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折成医(女尊) 作者:濂衣   文案   罗生本以为这辈子逃不过‘孤苦无依’这四个字,   不曾想那一个人的出现,捂暖了他的一颗心。   山林避世男大夫X半空掉落女患者   前半篇山林,后半篇市井。   1V1,甜宠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罗生,顾南 ┃ 配角:预收《南疆(女尊)》 ┃ 其它:甜宠,1v1   一句话简介:悄然遇上一生挚爱   立意:不要因为曾经的伤痛而止步不前,勇敢的敞开怀抱才能收获幸福。 ===============   ☆、第一章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顾南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夜晚,她莫名出现在一片树林里,身上似乎受了伤到处都疼的厉害,雨水淋在身上冰冷刺骨,她睁着眼,大脑昏昏沉沉的。   过了一会雨停了,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人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顾南抬头去看,只见男人穿着一身长袍,手上提着一盏灯,正平静的看着她。   她想要呼救,却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清晨,下了一日的雨后天空终于放晴,因为昨日下雨罗生将晒着的草药都收进了屋子,现在正在逐一往外搬,重新晒好。   顾南醒来的时候整个人仍旧不太清醒,她撑起身子,手掌处顿时传来阵阵疼痛,她抬起手,这才发现这双手手掌处布满了薄茧,手心上更有几道不知被什么勒出的血痕,这不是她的手……   顾南有些失神,随即看到脸侧垂下来的长发,足足到她腰际。她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竹屋,屋内的布置十分简单,只有木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柜子,柜子上放着两个盛放草药的箩筐,墙角的地上放着两个竹篓,里面放的也是草药。   “你醒了?”男人淡淡的话语声响起。   顾南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从外间走了进来,他走到顾南床边停下,低头看她。   男人一身藏蓝色的长衫,衣服有些旧的褪色了,但穿在男人的身上却仍旧衬得他高大挺拔。他黑色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钗束起,脸上棱角分明,略有几分凌厉,此时看向她的目光却很平静,眉目间甚至隐约有几分温和的感觉。   顾南记起来之前在林中见过他,想来正是他将自己救起来的。   “谢——咳咳——”顾南刚想道谢就被咳嗽声给打断,嗓子干涩肿痛的厉害,像是破烂的风箱一样发出赫赫的声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你病了,嗓子大概还要两三天才能痊愈,在这之前尽量少说话。”男人说着随手倒了杯水递给她。   顾南喝了口水,嗓子略微感觉好受些。顾南意识到自己可能死了,现在不知道在谁的身上重新活了过来,看样子似乎还是到了古代。   “我是罗生。”男人的自我介绍不知怎么带了些自嘲的味道。   顾南点头,然后用自己的破锣嗓子轻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罗生见她听见自己名字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神态略微放松了些,他伸手摸了摸顾南的头,发现已经退烧了。   罗生收回手,嘱咐:“你腿上的伤伤到了骨头,要静养两三个月,你身上还有些擦伤,不过都不算严重,已经用过药了。”   顾南原本有些麻木的神经听了这话好像苏醒了似的,顿时感觉到了身上和腿上传来火辣的痛感。   顾南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被用布条和木板固定住了,她略微动了动,腿上疼的更厉害了,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需要我传信让你家人来接你?”罗生问。   “我——咳咳——”顾南又咳了一阵犹豫的问:“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以留下来么?”   “不记得了?”罗生似有些诧异,又问:“你想留下来?”   顾南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妥当,但她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又有着腿伤,而罗生恰好是大夫,留下养伤是最好的选择。   “我可以尽力帮你做些事来抵偿部分的药费和食宿费用,剩下的等我伤好后赚到钱再还你,可以么?”   罗生沉默了片刻之后答应下来。   顾南松了口气。   罗生走去外间,顾南往过看,这才发现外间是厨房,有个简单的灶台和一些厨具,再往右还有个小房间,里面看起来像是放置杂物的,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她说留下来的时候并未细致考虑,这个时候看到还有一个房间才彻底放松下来。   罗生端了些吃的过来,米饭和简单的炒野菜,顾南吃起来倒是觉得颇为入口,味道竟是比饭店的还要好些。   饭后,顾南无奈的喝了一大碗的中药,然后将自己想要去住另外个房间的打算说了出来,罗生却道:“那个房间本是用来放置杂物的,房间漏雨漏风,有些湿潮。你生病,就住在这个屋里,我去住那边。”   顾南蹭吃蹭住本就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能够再让房子主人给自己让位置,罗生见她如此倒也没再坚持,照顾顾南喝药后就开始收拾杂物间。   顾南不安的想要帮忙,罗生想了想示意她躺在床上不要动,拿了两样晒干的草药和药杵回来,嘱咐她用药杵分别捣碎,碾成粉。   顾南看了下,认出了酸浆果,黄赤色的果子,她小时候当零嘴吃过。   顾南一边捣药一边不时看向罗生的方向。   罗生将一些不要紧的东西从杂物间拿出来放在院子里,又将其他东西码放整齐,如此一来房间显得宽敞了不少,只是房间里没有床,连块木板都没有。   昨晚他坐在椅子上将就着睡了一晚,现在顾南既然要常住,自然是需要一张床的。   罗生走到院子里,他的目光在杂物间拿出的竹竿上停留了片刻,这些竹子他之前是准备晒干后用来在院子外头搭鸡圈养鸡用的,现在倒是可以用来简单的做张床。   罗生拿起砍刀,开始在院子里将砍竹子。   顾南透过窗户往外看,罗生长得英俊,身材紧致结实,充满了带有力量的美感,她不得不承认,罗生纵使放到现代也会是个引人瞩目的存在,更难得是他身上那种平静的感觉,仿佛是历尽千帆之后的沉淀,让人不自觉间被他的气势所安抚。   罗生似乎察觉到顾南的目光,侧过头看她。   顾南并未收回视线,她的视线和罗生相对,然后微微笑了笑。罗生似有些无措,移开视线低下头继续忙碌。   罗生手脚利索,到中午的时候顾南已经能看出竹床的大概样子,床长不到两米,宽一米左右,算是个标准的单人床了,四只腿和框架固定的很结实,就差床板部分了。   罗生在外间洗了手,而后拿了两根竹竿进来。   顾南从罗生的手里接过,发现上面有手握的地方,这才明白罗生给她做了两根拐杖。   她挪下床,将拐杖夹在腋下试了试,以前没用过,倒是不太能掌握平衡,刚走了两步就倒向了一侧,站在一旁的罗生眼明手快的将她接住了,而后扶着她站好。   顾南想了想,将一根拐杖递给罗生,只用一根拐杖拄着借力,另外一只未受伤的脚跟着往前蹦,这样一来行动反倒灵活了些。   看顾南似乎不会再摔了,罗生走到桌子跟前,他拿过水壶掂了掂,意外发现里面竟然还有满壶的水,他给顾南的杯子倒满水,然后另外拿了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几口喝光。   顾南拄着拐杖在屋里蹦了一圈,这个时候又坐回到了床上。   罗生将杯子递给顾南,“生病要多喝水。”   顾南嗓子不舒服原本是想多喝水的,但是她腿上有伤,想到罗生到底是男人,扶她去厕所多有不便,所以一直忍着,这时候有了拐杖倒是没了这层顾虑,她将整杯水喝光然后将杯子放回桌上。   “药研好了?”罗生问。   顾南点头,将放药的两个瓷碗拿了过来。   罗生拿过来看了下,表示可以,他将其中一个瓷碗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拿了只勺子挖了勺酸浆果粉末递给顾南,又给她倒了杯水,示意她就着水把这一勺粉末吃了。   顾南看着一勺子的粉末有些犯愁,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吃酸浆果的果子呢,总比药粉要好吃些。   “治疗你嗓子的,止咳止痛。”罗生解释。   顾南知道这种时候得听大夫的,于是不情愿的把药喝了。   罗生又将放酸浆果粉末的碗拿了出去,加了些醋搅拌,而后又拿了回来。   顾南看着这一碗的面糊有些头疼,暗道:不是还要吃吧?   这个时候罗生却说:“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南疆(女尊)》 一朝穿越,楚慈发现自己身处毒障林,和一群毒物为伴,变成了一个浑身是毒的药奴。 不巧她还遇到了一个比她更毒浑身毒物的南疆大巫。 于是她作为小毒物决定跟这个大毒物交流一下感情,顺便分享一下同样作为毒物的体验…… 一身毒物性格冷淡南疆大巫X浑身是毒死皮赖脸药奴 1V1,甜宠 ———————————————— 预收文《娘子那么软》: 裴南五岁的时候骤然被定下了一门亲事,给他定下的娘子才刚满周岁…… 裴南十分不愿意,奈何反抗无果,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这个未来有可能成为他娘子的小肉团子。 没想到小肉团子娇娇软软,第一次见面就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自此以后几十年,每次想到自家娘子,他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字都是软…… 沈月自懂事之日起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郎,他长得特别好看不说,还每次见面都给她带好吃的,于是她觉得家里这门亲事定的对极了! ———————————————— 预收文《穿成反派白月光后》: 任唐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他爱她、她爱另一个他、另一个他又爱别个她的四角恋爱情故事里。 她成了那个被偏执反派痴恋,却心里只有男主,一心只想踩着反派的肩膀跟男主痴缠,最后成功助力男主女在一起,并被反派囚禁终身的恶毒女配。 任唐:“……” 这信息量有点大,她表示自己接受无能,她既不想搅合进男女主的感情里,也不想被反派囚禁终身。 于是她决定脱离剧情,远离男女主和反派,不参与这四角恋,开开心心的做个放飞自我的千金大小姐。 然而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让人始料未及,任唐没想到她才开始放飞自我,刚一到达旅游胜地,结果就和反派撞到了一起。 任唐:“……这可真是太TM巧了。” 邵琛:“不巧,我追着你过来的。” 任唐:“……” 为了摆脱被囚禁终身的命运,任唐开始在邵琛面前花样作死,然而直到任唐在书中故去她也没能摆脱掉这个反派,反而还被他吃的死死的…… 【求个专栏作收呀,么么哒~】   ☆、第二章   顾南略微愣了下,随后听话的躺下了。   罗生用手指蘸着药粉糊涂抹在顾南的喉咙上,他的涂抹的很仔细,均匀。   顾南感觉到罗生温热的手掌在自己喉咙上来回划动,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开始泛红,好在这一过程时间并不长。   罗生涂抹均匀后就拿了布条来在顾南的脖颈上缠了两圈系好,“敷两个时辰就可以取下来了。”   顾南想了想,两个时辰就是四个小时,于是点了点头。   “我中午一般不用饭,不过锅里还有两个红薯,你要是饿了可以去吃。”罗生说着。   顾南点头,早晨吃了不少,她这会倒还不太饿。   罗生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顾南觉得他可能是累了想歇一会,两人相顾无言未免尴尬,她也有心知道些这个世界的情况,于是问道:“我们住的这座山叫什么?”   “永翠峰。”   顾南透过窗户看向外面茂密的竹林,这里的确青翠一片,怪不得起了永翠峰这样的名字。   “附近有村子么?”顾南问。   现在想来一整个上午顾南好像只听到了罗生砍伐竹子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儿的人气,略有些奇怪。   “山脚下有个镇子,多数人住在那里。”罗生答道。   顾南点头,感觉这里的发展大概比她想的好些。   “你等一下。”罗生说着起身,从外间拿了个竹篓进来递给顾南。   顾南拿过来看了看,发现这竹篓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竹篓里面除了一把锄头、一捆麻绳之外空空如也,她有些疑惑的看向罗生。   罗生看出她的疑惑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身边只有这些,你应当也是来这山中菜药的。”   采药?顾南皱眉。   罗生继续说道:“这儿到镇上要半天时间,到最近的村子则要翻过这座山,至少要两天时间,你没带水壶和干粮应当不是山那边村子里的人,你之前应当就生活在镇上。”   顾南没想到罗生的思维还挺缜密,竟然就这样推断出来她是镇子上的人,只是若原主之前就生活在镇子上,那定然是有很多熟人,她之后见到了难道要挨个解释她失忆了么?可是就算失忆了人的性格和习惯总不会改变,若是真的遇到原主的亲人,失忆这个说法怕也是难以说得过去。   顾南一时想不到解决之法,索性不在思考,继续问道:“现在是哪一年?在位的是?”   罗生略有些诧异的看向顾南,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失忆到这种程度,不过还是答道:“现在是鹭凤十一年,在位的是明德女皇。”   顾南猛地睁大眼睛,在位的竟然是位女皇,想来前世上下几千年,历史上也只出过一位女皇罢了,看来她是穿越到了历史上不曾存在的朝代,历史知识想来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罗生见顾南的反应以为她对明德女皇感兴趣,于是继续道:“明德女皇继位之后驱除外敌,天下遂定,又改善了内政,降低了赋税,使得近十年来大尧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顾南原本在感慨女皇一事,这个时候听到罗生好像新闻联播一样的语调说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听罗生话语中的意思这位明德女皇好像是位明君,但罗生的态度却明显对她不太感冒。   罗生似乎不想再多说这位女皇了,转而说道:“我不太跟人打交道,这附近没有别的人家,你若是觉得无聊,待腿伤好些后可以去镇子上转转。”   顾南有些想问罗生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山上,但二人到底交情尚浅,她未曾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   罗生又喝了一杯水便继续到外间去倒腾床了,这次倒是很快,大概也就一个多小时时间罗生就将竹床做好了,顾南看着他试了试竹床的牢固程度,随后就将竹床扛起来放进了杂物间。   罗生已经为她忙了大半天了,她这个时候自然不好意思再让罗生帮忙整理床铺,于是拄着拐杖跟到了杂物间,但是她随即就愣住了,只见罗生将一层干草铺在了床上。顾南头一次见到这么纯天然的床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罗生却手脚利索的找了块布盖在干草上面,又拿了床被子放在床上,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床铺好了。顾南想到下面铺着的干草,感觉躺上去应该特别扎人。   “只有两条被子,你将就一下。”罗生解释。   顾南蹭吃蹭住自然不敢有什么意见,于是匆忙点头道谢,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竹床上,挺稳,顾南用手摸了摸,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扎人。   “要不还是我住这边——”罗生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南整个人往床上一歪,然后露出了个喜悦的笑容。   “不扎人诶,还挺软。”顾南意外的说道。   罗生低头轻笑。   顾南从床上坐了起来,罗生笑着说道:“我去打猎,晚上回来,你可以休息会,如果饿了——”   “锅里有红薯。”顾南笑着接了下来。   罗生点头,随后从外屋背了个竹篓,转头往山上走去。   顾南看着罗生走到青翠的竹林里再也看不见了才收回了视线。   杂物间的空间本就不大,虽然罗生已经尽量将东西收拾整齐,但是整个房间还是显得有些狭小昏暗。顾南在床上坐了一会,感觉有些无聊,想起来之前罗生给她做完床之后好像没来得及收拾院子就走了,于是她拄着拐杖走到了院子里,随后发现剩余的竹子并没有横七竖八的摆一地,罗生做活儿似乎很有逻辑,地上的竹子放置在一起,只是略微有些杂乱罢了。   下午的阳光很暖,顾南收拾完竹子又倚在门上享受了一会阳光,随后倒是感觉真的有些饿了。   锅里的红薯还热着,顾南咬了一口,还挺甜。   顾南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现在也就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顾南准备躺上床休息会,将腿抬上床的一瞬间感觉小腿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顾南吸了口气,将腿放平,而后拉着被子盖在身上,没一会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顾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懒洋洋的洒在竹林里,好像给竹子镶嵌了一小圈儿的金边一样。顾南坐起身,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于是将脖子上绑着的敷药用的布条取了下来,不知道是外敷起了作用,还是那一碗汤药起了作用,顾南明显感觉嗓子好受了些,咳嗽的也比之前少了。   天快黑了罗生还没回来,顾南心中略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罗生终日住在这里,应该对周围一带很熟悉才是。想到罗生为她忙了大半天,顾南觉得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回来后没饭吃,顾南自认为厨艺还行,于是想了想,决定给罗生做顿晚饭。   顾南到处看了一圈,米缸里的米只剩下一个底了,其他的就是竹篓里有几把野菜、几个红薯,顾南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个家是真的穷啊……再想到之前罗生不仅答应收留她还打算将自己房间让出来,顾南心里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罗生这个人……真不知道说他是医者仁心的好,还是说他傻好。   将野菜摘干洗净切好,又将米淘好放在一侧,然后从院子里找来柴火放进灶膛,顾南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随后尴尬的发现她没用过灶台,她不知道该怎么把火生起来……   顾南找了一圈,没有从房间里找到传说中的打火石,所以是要钻木取火么?   顾南不信邪,罗生明显早晨才做过饭,家里怎么可能没有生火的工具?   在顾南的坚持不懈之下她还真的发现了……呃……竹筒制成的火折子……   顾南汗颜,亏她之前还找什么打火石。等到顾南好不容易将火升起来的时候灶膛里突然冒出了滚滚黑烟,顾南被熏的睁不开眼,往锅里倒了些水,用木板封住灶台就匆忙跑到屋外透气。   罗生提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见到竹屋外冒起的滚滚黑烟,他心中一紧,匆忙往回跑,等到跑的近了才发现顾南站在院子里一副懊恼的样子,人却是无碍。罗生放慢了脚步,走到顾南身边问道:“没受伤吧?”   “没有,抱歉。”顾南在灶台冒出黑烟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是烧的木头出了问题,湿木燃火自然狼烟四起,她一时没办法,只能用木板隔了让灶台隔绝氧气自己熄火。   罗生点了点头,进屋里看了看,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昨日的雨来的仓促,罗生忙着收草药自然没空去管那些木柴,木柴被雨淋透了虽然今天被晒了一天,但里面肯定还是有还没干透的。   虽然顾南闹了个乌龙,但女子向来很少下厨,罗生没想过顾南会为他做饭,顾南说留下给他帮忙抵债的时候他其实并未多想,只是觉得她腿伤了走不远,他又孤单的久了有个人陪着待一段时间也好,于是就答应了下来。这个时候见她低着头,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像是只被雨打湿的小鸟,罗生不知怎么觉得有点心软,他把兔子从绳子上解下来,揪着耳朵拎到了顾南的面前。   兔子并未长成,半大的样子,一身雪白的毛儿两只红眼睛看着极为喜人。它明显精力十足,被拎着耳朵也不老实,脚上不停的做着跳跃的动作。   顾南接过了兔子,将它捧在手上,有些茫然的看向罗生。   “喜欢么?”罗生问。      ☆、第三章   顾南点头。   “给你,我去做饭。”罗生说完走进了外间。   灶膛里的火已经灭了,黑烟也停了,屋里虽然还有些弥漫的烟雾但已经不再熏得人睁不开眼。   顾南抱着兔子跟着罗生走了进去,罗生将略有些焦黑的木头拿了出来,挨个放在手里掂了掂,挑出几个放在外面,剩下的重新放回了灶膛,火很快生了起来。   罗生看了眼切好的野菜,利索的将菜下锅炒了炒,而后盛出来放在一侧,又在锅里加上水,将米饭放在蒸屉上盖上了锅盖开始蒸。   “饿了么?”罗生问。   顾南摇头,随后感觉好像有点饿,又点了点头。   罗生笑了,拿了两个红薯放进灶膛,不一会烤红薯的香味就蔓延出来,他将两个烤红薯拿了出来,递给顾南一个,“先吃了垫一垫,米饭再一会就好了。”   顾南拿过红薯,一边嘘气一边咬了一口,看着被微微熏黑了些的屋子又低低的说了句:“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   罗生笑了笑,“没事,今天有些晚了,鸡明天再吃吧,明天给你炖鸡汤。”   顾南低下头,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体会过这种家庭的氛围,有多少年没有人给她做过饭了?顾南回想自己之前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只觉得苦涩异常。   顾南幼年走失后被带到孤儿院,后来在孤儿院中遇到了养父母,他们亲和慈爱,将她领回家之后待她如同亲生孩子一般,他们给了她一个和普通孩子一样温暖的童年,然而这一切在她六年级那一年戛然而止。   顾南的亲生父亲顾大柱找上了她的养父母,说她当年是被拐走的,从养父母处勒索了大量钱财并将她要了回去。在那之后顾南的养父母移民出国与她断了联系,而顾大柱每天只知道酗酒和赌博,短短半年时间就将从顾南养父母处拿到的钱挥霍一空。   初中三年,顾南不知忍受了多少打骂,升高中的时候她特意选择了距离顾大柱所在村子很远的市中心上学,顾大柱却不愿意再给她一分钱,只逼着她辍学去打工,好在她手里有着当年养父母临别时给的一张银行卡,那卡里的余额不算特别多,但也够她省吃俭用到念大学了,她自己交了各种费用后开始住校。   顾大柱知道她手里有钱之后曾经去学校找她闹了几次,好在老师都向着她,在一次顾大柱在学校将她打成骨折之后他就彻底被列上了禁止进入学校的名单,在那之后她的生活终于安静了下来。   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是她三年来一次回家,顾大柱对她的态度冷漠到了极点,骂出口的话难听至极,甚至搜她行李,想将她剩下的钱都拿走。顾南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她在家里呆了一天,第二天就又离开了,她打工直到到开学,然后就这样进入了大学生活。   大学的生活清闲许多,她依旧是每天上课、画画。她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内心始终缺了那么一块。   米饭蒸好了,罗生拿起锅盖,将蒸好的米饭从锅里拿了出来。顾南抬头去看,只见罗生的脸被迷朦的水汽给蒸腾的隐约有些看不清晰。   罗生话不多,一顿饭两个人吃的很安静,饭后顾南自觉的收拾了碗筷拿去洗,罗生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转身去了院子里。顾南洗好碗筷跟了出去,只见罗生蹲在兔子面前,用干草给它随意的搭了个窝。野鸡似乎受了伤,被绑着腿放在院子里,有气无力的不时的发出几声鸣叫,和在一边悠闲吃草的小兔子的待遇明显差了不少。   “兔子……不吃么?”顾南犹豫的问。罗生家的条件明显不是很好,他去山里打了这些猎物自然是用来吃的,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却又不像。   罗生回头看向顾南,“你想吃?”   顾南沉默。   罗生又笑了,“喜欢就养着吧。”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顾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罗生没说话,转身去熬药了。他对于吃穿的事情其实并不上心,平日里只要有的吃就行,打猎的次数并不频繁,今日去打猎也只是觉得顾南生的瘦弱,不似一般女子强健,这个时候又受伤了,需要进补。   临睡前顾南被罗生看着又喝下了一整碗的汤药,喝完之后整个脸皱成了一团。罗生似有些好笑,拿了点枸杞给她当零嘴吃了,枸杞很甜,倒是驱散了些嘴里的苦味。   夜里山间气温有些底,杂物间果然像罗生说的一样漏风,夜间顾南只觉得自己躺在被窝里都还有些冷,她将整个被子紧紧的裹在自己身上,裹成一条毛毛虫的模样,这才渐渐的睡着了。   早晨顾南是在一阵食物的香味中醒过来的,罗生显然起得很早,这会已经把鸡肉炖好了,顾南原本还有些迷糊,闻着香味开始觉得胃里好像慢慢苏醒了一样,开始觉得饥饿。   罗生手艺很好,顾南直到吃的撑了才停下筷子。   早饭过后罗生盯着顾南喝了药就又开始继续翻看晒在院子里的草药。   顾南跟着罗生到了院子里,把在干草上趴着的兔子抱了起来,然后伸手戳了戳它的脑袋。按理说一晚上没人看着,它应该早逃没影了才对,它却像是在这里安了家一样,在干草上舒舒服服的呆着,一点要逃生的念头都没有。   罗生查看过草药之后开始用水和泥,顾南不解的站在一边看着,就看到罗生活好泥之后用泥在储物室外将缝隙大的地方一一填补上。顾南看明白了后主动上前帮忙。两人将储物室的缝隙填补好之后罗生又抱了些干草出来,将泥巴在干草上涂抹好,然后卷好放进了竹篓里,接着就见他背着一竹篓干草没两下就上了房顶,顾南莫名的看着房顶,生怕他摔下来,好在罗生手脚利索,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罗生将掺了泥巴的干草在房顶上铺好,顾南这才想起来他昨天说储物间漏水的事。   罗生从房顶下来,去外屋拿了个水桶出来,道:“你站的有些久了,去坐着歇会,我去打点水。”   顾南迷茫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没有自来水的,住在山上又没有水井的情况下自然只能去溪涧打水。好在此处距离水源处似乎并不远,没一会罗生就回来了。   罗生把水桶里的水倒进缸里,他拿上竹篓准备出门。   顾南匆忙叫住他,她一直被罗生照顾却始终没能帮忙做什么,心里有些不安。   罗生想了想,给她找了几种草药碾磨。   罗生不一会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些泥土,竹篓里带回了些野菜和草药。顾南跟着他把野菜拿了出来,罗生则把草药收拾好晒了起来。到了下午的时候罗生就又去山上打猎了。   山中无日月,一晃就过去了小一个月,顾南的腿好了大半,现在已经感觉不怎么疼了,但是罗生让她再养些日子,等到彻底不疼了再将腿上的绷带摘下来。   这段时间顾南和罗生日夜相处,已经将他的生活摸了个透。罗生的生活其实相当的规律简单。他在竹屋附近开垦了一小片的药田,每天早晨起来就是做饭,然后去药田看看药材,给它们浇水、除草,遇到成熟的便采回来晾干,路上有看到野菜也会采回来做菜用,然后下午的时候外出打猎,在山里看到草药也会顺路菜回来,然后晚上继续做饭吃饭,一天的时间便就此结束。   罗生几乎不与外人接触,只有一个药商每半个月来这里收一趟草药。顾南在房间里远远的见过一次那药商,那是个尖嘴猴腮的女人,看起来就不像好人。那人对罗生的态度算不上好,上次交易的时候罗生用许多草药才换了大半袋米回来,顾南觉得罗生被这人骗了,但是还没等她开口那女人转身就走了,罗生对此似乎习以为常,顾南也就跟着没再多说什么。   顾南不知道罗生这样一个人在山里生活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她觉得一个人长期这样离群索居是会出问题的,但是罗生性格温和,怡然自得,却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她有时候会因罗生晚归而为他担心,也会害怕他遇到难对付的野兽。她有时候会想,像罗生这样的人,是否会一直这样自己一个人在这山上这么默默的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死了也不被外人所知,每次想到这,顾南便不免有些感慨。   她本来想着等到伤好后就去镇子上看看,如果她能找到原主的家人,也能被他们所接受的话,那她就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的人,代替她就这么继续活下去。有时忍不住想,她走了,罗生就又是一个人了……   ☆、第四章   这天下午,罗生并没有去打猎,他将最近晾晒的草药纷纷收好,然后便在竹林边站着休息,阳光穿过竹林斑驳的洒在他的脸上,他神情宁静,嘴角微微上扬,说不出的舒适与安逸。   顾南看着罗生,不知怎么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两个人不知这样站了多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嘹亮的喊声:“罗生!罗生!”   罗生回头,顾南跟着罗生一同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个尖嘴猴腮的女人,顾南认出了她就是上一次来收草药的人。   女人远远的在篱笆墙外就停下了脚步,罗生将收拾好的放置草药的竹篓拿了起来,向女人走去。   顾南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罗生今天没有出门,想来今天又到了他们约定好交易的日子。她犹豫了片刻,跟上了罗生的脚步。   女人诧异的看向顾南,待发现她腿有问题之后才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罗生似乎没想到顾南会跟过来,他的脚步略微停顿了下,但随即还是继续向女人走去,直到走到女人身边才停下。   罗生将放药材的竹篓放在了女人面前的地上,然后后退几步。女人这才将竹篓拿了起来,她将里面的药材一种种的拿出来过目,然后将药材放上自己的马车,从马车上拿了半袋米出来,把米和竹篓一同放到了罗生面前的地上。   顾南略有些诧异的看着这种交易方式,两个人似乎都不敢碰触彼此似的,莫不是这个世界男女大防甚严?但是罗生往常和自己接触似乎并未这样。   罗生看着女人,“这次的药材比上次多。”   顾南看着地上的米,上次是大半袋,这次却只有半袋,药材多了,米却少了。   女人笑,“诶呀,我也是没办法啊,现在药材难卖,我上次收的到现在都没卖完呢,手头也不宽裕不是?”   “李三。”罗生声音压低,眼睛直直的看向女人。   李三却没因为罗生态度而有所收敛,她嗤笑道:“罗生,不是我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个肯来这收你的药材?我肯每半个月过来一次都已经是照顾你了。”   李三缓和了口气,“不过是这次给的少了些,下次多给你些米就是了,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跟我生气吧?”   两人对峙了片刻,罗生似乎有所退让,他上前一步,准备拿起地上的米,顾南却拉住了他的手。   顾南看了这么一会已经大概看明白了,从李三的表情来看,罗生的药材都应当是上等的,她明显很满意,只是仗着除了她没有人来山上收药材,罗生只能将药材卖给她,所以才这么嚣张。小半竹篓的药材只能换半袋米,这价格说出去谁敢信,这李三也是欺人太甚,而且还不知收敛,这样的人连最根本的底线都没有,不值得再跟她多费口舌。   “我们不换了,你把药材还回来,米拿走,以后也不用再来了。”顾南淡淡道。   罗生沉默了片刻,没有反对顾南的话。   李三见这状况顿时明白现在罗生听顾南的,这会是顾南作主了。罗生的药材一向上等,根本不愁卖,她每个月来个两次所赚的钱就足够她一家人两三个月的嚼用了,而且她还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着实是舒服的不得了,罗生要是真的不将药材卖给她了,那就是断了她的财路。   李三见顾南态度强硬,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犹豫了片刻笑道:“不过是这次带来的米少了些,总不至因为这点就断了交情不是?我车上还有两小袋盐,要不这样,我把这两小袋盐也给你们,这次就这么着,下次我保证米肯定带够,你们看这样行不?”   这已经是比平时要好的价格了,若是往常罗生自然也就应了,但是这次有顾南在,他下意识看向顾南,等她开口。   顾南对着罗生微微摇头,“你要是真想收药材就按照市场价来,不然就免谈。”   李三被气笑了,“怎么?还想狮子大开口了?你去镇上问问,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敢跟罗生接触,谁敢收他的药材?他就是个天生的丧门星,逮谁克谁,要不是我命硬也指不定早被他克死了,我劝你也离他远点,不然指不定怎么死的呢!”   罗生脸色冷了下来,手上略微挣扎,似乎想从顾南的手上挣脱出来。顾南没理会,反倒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我怎么样都不关你的事,你给不出价格就离开,说这些有什么用?”   李三对顾南的软硬不吃明显没办法,她看向罗生,“就凭你那个长相,还有那比女人还壮的身材,你以为她真的看上你了?她现在跟你八成是想在你身上占点便宜罢了,你可想好了,人总得给自己留些退路。再说了,就算她对你有几分真心,可她是个瘸子,指不定以后得靠你养活,不卖药材你怎么过活?”   “滚。”罗生压低了声音道。   李三恼怒的看着罗生,没想到这个丧门星竟然敢让她滚,她看着这两个人,只觉得一肚子的气,她坐上马车,当真掉头就走。临走之前还不忘讽刺道:“丧门星配瘸子,真是绝了。”   李三的马车飞快消失,地上只剩下了半袋米和一个竹篓……顾南运气,只觉得自己快被李三这个人渣给气爆了。   罗生挣开了顾南的手,拿起竹篓背在身上,然后拎起半袋米,转身往屋内走去。   顾南跟在罗生的身后,明显的感觉到他生气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罗生发脾气,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当初她把厨房搞成那个鬼样子罗生也没生气,反而把兔子交到她手上安慰她……顾南心里忐忑起来。   罗生将米放进米缸,然后就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顾南站在罗生面前,“对不起,我不该未经你允许就私自替你做主,我只是看不惯她一味压价,她给的价钱实在太低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我可以替你去卖药材,保证卖出的价格比她给的价格高的多。”   罗生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顾南低着头,“她有的赚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你若是真的还想和她做交易,等她下次再来的时候你可以提一提价,她有了这次的教训肯定会同意的。”   罗生还是没说话。   “你也不像她说的那样……你其实长得很好看,身材也很好,而且医术也好。你除了卖草药还能给人看病,生活总是不愁的。”   顾南抬起头,“我也不像她说的那样,我不会一直让你养着的,等我伤好了我就去赚钱,我手脚齐全,总是能找到些可以谋生的活计的。我也没想要占你什么便宜……”顾南忽然觉得这句话有语病,但转念想到自己刚刚的确是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这算是占便宜么?   “我抓你手只是……刚……我不是故意……”顾南有些底气不足,她刚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下意识的就抓住了他的手。   “顾南。”罗生的声音响起。   顾南看向罗生。   “她说的是真的,我是不详之人。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就死了,我娘和我妹在我六岁的时候染了瘟疫相继死了。我师父是个游医,途径瘟疫之地时遇到了我,心生怜悯收了我做弟子,却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染上了痨病,不久撒手人寰。我成亲的第二年,我妻主也死了。我是个天生的丧门星,你最好离我远些,我不想让你死在我的手上。”   顾南听着罗生用平淡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莫名的为他感到心疼,自幼丧父、年少丧母丧妹、青年丧师、成亲不久丧妻,他的一生之中他所亲近之人不停的离开他的生命,而且是以这种让人无法挽回的方式,他并不算长的一生竟然比自己还要苦涩。   “你不是丧门星。”顾南知道古人往往迷信,她跟他讲一切只是巧合他也未必会相信,于是只是说:“你看,你救了我不是么?如果没有你,我早已经死了,所以你是我的福星。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纵使有一天我真的死在你前面,那也不会是因为什么丧门星的缘故,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你替我赚回来的,我对你只有感激。”   “你……”罗生眼眶发红。   顾南慌了,她不知所措之际被罗生一把抱在了怀里。   罗生的肩膀宽厚,胸膛很暖,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全,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草药香气,略有几分苦涩的气味,却并不难闻。顾南靠在罗生的胸膛,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追随着他的心跳而一下一下跳着,仿佛是彼此应和一般。   两人拥抱了不知多久,罗生松开了手,转身去了外间拿了砍刀和竹篓去山里打猎了。   顾南看着罗生的背影,心里酸软的不像话。   又过去小半个月,顾南的腿彻底好了,她终于可以不用拐杖自由活动了。按理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顾南也不知道是自己原本伤的没有那么重还是因为罗生的医术的确高超,她原本以为自己要当三个月的瘸子,现在提前被解放出来,她委实高兴的很。   ☆、第五章   罗生似乎也受了顾南情绪的感染,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她在院子里撒欢。   顾南追着已经养大养肥的兔子跑了半晌才将它给抓住,她笑眯眯的把兔子拎起来抱在怀里,不满的戳它脑袋,“把你养这么大我容易么,看到我你还敢跑,又不是要把你给吃了。”   兔子自然不会说话,只是动了动鼻子歪头看她。   顾南放下兔子走到罗生面前,想到自己刚才做的蠢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罗生靠门框站着,身体放松,眼神温和,嘴角带着笑意。   顾南好像受了蛊惑般走到罗生的面前,慢慢的靠近他,罗生仍旧是带着笑意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躲闪,也没有问她要做什么。在能感觉到罗生呼吸的时候,顾南顿住了身体,她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回了她那间小小的储物室,把身体埋在床上不动了。   罗生看了顾南一会,然后收回视线离开了。   顾南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有些杂乱,又有些颓然。自从那天之后的这段时间罗生和她都没再发生过什么超过医患关系的行为,那天那个拥抱她能明显感觉到是因为罗生的失控,罗生在情绪激动下的一个拥抱,不能代表任何的含义。   罗生对她可能根本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在做好身为大夫的本职工作,但是她却似乎……   顾南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转而想到现在她已经痊愈了,罗生会让她继续留下么?若是离开,她又该去哪里呢?   傍晚的时候罗生仍旧没回来,顾南开始起火做饭,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对此很是娴熟了,罗生在傍晚前没回来的话就一般是她来做饭。   顾南的手艺没有罗生好,做出来的饭不好不坏,能吃但说不上美味。罗生从来没对她的厨艺有过评价,饭量总是一般无二,倒是看不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说打动一个男人先打动他的胃,顾南觉得反倒是自己被罗生打动了胃。   顾南看了看所剩不多的米,想到她眼下腿已经彻底好了,她之前答应罗生去帮他卖药材,现在到了该去镇上一趟的时候。   罗生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这次没有捕到什么猎物,倒是采回来了一些草药。罗生收拾好草药的时候顾南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   罗生的经济状况不好,自然用不起蜡烛,家里燃烧的是油灯,光线并不很明亮,也带着些黑烟和气味,但昏暗暖黄的光亮照在两个人的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暖意。罗生棱角分明的脸颊此时被照得柔和了几分,眉目也变得越发温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沉稳、安宁又带着些魅惑的气息,顾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境产生了变化,近来她看罗生总像是带了独有的滤镜一样。   顾南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着罗生,只是将自己想要下山一趟的想法跟他讲了。   罗生停下吃饭的动作看向顾南,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顾南不可能不与其他人接触一辈子和他在这里过着隐居的生活,但真的等到她提出的一瞬间,他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她原本便是生活在镇上的,这一回去遇到熟人也说不定,若是她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还会回来么?就算是没有找到,她的伤都已经好了,也已经没有了留下的理由不是么?   “好。”罗生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   顾南这个时候没有察觉到罗生的情绪,她自己对于去镇上这件事也是情绪复杂。她之前断了李三的这条交易渠道,所以无论如何也是要去帮罗生再找一条路谋生的,至少保证罗生比之前赚的多,生活的好,况且她对着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着一些好奇心的。只是她毕竟不是原主,镇子上是什么样的情况她现在一无所知,她甚至连原主的姓名都不得而知,若是被人发现了她的异常她用失忆的说法只怕八成是行不通的,毕竟一个人的记忆可能会发生问题,但是她的生活习惯、喜好总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到时候要怎么去解决,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想到办法。顾南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不要那么倒霉一下去便被人看出端倪。   第二天顾南一早就起来了,她觉得罗生宁愿被李三给各种压价也不愿意下山应该真的是对此很有执念,完全不愿意与人打交道,所以她已经做好自己下山并在路上迷路几次的准备,却没想到在饭后罗生替她整理好草药和水壶放进竹篓里后,居然将竹篓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顾南诧异的看着罗生。   罗生疑惑道:“不走么?”   顾南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有罗生跟着她一起去镇上真是太好了,她不用担心迷路,也不用为完全陌生的环境而头疼。罗生在这段时间里好像在她心里有了定心丸一样的作用,只要她想到罗生,只要罗生在她的附近,她就能感到安心、放心。   这座山很寂静,顾南一路走来除了林间树影重重,不时传来虫鸣鸟叫之外并未见到其他人,不过好在山上虽然人烟稀少但是却有着一条小路,可以直接沿着小路走下山,至少不用开荒。   之前罗生说到镇子上需要半天时间顾南只以为是不太精确的计数方式,她想最多也就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但是等她走到山下的时候就已经用了将近三个小时,而这里距离镇子上看着还有一段距离,想来加起来可能真的需要四个小时了。顾南前一世的体力并不算好,按理说走了这么久的路应该是会坚持不住了,但不知是因为原主身体本就不错还是怎么,她这个时候除了身上出了一身的汗感觉有些粘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之外,只觉得略有些疲惫。   罗生在山下停了下来,然后将竹篓从自己身上拿下来,他从里面拿出了干粮和水递给顾南,“中午了,吃些东西。”   顾南没接,看着竹篓只剩下些药材,再没别的吃的了问道:“那你呢?你吃什么?”   “我中午一般不吃东西。”罗生说。   顾南深吸了口气,她认识罗生的时候他的确中午不吃东西,但是她顶不住饿,于是经常中午开火,她做了罗生就会吃。她一个没运动量的人中午都会觉得饿,更何况罗生了。   顾南觉得罗生中午不吃饭只是因为习惯使然,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生活条件本就不是很好。顾南越发觉得自己一定得给罗生找一条好的出路才行,一个有着无数上等药材,精通医术的人,怎么能过得这么清贫呢?   “你吃,我一会到了镇子上吃。”顾南说道。   罗生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食欲,他心里都被顾南的事所充斥着,难得的感到了烦乱,不过他最后还是拿过了干粮和水壶,然后将竹篓递给了顾南。   竹篓里还有一个水壶,顾南从里面拿出来喝了两口水,站在原地等罗生吃完一起走,罗生却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顾南顿住了,她以为罗生会和她一起去镇上,原来罗生只是把她送下山?顾南深吸了一口气,之前的安全感再次消散了,不过她嘴上却说:“我这一趟可能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你不用等我,先回去就行,我有记路,一会能自己回去。”   罗生点了点头,然后将一个荷包交给她,“记得吃饭。”   顾南掂了掂,荷包沉甸甸的,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想来应该是罗生大半或者所有的积蓄了。顾南叹了口气,只觉得他太容易相信人了,好在遇到的是自己,不然换了旁人若是带着他的钱和药材就这么离开,他岂不是血本无归了?   顾南转身沿着唯一的山路继续走,她没走出两步听见罗生叫到:“顾南。”   罗生平日叫她名字的时候并不多,顾南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罗生。   罗生嘴唇动了动,半晌开口道:“小心些。”   顾南没问他到底是让自己行路小心些,还是让自己交易时小心些别被骗了,只是笑着应道:“好。”   看着顾南渐渐远走的身影,罗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   镇子到山脚的距离倒是比顾南想象的要近些,她又走了半个多小时,路上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逐渐有了熙熙攘攘的喧嚣声。顾南估计着又走了有十几分钟,就到了镇上。   镇上的风格建筑倒是和古代建筑整体上极为类似,多半是青砖建成,其间也掺杂着一些用石头和泥土造的房子,镇子上极为热闹,道路两侧商贩无数,街上行人车马也不算少。   顾南粗略看了一圈,随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里的女人竟然普遍比较高大强壮,她这个一米七左右的身材在一群女人里面居然算是矮小瘦弱的了。更为让人不解的是出现在街上的男人明显比女人少,摆摊叫卖的也多半是女人,偶尔见到的男人也都是身材纤细,涂脂抹粉,比女人反倒要矮上一些。   顾南一路走着,路过几个商贩的时候随意问了问价格,却并没有打算买,只是想要借此了解一下这个世界个物价。顾南问了一圈,大概晓得在这个世界一文钱是最低货币值,大概类似于前世的一块钱,不过购买力要更强一些。一千文钱为一贯,两贯钱可以买一头牛。   ☆、第六章   顾南之前已经打开罗生给的荷包看过,里面有几十文钱,顾南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穷过。她知道罗生赚钱不易,之前把食物让给他只是不想让他饿肚子,并没有真的准备在镇子上吃饭。但是现在已经到了下午,整个走了四个多小时,到这会她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想到一会回去还要走四个小时的路,她最后还是决定在镇子上吃点东西。   顾南转了一圈,最后挑了个便宜人又多的面摊坐了下来。她要了一碗两文钱的面,随后一边吃一边留心听周围人聊天,这是一种获得消息较为有效的方式。   隔壁三个女人坐了一桌,几人的嗓门都不小,她们聊天的声音最先传了过来。