬眼看,去便见他着一袭黑衣朝着这边走来,手里握得染了血的长剑泛着冰冷的光,指节泛着骇人的白色。   阿质的尸体此刻正躺在殿外,旁边是瑟瑟发抖的戚月希。   “星阑。”她走过去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我来就好了。”   戚星阑看向她,眸中的冷冽化为温柔,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道:“小心。”转而走至了凌崖的身旁,将师父给搀扶了起来。   严熠眯着眸子,总算是看到了凤攸宁的面容,不由得心尖一颤,“你、是你?”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是自己想她想疯了,亦或是自己醉了将人给看错了,却不成想那人竟真的是她。   “是我。”她勾唇笑了笑,从腰间将那软鞭给抻了出来,鞭子甩在地上“噼啪”两声响彻整个大殿。   凤攸宁的手指摩挲着皮套子上的那颗云珠,那上面染过凤卓允的血,带着凤家的冤魂亦带着崇国皇宫内无辜的人的性命,她永远都忘不了这鞭子重回到她手中时那血淋淋的模样,和它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若用此鞭了解严熠这厮的性命,他倒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   “凤攸宁、你嫁给戚星阑有什么好的!你跟了我……我把这天下都给你!我——”严熠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觉着从喉咙处涌上一股子腥甜,顿时有一口黑血呕了出来,那黑色染了他身上的明黄色衣袍,隐隐泛着瘴气。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他费力地抬起手来指向凌崖,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凌崖冷眼瞧着瘫倒在地的严熠,娓娓道来:“是你自己命人去寻了血参草作为药引。血参草与其他参草不同,性极寒,遇烈酒成毒,诱蛊而发。”   殿内陷入了一阵静默,半晌却听得严熠笑了,那笑声像是从胸腔内传出来,听得人心不由得跟着一起发颤。   他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缓慢地抬起来对上凤攸宁的。   “我输了。”他说,唇角的笑容满是苦涩,硬生生的让人生出一丝怜悯来,“呵呵呵呵……我输在,竟然想为了你而活下去……我太想活着了,你知道吗?”   “为我?”凤攸宁冷笑着看他,握着长鞭的手不住的合拢。   严熠的眼眶通红着,不住的点头:“对……我爱你啊攸宁,我爱你!尽管我们只见了寥寥数面,可我已然忘不掉你了……”   “所以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她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去,鞭子在地拖出一条浅浅的痕迹,“杀了我最亲的人,害得我小产,甚至还要将我与我爱的人拆散?这就是你爱人的方式吗严熠!你懂什么是爱吗?”   话音未落便听得长鞭刮过血肉的声音,严熠的身上已然多了一道血痕。   “这一鞭,是为我的阿允。”凤攸宁恨恨咬牙。   “啪!”又是一鞭甩下。   “这一鞭,是为我未能降生的孩儿。”   长鞭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享韵殿,外面已是一团哄乱,呼救声,奔跑声,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殿内倒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这一鞭,是为我崇国的子民和战死的将士!”   凤攸宁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最终砸在她脚边的长鞭上晕开了上面的血迹。   地上的严熠已然没了动静,戚星阑忙过去将凤攸宁拥进了怀里,轻轻抚着她颤抖的脊背柔声安慰。   方才他都已看在了眼中,她的鞭子没有一下打在了实处,即便是力道用的大,严熠也只是会受皮外伤而已,顶多伤了肺腑。   其实凤攸宁一直觉得凤卓允的死和崇国被灭有一部分因了她自己,故而不曾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严熠的身上。此事戚星阑心中明了。   即便是杀亲之仇背负在身上,她亦能保持着这样的理智,心中怕是已苦不堪言。   况且她不曾真正的杀过人,这也是戚星阑一开始不同意让她动手的原因。她终究是个女子,会在梦里哭着喊爹娘和弟弟的名字,若是让她真的杀了人怕是又要梦魇许多个夜晚。   他心疼,自然是不愿。可他也拗不过她。   