其中较为瘦弱女人道:“田姐真是好福气,听说你刚娶了个长得好又会伺候人的男人进门,现在有得乐了吧?”   “这有什么,张姐才厉害呢,酒肆的生意那叫一个红火,听说前阵子已经把第三个小侍抬进门了?”   被叫做张姐的人却并未露出喜色,反倒不悦道:“一说这个我就生气,我接二连三的娶进门,到现在四个人一个都没能给我生个孩子出来,一群废物,一个个的吃我的用我的结果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等我哪天生气全都给他们休了,让他们一个个的都滚回娘家去!”   “张姐,这事急不得,得凭缘分不是?再说了,你这把人休了他们娘家也不可能让他们进门了,这不是要将人逼死?”   顾南只听了这么几句整个人就被呛住了,她咳嗽了好几下才把气给理顺。娶男人?小侍?男人生孩子?她该不会是幻听了吧?   几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着,张姐不满道:“有什么逼死不逼死的?生不出女儿来本就是他们的过错,我休了他们那搁哪儿都没人能说出什么,女皇不也是因为这个休了两个凤后么?如若不然哪儿来的嫡出的皇女?要我说啊,男人就不能惯着,你看之前那谁,被那个米铺的小儿子勾引的让干啥干啥,最后不还是一点都不被人看在眼里头,这会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不说这个了,来,喝酒喝酒。”几个人碰杯之后聊的话题从男人变成了赌场上的事,顾南也就不再刻意去听了。   她竟然到了一个男女颠倒的女尊世界,这倒真是让她始料未及。她又想起了之前罗生提起这位女皇时候的口气,他对女皇的不满想来就是源自于此吧?女皇带了这样的头,男人在这种夫侍可以随意休离的环境下自然生存艰难。   一碗面到后面吃的没滋没味,顾南这时已经没了胃口,本着不能浪费的品格她才勉强将一碗面吃完。   罗生那样的人,怎么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呢?顾南想到罗生这段时间以来所展现出的强大和对她的照顾,如果不是她下山这一趟,她是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世界居然是这副样子。她和罗生就像是一对异类,他们一点也不像这个世界的男女。   顾南付钱离开面铺的时候仍旧有几分恍惚,她沿着街道走着,然后听到了身侧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叫骂声和男人哭泣声,她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女人揪着男人的头发将他从赌场里揪了出来,嘴上大声骂道:“你这个赔钱玩意竟然敢到这儿来找老子,老子本来赢的好好的,你一来就输了,都跟你说不许来这找老子了,你就不长记性是不是?”   女人将男人摔倒在地上,又朝着他踹了两脚。   男人哭道:“不能再赌了,这已经是家里最后的钱了,没了这钱就没钱买米了……”   女人没有回头,迈着大的步子转头回了赌场。   周围经过的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都只是默默看着,偶尔有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在谈论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助男人或者指责女人。   顾南停下了脚步,男人哭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似乎有些无措,在赌场门口又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走了。   顾南忽然觉得心里很累,历史书上一早就说过了古代男尊女卑,但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而现在,她在这个女尊男卑的社会却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她越发的心疼罗生了,她现在很想立刻就回去见到罗生。   顾南收敛心神,询问之后得知镇上有三家药铺。她分别到三家药铺里面问价,货比三家之后最后用四百文的价格将所有的药材给卖出去了。顾南知道这些草药里面有大半都是罗生种出来的,只有少半是他采摘回来较为稀有些的草药,因而对这个价格还算满意。   顾南拿了钱后到了米铺,她在米铺里问了问,一袋米才四十文钱,半袋米二十文钱,也就是说李三之前卖药材的钱才给了罗生不到一成。想到罗生就这样跟李三交易了快两年,顾南只想戳死李三这个手黑到家的二道贩子。   顾南本来想买一袋米带回去,但是想来想那么远的山路,又没有马或者牛能用来运输,她觉得自己一个人肯定是带不回去的,于是最后只买了半袋米,她把米放在了竹篓里试了试。竹篓还算是结实,放进去后感觉没什么问题,她背上竹篓就沿着来路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顾南忽然看到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想买些画材回去画画的,她不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动罗生的钱,但总还是要清楚下价格,若是价格不贵的话她倒是可以和罗生先借一点,之后再还给他。   顾南的养母是个画家,她被收养后开始跟着养母学画画。她养母擅长油画和国画,但是对水彩、素描等其他绘画方式也都有涉猎,她闲暇时常跟在养母身边学画画,不过她对油画的兴趣略为差些,反倒对水彩和国画更感兴趣。到了这个世界,绘画仍旧是她最大的倚仗。   这间铺子并不大,顾南走进去转了一圈,店里挂着不少画作,主要是以山水、花鸟为主,人物要少些,画风跟中国唐宋时期较为类似。店里的书籍多半是以手抄为主,有少量印刷品,想来这个世界应当还没有发明活字印刷书。顾南练过字,繁体字她认不全但是能看懂书中大概意思,她随便翻了几本,然后又放下。   “你不买就不要碰,碰脏了你赔得起么?”店铺老板是个长得略胖的女人,她此时瞪着眼睛看着顾南,明显很是不满的样子。   顾南身上的衣服很旧了,洗的有些掉色,领口袖口处也有几处磨损。她没有换洗的衣物,这段时间以来她除了身上这身这套衣服之外,就是罗生给她找的一套自己的衣服,这两套衣服来回的换洗着穿。都说人靠衣装,她穿成这样,的确不像是个会买书的人。   “你也喜欢傅先生的书么?”   顾南听言看向老板身侧,她进来时就注意到店内有两个人,但未曾细看,现在一看之下发现店老板身边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男孩没有化妆,一双大眼睛看上去有几分灵动的样子,只是腹部高高的隆起着,显得略有些怪异。   顾南先是有些诧异,但是随即想到之前在面铺听到的男人怀孕生子的事情,就强压着自己淡定下来。   顾南只是挑了几本书随意翻看,并未在意过是谁所书,这个时候倒是有些答不上来。   老板听了男孩这话顿时有几分生气的教训道:“怎么,当着老娘的面就敢勾三搭四了?别以为怀了老娘的种老娘就不敢动你,你给我上那边墙角站着去。”   男孩不敢再说话,当真去一边墙角站着去了。   顾南不知面对这种情况该作何反应,她走到老板面前,询问书籍的价格。没想到书价竟是高的吓人,一本书足要一两贯的价格,普通人哪里能够买的起呢?顾南又问了笔墨纸砚和颜料的价格。   老板虽然不觉得她会买但还是挨个报了价。   顾南算了一下,一套不算上等的笔墨纸砚,十张宣纸,再加上一盒颜料,这些加起来居然要两千四百文钱,相比于物价来说这个价格简直贵的夸张,她开始理解古代人为什么识字的少了。   在老板不屑的目光下顾南什么也没有买,就这样空着手走了。顾南本来以为这些东西不贵的,按照前世的价格,她觉得买些次品有两百文大概够了,没想到竟然和她想象中的价格差了十几倍。   两千四百文钱,顾南开始怀疑即使自己真的有钱买了这些东西,她卖画也很可能不能回本……毕竟这里只是个镇子,有钱人能有多少呢?   顾南想到这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   顾南一路走到山脚下看到罗生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她随即意识到罗生没有先回去,他一直在这里等她!顾南跑向罗生,然后控制不住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罗生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也没问她这是怎么了。   ☆、第七章   顾南被罗生身上淡淡的草药香气围绕着,躁郁的心情骤然被压了下去,罗生身上沉静的气息仿佛感染了她一样,莫名的,她就平静了下来。   两个人静静的抱了一会顾南才松开了手,罗生从顾南的身上接过竹篓背在自己的身上。顾南看着罗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要不还是我来吧,有点沉。”   顾南已经习惯了罗生的照顾,但是今天让她明白了,这是个男人应该被照顾的时代,她这样被罗生照顾着,原本就有点不好意思,这会更是觉得有些惭愧了。   “不用。”罗生说着已经在前面领路了。   顾南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为她刚刚那一抱做出些什么解释,毕竟在书店的时候那男孩只是跟她说了一句话就被老板给教训了。但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能感觉到自己对罗生的喜欢,可是那种喜欢有多少她也说不清楚,况且,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还要靠罗生养着,她有什么资格说喜欢罗生呢?   “药材全都卖了,你猜卖了多少钱?”顾南最后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这句话。   罗生摇头。   顾南笑着将荷包和赚到的钱都递给他,“药材卖了四百文,我买了半袋米花了二十文钱,荷包里的钱我吃饭用了两文。”   “这么多么?”罗生问道,语气仍旧很平静,仿佛是为了配合顾南才问了这么一句一样。   顾南第一次意识到罗生可能并不太在意钱,随即意识到不只是钱,他对一切似乎都不太在意。吃、穿、住,他全都不在意,就连他看似精心照料的那片药田他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之前那只肥兔子跑去啃秃了一小片药田的时候顾南都以为罗生肯定会发火了,他却只是将兔子抱回了院子里,然后重新种了另一种草药将药田填满,整个过程里他连神情都没有过丝毫的变化。   “罗生,你有想过以后么?”顾南忽然问道。   罗生脚步顿了顿,“没有。”   顾南应了一声,跟在罗生的身后叹了口气,以他们现在的条件来看,活着不容易,暂时的确没有那么多的经历考虑以后了。   顾南腿好了之后能做的事情就多了,她打算试试跟着罗生一同照顾药田、打猎、采药,看能不能帮罗生减轻些负担。   晚上,顾南打了一盆热水回到屋子里,她把门关紧,然后褪了衣裳,把布浸在水盆里浸湿,用湿布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这个年代的人洗澡并不频繁,但顾南却是受不了长时间不洗澡,就是之前身上有伤的时候她也要经常用水擦擦身子。今日白天出了一身的汗,晚上不洗一下她是睡不着的。想到罗生之前打水的溪涧,顾南便觉得现在天气炎热,那倒是个洗澡的好地方。   顾南换上了罗生的衣服,将自己白日穿的衣服放进盆里。她抱着盆走到外间,准备找个矮凳坐着搓洗,她刚走出来便见到罗生也恰好从房间走了出来。   罗生的目光停留在顾南身上。   顾南想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罗生的衣服,骤然间觉得身上和衣料相贴的地方好像传来了些不一样的触感,她脸颊渐渐红了起来。   罗生什么也没说,他拿了皂角递给顾南,又倒了一壶水,转身回了房间。   顾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头开始洗衣服。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之后顾南便跟在罗生身后一起出了门,罗生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多问。   罗生的药田距离竹屋不远,所以之前顾南腿伤没好的时候也跟着来过两次。这处药田不大,顾南估计着这药田长有十米左右,宽也就五六米的样子。   上次那只肥兔子祸害药田之后顾南就把那只兔子提起来好好教育了一番,然后又带着它围着房子走了一圈,让它知道附近有的是草丛,不能光挑着药田啃。也不知道是顾南跨物种的交流起了作用,还是那只兔子上次只是瞎猫碰死耗子找过来的,压根没记路,总之它在那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偷吃草药的事情。   顾南之前来的时候因为腿脚不方便只是看着罗生忙活,这还是第一次插手帮忙,顾南按照罗生说的用水瓢灌溉草药。   她不知道草药是不是和其他植物一样,都是春天种下,秋天收获,但想来应该像差无多。   顾南被罗生捡到的时候是春天,而现在已经到了夏天。这两个月她能明显感觉到天气越来越热了,原本显得有些冷的竹屋现在却让人感觉十分凉爽舒适,而原本有些单薄的衣裳这个时候反倒让人觉得有些热了,只可惜这个世界并没有半袖和短裤一说,于是她为了图凉快只能把袖子挽起来一些。   灌溉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临近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回到了竹屋。顾南开始做饭,而罗生则跟着在一边帮她生火,两个人一起忙碌着,倒像是平常人家的夫妻一般。   饭后,顾南开始犯困,她打着哈欠回到储物间,而罗生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顾南前一世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但到了这里之后反倒变的觉多了。   下午顾南醒来的时候罗生已经准备出门了。她没跟罗生解释过自己想帮他这件事,她觉得罗生可能会阻止她,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帮上多少忙,只是想尽力试试罢了,若真的忙不上什么忙,她也不会一直跟着给罗生捣乱。   罗生看着顾南也跟着背上竹篓,一副准备做他小跟班的样子,不由嘴角微微上扬,仍旧是没说什么就在前面带路了。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顾南第一次进山,山中树木茂盛,顾南进入后没多久便失了方向感,只觉得看哪里都是一样的。顾南缩近了跟罗生的距离,紧紧跟在罗生的身后,只觉得若是没有他自己会立刻就迷路。   罗生从地上捡了根树枝递给顾南,“山中蛇蚁多,可以用木棍驱赶。”   顾南凝重点头,接过树枝,心中警觉了些。   罗生见她这样子又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家里经常四处撒些驱散蛇蚁的草药,他和顾南长期受这种气味熏陶,身上都带着些气味,一般情况下蛇蚁遇到都会躲避,他刚才递树枝过去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顾南自然不会知道自己长期起来生活在山林里还没被喂了蚊子,全都是罗生的功劳。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罗生弯身小心翼翼的采下两种草药放进竹篓里。   顾南将两种草药的形状记了下来,但是她随即发现罗生采的草药种类很多,没一会罗生就已经采下十几种草药放进了竹篓中,顾南只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已经不够用了。   “你是怎么记下来这么多草药的?”顾南有些纳闷的问。   “常年跟在师傅身侧,见的多了自然就记下来了。”   顾南点头,“那镇上有其他人来采药么?”   罗生点头,“有,但是不多,一般人记不准容易采错,而且摘下时也不会保养,容易失了药性。”   “有相关的书么?记载草药形状和功效的那种书。”顾南问,若是没有,她倒是可是试试,想来应当有一定的市场。   “有,但是书籍太贵,一般人买不起,而且绘形不易,绘制出来往往失真。”罗生道。   罗生这么说那自然就是看过类似的书的,“你有这种书么?”   罗生摇头,“只是跟在师傅身边曾经看过罢了。”   顾南点头,心中一边寻思着绘制草药书籍的事,一边想到若是她把这些草药绘制出来,再由罗生教人采摘方法,而后由农人去采摘,这样若是运作得当的话应该能收获大批的药材。只是转念又想到罗生并不喜欢被打扰,而这次卖出的草药有四百文,按照罗生之前一个月交易两次的习惯,一个月大概能有七八百文的收入,这样半年下来大概也能有几贯收入,当是衣食无忧,纵使冬季不能采摘草药生活也当是生活无虞,想来倒是犯不上如此费心操劳。   罗生似乎没有打猎的打算,只是带着顾南以一种较慢的速度在林中走着,偶尔采摘些草药。顾南跟在罗生的身后,也采摘了一些放进竹篓。   罗生带着顾南到一颗树边停了下来,树身上有两道划痕,很是明显,“再往里便是深林了,若是没有我跟在身侧,你便不要再入内了。”   顾南仔细记牢,其实她并没有林中求生的经历,若是罗生不在,她可能根本就不会进入山林。   “你想去看看我遇到你的地方么?”罗生问。   “远么?”   “有些远,在靠近山顶峭壁的地方。”   “那就不去了。”顾南没有原主的记忆,对她为什么进入山林,又是从哪里摔下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趣,相反的,她这个时候反倒感觉有些沮丧。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她和罗生是如此的不同,她帮不上罗生什么,罗生也不需要她的帮忙,他们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   “是不是觉得挺无趣的?”罗生看着顾南问道。   顾南原本有些苦闷,此时倒有些哭笑不得,这一问她反倒有些明白罗生的想法了,他想来是当自己被憋在屋里几个月觉得气闷,这个时候腿好了就跟着他出来游玩了。   顾南想到之前两个月的时间罗生几乎没让她做过什么,而她腿好了之后罗生也没让她离开,此时不想着让她做事来回报,竟然反倒关心起她是不是会感到无聊,她忽然觉得罗生若是商人定是每次都要赔的血本无归。   罗生也不知自己一句话怎么就把顾南给逗笑了,但却莫名的跟着心情愉悦了几分。他问道:“我平日就是这样先在林中采些草药,若是遇到野畜便猎了带回去,若是没有便到陷阱处去看看。我昨日在陷阱处放了饵,今日应当有所收获,要不一起去看看?”   ☆、第八章   顾南欣然同意。   两人走到陷阱处果然见到周围已经有了被破坏的痕迹,顾南走的近了些后发现罗生布置的陷阱算不上高级,但很简单实用。   他先是挖下两米左右的深坑,然后用树枝和浮土掩盖其上,再放上诱饵,动物被诱饵所惑踩到上面后树枝不堪受力便会连带着一同掉下去。   坑里隐隐约约传来叫声,顾南往下看,顿时见到陷阱里竟然有一只狐狸和一只灰兔子。它们身上都有血迹,此时听到动静一起看向两人。   顾南第一次看到活的狐狸,它此时警惕的看着两个人,耳朵后背,嘴巴长着,露出牙齿,摆出威胁的姿态。它的两条后腿似乎都受了伤,这个时候站的极为不稳。而那只兔子则是被咬破了耳朵,这个时候倒是活灵活现的,看起来伤势并无大碍。   顾南看到这两个的样子便想到罗生之前摆的诱饵大抵没起到作用,看样子应该是狐狸追着兔子到了陷阱处,于是一同掉了下来,狐狸被摔断了腿活动不便,没能再把兔子怎么样,而这只幸运的兔子也因此活到了现在。   罗生观察了片刻,而后直接跳进了坑里,顾南虽然知道狐狸后腿伤了,但见到它张着嘴露出满嘴的獠牙,不时的发出威胁的声音,心里还是不由紧张起来。   “转过身去吧。”罗生从背篓里拿出砍刀说道。   顾南听话的转过身,坑里霎时间传来了犀利的叫喊声,不多时回归了平静。   罗生带着兔子和狐狸从坑中上来,然后对着顾南说道:“好了。”   顾南转过身,看到罗生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忙问:“你受伤了么?”   “没有。”罗生道。   顾南往前走了一步,罗生微微后退,解释道:“有血腥味。不该让你来的,没想到会是狐狸。”   顾南又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擦掉罗生脸上的血点,“没受伤就好,有血腥味也没关系,回去我帮你洗干净。”   罗生呆愣了一下。   顾南发现砍刀已经被罗生收起来了。   狐狸已经死了,罗生用绳子将它系着绑在了竹篓一侧,而他手上则拎着兔子的耳朵,兔子还活着,正欢快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两只腿一蹬一蹬的。   “还养么?”罗生回过神将手里的兔子往前送了送问道。   顾南觉得这只兔子能够大难不死还挺幸运的,于是说:“养着吧,和家里那只正好凑一对。”   “好。”罗生将兔子递给顾南。   顾南接过兔子,见它耳朵上的伤被罗生这么一揪又开始往外渗血了,于是改为抱着它。   顾南觉得对于罗生来说兔子和其他生物应该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对它也没有半分怜惜,猎到的两只兔子都留了下来也不过是因为她喜欢罢了,罗生这个人,顾南总觉得他与众不同。   罗生帮兔子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耳朵就将它放到了院子里,两只兔子不多时凑到了一起,看起来相处的还算融洽。   顾南洗着野菜忽然问罗生,“我们在你药田的旁边再开出一片地种点菜怎么样?”   “行。”罗生回答得很爽快。   顾南知道已经夏天了,这个时候再种菜有点晚,但是她记得有几种蔬菜是耐热,生长期又比较短的,到时候可以买种子之前再仔细问问。他们现在每日吃的食物太过单一了,能扩充一下食谱总是好的。上次下山的时候没想到这个,下次下去的时候倒是可以看看。   饭后,罗生换下自己染了血的衣服,顾南伸手接过,同时问道:“可以帮我削几片木片么?尽量平整光滑些的。”   罗生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略微有些迟疑,但还是应了一声去外面削木头去了。   顾南从灶台里拿出了几根被烧的差不多的碳条,放到一边等它冷却,然后将罗生的衣服洗好晾好。等到顾南忙忘,罗生拿着四片木片回来了,递给顾南问:“行么?”   顾南看着宽约十厘米,长二十厘米左右的木片很是满意。她拿起碳条,觉得不太顺手,于在地上磨了磨,等到感觉好些了才开始在木片上动笔。她画的是白天的时候罗生采的草药,为了逼真,她还将每种草药都拿了一棵放在自己面前,此时照着写生倒很是顺手。   顾南画完了一个拿在手里看,感觉碳条还是有点粗,细节刻画的不是很到位,不过大体上还是满意的,她转头看向罗生刚想询问他的意见,却见他手里拿着两个已经用布料包好的木炭,碳条粗细刚好比她手上的要细些,而且碳条头部的地方也按照她的样子磨过了。   罗生见顾南看向自己,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问:“你看这两个能用么?我用布包了,应当不会再弄脏手。”   顾南突然间想抱着罗生亲他一口,简直是太懂她了。   顾南将木片递给罗生让他看,然后自己去外面洗手。   罗生看着木片上画的栩栩如生的草药一时间有些失神,他从未见过有人拿木炭作画,也没见过有人能画的如此传神。   顾南回来之后紧张的问:“怎么样?比你之前在书上看到的怎么样?”   “比书上画的好,更容易辨认,不过有些药材是根部入药,有的果实入药,这些地方应该再加上放大些更清晰的图示。”   顾南点头,然后继续画了起来,接下来的三个木片在罗生的指导下画的越发像模像样。   顾南将四个木片交到罗生的手上,问:“我只会画画,唔,除了用碳,用正常的笔墨颜料也能画,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做什么?”罗生问,“你是想问画师怎么谋生?”   顾南狂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我本来是想买些笔墨纸砚回来自己画,然后等画成之后放到铺子里寄卖的,但是前期成本太高了,而且也不知道我的画能不能卖上价钱,所以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方式。白天的时候你说到书籍上的图案我才想起来,有人找画师画这种图么?”   “前期成本?”罗生有些疑惑的问道。   顾南猛地发现自己的说法可能有些不符合这个时代了,但是罗生却没在这上边纠结,而是说道:“你说的画好画在铺子里寄卖是一种方式,大多数画师也会画一些扇子、瓷器、鼻烟壶之类的在庙会上卖,有的木匠铺子也会找画师画一些屏风之类的。”   顾南喜出望外,觉得自己可以都试试。   罗生继续道:“你之前说的抄书一事,需要画图的书籍不多,而且你若是只画图不抄文字的话这样的活应该是不好找。你若是写字尚可,抄书一事倒是可以常做,毕竟书价虽高,到底还是供不应求的。”   顾南听罗生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感慨自己想法过于片面,她之前在笔墨纸砚铺子里明明已经发现了这个时代还没有活字印刷术,书本大部分还是靠手抄的,但是她居然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只是局限于画画上,现在罗生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会读书写字的人并不多,抄书也是可以有收入的。   顾南对罗生道谢,只觉得昨日让她郁闷了许久的事情今日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当真让人愉悦。   罗生静静地看着顾南,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柔和。他没想到顾南会读书写字还会作画,他本以为顾南只是个乡野妇人,就像镇子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可惜不是。   罗生知道自己心中卑劣的想法,他不仅希望顾南什么都不会,甚至希望顾南的腿一直都不要好,那样顾南便会一直依赖他,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但是这终究不是真的,顾南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优秀的多。   “罗生?”顾南唤道。   罗生这才回过神,“怎么了?”   “我刚说想过两天再去一趟镇上,去看看能不能接到活。”   “好。”   顾南低下头,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想借点钱。”   顾南借钱倒不是说想买笔墨纸砚之类的,她之前就已经算过,即使只买一只毛笔,最劣等砚和墨,再买一张纸的话,大概也要一千多百文,她自然不可能去找罗生借这么多钱。她计划找一家可以在店里抄书的铺子,这样店里提供笔墨纸砚的话纵使工钱少些、距离远些,她积少成多也总有买得起笔墨纸砚的时候。她借钱只是想到上次说种菜的事情,她这次下去倒是可以买些菜籽回来,现在种,应当很快就能吃了。   “你随我来。”罗生说道。   顾南有些莫名的跟着罗生到了他的房间,然后看着他从床下拿出了一个盒子,盒子上有着一层薄薄的土,看起来已经是很久没有打开的样子。   顾南拿着油灯走得更近了些,只见罗生将盒子打开,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几本册子、一叠药方、一块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砚台、半条墨,还有几只毛笔。   罗生将砚台、墨和毛笔拿了出来,“这是师父的旧物,许久都不曾用过了,你看看,若是能用就拿着用吧。”   “我……”顾南看着这些,一时间竟然不敢接过,罗生说过他的师父已经死了,这些遗物他妥善珍藏至今,已然是他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且不说这些东西价值斐然,就是其间蕴含的这份情谊,也让她不敢妄动。   罗生似乎是看出了顾南心中的想法,开口道:“这些东西若是放着只是摆设,用了才算是物尽其用。”   ☆、第九章   顾南犹豫片刻后将笔墨拿了起来,道谢后拿进自己的房间放到了那张罗生不久前亲自为她做的桌子上。   罗生跟了进来,将香囊递给她。   顾南接过荷包,随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荷包沉甸甸的,罗生似乎是将所有钱都放在里面了,而现在就这样随意的丢给了她。   “我就是想买些菜籽,不用这么多钱的。”顾南解释道。   “拿着吧,买纸也要用钱,而且你若是带书回来抄的话也需要付押金。”   顾南原本是想在铺子里抄书,但是现在有了罗生给她的这些东西,的确没有必要再每天花上七八个小时来回跑了,把书带回来抄自然是最好不过。   “谢谢。”顾南真心实意的说道。   罗生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顾南虽说已经跟罗生说了要去镇子上一趟,却也没有立刻就下山,她接下来的两天没有再跟着罗生,而是在屋子里埋头练字。她用毛笔沾水在桌子上书写,一遍又一遍,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罗生看在眼中,却并未说什么。   一连五日过去,顾南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之前练毛笔字时的手感,心里有了些谱,决定次日早晨就下山。   罗生将晾晒好的草药装进了竹篓里,然后像是之前那次一样默不作声的将竹篓背在身上在前方引路。   顾南不想让罗生如此辛苦,上山下山一趟不知要走多少路,而她去镇上的时候罗生还得等她,想想就很累,于是虽然心中喜欢罗生陪着,她还是说道:“我已经认得路了,你不用陪我下山。”   罗生的脚步顿了下,问道:“当真记得路了?”   顾南点头,沿着小路就可以走下山,路上岔口并不算多,其实也不需要怎么记路。   “我……左右也是无事……”罗生的声音止住,沉默着取下竹篓递给顾南。   顾南拉住罗生的手,“不是不想让你陪我下山,只是怕你累。”   罗生没有挣脱,只是说道:“我不累。”   顾南笑了笑,“那劳烦你了,不过竹篓还是我来背吧,不想你太累,午饭拿的是我们两个人的么?”   “嗯。”   顾南松开手,和罗生并排往山下走去。   罗生微微转动手腕,只觉得那里好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散发着炽热的温度。   每次顾南下山,他总觉得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心底总是不安。况且山上野兽多,她一个人上下山总归是不能让人放心。   顾南不知道罗生与世隔绝多久了,也不知道他对和人接触有多抵触,但是她总想试着让他接触一下其他人。   “镇子上很热闹,路上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还有好多小吃什么的。这次你跟我一起去可好?”顾南歪头看向罗生。   罗生微微摇了摇头。   顾南本想再劝,但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的太过心急,于是没再提这个,转而说道:“那你等我那么久很累吧?附近有能歇息的地方么?”   “不累。”罗生说道。   顾南叹了口气,又开始心疼罗生。   药铺老板看到顾南的时候明显有些诧异,看着她身上背着的竹篓问道:“姑娘可是又有药材出售?”   顾南点头,将竹篓取下递给药铺老板,心里头却想着罗生有医术在身,他若是愿意的话以后在镇子上开这样一个药铺也是极好的。这里的药铺相当于医馆和药店的集合体,能问诊,又能抓药,倒是方便的很。   药铺老板接过竹篓将里面的药材一一取出来详细看过,然后惊喜的发现这次的药材总量上虽然不如上次多,但是珍贵草药的数量却比之前要多上一些,而且质量和上次像差无几。在短短时日内能凑齐这么多的上等草药,药铺老板倒是难得的对顾南产生了几分好奇。   “我叫纪茂,还未问过姑娘姓名?”   “顾南。”   纪茂继续问道:“姑娘可是自己上山采药?”   顾南实话实话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受人之托代为卖药罢了。”   纪茂这次倒是没有再究根问底,只道:“不知所托之人剩余药材可多?姑娘可以帮忙问问,若是药材丰盈且质量上乘,我愿意一同收购。”   顾南想了想问道:“我愿帮纪老板问问,不过想来他更愿意长期合作。”   纪茂笑了,“能长期合作就更好了,姑娘或者姑娘朋友之后若是只将药材卖与本店,那价格上我愿意给姑娘再加上一成。”   顾南对此十分满意,她之前已经将镇上三家药铺的价格都比对过,这一家已经是价格最为合适的了,在此基础上再加上一成,那已然是十分划算,于是替罗生先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卖药足足赚了六百四十文,比上次还要多了许多,顾南心道罗生现在也算是略有些存款了。   顾南走后纪茂便让人去查顾南的身份,镇子总共就这么大,要查一个人总不会太难,没多久就得知了来龙去脉。她听伙计说完之后咂舌,只道是顾南在山中另有奇遇。   顾南自是没想到纪茂会让人去打探她的消息,她出了药铺之后就在思考种菜的事情,在询问了老农之后买了些白菜、青菜、黄瓜、萝卜和韭菜的种子,若是种的好,想来过一段时间便可以吃上蔬菜了。顾南办完了此事,将菜籽放进竹篓后才开始寻思自己找活计的事情。   林源镇本身并不算大,也是亏的镇上曾经通过科举考试出过两个当官的,而且也有两个颇有才名的教书先生,这才没有使得镇上彻底断了读书进学这条路。不过有条件能读书的人到底不多,所以镇上的笔墨纸砚铺子也就只有那一家了,所以即使顾南因为上次的事情对笔墨纸砚那铺子里的老板观感不是很好,但为了求个活计终究还是再次踏足其中。   这次店老板倒是不在店中,看店的是上次见过的那位有孕的少年,少年明显还记得顾南,见到她的时候微微笑了笑,两人略微聊了几句,顾南得知少年名叫方渺。   顾南同他讲了想要谋一个抄书的活计之事,方渺当即引着顾南在桌子旁坐下,选了一本书让她抄抄看。顾南的字是特意练过的,只见她字体清秀工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方渺对此很满意,他笑着说道:“姑娘一手好字,可以先试抄这本书看看。”   顾南接过书,见书名《本钢正泽》,她略微翻了一下,应允下来。其实她现在有了罗生提供的笔墨砚,只需买纸便可尝试作画,虽无颜料,但水墨成画亦别有一番味道,且成本要低上不少,先直接作画试试也未尝不可。只是作画到底不知收入,不像抄书一般稳定,且抄书能让她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情况,倒是个目前而言很适合她的活计。   两人又聊了半晌,最后两人商议后决定:书她可以带回去抄,而且店里提供抄写的纸张,一本书抄完经检查合格的话她能得到两百文钱。不过也有些限制,顾南要带书回去需要付些押金。方渺倒是没让顾南直接付整本书的钱做押金,但还是要了这本书一半的价格五百文做押金,且所给的纸张也是一张富裕也无,若是她抄坏了哪页,则需要自己垫付纸张费用。   顾南付了五百文的押金,从少年手里接过了书籍和已经裁切好的纸张,转念想了想又额外买了三张纸,这三张纸用来作画,也是防止万一抄书出错的备用。一张纸四十文,仅仅三张纸便又花去了一百二十文钱。顾南将书籍和纸张用油纸包好小心翼翼妥善安放了。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顾南跟方渺正约定半个月后抄完将稿件奉上,谈话间突然就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声给打断了。   “秦唯?”方渺唤道,显然两个人是认识的。   顾南在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便不打算再多留,直接转身离开,却不想她还没走出大门便被名唤秦唯的少年给拦住了。   顾南有些诧异,“你有什么事么?”   秦唯长相秀气,不过略施薄粉便显得明媚惑人,脸上一双桃花眼看着勾人又楚楚可怜,他此时含娇带嗔的看着人,就越发引人注目了。   顾南看他看起来和方渺年纪差不多,不过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样的年纪在她看来还是少年,想到在前一世这样的年纪大抵还在念初中,她对秦唯作出的这般姿态便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小孩穿上了大人衣服张扬给人看的那种,令人有种错位感。前一世里顾南就对韩星的那种过于阴柔的美欣赏无能,因而秦唯脸上的妆容无意间让他在顾南的印象中又减了几分。   上一次顾南发现这里是女尊世界的时候就有一种颇为感慨的感觉,只觉得命运惯会开玩笑,她从没有想过三夫四侍,更不喜好过于阴柔的男子,结果她偏偏就到了这里,好在她遇到了罗生……   秦唯发现一贯恨不得将眼睛贴在他身上的顾南这个时候竟然在失神,她甚至都没有看向自己,顿时心里头五味陈杂。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了?”秦唯问。   顾南这才明白过来,秦唯不只认识方渺,也认识原主。她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开口就怕出错,于是选择了沉默。   秦唯没再痴缠这个问题,缓和了语气说道:“你怎么会来这?”   “随便逛逛。”顾南答,接着道:“你们先呆着,我先告辞了。”   秦唯却没多待,他紧跟着顾南就出了门,问道:“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第十章   “没有。”顾南脑袋里还在猜测两个人的关系,并非同姓,想来应当不是姐弟,莫不成是恋人?若真是恋人反倒有些棘手了。   此间事情基本都已经完成,顾南想了想,觉得还需要再去买点米,毕竟她抄书这半个月应当是不会再下山了,而家里的米所剩不多,多买些带回去总是有备无患的。   顾南一边往米铺走一边问:“你还有什么事?”   秦唯被顾南这么一问倒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早就习惯了她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很陌生。   到了米铺,顾南像之前一样买了半袋米,妇人熟稔的帮她把米放进了竹篓里。   “你为什么不去我家买米了?”秦唯问。   顾南觉得秦唯问题有些过多了,“我要回去了,你有话不如现在就说,省得一直跟着我。”   “回去?你现在住在哪里?”秦唯问。   顾南的耐心快耗尽了。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拍了顾南一把,将她整个人拍的往前倾了一下。来人笑了一声,“身体还是这么弱,拍一下就要倒。”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身材高大挺拔,带着一脸爽朗的笑,明显又是个认识原主的人。顾南暗自叹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然一下遇到俩熟人。   女人和顾南打了招呼之后才看向秦唯,不阴不阳的嘲讽道:“诶呀,秦公子今天怎么有闲心来找我们顾南啊?平日里不是都肯不多瞧咱们一眼的么?”   秦唯脸上挂不住,怒道:“张大风,你不要太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张大风混不吝的语气反问道 。   秦唯似是不知如何反驳,又或者不想给周围人看热闹,转头走了。   张大风一把拉过顾南,狠命的戳她的头,恨铁不成刚的骂:“你竟然还跟他有来往,他什么样的人你难道竟然到现在还看不清楚么?!”   顾南从刚两人对话里知道了张大风和自己的名字,这个时候正感慨原主和自己竟然是同名就骤然被张大风戳了脑袋,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张大风看她这幅闷不作声的样子就生气,“你成日眼巴巴的往他身边凑,你看他把你当回事么?他眼光可高着呢,一心等着攀员外小姐的那根高枝呢,你又不是没见前两个月员外小姐大婚时候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就是你,明明知道他心里没你,一听说他生病了还拼着卖房子卖地也要给他买人参救命,你看他现在一点儿事都没有了,你呢?!你这两三个月不见踪影,你看他担心过么,找过你么?!”   原来是单相思,顾南松了口气,这总比两情相悦要好处理的多,既然之前那秦唯心中另有所属那想来两个人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之后她不再理会秦唯也就是了。只是原主为了给他买药竟是将房子和地都卖了?这也未免过于痴情了吧?   “你看你这幅样子!你还不知悔改!你娘去世这么多年,你爹一个人辛苦拉扯你长大,这么多年再苦再难他也没把房子和地卖了,你爹这才去了多久?你看看你!就为了他那么一个人,你值当不值当!”   顾南这个时候倒是有些感谢张大风这自说自话的性子了,竟然不等她问就将这些事情全说了。顾南大概过了一遍,就已经知道关于原主的大部分消息,早年丧母,不久前丧父,家中应当没有其他亲人了,而她又是个痴情的,看上了秦唯却求而不得,最后在明知道对方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卖房卖地的给人家买药治病,倒是个可怜人。只是既然已经卖房卖地有了买药的钱,怎么还会半夜去山上采药呢?难道是想不开去自杀了?   “你……”   “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惦记秦唯了,只想自己好好过活,今日也是偶遇才说了几句话。”顾南在张大风再次开口之前率先说道。   张大风听言点头,“这就对了,你这个人一向踏实,只要不再沾染那个狐狸精,那没可能过不好的。”   “对了,你这段时间住在哪儿?”张大风刚看着顾南竟然又跟秦唯走在一起这才给气糊涂了,心里只剩下劝顾南离秦唯远点这件事,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这要紧的事。   顾南这倒没必要说谎,她跟张大风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上山无意中摔断腿被人救下养伤,最近在帮那人卖药的事。因着之前李三对于罗生的态度,顾南特意没提罗生的名字,只用他代替。   张大风没想到顾南会跑去跟寡居的男人一起住,只当救了顾南的是个女大夫,于是感慨顾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让她好好感谢人家。同时告诉她若没地方去就去跟她一起住。   顾南见张大风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不由替原主能有这么个好朋友而感慨,她惦记着罗生还在等着,跟张大风聊了几句之后便告别了她加快了步伐往山下走。   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秦唯,原来他竟是去而复返站在角落里将顾南和张大风的对话听了个全,他怔怔的看着顾南的背影竟是良久没有回神。   顾南一路快步走着,远远的就见到罗生挺拔的身影站在树林中等她,她加快了步伐走到罗生身边,不自觉间笑得眉眼弯弯的,见到罗生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感不知不觉的溢了出来。   罗生直接拿过了她身上的竹篓背在了自己身上,然后两人一起往回走。   路上顾南将这次卖药赚到的钱还有自己的花销一一说了,想到还没赚钱就先花了这么多,她只觉得心疼的很,不过想到押金之后还是能再拿回来的,这才又恢复如常。   罗生话少,一路上都在听着顾南在那儿叽叽咕咕的说着,等她说到遇到了两个熟人的时候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顾南不想说原主和秦唯的那些纠葛,毕竟那是原主的事,只说是遇到了两个熟人,她避过秦唯,也省略了原主对秦唯求而不得卖房卖地的事情,只说了从张大风处听说自己父母都已经不在,而且自己以前做了糊涂事,将房子和地都卖了,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   她说的时候刻意把自己说的十分可怜,心中却反倒有了几分松快,她现在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   罗生果然心生怜惜,他一只大手放在顾南的头顶摸了摸,轻声说:“没事,我不会赶你走的。”   顾南心中暖洋洋的,像只邀宠的大猫一样不自觉的在罗生的手掌讨好的蹭了蹭。   罗生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只觉得手心一片灼热。   夏天天长,两个人回到竹屋的时候天边还挂着夕阳。顾南看着天色知道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这段时间足够她去溪水里洗个澡的了。自从她得知了溪水的位置之后这段时间便经常跑过去洗澡,今天去山下跑了一趟又是一身的汗,让她越发想要清洗一番了。   顾南跟罗生交代了一声便出了门,她脱了衣服小心翼翼的走入溪中,白天晒了一天,这会溪水都还是温的,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变成了一片破碎的光斑,甚是好看。   顾南用手搓揉着长长的头发,心中有些觉得及腰长发很多时候颇为碍事,但是她又总不能特立独行的将头发剪了,于是只能这么小心翼翼的照顾着。   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后顾南只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她抬头骤然见到一道蜿蜒的水痕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待到看清那是一条水蛇的时候顾南瞬间感到毛骨悚然,她快步跑向岸边,而这时那条水蛇竟然跟着她爬上了湿润的岸边,它的身子距离她的脚已经不到两米。   顾南腿脚发软,强撑着想要找个树枝什么的吓唬吓唬它,却没想到那蛇竟然先一步向她靠近。   在这要命的时候一把从林间甩出的砍刀猛地砍在了水蛇的身上,它的身体骤然间一分为二,在原地徒劳的拼命摆动。   顾南豁然抬头,见到罗生站在不远处正背对着她的身影。   顾南匆忙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然后走到罗生的身边。   罗生嗓子有些发紧,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偷窥女子洗澡,这事但凡是个男儿都会不齿去做。   顾南惊魂未定,心里‘砰砰’的跳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水蛇,还是出现在这种时候,距离她那么近,她真的快吓死了。   两个人俱是心神不宁,竟是就将那砍刀和那断蛇就那样放在了原地,谁也没心思再去管了,只沉默一同往竹屋的方向走。   直到回到了竹屋顾南才终于缓过劲儿了,想到刚那一幕,心中顿觉无比庆幸。   罗生心头堵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解释道:“我只是不放心你……”   他知道顾南警惕性差,总担心她会遇到危险,所以每次顾南去洗澡的时候他总是站在不太远的地方背对着顾南站着,他并未觊觎什么,只是想着若是顾南发生不测,他听到她的呼救能够第一时间救她。今天他也是听到顾南匆匆上岸意识到不太对劲,所以才匆忙转身,然后了结了那条蛇。他刻意避讳,那一眼他并未看到什么,这时他只盼着顾南知道他是好意,不要将他当作放浪之人而疏远了他。   顾南笑,“还好你不放心我跟了去,不然我怕是要没命了。”   “那水蛇无毒,被它咬一口要不了命。”罗生呐呐的解释道。   “不被它咬死也被它吓死了,你摸我心口,现在还被吓的心跳得厉害呢。”顾南说着拉住罗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罗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感受到了手掌下蓬勃的生机。   ☆、第十一章   顾南又跟罗生说笑了几句,然后回屋里去擦干头发,罗生这才想起来他的刀还在岸边。   罗生回到岸边的时候水蛇已经死透了,他将刀拿起来,然后拿起两截断蛇准备晚上回去煲汤,但是转念想到顾南怕蛇怕的厉害,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用土将两截蛇身埋了,这样免得她下次再看见。   一夜无话,第二天顾南早早起床,在吃完早饭后颇为郑重的擦完桌子净过手之后才将书籍和纸张在桌子上摆好。实在不是她故作姿态,而是这书委实太过贵重,她生怕弄脏了之后不好交代,而弄脏了纸的话就更麻烦了,她不止要自己垫纸,还得重抄。   罗生怕打扰顾南,一早就外出了,直到中午的时候怕顾南饿才回来给她做饭。   顾南精神高度集中,一整个上午一个字都没抄错,所有抄好的稿子都整齐的码放在一侧,这个时候放松下来才觉得竟是有些腰酸背痛。她一边用手捏着自己脖颈的地方,一边起身去外间给罗生帮忙,心里盘算着按照现在的速度来看再十来天她就能把这本书抄完,剩下的时间她还可以画两张画拿到店里寄卖,她多买那三张纸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我来就行,你若是抄书累了就去屋里歇着。”罗生说道。   顾南有些哭笑不得,心里不由想到那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她仅仅是抄个书居然就被罗生给优待了。   “只是抄书而已,又不是要科举,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顾南笑道:“再说你也会读书写字,这也没多稀罕。”   “我写的不如你的好看,而且我也只看过医术罢了。”   顾南没理会罗生的话,仍旧和往常一样给他帮忙。   吃饭的时候顾南忽然想起自己昨天买的菜籽,“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将昨日买的菜籽种了吧?”   “我上午的时候已经种下了。”   顾南略有些尴尬,上午的时候她只想着抄书赚钱完全把这事给忘在脑后了,不过这会想起来还是有点激动。   下午,罗生带着顾南去看新开垦的菜地,菜地比之前药田的占地面积稍微大些,看着这么一片光秃秃的土地,顾南却已经想象出了这里结满果实的样子,吃野菜太久了,真的是很想念普通蔬菜的味道。好在罗生打猎技术不错,他们在肉食上还是不缺的。   下午从菜地回来罗生便再次去山上打猎去了,顾南也开始继续抄书。晚上油灯的灯光并不明亮,抄书的话略有些伤眼,而且顾南也怕油灯的黑烟会弄脏纸,于是决定抓紧白天的时间,尽量不在晚上抄书,同时寻思着等赚到钱之后要买些蜡烛回来。   这天下午罗生又去打猎了,顾南一个人在竹屋里抄书,外面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喊声。   顾南抬头去看,见是李三。   她一早就猜到李三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罗生这笔肥得流油的生意,早晚会再找回来,现在一看果不其然。不过时间倒是比她想象的长些,这李三竟是坚持了一个多月才再次找过来。   李三看到顾南只觉得特别晦气,这女人比罗生那个丧门星还让她觉得麻烦。她之前被罗生骂走之后觉得特别没脸,于是决定多等一段时间,等到罗生缺粮了自然会下山去找她,但是她等来等去都没等到罗生上门。   除了从罗生这倒卖药材之外李三再也找不到能赚这么多钱的活计了,她家里等着用钱,自然不可能就此放过,于是最后她还是不情不愿的再次找上了门。   顾南不太想搭理李三,但是她一直在屋里听她在外面喊也是觉得心烦,于是还是放下笔往外走去。   李三本来以为顾南就是不要命赶着来占罗生这个寡夫的便宜,等到睡了几回腻了自然就走了,没想到她竟然一呆就呆了这么久,更没想到这人的腿竟然好了,不瘸了。   顾南走到李三面前停了下来,她意识到李三似乎很怕罗生,李三之前和罗生交易的时候就不敢触碰到他,而且她来找罗生的时候也不敢进这篱笆墙,每次就远远的在外面喊罗生的名字等罗生出来。这里的人都这么迷信,这么怕罗生么?   “罗生呢?”李三看顾南率先问道。   “罗生去山上了,你不用再来找他,他不会再跟你做生意了。”顾南说道。   李三却是不愿就此放弃,“你是罗生什么人啊?凭什么总替他做主?”   顾南一时间还真被李三给问住了,她是罗生什么人?   “你既然不愿意听就等他回来自己跟你说吧。”   李三眼见顾南转头就要走,心里头那个气啊,她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罗生现在很听她的话,她之前本来是想好好跟顾南说话来着,没想到顾南上来就跟她说罗生不会再跟她做生意,一口就把她给回绝了,所以她才出口回了那么一句,谁想到这女人竟然比她脾气还大,竟然就要这么走了,李三匆忙喊道:“你等等。”   顾南有些不耐烦的看向李三,“还有什么事?”   “你看,我之前价格给的的确是低了些,但价格总是可以谈的么,也没必要一下子就回绝了不是?”   “所以你现在能给到什么价格?”   “每次交易由半袋米变为一袋米,然后我再每次私下里单独给你二十文钱,你看如何?”   顾南顿时觉得十分可笑,一袋米不过才四十文钱,还不够罗生一次卖药拿到钱的十分之一,而且这女人竟然还打算私下里给她回扣,她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了。   李三看出顾南的不屑一顾,顿时加价道:“每次私下里给你五十文,你再考虑看看?我每个月来两次,你一个月可就能平白到手一百文了!一年就是一贯多,你就算是干些零工也赚不了这么多啊!”   “一贯?”   “对啊,你看是不是很划算?罗生那个丧门星他本来有钱也不会花,再说我把钱给他,你再跟他要中间总是隔着一道呢不是,不如我直接把钱给你。这个事只有你知我知,到时候罗生八成还要感谢你呢,毕竟以前只能换半袋米,现在能换一袋米了不是?”李三继续劝说着。   顾南忽然觉得这人恶心的很,“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你!”李三气急,“不识抬举!你清高个什么劲?不还是为了占罗生便宜跟他无媒苟合——”   顾南目光狠狠的盯着李三,“你刚说什么?”   顾南在这个世界里本算是瘦小的女人了,李三本不应该怕她,但就这么一个眼神,李三却不自觉的住了嘴,竟然没敢再说话。   “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顾南说完就回了竹屋。   李三缓过劲来气得在栅栏外大骂,但到底没敢进栅栏里头,她骂过了还不死心,竟然在外头坚持不走。   顾南知道她在等罗生,索性就让她等,她现在完全不想理会李三,心里面只剩下了对罗生的心疼,他这些年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罗生下山的时候快到傍晚,他远远的看到站在栅栏外的李三,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李三明白了顾南是个软硬不吃的,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说服罗生了。   顾南透过窗户看到李三对着罗生口水横飞滔滔不绝的说着,心里明白这人定是在抹黑自己,她倒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本事说服罗生,罗生又不傻,怎么可能任她摆布。   然而她还是小看罗生了,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罗生竟然从竹篓里拿出砍刀一下子架到了李三的脖子上。   顾南见过罗生宰杀野兽的样子,怕罗生一生气真把李三给一刀解决了,那可是人命官司,她匆忙往出跑,等到她跑到罗生跟前的时候他已经收起了砍刀,而李三也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离开了。   顾南顿时乐了,“你这招倒是管用。”   罗生目光低垂,却是没了和顾南打趣的心思,低头就往屋里走。   顾南知道李三那人定然又说了什么让罗生不高兴的话,当下从后面拉住了罗生的袖子。罗生身体顿了顿,步伐停下了。   顾南走到罗生的面前,盯着他道:“你不要听她的话。”   “嗯。”   见罗生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顾南继续道:“我没跟你说过,你知道当我第一次下山,看到其他的男人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   罗生低着头。   顾南笑道:“当时就觉得你比所有人都好,所以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你的错,你亲人去世也不是你的错,在我看来你比所有人都好。真的,罗生,你特别好。”   顾南抓住罗生的手,“所以你不要理会她胡说八道的那些了好不好?”   罗生被软嫩的手抓着,喃喃的说道:“好。”   夜,顾南盯着油灯陷入思考,脑袋里回想起李三的那句:“你是罗生什么人啊?”   她不是罗生的什么人,但是她想成为罗生的什么人。   顾南心中有了念想之后工作的越发卖力了,几日下来将书抄好之后她开始琢磨着画些什么,镇子上文人雅士自然不多,她若是曲高和寡恐怕很难将画卖出去。顾南犹豫了半晌,最后决定画松鹤延年和五谷丰登,都是很好的题材,而且很贴近生活,用途也广,想来卖出去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最后一张么……顾南眸光微动,看向林间站着的罗生,她想画他,也想画给他。   ☆、第十二章   顾南发现罗生对自己作画明显很感兴趣,她画画的时候罗生一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   顾南喜欢这样,罗生站的位置很好,既不会妨碍她,也能够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第一次作画,又是画在价格高昂的纸张上,顾南不可谓不尽心竭力,她每幅画从构思到落笔都花费了大量精力。   罗生的话很少,顾南画画的时候他更不会出言打扰,只是每次顾南画完之后他都会爱不释手的拿起来反复看,直到最后小心翼翼的帮她收起来。   顾南见罗生如此心中越发欢喜,期待着罗生看到自己画他的时候的样子。   夏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这日下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等到傍晚的时候忽然乌云密布,天色暗沉下来。   罗生去打猎还没回来,顾南匆忙将罗生晒在外面的草药纷纷收进屋,她这边刚忙完,随着一声惊雷雨水便淅淅沥沥的落了起来。   顾南找了一圈没找到雨伞,只找到了两套蓑衣,她自己穿了一套,拿起另一套按照上次罗生带她走的进山的路寻了过去。   山间道路湿滑,顾南拿着蓑衣行动并不方便,她开始后悔没想起来让罗生在背篓里放上一套蓑衣,这样的大雨淋上短短一会就全身湿透了,哪里还能等得急她来送。   罗生见到云层堆积的时候就开始往回走,等到落雨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因而顾南进入林间没多久两人便相遇了。罗生没想到顾南竟然会来接他,一时间有些失神。   顾南匆忙将蓑衣套在罗生身上,罗生身体已经湿了大半,但是穿上蓑衣总比不穿的好,若是被大雨冲刷一路只怕是要生病。   “你下次不要来山里找我,危险。”罗生任顾南给他穿上蓑衣后说道。   “那下次你在背篓里放上一套蓑衣,这样就不怕下雨了。”顾南说完牵上罗生的手,狡黠的笑道:“雨天路滑,你得抓好我。”   罗生应了一声,将顾南拉到自己身侧更近的位置,方便在她真的踩空的时候照顾她。   两个人都一副专心走路的样子,脸上却都微微发红,心跳也都变得不太规律起来。   罗生时常淋雨,并不觉得如何,但很怕顾南会生病,回竹屋后特意熬了姜汤给顾南,却被顾南拉着一起喝,两个人一人一碗姜汤下肚之后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吃了晚饭之后两人难得都有些不舍得分开,顾南坐在罗生的房间里和他闲聊,直到天色不早两个人都有些犯困才回了自己房间躺下。   夜,电闪雷鸣愈发密集起来。   睡梦中顾南恍惚回到了初中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醉酒的顾大柱凌晨一点才回家。顾南被‘砰’的一声摔门声惊醒的时候一道闪电正从天空落下,那紫色的闪电照亮黑夜,仿佛一道利刃狠狠刺下,也就是在那一刻,顾大柱一脚踹开了她的门,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顾大柱拖着她问:“你的养父母不是很有钱么?怎么就不知道再给你打过来些学费生活费呢?也怪我,这都快半年时间过去了,也忘记让你跟他们联络一下感情,你现在给他们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你没钱交学费,也没生活费了,让他们给你打钱过来。”   “他们已经睡了,我明天再打……”十三岁的顾南蜷起身子,她手脚并用的往后退着,尽力想要远离顾大柱,却被顾大柱一把扯住了头发。   “躲什么?你后悔跟老子回来了是不是?你舍不得养父母给你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我没有。”   “打电话,现在就打,别让我再重复第三次。”顾大柱将手机仍在顾南的身上。   顾南拿起电话,哆哆嗦嗦的按下了早就已经记熟的养母的电话号码,结果传来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的空洞声音。   “再打。”顾大柱愤愤的说。   顾南拿起手机,拨打养父的电话,结果传来同样的声音。   顾南在顾大柱的逼迫下徒劳的拨打着那两个已经失去了作用的电话号码,直到顾大柱那醉酒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他狠狠的给了顾南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然后一脚又一脚的踩在她的身上,嘴上骂骂咧咧不停的说着:“要你有什么用!你个废物!”   顾南就是在那一晚知道,她永远失去了她的养父母,他们没有再跟她有过任何的联系,就那样决绝的带着曾经带着她的快乐永远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他们在她走的第三个月就移民了。   罗生听到动静走进顾南房间的时候就见到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啜泣着,身体瑟瑟发抖,绝望又无助。   罗生坐到顾南的床边,轻声唤道:“顾南,顾南。”   顾南的情绪逐渐平稳,渐渐醒了过来,透过油灯,罗生清晰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和哭得红肿的眼睛。   “做噩梦了?”罗生问。   顾南静默的看着罗生。   罗生隔着被子轻轻的拍打着顾南的后背,“没事了。”   顾南紧紧抱住罗生。她这一生拥有的温暖和欢乐太少了,她已经不想再承受失去的滋味。   罗生温声安抚,“别怕,我陪你。”   顾南渐渐松开了环抱着罗生的手,罗生却坐在床边主动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触感从他的手上传来,“你睡,我陪着你,等你睡熟后再走。”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却渐渐升腾起脉脉温情。   次日天明,又是一日晴朗,顾南透过窗户看着罗生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着,她的目光随着他来回的移动。   准备为罗生画的那幅画顾南不知怎么迟迟无法下笔,她心中有着许多的想法,但是每次面对那张白纸,脑中却又都变成一片空白。   半月之期已到,顾南一早和罗生带着近期晾晒的草药、抄写好的书籍和画好的两张画一同下山。   顾南这次卖了草药之后倒是没有直接去交书稿,而是先去了瓷器铺,上次罗生说的几种画师的求生方式她都记下来了。她手头没有足够的银钱去购置东西来作画,所以庙会一途她暂时不打算考虑,除了铺子代为卖画之外剩下的这些扇子、屏风、瓷器之类的她都想试试。   瓷器铺的老板看了顾南的画之后倒是颇为感兴趣的样子,但同时跟她言明她这里卖的大多数瓷器价格并不高,而需要精致画工的瓷器一般都是达官老爷们才用的起,而那些人也不会到这种小地方来买瓷器。   顾南从瓷器铺出来之后叹了口气,但也未曾气馁,而是接着去了木材铺子,木材铺子老板看了顾南的画之后又问了她之前是否有在屏风、妆奁或者其他器物上作画的经验。顾南自然是不曾有过类似的经验,在这一点上她如实回答了,但表示希望能得到个尝试的机会。   木材铺老板看她是个实诚人,态度又诚恳,倒是有了几分惜才的心思,只是最后却也只道若是有需求会联系她看看。   古代又没有手机,而顾南现在也不住在镇上,联系她几乎成了不可能。顾南心中清楚这一点,于是只是道谢,表示一段时间之后会再过来问问,便也就离开了。   事事不可能一帆风顺,顾南只当自己是在求职路上失败了几次,不多时便重新调整好了心情。   顾南到达笔墨纸砚铺子的时候店内仍旧是只有方渺一个人在,他的肚子明显又大了几分,她看着方渺走动明显能觉察出他身体的不便,她有些担心,只是她和方渺之间并不熟稔,这个时候也不便多说什么。   方渺仔细查验过了顾南抄的书,见她抄写的工整,未有脏污和遗漏,也是颇感满意,痛快的给顾南结了帐。   押金连带着之前抄书的酬劳一共是七百文,顾南将两幅画拿了出来,询问店内是否能够代卖。   方渺明显没想到顾南竟然还有绘画的手艺,而且画的还不错,他颇感意外当即表示代卖可以,不过店铺内会抽两成作为代卖费。顾南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只是询问有没有其他抄书的活计,若是有医药方面、绘画方面或者历史人文方面的书籍抄写那是最好不过。   上次的《本钢正泽》顾南抄写之时仔细看过,那是一本类似于八股文一样的书,其中内容多为歌功颂德和强调纲本常理,纲本常理内容部分和古代的三纲五常颇为类似,整体属于教化类书籍,想来应当是学子科考用书,她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里科考当官,这样的书于她而言实在无用。   方渺想了想,拿过了两本书递给顾南,一本医书,一本则是史书。顾南翻看了一下,都觉得不错,于是询问方渺书籍押金的问题。   方渺也知道顾南经济上不富裕,又鉴于她有两幅画在店里寄卖,于是两本书只收了她五百文的押金,顾南对此很是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   ☆、第十三章   两人交易完成,方渺又拿起顾南的画看了起来,半晌感慨道:“若是有些颜色便更好了。”   顾南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她现在买不起颜料,手头这二百文钱她还有它用。   两人聊天之际秦唯竟然又来了,顾南看向秦唯,心知应当不是巧合。   其实两人两次的相遇都不是巧合,第一次是秦唯路过之时在店外看到了顾南,所以跟了进来。而这次,则是他那天在听了两人对话之后心有不甘,所以特意返回此处询问了方渺,得知她大概这两日中午会过来,所以特意过来想要找她的。   秦唯有很多疑问想问顾南,想问她张大风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为他卖房卖地只为求药,想问她现在住在何处,想问她什么时候学会的读书写字……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以至于这个时候看到顾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南跟方渺告辞,背着竹篓往出走,秦唯果然跟在她身后。   顾南觉得有必要跟秦唯有个了断,不过她还未及张口,便被秦唯抢了先机。   “你真的为了给我治病卖了房子和地?”   顾南觉得既然要了断便没必要再纠缠于前事,于是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之前是我一厢情愿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现在我都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就此作罢吧。”   秦唯没想到顾南会说出这些话,这段时间来他仔细想过过往的一切,想到的却全是顾南对他的百依百顺和无微不至的好。   以前的时候他心里只记挂着方文斌,他们年少相识,那时她时常调笑说要娶他,她那样出身名门又长得好看的人谁会不喜欢呢,他自打那时起一颗心便挂在了她身上,只等她来娶。谁知道等了这么些年,等到他们都长大了,她却早已经将那儿时的话语抛在了脑后,转身另娶了他人。他们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可是他又算是什么呢?   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后来淋了一场雨之后便病了,他在病中缠绵了几个月,幸亏他长得貌美,他那母亲还打算将他嫁出去拿彩礼,这才肯为他用心医治。那时候他服了太多药,里面究竟有没有那颗顾南卖房卖地才换得的人参,他也是不得而知。   他一颗痴心错付,一场大病之后方才幡然悔悟。   顾南消失那几个月正是他最为难过的时候,他没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在那天看到顾南,听到张大风的话后,他脑袋里那些顾南曾经对他的好便都一点一点地想了起来。   顾南虽然贫穷、身材矮些又相貌平平,但是她至少一心一意的待他好。他以前不知道顾南会读书写字,只觉得她只是一个粗人,现在知道后却觉得她哪里都变得不同了。她的相貌虽然仍和以前一样,气质上却变了不少,之前的一双粗糙的手,如今看起来也变得细致起来。她现在有了倒腾药材的途径,听说这行能赚不少钱,那等攒些钱再买个房子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她还会读书写字,万一能考个功名,那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秦唯之前一直瞧不起顾南,只觉得她和身为员外小姐的方文斌有着天壤之别,她想娶他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而现在他却觉得只要她能再多赚些钱或者考个功名,只要她还待他和以前一样,那他也是愿意嫁的。   他觉得上次顾南待他冷淡只是还在生他的气,他自觉等他说出心中的这番话她定然会就此原谅他,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些,顾南却先一步斩断了以往的一切。   顾南喜欢他已经几年了,几年来她待他千好万好从来不曾变过,怎么现在忽然就变了呢?   “为什么就此作罢?凭什么就此作罢?”秦唯不甘心的问道。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再喜欢你,自然就此作罢。”   秦唯急冲冲道:“谁说我不喜欢……”   顾南似笑非笑的看着秦唯,“你喜欢我?即使我现在一无所有你也喜欢?”   秦唯骤然顿住,他从未打算过让自己受委屈,他不可能嫁给一无所有的人,而且……他真的喜欢顾南么?他只是觉得感动,觉得再也不会有人待他这样好了……   秦唯停顿片刻道:“你不是在赚钱么,以后总是能赚回来的……”   顾南叹了口气,心中明白面前这个少年不是真的喜欢原主,只是心有不甘罢了,习惯了一个人的好所以不愿意放手,仅此而已。   “我现在不仅一无所有还负债累累,我都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负债,你能等我几年?我连抄书的押金都是借来的,也算不清到底欠了多少债……”顾南想到罗生心中不知觉间就柔软了起来,她算不清,而罗生似乎也从来没有打算跟她算过这笔账。   秦唯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呐呐的问:“你怎么会欠下那么多债?”   顾南心里忽然特别想罗生,虽然两个人才分开没多久,但是想到罗生还在山下等她,她就忽然间恨不得生了翅膀一下子飞到罗生的面前。   “就这样吧,对你我都好。”顾南见自己已经唬住了秦唯就匆匆结束了对话,她转身离开,将呆愣的秦唯留在原地。   第一次赚到钱,顾南买了蜡烛之后就盘算剩下的钱能为罗生做点什么。   罗生的衣服就那么几套,而且都很旧了,他现在卖药虽然赚的钱不少,却似乎都没想过给自己置办几件衣服。   顾南走进成衣铺子,她想给罗生选一套衣服。成衣的价格比顾南想象中的要贵些,一套衣服下来料子带刺绣的绸缎料子的少说也要三五百文,多的要三五贯,就是普通的不带刺绣的料子也要一两百文一套。   顾南盘算着剩余的银钱,最后为罗生挑了一套黑色的衣服,罗生气质硬朗,穿黑色衣服定然好看。   买了衣服之后又买了半袋米,顾南心中感慨这次买米仍旧是用了罗生的钱,这两本书方渺许了她五百文钱的报酬,等到下次日常采买的钱就可以由她来出了。   顾南一路快步,等见到罗生的时候却压抑着心中的喜悦把卖药材的钱都递给他,然后跟他报了出账入账,最后道:“我赚的银钱都花光了,下次赚到钱再还你吧。”   罗生无谓的应了一声,甚至都没问她花钱做了什么。   等到两个人回到竹屋吃完饭后顾南才拿出蜡烛点上,然后献宝似的将给罗生买的衣服和医书一同拿着到了罗生的房间。   罗生没想到顾南会给他买衣服,他接过衣服,呆愣着半晌没说话。   “不喜欢黑色?”顾南有些纳闷的问。   “喜欢。”   “穿上给我看看?”   罗生有些呆愣,几乎一步一指令的当着顾南的面就去解了扣子。   顾南匆忙转身,脸一下子就红了。   罗生动作停了下来,反应过来后竟也没赶顾南离开房间,就这样换了衣服。   顾南转过身,目光落在罗生的身上一下子就移不开了。   罗生一身黑衣,长发及腰,看着说不出俊朗,而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表情,就这样用一双漆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眼眸中不似以往的沉静温和此时只让人感觉有了几分压迫感。竟让顾南觉得越发心动。   顾南只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涩,一颗心扑通扑通的飞快的跳着。   罗生隔着桌子,淡淡的问:“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顾南的心跳更快了几分,“你待我也很好……”   罗生靠近了几步,用更具压迫性的目光看着顾南,“明明自己都没有换洗的衣服也要买了衣服送我,为什么?”   顾南在这一瞬间几乎要将藏在心底的那个答案脱口而出,罗生却先一步的卸了一身的气势,他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很喜欢,谢谢。”   顾南在这一刻说不清心里是遗憾还是怎么,只是心里却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将医书递给罗生,“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这本书,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罗生接过书看了看,他看过的医书其实并不多,他师父常年带着他四处奔波,自然不可能带许多书在身上,多数的知识都是口耳相传的,这本书他自然也是没有看过的。他目光看向顾南,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顾南是因为他才特意选了这本书来抄的。   “你……”罗生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先抄,你抄完我再看,不然怕会耽误了你的时间。”   顾南笑,“不用,你先看就行,我这次带了两本书回来抄,我先抄那本。”   罗生点头。   话已经说完了,顾南却舍不得走,她的目光落在罗生的脸上,问:“你不看看么?”   罗生拿起书翻了起来,他看书的时候温和而专注,他身上那种宁静的气息越发浓烈,顾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罗生,一双眼睛越发移不开了。   顾南故作掩饰的从房间里拿了那本史书过来,和罗生一同就着蜡烛在屋内看着,只是一双眼睛不时的瞟向罗生的方向,一个晚上也没能将书看进去几页。   ☆、第十四章   之后的几天顾南照常抄书,罗生却不再是每日进山打猎,他有时候看书一看便是一个下午。   顾南很喜欢罗生看书的样子,她能感觉到罗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看书,他看书的时候有种平静的愉悦感。   这天下午忽然有人上门求诊,这是几个月来顾南第一次见到有人来找罗生看病。   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是为了她哥哥来的,看她着急的模样她哥哥想来病得不轻。   顾南见女孩对罗生的态度熟稔,明白他们之前就相识。   罗生在院子里交代了女孩几句后回屋里拿出药匣,对顾南道:“我下山一趟。”   顾南看了一眼天色,现在这个时候下山,到镇子上都已经天黑了,看完病再回来大概要午夜了。   “你晚上回来么?”顾南问。   “回来,估计会回来的比较晚,你不用等我,早些休息。”   顾南站起身,“我跟你一同去。”   “不用。”罗生拒绝道。   顾南知道罗生身手不错,一个人半夜回来也未必会有什么问题,但她就是不放心,这到底是女尊社会,他一个男人走夜路,而且山路险峻,万一出了什么事……   “就当让我安心吧,让我陪你去。”   罗生站在原地没动。   “你别怕,我会跟他们说我是你妹妹,不会败坏你的名声。”顾南也知道罗生带着一个女人怕是不好交代,率先想好了说辞。   罗生看向顾南,重复道:“妹妹?”   顾南不知怎么竟是似乎感受到了罗生情绪的异常,笑道:“或者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不放心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你。只管他们去说我好了。”   “你……”罗生愣住了。   顾南心里一直揣着这件事,这个时候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她撒娇似的说道:“我想陪着你。”   罗生应了一声,又道:“我本来也没什么名声了,你不用说那些。”   顾南笑了。   女孩见到顾南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罗生一贯沉默,往日都是顾南话多些,今天有其他人在场,她的话也跟着少了起来,一路上除了罗生偶尔问几句女孩哥哥的情况之外便是一路的沉默。   女孩一家住在镇子外的土房里,看起来十分清贫,但这倒是比去镇子上要近些。   三人到达山下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山,罗生看着顾南,“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顾南也并非要一直跟着,正准备应下,女孩却道:“她是罗大哥的心上人么?你为什么不让她跟着,她若是跟我们一同回去,那些人总不会再那么放肆了——”   “子枫。”罗生打断了女孩。   顾南看向赵子枫,想着她刚才那句话的含义,对着罗生缓缓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么?”   “不行。”罗生拒绝的干脆。   “为什么?”   沉默,罗生持久的沉默着。   “我远远的跟着你,不会打扰你。”顾南说道。   “罗大哥,你就让她跟着吧?”   罗生看着顾南,一双眼睛泛红,“你什么都不知道,跟着做什么?”   顾南轻轻拉住罗生的袖子,“你别生气,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罗生却一把甩开了顾南,“你愿意跟就跟着罢!”   罗生说着大步往前走去,竟是完全不再理会赵子枫和顾南。   赵子枫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有些战战兢兢的,她为难的看着顾南,最后还是追着罗生走了。   顾南心中低叹,还是远远的跟了上去。   赵子枫一家虽说是住在镇子外头,但是这一片住的人却并不少,路上不少往来的行人,而附近的房子也是一片一片的。这会天色渐晚,很多人家都已经开始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赵子枫和罗生并肩在路上走着,众人看到两人时开始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赵家那个泼辣的小蹄子身边跟着那男的谁啊?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看看,诶呦,这不是罗生那个丧门星么?!”   “罗生?!他不是早就已经走了么?怎么竟然还生活在这,快走快走,赶紧回家去,可别沾了他的晦气。”   “这样的人竟然还出来招摇过市,真是不知道报的什么居心。”   “可不是,这样的人还是早早死了省心,谁跟他在一起都得遭他拖累。”   顾南听着这些话才明白丧门星这个词对于罗生而言究竟代表了什么,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下山罗生都只在山下等她,明白了李三对他的态度和那些威胁的话,她原本以为自己在罗生跟她说出一切的时候她就都已经理解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理解的远远不够。   罗生脸上面无表情,任这些人说,他只埋头往前走。   顾南的心被揪着一般的疼了起来。   “罗生,你来这干什么!赶紧离开!别来祸害我们!”   “赵家妹子,你可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倒霉的呢!”   赵子枫恨恨的盯着那男人,讽刺道:“我往家里带什么人用得着你说?”   罗生没有去看顾南,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握出血来。而这时,一双手忽然握住了罗生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指分开,与他十指交握。   “你!”罗生不敢相信顾南竟然在这个时候靠近他。   周围看热闹的人这个时候也都被这一幕给惊到了,纷纷安静下来。   “我们走吧。”顾南说道。   三个人在一行人的注目礼中就这样走到了赵子枫家,家里有男子,顾南不便进去,只在院子里等着。   罗生和赵子枫一起进了屋子,过了一会赵子枫走了出来,她双眼通红,没一会泪水落了下来。   “哥哥都是为了我。”赵子枫说道。   顾南能想到这兄妹二人生活的不易,只是她现在身无分文,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轻声安慰赵子枫。   赵子枫显然也没有那么脆弱,她发泄过后便平静了下来,发誓一般的说道:“我会考上功名的,我会带着哥哥过好日子。”   顾南点头,人只要有决心,肯努力,总是有希望实现自己梦想的。   “你跟罗大哥,你们……”赵子枫犹豫的说:“罗大哥这一辈子过的苦,求你待他好些。”   “我会的。”顾南笑着说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对他不好。   罗生又过了一会才出来,他嘱咐赵子枫道:“我开的药内服的早晚各用一次,外敷的药每两个时辰敷一次,近期不要做重活儿,养上一个月就好了。”   赵子枫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罗大哥,我付不起诊金,这些鸡蛋你拿着吧。”   顾南这才注意到赵子枫手上提着的竹篮,篮子里有几十枚鸡蛋。   “不用,你们留着吃。”罗生没给赵子枫反应的时间,径直出了门。   顾南跟在罗生的身侧,跟他并排走着。   这会天已经黑了,街上的人少了不少,倒是没人再来对罗生指指点点。   顾南问道:“你平时也出诊么?”   “有人来找我我就去。”罗生道。   顾南明白了,并非是罗生不愿意给人治病,而是没人敢来找他治病,她原以为罗生有着一身的医术便是不卖药材也可以给人看病过活,原是她想岔了。   两人一路走到山下,然后沿着山路往回走,罗生手上提着的灯只能照到两人脚下的一小片地,越发显得林深处那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可怖。   顾南想拉住罗生的手,却被他甩开了。   “你明日便离开山上罢。”   顾南愣住,片刻后问:“你让我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   “你说过不会赶我走。”顾南说道。   罗生停下脚步,看着顾南,“凭你抄书的收入能在镇子上活得很好,你跟着我图什么?”   “我想娶你。”顾南看着罗生说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跳很平稳,心中有着一种平稳安定的满足感。   “罗生,我喜欢你。”这一句话终于再也藏不住,顾南将它说了出来。   罗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自己答应下来的冲动,他咬着牙,生生把自己逼的红了眼眶,他配不上顾南。   四周一片寂静,顾南没能等到罗生的回答。   “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会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我等着你答应。”   “我没想过再嫁人。”罗生声音干涩的说道。   顾南笑着问:“那我嫁给你好不好?”   罗生眼眶发红,鼻子酸涩不已,喉头也跟着哽咽起来。   “我以后会努力赚钱养家,我也会学着照顾你,哄你开心。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说出来,我都愿意改的。”   顾南猛地被罗生禁锢在怀里,然后她感觉到罗生的嘴压到她的唇上,毫无章法的啃咬着她。   顾南无声的笑了,她轻轻撬开罗生的嘴,温柔的碰触着他的舌,无声的抚慰着。   罗生将头抵在顾南的头顶,用粗哑的嗓音说道:“你不要后悔。”   顾南笑了,“不会后悔。”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最确定的事情了。   ☆、第十五章   夜,两个人各自回了房间,却是谁也睡不着。   顾南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她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来娶罗生?   不过,即使这样,罗生也答应了。   顾南的一颗心忽上忽下,只觉得百般滋味,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罗生,她的脑袋里也就只剩下了罗生。   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忽然就找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有一个人将永远陪伴在她的左右,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将永远成为她的依靠。这个世界对她而言不再陌生,之前的一切伤害也变得不再重要。   罗生坐在椅子上,桌旁的灯光不停的跳跃着,照的整个房间明明灭灭不甚清晰。他有种恍惚的感觉,只觉得今夜的一切都不真实,他怀疑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那梦从顾南凭空出现的那一天便开始,然后直到今日也不曾醒来。   他这一生跌宕起伏,尝尽辛酸百态,不曾想到了现在竟然会感受到被人捧在手心的滋味,不曾想过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他感觉前半生经历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日后,她就是她的妻,他也有人疼爱,有人陪伴了。他曾以为她终究会离去,他曾为她患得患失,他从未想到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会是这般美妙而幸福。   次日,顾南醒来的时候罗生正忙碌的做着早饭,她忍不住走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了他的腰,这种感觉真好。   罗生停下手上的动作,任顾南抱着,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温馨。   刚刚确认了关系的两个人似乎怎么粘腻都不觉得够,顾南一整个早晨都跟在罗生的旁边,怎么都不想跟他分开。   罗生似乎也是如此,他难得一整天都没有出门。顾南抄书,他就坐在一旁看医书,两个人寂静无声,却因对方在自己视线中而感觉到喜悦。   顾南一贯的心静消失了,她总忍不住偷偷看向罗生的方向,在心中偷偷描摹着他的嘴和眼,在脑中勾勒他的轮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美好。   罗生感受到顾南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走到她的身旁。   顾南含笑看他。   “不要总看我。”   罗生说话的语气像是抓住了学生上课不专心听讲的老师。   顾南应了一声,眼睛却没从他身上移开。她微一抬手臂罗生便顺着她的意弯下身子,她轻轻吻着罗生的嘴角,将那一条绷得紧紧的唇线吻到微微上扬。   顾南从未如此真实的感受到罗生的笑。   罗生不再看书,他坐在顾南的身侧开始给她磨墨,然后静静的看着她在白纸上书写下一个个文字。   顾南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红袖添香的美妙滋味。   如此一天过去,第二天罗生就像往常一样背着竹篓出门了。   顾南看不到罗生的身影只觉得心里有点空空的,她一边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忽然就变得这么粘人,心里却又忍不住为此而欢喜,罗生分明也喜欢她粘着。   她忍不住开始幻想罗生身着大红喜服的那一日,他从未穿过如此明艳的颜色,想来不知会是什么模样,无论什么模样她都爱。   胡乱的思绪在顾南的脑海之中升腾,良久后她终于冷静了下来,结婚要布置的东西很多,她想给罗生最好的。   顾南从前天晚上就一直在飘荡的一颗心这个时候终于冷静了下来,赚钱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她迫切的需要钱。   顾南变的极为专注,她要在保证不出错的情况下尽量提高自己的速度。这两本书她需要尽快抄完,等到下次下山的时候她还要再试试能不能接些其他的活计。   罗生来到菜地的时候便见到菜地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   他一个在山里,日子过得将就,只有有得吃就行,他从不在意吃什么,衣服也是,只要有得穿就行。在这里与世隔绝,没人会在意他是如何模样,他自己也不在意。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身边的人都死了,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救过的人不少,那日救下顾南本来也是一时的仁念。他当时何曾想过自己竟然有如此幸运,她就像是这些植物,从此就在他的心间生了根,发了芽,让他的生活开始有了滋味。   罗生看了看自己身上崭新的衣服,又看了看脚下的绿地,一切都不一样了,以后,他的日子都不会再是将就……   傍晚,罗生带着新猎的野鸡回来的时候顾南仍旧伏案在抄书,竟然对他的归来和光线的变化恍然未觉。   罗生将野鸡收拾好下锅,食物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顾南这才顺着香味回过神来,她停下笔走了出来。   “累么?”罗生问道。   顾南摇头。   罗生的手放在顾南的肩膀,帮助她放松肩颈,恰到好处的力道让顾南顿时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她才又睁开眼,落日的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成通透的红色,远方是连绵的青翠山峰,近处是沾着金色光辉的竹影,而眼前,是罗生温柔的眉眼。她着实有些贪恋这一切。   晚上,顾南点上蜡烛又开始了抄书,罗生拿着医书坐在顾南身侧看着。   夜深了,顾南开始觉得眼睛有些酸胀,整个人也有些疲惫。她放下毛笔,转头的时候才发现罗生竟然已经靠着桌子睡熟了。   罗生睡的很安静,气息平稳,神情安宁,她凑得近了些,轻轻亲了下他的脸颊。正在顾南想着是将罗生叫醒还是给他盖件衣服的时候罗生已经自己醒了过来。   “准备休息了?”罗生问,刚睡醒的嗓音明显带着几分沙哑。   顾南点头,心中好像被羽毛划过一样,有种发痒的蠢蠢欲动。她看着罗生离开的背影,心道要尽快成亲才好。   在顾南将手上的史书抄了大半的时候罗生已经将医术看完了,顾南隐约觉得罗生不止是看过,似乎连带着书上的内容也记了下来。她翻开书,随意的问了几个问题,罗生果然都回答了出来。   “你过目不忘?”顾南的诧异溢于言表。   罗生被她给问笑了。   顾南一把抱住罗生,好奇的继续缠着他问道:“你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书上的内容全记得了?”   罗生笑道:“没有什么过目不忘,只不过记东西比常人快些罢了。”   “好厉害。”顾南很是羡慕。   “你有什么需要记的么?你若是想要提升记忆,我可以帮你——”   “不用,我没什么需要记下来的,如果有的话你帮我记着就好。”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记的东西,她前一世的时候也看过一些记忆方面的书籍,无非是联想等记忆方法再加上食补,罗生做事一贯认真,她并不想因为这她并不多需要的东西耗费他的精力。   “好。”罗生纵容道。   顾南没有耽搁时间,在两本书抄完之后便启程下山。不过这次却是顾南背竹篓,罗生这次带上了药匣子,打算再去看看赵子秀,经过大半个月的修养,他应当快痊愈了。   两人再次在山脚下分开,顾南去镇上,罗生去赵子秀兄妹俩家里。   几次卖药下来罗生准备的药材卖出的价格竟是越来越高,今日这些药材里面稀有药材比上次还多一些,加起来竟然卖了七百四十文。   顾南卖了药材去到笔墨纸砚铺子,这次秦唯果然没有再出现。顾南顺利的从方渺那里交了抄写的书籍,拿到了五百文的酬劳,让她欣喜的是她的画竟也卖出去了一副,卖出去的价格不算高,但是店铺抽成之后她仍旧可以拿到一百二十文,也算尚可。   方渺又为顾南换了另外两本书抄写,其中一本仍然是医书,另外一本则是建筑类的书籍。   方渺有些犹豫的说道:“这个书上的图案比较复杂,之前也找人抄过,但是来人都说画不了上面的图,我看你有些画画功底,你看下能不能抄吧。这本书是个孤本,你若是能抄的话,时间上不限制,抄完可以给你八百文。”   顾南拿过书仔细翻看,建筑类她涉及的不算深,但是她多少也画过研究过一些各时期的建筑,而且她有素描的基础,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倒是算不上有多难,只是会耗费时间多些倒是真的,不过总比抄写两本书要来得快,这个价格还是合适的。   顾南接下了这个活儿,同时表明这本书比较精细,描绘的时候难免出错,需要多提供些纸张。方渺痛快的答应下来。   顾南用卖画赚的一百二十文又买了三张纸,同时心中惦记着之前瓷器铺子和木材铺子的活计,距离她上次去到现在已经有段时间了,她准备再去看看是否有活儿可以接。   瓷器铺老板对顾南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她好一会才想起顾南,随后略有些遗憾的表示没有什么绘画方面的需求。   顾南转道又去了木材铺,木材铺老板见到顾南倒是乐呵呵的问她有没有兴趣尝试画个妆奁,并表明员外家老太爷过寿,这个盒子是打算做了送给老太爷的,给的价钱不低,她绘制的这个若是被看上可以拿到两贯钱的酬劳。   ☆、第十六章   顾南对这倒是很感兴趣,只是绘制妆奁需要用颜料,她身上的五百文远远不够颜料的费用。   老板并不知顾南心中的为难,见她犹豫只当是怕到时候绘制的图不能被看上,她当即保证画出来的妆奁即使不被看上,她也愿意按照最终效果给出两百文到五百文之间的价格收购。   距离员外家老太爷的生辰还有两个月,时间上倒是宽裕,顾南盘算了一下她先抄完那两本书拿到银钱买颜料再画妆奁的可能,待确定时间来得及之后她便答应下来。   纯木质的妆奁,在没绘制和镶嵌宝石之前并不值什么钱,于是老板也没向顾南要押金,就这么让她把东西拿走了。   顾南原本想要用这次赚来的钱购置些东西的,但眼下惦记着买颜料,这些钱倒是不得不先攒攒了。   顾南回程的时候遇到张大风,她下山来也有几次了,这倒是第二次遇到她。   张大风为人耿直,见到顾南便热络的和她打招呼。   顾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有朋友,从上次张大风苦口婆心劝她,她便看出张大风待原主是真心的,这个人心性耿直外向,没有太多花花肠子,也是她喜欢的朋友类型,此时便想要将错就错代替原主和她成为朋友。   张大风看着顾南手中的妆奁大大咧咧的笑着问道:“给谁买的?别告诉我给秦唯买的就行。”   顾南笑道:“不是。”   “那是给谁的,有别的心上人了?”   “妆奁是要带回去画的,不过倒是真的有了心上人。”   张大风原本是开玩笑,听言眼睛都直了,“不是吧你?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可以的啊,是我小瞧你了,你看上哪个了?”   顾南满心欢喜,“就是上次跟你说的救了我的那个大夫。”   张大风顿时大感诧异,“你上次跟我说的大夫竟然是男的?亏我还以为你……你这个很可以啊,这手法高明,学不来学不来,诶……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娶到夫郎啊……”   张大风感慨了一会才想起来问道:“这人叫什么?我认识么?”   “罗生。”   “啥???”   “是罗生。”顾南重复道。   张大风:“……”   张大风用力拍了拍罗生,一脸悲壮道:“没看出来,你这么威猛。”   顾南本来以为张大风肯定又会像上次一样苦口婆心的劝她,说什么不要和在一起之类的话,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罗生,人挺好的,医术也好,就是命途多舛,他是个能一起过日子的人,比秦唯好多了,那些丧门星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你是打定主意了?他也愿意么?”   顾南点头。   “那用不用让我爹去帮你说和说和,他无父无母,师父也不在了,你这边也没亲人,你们两个不必走那些过场,让我爹去帮你说说,你们到时候磕个头便算是成亲了。”张大风说道。   顾南却是摇头,“我不想亏待了他,想正正经经的娶他。”   张大风听言咂舌,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打算娶他做正夫?虽然说他人不错,但到底长得不那么……而且还比你大好几岁,又已经嫁过一次人了,你若是娶了他做正夫,以后再有合适的也不可能给你做小侍了。罗生他想来也是难得遇到一个肯真心待他的人,你让他做小侍他也不会不答应的。”   “我有他就够了。”顾南原本也没有什么一妻多夫的想法,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已经是她能想到最美好的事情了。   张大风叹了口气,想到之前她对秦唯的那个样子也是认准了她就是这个痴情的傻样,就算是对象换了也是改不了了,于是也没再劝。   “我在这方面不是很懂,到时候肯定还要麻烦你和叔叔了。”   张大风笑,“自小的交情了,我爹看着你比看着我都亲,你还整这么生分,我爹上次还唠叨你来着,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他就行,他见到你肯定高兴。”   顾南笑着应了,已经打定主意下次下山便提着礼物去拜访。   罗生那边结束的明显比顾南早,等顾南走到山下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罗生一身黑衣,左手抱着一匹红色的布,肩上挂着药匣子,右手拿着一个木盒,里面不知放着什么。   罗生将自己手上的布和木盒交给她,自己则从她身上接过放着米的竹篓。   顾南不舍得他每次都这么累,当下拽着竹篓道:“这次我来吧。”   “我常年走山路,体力比你好,竹篓我来拿,你拿其他的。”   顾南没争过罗生,最后竹篓还是到了罗生身上,罗生看着顾南手上朴素的妆奁,有些疑惑的问:“给我的?”   “不是,接到的一个活儿,你喜欢的话下次买给你 。”   罗生笑着摇头,“不用,我本来也没有饰品和胭脂水粉需要装。”   顾南原本不觉得什么,这个时候听到他这么说却忽然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酸,他头发常年只用一只木簪挽着,哪里有什么饰品,而胭脂水粉一类的就更是没有了。她虽然不喜欢男人化妆,可是他这样还是让她心疼。   “我以后买给你。”   罗生笑了笑没接话,转而替她拿过了妆奁,说道:“你看看木盒里的东西喜不喜欢。”   顾南打开不大的木盒,只见里面竟是各色颜料。   顾南之前在笔墨纸砚铺子看到的颜料的价格已经不低,这一小盒的颜料价格想来更是高昂,怕是用尽了罗生的存款。   “喜欢。”喜欢的她心都软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他自己省吃俭用,赚到的钱都攒着不动,结果却全用来给她买了颜料。   罗生笑了笑,还想把她抱在腋下的那匹布接过去,顾南却阻止了他,“我来拿,我也没有那么娇弱。”   在这个世界娇弱这个词对于女人而言是一种嘲讽了,罗生微微抿唇,“我没有那个意思。”   顾南笑着拉了拉罗生的手,“哪个意思?”   罗生看她没有生气这才松了口气,顾南问道:“这匹布是用来?”   “做喜服。”他买的这匹布足够做两个人的喜服了。   顾南诧异的看着他,“你还会做衣服?”   “出嫁的喜服是要自己做的。”   顾南沉默了片刻问道:“可我不会啊……你帮我做可以么?”   罗生皱眉。   顾南匆忙改口,“我做我做,你教我就行,我自己做。”   罗生张了张口,最后低声道:“我那天……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愿意嫁你,我们两个的喜服我来做。”   这世上的女子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或者为了攀龙附凤,又有哪个愿意颠倒身份反嫁夫家呢?他那天只是想要让自己狠下心,却完全没想到顾南会说出那样的话。   顾南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反倒兴致勃勃道:“都行,你嫁我我嫁你都无妨,只要我们两个能在一起都行。”   “不一样的。”罗生道。   “哪里不一样?”   “男嫁女,则女尊男卑,成婚后男方唤女方为妻主,可被休弃,女子也可纳侍。女嫁男,则二人地位平等,可直呼姓名,婚后不能休夫,若非男子不孕则不能纳侍。除了天潢贵胄等身份尊贵的男子之外,鲜少有女嫁男娶的,会被女子不齿。