严熠的死也并不是因了她的几鞭子,而是服过的血参草。   在原本的计划中,血参草就已经足够将严熠体内的蛊毒诱出,但若是配上衍国特有的一种烈酒便能使血参草的作用提升百倍,届时服用者不过刻钟便会一命呜呼。   戚星阑要保证严熠无力还手,保证凤攸宁的安全,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种酒掺杂在严熠平日里喝的酒中。   幸好夜晚带来的恐惧令严熠丧失了判断能力,就像他太想活着了,才会相信凌崖给的药一样。   眼下皇宫内已乱成一锅粥,戚星阑临进宫前将严熠会在今晚暴毙的消息传给了衍国朝中几位有反心的大臣,这会子他们见得宫中异样,怕是已经带兵闯进来了。   毕竟严熠登基这几年,施行暴政,动辄杀人灭口,已然将朝臣对其抱有的忠心给磨没了。   再加上有野心的人不可能会同他人分享自己的战利品,故而没了严熠的衍国只会是一盘散沙,即便有人能够在今晚坐上皇位,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届时承国停留在边境的兵定能长驱直入,将其拿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戚星阑赌的,便是在严熠的统治下那躁动不安的人心。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凤攸宁死死盯着地上那已然一动不动的人,心中五味杂陈。   忽的听到耳边有人柔声说了这么一句:“宁儿莫怕,我带你回家。” 第89章 最后   大承鼎兴二十四年六月, 皇帝废皇后寇氏改立贤妃兰氏为后。   淑嫔戴罪立功,解禁足, 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永不得入宫。   五公主戚月苒之子却尘收入东宫,为太子养子。   同年七月,太子戚星阑亲征东南,扩张国土, 而后向西南进发,将原崇国并入大承。   十月,太子凯旋,百姓列道,恭迎太子归国。   *   皇宫内外皆是一片喜乐的氛围, 大红绸缎装饰着,将前半年还阴沉着的皇宫点缀得格外喜庆明亮。   凤攸宁早早便起了身,下床收拾。   床上那人只觉得怀里一空, 睁眼便只看到空荡的床铺,心中不由发闷。   “你今日竟是比我起得还早。”戚星阑翻了个身去看正坐在镜台前的那人。   “今日是长姐大婚, 我是要早些过去陪她的。”凤攸宁瞧了瞧镜中的自己, 转而叫了晴微与绮烟进来送梳洗用的东西。   太子依旧是见不得其他女子在屋里,故而她们两个将东西送进来便出去了。   往日亦是如此, 只要太子殿下宿在正沅殿, 凤攸宁翌日必定是自己梳洗打扮,偶尔那人觉着新鲜也会过来帮忙。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帮的都是倒忙罢了。   这会儿凤攸宁捏了两支钗给他看,“你瞧, 是这支孔雀绿宝石的好看,还是那支攒金珠的好看?”   戚星阑皱了皱眉头,女子的这些个饰品在他瞧来都是同等的样子,这会儿他瞧着自然也是也没什么不同,不由得有些犯了难。   太子殿下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便听得殿外传来小孩子甜甜的喊声。   “舅母,舅母!”小却尘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正沅殿,这会儿正从屏风后露出一颗小脑袋来,朝着里面望,“舅母和舅舅在玩儿什么呀?”   自打戚却尘被收入了东宫,便是成了最受宠的小皇孙,只是凤攸宁不想夺了“母亲”这个称呼,便依旧让孩子叫着“舅母”,自然也就管太子叫“舅舅”。   眼下凤攸宁见戚星阑也说不出什么,干脆朝着小却尘招了招手,“尘儿过来,帮舅母选一选哪个好看?”   小孩子瞧见这些五彩斑斓的东西自然是喜欢的,戚却尘快步走进了屋,直接扑进了凤攸宁的怀里。   床上躺着的那人便不高兴了,“尘儿过来。你将来也是要娶妻的,怎能随便抱别人的妻子?”   戚却尘往凤攸宁怀里躲了躲,朝着戚星阑吐舌头,“舅舅又不是别人,舅母也不是!”   “小机灵鬼,日后有你好受的。”太子殿下皱着眉头冷哼这么一声,倒是逗得凤攸宁笑了半晌。   她将却尘抱到膝上坐着,转而去看正愤愤地穿衣裳的某人,忍不住笑道:“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同一个孩子争风吃醋,说出去好威风。”   “本太子吃醋是为谁?太子妃怕是也该好生反省一下。”戚星阑已然穿好了衣裳,径直走过来从她怀里抱起了却尘,“尘儿跟我走,舅舅带你去玩儿。”   方才的钗子那个好看她还没问出来,怀里便落了空,“哎,你——”   戚星阑抱着孩子便往殿外走,临出去前还不忘留了一句:“你戴什么都好看。”   凤攸宁被他闹得没性子,这会儿听得他撂下这么一句,不由得笑了,“油嘴滑舌。”   外殿隐约传来却尘那可爱的小声音:“舅舅,我们去哪儿玩儿呀?”   “那你要答应舅舅不可再往舅母怀里钻了。”   “啊……可以不答应吗?”   “不答应就……”   ……   戚月盈一袭红装出现时,凤攸宁才算见着她女装的模样,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女子的妩媚,少了些许的英气。   “宁儿,好看么?”   “恩,长姐今日便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她赶忙迎过去,将人从头到脚给好生打量了一番,“盛将军真是有福了,立了战功又得了这么美的新娘子。”   戚月盈的面色微红,“他自是有福气的,我亦是。”   “哎呀,长姐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已经要胳膊肘往外拐了!”凤攸宁笑着撇嘴,惹得屋里一阵欢笑。   等到收拾妥当时,已将近黄昏,吉时将到,将军府的迎亲队伍也已进了皇宫的大门。   凤攸宁握着戚月盈因紧张而发凉的手,扶着人从承鸾宫往外走,“长姐莫要紧张,今日你是最美的,保证盛征见了你便移不开眼!”   “我不是紧张这个。”她说话时的声音都有些哑了,“我只是……”   她说着脚步停在了芸星斋的院门口,撩起头顶的喜帕朝着院里望去。   凤攸宁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中也不由得跟着一顿。   那院子已荒了有段日子了。   那日他们从闰京回来,将戚月希也带了回来的,只是她在严熠的手中受了太多的摧残,回来的时候意识便已是不那么清醒了,疯疯癫癫时常还会喊着严熠的名字大骂,寻了好些名医也不顶用,便是连凌崖看了都只能摇头。   那是因心病而起,若是自己并不愿走出来,谁劝也是无用。   后来偶一日清晨,在芸星斋伺候的宫女便发现了戚月希悬在梁上的尸体,那会儿人已经冷了,断气了约摸有两个时辰。   为此戚月盈一直自责,皇帝一直想让她搬出承鸾宫,毕竟那里是废后的居所,又死了戚月希,总归是不干净的。   可戚月盈怎么都不愿意,她说要留下来守着母亲和妹妹。   直到前些日子盛征随太子凯旋,朝皇帝求了赐婚,郁郁寡欢的戚月盈方才露出了笑脸。   这会儿她一步步朝着那院子里走去,后面跟着的嬷嬷想要去拦,却被凤攸宁给挡下了。   “此事你们莫要多管,若是误了吉时本宫自会担下。”   戚月盈抬手摸了摸那已积了一层尘土的院门,鼻子发酸,“阿希……阿姐今日便嫁了,你同母后在那边也要开开心心的啊……”   失去亲人的痛苦凤攸宁再懂不过,这会儿不由得回想起小时候自己与阿允在母后宫里的合欢树下绕着捉迷藏的时候,那会儿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   不知为何,近几日她常常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梦到父皇抱着她坐在腿上,说:“宁儿过得好,父皇也就放心了。”   不知不觉她的眼圈也泛了红,晴微瞧见她这副模样赶忙过来递了帕子,“公主可是又想起小时候了?”   凤攸宁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眼下她拥有最爱自己的夫君,听闻近日老皇帝也在商量着退位之事,她日后便会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唯一的遗憾……凤攸宁垂下眼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隐隐泛着酸涩。   她一直按照师父的叮嘱调理着身子,却迟迟不见有孕,想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不过幸好却尘这孩子也是个招人疼爱的,她自然也是会视如己出。   送亲这一路,凤攸宁想了很多,待看着戚月盈上了喜轿,她方才回到了东宫。   远远地便见戚星阑站在宫门口,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红彤彤的绸缎,不知是做何用。   她快走了几步,便见那人迎了过来。   “我险些以为你要随长姐一同嫁到那将军府去。”太子殿下拧着眉头如是道。   凤攸宁失笑,“那盛将军哪比得上我的夫君,这东宫我还没待够呢。”   戚星阑微微颔首,表示很满意:“还算有品味。”   她垂眸去看他手里拿着的帕子,大红的颜色,上面还绣了一对龙凤,那绣工精致手法熟悉,显然是她从前自崇国带来的。   凤攸宁这会儿不由得拧了拧眉头,“你拿这这东西做什么?”   太子勾唇笑了笑,抬手便将那帕子盖在了她的头上,凤攸宁抬手便要去揭,却被那人抢先一步握住了手。   戚星阑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轻轻揉捏着,“我还欠你一个认真的婚礼。”   凤攸宁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便感觉自己被人拦腰给抱了起来,下一刻身子便已紧紧挨着了那人的胸膛。   