我愿意嫁你,你那天的话只当戏言,不要再说了。”   顾南看着罗生,“我嫁你。”   罗生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顾南。   顾南继续说道:“我嫁你,我们地位平等,婚后你也直接唤我名字,我保证此生不纳侍不休夫。”   “你再说一遍。”罗生道。   顾南并不受罗生态度影响,“我说,我要嫁给你,一辈子不休夫不纳侍,罗生,你愿意么?”   罗生盯着顾南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顾南笑,“我记得,你也要帮我记得。”   顾南总觉得罗生看似温和,身体里却住着一头野兽,但是她却不怕那野兽,甚至隐隐约约有些喜欢。她喜欢罗生,喜欢他的任何样子,包括他这种强势逼人的样子。这是她第三次见到罗生这个样子。第一次是罗生问她为什么待他那么好的时候,只是那时他虽然强势最后却主动放弃了,不再逼迫她给出回答。第二次则是那天晚上,他听到她的告白情难自禁 。今天是第三次。顾南能够感觉到罗生的不自信,没有安全感,他一遍一遍的从她这里获取答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下心来。罗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那样坚强的人,在感情面前却脆弱的像个孩子。   罗生极力控制着自己,他一直想要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妄念,结果却一次又一次被顾南给挖掘出来。他那些想要得到的,不齿于开口的心思,那些贪婪的妄想,顾南竟然没有等她开口就全都给了他。   “我……”罗生再开口的时候内心的那只野兽已经再次沉寂下来,“你的话,你记得就好,还是我嫁你。”   顾南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了罗生的心思,他不想她被其他女人看不起,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信任着她的同时也在保护着她。   ☆、第十七章   顾南控制不住的抱住了罗生,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女人是男人肋骨的说法,她这个时候真的想就这样嵌入他的身体,与他再不分离。   “罗生 ,我爱你。”顾南在罗生耳畔轻声说。   罗生笑了,回抱住顾南。   两个人拎着一大堆东西往回走,顾南再次感叹自己赚钱还是太慢了,如果能有一辆马车就好了。   顾南一直觉得这幅身体体质还挺好的,结果到了竹屋的时候她还是累的把东西放下就躺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了。   罗生索性让顾南趴过身去,然后给她按摩后背。罗生的手掌很大,温暖而有力,顾南给按的舒服得直哼哼。   她觉得身体稍微好受点之后就拉过罗生想要给他也按一按,罗生却笑着推开了,两个人拉扯间一起倒在了床上。   顾南压在罗生的身上,闻着他身上好闻的药草香气,只觉得自己像是中了毒一样,心跳如雷。   她凑近罗生的唇,吻了上去。   罗生任她吻着,一双眼睛看着她,眼中的温柔几乎要化作了一池春水。   顾南感觉到身上有些燥热,她不敢再玩火,尴尬的站了起来。   顾南略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从身上拿出了这次卖药材的收入和自己卖画抄书的收入,仔细报过了账后一起递给了罗生。罗生跟她心有灵犀一般已经替她买了颜料,那她现在这些钱便也没有用处了,她也不知大婚应当准备什么,不如将赚到的钱都交给罗生,以后再跟罗生一同商量。   罗生似乎没想到顾南会这么做,抬起头看她。   顾南第一次上交财产,虽然钱不多但还是略微有点小自豪,她笑道:“我以后赚的都给你,你来管家。”   罗生沉吟了片刻也就将钱收了。   顾南又献宝似的将这次拿回来的医书递给罗生。   罗生接过,将书握在手里,开口道:“我看不看书都没多大关系,没必要每次都替我拿医书回来。”   顾南笑,“可是我喜欢看你看书啊……”   罗生似乎对顾南没办法,摇头笑了笑就不在理会她,打开书大概翻看了一下。   顾南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罗生,罗生大略翻了一下便将书放下站了起来问道:“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顾南第一次听到罗生竟然给出了选项,好奇道:“都有什么?”   “青菜和韭菜都能吃了。”   “!”顾南的眼睛亮了起来,自从把菜籽带回来她就成了甩手掌柜,都快把那些菜给忘了,这个时候听罗生说起来只觉得想要流口水。   “炒青菜,韭菜盒子,韭菜饺子,韭菜炒鸡蛋……都想吃!”   “韭菜盒子是什么?”罗生问道。   顾南犹豫了一下形容道:“就跟饺子差不多其实,用韭菜和鸡蛋做馅,然后用饺子皮包起来,放到锅里炸熟。不过这个比饺子要大些……一般半个碗大小,也不用像饺子一样捏的立起来,就是平的,半月形。”   “用饺子皮包上馅,然后把面皮捏好,下锅炸,对么?”   顾南点头,心中称赞罗生的理解和总结能力。   “没有鸡蛋和面粉,今天先吃炒青菜可以么?我明天下山去买。”罗生说道。   “可以可以,明天我陪你一起下去买,要不我们干脆买些小鸡回来养吧?”顾南歪头问。   罗生点头。   顾南自然不知罗生一早就有养鸡的打算,她睡的竹床就是用罗生原本打算做鸡圈的竹子做的。   罗生做饭可口,顾南不知不觉吃撑了,她一边感到满足,一边又有些愧疚,她最近有两本书要抄,还要画妆奁,还打算再画几张画,时间上有些紧,怕又是顾及不到别的。之前的菜是罗生在看顾,这次的鸡弄回来怕也是要罗生来照顾。   “罗生,你累么?”顾南问。   罗生有些莫名,“不累,怎么了?”   顾南将头靠在罗生的肩膀上,“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你每天要照顾草药,照顾菜地,打水,做饭,采药,晒药,还要打猎,而我却都没能帮你什么。”   “饭都是一起做的。”罗生纠正。“你不需要帮我做什么,这些本来都是些琐事并不累人,你做自己的事情就好,我并不需要你费心去照顾,我一个人时也是这般生活的。”   “你有没有想过不住在山上,而是和人们住在一起?”   “你想去镇上生活?”罗生问。   顾南摇头,“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我自小随着师父四处游历,经历过很多,也看到过很多。京城的喧嚣、山林的寂静、小镇的平淡、大漠的空旷,这些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我在何处何种环境下都能自处,你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就陪你过什么样的生活。”   顾南以前只听罗生说随师父四处游历,那时她并未从这四个字里体会到什么,现在听罗生这样说她才意识到罗生曾经走过那么多的地方,有过那么多的经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罗生身上的那种沉静是他历尽千帆后的沉淀。   每多一分的了解,顾南觉得自己就多爱他一分。   “那你后来想过再去游历么?你这些年一直就住在这里么?”顾南问道。   “师父死了,我一个人没有很想去的地方,也没有很想做的事,人们不喜欢我,我也就尽力不与他们接触。这里是师父最后居住的地方,我就也就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方式,假如你像其他人一样,没有那些流言,你会想要开一间药铺么?每天忙时帮人看病,闲了就看看书,弄弄药材。”   “想过,以前师父说她年纪大了,不再适合这样漂泊的生活,想找个地方落脚。我当时就想找个地方开个药铺,可以和师父一起帮人看病,也能照顾她……”罗生的话音停住了,他没能等到那一天师父就走了。   顾南抱住罗生,无声的安慰他。   “罗生,我们以后买一个带铺子的院子好不好?你在前面开药铺,我在后面画画。我们把院子里种上竹子,再种上一些瓜果,养只狗给我们看家护院,等我们觉得生活无趣了,就关上店铺出去游历一番,等到累了再回来。这样的生活你喜欢么?”   这样胸无大志,充满人间烟火气息又肆意洒脱的日子曾经是顾南的梦想,她曾想过在闹市开一间画室,即能感受凡尘的热闹,又能专心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有了时间便四处去旅游,到处走走看看。   “喜欢。”罗生答道。   “其实山上的生活我也很喜欢,很宁静,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每天就只有我们。只是有时候总是很担心,会担心你采药受伤,担心你被野兽抓走,担心万一发生什么我们无法向周围通信,求救无援。”   罗生轻轻抚摸着顾南的头发,“我都知道。”   他知道顾南不适合生活在山上,她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你真的喜欢么?不是为了将就我?”顾南问道。   “真的喜欢,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我现在大概就是这样活着。而且,跟你在一起就不是将就。”   顾南从来没想过能从罗生嘴里听到这样的情话,只觉得心里好像淌进了一股暖流。   两个人本来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镇子上买东西的,结果顾南却起的迟了,不知是因为前一天太过劳累,还是因为和罗生聊天聊得有些晚了,她一睡竟然睡到了快到晌午才醒。   顾南起床后发现罗生今天并未出门,他在自己的房间做嫁衣。顾南第一次见到罗生做针线活,只觉得稀奇的很。他坐的很板正,手上的动作很轻,神情很专注,好像手里拿的不是针而是手术刀一样。   罗生发现顾南后道:“锅里给你热着饭。”   顾南凑近罗生抱着他,仔细看他做衣服。   罗生怕扎到顾南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叮嘱道:“先去洗漱吃饭。”   顾南应了一声,仍旧是抱着罗生不想动,“怎么早晨没叫我?”   “想让你多睡会。”罗生早晨去顾南房间看过,见她没生病便没有惊动她,前些日子她不分昼夜的抄书他都看在心上,知道她是累到了便有心让她好好休息。   “可是今天不能去买东西了呢。”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这会再下山回来得是半夜了。   “今天很想吃么?我现在去买也来得及。”罗生道。   顾南哪里舍得,“明天再说吧。”   两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罗大哥,罗大哥。”   顾南听出是赵子枫的声音,她向外看去,赵子枫从窗子看到两个人的身影开心的挥手。   两人走出屋子,赵子枫的手里提着一篮鸡蛋,开心的说:“罗大哥,这是我哥让我送过来的,他说昨天给你你怎么都不肯收,只能让我给送来了。罗大哥,你可别让我再拿回去了。”   顾南心道这真是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   罗生看了一眼顾南,说道:“替我谢谢你哥。”   赵子枫将篮子递给罗生,也没进屋,在外面聊了一会就离开了。   “因为我才收下的?”顾南问。   “也不全是,好不容易拿上来的,总不可能真的让她再拿下去。你不是想吃么,正好晚上可以做菜用。”   顾南抱着罗生,仍旧是一副不太想动的样子,罗生看着好笑,便任她挂在自己身上,进了竹屋之后让她坐好,打了热水拧好帕子之后给她擦脸擦手。   顾南享受着罗生的照顾,只觉得浑身上下舒坦无比。   “罗大哥。”顾南学着赵子枫叫道。   罗生瞥了她一眼。   顾南觉得这个称呼不够亲密,不能凸显自己独特的地位,改口道:“夫君。”   罗生笑了,低声答应。   ☆、第十八章   顾南恨不得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和罗生粘腻在一起,但是终究不能。   吃过饭之后顾南便开始忙碌起来,她打算先抄书,等抄完两本书之后再动手画妆奁。   罗生下午没有出门,顾南抄书,他便在一旁看书,两个人并不说话,但却感觉很温馨。   之后的一日两人也没有下山,顾南和罗生商量等她忙完这阵子去山下把这些东西一起买回来,到时候直接雇一辆牛车一起拉上来,罗生自然同意。   之前砍下的准备做鸡笼的竹子都已经用了,罗生便又砍了一批回来晾,心中估计着等到下次顾南下山这些竹子应当也能用了。   建筑的图案较为精细繁杂,顾南担心出错浪费纸张,于是先用炭条打稿而后才开始画。抄写这本书的速度较之之前果然要慢上不少,很多的时间都用在了画图上。   罗生见此便特意留意着,凡是发现有适合的碳条便都给她收起来,看着修整的整整齐齐,底部缠着布条的炭条,顾南只觉得罗生当真是体贴人体贴到了骨子里。   顾南建筑类的书籍抄不到一半的时候罗生便已经将那本医书看完了,而后又开始做起了喜服,直至罗生一套衣服做完顾南才发现罗生竟是先做了她的。   罗生抱着衣服走到顾南面前,“你先试试合不合身,合适的话再绣些花样。”   顾南将衣服穿好,在罗生眼前转了一圈,笑着问道:“好看么?”   “好看。”   罗生查看了一番发现顾南穿上后并没有不合身的地方便让她将衣服换下来。   顾南有些心疼罗生,“绣花再费事不过,我这衣服就这样吧,我觉得已经挺好的了。”   罗生却笑着摇头,他既然要给 ,自然就给最好的。   顾南这段时间抄书比之前还要刻苦些,每日从早晨起床一直抄到晚上睡觉,中间除了吃饭几乎不做停歇。   罗生心疼顾南辛苦,特意做了药膳给她补身体。   在顾南连番赶工之下二十多天时间她便将两本书都抄完了,她对于妆奁倒是有了些想法,准备画一幅百鸟朝凤。员外家老太爷听闻出身不凡,而且很有手段,将一大家子人整治的服服帖帖,这样强势且出身富贵的人想来定会喜欢这样辉煌大气的图。只是妆奁的面积并不大,具体图案方面还是需要她再详细琢磨一番。   之前抄写那本建筑类的书之时未防出错她特意从方渺处多要了些纸,这个时候倒是还有不少剩余,正好可以用来做草稿。   两贯银子不是小数目,为求谨慎顾南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她先在纸上起稿,稿子改了好几次后才最终确定下来,光是起稿便用了几天的时间。   罗生喜欢顾南画画,从她开始绘制草稿便跟在她身边看着,最后竟是抱着衣服坐在她的房间,一边做一边看顾南。   顾南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她有些不理解罗生为什么喜欢看她画画,但是想到自己也喜欢看他看书的样子,于是倒也由得他。   顾南有时也会忍不住走神看向罗生,他做针线活儿的样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女气,反倒透着一股子的沉静和泰然,顾南时常看着看着便心生欢喜,然后暗自感慨自己何其有幸遇到了这样的人。   起稿这件事完成之后顾南明显放松了不少,她前一世主要还是用国画颜料和水彩颜料更多一些,对于这个世界颜料并不算熟悉,所以她准备在正式画妆奁之前先画几幅画熟悉一下颜料的感觉。   四张买来的纸她暂时舍不得用,但是剩余的抄书的纸用来绘画却是无妨。顾南看了眼正低头忙碌的罗生。只见他墨发黑衣,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大红的喜服在他手间被一寸一寸的摩挲着。   顾南笑着将罗生这幅模样画了下来,红色颜料带着说不出的喜意在纸上蔓延,一幅画画完之时她才发现罗生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正站在她旁边专心的看她画画。   “美不美?”顾南调笑道。   “美。”   “画美还是你美?”   罗生道:“画美。”   顾南笑,“是你美。”   罗生这一生从未听过有人称赞他的容貌,他知道自己的相貌和一般男子有异,反倒更像是女子,常人就算不说他面容丑陋也会道他长得平凡,从未有人用美这样的字眼来形容过他,但是他偏生能感觉出顾南是发自真心的在称赞他,并非拿他取乐。罗生心中五味陈杂倒是说不出是何滋味。   “这个,能给我么?”罗生指着画问道。   “本就是画给你的。”   “那能再画一个你么?”罗生问。   顾南有片刻的沉默,她醒来后就看过自己现在的样子,这张脸长的普通,整个人也平平无奇,放到人堆里认不出的那种。对于这个样子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当时反倒觉得这样安全些,泯然于众人免得被人关注,她担心有人发现她的异常。但是现在被罗生这么一问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的容貌了,实在是……有些让人尴尬。   “只记得你了,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罗生起身到外间打了盆水回来,完全不似因此就饶过她的样子。   顾南有些好笑,但还是到水盆面前照了照自己的样子,随后她发现水中的人和当初她来到这个世界初次看的样子竟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当初那个人看起来十分平凡,完全就是一个乡村妇人的模样,而现在,她看着这张脸却觉得有了些清秀的感觉,竟是和前世的脸隐约有几分重合。   顾南有些诧异,再三盯着水中的自己看,最后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竟然真的发生了小范围的变化,不会一眼让人看上去就觉得认不出来了,但是仔细看却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你……觉得我的容貌变了么?”   罗生摇头,然后又点头。   顾南心中暗叹可别再变了,真要变的面目全非她八成要被当成妖怪给处置了。   “变好看了。”罗生道。   顾南笑,“你刚说想要画个我,你想画个什么样的?”   “穿喜服的。”   顾南笑,“好。”   顾南提笔作画,这张与方才画罗生那张倒是恰好凑成一对。   罗生将顾南画的画小心的收藏了起来,像是收着什么珍宝一般,顾南既好笑又感动。   顾南为了试颜料又画了两张风景,一张试暖色,一张试冷色,整体试了一遍之后她便做到了心中有数。   顾南画妆奁的时候罗生多半都在旁边陪着,原本只是不大的一个盒子,却花费了顾南的无数心力,足足画了十几天她方才画完。罗生捧在手里,颇有些爱不释手。   “日后给你画个更好的。”顾南笑道。   罗生却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妆奁放下了。   顾南原本想将剩下的四张纸画完一同带下去寄卖,但这段时间她似乎有些疲劳过度,精力有些不济,于是便只画了两张画便作罢。卖画本就是讲究缘法,倒也不在一时。   因着这次要采买的东西比较多,晚间准备雇一辆车拉回来,而且她还打算去张大风家一趟,于是她嘱咐罗生不必跟着下山了。不过最后罗生还是陪她下山,只是这次他没等在山下,见她离开便也就往回走了。   昨日罗生就已经将鸡笼搭好了,他现在回去铺些干草进去,在放些食水,等到顾南将鸡仔买回来就可以直接放进去了。   因着顾南这一个多月没有下来,这次罗生给她带的药材明显要比之前多。纪茂跟顾南合作过几次已经知道她半个月来一次的习惯,这次足足等了一个多月顾南都没有再过来,她原本还以为顾南是不再卖药了,或者找到了别的买家,这个时候见到顾南倒是很欣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9 10:37:21~2019-11-21 15:5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煬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纪茂接过药材问道:“姑娘怎么这么久都没过来?”   顾南听言笑道:“最近有些事情在忙。”   这次足足卖了一千三百文,相当于之前两次卖药加起来的收入了。   纪茂和顾南对此都很是满意,两个人又随意聊了几句顾南便告辞离开。   顾南到笔墨纸砚铺子交稿子的时候发现方渺脸上有一道青紫色的痕迹,她的神情微微一顿,又看了看他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看样子应该没有伤到孩子。   “我没事。”方渺见她如此反倒感叹,“你这样好的性子定然是个会疼人的,将来谁能嫁给你倒是有幸了。”   顾南想到罗生嘴角微微上扬,语气松快了几分,“我倒真的快成婚了,应当就在这几个月,到时你若是身子方便倒不妨来喝一杯喜酒。”   方渺略有几分诧异的问道:“是哪家的夫郎?可是秦唯?”   方渺和秦唯也就只能算是互相熟识罢了,关系并不多好,由是并不知道他和顾南曾经的前事,只是见到他们二人在店铺说话,又见秦唯来店内打听她,所以有此一问。   顾南摇头,“不是他。”   方渺了然,倒也没追问对方到底是谁,只笑道:“我再过两个月临盆,若是出了小月能赶上的话定然会去讨一杯喜酒的。”   两本书方渺给顾南结了一千文,之前已经说好建筑类书籍八百文,而医书之前的价格是两百五十文,这么算下来其实这次少给了五十文,不过顾南倒也没太在意。只是将近来画的两幅画放在店内代卖,加上之前那副没卖出去的,现在店里倒是已经有了三幅她的画。   顾南又选了两本医书来抄,方渺见此笑道:“你倒是对医术很感兴趣?不过店里医书不多,大抵也就这几本了。”   “是我夫郎喜欢。”顾南解释道。能给罗生找些书来看总是好的,这边没了她日后看看能不能通过其他途径找找看。   方渺刚说完她应该是个会心疼夫郎的,顾南这转头就展现出来给他看了,说不羡慕是假的,方渺打趣道:“还未成婚便已经喊上夫郎了?”   顾南的脸色微红,不再多言。   顾南点头,将画好的妆奁交给木材铺老板。   这是笔大活儿,来人愿意出十两银子只为博得员外家老太爷青眼,一两银子足可换一千二百文钱,这么大的生意他自然额外放在心上,为了这单生意他几乎将认识的画师都找了过来,让他们分别作画,只盼着里面有哪个能被选中的,因而她虽然让顾南画了,原本却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然而等她接过妆奁看了几眼之后却是愣住了。   “这是凤凰?这精细程度,这凤凰简直像是要活过来一样,连这边上的小鸟儿都如此精致,当真是不可多得。这图可有名字?”   “百鸟朝凤图。”顾南答道。   木材铺老板对这个妆奁的满意程度简直溢于言表,出言问道:“姑娘,你能否单独画一个这百鸟朝凤图出来作为雕刻样式?我愿意出两贯钱买。”   这幅图画的精致,日后雕刻出来也是极美的,很上档次,定能卖上价格,她花两贯钱买那是稳赚不赔的。   顾南倒是没多犹豫,两贯钱也不是小数目了,而且她画之前原本就已经在纸上画过了小样,现在回去再描摹一遍也就是了。   老板对此很是高兴,不过还是一码归一码道:“姑娘,你这妆奁画的的确是精致,但是到底能不能选上也不是我说了算,你看我先给你拿五百文,后续如果真被选上了再将剩下的钱补给你如何?”   顾南倒也不担心老板会诓她,再说她还指着下次过来卖小样呢,于是也就应下了。   顾南算了下,这次下来赚了一千五百文,她一直觉得自己赚钱能力不强,但是仔细想来这个世界一碗面才两文钱,这些钱若是节省些也已经够人活上一年了。   若是妆奁能当选,再加上她卖小样和抄书的钱,下次下来应当能有三四贯的收入了,这些钱已然不算少,只是镇上物价虽然低一套房子少说也要几十贯,三五贯对比而言也是杯水车薪。   顾南下山的路上已经向罗生询问了张大风的住处和去他家拜访应该带些什么东西,罗生因为她之前说的失忆之言而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都细细的跟她讲了。于是顾南这会儿就按照罗生说的,买了些糕点,又买了壶酒登门拜访。   顾南走到张大风家门前的时候还有些不确定,倒是没想到正巧遇到张大风从外面回来。   张大风直接将顾南引进了门,大大咧咧的喊道:“爹,顾南来啦!”   张大风的爹原本在洗衣服,张大风这大嗓门一喊吓了他一跳,他刚要训斥就见到旁边站着的顾南,瞬间眼泪就下来了,他上前几步拉着她的手道:“我苦命的孩子。”   顾南原本还有些担心被看破,这个时候见到张爹如此真心流露,心里反倒有几分感动。   “叔。”顾南低声道。   张爹拍了拍顾南的手,“好孩子,进来坐,怎么没多长时间没见就生分了,还买了东西来。”   顾南笑了笑没说话。   张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跟你爹是同病相怜,当家的都不在了,只能自己辛苦拉扯孩子长大,可惜你爹的命竟然比我还差,一天福都没享到,就这么匆匆的去了。我之前听说你把房子和地都卖了,都要担心死你了,就怕你这孩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在外面挨饿受冻,谁知道你一连几个月都没露面。”   张大风拉住自家爹,笑着给他擦眼泪,“快别说了,您再说顾南都要跟着哭了,你看她现在好好的不是,都要娶夫郎了呢!”   张爹这才破涕为笑,“可不是么,她可比你出息多了,都娶上夫郎了,你看看你!”   张大风真是无奈了,无缘无故被殃及池鱼。   张爹对着顾南问道:“听大风说你想娶罗生做正夫?”   顾南点头。   张爹叹气,“罗生命苦,你也命苦,你们两个孩子凑在一起互相怜惜也是福气,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啊?”   顾南有些尴尬,“还没定下来,我对这些不太了解,就想着不能委屈了他,想妥妥当当的将人娶回来。”   张爹点头,“罗生是个有后福的,你肯这么待他也是有心。这些事情本来就是男人家的事情,你不懂也是常理,罗生自小就没了父母,师父也不在了,想来也没人给他操持,你们俩的事就交给我吧,铁定出不了岔子。”   顾南欣喜点头,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张爹又细细问了她许多事,顾南一一都答了。   古代婚礼之繁琐超过顾南的想象,顾南打定主意要给罗生一个正式的婚礼,然而真的听到大婚的全部礼节之后顾南还是不由咂舌。   这个世界最正式成婚就是三媒三书六聘了,三媒是指男女双方及其亲眷须经过三个媒人的介绍,方可正式议亲。这三个媒人也有说法,一个是男方媒人,应选熟识男方品行之人,一个是女方媒人,也当是熟悉女方家中情况之人,还有一个公共媒人,应是选德高望重对男女双方都有了解之人,在这三方媒人的共同见证下,两人进行纳礼、问名、纳吉等环节。   等到纳吉后确定双方八字未有相克之后再行纳徽,纳徽相当于订婚,在纳徽当日双方交换聘书,算是定下了婚事,而后由女方请期,确定大婚日期后在大婚前半月将聘金、礼金和聘礼送到女方家中,同时男方回礼。   迎亲当日女方带着亲友到男方家中,交上礼书,男方交给女方迎书,双方拜过男方先祖之后方能将人接走,而后男方到女方家中拜天地,洞房,至此这一系列的礼仪才算是全部完成。   三个媒人此时成了首要的问题,张爹可作为顾南的媒人,罗生那边却还不知选谁做媒人,还有有个同时认识他们两个人的做公共媒人。而后还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等一系列的事情,端的是细致繁杂。   张爹那边帮忙筹措,顾南自己这边也在为聘礼的事情上心,她未必能给罗生多少,但只要是她给的定然要是最好的,最用心的。   顾南在张家呆了半晌,待到准备离开的时候张爹听说顾南要雇牛车买东西回去便直接让张大风赶自家牛车去送顾南回去,顾南推脱不过便也就应了。   两人一起到集市,顾南买了成袋的米、面,又买了油盐等常用的调料,然后买了蜡烛,又买了几把空白的纸扇子、一笼小鸡。   想到不知不觉间又几个月过去,现在已经由夏转秋了,渐渐有了些凉意,她和罗生的衣服都较为单薄,得买些厚实些的衣服才好。顾南最后去买了两套成衣,她和罗生一人一套。   张大风看她东奔西跑买了这么一大堆东西不由感慨道:“你这可真是过日子呢!”   顾南让张大风给说了个红脸。   ☆、第二十章   坐牛车倒是比走路要快上不少,两个人一路说笑道也不觉得时间流逝,等到两个人到达竹屋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顾南算了下,张大风若是现在往回走能赶在天黑前回去。   罗生倒了两杯水给两个人喝了,而后跟着两人一起往下搬东西,没几分钟东西都被搬下牛车,张大风本来还想帮他们放进屋里,倒是被顾南给拦住了,“你再磨蹭下去一会儿天就要黑了。”   张大风看了看顾南单薄的小身板,有些不放心的小声问:“你搬得动么?”   顾南给她问的尴尬的僵在原地,片刻后才说道:“有罗生在呢。”   张大风:“……”   张大风搭住顾南的肩膀,颇有些壮烈的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你下次跟我好好讲讲你是怎么压得住罗生的。”   张大风挥了挥手豪爽的驾着牛车走了,顾南看着罗生,心道她哪里压得住罗生,不过是罗生待她好,凡事让着她罢了。   顾南看着米面袋子有些尴尬道:“我们一起抬进去吧?”   “不用,你拿调料。”罗生说着一手提起了袋子往屋里走去。   顾南跟着罗生身后,小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女人了。”   罗生回头看她,“你很好。”   顾南笑,“我什么样你都说好,咱们俩这个样子让别人见到了不知道要多心疼你了,有我这个女人在居然让你拿这些。”   “他们只会羡慕我。”罗生说道。   顾南只觉得罗生无意识说情话的样子真是要了她半条命,实在是太诱人了。   两人把米面油盐和调料在外间摆好,顾南把蜡烛、扇子和衣服放在自己房间里,转头和罗生一起去外面安置那些小鸡。   罗生把鸡笼安置在离竹屋稍远些的地方,这样鸡笼的味道和声音便不会吵到两人。笼子里面干草、粮、水都已放好,小鸡进去没多久便适应了,十来只小鸡,有的吃东西,有的直接趴进了干草里。   顾南养鸡只是想吃鸡蛋,没有让他们繁育的打算,于是十来只小鸡里只有一只公鸡,其他都是母鸡。   说到这个顾南就有些奇怪,这个世界既然是男人生育,那为什么人们仍然叫下蛋的鸡为母鸡,动物的雌雄好像不跟着人的变化而变化。罗生听了顾南的话倒是给出了一串的解释,不过顾南觉得有点儿不太能理解和接受,于是没再细问。   两个人净手后一同回到房间,顾南将新买的衣服给罗生看,她这次按照罗生的喜好给他买了藏青色,而她自己的则是浅蓝色。   “喜欢么?”顾南问。   “我的衣服已经够穿了,你下次买自己的就好,不要再给我买了。”罗生道。   顾南却只是笑,并不答话。   罗生有些无奈道:“罢了,我下次买些布给你多做些衣裳好了。”   顾南欣喜,“你亲手做给我?”片刻后又问:“会不会很累?”   罗生笑道:“不累。”   晚上,罗生做饭 ,顾南在一边给他帮忙,罗生第一次做韭菜盒子,但是做的出乎意料的成功,之后他又炒了两个菜,两个人这才开饭。   这段时间以来黄瓜和萝卜也都陆续熟了,现在罗生倒是不用再去采野菜了,蔬菜的供量充足,尤其是韭菜,割过一茬之后很快就又会长上来,两个人的食谱也有了明显的改善,因着没什么水果,顾南伙同罗生把黄瓜都给当水果吃了。顾南心中盘算着已经入秋了,应当过不了多少时间市集上就应该会有水果卖了,到时候倒可以多买些回来。   一只白色的肥兔子从顾南眼见一蹦一蹦的经过,顾南顺手将兔子拎了起来抱在怀里,她摸了摸兔子肥实的腰部有些诧异道:“竟然长得这般胖了。”   “怀了兔仔,很快就会生小兔子了。”罗生道。   顾南诧异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灰兔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兔子,这两只的进展倒是飞速啊。她记得当初罗生把这只白兔子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不过是半大的样子,如今不过短短几个月,竟然都已经长成到孕育小兔子的时候了。想到之后一院子的小兔子东奔西跑,不知怎么顾南觉得有些想笑。   她将兔子放回到地上,随即暗暗看了罗生的肚子一眼,她还没弄明白这个世界的男人为什么能够怀孕,想到罗生有一天鼓着肚子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新奇。   罗生察觉到了顾南的目光,他也看向了自己的肚子,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终有一天,他们的血脉会在这里孕育。   夜,顾南在一边抄书,罗生拿着另一本书在一边看着。   顾南抄了一会,忍不住跑到罗生面前亲了他一口,想到这个人就快要嫁给她她就忍不住欢呼雀跃。   罗生放下手中的书,“今日累了一天,不若早点歇了吧。”   顾南将笔墨收了起来,问罗生:“你困么?”   罗生摇头。   顾南笑,“要不我们一块去外面喝点酒,看看星星?”   今日她给张大风买酒的时候顺路多买了一瓶,一直被她放在竹篓里,倒是这会才想起来。   “好。”   两个人倒也不讲究,找了块干净地方便席地而坐。   顾南并不嗜酒,只是偶尔喝一点,这个时候对比之下她发现自己还不如罗生能喝。   顾南笑着问:“你喜欢喝酒?”   “师父喜欢喝酒,我以前常陪她喝。”   虽是这么说,但是顾南看他的样子明显感觉到他是喜欢的,就像是喜欢看书一样。无论是书还是酒,他都从未主动提起过,若不是她恰好撞上,根本就不会发现他喜欢这些。   “罗生。”顾南唤他。   罗生侧过头看向顾南。   “喜欢就说出了,讨厌也说出来,说出来让我知道。”   罗生点头,“喜欢。”   顾南笑了,“喜欢酒还是喜欢我?”   “都喜欢。”   顾南抱着罗生噗嗤噗嗤的笑。   顾南将百鸟朝凤的样式在纸上画好,然后在抄书的间隙另外画了两张画,里面一张画了牡丹,打算下次带到店里寄卖,另外一张画罗生的则打算添做聘礼。画上的罗生站在竹林里,微仰着头,嘴角含笑,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正是她记忆最深刻的那一幕。   顾南这次抄书也是不分昼夜抄的飞快,等到罗生一本书看完的时候她也已经抄完了,两个人交换,而后又是一个看书,一个抄书。   顾南抄书抄的专注,罗生的目光却移开书,停在了她的身上。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顾南这段时间瘦了,她的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着,除了陪他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在争分夺秒的抄书、画画,那种拼命程度让他心疼。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他知道她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即将到来的大婚,为了她说过的那个带店铺的房子,为了他们的未来,她在为此而努力着,而他却帮不上她什么。   顾南抄书抄着抄着就有点犯困,罗生将她的笔拿开,顾南慢了三秒才发现手中的笔不见了。   “睡吧。”罗生说道。   顾南点头,然后看向桌子上凌乱放着的东西。   “你去睡,我来收拾。”   顾南点头,躺上了床,罗生收拾东西的声音很轻,她却有些睡不着,这个时候听着罗生发出的轻微声响,只觉得满足。   罗生收拾妥当发现顾南还在看着她,于是坐在床边给她按摩。   顾南拉住罗生的手,脑袋里犯困,她又舍不得放手。   罗生沉默着看了她一会,然后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顾南迷惑的看着他,罗生将顾南抱到了自己房间,放在床上,然后拿过被子给她盖上,自己也躺到床上,将她抱进怀里,轻声道:“睡吧。”   顾南将头抵在罗生的胸膛,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罗生看了顾南许久,直到夜深了才跟着她一同睡去。   顾南醒来的时候便见到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而罗生就躺在她的身边,闭着双眸,神情宁静,睡得正香。   顾南第一次见到睡着的罗生,她用了几分钟时间才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而后便有些移不开眼的盯着罗生。   罗生昨夜睡的晚,他一向醒的早,今日难得在顾南之后醒来。   “早。”顾南笑着给了罗生一个来自异世界的问候。   罗生感觉有些不习惯,却也跟着说:“早。”   “给个早安吻么?”顾南问。   罗生第一次听到早安吻这种说法,却从善如流的在顾南的唇上亲了一下。   顾南耍赖般的顺势将罗生压到了身下,然后赖着不动了。   罗生用手轻轻抚摸着顾南的后背。   顾南躺了一会才坐起身子道:“你躺着,今天我做早饭。”   罗生没跟顾南争,却也没有躺着,只站在一边看着顾南忙碌。   接下来的几天罗生不知怎么忽然又开始每天上山,这段时间顾南已经习惯了罗生陪在她身边,一整天看不到罗生只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似的,怎么都觉得不习惯,可是以前罗生也是这个样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晚上的时候越发粘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2 15:52:35~2019-11-23 20:1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en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n酱 25瓶;煬樣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这段时间顾南抄书的同时还画了三把折扇,只想着到时候带到店里一同寄卖。   这天下午罗生不知怎么一直在院子里站着,顾南发现罗生不对劲儿的时候他已经在那站了好一会了,她有些不解的跟着走了出来。   罗生示意她不要出声,顾南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白兔的肚子下面多了几个粉色的小肉团子,竟是生小兔子了。   顾南第一次看到兔子产子,只觉得稀罕的不得了,也跟着罗生一起看着。   两个人看了一会,罗生发现顾南有些被晒的出汗了于是拉着她回了屋子,让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倒了杯水给她喝。   顾南接过水杯,另外一只手在罗生的小腹上摸来摸去,一脸稀罕的样子。   罗生觉得有点好笑,“这里面没有小仔。”   顾南从善如流,“手感好。”   罗生哭笑不得。   仅仅几天过去刚出生时肉团一般的小兔子这个时候已经长出了毛,有白的有灰的,还有两个黑的,一团团的看着甚是喜人。这几天顾南多了个爱好,就是没事就到兔子窝跟前观察这几个小兔子。   灰、白两只兔子被顾南养了多日并不怕她,于是她也就离兔子窝靠的越来越近,有几次罗生看到她都恨不得将手伸进兔子窝里去。   罗生笑着摇头,倒也没有阻止她,顾南终究也没真的去碰触那几只小兔子,只是就近看着罢了。   这天下午罗生依旧去了山里,顾南手上的书还剩下最后几页,眼看便要抄完了,她的心思这个时候也开始回到了婚事上。她的喜服罗生已经做好了,顾南看过,做的很是用心精致。现在罗生在做自己的嫁衣,想来不久后就会完成,她不想让罗生等太久。她这次下山倒是能够多赚些银钱,到时候再跟张爹商量商量,看尽快把婚事提上日程。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呼唤罗生的声音,顾南侧头去看,见是赵子枫和一个男人站在院子里,男人的手里提着一篮鸡蛋。   顾南往出走,心里已经猜到男人应该就是之前罗生给看病的赵子秀了。   赵子秀虽然听自家妹子说过罗生有了心上人,但第一次和她照面,把鸡蛋递过去之后他就开始仔细端详她。   顾南也看向赵子秀,赵子秀生的秀气,不过眉头微微上扬,嘴唇很薄,看起来略有些泼辣刻薄,果然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还未成婚你就住在罗生家里?”   赵子枫匆忙拉了下赵子秀的胳膊,示意他收敛些。   顾南知道赵子秀是向着罗生的,对他的态度倒是并不觉得反感,只是却也没有给她解释个中曲折,而是转移话题道:“我想以三媒三书六聘之礼娶罗生,但我和他都无亲眷,朋友也是不多,你可愿做罗生的媒人?”   这是之前顾南思考的结果,原本张爹那边说不行的话就找街坊邻居帮忙,但是她不能确定那些人对罗生是什么态度,担心会在大好的日子败兴。而她知道的不惧怕罗生的也就是赵子枫兄妹和张大风父女了,她准备让张大风做她的媒人,赵子秀做罗生的媒人,而张爹做他们共同的见证人,这样三媒俱全,又都是认识的人也稳妥些。   “三媒三书六聘?你当真的?”赵子秀明显吃了一惊,在镇子上就没听说有几个人真的行过这种大礼的,他原本以为顾南是想纳罗生做侍,现在看来她不仅想娶罗生做正夫,还想大办。   “是。”顾南答道。   赵子秀略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你可知道,罗生曾经嫁入闻家做侍?”   顾南之前只听罗生说过曾嫁过人,却未曾想到竟是做侍而非正夫,他那样的性子,怎么忍得下?   一般已经嫁过人的男人是很难再嫁出去的,就算是嫁也当是平位出嫁,以前做过他人的侍,而后再嫁却做了正夫,这种事是打前一家的脸的。   这事除了顾南之外所有人都知晓,但却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   罗生之所以未曾想到这事,是因为没想过她会想要大办婚事,只以为像是普通人家一般行过礼一起吃顿饭便罢了。   张大风和张爹倒是想到了这事,是想到那闻韵已经死了,闻家应当不会在意这事,所以也没多说。   但赵子秀却和闻继打过照面,知道她这闻家老二不好相予,若不是她当年罗生那丧门星的称号未必会搅得整个镇子都知道,现在顾南这么大张旗鼓的娶罗生,不知会不会惹来闻家的不满。   顾南虽是此时才知却还是答道:“我知道。”   赵子秀犹豫着还是将事情都跟顾南讲了,顾南知道其中关窍之后注意力却集中在了闻继的身上,问道:“你说当年闻韵死后是她将罗生赶出来,并且将他是丧门星的事搅得整个镇子都知道?”   赵子秀点头。   “她这么做是为了夺家产?那闻韵的正夫呢?也被赶出来了?”   “闻韵的正夫虽是早已经定好了,但是当时还未娶过门呢,那时她身边只有罗生。”   顾南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顿时无名火起。   闻家就闻韵和闻继这二女,家产两房都有份,闻韵虽然死了,但是罗生在,财产多少都会分出来一些,而那闻继因着不想罗生从中分一杯羹竟然将罗生自小的惨痛经历散播出去,还给他加上了丧门星的称号,只道自家姐姐是被他克死的,闻韵死了没几日就匆匆将他赶出了闻家。   罗生何其无辜,结果三人成虎,生生让罗生变成了眼下这幅人人驱赶畏惧的样子。   闻继!顾南在心中再三念着这个名字。   “闻家不好惹,你跟罗生两个过得好也就是了,他应当也不在乎这些虚礼,这三媒三书六聘之事要不就算了,你肯娶他做正夫,大家便都知道你的心意了。”   顾南只觉得喉咙里堵得很,赵子秀在一旁也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可是他也没办法,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如何能斗得过闻家那种富户呢?   赵子枫却未曾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她蹲在兔子窝边看着一窝小兔子,心中喜欢的不得了,不合时宜的开口问道:“能送我两只小兔子么?”   赵子秀无奈的看向赵子枫,顾南收敛了心神道:“行,等它们再长大些。”   赵子枫得了想到的答案尤为喜悦,满心满意只就只剩下眼前的小兔子了。   兄妹俩待了一阵子见罗生没回来便先回去了,顾南在椅子上一直坐到天黑,她心里被心疼和气恼两种心情反复拉扯,一颗心烦躁至极。   罗生今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走进竹屋的时候看到房间一片漆黑,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这么晚了顾南去哪儿了?   他回到屋子点燃了灯,正准备提灯出去找人,却见顾南在房间漆黑的角落里木然的坐着。   罗生点燃了蜡烛,然后将手里提着的灯熄灭。他走到顾南身边问道:“怎么了?”   顾南抬头看着罗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事?”   顾南不说话。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   “闻继那么对你,为什么不对我讲?”   罗生沉默。   顾南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生摸了摸顾南的头,“闻家对我和师父有恩,闻继说的也是实话,没什么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一句诋毁的话毁了你半生,这么多年来让你受尽冷言冷语,你竟然还为她说话?”   罗生摸着顾南的头又不说话了。   顾南站起来直直的看着罗生,“你倒是告诉我啊,是什么恩情?什么样的恩情能够让你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抵给闻家做侍,什么让的恩情让你到现在还在记挂着闻家的好,对闻家百般维护?!”   罗生沉默。   顾南被罗生的反应彻底的惹怒了,她嗤笑道:“罗生,你有哪怕稍微疼惜过自己一点么?”   这句话说完顾南不再理会罗生的反应,自己将自己关进房间,一整晚都没出来。   罗生站在顾南的屋前,他第一次看到顾南生气,有些手足无措。   顾南行将就木般的抄完书的最后几页,早上起来火气已经消了,只是心里总还是难受的很。罗生不在意自己,她之前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但是从未想过她不在意到这个样子,他为了报恩都能抵上自己的一生给人做侍,他甚至都不在乎自己受到的这一切苦难反倒愿意为闻家说话,这让她想要替罗生打抱不平的心成为了一个笑话,罗生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她再在意又有什么用?   顾南跟罗生一同吃完饭之后平静的告诉他她今日要下山,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卖的药材或者要买的东西。   罗生将药材装好递给顾南,顾南沉默着接过,背上竹篓就准备走。   罗生跟在她身侧,打算将她身上接过竹篓,却被她躲过了。   “我自己下山就行。”顾南道。   罗生没说话,还是跟着她一起往山下走。他知道自己惹怒顾南了,但是却搞不清楚她到底因为何事而生气,他有心将昨日顾南问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将给她听,可是她此时只埋头走路,完全没有再提起昨日之事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到了山下,罗生站在原地,顾南一个人往镇子上走。   罗生看着顾南的背影,他从不知她生气竟是会这般让他难受。   顾南到镇子上将药材卖了,然后到笔墨纸砚的铺子将一幅画、几把扇子和抄写的两本医书拿了出来。   今日方渺和他妻主两个人都在店里,女人看见顾南便有些不高兴,拿过顾南抄的书之后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指出了几个不妥的地方,两本书最后只给了她三百文。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罗生嫁入闻家另有隐情,不是为了报恩,现在两个人之间有一点儿的小误会。不过闻家那时这事的确做得恶心。   ☆、第二十二章   方渺为顾南说话,他妻主却骂骂咧咧险些动手,方渺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没再多说,只略带愧色的看着顾南。   顾南虽然心中恼火但不忍让方渺再受责难,沉默着从她手中接过了钱。她嘴上骂骂咧咧让顾南以后都不许再来。   方渺没办法,只能将之前的五百文押金还给顾南,又将她在店里寄卖的三幅画都取下来还给了她。   顾南什么也没说,带着东西离开笔墨纸砚的铺子之后就前往木材铺子。   木材铺老板见到顾南便热络的拉着她坐下,然后喜道:“你那妆奁果然被挑中了,银钱一会就结给你,对了,上次说的那百鸟朝凤的花样……”   顾南将画拿出来交给木材铺老板,她看了一会后满意点头,将妆奁未结的一千五百文和花样的两千文钱一同结给她,并问她有没有兴趣画一扇屏风。   顾南仔细问了问,而后又去看了看屏风,发现屏风是实木做的,又大又重,不好挪动,若是画她就只能在这里画。   店老板倒是机敏,主动道愿意提供食宿。   顾南惦记着罗生,这屏风画起来少说也要半个月,她不想和罗生分开这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   店老板虽然惋惜倒也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她之后要是还有好的花样可以拿来给她看看,有合适的他愿意花高价收购。   顾南将画和纸扇拿出来询问是否可以代卖,老板虽是想帮忙但是她这里是卖木材和家具一类的,这些东西放在这也没人买。   顾南听言便也没再为难店铺老板,将东西又装回了竹篓。临走之前她买了一个未做样式的妆奁,准备画了之后送给罗生。   张爹看到顾南就热络的拉着她说大婚的事,她坐在张爹的面前却不复前几次来时的喜悦,而是一直沉默着。   张爹见顾南这神情也知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于是细细询问。   许是张爹的语气让人放松,顾南倒真的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张爹先让她将画的画和折扇都拿出来,他仔细的将画一张一张的看过,待看到罗生的那幅画的时候笑着看向顾南。   顾南将画收了起来,“这幅没打算卖,是打算给罗生添做聘礼的。”   张爹笑道:“画的都挺好的,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才能。我之前也时常帮人代卖些针织绣品什么的,你这些东西不如就放在我这,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家,你看如何?”   顾南自然只有感谢。   说完了这事张爹才道:“当年闻继这事的确做的不地道,不说也罢。只是闻韵却是可惜了,当年闻韵活着的时候没人不道她一声好,她本身性格温和,从不苛责旁人,还有着一颗善心,当年无数人受她恩泽。罗生护着闻家估计是惦记着闻韵的恩情,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苛责他与他生气了。”   顾南点头,这些事儿她都明白,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张爹拍了拍她的头道:“都是些旧事了,不提这些了。现在闻继春风得意,的确不好惹,这事怎么办还是要看你。”   顾南不愿妥协,当年的事情她要想办法还罗生一个公道,他们的婚礼也犯不上因为这么一个人而变得将就。顾南将这次自己赚的钱都交给张爹,让他按照之前说的帮她准备大婚用的东西。   张爹笑着应了。   顾南走到山下,将卖药材的钱递给罗生。   罗生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顾南开始盘算着有张爹帮着置办东西,一般当用的应该就不需要她费心了,不过她还是想再多给罗生买几套衣服,给他绘几张画,再给他亲手画个妆奁,然后买几个上好的簪子、胭脂和饰品放进去……   顾南画妆奁的时候是背着的罗生的,她有心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除了这个事情眼下也没别的活计了,倒是有了大把闲暇的时间可以好好琢磨着画。   罗生敏感的发现顾南与他相处之时虽然大多数时候跟往日一般无二,但情绪却总有些低落,他心中不安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这天张大风竟然带着木材铺老板一起来上山找顾南。   罗生将二人请了进来,木材铺老板见到顾南竟然和罗生住在一起,不免有些诧异,然而她本也不是个多事之人,而且现在又有求于人,于是没有多话只是跟着罗生到了顾南房间。   张大风上去一把搂住顾南,笑道:“你现在可是红人了!那员外家的老太爷看到你画的妆奁之后便爱不释手,满屋子的贺礼他就只喜欢那妆奁,后来知道是你画的,又派人去买你的画,你寄卖在我家的那几幅画全都卖出去了,一贯一幅的高价呢!”   顾南听言点头,却并未有多少欢喜的神色。   张大风这才发现顾南的反应有些过于平淡了,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南摇头,表示没事。   张大风将赚到的钱递给顾南。   顾南从中拿出一贯钱给张大风,“劳烦你和张叔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不要推辞。”   张大风听顾南这么说也就没再推脱将钱收下了,而后将带来的十张纸和一小瓶金泥拿过来道:“这些纸都是员外家让我给拿过来给你画画用的,说是想让你在纸上将那百鸟朝凤图再画一遍,说是画好了愿意给你十两银子的酬劳,这些烫金纸和金泥最后剩下多少也都送你。”   顾南点头,“行。”   木材铺老板挤过来笑道:“我也有件事想拜托姑娘,你那百鸟朝凤妆奁火了,有人知道这是我那出的,都到我铺子里说想求个一样的。姑娘你看你能不能再画几个?价格上我给不到之前的两贯,但是一贯一个还是可以的,我这次带上来十个……你看……”   “行。”   木材铺老板顿时喜笑颜开,“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画完?”   有了之前的经验顾南现在差不多七八天就能画一个妆奁,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说:“三个月。”   木材铺老板闻言道:“时间有些久,我怕顾客着急等不得,姑娘你看麻烦你每个月跑一次行么?”   “行。”   顾南对张大风道:“那画我过几天画好了给送下去。”   两个人离开之后顾南便将纸张在桌子上铺开,开始准备作画,罗生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顾南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有些心疼,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力。   顾南不想说,罗生也没办法,好在她有事情做之后精神明显好了些,短短几天时间她除了百鸟朝凤图之外,用剩下的金箔纸另画了了一副,两幅画她一并裹了带下山。   这几日顾南情绪异常,罗生也无心它事,这次便也没有药材需要带了,顾南简装上阵,背着竹篓便往外走。   罗生跟在她身边走着,一路上仍旧很沉默。   顾南一路走到了张家,张大风和张爹都在,两个人看了画都啧啧称奇。   顾南临走时张爹拉住她说道:“一个人的人生很长,曾经怎么样并不重要,余生如何是要自己把握的。”   顾南点了点头,她和张大风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秦唯堵在门口。   秦唯听人说顾南过来找张大风了,特意一路上跟着追了过来,生怕赶不上。她不知道顾南现在住在哪里,除了这种蠢办法之外竟然想不出其他主意了。   张大风看到秦唯便有些不高兴,冷声问道:“你到我家门口来干嘛?”   秦唯也不是好相与的,回道:“我乐意站在哪儿要你管,莫不成这条路是你家的?再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张大风气的瞪眼。   秦唯看向顾南,态度却忽然软了下来,他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几分心酸与难过,“我想跟你说说话,行么?”   秦唯若是往日一般缠着她,顾南定然不会理会他,但是见他这般低伏做小,却有几分不忍,于是道:“边走边说吧。”   张大风略有些不认同,但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路走着,顾南去了趟酒家,拿了两坛酒。她有些想喝酒,罗生也爱喝,他们倒是可以一醉方休。   秦唯一路上都没说话,顾南买了东西已经准备往回走了,于是道:“你想说什么?”   “你以前,说过好几次想要娶我,还作数么?”   顾南沉默,这要是她说的自然作数,可是这话原本就不是她说的,又拿什么作数?   秦唯见顾南没否决心中升起了几分信心,“你娶我吧,我嫁你。”   “我有夫郎了。”顾南说道。   秦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顾南看向秦唯,没了之前虚与委蛇的性质,真心实意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我从山上摔下来后忘了很多事,我也不太记得我们之间的事了,你也忘了吧。”   “你骗我!你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从山上摔下来就忘了,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上山么?!”秦唯说道最后已经是用喊的了。   “不记得了。”想到罗生当初给她看过的那些东西,“是为了采药吧。”   “是为了娶我!”   ☆、第二十三章   秦唯那日回去后再三询问他母亲,终于将人问的不耐烦了,得到了他想听的答案:当日顾南真的卖房卖地买了颗千年人参送来给他治病,可惜他娘舍不得用,最后只割了几根须给他熬粥喝了,可即使是这样那人参也救了他一命。   只是顾南原本有房有地的时候秦唯他娘都看不上她,她什么都没了,他娘自然更看不上了,于是跟她讲除非她再能拿来个人参灵芝什么的才会把儿子嫁给她。   顾南把这话当真了,她一无所有自然不可能再有钱去买人参和灵芝,所以她带着锄头就上山了,上山的那天早晨她还去看过秦唯,说等她采药回来就娶他,然后就走了,之后一连几个月再没消息。   这些事秦唯当时都不知道,直到他问了,他娘才一股脑儿的说出来。   之前他找上顾南的时候顾南告诉他她一无所有还负债累累,他便退缩了,而现在他才知道,他的退缩有多可笑。他已经听说了,员外家老爷子喜欢她的画喜欢的不得了,愿意一贯钱买她一张画,还听说她画的妆奁极为精巧,木材铺子提价到两贯银子一个仍然是供不应求。她凭借着画画的手艺便不知能赚多少钱,有什么负债是她还不上的?   他在日前从他娘嘴里知道这一切之后更是后悔到了极点,他娘那个目光短浅的人为了免除铺子租金便想将他嫁给那已经年过四十的老女人做小侍,她也不想想,顾南有这样的本事等个几年不知能赚多少钱,竟是连这笔账都算不清了,只看到眼前那点蝇头小利。而且顾南对他这般好,这是那老女人如何也比不上的。   顾南看着秦唯,“我不记得了,我也有夫郎了。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清楚了,若是为着这件事你没必要再找我了。”   “我不信!我不信!”   顾南见他发狂,心中对他的怜悯也就淡了,她不再理会秦唯,转头就往回走。   秦唯原地呆愣了一会,而后远远的跟了上去。   顾南知道秦唯跟着,但是她没回头,也不在意。   罗生远远的便见到顾南身后跟了人,他眉头微皱,顾南却拉住了他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秦唯原本以为顾南是在诓骗他,他不相信她真的会在短短时间内移情别恋,这个时候见到她牵着一个男人的手往山上走,只觉得不可置信。   顾南自从那日之后就不曾碰过他了,这会被她抓着手,罗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他才恍惚觉得顾南应当是原谅他了。   晚上罗生特意做了顾南喜欢的韭菜馅饺子,顾南跟着帮忙。饭间,她将之前买的两坛酒拿出了出来,两个人开了封一同慢慢喝着。   顾南接下来的几日都在埋头画妆奁,反复画同一张图是很消磨人精神的重复性劳动,她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也厌烦做这样的事情,现在却觉得这样很磨人的心性,整个人的心绪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平稳。   这天中午罗生从菜地回来的时候见到一个人远远的站在篱笆墙外正盯着他看。罗生因为距离的原因那日并没能看清楚秦唯的长相,但是他凭着直觉确定这就是那天跟着顾南的那个人。   罗生向屋内看了一眼,顾南还在埋头作画,他放下东西,径直向秦唯走了过去。   秦唯之前见到顾南和罗生手拉着手上山,原本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但是他心里又总有一股不甘心的感觉,那种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憋屈让他忍不住沿着山路一路找了上来。他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曾经那么喜欢自己的顾南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移情别恋。   直到罗生站在秦唯面前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从未见过这世上有长得这么高大又怪异的男人,顾南竟然因为他而放弃了自己?   “来找顾南?”罗生问。   秦唯吸了一口气,“我来找你。”   “做什么。”   秦唯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么?”   罗生看着秦唯,老实说,他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我是秦唯,顾南有跟你提起过我么?”   “没有。”除了张大风之外顾南从未跟罗生提起过任何人的名字。   “你与顾南,你们成婚了?”秦唯问。   罗生沉默,没拒绝也没否认。   秦唯当即印证了心里的猜测,这种事情若是真的定然直接就承认了,顾南之前果然是用借口来搪塞他,只是,即使他们还没成亲,顾南那日也牵了他的手……而且他们现在还住在同个屋檐下……   秦唯心情失落,不过随即笑道:“那我就自己来说好了,我是秦唯,顾南的心上人,我来求你把她还给我。”   罗生怔然片刻问:“你凭什么说是她心上人?”   “她曾每日跟在我身后,几年时间都是如此,我病了,她卖房卖地给我买药,还为我上山采药。现在是我回报她的时候了,我要嫁给她,所以求你把她还给我。”   罗生胸口闷闷的,说话的声音也哑了几分,“那是你们的事情,她若真的那么喜欢你自然会娶你,你又做什么要求我?”   “她忘了我们之间的一切。”秦唯原本不太相信这番说辞,但是他又忍不住想到顾南这段时间看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和之前的确是不一样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罗生的眼睛,想要从他的态度来求证,结果他见到罗生很平静的默认了,顾南竟然真的不记得了?!   “所以呢?”罗生问。   秦唯也被罗生问的有些茫然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他想起昨夜他母亲再次跟他说起那个老女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若是把握不住便真的要嫁给那老女人了。他这一生总是糊涂,年少时误信了员外小姐那玩笑般的话将她当作良人痴心错付,空等了那么许多年。而后等他想起顾南为他做的一切终于察觉到她的好时,又畏惧她一无所有且负债累累,所以再次退缩了。现在他做什么才能挽回顾南的心呢?   “我要带她走,帮助她回想起过去的一切。”怎么可能说忘就忘了呢,她曾经那么喜欢他。   “她要跟你走我自然拦不住,你自己去跟她说。”罗生说完这句扭头就走。   顾南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罗生已经进了房间,而她从窗户意外看到了站在林中的秦唯。她以为已经跟秦唯说清楚了,上次该看的他都已经看到了,怎么还会找过来?   秦唯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转身慢慢向山下走去,他要回去好好想想,想想怎么才能让顾南想起以前的一切。他忽然想起来他有个匣子,里面放的都是顾南送给他的东西,他之前虽然未对她上过心,但因为她送的东西都颇合他心意,他便也都收了起来,若是顾南看到那些东西说不定会想起些什么。   罗生进屋就看到顾南看着秦唯的背影似在沉思,顿时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似的,闷闷的喘不上气。   顾南回头看到罗生表情有异,问道:“他跟你说话了?说了什么?”   “没什么。”罗生顿了顿才又道:“你曾说你年少糊涂败光了家产无处可去,你的家产是怎么败光的?”   “我不记得了,据说是卖了给他买药治病了,他刚跟你说的?”   罗生攥紧了自己的手,压抑的问,“你也不记得他了?那你现在看到他,是什么感觉?”   “不记得了,就是陌生人。”   “你之前说在山下遇到了两个熟人……”当时顾南只说了张大风的名字,却是没提另外一个人是谁。   “是他。”   罗生不再说话了。   顾南心软了,她走到罗生身边,拉住他的手,“昨日我当着他的面这样拉着你你就应当知道我的心意了,我心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   “那有一日你若是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你不会后悔么?”   “既然已经忘了,又怎么会再回想起,而且已经做过的事情,又为什么要后悔?”   罗生满心苦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忘了……”   罗生心里焦灼,忍不住总想到秦唯,那样出挑的样貌,那样张扬的性格,还有他们的那些过往。他无论哪里都比不过秦唯,而且秦唯还跟顾南有过那样铭心刻骨的过往,若是有一日顾南真的想起些什么,她的心里可还能有一席他的容身之处?   在这样心情之下罗生过了几日食不知味的日子,他不知秦唯打算如何做,也不知他会不会成功,顾南会不会真的记起以前的事情。   赵子枫惦记着小兔,盘算着小兔已经满月了便来抱。   罗生见到赵子枫意识到自己不在的那一日兄妹二人来过,她的异常反应应该是和那天聊天有关。   罗生带着赵子枫看小兔子,让她自己挑想要哪个,同时问道:“你们上次来的时候,你哥跟顾南都说什么了?”   ☆、第二十四章   赵子枫一颗心都在小兔子上,有些漫不经心道:“她就说想要三媒三书六聘的娶你进门做正夫,然后我哥就跟她说你曾经给闻家做侍,闻继当初赶你出门那事做的不地道,我哥怕她这么做得罪闻家,就让她不必张扬大办。她又问了些你在闻家的事情,别的就没了。”   顾南想要三媒三书六聘娶他做正夫,罗生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身体四肢都有了温暖的感觉。   他想起那天顾南问他的话。   “闻继那么对你,为什么不对我讲?”   “她一句诋毁毁了你半生,这么多年来让你受尽冷言冷语,你竟然还为她说话?”   “你倒是告诉我啊,是什么恩情?什么样的恩情能够让你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抵给闻家做侍,什么让的恩情让你到现在还在记挂着闻家的好,对闻家百般维护?!”   “罗生,你有哪怕稍微疼惜过自己一点么?”   顾南知道他曾经给人做侍不仅没有觉得难堪,反倒在心疼他,为他曾经的遭遇而生气,为他打抱不平,而他当时却只想到闻韵,想到师父。   赵子枫挑了一黑一白两只兔子后欢喜的抱着下山了,罗生却在原地站了许久。   顾南将画好的妆奁与之前的那个放在了一处,两个妆奁精致唯美,但她却觉得这样的东西仍旧是配不上罗生。罗生这个人自有一股淡雅坚韧,不似这般繁花似锦,却更让人移不开眼。   罗生走进屋,在顾南身旁坐下。   他看着顾南,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问:“累么?”   顾南笑,“有什么累的?跟这样的酬劳相比,更苦更累的事想必都有好多人愿意去做。说起来我现在总算赚的多了些,不像之前那般捉襟见肘,前两次的时候都未曾问过你,你有什么想要的么?我买给你。”   罗生骤然红了眼眶,顾南之前纵使生气也没对他说过什么重话,只是一个人发呆或者忙碌,她像是用细碎的时间磨碎了自己的脾气,慢慢竟然无声之中又恢复成了这般温柔的模样。   这样的顾南,让他如何能够放手?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罗生说道。   顾南轻声的笑了,她将头搭在罗生的肩膀上,说道:“不用了,有你就好了。”   罗生用微微颤抖的手抱住顾南,顾南反手回抱住他。   罗生已经将自己的嫁衣绣好了,两个人的喜服被他并排摆在一起仔细端详之后将两件衣服叠好收在一起。   已经入秋了,顾南连一件厚实些的衣服都没有,他下次跟她一起下山的时候倒是可以买些棉花和布料回来,得多做几套才行……至少让她有衣服替换。   下午顾南和罗生在院子里逗兔子的时候秦唯又来了,这次他换上了以前顾南很喜欢的一套红衣,十五六岁正是身材纤细穿什么都好看的年纪,火红的颜色衬得他皮肤雪白,他眉眼微挑,更添几分柔媚,罗生只远远的望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他已经二十四了,比秦唯大了快十岁,一般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早就已经做了人父。他原本便不如他年轻貌美,眼下这么一对比更是高下立现。   顾南看着秦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得好,只是她并不喜欢这种偏阴柔的男人。   秦唯抱着一匣子东西走进院子,罗生站在顾南面前一动不动,他似是想拦住两人见面,又似乎只是在愣神。   秦唯看到两人的样子说道:“上次没问你的名字,罗生,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秦唯一句话轻巧的让罗生的身子一僵。   罗生,这名字就像是梦魇一般将他缠绕。   他沉默着转身走回了屋里。   秦唯走到顾南面前,他有些想不明白她怎么敢跟这丧门星在一起,但这时也无暇多想,他将手上的东西递给顾南,顾南却并未接过。   秦唯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玲琅满目的放着不少东西,银簪子、手镯、胭脂水粉、手帕、衣物、面饰,还有一些街头的小物件,虽是不值多少钱,但看上去却都很精致,能看出是用心挑选的。里面有一个秦唯的面人尤为惹眼,竟是和他有七八分相像,而面人身上穿的也是一身红衣。   “这些都是你曾经送给我的。”秦唯说道。   “你来把它还我?直接丢弃就好,何苦跑这一趟。”   原主送秦唯这些是当初她的一番心意,如今秦唯该如何处置都好,只是不应回到她的手上,毕竟当初送出这些东西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我从没想过把它们丢了,你看着这些东西就没有想到一点儿过去的事情么?你看这只簪子,你是特意找人给我打的,你说莲花特别衬我,尤为惹人怜爱。还有这个面人,你跑到那面人摊子上跟人学手艺,亲手捏的,还有这个……”   “当初那个人已经死了。”顾南说道。   秦唯愣在原地。   “她用尽了心力送你这么多东西都没能打动你,最后她将她的命也给你了,秦唯,她已经死了。当日她搭上一条命为你上山采药的时候,你可有半分为她心疼过?她消失的那几个月,你有想起过她么?”   “你说什么?”秦唯声音颤抖了起来。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和她可有半点儿相像?我当初用负债累累这四个字便吓住了你,秦唯,你对她可有半分真心?”   “你……你在生我的气?我不是……”秦唯整个脑袋里面乱成了一团浆糊,声音颤抖的越发厉害了。   “她会读书写字么,她送你这么多可送过你一幅画?她原本便是不会作画的罢。”   秦唯身体颤抖着,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不过是这山间的一缕孤魂野鬼罢了,你走吧,你再怎样她也回不来了。”   顾南一早就想跟秦唯撇清关系,却不想他一次次的锲而不舍,如今竟然还想帮她找回记忆,她不想再跟她纠缠不清了,与之如此,还不如将实话与他说了。   秦唯如同筛糠一般的抖着身体,他站了许久,最后终于带着茫然与畏惧的神色下山去了。   顾南有些心疼原主,她一生错爱,现在也算是终于放手了。   顾南走进屋子,见到罗生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异色。   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刚说的,都是真的?”   顾南笑了,“是真的,所以我永远不会想起以前的种种,因为我根本就不是她,我只是这山间的一缕孤魂野鬼罢了,罗生,你怕我么?”   罗生怔在原地。   顾南轻声道:“别怕,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   罗生一把将顾南抱进怀里,“我不怕,很好,这样很好。”   顾南抱住罗生,不再说话了,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之后却只觉得轻松。这样一来她既断绝了秦唯的继续纠缠,又能安罗生的心,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秦唯走时失魂落魄,那一匣子的东西就放在院子里,顾南想了想,最后和罗生一起挖了个坑将那一匣子东西埋了,然后在上面立了一块木牌,只将它当作是为原主立的墓了。   画完第三个妆奁距离一月之期还剩下几日时间,顾南面对着白纸却有了种不知该画什么的茫然之感,最后提笔画了一副山色,山林飘渺,远山挂在云间半隐半现,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似有所得又带了几屡茫然。   一个月之期结束后顾南和罗生一同下山,罗生仍旧是止步在山脚下,顾南看着他,心里再次泛起了那种酸涩的心疼之感,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的和她一起肩并肩行走在世间?   因着三个妆奁占了不少的位置,草药都被妆奁给压在了下面,所以今日顾南没有先去药铺,而是先去了木材铺。   木材铺老板见到顾南便笑了起来,近来她这里的生意火爆,全都是托了顾南的福。   员外家的老太爷得了个中意的妆奁,而那妆奁出自她这里,这消息像是刮了风一样传遍了整个镇子,就是旁边的镇子也有不少人得了消息来她这里看货。她近日来的销量已经破了近几年来的最高峰了。   “来喝杯茶。”木材铺老板对于顾南越发客气起来。   顾南来这里这几回木材铺老板一直对她都挺客气的,但是给她倒茶却是头一次。她心念微动便猜出了是怎么回事,但也没多言,接过茶盏喝了一口之后便放在了桌上,随即从竹篓里将妆奁拿了出来。   木材铺老板一个一个小心接过,看过之后十分满意,她当即着人在妆奁上镶嵌上银饰,用不了几日便可以售卖了。   说起来这也是她的一个小心机,之前她送上去给员外家老太爷的那个是镶了金饰的,价格高些,也显得上档次。这次的妆奁画的虽然一样,但镶嵌的是银饰,这样价格虽然略为低些,但成本更低,她单个售卖赚的钱反倒多了,而且有这样差别纵使员外家老太爷看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痛快的,毕竟一眼看上去就高下立现了。   木材铺老板按照之前说好的价格,三个妆奁给了顾南三贯钱。   顾南身手接过。   木材铺老板犹豫了片刻道:“闻家那边前两日派小厮过来了一趟,说是想让你给画一副画,让我转告你,让你自行去闻家一趟,说画完了之后会给你赏钱。”   她那日在山上见到罗生的时候就猜测顾南和罗生关系不一般,这闻家是罗生的前任妻家,她料定顾南未必会答应,所以一开始就想推拒此事,没想到闻家那小厮语气颇为嚣张,扔下这番话就走了,压根就没给她反对的机会。好在顾南今日来了,她所幸直接将这事和顾南说了,让顾南自己看着办。   ☆、第二十五章   顾南果然没了开始的和气,淡淡道:“闻家的活儿我不打算接,下次闻家的人如果再来麻烦帮我推了吧。”   木材铺老板应了,她今日额外多礼,甚至提出了留顾南吃饭,不过却被顾南婉拒了。罗生还在等着她。   木材铺老板见她要走倒也没有再多留。   顾南从木材铺出来的时候就见到李三正站在店铺门口盯着她。   李三这段时日已经想明白了,罗生和顾南坚持不把药材再卖给她自然是有了别的销路。她之前一直以为顾南跟着罗生不过是新鲜几日罢了,等她离开之后罗生还不是照样任她揉捏?只是她没想到顾南竟然就这样在罗生那儿长住了下来,已经几个月时间过去了,她大手大脚惯了,早前卖药的钱都已经花光了,她已经等不到顾南离开罗生了。   李三知道自己只要把顾南是在替罗生卖药的事情张扬出去,他们的药自然也就没了销路,毕竟谁都怕招了晦气,只是这样一来她自己也容易惹祸上身。若是被人查出来她之前的草药也是从罗生那收来的,她自然也免不得要受到一番指责。所以之前她才宁愿等顾南离开也不愿意这么做,只是现在她等不了了,虽然不可能真的把消息散布出去,但是用这个威胁威胁顾南还是好的。   说起来也是可笑,她几次遇到顾南都没想起来问她姓名,直到这个时候见到她和木材铺老板做生意她才知道这个人原来就是得员外家老太爷赏识,现在变的炙手可热的那个画师。   李三忽然心生感慨,当初她第一次见面还以为这人只是个没本事靠着吃软饭过日子的瘸子,谁能想到她的本事竟然这么大,而且这样的人,她跟罗生在一起是图啥呢?总不能是真的看上罗生了吧?   顾南心知李三定然是还没彻底死心,之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是这个时候既然盯上她自然就是来找麻烦的了。   顾南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李三、秦唯,怎么她遇到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惹人心烦又纠缠不休的?   李三走上前两步,露出牙齿笑道:“诶呦,大画师,之前失敬了哈?”   顾南没说话。   李三碰了个没趣,又开口道:“你说要是别人知道你跟罗生的关系,还有这么多人来买你的画么?不过你先别急着生气,我现在只是说说而已。再说了,你现在赚的这么多,那卖草药的那些钱你根本就看不上眼了吧?既然这样你不如让了这份利给我,这样我就闭嘴,你看怎么样?我拿了银子,你保了平安,何乐而不为呢?”   “我若是说不呢?你真的去闹的人尽皆知?你自己身为药商的名义不要了?生意也不做了?你定然有不少地方收药,又何必非盯着罗生不放呢?”   李三在顾南这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心里又开始不痛快,这个女人每次都是这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烦人的很。   “你以为我不敢?”李三狠声道。   顾南没理会李三,径自走了,她打定主意娶罗生,这事早晚会人尽皆知。只是李三说的对,待到人尽皆知的时候她和罗生接下来要怎么生活才是其中重要之事。   她现在越发想带罗生去其他地方生存了,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到时候两个人可以正常的生活,一切从新开始。   顾南回头看了看,发现李三没有跟着她,但是她不放心李三,总觉得李三既然放出狠话就肯定是要做些什么,眼见李三跟着她。她觉得李三应当面是想搅黄交易。   顾南盘算了下,最后买了点点心,又买了坛酒,决定先去张大风家一趟,上次那十两银子的赏钱要把画拿到员外家才能得到,所以她上次把画带过来并没能直接拿到赏钱,若是那幅画没问题,现在赏钱应该下来了。她这次去主要就是拿回赏钱,然后再将这幅画寄卖,顺便再商议一下大婚的事情。   她知道罗生的嫁衣已经做好了,不想让罗生久等,只想尽快将人娶进门,以后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相伴一生了。   张大风今日又出去干活儿了,人不在家,于是顾南将东西交给张爹。   张爹接过,笑着说了顾南几句,转头将银子拿给她。   这个世界的贵金属很少,因而除了大富大贵人家之外很少有人用银子付账,大多数情况下还是用铜板的多。银子的兑换在这个世界概率并不太稳定,大概一两银子在一千二百文到一千四百文之间,同等价格之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付上几贯钱,很少有人付几两银子,是以这是顾南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看到银子。   张爹将十两银子递给她之后又拿了三贯钱给她,“这是你上次寄卖的那幅画的钱,还有你之前给大风的那一贯钱。你娘不在了,你又没了房子和地,还要娶夫郎,你现在正是银钱吃紧的时候,没必要给我们钱。帮你代卖东西原本也花费不了什么事,等到你买了房子,置了田地,娶了夫郎,到时候再来孝敬我也不晚。”   顾南眼眶微红,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一心在为自己谋划。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经将他和张大风都当作自己的亲人了。   张爹拍了拍顾南,“好孩子,知道你有这份心就行。”   顾南没犟过张爹,最后还是将钱都收了,她又把这次画的这张画放下,与张爹聊了一会婚事她才起身离开。   顾南到了药铺的时候才知道李三虽然没有一直跟着她但到底还是有了动作。   纪茂为难的看着顾南,“其实我倒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我对罗生也没什么意见,而且你这的药材是真的好,但是这事若是宣扬出去,我这药铺怕是得关门大吉,我也是没办法。”   顾南没有为难纪茂,李三这次倒也是聪明了不少,她没有把这件事弄的人尽皆知,而是私下里威胁纪茂不能收她药材,否则就将事情说出去。   纪茂虽然不敢确定李三会不会真的这么做,但是她却不敢冒这个险,只是经此一事她心里恼恨李三,打定主意绝对不会再跟她做生意。   顾南决定去另外两家试试,结果第二家药铺店主同样没收她的药材,而等她到第三家的时候,看到李三就站在那家药铺的门口,似乎就是在等着她。   顾南和李三打了个照面,然后进去问,果然又被拒绝了,她这才从店铺里出来。   李三笑,一张尖嘴猴腮的脸越发显得狰狞,“怎么?现在死心了?”   顾南倒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把三个店铺老板都给威胁了一遍,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这么做是以后不打算在这个镇子上做生意了?”   “我的事就不牢你费心了,你的药材现在是不是可以考虑卖给我了?”李三问。   “然后呢,你托别人卖,或者将药材卖到其他镇上?既然你能这么干,我为什么不能呢?”   李三顿时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顾南会是这个反应。   顾南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打算堵死自己所有的路么?”   李三走了,顾南心中却并没有喜悦。她的狠话虽然是说出去了,但是她和李三到底不同,李三是专门收药材的,她有销售的渠道,而顾南没有。   若李三是个实在人,其实顾南未必不会与她做生意,她每次直接上山去收药材其实要比顾南每次背下山售卖要方便许多。但是李三这人贪婪无度,心思不正,且做事没有下限,今日她因为这番威胁而妥协了,日后李三定是会得寸进尺,到那时她又该如何?   顾南低叹,之前她和罗生的收入来源主要有四个,卖药材、抄书、寄卖画和木材铺的活儿,现在两个已经折了,只剩下卖画和跟木材铺的生意。这两项现在虽然收入不低,但是到底不稳定,她知道现在的热潮不过是因为她那个百鸟朝凤的妆奁无意中得了员外家老太爷的喜欢,等到这阵风过去是什么情况就不好说了。   顾南不想罗生多想,她有心把这些药材放到张大风家托她代为卖出,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事她骗不了罗生多久,而且张大风一直以来只是赶着牛车帮人运些东西赚些银钱,若是一下子卖起药材,一次或许并不如何,三次五次下来早晚会被人发现端倪,到那时李三若是还不肯罢休,就怕会带累张大风。   顾南买了些东西,最后还是将药材背了回去。   顾南走到山下的时候见到罗生手上拿着一大捆的棉花,还有两批布。   “这是要做被子?”顾南问道。   “给你做冬衣。”罗生答。   顾南这才在恍然间回过神来,已经入秋有一段时间了,不久就是冬天了。时间过的倒真是快,转眼间她在这世界都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两个人手上都拿着东西,竹篓里也被顾南给放上了东西,罗生直到回到了竹屋才发现顾南竟是将药材原封不动的背了回来。   顾南没瞒着罗生,将李三捣乱一事都说了,罗生沉声应了没再说话。   顾南为了哄罗生开心将赚到的钱都放在了他的面前,十两银子,再加上六贯钱,摆在床上占了一大片的地方,看起来甚是壮观,尤其是银子,被光一照散发着明亮的光泽。   “都给夫郎收着。”顾南笑着说道。   罗生看了顾南一会,才慢慢将银钱都收了。   顾南等到罗生忙完之后将他抱住,有些撒娇似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罗生揉了揉她的头,“我没事,只是日后要你养家了。”   顾南笑,“那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7 18:23:45~2019-11-28 17:4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小白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做冬衣明显是个费时费力的事情,顾南看着都替罗生觉得累,只可惜想要帮忙却有些力不从心,而且罗生也不让她插手,只让她去画画,累了就休息。   顾南已经画完了两个妆奁,这才过去半个月时间。剩余时日还多,她倒是不怎么着急,所以有空闲在一边看罗生忙碌。   罗生做事认真,无论是做衣服还是看书,总是神情专注,顾南看着看着便入了神。这个人是她的,每次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颗心又暖又甜。   临近中午,罗生收了东西到外间做饭,顾南没像往常一样给他帮忙,而是直接将他压在角落里吻了上去。   罗生手上拿着东西,他将手臂张开了些,免得顾南不小心碰到,然后便任顾南抱着,低着头顺从的让她吻。   张大风一路风风火火跑进门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顿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一张脸火烧般的红了起来,可怜她到现在都没能娶上夫郎,结果还给她看这么刺激的场面。   “我去!你们大白天的……”   顾南吻的专注,都没听到张大风进来,她骤然一说话被吓了一跳。   罗生倒是听到了声响,只是他不在意,他乐得由着顾南胡来。   顾南松开罗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罗生转头继续去忙碌了,顾南带着张大风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大风往外看了看,凑近了小声说道:“我忽然觉得罗生也挺好的,你没看到刚他那副神情,真是又乖顺又温柔,真没想到他能有这种反应。”   “今日怎么过来了?”顾南打断了张大风的八卦。   张大风刚一被打岔有些分神,这个时候又恢复了刚一进门时候的激动,“你的画被凤后看上了你知道么!”   顾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凤后就是女皇的正夫,地位等同于前世的皇后。她之前在面摊的时候倒是听人说起过一次,说女皇休了两个凤后,那现在说的这个是生下了皇女的第三个凤后?   张大风见顾南愣神以为她跟自己一样乐傻了,当即笑道:“真没想到你能有这么厉害,说起来那员外家老太爷当初也没说让你画的那幅画是送到宫里的,搞得悄无声息的,现在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可真是吓人一跳。”   “他……能将东西送进宫里?”顾南诧异的问。她们所在之地不过是一个小镇,而员外也并非是什么高官,这员外家老太爷竟然能将东西送进宫,着实让她感到诧异。   张大风明白她心中所想,当即说道:“你可别小看了这位老太爷,他可是侯府出身,虽说他只是老侯爷的庶子,但到底身份不同,在京中还是有些人脉的。听闻侯府因为这件事得了宫中不少赏赐,连带着侯府那边给员外家送过来不少东西呢!我昨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今日才听说竟是你那幅画立了功,得了凤后看重。”   顾南对这些复杂往来并不太在意,细细想来这件事其实与她并无多大关联,不知道张大风为何这般风风火火的冲来找她。   张大风又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最后才说到了正题,“京中的事情咱们都不清楚,但是侯府给员外家送来几车东西大家却都看到了,现在这事儿在整个镇子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许多人都想来买你的画呢,八成是想献给哪位达官贵人,从中得些什么好处,或者就是觉得你以后肯定能出名,所以提前买几张画等着之后涨价呢!”   顾南一愣,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有如此大的影响,她几日前还在想她现在不过是仗着员外家老太爷的一股东风才小有名气,不知这阵风过了要当如何,却没想到这阵风不仅没过去,反倒被一股更大的风给卷了起来。   张大风兴致勃勃道:“你可有兴趣去京中?听说那里就连地面都是由玉石铺成的,你现在既然得了凤后赏识,想来到了京城不愁卖不出去画。说实话,咱们这能花几贯钱买一副画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你在咱们这小地方倒是有些屈才了。”   罗生站在门边将两人的对话听进了耳中,他静静地等着顾南的回应。   顾南思量片刻之后摇头,“京中水深,我等平民百姓还是不要轻易涉足的好。”   张大风叹气,“也是,今日我那来了好几个来求你画的人,他们还搞不清楚你是哪个住在哪里,只听说我给你卖画就一窝蜂似的扎到我那儿了。想来木材铺子那边这会儿也应该去了不少人,你看这事怎么办?”   顾南笑了,“京中画师那么多,这股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刮过去了,自然是趁着这股东风还没过去的时候多赚些钱了。”   张大风一听也是这么个理,于是道:“那你多画点,到时候画好了给我送下去,算了,有那时间你还不如多画几张赚钱呢,我到时候过来拿得了。”   “行,不过我这就你上次送来的那几张金箔纸了,你下次来的时候多带些纸过来吧。”   “好。”张大风答应的十分痛快。   顾南这几次下山都没去买纸主要就是镇上只有那一间笔墨纸砚铺子,而那店主明显看她不顺眼,她也不想给方渺惹麻烦,所以才每次都避过,现在让张大风去买倒是省却了这个麻烦。   两个人这边聊的差不多了,罗生那边的午饭也做好了,顾南便让张大风留下一块用饭。   张大风本就是个耿直不擅长跟人客套的,家里就两把椅子,罗生见此便将饭菜摆好,让她们先吃。   顾南哪里舍得让罗生这样,于是让罗生坐,她自己在一边站着吃。   罗生坚持不肯,两个人你让我我让你,看的张大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大风飞快的扒完一碗饭然后逃似的跑了,临走前还留下句:“真是受不了你们。”   顾南看着张大风的背影一个劲儿的乐。   饭后,顾南拿出几张纸开始寻思画些什么,罗生收拾完东西站在一边看着,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顾南画得很好,却没想到竟然好到了这种程度。她这样的人,日后定会飞黄腾达。他这样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究竟是不是对的?   李三期间又来过一次,她本来想要私下里找罗生,只是却没能成功。她本来是挑准了罗生一个人往外走的时候躲在一边小声将人喊住,却没想到刚把罗生叫过来才说了没几句,顾南便走到了两人身边。   李三看着顾南目光复杂,顾南却只是对罗生道:“上次的事情我已经对你说了,此间的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好,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句话。罗生,你从来都不是我的负担,我也不怕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既然在一起便迟早会让人知道,你不必为了我而做出任何妥协。”   顾南当真是只说一句话,说完了她便转头又回了房间。   罗生看着顾南的背影沉默下来。   李三气得不行,当即嘲笑,“她现在如日中天,真要是被爆出和你在一起之后还有谁敢买她的画?我就不信她真的不在乎。”   罗生最后没被李三说动,李三愤愤的下山了,罗生却站在原地久久出神。他知道顾南之前屡次拒绝李三的原因,她拿住这个把柄,今日只是用手段胁迫他卖药,他日便可以用来要求他别的,李三本就是贪婪不知足之人,他妥协了一次,那自然还有第二次。只是他和顾南的事情将来若是人尽皆知,又当如何?   接下来的时日顾南几乎都用来画画和画妆奁了,半个月后张大风又来过一次,她按照与顾南商议的用上次卖画的收入买了二十张纸带来。   顾南将画交给她,同时托她将画好的妆奁带下去交给木材铺老板,张大风自然应了。   张大风将妆奁交给木材铺老板,替顾南拿了银钱收好,那些画带回家中后没几日果然就又都陆续的卖了出去,引得张爹频频感慨顾南现在有出息了。   张爹按照之前和顾南商议的,已经陆续将各种东西准备好,只等着顾南自己那边做好准备,沟通好媒人之后进行纳礼。   一个月下来罗生已经将棉衣做好,顾南穿上试了试,很合身。   已经深秋,之前种下的白菜也都可以吃了,白菜和萝卜易于保存,冬天的时候也能吃。   一群小兔子到现在长大了一圈,一个个都成了半大的样子,不似开始的时候不足巴掌大小。   罗生看着这些因为顾南的出现而产生的变化,只觉得虽是仍旧生活在山中,仍旧与世隔绝,这里却不似往年一般的冷清。   这日,原本寂静的山林之中忽然惊飞了大片的飞鸟,罗生原本在鸡圈外喂鸡,看着飞鸟的方向不由皱眉,而后收了东西快速回到竹屋。   顾南察觉情况有异,同时看向天空的方向。   “有人来了,人数不少。”罗生进门后说道。   顾南略有几分诧异,她与罗生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除了李三、张大风和赵子秀兄妹偶尔找来之外便是再未在这山间见到其他人,今日怎么……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穿成了魔尊的妻主怎么办(女尊)》 楚云骤然穿越到了女尊修仙世界,不巧还穿越到了大婚当天,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被人带着御剑去迎亲。 楚云一路上都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后决定先将人娶回去,后续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决定,但没想到说好的迎亲,结果众人把她送过来之后就全都撒丫子跑了,压根没有把新郎接回去的意思。 最为关键的是,她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她这位长得俊美不似凡人的夫郎乃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修为高强的大魔头一个! 楚云:“……” 果然就没有从天而掉的馅饼,她在几次逃跑无果后开始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讨好秦凌,就怕他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咔嚓了。 秦凌看着卖力讨好自己的楚云,有时觉得命运一说委实奇妙,这人曾经在他年少时因为一时心善救过他,所以楚家得罪他的时候他没有像以往一般将楚家上下斩杀殆尽,只留了口信,说如果他们愿意把楚云送过来,他就放过他们。 没想到他们会错了意,以为他看上了她,就这样给她套上大红喜服把人送了过来。 他本想待她好些,帮她打通灵脉,助她提升修为,就算是还了她当初的恩情,却不知何时将自己的一颗心也交了出去。 ———————————————— 预收文《娘子那么软》: 裴南五岁的时候骤然被定下了一门亲事,给他定下的娘子才刚满周岁…… 裴南十分不愿意,奈何反抗无果,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这个未来有可能成为他娘子的小肉团子。 没想到小肉团子娇娇软软,第一次见面就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自此以后几十年,每次想到自家娘子,他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字都是软…… 沈月自懂事之日起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郎,他长得特别好看不说,还每次见面都给她带好吃的,于是她觉得家里这门亲事定的对极了! ———————————————— 预收文《穿成反派白月光后》: 任唐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他爱她、她爱另一个他、另一个他又爱别个她的四角恋爱情故事里。 她成了那个被偏执反派痴恋,却心里只有男主,一心只想踩着反派的肩膀跟男主痴缠,最后成功助力男主女在一起,并被反派囚禁终身的恶毒女配。 任唐:“……” 这信息量有点大,她表示自己接受无能,她既不想搅合进男女主的感情里,也不想被反派囚禁终身。 于是她决定脱离剧情,远离男女主和反派,不参与这四角恋,开开心心的做个放飞自我的千金大小姐。 然而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让人始料未及,任唐没想到她才开始放飞自我,刚一到达旅游胜地,结果就和反派撞到了一起。 任唐:“……这可真是太TM巧了。” 邵琛:“不巧,我追着你过来的。” 任唐:“……” 为了摆脱被囚禁终身的命运,任唐开始在邵琛面前花样作死,然而直到任唐在书中故去她也没能摆脱掉这个反派,反而还被他吃的死死的…… 【求个专栏作收呀,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二人等了没多久便见一行人出现在眼前, 众人中为首的正是木材铺老板,众人步行上山,一行人中唯一骑在马上的女人便显得尤为显眼。   顾南心知这些人应当是来找自己的,当下迎了上去。   木材铺老板略有些愧疚的走到顾南面前说道:“闻家少当家的我得罪不起, 他们非让我带着找过来, 我也是没办法……”   闻继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顾南, 趾高气昂的问道:“那副百鸟朝凤就是你画的?”   顾南一早儿就已经将活儿推拒了,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要挟木材铺老板强行闯到了这里, 她心中恼火,再想到这人之前对罗生所作所为, 顿时冷下了一张脸不理会她的问话。   闻继之前被顾南不留情面的给拒绝了本就带着火气, 这个时候亲自找了过来这人还没个好脸色更让她感觉颜面尽失,她拿着马鞭直接向顾南抽了过去。   木材铺老板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罗生猛的上前一把将鞭子握在了手里。   闻继未曾想到会被人握住鞭子, 待到看清来人诧异喊道:“罗生?”   跟在闻继身后的十几个人听到罗生的名字一下子交头接耳起来。   罗生松开手, 任鞭子滑落。   顾南匆忙拉起罗生的手来看, “没事吧?疼么?”   罗生摇头, 他手上有些发红,但看上去并未受伤。   闻继面色不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南嗤笑,“你们闯上来, 现在却问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闻继冷笑,“你知道罗生是什么人就敢和他这么亲近?”   “他是什么人?”顾南也冷笑起来,“我只知道他嫁到闻家之前还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怎么从你闻家出来就成了丧门星了呢?”   “呵?照你这么说他爹、他娘、他妹妹、他师父的死还能跟闻家扯上关系不行?”   “够了。”罗生出声呵止,对闻继道:“带你的人离开这里。”   闻继听到这句话竟然当真静默了下来。   木材铺老板还指望倚靠顾南赚钱,自然不希望她就这么得罪了闻家,于是拉着顾南劝道:“闻家势大, 不可过于得罪,既然只是要一副画你便替她画了吧。”而后又对着闻继道:“您还没说需要画什么呢?”   闻继颇有些看不上顾南,罗生的出现也让她觉得有些心烦,但这事是她娘再三叮嘱的,她知道耽误不得,于是道:“你随我到闻府画张画,价钱随你开。”   “我一早就已经拒绝了,你莫不是想要强人所难?”   闻继不悦,“不过是让你画幅画,怎么就是强人所难了?”   罗生向前一步,拦在顾南的面前,对闻继说道:“她既然已经说了不愿,你们也无需再纠缠,带你的人离开这里,不然我动手了。”   闻继似乎对罗生有所顾忌,双方对峙片刻竟然当真带人离开。   木材铺老板不希望顾南与人结怨,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可挽回,她叹了口气便下山去了。   “你一句话便将她吓走,莫不成你一个人能将他们全都撂倒?”顾南待木材铺老板走后问道。   顾南认识罗生以来她虽然见过他轻松上下房顶,知道他有着在山林之中猎杀野兽的本事却从未和武功联系到一处,在她的印象中武功就是电视剧里吊着威亚来回的飞檐走壁,她始终觉得这很有距离感,但此时心中却不免有了这样的猜测。   罗生摇头,“我的武功并不好,不过是和师父学了些能够保身的拳脚功夫罢了,只是医毒不分家,当初我曾经在闻家用过毒,所以她忌讳我。”   顾南没想到温和如罗生也会有用毒的时候,可见当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她心里越发记恨闻继,但想到闻继这么忌讳罗生当初应当是在他手里吃了亏,她这才好受了些。   顾南方要安慰罗生,却听罗生缓缓道:“她今日无理,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南心中不悦,罗生竟然又再替闻继说话。   “我若是就放在心上了又当如何?”顾南问道。   罗生愣了一下,他只是不想顾南因为闻继之事而不高兴,但现在来看他似乎说错了话。   顾南不想跟罗生争执,她压下心头怒火问道:“闻继和闻家当年都愧对于你,那闻韵她,当年待你好么?”   “她待我很好。”   “那就好。”顾南感激闻韵,总算有人肯待罗生好,让他在师父过世之后没有一个人面对那充满恶意的世界。也是,闻韵若是不好,这么多年过去,罗生又怎么因为她而原谅闻家的恶行,事到如今还为闻继说话?   “我有些冷了,我们回去吧。”   接下来几日秋雨连绵,在雨水的冲刷之下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看着说不出的萧瑟。   闻继来过之后不久顾南和罗生之间的事便传到了镇上,李三原本心中憋闷,眼见留言四起索性添油加醋。   药材铺老板被无辜卷入,为了不耽误生意只能及时出言撇清关系。   木材铺老板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她有苦难言。木材铺生意从之前的红红火火到了门可罗雀,不过是几日功夫,倒真是让人觉得可悲可叹。   