她听得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脸颊不由发烫,“你、你这是……”   “嘘。”戚星阑的声音响在耳边,低沉却也带了极其暧昧的感觉,“新娘子不能乱说话。”   她便也乖乖闭了嘴,直到那人将她抱到了床上。   凤攸宁坐在那儿,盯着自己的脚尖,恍若又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她初来乍到,戚星阑便是对着她百般刁难,更是在成婚那日用酥酪馋她,还将云珠给拿走了……   从前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她大概知道这人要做什么了。   帕子被人揭开,凤攸宁抬眼便见到了被喜字与红绸装饰着的房间,眼下的情景与他们大婚那日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戚星阑坐在了他的身旁。她偏过头去看,便见那人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戚星阑拉过她的手,一双桃花眼中映出她的模样,“我们的大婚之日是鼎兴二十三年的腊月二十五,那时的我,亏欠了你太多。”   凤攸宁不觉便红了眼眶,她尽可能地扯了扯唇角,朝他摇头。   他不欠她什么,从来都不欠,他为她做的太多太多了。   戚星阑伸手为她抹掉了眼角的泪,“今日,我一并补偿。”   他说:“日后,我戚星阑的世界里便只有你凤攸宁一人。愿与卿长厮守,不离弃,共白头。”   不知何时,他手中握了一个小盒子,上面还有一把剪刀。   戚星阑解了自己的束发,剪下一缕,转而抬眼去看她。凤攸宁亦从发髻上散下来一缕,剪下来递给他。   两缕青丝纠缠在一起,静静躺入了盒中。   戚星阑将那盒子紧紧握在手中,“我们这回是真正的结发夫妻了。”   “恩。”她轻声应道。   视线依然被泪水模糊,凤攸宁终还是没能忍住,伏在他肩头无声地抽泣着。   她与戚星阑走过的这一年里,有过误会和吵闹,亦有过心照不宣的甜蜜,身处乱世仍能并肩而战,是他们曾经最大的幸福。   索性那些苦楚都已熬过去,日后的相濡以沫才是他们真正的幸福。   *   大承鼎兴二十五年正月,皇帝宣布退位,太子登基,改年号为既宁,太子妃为皇后,入主中宫。   大承既宁元年六月,朝中众臣向新帝启奏,劝其充盈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新帝拒绝。   同年七月,新帝宣布皇后有孕,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宫内连宴七日以贺此喜。   朝臣纷纷向陛下与皇后贺喜,凤攸宁的宫门槛被踏破了三次。   大承既宁二年三月末,皇后诞下龙凤胎,皇子取名霁尘,公主取名霁雪。   而朝中大臣依旧执着于劝陛下充盈后宫,故而皇帝拟旨以表决心。   后来坊间有人将帝后的故事写成了话本,流传于世,人人艳羡。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   感谢所有陪伴我走过这段路的你们!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啦,你们懂得!   下一本见呐~爱你们么么啾   (顺便提一句~大家看完可以给个评分呀,期待五星好评哈哈哈,狗头保命!)   * * * * * * * * * *   下本《相府独宠》专栏可收↓   传闻相国大人年纪轻轻却浑身戾气满手鲜血,动辄便要杀人。故而虽生得英俊却始终无人敢嫁。   阮柔刚及笄便被父亲“卖”进相府,成了无人敢当的相国夫人。   “听闻相爷昨晚醉酒又杀了一个。”   “礼部的王大人弹劾相爷,当晚便死了!”   “还有还有……”   流言蜚语日日往她耳朵里钻,听得小姑娘整日颤颤巍巍的,生怕自己惹怒了那人便一命呜呼了。   幸好相爷不常见,可她却日日都能收到一个小盒子。   里面装的有时是蜜饯,有时是糖人,有时是酥酪糕……都是她爱吃的。   阮柔忽然觉得,这相府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直到那日,有人匆匆进了厨房。   “相爷,何时去给夫人送?”   灶台前的闻延将莲蓉饼整齐地放进盒子里,又掸了掸衣角上蹭的面粉。   “这是她最爱吃的,我亲自送去。”   【小剧场】   闻延:“听闻刘将军喜得贵女了。”   阮柔:“哦。”   闻延:“那李大人也一儿一女了。”   阮柔:“恩。”   闻延:“夫人看孩子那么可爱,不如我们也生一个?”   阮柔:“咦?”   又想骗她生孩子?   【奶凶娇软小丫头×宠妻狂魔怪蜀黍】   【年龄差十五岁,甜宠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