张大风带来消息的时候顾南只觉得十分可笑,镇上的人有谁见过罗生害人?世人之愚昧,不过是几句谣言便让他成了这幅模样。难得她在这件事上竟然同罗生一样被妖魔化了,享受了同等的待遇。   张大风继续说道:“镇上说什么的都有,你的画一时间怕是卖不出去了,你可有什么想法,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暂时没有其他打算,没了生意正好休息一段时间。那些没画的妆奁你帮我带下去给木材铺老板吧,这次的事情也算是我拖累了她,帮我跟她道歉。另外你和张叔那边,让你们白忙一趟 ,也是对不住。”   罗生站在一侧,他一直沉默着。   张大风劝道:“我和我爹都没什么,本来也没花多少功夫在这上面。木材铺老板那边之前仗着你赚了不少钱,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张大风走了之后罗生仍旧沉默着,良久才道:“是我害了你。”   顾南却笑了,“你既然不觉得闻继害了你,如今又何来你害了我一说?”   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罗生并不觉得如何,然而此刻事情发生在顾南身上,他才真的觉得难受。顾南的才华方才崭露头角便因为他而被断送掉了,是他害了她,他想过自己跟顾南在一起她可能会受到影响,所以他从来不和她同时出现于人前,却没想到竟然还是将她害得这么惨。   “我去找闻继。”罗生说道,当初谣言是闻继散播出来的,他要她再将其收回去。   顾南拦住罗生,“不管用的。”   谣言这种东西一旦散播出去便不再受人控制,想要澄清又岂是几句空口白话就能澄清的了的?既然事情的起因便是因为闻韵的死,那么想要澄清也只能从这件事上着手。   顾南之前便打算为罗生洗清身上的污名,只是之前她一直为了大婚和赚钱忙碌着,本想等他们婚后再动手,如今闻继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罗生站在原地,一时间既茫然又无措,心中被自责和愧疚充斥着。   顾南抱住罗生,“没事的,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   ☆、第二十八章   张大风来的第二日赵子秀兄妹便来了, 赶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过来足可见他们的心意,顾南为罗生得人真心相待而欣慰,二人临走的时候顾南特意让他们带些东西给张爹,等他们见到张爹之后有些事情想来是愿意帮忙的。   顾南之前就发现原主似乎性格内向, 有些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她除了当年追秦唯追的风风火火之外, 其他的时候都好像隐形人一样。镇上认识她的人不多,她下山几次鲜少遇到有人和她打招呼, 所以她近来虽然和罗生在镇上被传得风风雨雨,却不担心自己的行为受限, 她相信自己混在人群之中没几个人能将她认出来。   顾南有心追查闻韵的死因, 兼之要准备婚礼,于是伙同了张大风和赵子秀兄妹时常与他们外出。开始时罗生有些不放心,但张大风不辞辛劳, 常常是车接车送, 如此一来罗生也就不再多问。   罗生自己最近也开始忙了起来, 经常是早出晚归, 两个人各自忙碌,倒是都未发现对方的异常。   近来事情进展颇为顺利,顾南在张爹的帮助下找到了闻韵的奶父, 他五十来岁,是个眉目和善的老者,在听闻顾南的来意之后不愿多说, 顾南再三叩门后他才终于开口道出当年情况。当年的事情和顾南想的有些出入,闻韵的确是死于非命,但她的死确实和罗生无关。   顾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而婚事在众人的帮忙之下也被提上了日程, 她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现在总算松了几分。   傍晚,张大风将顾南送回山上,临走前笑道:“七日后,说好了啊。”   顾南笑着点头,“七日后,等你们来。”   七日后,三媒上门,纳礼、问名、纳吉。   顾南坐在椅子上等罗生回来,却从下午一直等到了天黑罗生都未曾露面。   秋日天黑的早,顾南心中开始有些担忧,但想到罗生是有些武艺在身的,她便强压下心头的躁动,点了蜡烛继续等着。   到了戌时罗生还未回来,顾南一颗心坠入谷底,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多,罗生一向天黑便归,从未有过这么晚不回来的时候,他莫不是出事了?顾南再也坐不住,提了灯就准备上山去找罗生。   顾南走了没多远便见到了罗生的身影,她径直跑过去,待到离得近了她才发现罗生身上竟然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伤了哪里?”顾南匆忙搀扶住罗生,一颗心再次被提了起来。   罗生安慰道:“没事,都是皮外伤,不要担心。”   顾南小心翼翼的扶着罗生到了竹屋,而后发现罗生左手手臂许是被树杈或者什么东西划到了,连带着衣服也被划破了,露出的小半截手臂上有几道渗着血的划痕,伤痕很深,血肉向外翻着,但好在并未伤及骨骼。   罗生的后背和腿上似乎也有伤,衣服都被血给浸透了,一时间看不出到底伤在哪里。   “先把衣服脱了,我烧了热水,我去给你打盆热水过来,止血的药都放在哪里了,我去给你找,还有布带——”   罗生拉住了顾南的手,将一直被他拎在手里的竹篓递了过去。   顾南并未细看,将竹篓放在一旁,轻轻揭开了罗生的衣服,她第一次和罗生有如此亲近的行为,但看到罗生赤-裸的身体她心中却未起半分的涟漪,罗生的后背上一片的擦伤,有两道伤看起来极为严重,到现在还在往出渗血,而他的两条腿和膝盖上也都有着大片的擦伤。   这是顾南第一次看到罗生受伤,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纵使他在这座山上生活的再久,再是有武艺傍身,他终究是血肉之躯,是普通人,无论是面对山里的野兽还是面对危险而陡峭的山壁,他的处境都是极为危险的,很有可能会在某一次的意外之中因此而丧命。   顾南的手都跟着抖了起来,“你别瞒我,你要是伤的重我现在就去镇上找大夫来给你看——”   罗生摇头,他伸手,从竹篓里拿过人参和灵芝递到顾南面前,笑着说道:“你看,都是上好的。”   自从几个月前他见顾南每日为着赚钱而忙碌的时候他就想要帮她,那段时间他时常早出晚归,每日便是在山中去找寻这些值钱的草药,连日来他找到了几株,只是都未到最好的采摘时候,于是他便记下位置,不时的去看看,今日终是决定将所有的草药全部采摘回来。   顾南看向罗生,似乎花费了些时间才理解了他在说什么,她带着颤音的问道:“你就为了这些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想——”   顾南后退一步,心疼的无以复加,眼神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她之前想的没错,罗生根本就不曾将他自己放在心上,他为了这些死物便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他从未想过他受伤她会心疼,从未想过他若是遭遇不测她又当如何是好。   罗生忽然慌了,就算之前顾南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用那种略带无奈又心疼的眼神看着他,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冰冷的模样。   因为他的缘故顾南的画作卖不出去,在镇上受人非议,他都看在眼里。近日顾南连日外出他虽然不知她在忙什么,却也感到心疼。今日他之所以进山将这些草材尽数采摘回来,就是想要和她就此离开这里。他们可以去一个远离林源镇的她喜欢的地方,卖了这些草药之后他们可以买一个顾南喜欢的带铺子的院子,再也不理会这里的一切,过她喜欢的日子。   他喉咙嘶哑道:“你别生气,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你别这样……”   顾南不理会罗生转身就走。   罗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你有什么事我明天和你一起下山。”   顾南心中难受,又气闷又担忧,罗生这个样子不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她实在是不放心,她想要从罗生手里挣脱出来,罗生却抓得更紧了,顾南微微一动他手臂间便流出更多的血。   顾南不敢再动,匆忙道:“我只是想去给你找个大夫。你松手,我不走了,药在哪里,我去给你拿。”   罗生松了口气,吩咐着顾南将药物,布带拿了过来。   罗生为自己处理伤口,他不方便碰触的后背部位则由顾南接手,她手颤抖的停不下来,给罗生背部撒好药之后又用布条将伤口裹住,她将布条的两端递到罗生的手上,他便自己系好。   “我没事,你别担心。”罗生安慰道。   罗生处置好了伤势,将衣服重新穿好。   顾南倒了杯水递给罗生,问:“需要煎药么?你告诉我需要什么药,我去拿。”   罗生摇头,“不用了,我刚已经服了药丸,你不用忙碌了,陪我坐一会可好?”   顾南的气到现在已经消了大半,心中只剩下了心疼和无奈。她坐在床边,仍旧对他的伤势不放心。   “你不要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养上几日便无碍了。”   顾南闷闷的应了一声。   罗生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我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我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对我说,若是实在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别冷着我,你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才顾南冷下来一瞬间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上次她便是这样,他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更不知如何解释,一颗心只能提着,好在后来她自己消了气。   顾南应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罗生的那一句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顿时问道:“第一次?”   罗生应了。   “上次你问的时候,闻家和闻韵的事情我就想跟你解释,只是不知该如何说。当日我和师父游历到此,盘缠用尽,恰逢闻韵患病,闻家贴出了悬赏,我师父自荐前去给闻韵治病……”   罗生师父萧宇此前曾因一手精湛的医术而经受到女皇赏识,女皇一度想将她封做御医,只是她生性不喜受拘束所以坚持不受。   彼时她在京城已经颇有名声,只可惜这小镇上消息不通,闻家竟是只将她当作普通大夫,不仅没给有客气将人请进府里,反倒出言不逊。好在萧宇医术的确精湛,将闻韵给救了回来,只是人虽然救了回来,她的身体却还需缓慢调养些时日。   当时萧宇已经年过五十,身体不似以往,她便带着罗生在闻家住了下来,一方面为闻韵调养身体,一方面也是顾及着自己的身体不想再继续漂泊,想要在此定居下来。   萧宇和罗生在闻家得闻韵照顾,过了一阵子轻松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萧宇忽然开始反复发热,不时的咳嗽,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患了痨病。   痨病会感染旁人,她决计找一无人之处独居,闻韵感念她相救之恩,特意着人在永翠峰上为她搭建竹屋以居住。   这永翠峰作为曾经的林场出过不少的木材,后来虽然荒弃了,但山上有上下山的小路,行路却还算方便。   萧宇将罗生留在了闻家,自己一个人到永翠峰上住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30 15:37:25~2019-12-01 18:0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IBUJINGWU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罗生不顾萧宇的阻拦, 经常到山上去看望她,只可惜每次萧宇都不许他靠近,次次都将他赶下山。   时年罗生方才十五岁,他长得不似一般男儿, 又沉默寡言, 且长年随萧宇在外漂泊, 除了习得一手医术之外完全没有半点男儿的温婉,更不会照顾人。萧宇想给他找个依靠, 却也知道给他说门亲事十分艰难,她最后求到了闻韵的眼前, 求闻韵给个名分, 给罗生一个安身之所。   多日相处下来萧宇已经察觉出闻韵是个心善之人,她知道闻韵纵使不喜罗生也不会苛待他,而她身体尚需调养, 罗生也可帮忙, 如此也算是互利互惠。   彼时闻韵已经有了自小许下的婚约在身, 自是不可能娶罗生做正夫, 若要娶,只能是娶他做小侍。   萧宇知道罗生并不适合做这种商贾人家的正夫,他既不擅长人情往来, 也不擅长打理家事,嫁做小侍一事她并未有任何不满。闻韵性格宽厚,能保他一生衣食无忧, 已经是她能为他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罗生知道师父的苦心,就这样嫁给了闻韵。成婚后二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闻韵只将罗生当作弟弟一般照顾着,而罗生则把自己当作大夫, 府中上下无论何人有疾他都不辞辛劳前去诊治,一时间倒也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罗生虽然每次探望都被挡在门外,但他还是发现萧宇的病越来越重,他放心不下,开始每日都往山上跑。   闻家上下畏惧被感染上痨病,开始有了流言蜚语,闻继更是带人堵门,不许他去见萧宇。   那一次罗生炼制了一日的药,待到傍晚的时候撒药将闻继和十几个下人全都迷晕,连夜上山去见萧宇,只是他终究还是去晚了一步,等他到的时候萧宇的尸身都已经凉了。罗生悲痛欲绝,他在山上呆了三日,亲手埋葬了萧宇的尸身之后才下山。   闻家人经此一事既怕被他染上痨病,又畏惧他那种随意间迷倒一院子人的能力,纷纷开始疏远他,而他沉浸在师父去世的悲伤之中,对此全然不在意。直到几日后闻韵忽然患上了咳疾,府中上下怀疑她是被染上了痨病,纷纷自忧。   罗生前去探望,发现她只是染上了寻常的热症,于是给她开了药,却不想明明是对症下药她的病却越来越重,不过几个月就此离世。   闻家上下恼恨他,闻继当着众人的面抖出了他凄惨的身世,骂他是丧门星,将他赶出了闻家。而后这骂名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的整个镇子上人人皆知。   罗生被赶出闻家后便回了永翠峰,伴着师父的墓就这么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他一过就是七年。   顾南心疼至极,她终是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误会了萧宇的一片苦心,而且闻韵当年收留他们师徒二人,又待罗生如姐弟一般,罗生念着她的恩情也是正常。   顾南有心为自己前些日子待罗生的冷淡扇自己一巴掌,同时低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我这些日子已经查清楚了,你开的药都是对的,是有人在饮食中动了手脚,这才害死了闻韵。”   罗生怔住了,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闻韵居然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谁在她饮食中动了手脚?”罗生问道。   “是闻继的奶父。”   罗生心中明白闻继的奶父和闻韵没有半点儿的利益关系,他没道理去害闻韵,而有理由这么做,也能让他帮忙这么做的,也就只有闻继。   闻家情况复杂,闻韵的生父早逝,闻家家主此后不久又娶了现在的正夫续弦,而后有了闻继。因而闻韵和闻继虽然都是嫡出,但却并非一父所出。只是闻韵待人宽和,待闻继十分用心,而闻继那时也总在讨好闻韵,所以她们之间感情很好。也是因为如此即使当初闻继将罗生赶出闻家,他也只是觉得闻继是因为闻韵的死而迁怒他,从未想到闻韵的死会另有隐情。   现在想来,当初闻韵聪慧能干,闻家的大半生意都交到了她的手上,闻继岂会甘心?她和闻韵又岂是真的像表面看上去那般亲密无间?   罗生长时间的静默着,顾南握着他的手,静静的陪着他。   之后的几天罗生没再提起此事,顾南也没再多说,只小心的照顾着罗生。罗生身上的伤果然如同他所说的一般,很快便结痂了,而且似乎真的都只是些皮外伤,顾南观察发现他的行动的确未受到阻碍。   这几日顾南坚持让罗生卧床休养,她将做饭、打水、照顾药田和菜地、喂鸡、翻晒草药、给罗生换药等所有的事情全抗在自己身上。想到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手生,见什么都觉得惊异,如今却做什么都熟练到手到擒来。   罗生几次反抗无效,他怕真的惹了顾南生气,倒当真乖顺起来,每日要不卧床,要不就只是跟在顾南的身侧静静的看着她做这做那。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这日早晨顾南特意换上了新衣,同时让罗生也换上了她之前买的那套衣服,罗生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巳时,张爹、张大风、赵子枫、赵子秀一同登门,其中张大风作为顾南的媒人,赵子秀作为罗生的媒人,张爹作为共同媒人,因着罗生这边没有亲眷,赵子枫则充做罗生亲人,众人一同拿着吉祥的物件登门。   张爹按照礼仪对罗生进行纳礼。   罗生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想起当初赵子秀说的,顾南曾经想要给他三媒三侍六聘的大礼,他以为已经成为不可能,如今却实现了。   待到纳吉的时候,顾南因为并不熟悉原主的出生时辰,由是由张爹先报了,她才将八字写于纸上。罗生提笔,自己将八字一同写下。   顾南第一次见罗生写字,只见他下笔有力,字迹沉稳,当真是字如其人。   张爹拿了两个人的八字,只等着去道观之中测算两人八字并无相害之后便可定下吉日纳徵。   顾南在此之前听了几次张爹的叙述,将一众流程牢牢记住,唯恐出错,没曾想真到了这时候一切却十分顺畅,水到渠成一般。   待到一行人笑着离开的时候罗生还觉得有些不真实,过了一会才问:“若是你我八字不合……”   顾南笑了,“不会,我们定是天作之合,明日我下山,陪张爹一起去观中测算。”   她本就不信这些,若明日那道士说的是好话那她自然会原话告诉罗生,若是不好的,那她也会转换成好的告诉罗生。   她这次去道馆其实主要并不是为了测八字,当初罗生不详的说法不管是谁说的,想要破了这个说法除了从根本上解决之外能借助些方外之人的外力也总是好的。她虽然大可以就此带着罗生离开,但罗生师父的尸骨还埋在这里,罗生总要回来祭拜的。即使她和罗生之后会离开这里,她也希望罗生能够干干净净的离开。   次日罗生本想将顾南送下山,却被顾南给拦住了,他现在有伤在身,最后还是听顾南的话留了下来。   顾南一早下山和等在山下的张爹和张大风汇合,三人一同坐上牛车,前往附近的道观。最近的道观距离镇上也有着十几里路,路上略微耗费了些时间。   此处位置偏僻,便是连道观都不大,里头只有十来个道士。张爹直接找上了观主,请她来给看。   观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慈眉善目,倒是真有几分出家人的气势。她看过了八字之后又看了看顾南,问道:“这是你的八字?”   顾南道:“正是。”   那观主盯着顾南看了一会,顾南被她看的心中有些忐忑,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过了一会她才笑道:“贫道观她二人八字并无不妥,只是近期有些波折,等到波折过后定能够白首偕老。”   顾南笑道:“承观主吉言,不知可否私下与观主聊聊?”   观主点头,“我也有此意。”   张爹和张大风都已经知道了顾南的打算,他们来也只是为了帮助她引荐观主,这个时候见两人准备私下里聊便都退了出来。   观主端详了顾南片刻,“若我没看错的话姑娘应当不是这世间之人。”   顾南心中一跳,并未肯定也不曾否定。   观主笑道:“姑娘可放心,我只是想劝你勿要将原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带来这个世间,以免毁了这一方的清净。世上万千个小世界,每个世界都与众不同,它的发展和灭亡都不应当受到任何外物的影响,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顾南沉吟了片刻后点头,“我自来到这个世间之后就从未想过要改变些什么,不过是想守着一人安宁度过余生罢了。”   观主对顾南的回答明显很是满意,待到顾南提出想要请她代为澄清罗生丧门星之谣言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顾南又请观主算好了纳徵和大喜的日期之后才谢过观主从道观离开。   顾南让张爹和张大风跟着自己奔波一日原本便有些不好意思,待到山下她便拒绝了二人送她上山的好意,自己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她鲜少自己走这条路,大多数时候都有罗生作陪,此时她一步一步向山上走着,只觉得自己在一点又一点的接近罗生,一颗心渐渐便被温暖所充满了,即使到了天黑都未曾觉得恐惧。   待走到竹屋附近,顾南远远的便看到从竹屋里透出的温暖的光亮,待到走的更近了些,她便见到罗生正静静的站在门边,等着她归来。   顾南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笑着说道:“她说我们定能白首偕老。”   罗生似乎松了口气般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   “三日后纳徵。”顾南继续说道。   “好。”   “婚期也让观主给选好了日子,只等请期的时候你点头同意了。”   罗生声音柔和,“都好,都听你的。”   顾南避过罗生受伤的手臂,轻轻靠在他的身上,“你要快些好起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1 18:06:13~2019-12-02 17: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83424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罗生对于婚期没有异议, 顾南也不想麻烦众人为她的婚事来回操劳,于是一早下山到张大风家,跟她一同将聘礼搬到车上,打算今日将纳徵、请期、送聘一同办了。   张大风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笑道:“之前劝你不必大办你不听, 怎么现在却这般猴急?”   顾南笑而不语。   三人到达竹屋的时候赵子秀兄妹也已经到了。   顾南拉着罗生提前写好了聘书,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双方互相换过, 大婚日期便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关于聘礼一事罗生从未详细想过,此时看着自己面前整整三大箱子的东西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   “你去看看喜不喜欢。”顾南笑着说道。   除了张爹因为和顾南一同筹办对里面有什么东西知道的比较清楚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略有些好奇的样子, 这个时候便都跟着走到罗生的身后。   罗生打开第一个箱子,只见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妆奁, 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妆奁是顾南亲手画的。   妆奁上画的正是他们所居之地, 竹林挺拔、远山青绿、炊烟袅袅。正是这里见证了他们的相识、相知、相许。上面除了颜料之外还用了金泥做垫衬,显得这妆奁既大气又华贵。   赵子秀啧了一声,似有些羡慕, 张爹笑道:“你打开看看。”   罗生打开妆奁, 只见里面放着一只金簪, 一只玉簪, 还有两只银簪,在下面的盒子里还放着些胭脂水粉。   罗生鼻子有些发酸,他没想到那日顾南随口说给他画一个妆奁她竟记在心上。   妆奁下面还放着几套衣服, 都是顾南照着他的尺寸买的,各个季节的都有。接下来还有几张画,罗生打开, 发现画的都是他,各种神情动作的他,画的惟妙惟肖,他却竟然都不知顾南是什么时候观察的他, 又是什么时候画下的这些画。   剩下的两个箱子里有一个放的是被褥,都是大红色的,正适合布置新房,另一个则放置了一整套的头面,正是配着罗生喜服用的。还有不少红烛、红绸、喜糖、喜酒等一系列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新婚当用的东西。   张大风在一旁打趣道:“你倒是想的周到。”   顾南对着罗生道:“今日我只能给你这么多,日后定给你补上更好的。”   罗生眼眶发红抱住顾南道:“不用了,有这些就够了。”   周围人见到两人这幅样子纷纷笑着打趣。   订婚也算是一桩喜事,顾南请众人留下用饭,张爹闲不住,看顾南在厨房忙碌着,就非要跟着帮忙,而后赵子秀、赵子枫也跟着忙了起来,张大风见别人都跟着帮忙也不好自己一个人干等着,于是也跟着忙活起来,只有罗生因为身上的伤被众人强行排除在外,让他一个人在一边坐等其成。   罗生失神的看着忙碌的众人,这竹屋之中从来不曾有过这么热火朝天的时候,也从来不曾这般有烟火气息,想到之前的数年,再看到眼前,他只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   傍晚时分赵子秀和赵子枫乘着张大风的车一同下山,顾南和罗生站在竹屋外与众人告别。   顾南心中感慨,现在只等大婚了。   他们住在一起,大婚的时候倒是只需拜堂成亲即可,到时候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夜色弥漫,顾南让罗生坐在床上,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势,今日他动的有些多了,她有些担心他身上的伤口会裂开,好在经检查发现并未如此。   顾南将头靠在罗生的肩头,喃喃道:“还是做的不够好,没能给你最好的,但是想到有一天你会跟人讲你是我三媒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夫郎,我就忍不住觉得开心。罗生,你会跟别人这么说么?”   “会。”这是他这一辈子最感到荣幸的事情。   顾南闷头笑,“你才不会,你就是在逗着我玩。”   罗生没说话,轻轻的抚摸着顾南的后背。   顾南笑够了又道:“快到冬天了,竹屋里越来越冷了,等我们大婚之后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离开这里好不好?等我们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后,明年的时候我再陪你回来拜祭你师父,你想回来的话我每年都陪你回来。”   “好。”   接下来的几日都很悠闲,罗生和顾南两人亲手布置婚房,倒也觉得温馨甜蜜。   这日木材铺老板上门,见到竹屋内外大红的布置这才意识到二人这是要成婚了,于是急忙道贺。   顾南对她的印象说不上坏,上次她也是被闻继逼迫无奈才带人上来。   顾南将她客气的请进了竹屋。   木材铺老板看着顾南也是心情复杂,她的店铺当初因着顾南的缘故一举成名,如今也因着她的原因而门庭冷落,她不得不将之前花了大价钱买的那些和百鸟朝凤相关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并竭力撇清她和顾南的关系,只是店铺生意到底不似以往了,之前那一段时间的红火可真是好似做梦一般。   顾南给她递了一杯水,问道:“不知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顾南这段时日经常下山,知道现在山下正将自己和罗生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心中明白她这个时候怕是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所以对她这个时候找上门多少有些疑惑。   木材铺老板面露尴尬之色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其实也只是来传个话,员外家老太爷想见你,你看哪天有时间过去一趟?”   顾南之前之所以能够翻身全是因为得了员外家老太爷的青睐,所以去见他道个谢本也是应当,只是之前那么多时日他都不曾让她上门,便是曾经让她画画送到宫里的时候都只是让人传个信罢了,这个时候却唤自己过去,倒是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你可知他为何想要见我?”顾南问道。   木材铺老板也是不太肯定,“听说是想让你画幅画,他一贯深居简出可能还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看你过去的时候也不要多说,你现在还能得到他的赏识已经是不易,你就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多赚些银子总是好的。”   顾南应了,心中却并不赞同她的话,她从不觉得她和罗生的事是需要瞒着人的,况且那员外家老太爷也算是对她有恩,他若是问起她自然不会刻意隐瞒。   木材铺老板将话带到之后没多耽搁就离开了。   罗生有些不放心道:“你打算去么?”   顾南笑,“自然是要去的。”   “什么时候去?不然我同你一起去?”   “你打算明日就去,你同我一起自然是好。”   罗生想到木材铺老板嘱咐顾南的话,心里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说道:“我还是不去了,你自己当心。”   “你不必担心,我和他之前也没有过节,相反他倒似乎对我有几分欣赏,这次唤我前去应当也不是什么坏事。”   罗生应了,但还是有些担忧。   昨日木材铺老板已经将员外府宅的具体位置告知了顾南,她按照位置到达的时候才发现这府宅竟然十分气派,门口有两个硕大的石狮子,门上挂着镶金的牌匾,上书方府。   顾南也是昨日才知道这员外姓方,具体叫什么却是不知,她昨日问起那员外家老太爷名字的时候木材铺老板也是茫然,只道:“大家都叫老太爷,也无人知他具体叫什么,出嫁随妻,这本也是常态,你进府后也唤老太爷即可。”   顾南上前敲门,与门童道明来意,等了片刻之后门童便将门打开,在前面给她带路。   府宅内布置十分用心,虽然已至深秋,竟然仍旧是一片郁郁葱葱,往来的小厮皆是沉默的忙碌着,无人因为她的到来而好奇窥探。   顾南原本只是听闻老太爷颇有几分御下的手段,此时才是真正的领教到了。   顾南跟在门童之后转了几个弯才到了一间似乎是会客室的房间里,门童在这之后便离开了。   顾南环顾四周,只见屋内布置典雅,墙上挂着数张字画,她走近了些准备细看。而这时门从外面被打开,她侧过头去看,见到一个侍者搀扶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走了进来。   顾南见老者衣饰不凡在瞬间就确定了这人就是老太爷。   顾南匆忙道:“晚辈顾南,见过正君。”   正君乃事高门大户里对于正夫的尊称,顾南料定这样的称呼应当不算失礼,果然见到老太爷只微微额首,而后便开口让她坐下。   顾南坐在老太爷下首,侍者为二人沏茶。   老太爷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才缓缓道:“日前见到你那幅百鸟朝凤图的时候就想见见你了,这些年能入得了我眼的东西倒是越来越少了,你当算是年轻有为,日后发展定然不可限量。”   老太爷行为端庄,举止有度,吐字不紧不慢,咬字清晰,饶是夸人脸上的表情也淡淡的,别有一番矜贵之感。   顾南心道高门大户出身果然不凡,只道了句廖赞便不再多言。   老太爷放下茶盏,问道:“听说你近来颇引了些风声?”   ☆、第三十一章   顾南笑道:“本也没什么, 只是晚辈要娶夫郎而已,没想到这般平生枝节。”   “倒是件喜事,是娶哪家夫郎?”   一般人到这种时候应当避过男子名讳,答是某家的长子、次子, 如此才算是于礼数上周全, 只是罗生并无家眷, 于是顾南只能答道:“是神医萧宇之徒。”   萧宇之名在这小镇上并不广为流传,一般人也只道是大夫罢了, 但顾南得知往事后对她心生尊重,又得知她一手医术了得, 所以发自肺腑道她一声神医。   老太爷沉吟了片刻问道:“罗生?”   “正是。”   老太爷听言倒对顾南凭生几分敬重。这世上多的是多情男儿无情女, 她在风生水起之时不避讳罗生这般的名声,还敢在这风口浪尖娶他,可见是一片真心。   “恭喜。”老太爷语气淡淡的, 这两个字却是发自真心。   顾南笑着应了。   此时一女子从外间走入, 只见她长得明艳, 眉目含笑, 当真是一副风流好模样,她见到顾南后诧异的笑道:“不知爷爷在此待客,倒是我鲁莽了。”   老太爷见她这番模样露出几分笑意, “既然来了一起坐罢。”   女子坐在顾南的对面,笑着问道:“在下方文斌,未曾问过贵客姓名?”   顾南听她姓方, 又听她叫老太爷为爷爷便已经明了这便是员外府上唯一的嫡女了,她这般富贵的身世,这般明媚的相貌,这般爽朗的性格, 倒是无怨之前秦唯眼里只有她而对原主不闻不问了。   “在下顾南。”   方文斌明显也是听过她姓名的,两个人一个对秦唯求之不得,一个被秦唯缠得心烦,此时面对面坐着,不免气氛有些尴尬。   “我和秦唯之间只是误会,顾小姐不要多心。”方文斌率先开口道。   顾南略有些好笑,也道:“我和秦唯之间也无关系,如今我也要娶夫郎了,方小姐不必在意。”   老太爷不知三人还有这段往事,问道:“这秦唯是何人?”   方文斌尴尬道:“爷爷,您别问了。”   老太爷咂舌,“同时被你二人看上,又同时被你二人抛弃,这男儿可真是命苦。”   顾南和方文斌各是有苦难言。   三人又闲聊了片刻,老太爷这才提起正事,对顾南开口道:“我此次唤你前来是想再求你一幅画。”   顾南得了知遇之恩,不过是一幅画自然不会推辞,当即应了下来。   老太爷这次却提了要求,希望画一副祥龙飞天。   老太爷之前就曾经把她的画送到宫中,顾南以为这次也是如此,痛快的应了下来。   方文斌和顾南相识不久,但却颇觉得有些惺惺相惜,竟是亲自将她送出了门,还唤她有时间一起出去游玩。   顾南觉得这人有趣,便也应了下来。   方文斌将顾南送走后又回了待客室,有些不解的问道:“爷爷,上次那幅画被侯府半路劫道送到凤后那去您就发了怒,怎么这次还找人来画龙,这画莫不是也要送进宫去?”   镇上人都道员外家老太爷有手段,能将画送进宫中得了凤后喜欢,方文斌却是知道那幅画原本她爷爷只是想送入京中侯府的。老太爷当年虽只是侯府庶子,却颇得正君喜爱,更在他生父去世之后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如今临近他老人家八十大寿,这百鸟朝凤图本是送去做贺图的,却不想侯府中人动手截了这幅画送进了宫,到了凤后手中。   当日侯府那边事成之后得了凤后夸赞志得意满送了东西过来,说是嘉赏实际上是让老太爷闭嘴,日后不要再提此事。老太爷本就不赞同侯府参与到皇储之争中,对凤后和太女也并不看好,得知此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最后却也无可奈何。   老太爷解释道:“这画不是我要的,是闻家要求她一幅画。我对她有几分欣赏,所以不愿见她因为这事得罪闻家,所以做个中间人罢了。”   “闻家?”方文斌诧异。   “听说闻家近来因为水运搭上了掌管漕帮生意的河茂丰家,当是为了讨好丰家求的。这河茂丰家是凤后母家的分支,应当是因为听说了凤后喜欢顾南的画,所以让闻家来办的,要了这画好送给凤后和太女。女皇身体抱恙,太女眼看登基有望倒是喜上眉梢越发没个样子,我倒是想看看太女这般招摇会不会触了女皇眉头。我只盼着真是如此的话侯爷经此一事能清醒些,从龙之功哪里是那么好赚的?若是站错了队,那可是全家掉头的下场。”   方文斌暗中感叹了声,只觉得京中龙蛇混杂,真是举步维艰,越发觉得自家爷爷当初让她娘自请降官来了这穷乡僻壤之处也不失为一种智慧,而这时却听老太爷开口道:“你准备准备,不日便入京赶考吧。”   方文斌只觉得脑袋一炸,忙道:“爷爷不是说女皇身体欠恙,皇女争储,应当避开的么?怎么又让我去赶考?”   “侯府现在只有侯爷在朝为官,她却是个做事不靠谱之人,你若是在朝为官总能帮衬一二,也好在这在关键时刻及时提醒着免得她犯下大错。你母亲懦弱,当初我让她远离京城是为护着她,你和你母亲不同,我教导你多年,你若入朝为官定能闯出一番名堂。况且我也有私心,我半生要强,偏生你奶奶死的早,你娘又懦弱,我被侯府笑了多少年了,也就指望你为我打一场翻身仗了。”   方文斌有些不愿,她方才成亲,新婚燕尔还没来得及多享受呢。况且科举在明年二月,时日还早,哪里用得着这么早就动身。然而老太爷只说让她多花些时间慢慢走去京城,一路上多加历练,便轻飘飘的就将她给堵了回去。   整个府上多年来都是唯老太爷马首是瞻,她无力反抗,只能郁闷的收拾东西。   罗生这些日子总隐约觉得有些不安,这个时候见顾南回来方才放下心来。   顾南这些日子越发喜欢粘着罗生,回来之后就抱着他不放手,罗生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顾南这些日子倒不必总是轻手轻脚的担心他伤口崩裂,于是和罗生亲近也不用再小心翼翼。   顾南之前因为担心罗生的身体纵使给他换药的时候也无心它念,这个时候倒是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她隔着衣服用手感受着罗生的腹肌,罗生被她摸的有些发痒,握住了她不老实的手。顾南靠在罗生肩膀上傻乐。   老太爷要的画顾南并没有多耽搁,因为猜到会被送进宫里,所以她画的尤为精致,之前还剩下了些金泥,也被顾南用在了画上。   罗生这几日来一直陪在她身侧,待到她收笔之后便走上前将画拿起来仔细端详。   顾南笑着问罗生:“你觉得如何?”   “很好。”   “哪里好?”   罗生不会品评,他只是觉得好看,真让他说哪里好也说不出什么。   他看着顾南,憋了一会才说道:“很生动,很有气势。”   顾南大笑着抱住罗生,“难为你了,凑出了两个词呢。”   罗生无奈,他小心伸手将画拿的远些,免得被顾南碰坏了,“你明日下山?”   “嗯,尽早送过去也算是了了一件事。”   次日,两个人十指相握,牵着手一同往山下走,山间夜间已经开始落霜,远远看去一片的银白。   罗生身上穿的是顾南作为聘礼送他的秋装,黑色绣着暗纹的衣衫配着紫色腰带,越发衬的他俊朗不凡,衣服用料精细又厚实保暖,是顾南挑了许久才选中的,这个时候怎么看怎么欢喜。   罗生感受到顾南的视线转头也看向她,今日顾南穿的则是罗生亲手给她做的衣服,白衣素雅,衬得她清秀温润。   两人对视片刻,顾南心中有些动情,拉过罗生在他脸颊快速亲了一下,这才若无其事的继续拉着他往山下走去。   罗生仍旧在山下等着,顾南熟门熟路的到了员外府上,这次老太爷没再亲自来见她,反倒是方文斌听说顾南来了便一路过来了。   方文斌自觉和顾南投缘,于是苦大仇深的将自己即将入京赶考的事情和她说了。   顾南听得倒有几分新鲜,笑着问道:“进京赶考?莫不是你已经通过了解试?”   方文斌叹气,“之前也未曾想过真的入朝为官,只想着将来承接母业也做个员外之类的闲职,所以那解试不过是考着玩的,谁曾想竟然真的有派上用场的这天。”   顾南笑,“若真能中举那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你也不必这般。”   方文斌继续叹气,“我这才刚娶了夫郎……明明会试在明年二月,我过了年再上路也来得及,但是爷爷非让我步行途径各地时体会民生,还让我到京中后多留出些时间与人结交,这不非在这几日就赶我出门。诶,我这一去最快也要明年夏天才能回来了。“   顾南倒是觉得老太爷用心良苦,方文斌自幼衣食不缺,民生如何她怕是真的不了解,有了这几个月的阅历那自当不同。   方文斌也没盼着顾南真能给她出什么主意,跟她抱怨完之后便算完。   方文斌从顾南手里接过画,看了之后赞了几句,将已经准备好的银钱送上。二人又聊了一会顾南便主动请辞,罗生还在等着她,她不想多耽误时间。   方文斌颇有些依依不舍,也不知是真舍不得她,还是因为还想继续抱怨,总之拖拉了一会才放顾南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3 17:59:02~2019-12-04 17:3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柚猫 5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顾南本想直接回去找罗生, 但是又想起几日后大婚的事,她心里惦记着,忍不住就想再去跟张爹确认一下,于是转道去了张家。   张爹和张大风都在家中, 张爹病了, 张大风在一旁伺候着。不过短短几日未见, 张爹的身体竟然憔悴了不少,可见病情磨人。   张爹见到顾南想刚招呼她, 一张口就是几声咳嗽漏了出来。   顾南见此问张大风:“可请大夫看过了?”   “自是请来看过,只是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转, 听说镇上近来患病的人不少, 应当是这两日气温骤降的缘故。”   顾南想到罗生还在山下,问道:“不然我让罗生过来给看看吧?”   张爹却是摇头,“现在镇上议论他的人多, 他要是来镇上免不得又是一阵疯言疯语, 不值当的。”   顾南知道张爹和张大风都不忌讳罗生, 而且他们在镇上生活多年人缘很好, 平日里与罗生接触的并不多,罗生偶尔来一次并不会对他们又太大影响,现在这么说只是不想让罗生被人议论罢了, 于是道:“没事,有我呢,我去接他, 一会便带着他过来。”   张大风起身,“我载你去吧,路上也快些。”   顾南点头。   罗生远远就看到了张大风的牛车,听到顾南说了张爹患病一事后也没多说, 跟着坐上了牛车。   顾南拉着罗生的手问道:“你怕不怕?”   罗生摇头,片刻后又点头。   顾南笑了,“你这是怕还是不怕呢?莫怕,一会我护着你。”   罗生自己一个人的并不怕,他这些年很少下山也不是真的怕了那些流言蜚语,只是镇上人不欢迎他,他也没有一定要下山的理由,所以这些年就一直这么过来了。这会他倒是真的有些怕,怕顾南会因为他而被镇上的人指指点点。   罗生出现在镇上果然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顾南一早从张大风家拿了把砍刀放在车上,这个时候坐在车上一手握住砍刀,一手握着罗生,目光冷冷的看着路人。   镇上人倒真被顾南这番姿态给唬住了,连带着议论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顾南笑着问罗生:“我这样看着威武么?”   顾南板着脸的时候倒真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感,罗生平日里很怕她这个样子,这个时候倒觉得心里带了几分暖意。   几人到了张家,罗生把着张爹脉静默了片刻,随后道:“是时疫,不过只是初染病,现在没有大碍,服下几副药后便可痊愈。只是这病可通过口鼻气息染人,便是没被感染也要跟着喝些药,这病若是救治不及时容易引起肺炎,严重了也会丧命,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顾南听了一会,觉得这病应当类似后世的流感,治疗的及时并没什么问题,若是治疗的晚了则可能要人性命。   张大风和张爹开始都以为这是普通的风寒所以未曾在意,这个时候听说是时疫顿时吓白了脸色有些忐忑起来,“现在镇上很多人都染病了,这病莫不是已经传开了?”   罗生沉吟了片刻,“我多写几份药方传出去,只要及时按方服药,这病起不了多大的风波。”   顾南看向罗生,等到张大风服侍张爹坐起身无人注意到他们时她倾身附在罗生耳畔轻声问道:“这镇上人这般待你,你当真对他们半分怨念也无?”   “师父一早教我医者仁心,能救便救。这镇上人说到底也不曾真的将我如何,更何况还有如同张爹这般的心善之人。”   顾南心中越发柔软,只觉得罗生这样的人,这般温柔的对待这个世界,这世界对他却未免太过不公。   二人下山的时候没带笔墨,张大风家也没有,顾南忽然想到之前用碳在木板上作画,于是照样让张大风去找了根碳条,待到罗生将所需药材及其用量在木板上写好之后张大风便拿着木板匆匆去抓药了。   顾南临走时为了加强自己的威慑力,还是将刚才那把砍刀拿在了手上,她一只手拿砍刀 ,一只手拉着罗生,一路不管周围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就这么走回了山。   到山脚下时罗生从顾南手上接过砍刀,自己拿在手上提着,顾南只觉得罗生这样子略有几分英武之气,倒是颇为耐看,完全不似自己拿着砍刀的时候一股子傻气。   顾南之前买的纸并未用尽,还有不少剩余,罗生似乎有些不放心,在纸上抄了十余份药方,晚上的时候他又配了几副药,一副熬了与顾南一同喝了,另外的都放进竹篓里。   罗生忙完这些之后才对顾南道:“我明天再下山一趟,去看看赵子秀兄妹,也去看看病情蔓延到了什么程度。”   顾南拉住罗生,“明日我陪你一同去。”   罗生犹豫了片刻,不想重复今日之事让顾南跟着自己受人白眼,于是道:“我一会再将药方多抄上几份,明日你倒是不必跟着我,可以去看看你在镇上的朋友,若是需要可以将药方留给他们。”   在顾南心中真正能算是朋友的其实也就只有张大风,像是方渺、木材铺老板那些都只能说是略有些交情罢了,但是罗生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自己到这个世上多少都受了他们照拂,能够帮些忙也总是好的,于是答应了下来。   天明,顾南和罗生一同走到山脚下,然后按照昨日说的分开行动。   顾南先是到了笔墨纸砚铺子,她对方渺有着几分欣赏,他通诗书又精明能干,她最开始接到的第一份活计都来自于他这,自上次的事情之后也是许久未见了,她想到之前曾经说请他喝喜酒的事,过不了几日她就大婚了,倒是可以问问他那日有没有时间。   顾南虽然是意识到有许久都不曾见到方渺了,但是看到他怀里的孩子还是吃了一惊。   今日还是方渺一个人看店,他见到顾南笑了笑,见她盯着孩子便将手上的孩子递过去些给她看。孩子白白胖胖的,在襁褓中安静的睡着,瞅着倒是颇为讨喜。   方渺妻主上次将顾南赶走后听说她的画卖了大价钱,心中懊恼不已,她曾经让方渺再去将人找回来,方渺没应,后来他临盆,他妻主也就没再提这事了。他倒是没想到顾南今日主动过来了。   “可是要买笔墨?”方渺笑着问道。   顾南摇头,“我来是想请你喝杯喜酒,就在五日后,不知你方不方便。”   方渺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经出了小月行动无碍了,你不怕我带着孩子去吵你就行。”   顾南笑,“不怕吵,热闹才好,不过我住的远了些,在山上,你若是带着孩子去,那不妨等张大风载着你一起上山。”   方渺笑着应下了。   顾南又问道:“听说近来患病的人多,你家里可有人患病?”   “我无碍,倒是我那妻主病得厉害,这些日子我都住在娘家,怕她给孩子过了病气。”   顾南不喜欢他那妻主,不过还是拿出了一张药方交到他手里,告知了用量。   方渺笑着道谢。   顾南又叮嘱他那病的确染人,让他带着孩子避着些,这才离开。   顾南之后又去了趟木材铺,木材铺老板知道罗生师从高人,领了他们的好意。   顾南去到药材铺的时候纪茂倒是料事如神般先开口问道:“昨日张大风带来的那张药方可是出自罗生的手?”   顾南点头。   见顾南承认了,纪茂惭愧道:“罗生医术高超,那药的确不错,我后来仿照着自己配了一副给人用了,今日那人说比之前开的药方都管用。”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又解释:“我之前的时候也不是针对罗生,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也有难处。”   顾南能理解纪茂,她将药方递给纪茂一份,道:“罗生心善,怕镇上病情蔓延,主动将这张药方献出来救人。只是他既是无偿,总该有人记得他的好,不能一边骂着他,一边领着他的情,你说是不是?”   纪茂顿时明白了顾南的意思,点头道:“这药方的来处我不会瞒人,定会让镇上人知道罗生的好意。”   顾南点头,又道:“你不妨多备些药材,那病传染,这些日子染病的人应当不少,你若是肯免费发放些药材,定是能引来好名声。还有员外府上,你若是送些药材过去,想来也是会有好处的。”   顾南和方文斌有几分交情,她又得员外家老太爷的提拔,固然不希望他们出事,只是她若是贸然去送药方未免有些故意讨好的感觉,倒不如提醒纪茂去做了。她本是开药材铺的,做这些不仅不显得突兀,反倒能得到些好处。   纪茂得了顾南提醒记在心上,心中多了份感激,只是她到底是商人,免费发放药材的事情她做不出,最后只是降了些药费博个好名声罢了。   顾南回想了一下,觉得与她有过交情的她都差不多照顾到了,于是准备买点东西再去看看张爹。   ☆、第三十三章   以往顾南一直都是卖东西后沿着原路回去, 回去的路上有家米铺,所以她图方便,每次都是在那家买了后直接回去的,她一路走过来还是第一次注意到秦唯家的米铺。   秦唯不似前几次顾南见到他的时候那般神采奕奕了, 他脸色泛白, 神情萎靡, 不时的低头咳嗽几声。   之前倒是漏了他,到底是原主的心上人, 顾南寻思了片刻走上前去。   秦唯见到顾南后神情复杂。   “你病了?”顾南问道。   秦唯应了一声,又道:“我要嫁人了。”   “恭喜。”   秦唯看着顾南, 判断不出她是真的在恭喜他还是在嘲讽他, 就像是他判断不出之前顾南说鬼魂之言是真是假一样。   “听说纪茂的铺子里新得了一张药方,对时疫很管用,你不妨去看看。”   两人关系尴尬, 顾南也不好多言, 嘱咐了秦唯这句话之后就径直离开。   秦唯看着顾南的背影半晌, 最后苦笑了起来。   顾南到的时候看到张爹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精神比昨日好了不少。   “张叔。”顾南叫道。   张爹见到顾南笑着说:“快进来,罗生的药管用,我吃了两顿感觉好多了。我本来害怕耽误你们的好事, 现在看来再一两日身子就能好了,不会误事。”   顾南心生感慨,“让张叔为我操劳了。”   张爹笑道:“说什么傻话呢, 我不为你操劳谁为你操劳,再说了,这是喜事,我高兴着呢, 只盼着大风什么时候也能娶个夫郎回来让我安心。”   顾南笑道:“大风长得俊脾气又好,您不用替她操心。”   两人又聊了会大婚当日的事情,顾南临走前嘱咐张爹上山的时候记得提醒张大风接上方渺,张爹笑着应了嘱咐道:“闻韵那个养父,他孩子早夭,而后就再也没能生养,一辈子无儿无女的,他真心将闻韵当自己的孩子,过去对罗生也是有几分真心的,你大婚的事看看要不要跟他说一声。”   顾南点头,老人家是闻家的家仆,因而得主家赐名,也姓闻,叫闻禄,是个衣食无忧的名字,可他离开闻家后却过的辛苦,数年潦倒,独居矮屋。一个老人,为了一个承诺守着一个让他痛苦的秘密一辈子谁也没告诉,最后决定开口是终究心怀善念,这样的人顾南不好评价。   顾南离开张家后决定先去找罗生,然后带着罗生一起去看看他。   顾南到赵子秀家找到罗生的时候他正在煎药,赵子枫病了,赵子秀正在屋里照顾她。   罗生看到顾南后开口道:“这次染上时疫的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多些,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尤为容易染病。”   顾南这才想到在古代瘟疫之类的疾病都是大病,动辄死伤成千上万,到底医疗条件有限,时疫和前一世里轻易就能被控制的流感到底还是不一样,怪不得罗生这般谨慎和忧心。   顾南将自己今日在药铺之中所为告诉了他,让他放心,而后又将自己当日找到闻禄,并准备去看望他的事跟罗生说了,然后仔细观察罗生反应。   当年闻韵死后罗生就被赶出了闻家,所以他并不知在他走后不久闻禄也离开了闻家的事情,他多年未曾下山,更不知老人这几年过的如何。当年他在闻家的时候闻禄待他很是亲切,此时听顾南这么一提,便主动提出同去。   两人赶到矮屋的时候闻禄正一个人坐在藤椅上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看到罗生的时候先是一怔,而后喃喃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罗生走到闻禄的身边扶着他站了起来,低声道:“闻叔。”   闻禄神情似悲似喜,当年闻韵得知事情真相,临死前为了给闻家留下一条血脉,为了保全闻家名声而让他选择沉默。   后来闻继将罗生赶出家门,为了摆脱不仁的名声,给罗生泼了一身的脏水。这件事从头到尾无论罗生都是无辜,可是他却变成了这幅模样,而真正害人的人这些年来却犯下更多的罪孽。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了,当年闻韵也错了,帮助恶人隐瞒恶行并不会换来善果,只会让恶人更加肆无忌惮。   罗生搀扶着闻禄一同进了房间,两个人的谈话声不时传来。   顾南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这一方天空,选择不去打扰他们。   半个时辰后两人谈话的声音终于淡了,罗生从里面走出来,拉着顾南的手走回到闻禄身边。   闻禄看着二人携手,脸上带出亲切的笑意,“我本想单独嘱咐你几句,罗生却护着你不让我说,我其实也没想多说什么,只盼着你能对他好些,再好些,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他,闻家对不起他……”   闻禄说着声音中带出了几分哽咽,“你们大婚我一定去,你们好好的,连同闻韵的那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从闻禄家离开的时候罗生仍旧有些沉闷,顾南拉住了他的手劝道:“昔日你受到的不白之冤终将大白于天下,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也会对你好的,倾尽所有的待你好。”   罗生按住顾南的后颈吻了上去,直到两人气都喘不匀了他才放开顾南道:“我不用你倾尽所有,只要你愿意同我在一起就够了。”   不日两人又下山了一趟,罗生确定张爹和赵子枫无碍后方才安心。   药材铺的生意红火,镇上的病情看起来已经被控制住了。   这几天的事情很多人不知道,但顾南却清晰的记住了,这个秋天,罗生不计前嫌救了整个镇子。   大婚如期举行,来的人比原本预想的要多,张大风和张爹接上了闻禄和方渺到的时候赵子秀和赵子枫兄妹已经来了一会了,赵子秀帮着罗生穿好了喜服和头面。   罗生在屋子里静静坐着,赵子秀和闻禄陪在他的身边与他聊天。   张大风帮着顾南和张爹收拾婚礼要用的东西。   赵子枫对方渺的小孩很感兴趣,和方渺坐在一处逗小孩儿玩。   又过了一会,药铺老板纪茂和木材铺老板也搭伴来了,两个人都带了礼品,顾南将人请了进来。   婚礼即将开始的时候秦唯来了,顾南原本没通知他,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了信,又是为什么会过来,但来者是客,且看他神情平静的说着恭喜的言辞,不像是来闹事的,于是倒也没人刻意冷待他,众人热热闹闹的笑闹着。   难得员外家竟然也派人送礼过来了,顾南接过贺礼后道谢。方文斌已经动身前往京城赶考,这份礼物想来是老太爷让人送来的,顾南对此心中感激。   张爹和闻禄被推着坐到了上首,罗生被赵子秀牵着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一身红衣,身材挺拔,头上戴着红盖头,被赵子秀牵着一步步向顾南走过来。   顾南从赵子秀手上接过罗生的手,只觉得他手心潮热,竟然有些颤抖。她握着罗生的手紧了紧,罗生反握住顾南,两个人并排站定。   顾南之前请人在镇上做了牌位,顾南的父母和罗生的父母、妹妹、师父的几块牌位被整齐的摆在香案上。   张大风开口道:“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   顾南带着罗生走到香案前,一同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她虽然未曾见过原主父母,心里却是感念他们的。她同时还想到了与她只有短短几年缘分的养父母,还有她那始终不能亲近的生父。无论之前如何,她在心里默默道:今日女儿大婚了,愿你们得知后能够安心,愿你们佑我白头到老。   “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随着张大风的话,顾南和罗生一次次的叩拜着,她心里将罗生的师父和父母也感谢了一番,只让他们宽心,日后她会好好对待罗生,定不会辜负他。   张大风继续道:“升,平身,复位!”   顾南带着罗生重新站回到闻禄和张爹的面前。   “跪,皆脆!”   两人一同在二老面前跪下。   张爹和闻禄皆是欣慰的看着二人。   张大风刚要继续唱赞礼,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喧杂的声响,她疑惑问道:“莫不是又有人来了?”   众人向外看去,顿时全都愣在了原地,竹屋外竟然站着数十人,他们手上有的拿着木棍,有的拿着铁锹、锄头,俱是一副凶悍的神色。   张爹坐不住了,他率先走出了门,“你们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南拉着罗生站了起来。   为首的人骂咧咧道:“误会?这能有什么误会?都是罗生这个不详之人给镇子上带来了瘟疫,我们今日就是要他离开这镇子的,他只要在镇上一日我们就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对,让他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罗生一把掀开了盖头,他的目光静静的看着外面的人。   顾南心头骤然升起了一股恨意,这些就是罗生不计前嫌救了的人!   纪茂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匆忙解释道:“这时疫实属突发,确实和他没有关系,我店里的药方就是出自他之手,他一心救人从无害人之心,你们不可如此。”   纪茂的话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人群之中有人略微冷静下来,正在这时人群之中却忽然又传来了一声:“他们都是串通了的,没人生病这药怎么能卖得出去,她哪里会有这么多钱赚!”   人群再次沸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快写到大结局了(存稿箱还有几十章至少连更到月底,这本书不会很快完结哈,我是说存稿),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么?可以留言呦,我会尽力满足大家的!因为后续章节比较多,很多配角还没出现,所以后续大家有看到想看的配角的番外也可以戳我。 另外近期会错频开新坑《我的人鱼男朋友》,这篇文很短就十五万字左右,超甜,渔村少女X人鱼少年,青涩甜蜜的初恋滋味,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呦~   ☆、第三十四章   赵子秀性子尖锐, 直接嘲讽道:“你们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话,罗生他是人他又不是神,难道他还能控制得了瘟疫不行!他好心救人你们反倒不知感恩,还在这里说三道四, 就活该不给你们治病, 病死你们算了!”   “你咒谁死呢?!”闹事人中带头的粗壮女人闯进了栅栏, 直奔着赵子秀走了过来。   张爹拦在她的面前,“有话好好说, 别动手。”   女人将张爹推到一边,恶狠狠的走到赵子秀的面前。   赵子枫用单薄的身子挡在哥哥身前。   女人刚要动手, 张大风对着她一脚踹了上去, 女人愤恨回头和张大风扭打在了一起。   不少人跟着女人陆陆续续的闯了进来,张爹和纪茂等人原本还想讲些道理,结果那边一动起手来, 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失控。   闻禄担心方渺父子的安全, 将他们护在了身后, 纪茂和木材铺老板等人都跟人扭打起来, 张爹徒劳的喊着,却没有半分用处。   罗生挣脱了顾南的手,拿过了墙角的砍刀, 从张大风旁边揪过了带头闹事的女人,只见他手指微动那女人的脖子上就被划了一道口子,献血汩汩而下, 她顿时传来杀猪般的叫喊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罗生冷声道:“都退出去。”   众人神情犹疑,慢慢的向后退着,闻禄认出了人群中的几个人, “你们几个是闻家家仆?你们跟着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几人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闻禄,顿时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一群人闹闹哄哄的上来本也不太清楚自己身边到底有些什么人,这个时候听到他们之中有闻家家仆反倒有些迷惑。   闻禄沉声道:“你们几个在这里正好,我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将当年的旧事好好说道说道,让大家清楚当年罗生丧门星的名声究竟是怎么来的!”   闻继买通下人谋害嫡女,将罗生赶出家门,为了保全自家名声抖出罗生悲惨身世并将闻韵的死算在他的身上……这出大戏听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闻禄目光灼灼的看着几个家仆,“今日你们又是为何如此,瘟疫一事本与罗生无关,你们非要推到他的身上,莫不成又想故技重施拿他当替罪羊?!”   人群一下子炸了,近来的确有传言说是闻家人最先染病,然后将病传了出来的,闻家门下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沿路不知道走过多少地方,若是经过瘟疫地将病带了回来的确不是不可能……   众人闹哄哄吵做一团之时整齐的马蹄声忽然响起,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到篱笆墙外停了下来,马上的士兵各个身着盔甲,手持□□,这些人的出现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谁是罗生?”骑在马上为首之人问道。   罗生收起了手上的砍刀,将女子推到一边,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女子下马,开口道:“我乃大内侍卫凌肃,奉女皇之命前来接神医萧宇之徒罗生入宫问诊,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顾南万万没想到今日之事竟然是一波连着一波,她挡在罗生的面前道:“今日是我们大婚之日——”   凌肃神情肃穆打断顾南道:“女皇病重,耽搁不得,你们莫不是要抗旨不遵?”   罗生看了一眼这些人马,心知以他一人之力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过的,他不愿拖累顾南,开口道:“我跟你走。”   顾南也知在这个世界抗旨是大罪,见罗生这么说匆忙跟着道:“我是他的妻,我跟他一起去。”   凌肃面无表情道:“女皇只说带罗生回去,我等不敢抗命,你既是他妻主就在此等着即可,此事一了自然有人将他送回来。”   顾南拉住罗生的手,本以为今日过后就能长厢厮守,哪里想到好好的大婚竟然凭生了这般多的枝节,他这么一走还不知何日再相见。   罗生心中也是难受,他不想和顾南分开,但是他无力抵抗这队人马,而且他若是在此,今日镇上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他走了顾南反倒能落个安生。   顾南心中难安,再次对凌肃道:“那就请大人容他换身衣服吧,他穿这身衣服行动不方便。”   凌肃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罗生这一身大红的喜服的确有些碍眼。   顾南拉着罗生进了竹屋,而后将门窗关上。   顾南的手有些抖,她低声问道:“你曾说你在闻家迷昏了一院子的人,那药还有么?”   罗生多年在山上独居用不到迷药,自然也就没有备下。况且即使有他也没把握把所有人都迷晕,那一队人马明显都是有武艺傍身的和当日闻家的那群家奴不可同日而语。   顾南见他这个样子也知是没有了,当即又道:“那你有什么保命的药么?快都拿上,对,还有银子。”   顾南匆匆将银钱都拿了出来,“这些你都拿着,到了京中还不知是何情况,万一出了什么事总用得到。”   罗生拉住顾南,“这些给你留着,我到了宫中自然不愁衣食,你不必为我担忧。”   顾南摇头,“你拿着,纵使食宿上用不到到了宫里也可用来打通人脉,还有衣服,你总要带两套换洗的衣服,天马上就要冷了,冬衣也带着吧。”   顾南眼眶泛红,整个人不知所措,这是皇权社会,人是生是死不过是女皇的一句话罢了,现代社会都有医闹,更何况是古代,罗生此去看病若是看好了自然是好,若是看不好还不知是何下场。当日罗生说他师父曾经为女皇看病的时候,她当时只赞叹他师父医术精湛,哪里想到罗生竟然也有这一天。   罗生将顾南抱在怀里,今日大婚,偏生因为他频生枝节,现在还害得顾南为他这般担心,“是我对不住你。”   顾南摇头,“我稍后就去京中找你,用不了多少日子就能再见面的,你到了宫中注意言辞,小心得罪了人……”   两个人互相嘱托,字字句句间都是不舍和担忧。   罗生换好了衣服,他背上行囊和顾南一同打开了门。   顾南目光一路追随着罗生,直到他的身影随着大内侍卫一同消失在山林之间。   之前来闹事的那些人见到大内侍卫的时候就都有些露怯了,见没人阻止他们离开便都陆陆续续的散了,这个时候只剩下张爹等人留在原地。   闻禄经此一事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去官府道出当年的实情,将一切公布于众,罗生不该再遭受这样的待遇,而闻继也该停下那双继续作恶的手了。   张爹看了顾南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张大风、赵子秀等人纷纷上前来安慰顾南。   几人聊了一会后张大风有些忧虑的问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京城找罗生。”   顾南心中盘算着要带走的东西,而后对张大风道:“我明天早晨就动身,我走后这里就拜托你照拂一二了。菜地里的菜你直接带回去吃,药田里的药材你若是有空闲就处置了卖的钱你自己拿着,若是不得空就那么放着罢。你上山一趟也不方便,鸡笼里那些鸡你直接带回去吧,要吃要养随你,省的还得上来喂。这些兔子不用管,他们本来就是活在这山里头的,到时候没人管就自己回山里了……”   顾南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都跟张大风说了,张大风和张爹在一旁听得十分不忍。   一行人又劝慰了她一会便一同下山去了。   顾南坐在竹屋里四下张望,只觉得好像不经意间一回头就能再见到罗生似的,她到这个世界以来还从来没跟罗生分开过……   顾南强打起精神收拾东西,她将笔墨纸砚和颜料收好,这些是她谋生的东西,最为重要,而后收起了剩余的银钱。这些钱她本来想都给罗生带上的,到了宫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多有些银钱傍身总是好的,但罗生却拒绝了,最后两人只得各自妥协,将这些银钱一人一半的收了起来。   顾南收拾好这些之后又将罗生之前拼着一身伤才带回来的人参和灵芝收了起来,准备一同带走。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将罗生给她做的冬衣也收了起来,又另外拿了两套其他的衣服,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两个人的喜服上,她有些不舍的摸着罗生的喜服,他们俩都还没有礼成,这婚礼以后怕是得要再补办一次了。这两套衣服都是罗生亲手做的,上面的花纹也都是罗生一针一线亲手绣的,她委实有些舍不得,最后将两套衣服也叠好放进了包袱里。   晚间顾南无心吃饭,天黑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点燃了蜡烛,家里好几对红烛都是为了新婚特意准备的,如今却都用不上了。   顾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满脑子都是罗生,也不知他们现在走到哪儿了……   夜深了,顾南良久不能成眠,最后到了罗生的房间,她躺在罗生的床上,闻着棉被中散发的淡淡的草药气息,想到那一日醒来时见到罗生躺在自己身侧的睡颜,这才缓缓睡熟了。   早晨起来后顾南洗漱了一番,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些东西,而后背上包袱往山下走。   山间的气温又降了些,能看到呼吸间带出的白色水汽,顾南一路往山下走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会分开几章,为了加速两人重逢的时间,后面会不定时加更~   ☆、第三十五章   顾南快走到山下的时候见到张大风正赶着牛车往山上走。   顾南走到张大风的身边问道:“不是昨天说了不用送我, 怎么今日还过来了?”   张大风将车上用布包好的干粮递给她,“我爹一大早就起来忙乎了,就怕你在路上饿着,我敢不给你带过来么?”   顾南拿着热乎乎的干粮, 心里头觉得一片温暖, 从昨日开始就一直憋在心中的躁郁这个时候总算消散了几分, “你回去替我好好谢谢张叔。”   张大风笑着摆了摆手,“上车, 我送你一段,这边路不好走, 我把你送到隔壁镇子上再回来, 那镇子比这边大,你到时候在那边看看能不能找个去京城的车一路搭车过去。”   顾南来到这世界的几个月里最远也就是到镇上走一趟,她头一回出镇子, 这才发现出了镇子不远便到了荒郊野外, 路上人烟稀少, 土路坑坑洼洼, 一路颠簸不断,的确是很不好走。   张大风知道顾南是第一次出远门,将她爹交待给她的事情一条条的转述给了顾南, “昨天我爹看你情绪不对,知道他说了你也未必听得进去,所以今早对我耳提面命, 让我把这些转告给你。”   顾南认真听了,再次道谢。   张大风将顾南送到隔壁镇子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本来还想帮着顾南打听打听有没有去京城的车,等给她安排好了再离开。但顾南算了下时间, 约摸着她现在返程回到林源镇的时候怕都已经天黑了,路途本就难走,她担心行夜路不安全,直接让张大风先回去了。   张大风还有些不放心,嘱咐了顾南几句才赶着牛车离开。   这镇子的确比林源镇大,顾南为着方便本想去买辆马车,结果转了一圈却都没有发现有卖的,问路人后才知道在这个世界马是战略物资,很贵重,而且也禁止买卖,一般只有官宦人家有马,普通老百姓很少有养马的,偶尔有养的也都是野马驯化或者家生小马养大的。   顾南想起来之前的确也只见到闻继和李三有马,闻继自不必说,而李三那马想来应当就是家生小马养大的。   “你要是想用马倒是可以去车行里赁辆马车,用完了再还回来就是。”   顾南虚心受教,问了车行的位置,到了店铺之后顾南才发现自己想的简单了。   店铺老板一听说顾南是要赁一辆马车去京城,顿时就拉下了脸,“这距离这么远,谁知道你去了还回不回来,就算你回来这得多长时间了,不赁,不做你这个买卖。”   顾南再三恳求,无奈店铺老板还是不予理会。   顾南走出店铺,心里想着不行就只能按照张大风说的,四处问问有没有一同去京城的车搭伴同行了。   这时有人追出来问道:“刚听你说要去京城?”   顾南回头去看,只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女人笑着说道:“我刚赁了马车,打算去城里一趟,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坐车去城里,城里不时有去京城的商队,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搭商队的车去京城,不仅便宜还安全。吝车的费用不低,我也是想着分摊一点,你自己看要不要跟我走。”   顾南有些意动,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的事有点急,打算这会就走,连夜去,明天中午前就回来,这边吝车费用是按天算的,我明天傍晚前得把车交回来。”   顾南见女子朴实面善,不像是个恶人,犹豫片刻道:“行,我跟你走。”   夜间,女子在外头赶车,让顾南在马车里休息。   顾南无心饮食,随便吃了些干粮。   她身上带的银钱不少,与女子又并不熟识,所以心中警觉,整夜都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并未真的睡实,好在路上并未平生枝节,天亮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到了青平城。   顾南下车,将说好的五十文钱递给女子,女子拿了钱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城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和之前在镇子上时不可同日而语。顾南却在这喧闹声中越发觉得寂寥,也越发想念罗生,他是唯一让她感觉自己和这个陌生的世界有所连接的桥梁。   顾南到面铺吃了点热乎的吃食,而后又向小二询问去京城的商队一事。询问之下顾南发现女子并未骗自己,城里的确不时有去京城的商队,眼下就有一只商队准备这两日上路。   顾南按照小二的指引找到了商队,商队明显是做惯了这种带人的活儿,听了她的话之后并不多问直接说了价钱。   五百文的价格不算低,但顾南听说路上要花费一个多月时间,这么一算下来倒也不算贵,便也就答应下来。   商队人见她答应的还算爽快,态度这才好了几分,嘱咐她商队今天还要清点货物,明天才上路,让她做好准备明日一早过来。   顾南听到还有一日才上路心中叹了口气,只能就近找了家客栈安身。她昨夜一晚没睡,躺在床上倒是渐渐入了眠。   顾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背上包袱在城内转了一圈,听人说出了这城再走不远就出了贡州,到了临近的贺州,顾南没看过这个世界的地图,对地理位置方面一片茫然,这个时候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单独上路了,她当时到底还是考虑不足,现在跟着商队她自然是不必考虑路线问题了。   顾南身上还背着人参和灵芝,她本想带着一路到京城后再做打算,但是商队人多口杂,若有人看到生了歹意就不好了,她最后还是决定在城里将它们卖掉。   顾南问了两家店,最后以六十两银子的价格将药材出售了,她原本还担心身上带着几斤银子不方便,倒是没想到店主贴心,给她拿了五十两银票和十两银子出来。   这是顾南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银票,她之前见人日常使用的都是铜板和银子还以为这个世界没有银票这种货币,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不是没有,而是用的少罢了。   顾南将银票贴身放好,确定四周无人注意她,这才小心的离开药铺。   顾南回到客栈后还是觉得不安全,于是让小二给她找来了油纸和针线,她将银票用油纸包了缝进衣服的夹缝里,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顾南中途又出去买了把匕首,全做防身之用。   次日一早顾南早早起床背着包袱赶往商队,她到的时候商队的人还在往车上运货,见到她后只招呼她在一边等着。   顾南等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商队终于忙完,商队的头儿叫宋井,她收了顾南的钱,确定没问题之后就让她自己在车上找个位置坐下。   商队的车是木板车,车上堆满了各种东西,顾南将东西稍微挪了下,挪出了她能坐下的位置,这才坐了上去。   宋井这次带了五车货,随行的人加上她和顾南一共十一人,众人行路气氛轻松,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这个季节里坐木板车感觉特别冷,没一会顾南就被冻得手脚冰冷,其他人都跟着车在下面走倒不觉得冷,有的人都出汗了。她犹豫着要不要跟其他人一样跟着走路,但是见到众人的行路速度觉得自己估计是跟不上,于是从包里拿出罗生给她做的冬衣披在身上,这才觉得稍微好了些。   顾南昨夜又没睡好,此时坐在马车上听着她们的笑闹声,随着马车的摇摇晃晃,不知何时睡熟了。   下午顾南醒来的时候商队走到了人烟稀少之处,她身上冻得发僵,最后还是决定下车跟其他人一起走一段路。   商队人多半性子豪爽,有人见顾南下来跟她们走着就打趣道:“妹子,跟得上么?”   顾南知道她没恶意,笑道:“太冷了,跟着走一会,跟不上我就上车了。”   “是书生吧?看着文文弱弱的。”   “我是画师。”顾南解释道。   “那感情好,有时间给咱画一张呀?”   立刻有人跟着起哄道:“切,就你那长相还让人给画,这画出来谁能认出来这是人是鬼啊?”   众人哄笑,又有人问道:“妹子,你一个人上京城干啥去啊?赶考么?”   “不是,我是去找我夫郎。”   “千里寻夫啊这是……”   众人又笑闹起来。   顾南叹气,她这不光是千里寻夫,就算是到了京城,他们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见面。   夜里一行人在一个小村子里歇脚,顾南的五百文只是跟随商队行路的费用,她的伙食和住宿还需自己料理。   他们今日歇脚的地方是农人自己家的屋子,带炕的大房间,众人睡大通铺,一共才五十文钱,顾南跟着他们睡,只需分摊五文钱即可。   顾南不习惯跟人睡大通铺,但是现在实在是没有讲究的条件,而且炕上烧得暖呼呼的,倒是将白日里一天的寒冷给祛除殆尽了。   顾南将钱财贴身放着,躺在炕上渐渐入睡。   次日醒来的时候感觉气温又降了,顾南冻的连脸都不想洗,习惯了前一世里的空调和暖气,来到这才体会到寒冷的滋味,这还没入冬呢,等到真的入冬想来就更冷了。   顾南这个时候深刻的体会到了前世那句‘老婆孩子热炕头’里面所包含的幸福含义,她现在就特别想抱着罗生在热炕头上躺着不动。   ☆、第三十六章   商队已经整顿的差不多了, 顾南跟着她们就着热水吃了些干粮,一行人继续上路。   又是一日赶路,夜间商队又找了个农家住宿,商队似乎时常过来, 村里人见到商队人都热情的过来打照顾。   晚上村民给商队做了个大炖锅菜, 一行人吃的不亦乐乎。   饭间顾南听人讲明天就能到贺州了, 她对到贺州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大抵是离罗生又近了些。   顾南坐在马上看到贺州城池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一行人减速到了城门口。   顾南看着城门口站着士兵在路过的行人中一个一个的检查着什么,检查过才放行, 她想起来古代户籍制度严格, 跨州行走需要有通关文书一类的东西,顿时有些心慌。   商队的人没注意到顾南的神色,镇定自若的排队往前走着, 待走到士兵处宋井将行商凭证和众人的通关文书一同交了上去。士兵大概看了一下, 又检查了货物之后就放了行。   顾南坐在马车上松了一口气, 然而商队刚走了没几步, 突然那士兵又喊道:“等等!”   众人全都停了下来,士兵对着宋井问道:“你商队不是十个人么?怎么现在数是十一个?”   宋井没想到士兵会查这么细,她这商队算是往来的常客了, 一般她带人的时候士兵多半都是看过他们证件和货物之后就放行的,还嫌少有数她商队到底几个人的,不过民不和官斗, 既然人家问了,她总要答的,她指着顾南笑道:“这位妹子是到京城寻她夫郎的,我顺路载她一程。”   “你的路引和通关文书呢?”侍卫问道。   顾南站在原地沉默着。   士兵上前两步, 厉声呵道:“说话!”   “我路上弄丢了。”顾南解释道。   士兵不由分说上前将顾南给抓了起来。   宋井有意替顾南求情,但见士兵不理会,她也就没再多言。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因为这么个人得罪官差。   顾南被押送的路上尽力解释着,将原主的出生地和入京原因都讲了,但士兵全然不加理会,一路拖着她往前走,最后直接丢进了牢里。   顾南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进监狱,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一时间真是心中憋闷的不得了。好在士兵除了将她拖来此处之外倒是不曾抢她的行李,她的包袱得以一直背在背上。   “来新人了?”角落里突然传出声音。   顾南被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这里监狱不是一人一间的,这里头还有其他人。   顾南向墙角看去,只见那人一身脏污,也看不清模样。   那人却惊喜的喊道:“顾南!居然是你!”   那人见顾南面露疑惑神色匆忙走到她面前,然后将脸前的碎发撩到一边,露出了自己被打得青紫的一张脸,顾南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方文斌,昔日长得艳丽又风姿不凡的员外小姐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顾南小声道:“方文斌?”   方文斌激动的拉住了她的手,“就是我啊!”   顾南疑惑道:“你不是入京赶考去了?怎么在这里?”   方文斌顿时露出了一脸的难以言喻的神情,她颇为凄惨道:“我路上遭了劫匪,我打不过她们,行囊被抢走了,银钱都没了,路引和通关文书也都弄丢了。我不想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正好有人找上我,说她能作出以假乱真的路引和通关文书,问我要不要。”   “我自然是想要的,但是我身上又没钱,她就说用我身上的衣服换就行。我那身衣服是绸缎的,也能值些钱就同意了。我们换好衣服之后她把路引和通关文书给我,谁曾想她做假技术那么差,那士兵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直接给关进来了,到现在都关了好几天了。”   顾南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方文斌一身衣服价格不菲,八成也不曾注意掩饰身上的钱财,被人看到生了歹意将她抢了,只是没想到她被抢了之后接连又被骗了,还在狱中被关了这些时日。她这辈子想来都没这么狼狈过,她身上的这些伤想来也是劫匪的手笔。   “对了,你怎么也被关到这来了,你不是刚娶了夫郎,这个时候正应该柔情蜜意呢么?”   顾南将罗生被带往京城的事情说了,然后讲了自己准备去京城找他结果因为没有通关文书被抓进来的事。   方文斌对此颇为感慨,过了一会又忽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顾南问。   方文斌勾住顾南的脖子,“你不觉得咱们俩挺有缘的么?开始的时候都跟秦唯有拉扯,然后又都刚新婚不久就被迫分开,现在一块儿被下狱,接着还要一起去京城。你不觉得咱们有种特殊的缘分么?”   顾南深深觉得她们俩都是倒霉催的。   在牢里也没啥讲究的条件,两个人并排坐在干草堆上,方文斌见顾南精神不佳,劝道:“你也别太着急,女皇既然是叫人去治病,那自然不会将他如何。”   顾南应了一声。   方文斌叹气,又道:“现在女皇病重,朝中皇女夺权,的确是不太平,诶,京中形势怕是一片浑水,我此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顾南原本略有些放下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这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吓唬她?   顾南又想到罗生,皇权变革阶段历来是最为混乱和危险的时候,他不知会不会被卷入其中。   “对了,你有钱么?”方文斌问道。   顾南点头。   “有多少?”   “你要做什么?”   方文斌来了精神,“我这几日已经和狱卒混得熟了,花些钱应该能够买通他们,让她们把我们给放了。”   顾南因为之前方文斌被骗的事情对她有些不放心,略有些犹豫的问道:“你确定她们不会拿了钱之后就不管我们死活?”   方文斌笑了,“你也太小瞧我了。”   顾南见方文斌很有信心的样子,当即把除了银票之外的其他钱跟她交了底。   方文斌大笑,“没想到你还挺有钱,这事妥了,给我拿四两银子,咱们俩明天就能出去了。”   顾南将银子交到方文斌手上。   方文斌趁晚上狱卒来送饭的时候跟狱卒小声说了几句,狱卒收了银钱就离开了。   顾南没听清两个人说了什么,方文斌只跟她讲:“等到今天夜里咱们就能出去了。”   夜间子时的时候狱卒果然出现,她打开牢门,带着两个人往出走,待走到大门外的时候给两个人解下镣铐,嘱咐她们办好路引和通关文书,不要再被抓进来了。   两个人纷纷应了。   夜里的温度尤其低,两个人被冻得发抖,赶紧去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两个人胡乱的洗漱一番之后就都躺下了。   次日一早顾南出去找那商队,打听之后方才得知商队没在城里多做停留,昨日进城后不久就出城一路往北去了。   顾南知道商队一贯是行路到天黑,昨日进城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三点,直接从城中离开再继续赶路也是常态。说到底她和商队也只是一次买卖,她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抓,商队的人没有等她也属正常,只是这样一来她那五百文钱就白花了,而且不跟商队,接下来她要如何入京?   方文斌起来后就迫不及待的让人抬了水进来洗澡,顾南回来的时候她洗漱完整齐的换好了衣服,虽然脸上的青紫仍旧未褪,但人收拾齐整之后已经和昨日判若两人。   “这么早就出去了?去找商队?”方文斌问道。   顾南应了一声,“商队已经走了。”   “正常。”   两人一同到楼下吃了早饭,想到昨天狱卒的嘱咐,顾南问道:“这里可以补办路引和通关文书么?”   方文斌点头,“能,不过多少都要再花些银钱,我身上现在身无分文,还是要仰仗你了。”   两个人原本便熟识,顾南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丢下她不管。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虽然才到上午,城内却已经熙熙攘攘,人逐渐多了起来。   顾南发现这里民风明显比之镇子上要开放不少,街上男人不少,有男人做买卖的周围人也视之如常,并未有特别的神色。   顾南心中微动,意识到可能越是大地方民风越是开放,就如同前世越是大城市包容性越高一样,这么想着她倒是对京城产生了几分期待,若是京城也是民风如此,那罗生生活在其间肯定会觉得舒服不少。   她原本便与罗生商量好到市井间生活,但却一直没定下来去哪儿,如今她一路行走倒是可以四处看看,若是有合适之处可以记下,若是之后确定京城之中更为适合他们,那定居京城也不是不行。   “站住!”   顾南还在出神之际身边的方文斌却忽然暴起,喊了一声之后猛的追着前面一个穿绿色衣服的瘦小女人跑了出去。   女人听见方文斌的吼声之后扭头看到她一副畏惧的样子,匆忙向前跑,只是没跑几步便被方文斌给赶上了。   方文斌一把拎住女人的领子,笑着问道:“诶哟,咱们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8 11:35:33~2019-12-09 13:3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IBUJINGW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顾南走到两人面前。   方文斌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就是这个人, 骗了我一身衣服,结果从她手里拿到的路引和通关文书根本用不得,害我在牢里被关了好几日。”   女人颇有几分委屈道:“你可以说我做假技术不精,但不能说我骗你啊, 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东西是假的不是, 凡是假的自然是有一定风险的……”   “你说的对, 那你既然做假也应当知道做假是犯法的,这也是有一定风险的, 走,咱们这就送她去见官。”方文斌说完拎着女人的领子拽着她就往前走。   女人听方文斌这么一说顿时怕了, 求饶道:“是我错了, 我将钱还你还不行么。”   她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方文斌,“这是卖你那套衣服得的,我都给你, 咱们这就两清了可好?”   “两清了?那我被抓紧牢里这些日子呢?苦就白受了?”   女人叹气, 又从怀里拿出了一贯钱,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铜板, “这些是我的全部了,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方文斌将钱收下,总算是松开了女人的领子。   女人转身刚要离开, 方文斌又叫道:“等一下。”   女人转过头来,整个人沮丧无比,方文斌见她这个样子反倒笑了, “你应当知道办路引和通关文书的地方吧?你带我们过去,这事就算是了了。”   女人这才松了口气在前面带路。   这个时代并没有补办一说,路引和通关文书按理来说只能在户籍所在州办理,遗失不补, 若是发现没有路引和通关文书的不明之人是会直接下狱的,所以她们才都被关进了狱中。但这条律法却也不是适用于所有人,若是官宦人家及其家眷则可以在核实身份后在非户籍地之外的其他州办理路引和通关文书。   方文斌第一次出远门并不清楚这个,后来在狱中得知了此事后她出示了象征自己身份的牙牌来让狱卒去核查,本以为狱卒会放她出狱并帮助她在此处重新办理证件,不料因为她娘官职小,这些州狱卒并不怎么将她看在眼里。而且她未在入城检查时出示牙牌,却用□□试图以假乱真混进城内,这本也应当受罚,于是狱卒只让她以钱赎罪,给了钱才答应把她放了。   小罪责以钱赎罪也算是狱中的惯例,毕竟太大的罪责狱卒也不敢私下里放人,只是这么一来可苦了方文斌,好在昨日恰好顾南来了,不然的话她怕是只能写信回去让家里人送钱来了。   不过如今她的身份倒是起了作用,她到底是官宦家眷,不必返回贡州,凭借牙牌就可以在此处办理路引和通关文书。倒是顾南,她一来并非宦官家眷,二来也没有其他能够象征身份之物,最后方文斌谎称她是自己的随从,这才花了两贯钱一同补办好了路引和通关文书,这下子两个人总算告别了黑户的身份。   顾南拿着方文斌的牙牌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而后才从方文斌口中得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人人都有象征身份的牙牌,一般只有官宦人家才有,普通老百姓想要制作牙牌则需向官府上交两贯银子,待官府核实后下发。因为银钱不少,所以百姓间除了从商之人需要四下行走有了此物更为方便之外,很少有人去官府办理牙牌,所以她没有牙牌道也属于正常。   方文斌还在感慨,“当初还好是将牙牌贴身放着,如果放在包袱里定然也一同被抢了。”   两个人返回的路上心情都松快了几分,方文斌身上的银子都被劫匪给抢走了,现在身上穷的叮当响,这个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赚钱。   两人路过代人写信的铺子时方文斌笑着问道:“你觉得我干这个怎么样?”   顾南心思不在此处,随口道:“你若是感兴趣可以试试。”   方文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顾南犹豫问道:“你还打算在城中继续待些时日?”   “距离明年春闱还有几个月,我行路不急,现在盘缠用尽,在此处赚些银钱再走也不迟。”   顾南心中急着见罗生,闻言道:“我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两日,不想再多做停留,最迟明早我便要启程,看来我们要先行别过了。”   方文斌没想到顾南这般急着行路,她心思一转想到顾南若是走了,这长路漫漫便又是她一个人,心中颇有些不舍,况且她虽然不急,但早些到京城却也没有什么坏处。   方文斌笑道:“若是我随你一同上路你可愿借些银钱给我?我怕是要到京中之后才能还你了。”   方文斌这般的出身顾南并不担心她会赖账,而且这些日子她已经知道了行路的不易,她自己一个人去往京城困难重重,有人作陪自然是好的。   方文斌见顾南答应下来便也开始盘算入京的事,她想了片刻道:“你之前跟着商队走的方式其实不错,有商队的人护着路上总归安全些,不过恰好这几日去往京城的商队怕是没那么好找,而且商队目标比较大,路上能避过小股劫匪,却也容易被马寨盯上。”   顾南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治安还行,这个时候听方文斌这么说才真的体会到行路的不安全。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顾南问道。   方文斌寻思片刻道:“你若是着急我觉得我们不如赁一辆马车,到时候轮流驾车,这样夜里若是没有遇到合适落脚的地方也可一直赶路,只是咱们俩武力都不行,若是能找个同样赶赴京城又会武艺之人一路同行就好了。”   说到这方文斌就觉得心中颇为后悔,当日她爷爷觉得路上不安全,本想派个府上的武娘跟着照料她的,但是她却嫌弃武娘粗人一个笨手笨脚,想再带个小侍同行。她爷爷怕她耽于男色,也怕闹出小侍在正夫前生下长子的丑闻,坚持不允。   方文斌一气之下就自己上路了,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只是拉不下脸再回去,上次遇到劫匪的事情给了她一个惨痛的教训,让她明白了武艺的重要性,也明白了爷爷当日安排的一番苦心。   顾南觉得方文斌说话在理,只是哪里那么容易就找到一个恰好同行又会武之人?况且赁车一事她也已经试过,车行明显是不想租给远行之人。   “车马行的事情就交给我,至于同行之人,我在车马行问问看,若是没有我们再去镖局问问,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护送咱们一程的活儿。”   方文斌对于赁车一事胸有成竹,明言不需要顾南陪同,顾南便先回了客栈。   顾南之前见方文斌洗澡就有些意动,她这几日连日奔波也一直没能洗澡,于是唤小二来在自己房间安置了水桶,决定趁这时间先洗个澡。等到方文斌赁车回来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上路了。   身体被温水包围着,顾南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之前在竹屋生活打水不方便,夏日里尚可在溪涧中洗澡,冬日里就不方便了,她不由想起了当日和罗生提到的想象中的家,等他们以后真的搬进了这样的住处,便再不会有这些不便了,若是能寻一处温泉,那就再好不过的了。   这么想着顾南便再次想起了罗生,已经数日未见,她实在是想他想得紧,只恨自己不能生了羽翼出来,一日千里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南洗完澡之后方文斌便回来了,她已经跟车马行那边谈好,两贯钱将车租下,直到抵达京城之后将车交到那边的车马行后再返还五百钱。这相当于一千五百文的租费,五百文的押金,这个价格略有些高,买一头牛不过两贯钱罢了,老板估计是打着有去无回的心思要的价,但她这个时候却无心计较这个了,能租到马车已经是一件幸事。   顾南随着方文斌到外面看了看,马车车厢地方还算宽敞,可容两个人并排躺下,车厢的车窗和车帘都用的是厚布,可以御寒抵风,说起来这倒是比她原本预想的跟商队到京城要舒服上不少,只是花销自然也多了。   方文斌虽然已经将车租下,但却没找到同行的人,顾南对此并不意外,两人按照之前的决定一同去往镖局。   镖局出镖一般都是数人同出,像她们这种只想找一个人同行的情况下十分少见,京城距离此处地远,往来不便,回来亦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因而问了一圈竟然无人接这笔生意,最后好不容易有一人提出可以接镖,却是要出了三两银子的高价。   顾南和方文斌商议之下最后决定还是再看看。   回客栈的路上,顾南想到空荡荡的车厢觉得还是应该买一床棉被的好,这样就算夜宿在车厢内也不会太冷。   两人去买棉被的时候意外遇到有人售卖奴仆,顾南到达这里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等的情形,一时间心头有些沉重。   数名男女被用一条铁链拴着,由人牙子牵着往前走,方文斌脚步停了下来,对着人牙子问道:“里头有会武艺的么?”   方文斌原本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报多大的希望,毕竟会武艺的人多半不会落到人牙的手上,不料她还真回道:“有。”   方文斌来了兴趣,“哪个,来给我看看。”   人牙子当即拉过了一个男奴,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嘴唇紧抿着,一脸的倔强,不肯配合。   方文斌见是个男人就有些失望,人牙子却道:“别看他是个男人,但是武艺不错的,力气大的很,我这拴了好几条链子才制住他。而且客官你看他长得也还可以的,也能暖床……”   人牙子作势要撩他头发,却被他一口啐了过去。   人牙子顿时火起,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给脸不要脸,再作妖就把你给卖到窑子里去。”   方文斌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少年的确和旁人不同,他不止双手被绑着,就连脚上也缠着铁链。   顾南有些不忍看,心里不知怎么又想起了罗生。罗生嘴唇紧抿的样子和少年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罗生明显更为成熟,他身上散发的是一种经过沉淀的让人安宁的感觉,而这少年却是倔强倨傲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南:相公,我给你找了个弟弟~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第三十八章   “他多少钱。”顾南问道。   她无力救出所有受苦难之人, 但是因着他与罗生的这几分相像,若是能够她还是想搭救他一把的。   “三贯钱。”人牙子说道。   顾南闻言心情复杂,这年代人命和牛马价格相差无多。   方文斌嗤笑,“品貌上等的男奴方才三贯钱, 他的相貌不过平平, 而且又不服管, 有三贯钱我犯得上买他?”   人牙子却道 :“可是他会武艺啊。”   人牙子就是看准了他们想要个会武艺的而坐地起价。   “那你让他展示一下,你说他会武艺, 我怎么能确定啊?”   人牙子看向少年的方向,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他身上的铁链不能解开, 要不这么着吧!”   人牙子取下身上挂着的鞭子往少年方向抽去,少年不躲不闪,被鞭子抽破了衣裳, 身上多了一道红痕。   人牙子愤愤的骂道:“你平时不是很能躲么?现在怎么不躲了?我告诉你, 这次要是卖不出去我下午就把你卖进窑子, 你自己看着办!”说完她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   只见这次少年有了反应, 他一个闪身快速避开,她又抽了几鞭子,少年都躲开了。   方文斌见少年动作迅敏, 下盘很稳,当即明了是真的会武的,只是却笑道:“他不服管, 那会武艺可就成了威胁了,我又不会武艺,他要是逃了,或者我这万一被他给杀了可无处说理去。”   人牙子又瞪了那少年一眼, 要不是他方才啐那一口,这买卖指不定就直接成了,哪里还用她继续多费口舌。   “也不能这么说,他的卖身契在咱们这呢,他肯定不会逃,逃了被抓住就是死刑了。再说这奴仆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违逆主子啊,你这杀人一说不可能发生,若是你觉得不放心大可只将他手上链子解开,脚上的链子仍旧系着,这样既能干活也不用担心他逃脱。若是实在信不过咱们这还有这个……”   人牙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这东西只要吃上那么一点保证他忘不了,以后上瘾了就离不开了,到时候你想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顾南目光看向那小瓷瓶,一瞬间想到了毒品,这个世界居然也有这种东西?   人牙子发现顾南的目光,笑着说道:“这一瓶只要一贯钱,客官要不要买一瓶试试?”   这种毁人一生的东西顾南恨不得敬而远之,哪里会有什么兴趣去买。   方文斌继续和人牙子砍价,最后人牙子咬准了两贯钱不肯再做妥协,方文斌似乎觉得不值,拉着顾南便准备离开。   顾南被方文斌拉着走了两步之后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少年,少年也正在看着她。   顾南心中不忍,最后还是道:“我买了。”   人牙子顿时喜笑颜开,待接过钱之后将少年的卖身契和铁链钥匙交到了她的手上。   方文斌其实对这个少年,还有这个人牙子给出的价位都还算满意,毕竟会武功的奴仆少,两贯钱买他一辈子效力,这买卖其实很值,只是她也知道顾南一路上各种花费现在身上银钱应当已经不多了,所以才没说买下他的话,不曾想顾南倒是自己做主了。不过这倒是解决了她们的一个大问题,只是这少年不服管却又让人有些头疼。   顾南从卖身契上看到了少年的名字,云翎,倒是个好名字。   顾南走到云翎的身边,直视他说道:“你护送我们到京城,我便将卖身契给你,许你来去自由,你可愿意?”   云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顾南道:“我没必要骗你,信不信在你。”   云翎带着几分嘲弄道:“你最好说话算话,不然到了京城我就杀了你,夺了卖身契自己走!”   顾南见他这样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好笑,她解开他的脚链,同时道:“那你可说话算话,别还没到京城就把我给杀了。”   云翎哼了一声,似乎是应了她的话。   方文斌没听清两个人说了什么,这个时候见到顾南解开他的脚链颇有些不赞成,她拉着顾南还想说什么,顾南却示意她不用担心。   两人去买了床棉被,云翎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顾南又给他买了套衣服,三人这才回到客栈。   顾南另外给云翎开了个房间,让他洗漱好换好衣服后过来找她们。   云翎长的算是清秀,身上一股子谁也不服的气势,虽然不如秦唯那样的明艳,但在这个世界的审美下应当算也能算是中上了,远比之前方文斌讨价还价时说的相貌平平要好上许多。他此时漱洗完毕,换了衣服之后再也看不出奴仆的样子,和一般人家的小公子无异。   罗生走的时候特意留了些药给顾南,顾南当即拿出了疗伤的药,递给云翎后嘱咐他自己涂了。   云翎接了药却连道谢都没有。   方文斌和顾南一同商议启程的事情,此时距离天黑已经没多久,只能是明日再启程了。云翎静静在一边听着,也不说话,这时候反倒有了几分乖顺的样子。   两人商议后便准备各自休息了,方文斌有意逗弄云翎,开口道:“你可要早些休息,接下来有的劳累的了。”   他瞥了方文斌一眼,没理她。   顾南见此不由有些好笑,“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要起早的。”   次日三人一同离开客栈,顾南和方文斌本来已经商议好轮流赶马,却不想云翎直接坐在车板上一副马夫的架势,动作熟练的很。   顾南和方文斌对视一眼,最后一同坐进了车厢。   方文斌还有些不放心,问道:“你知道去京城的路么?”   云翎不耐烦道:“知道。”   方文斌对着顾南笑道:“我怎么觉得他脾气比我还大?”   顾南失笑。   一日行路,顾南本来想云翎进车厢暖和暖和,结果他却只道不冷,并不进车厢,也坚持不与二人轮换。   顾南见他面色如常,的确没有被冻到的样子,料想应当是他有武艺傍身的缘故,想到罗生身上也总是很暖,并不怎么畏寒,便也没再多说,夜间三人找了个客栈随便住了一晚,次日再次上路。   接下来数日都是如此,云翎坚持不进车厢,于是每日都是他在赶马,顾南怕他冻到特意将冻疮膏递给他,事实证明却有些多余,他没用过一次,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冻疮。   天气一日赛一日的寒冷,顾南撩开车窗看向道路前方,也不知罗生是否已经到了京城,更不知他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顾南和方文斌都未曾出过远门,如今在车厢内有时闲得无聊,两个人就会透过车窗向外看去,一路上途径各地倒是见识到了各地的景色民风。   顾南几番花销,身上的钱已经所剩不多,好在他们还算节省,大抵支持到京城是无碍的。到了京城之后她和方文斌就都需要想办法来赚钱了,不然两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罗生随着大内侍卫一路疾行,此时看着近在眼前的城池,心中升起了百般滋味。当初女皇给他师父授予御医一职,她故辞不受方才得以脱身,不曾想如今这事却落在了他的身上,只是他能否如同师父一般顺利从中脱身却成了不可预测之事,而顾南还在等着他……   他看着深重的宫墙,仿佛这墙压在自己心中一般,一时间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几人到达宫门前便纷纷下马,罗生和凌肃由宫人引着一路走向女皇落塌的紫霞殿。   宫人到殿外停下,随后前去汇报,待到他回来,两人方才随着他一同进入内殿。   女皇高坐殿上,罗生并未抬头去看,只随着凌肃一同跪下道:“草民罗生,见过皇上。”   女皇虽然年过五十声音却仍旧动听,她颇有几分懒怠道:“起来吧。”   罗生跟凌肃一同站起来。   “你是萧宇的徒弟?头抬起来给朕看看。”女皇道。   罗生抬头,只见殿上的女皇一身龙袍,头发高高束起,虽然已近半百,却未见多少老态,只神情有些萎靡,看起来应是病魔缠身的缘故。   女皇见到罗生容貌后似有几分诧异,片刻后道:“萧神医的喜好果然总与旁人不同。”   罗生听女皇如此这般说便知她应当是误会了他和师父之间的关系,这时凌肃上前与她耳语,女皇这才收敛了神色道:“倒是朕想岔了,在你大婚之日将你带回来是朕的不是,不过也道是福祸相依,你若是将朕给医好,朕便亲自赐婚于你,让你风光大嫁给你那心上人,你看如何?”   罗生再次跪下道:“草民谢过皇上。”   女皇却话锋一转道:“只是你那师父当年在我病情未愈之时便坚持要离开,结果导致朕这病情拖延了这么些年都不曾痊愈,如今还越来越重了,我多次派人寻你师父,竟是一次都没寻到。如今你既然来了,你若是治好了朕,朕自然要赏你,若是治不好,那你师父的过错便由你一同背着,届时朕亲自送你去见你师父。朕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罗生一早便听师父说过,知道女皇性子霸道,由不得人半点反抗。昔日女皇的病情师父也给他讲过,他知道那病只能养着,不能根治。如今听女皇所言便知是病情恶化了,罗生虽然想明白这一切却也知道女皇不会听他解释这些,她只想要他彻底治好自己的病。   恩威并用是上位者惯用的伎俩,罗生却不知他是否能有机会领略到那份恩,那是昔日师父都觉得无法彻底治愈的病……   ☆、第三十九章   女皇说了这些话后精神便有些疲乏了, 她唤罗生上前为她诊治。   罗生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丝巾,上前覆在女皇的手腕处,而后把上她的脉搏。   片刻后他松开手,低声道:“草民还要再看过陛下以往的脉征和诊治记录方才能够做出判断。”   女皇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开口道:“那些东西都在太医院由专人打理, 朕现在便封你为御医, 许你自由出入太医院,日后你就住在太医院和其他御医一同为朕治病。”   罗生应了。   女皇看了罗生片刻又道:“朕的病未曾治好之前你不得离开皇宫半步, 否则斩立决。”   罗生心知她说出这等话是怕自己和师父一样,一走便再也寻不到踪影。   女皇摆了摆手让他随侍者一同下去了。   罗生由使者在前面引路带到太医院, 他面上不动声色, 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方才把脉之后心中就已经明白女皇的身体亏空太多,如今已经坚持不了多久,至多一年半载便要挺不住了, 如今女皇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 但是底子却已经掏空, 症状会渐渐显露出来, 到时她的病情只会越来越重。   他已经无力回天,想来宫中御医大抵也都明白这一点,他看向来时的方向, 若是顾南等不到他离宫的那一天……若是她等不到……   顾南三人一路风餐露宿日月兼程,在冬日第一次落雪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京城。   刚一进入京城顾南就体会到了此处的不凡,城中雕梁画壁、青砖石瓦, 连地面都是由平整的石头铺成的,和当初的边陲小镇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顾南只看往来之人身上的穿着便体会到了京城之奢靡,街上往来之人多半衣衫华贵,妆容精致, 举手投足间都显得有几分不凡,和在镇上的情景大有不同。   落雪纷纷,地面房檐皆已经染上了一片雪白,她透过落雪向宫墙看去,只见那高高的城楼耸然矗立着,丝毫不为这风霜雨雪而有半分动容。岁月在它身上沉淀了无数痕迹,却仍旧没教它领会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先找家客栈休息吧,明天再去还车。”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他们连日奔波,也是时候找个地方好生洗个热水澡暖暖身体再好好休息一晚了。   方文斌对此自然没有意见,三人一同进入客栈,顾南要了三间房,三人各一间。一路上她为了省钱经常和方文斌共宿一间,但是现下已经到了京城,等到方文斌去侯府后她们估计就会分道扬镳,在这最后的时候便也没必要再这么计较,而云翎,之前答应给他的自由也到了兑现的时候。   三人各自回去洗漱修整完之后一同到大堂用饭,顾南仔细留心,却听众人所说皆是些鸡毛蒜皮之事,竟是没有丝毫宫内的消息,一顿饭她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顾南让云翎到自己的房间,她将卖身契递给他,又给了他五百文钱。   “这是我之前答应你的,你的卖身契你自己收好,以后你就自由了。至于这些钱你拿着,不多,但也是我一点心意。今日下雪,晚上你就宿在客栈吧,明日一早再走。”   云翎接过卖身契,问道:“你真的放我走?”   顾南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多谢。”   因为云翎坚持不进车厢,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他在赶车,而且方文斌的预料不错,在路上她们当真遇到了两拨劫匪,好在云翎身手不错,两拨人都败在了云翎的手下,这让她对云翎的本事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一路过来他出了不少力,当的起她的一声谢。   云翎又看了顾南一眼,将钱和卖身契收好转身走了。   顾南笑了笑,开始想接下来的事情,她身上除了一早缝进衣服里的五十两银票之外已经所剩无几。她不知罗生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想来女皇的病应当不好治,不然不会千里迢迢的去找罗生。她之后八成是要在京城长期住下的,客栈花销不少自然不能常住,明日倒是可以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在租的房子。   顾南透过窗子看向皇宫的方向,城内大红灯笼挂的到处都是,却也没能将一地的冰雪照暖。她与罗生一个在里一个在外要如何才能通信?她要如何才能让罗生知道她到了……   次日一早云翎已经不见了踪影,顾南一早料到如此,倒也没多在意,反倒是方文斌,竟然也一早就出门去了。   顾南自己一个人吃过早饭后方文斌才回来,她将五百文钱递给顾南道:“车已经还回去了。”   顾南将钱接过。   “我一会要去侯府一趟,到时候我就有钱还你了,对了,你今日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去看看能不能租下一间房,方便我长期住着。”   方文斌笑,“你别那么小气,既然要租就别租一间了,直接租个小院吧,到时候我跟你一起住。你照顾我一路,房费我多出点。”   顾南倒是有些意外,“你不住在侯府?”   方文斌笑道:“我爷爷当年只是侯府庶子,又这么多年都没怎么与侯府联系乐,关系早就淡了,若不是太爷爷还在世,人家肯不肯认我还不一定呢,我上门一趟算是尽了心意,长期住着算怎么回事?”   顾南略有几分了然的点头,之前倒是她想岔了。如此也好,有方文斌作伴,遇事还可商量一二,也省得她自己一个人手足无措。   方文斌去侯府后顾南便出门了,她初来乍到对京城并不熟悉,所以租房一事还得去找个中人才行。   顾南跟着中人看了几家,最后定了一个院子,这里交通便捷,院子内也整齐,唯一的缺点就是小了些,但这里只有她和方文斌二人住,小些本来就是无碍的。   顾南昨天晚上已经将藏在衣服里的五十两银票拿了出来,这个时候正好用它付了租金。   在林源镇五十两银子足够买下一个院子的了,而在京城,三个月的租金便要十两银子,而买下一处宅子少说也要数百两银子,这让顾南不由再次感慨钱不够用。   现在手头只剩下这最后的四十辆银子,顾南不得不省着点花,她大概置办了些日常必需用的东西就回到了客栈。她和方文斌的一些东西还放在客栈,而且她也得等方文斌回来好带她去新租的院子看看。   方文斌刚一过午就回来了,明显吃过午饭之后就没多待。   想到方文斌和侯府的关系颇有几分尴尬,于是顾南也没问她今日去侯府之事。   方文斌对顾南挑选的宅子还算满意,在宅子里走了一圈之后自己挑了个房间住了,这宅子里头有四间房可住人,她们倒是怎么住都不嫌挤。   方文斌将东西放进房间之后就出来找顾南了。   方文斌跟侯府的关系虽然有些不太好定义,但是侯府到底家大业大,根基很深,所以在钱财上并不曾亏待了她。   说起来方文斌的太爷爷如今已经八十多岁了,也有三十来年没见过庶子,见到曾孙女方文斌后忍不住眼泪,哭了许久才止住,又向她问了许多许多她爷爷的情况,知道他虽然在小地方但一直以来过得不差,这才放下心来。要说方文斌的爷爷如今也有六十多岁了,但是在太爷爷的眼里却仍旧只是个孩子,让他多年来挂心的孩子,方文斌对着基本上没什么印象的太爷爷本是没什么感情,但短短时间接触下来却也被他所打动。   方文斌将爷爷的意思都转告给他老人家了,只可惜他现在年岁已大,在府中早已经不怎么管事了,方文斌知道后便没再多说。   老太君有心留方文斌住下来,但是方文斌知道府上现在并不是他老人家管事,也知道她爷爷和现任侯爷在年轻的时候就有囹圄,她爷爷虽然被太爷爷抱到身边养过一阵子,但是到底是庶子,而侯爷却是太爷爷亲生的嫡子,她不想让太爷爷为难,也不想在侯府受气,所以最后还是推辞了,吃过饭之后就回来找顾南。   老太君听说她要走又是一番舍不得,她再三保证会经常来看他老人家,他这才放行,临行前不放心她,担心她在京中受苦,又给她不少钱财。方文斌本来就有此意,因而倒也不曾推辞。   现下她已然脱离了身无分文的状况,又成了那个十分富裕的方家大小姐,她爽快的拿出二十两银子给顾南,算是她付的房费还有路上各种费用。   顾南知道方文斌现在不缺钱财,便也没有推脱。   方文斌心里一直记挂着顾南的事,这次到侯府还着意替她问了女皇的近况以及宫中太医诊治一事。   因着女皇久病缠身,她这些年从各地找了不少大夫进宫,不过始终没有什么进展,这次大张旗鼓的将罗生带回来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方文斌对萧宇知道的不多,所以对罗生来京一事的预估也比较保守。   她原本以为罗生只是众多被带入宫中的人之一,未必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所以才旁敲侧击的询问女皇的病情和诊治一事,想要借此替顾南了解些大概情况,却不想他的名字被主动提起,听闻他在宫中竟然相当受宠,虽然他到达宫中不久,却已然成了女皇的亲信,女皇近来竟是只肯让他医治,而他医术高明,竟然真的卓有成效。   ☆、第四十章   顾南得知罗生安然无恙之后松了口气, 但是转念想到他如今的情况,却又跟着不放心起来。他现在是被放到了风口浪尖上,女皇只肯让他医治,这病若是治好了还好, 若是治不好, 那所有罪责也都会落到他的身上。而且宫中御医颇多, 他这个后进者站到所有人的头上,怕是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少, 他在宫中的日子未必真的好过。   顾南能想到的事情方文斌自然也都想到了,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二人一时间也没办法破解, 于是方文斌只是安慰她几句, 让她放宽心。   夜,顾南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罗生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来了, 而现在她和罗生别说见面, 便是传讯都难,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找机会认识宫中的人, 看能不能打探到罗生更多消息,若是有机会传信或者跟罗生见上一面就更好了,之后她再想办法看如何能够将罗生带出来一起远走高飞。   第二天顾南将自己的打算和方文斌说了, 方文斌苦笑道:“我这边跟侯府的关系尴尬,否则倒是可以帮些忙,不过说起来你想好怎么做了么?”   顾南想到的自然是凭借画画来打通关系, 她的画曾经被凤后赏识,若是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再多画些类似的画散出去,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方文斌见她犹豫笑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你听不听?”   顾南看向方文斌。   方文斌笑道:“妓院。”   顾南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方文斌见她似乎有些不乐意,笑着劝道:“你一个女人家,又已经成婚了,怎么说到妓院还是这般别扭?我跟你讲,各大氏族之中真正正统弟子多半自命清高,八成是看不上我们这种出身不佳的人的,没人引荐很难结交。反倒是那些纨绔子弟,虽然喝酒赌钱泡妓院不务正业,但却也因为自己出格,反倒不太在意这些,更好结交些。而且凡是这样的人多半还有些真性情,总比那些假模假样一脸仁义的让人相处起来更加轻松愉快些。”   顾南明白方文斌的意思,但她觉得自己与罗生既然都已经决定一生一世一双人便应该自爱些,她和罗生之间都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就算她去了之后什么也不做,从心里也觉得有些别扭。但若是真的像她之前想的那样将自己的画被凤后赏识一事放出风声去,后果如何还不太能确定,京中上层画师的圈子怕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方文斌继续道:“我爷爷跟侯爷的关系你也知道,纵使有我太爷爷在我也跟她说不上什么话,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就是去几趟打探消息,又不是真的让你做什么,怎么就这么扭捏呢?”   顾南清咳了几声,打断了方文斌的话,“我去。”   方文斌笑,“早这么说了不就完了么?”   顾南心中思量只当是去了趟酒吧,这到底是女尊社会,她不上前那些男人想来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她多留心警惕些也就是了。   两人既然打定主意要结交上层权贵,那身上的衣服和行头自然也是要置办些的,不然别人一见她们这幅穷酸的样子怕就是会直接将她们给拒之门外。   方文斌带着顾南进了成衣店,给她挑了一套上好丝绸制成的绣着云纹的白衫,又给她挑了一套绣着锦凤花纹的红衫,让她一同拿去试试。   红色衣服历来挑人,若是穿的不好很容易显得浮夸,也容易显黑,顾南对那套白色衣衫倒是更中意些,她换了衣服走出去,方文斌见到之后果然笑道:“不错,很是风流文雅。”   顾南正准备问价,方文斌又推着她去试那套红的,顾南抵不住只好去试了。   方文斌见了之后倒觉得顾南穿红色衣服尤为惊艳,她这段时间因为赶路长期在马车内不着阳光,倒是养的更白了几分,此时一身红衣趁得她唇红齿白,尤为引人注目,她的容貌按说算不得上乘,只能说是清秀,但是配了红衣之后倒是多出了几分道不清的勾人意味。   “很好,一会儿你就穿这身衣服去,保证让男儿们主动上前缠着你。”方文斌笑眯眯道。   顾南自己并不觉得如何,待到问价之后得知这白色衣服要八两银子,而这套红的要十二两,顿时两套衣服都不想买了。二两银子就能买头牛了,而现在二十两银子却只能买两套衣服,这让她越发对京城的消费有了进一步的认知,也更有了赚钱的紧迫感。   方文斌听了价格之后却没多说,只道:“这两套都不错,都包起来吧。”   顾南匆忙想要制止,方文斌却拦住了她,“这些钱由我来出,这一路得你照顾,我本来就想多给你些银子,但是一早料到若是多出太多你肯定不会收,所以才只给你二十两,剩下的本就是打算为你置办些东西的,这你不必推辞。况且现在最紧要的是罗生的事,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顾南说不过方文斌只能承了她的情,只寻思着之后有机会再报答她就是了。   方文斌自己也挑了两套衣服,而后又买了两只玉簪,买了几把空扇子,这才往回走。   到家之后方文斌把簪子递给顾南一支,而后就拉着她让她在扇子上作画。   顾南看着扇子骤然有些无语,“这都已经落雪了,现在画扇子还有人买么?”   方文斌笑着敲她头,“哪里是要卖的,是咱们自己用的,大凡富贵人家身上肯定是要带着玉佩啊,名家扇子什么的凸显自己的地位。上好的玉佩咱们现在是买不起,但是你画的画却不下于名家,我们到时候带着扇子去也不会掉了身价的。至于时节,你管它春夏秋冬?有几个人带着扇子是真的为了扇风的?不过是簇拥风雅罢了。”   顾南一听倒也是这么回事,不由感慨方文斌看事通透,这个时候她倒有些庆幸有这人在自己身边了,不然光靠她一个人还真是想不到这些。   顾南将方文斌买的五个空扇子全画了,最后两个人从里面挑出两个,一人一个拿在手上。   方文斌看着剩下的三把扇子啧啧道:“你这画功的确了得,现在就差了点名气,等你出了名,光是这三把扇子就能卖出天价了。”   顾南听言却只笑笑。   夜,两个人分别换好了衣服,拿了折扇一同出门了。   昨日才下过雪,今天雪还未化尽,行走在路上倒是感觉颇有几分寒意。顾南站在寒风里再次看向宫闱方向,只盼着能够一切顺利,早日见到罗生。   两人去的春香阁已然是京中最大的几家妓院之一,此时虽然刚刚上夜就已经开始迎来送往了。   春香阁的男儿们贯是会看人眼色的,这个时候见到两人仪表不凡便热络了几分,但两人到底眼生,一时间搞不清二人的身家背景,也不知道二人喜好,所以也不敢过分热络,只拿捏的那股准劲儿让二人既不感觉受了冷落,也不觉太过唐突腻人。   方文斌随意跟面前的男孩儿攀谈着,不多时便知道这里当家花旦是凤鸣,另外有其他一等侍奴十三人,二等侍奴二十余人。   两人打算花在此事上的银钱不多,自然是不会去点花旦的,但二人穿着不凡,若是只点二等侍奴难免被人低看几分,于是方文斌让他给她们找个一等侍奴。   顾南这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此时才知在这里竟也是分着档的。   两人被引进一个房间内等着,待到侍奴为二人斟茶倒水退出去之后方文斌才笑道:“见到刚引咱们进来那个男孩儿没有?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已经出落的不凡,又那般的拿捏得住分寸,日后这里定有他一番之地。要我说啊,这要说最为心思玲珑,解人心意的还是当属这风尘中的男儿。”   顾南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有些别扭,而且她对于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男人还是有些接受无能,所以之前一直也未仔细端详,这个时候听方文斌这么说倒不知怎么接话。好在方文斌本也没盼着顾南跟自己搭话,不过在那儿感叹几句便罢。   两个人等了没多久便见一个华服男子带着两个侍奴走了进来。   这男子生的端庄秀丽,一身雪白衣衫衬得他颇有几分飘逸之姿,顾南竟是难得没有对他产生抗拒。   男子笑着见礼,“奴梨落见过二位姑娘。”   方文斌也是有些看出了神,片刻后笑道:“你这等的风姿竟然只是一等侍奴,你们这里的花魁得是何等的仙人之姿?”   梨落笑道:“您若是感兴趣不妨改日叫来瞧瞧。”   “今日不可?”方文斌笑着问道。   梨落听闻别人在自己房内要点他人竟也不恼,只是浅笑道:“凤鸣今日房中已有贵客。”   方文斌又问了几句,得知定下凤鸣的乃是凤后的胞妹荆文广。   方文斌暗自记下这个名字,随后继续与梨落说笑。   两人有意打探消息,而妓院内本也有自己的规矩,往来恩客的情况不能多讲,最多也就只能透露一个名字罢了,由是方文斌特意叫了酒水,待到梨落唱完曲儿之后就开始给他灌酒。   恩客所赏是不能推辞的,梨落只能由着她的意一杯杯的喝了下去,顾南见此倒是颇有几分不忍,她叫停梨落,之后将两个侍奴打发出去。   顾南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而后如实道:“我二人并非刻意难为公子,还望公子不要见怪,我二人只是初到京城,希望能够结实些权贵,听闻此处最是消息灵通,所以才……”   方文斌对顾南这般实诚一时间有些错愕。   梨落静静看着顾南,心中倒有几分感慨,男儿落到这种地方便是注定会遭万千人唾弃,他已不知多久没听到过有人真心实意唤他一声公子了,况且不过是几杯酒而已,又哪里算得上是为难呢?   梨落低头笑道:“不知您二位是想要打听哪位恩客的消息呢?”   ☆、第四十一章   方文斌见梨落这个态度倒是暗笑顾南歪打正着, 不过是略有几分怜惜竟是比直接将人灌醉要好用。   方文斌笑道:“也不知哪位来的勤些?你不妨都说说,只当是聊天。”   梨落虽然卖两人人情却也不能坏了规矩,于是挑了些不妨事的与两人讲了。   顾南待听到凌肃的妹妹凌天是这里常客的时候不由神情微动,当初就是凌肃将罗生带走的, 她对罗生情况了解的自然要比旁人多些, 若是她们能结识凌天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一个时辰后两人并排出了春香阁, 方文斌仍有些意犹未尽道:“梨落当真是好相貌,我看他有几分留宿你的意思, 你怎么却如此不解风情?可惜他未曾中意我,否则我是如何也要留下的。”   顾南看了她一眼, “他不过是因为我敬重他所以对我有几分善意罢了, 哪里像你说的一般?再说我已经有了夫郎又怎会再去招惹旁人?倒是你,你家中才刚娶妻,怎么好做出这样的事?”   方文斌看顾南的神情像是在看怪物, “我从家中出来也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离我科举还有几个月呢, 我还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家人, 难道我还一直忍着不成?再说了,女人三夫四侍本就是常态,我不过是娶了夫郎……”   方文斌见顾南不认同的神色到底没再多言。   顾南知道这个世界民风如此, 方文斌的心态不过是常理罢了,她心中虽然不认同却也没再多劝。   次日,顾南买了些纸回来随即开始作画, 昨日梨落说凌天此人虽然是个纨绔但也只是比一般大家小姐爱玩些,本性并不坏,而且贯好簇拥风流,尤喜书画。   顾南本就打定主意要试图与她亲近, 因而听闻此言只觉得是老天爷在帮她,她打算投其所好先试试再说,而且一路走来花费颇多,她也总要尽快想办法赚钱。   方文斌虽然见过顾南的画但却并未见过她作画时的样子,此时见她下笔行云流水,一副心中自有沟壑的样子,倒是颇为引人视线。   方文斌凑到她面前看她作画。   顾南不多时便画了一副牡丹图。牡丹团花锦簇,看着甚是喜庆,上面两只蝴蝶更是栩栩如生。   方文斌笑道:“画的不错,很是符合京中男儿们的喜好,你这画定然能卖出去。”   顾南本也是故意投其所好,这两日她已经发现京中富硕,京中人尤为喜好华贵喜庆的图案,她现在资金不多,日后买些撒金纸,在其上作画,再点缀些金粉,想来会更为受欢迎。   “你可想好怎么卖画了?”方文斌问道。   “放到画铺里寄卖吧?”   京中店铺林立,和当初在镇子上大有不同,这里的画铺、笔墨纸砚铺子和书阁都是分开的,分类更为清晰,里面的东西也更多更全。她自己没有售卖的途径,将画放去寄卖是个比较方便省事的办法。   方文斌听言却道:“你现在没有名气,你这画放到铺子里也卖不上价,而且你上店铺去求卖反而是自降身价,要我说你的这些画现在宁愿送也别低价去卖,等你有了名声,自然有画铺上门求着代卖你的画。”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名声一事怕是难求,况且又能送给何人?”   方文斌笑,“这事你就按我说的来办。”   顾南之前与方文斌一路同行,初时觉得她尚有几分单纯稚嫩,如今一路走下来她却是飞速的成长着,尤其是到了京城后顾南越发觉得方文斌心中有谋略,做事也颇有些想法,只是眼下还不能确定她的这些想法究竟可不可行。   顾南见方文斌一副胸中自有沟壑的样子便也没再多问,接下来的几日顾南照常画画,而方文斌则时常外出。   之前梨落曾说过凌肃平日管凌天管的比较严,因而平日凌肃在家的时候她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出门,但到了凌肃值夜的时候她无人管束,便时常彻夜不归。这日恰好又到了凌肃惯常值夜的时候,两人晚间穿戴好便一同出了门。   顾南并不知道方文斌手头到底有多少银子,上次两个人过来已然是花费了不少,这次她便主动提出由她来承担此次花费,毕竟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出罗生。   方文斌对此没有异议。   两人与梨落已然有了几分熟悉,所以此次依然点的梨落。   梨落心思通透,见到两人后便笑道:“凌二小姐下午时分便遣人来点了凤鸣,说是晚间会过来,想来晚些就到了。”   方文斌拿了壶酒递给顾南,让她全喝了。   顾南酒量不好,迟疑的看向她。   方文斌笑道:“你这人有些板正,怕是不太合凌二小姐心意,不若喝些酒,喝的醉了反倒多了几分潇洒。此间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一会你就以醉酒为名到大堂去作画,就画这楼中的男儿们,先随便画上几个,听闻那凤鸣对自己的相貌也是极为有信心的,平日里也会找画师作画,你若是画的好八成能将他引下来,若是有他引荐,那咱们结识凌二小姐这事就成了。”   顾南略有些诧异的问:“大堂可作画?”   梨落笑道:“楼里每半个月会在大堂里举办一次赛诗会,所以大堂内的笔墨是常备着的,平日里也有客官偶尔动笔留下些墨宝。”   顾南之前倒是未曾注意这个,此时听梨落这么一说方才领悟,她对自己的画意尚算有些信心,虽不一定能引出凤鸣,但这到底是个办法,值得一试。   顾南喝着杯中酒,忽然就想到那日她和罗生在院中席地而坐,一同聊天饮酒的情形,那日罗生对她说了喜欢。喜欢她,也喜欢酒。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顾南没饮下多少酒眼前就开始晃起了罗生的影子,她眼角眉梢多了几分缠绵的笑意,整个人当真多了几分温柔又风流的感觉。   方文斌见此大笑,“成了!走,咱们这就去大堂!”   三人一同走到大堂,顾南握起笔,罗生的面容就浮现在眼前,她很想为他再画上一副,却到底还清醒着,记得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于是看向身边站着的梨落。   梨落,当真是个好名字。梨花素洁淡雅,而他衣衫雪白,恍惚之间倒是真和那一树梨花融为一体。   顾南仔细端详了梨落一会,随后将视线回落到纸上,竟是不再看他,也不再管周围的一切,径直提笔作画。   半柱香的功夫一幅画便已经完成,画面上梨落低垂着头,轻嗅着手中的梨花,整幅画很是传神。   梨落的手指轻抚过画中人的脸颊,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顾南将画拿起来递给梨落,“送给你。”   梨落接过,低声道谢。   方文斌在一旁大声的为顾南宣传,言她今日手痒,免费为楼中公子作画,不一会当真聚起一些过来看热闹的人,见到她为梨落画的画之后有几个男儿请顾南代为画像。   顾南来者不拒,一连画了几幅,竟是张张传神,画谁像谁。   聚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竟是把龟公都给引来了,他本想将顾南劝回房间去,毕竟大堂里人聚在一处不利于迎客,但是见顾南画的实在是好,竟也忍不住让她为自己画一张。   男儿们见到龟公过来本来有几分畏惧,这个时候见到龟公带头请顾南作画,顿时笑成一团,纷纷打趣。   龟公如今已经年近四十,容貌上已然不复当初,但从眉眼间却也能看出当年是何等的姿容美貌。   顾南见他眉眼间的沧桑,不知怎么生出了几分美人不复的感慨,落笔间透过时光竟是画出了他年轻时的样貌,一时间引得围观众人纷纷惊叹出声。   龟公拿着自己的画手中微颤,似悲似喜,竟然红了眼眶。   大堂里的动静这般大终究还是将凤鸣给引了下来,凤鸣一身红衣,容貌艳丽,丹凤眼微微上挑,竟然真有几分落凤之资。他扶着扶手缓步下楼,众人纷纷看向他的方向,一时间原本热闹的大厅竟然寂静了几分。   方文斌从未见过这般出众的人物,怔楞着出神。   顾南也看向凤鸣,这人长得的确出众,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十分惹眼,无怪当得起花魁的名号。只是看着他的一身红衣,不知怎么顾南想的却是大婚的那日,罗生一身红色嫁衣,容貌出众,更是让她心中动容。   凤鸣走到顾南身侧,看了看她之前画的几幅画,而后开口道:“可否为我也作一副画?”   凤鸣便是连声音也是婉转动人,他这么开口一求,当真让人无力拒绝。   顾南从恍惚中回神,记得今日作画主要是为了这人,当下提起精神答应下来。她看向凤鸣,只见凤鸣目光睥睨,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顾南看了他一会,心中却生出了几分感慨,这样心气儿高的人是她所不喜的,她还是喜欢罗生的那种平静温和。   顾南已然看出这人的心思,作画时刻意选了仰视的视角,而后又在他身侧画了一只游凤,凤凰在他肩畔露头,与他神情一致,像是人化成了凤,又像是凤化成了人。   满堂称赞,顾南却放下了笔,目的已经达到,她便不想再画了,这时候酒意上来,再画她怕画下的就全是罗生了。两个多月未见,她想罗生已经想得只能用思之如狂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凌天就是在此时踏进的大堂,凤鸣收了画,见到她笑着迎了上去。   凌天身上也带了酒,这个时候打了个酒嗝奇怪的问:“今日怎么都聚在大堂?”   凤鸣解释道:“有位客人作画,我们都去瞧热闹来着。”   凌天拉着凤鸣的手,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捧着的画轴,“这是她画的?你打开我看看。”   凤鸣打开画卷,凌天拿过画看了一会,竟有些不满道:“这画谁画的,给我站出来!”   ☆、第四十二章   凌肃虽然官职不算很高却是女皇身边的红人, 而她又十分护短,是以一般人不敢去惹凌天,此时众人面面相觑看向顾南的方向。   顾南没想到凌天会是这个反应,但是她来就是为了结识凌天, 没有避着不见的道理, 于是主动站出来道:“是我画的。”   凌天看了她片刻, 哼道:“你跟我走。”   顾南看向方文斌,想让她跟自己一起, 但又怕连累她,正在犹豫之际方文斌倒是主动道:“凌二小姐, 我和她是一起的, 不知能否有荣幸一同讨教一二?”   凌天不太在意道:“哦,那就一起过来吧。”   凤鸣在前面引路,不料凌天却道:“我们三个聊, 你先不用伺候了。”   凤鸣脸上闪过几分诧异, 却还是笑着应了。   侍奴上来将酒水点心摆上桌, 而后悄声关门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凌天、顾南、方文斌和跟着凌天的一个侍从。   三人落座, 侍从站在凌天的身后,眼神警惕的看着二人。   凌天指着顾南道:“你这人忒有眼无珠。”   顾南被她骂的有些懵,兼之身上带着几分酒意便直接回道:“我怎么有眼无珠了?”   凌天往上撸袖子, 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方文斌匆忙劝道:“我二人知道凤鸣是您的人,只是为他作了一副画,并未有其他心思……”   “你闭嘴!”   方文斌:“……”   “他算什么凤凰?不过是用凤起了个名字, 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不成?你二人这般吹捧他,就是有眼无珠!”   顾南笑了出来,反问:“怎么就是我有眼无珠了?点了他的可不是我!”   方文斌没想到顾南喝了酒会是这幅样子,这个时候略有几分后悔让她饮酒了。   凌天之所以受人尊重除了她姐姐的原因之外还因为她母亲当年是威震一方的定远侯, 后虽然战死沙场,但是她们家的爵位却不曾被剥夺。当初女皇想将爵位赏给凌肃,凌肃却是自己拒绝了,求女皇待凌天弱冠之后将爵位赐给她,如今距离凌天弱冠不过是一两年的光景,日后她袭得侯位之后自然是水涨船高,因而她虽然是个纨绔,却没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今日她们要真的得罪了她,那方文斌背后的永乐侯府也未必能保得住二人,况且永乐侯府愿不愿意去保她们还是两说。   凌天这个时候却没恼,反倒有些不自在道:“还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几分像那人……但也只是几分罢了,一个是仙人之姿,一个是徒有其表,差的远了。”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找你那心上人却来找他?莫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凌天不满道:“哪儿有用落花形容女人的?那应该叫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不过也不尽然,他只是现在还没看得上我罢了……”   顾南深感同意,跟着点头,“要我我也看不上你。”   “你凭什么看不上我?”凌天恼了,“我还没看不上你你倒先看不上我了?”   “你看,就你时常来这青楼这点,一般是个男子也看不上你啊,你这风流成性的样子如何能够让人放心嫁给你?”   凌天愣了,“他若是愿意跟我在一块,这青楼我肯定也就不来了啊……再说,我做什么他能看得上……他那样的天人之资……”   “你这就不对了,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我跟你讲……”   方文斌看着两个醉鬼在一块东拉西扯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之前的一番准备看来是不需要了,事情比她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两人聊得愉快,凌天又叫了酒菜上来,拉着顾南和方文斌继续喝酒,没几杯下去凌天就开始拉着两个人称姐妹。   凌天和顾南身上本就带着酒,没多久就都醉的不省人事了,方文斌唤人过来服侍凌天,自己扶着顾南往回走。   顾南喝醉了之后并不吵闹,只是笑着发呆,偶尔嘴里冒出两声罗生的名字。   方文斌这个时候倒是觉得她和罗生的感情是真的好,喝成这样都还念着他。   顾南回家之后就睡得不省人事,等她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次日下午了,好在她酒后从不断片,想了一会就想起昨日的情形了。   方文斌见她醒了当即笑道:“感觉怎么样?可觉得难受?”   顾南点头,头有些痛。   “昨日你差点吓死我,不过好在结果总是好的,有了昨日这一遭我们与凌天也算是相识了,只要她昨天没喝到糊涂,咱们这事就算是有着落了。”   顾南骤然有些紧张,她不知凌天酒量如何,若是真的喝断片了,那她们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方文斌见她紧张的样子笑道:“逗你的,哪儿那么容易就全忘了?”   昨日凌天曾说过想让顾南给她心上人画幅画,说她心上人是真凤,是天人之姿,远非凤鸣可以比。   顾南倒是不在意她那心上人是不是真的天人之姿,却惦记着用此事再次和她联系上。   昨日顾南在春香阁画画一事是方文斌刻意安排的,这事很快就被传开,顾南画画的技艺也跟着被广为称赞。   方文斌之前就已经为此事埋下了伏笔,只等着寻几个时机将顾南给捧红,没想到这才第一遭她就已经小有名气了。   两日后顾南与方文斌以画师身份给定远侯府上投了拜帖,凌天没有端架子,当即请了两个人进门。   凌天日前去妓院的事情被她姐姐给抓了个正着,于是这两天正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呢,这俩人来的倒是正好。   凌天见到两人兴奋道:“我正想着等我出了禁闭去找你们呢,倒是你们先找来了。”   凌天还惦记着让顾南给画画的事情,但是她形容人实在是形容的有些不着头脑,顾南听了她的形容想象不出她那心上人是何等模样,于是没法作画。   顾南最后无奈问道:“可否让我见上那公子一面?”   凌天叹气:“七皇子哪里那么好见,我见他一面都难。”   顾南这才知道原来凌天的心上人竟是七皇子,她想到昨天晚上凌天说那人才真正是龙凤之姿顿时心中有些了然,无怪凌天昨日那般在意还说凤鸣不是真凤。   凌天本来想让顾南给画完画后拿去讨七皇子欢心,这个时候得知她只能亲眼见过七皇子才能画之后不免有些许失望,不过她倒是对顾南的绘画技艺很有信心,心中盘算着最近有什么机会能够再见见七皇子。   凌天家中母亲早逝,凌肃长姐如母,一直是她管着凌天,奈何凌天不服管,无论她怎么着都不管用,这禁闭更是时常关。奈何关禁闭次数多了,凌天反而习惯了,除了觉得不能出去玩有些无聊之外也不觉得如何,全然没有反思的心思,这个时候见两人来了便不想让她们走了,见顾南没办法画画就拉着两个人陪她玩飞叶牌。   顾南第一次见到飞叶牌,它和古代叶子牌十分相似,也是由纸片做成,上面也绘了人像,不过顾南虽然抄过史书,对这上面绘制的人却仍旧多半都不熟悉。   方文斌从小衣食无忧长大,是个惯会玩的,之前在林源镇的时候她虽然不像凌天这般明目张胆,却也是个能玩的主儿,一手飞叶牌玩的手到擒来。这个时候见凌天喊打牌便也跟着手痒起来。   顾南道明自己不会,两人却不以为意,兴致勃勃的要教她,顾南见此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凌天又叫了一个侍从来,凑够四个人几人便玩了起来。   顾南在前世玩过麻将,也算是有些基础,于是学的很快,不过几把下来就已经玩的有模有样了。   打起牌来便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几个人一玩就玩到了傍晚时分,凌天留两人用过饭后才将人送走,同时约她们明日再来一起玩。   方文斌与顾南并排走着,见顾南神色似有些忧虑劝道:“你先别急,以之前听到的情况来看罗生很得女皇看重,在宫中自然无恙。咱们和凌天才刚刚相交,总得再熟悉些方才好请她帮忙,如今她愿意跟咱们亲近,让我们明日再上门也是好事。”   顾南犹豫道:“我想的并不是这个,我只是觉得凌天和你我年纪相仿,但是她的心性却似孩子一般,她每日只惦记着玩也无怪凌肃对她严加看管。凌肃将她关在府里不许出门便是希望她能够上进,咱们这样每日入府陪她玩,若是被凌肃知道了只怕是要厌了我们,到时候别说帮忙了,怕只会让凌天远离咱们。”   方文斌听言点头,“你说的也对,只是凌天性子本来就好玩,凌肃都管不住她,若是咱们提到这些只怕不妥,况且我们与她本也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顾南点头道:“我再想想吧,她这种家世其实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她自幼便什么都有,如今她长姐更是将爵位让给了她,她本也不必努力,只等着弱冠便可继承爵位,她这样子的确也没有什么一定要上进的原因,她长这么大来唯一的忧虑恐怕就是对七皇子的求而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能跟罗生通信,再两章就能见面啦~ 还能一起过个新年困个觉什么的~ 啧啧,顾南的幸福小日子不远了~   ☆、第四十三章   顾南感慨, “倒是难为凌肃用心良苦。”   方文斌笑道:“不过你刚才说的提醒了我,我瞅着她对七皇子倒是真心的,若是用七皇子来规劝指不定有用,若是能因着凌天而搭上凌肃, 一来罗生的事情就有着落了, 二来我日后在官场上也会顺当不少。”   顾南自然是盼着能够通过凌天搭上凌肃这条线, 不过现在心中却并无多少把握,说起来她倒是有些佩服方文斌的自信。方文斌似乎从未考虑过若是不能高中要怎么办, 而且方文斌心思机敏,眼下所为虽然主要是为了帮她, 却也一直在考虑自己的前程, 端的是走一步看三步。   之前在贺州遇到方文斌的时候顾南还觉得她不过是个心性单纯的大小姐,这个时候才知她除了偶尔因经历不足做事略显稚嫩之外,揣摩人的心思和心机远不是她能比的, 无怪老太爷让她入京, 她这样的心性的确能有一番作为。   顾南想到罗生, 她和罗生这样的性子还是更适合做个市井小民。   第二日再到定远侯府的时候方文斌和顾南已经想好了对策, 两个人虽然仍旧是陪着凌天喝酒打牌,却也为她出谋划策,劝她若想得七皇子青眼需得有所作为, 又劝她想要尽早解除禁闭,也需上进些才能打动凌肃。   凌天本来也不是愚笨之人,她之前一直和凌肃对着来一方面是因为叛逆, 另外一方面也是觉得读书习武都不如出去玩有意思,况且她也想不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这个时候听两人这么说倒是动了心思,能在七皇子面前露露脸对她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动力,况且早些解除禁闭对她而言也有极大的吸引力。   三人再次玩到了晚上, 不过这次凌天却留了她们的地址,并且道:“近日你们就不必过来了,等我解了禁闭再出去找你们玩。”   凌天将两人送出府之后就回了房间,而后就派人去寻了夫子,表示她最近要开始进学,让夫子明日过来上课。   凌肃对凌天一向关注,顾南和方文斌到府上的事情自然没能瞒过她,但是让她诧异的是这二人走后凌天的反应。   凌天突然开始上进,这是凌肃从未想到的事情,她开始的时候以为凌天是在和她演戏,但直到她解除禁闭之后凌天还是一连三天呆在府上每日专心致志的听夫子讲学,这倒是让她颇为意外。   凌肃中途去看过一次凌天,当时夫子正在讲史,恰好讲到几十年前平远大将军驱除外敌,建立赫赫战功,最后迎娶三皇子一事。凌天神情认真,听的很是仔细,她这般的样子凌肃还是第一次见到,顿时相信她是真的有心进学了。   凌肃却是不知凌天不止她遇到那一次在听夫子讲史,而是每天都让夫子从早到晚给她讲史,而且讲的还都是各个朝代皇子出嫁一事,尤其喜好问夫子他与驸马如何相识,如何两情相悦,如何定的下亲,可算是问的夫子一个头两个大。   说起来这也是顾南给她出的主意,她问顾南如何才能讨得七皇子欢心,顾南便让她不如去学习一下历史,看看史书上都是如何记载的,从中学习一二。   凌天在家安安生生的听了几日讲学,但是反倒越听越没有信心了,这历代的皇子下嫁的门槛都不低,要不就是建下赫赫功业的文臣武将,要不就是公爵王侯世家,要不就是与他国皇室联姻,而她家也就是她母亲在的时候封了定远侯,如今她母亲去世已经有几年,女皇虽然没说收了这爵位,也没让他们挪出这定远侯府,甚至还许诺等她弱冠便让她承袭爵位,但是她手上无权,即使真的承袭了也不过是挂个名号罢了……她这条件和那些人一比当真是差了不少。   凌天这几日从兴致勃勃到如今的垂头丧气,可谓是变化明显,这天上午夫子讲学的时候凌天便听得心不在焉,等到她讲完了就让她下午不用过来了。   夫子本就觉得凌天这几天反常的厉害,这个时候听她这么一说反倒习以为常了。   凌天食不知味的吃过午饭,下午就出门按照顾南留下的位置找了过去。   凌天没问过顾南与方文斌二人的身世,但是见二人穿着尚算得体,料想也当是世家子,这个时候见两个人租下的小门院,反倒有几分诧异,但她到底也不是特别讲究这些的人,于是还是让侍从前去敲门。   顾南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在作画,这些日子她倒是托了春香阁的福,竟是因为楼中男儿口耳相传而出了名,兼之方文斌运营得当,近来找她画画的人不少,也如当初方文斌所料,有画铺主动上门表示愿意代售她的画,于是顾南这几日就忙了起来,随着忙碌她也渐渐有了入账,总算是填补了之前入不敷出的情况。   不过她心底最在意的还是罗生的事情,因而一连几日都在等凌天找上门,这个时候听闻敲门声便匆忙赶了出来。   方文斌见凌天来了也从房内走了出来。   凌天虽然觉得两个人住的这个地方实在有些寒酸但却也有些艳羡,至少没人管束,很是自由。   凌天来还是为着七皇子的事情,顾南和方文斌已经料到事情会是如此,方文斌巧言善辩,一方面安她的心,一方面劝她进学。   凌天这些天也想明白了些,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一直混日子,不然到七皇子指婚的时候怕是真的连争上一争的能力也没有,只是这些年来她都是这么混过来的,做学问肯定是不行,武学方面虽然有着家学传承,但终究还是差着些火候,一说要真做点什么她不免有些发虚,这个时候被方文斌一剂鸡汤灌进去,反倒有了些信心。   顾南知道方文斌的打算,也心知应该等到给七皇子画了画像,助凌天在七皇子那里露了脸之后再找机会请她帮忙,但是她实在是有些心急的想知道罗生的情况,终究还是忍不住将事情说了出来。   凌天这些日子正在为感情的事情发愁,听到顾南和罗生的事情只觉得心中十分向往,暗道她若是能和七皇子也这般两情相悦该有多好。她心中起了怜悯的心思,自然也就大包大揽的答应了下来,不过是向凌肃打听个人而已,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凌天将顾南的事情记挂在心上,晚间待到凌肃从宫中一回去就上前去问她罗生的事情。   凌肃挑眉看向凌天,不解道:“你问他做什么?”   凌天觉得顾南和罗生的事情没必要瞒人,于是原原本本的说了,凌肃这才想起自己当时是在人家大婚的时候将罗生带回来的,他的确是有个妻家来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日前到府上来找凌天的人里竟然有一个就是罗生的妻。   罗生这人话少,她曾有心从罗生处打探些女皇病情的消息,却都被他几句话给含糊了过去,这个时候顾南主动送上门倒是有了让罗生开口的法子。   凌肃有心与罗生交好,当即将罗生近来在宫中的情况与凌天详细说了。   罗生近来在宫中情况说不上好,外界传他很受女皇看中,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乐观,女皇之所以待他好些无非是因为他是萧宇的徒弟,女皇相信他对自己的病情有法子。但罗生心中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回天,所以只能开些温和的药物,尽力缓解女皇的头痛之症。   这本是治表不治里的法子,但他除此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太医院上下对女皇的病情都有所了解,但是却没一个人敢说真话,而他为着自己的性命,为着顾南,自然也不会将真话说出来。   女皇喝了罗生开的药之后感觉自己身体好受的不少,顿时对他的依赖更强,只盼着过些时日能够痊愈,可是一连小一个月过去,药她日日都在喝,病情却并未痊愈,反倒又有了愈演愈烈的征兆,她心中不悦,把罗生叫到殿前又是一番敲打。   经此一事之后女皇对罗生的态度冷了不少,太医院上下对罗生这个贸然冒出来的人本来就有些不服气,这个时候见他受了冷落到他面前冷嘲热讽的人不少,好在罗生一贯性子淡然,倒也不在意这些,只忧心女皇的病情继续恶化下去他要如何才能脱身。   凌肃将罗生的情况告知凌天之后又加了一句:“当初毕竟是我将人带进宫的,若是她想传信进宫我也可帮些忙。”   凌天次日就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顾南。   顾南听闻罗生受了女皇斥责,心中忐忑难安,听闻凌肃愿意帮忙传讯她便飞速写了一封信交给凌天,同时再三感谢她们姐妹。   凌天将信收下,笑道:“感谢就不用了,你到时候帮我追到七皇子就行。”   顾南心知这事怕是不简单,但是她眼见凌天对七皇子一片真心,又得她帮助,倒是真的有心帮忙,于是跟着应了下来。   罗生虽然和凌肃一起来的京城,但是一路上二人并未有过多少交流,到了宫中之后两人也见过几次,但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之前凌肃曾经私下里向他打听过女皇的病情,不过被他搪塞过去了,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泄露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大风波。   这日罗生见凌肃过来找他,只当是她又想询问什么,正待要找个理由回绝,却见她环顾四周后快速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信交给他,而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罗生有些莫名,但也知在这宫中私相授受算是重罪,于是只将信收好,而后便默不作声的回了自己住处。   直到关上房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罗生方才把信拿了出来,只消一眼,他就认出了顾南的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4 13:55:50~2019-12-15 17:3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硫克 2个;JIBUJINGW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顾南当初怕这信落到旁人手上, 为求谨慎并未在信上留下两个人的名字,她当时就觉得罗生时常看她抄书,一定认得出她的字。   信的第一句话便是‘吾夫可安好?’   罗生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夫字,只觉得心里又暖又涩。   顾南将自己与已经在京城安顿下来一事跟他说了, 而后又询问了他的处境, 并安抚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他救出去, 让他稍安勿躁。   顾南一届凡夫俗子,她想要将罗生从宫中救出去谈何容易?但是罗生见她字字句句却是知道这人是真的在努力想办法, 也相信她是真的做得到。只是他却不愿意让顾南冒这个险,他这些日子也在寻求脱身之法, 眼下他想活着出宫自然是难事, 女皇不可能放他走,但若是假死脱身,却未必没有机会。   罗生听师傅说过这假死药, 虽然药方残缺不全他也不曾真的炼制过, 但仍可尝试一二, 虽然此办法也有风险, 但却能够免除顾南受到牵连。   短短的一封信罗生看了许久,最后他写了一封回信,信上表明自己一切安好, 让顾南不要担心,罗生心知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说让顾南干等她怕是等不下去的,于是稍微透露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表示他准备找个时机试试,让顾南先不要轻举妄动。   罗生将信交给凌肃的时候向她道谢,他以为凌肃会胁恩求报,趁机再次问他女皇的病情, 不料她却只是笑道:“当初是我将你们分开的,如今替你们传个信也是应当,你不必如此。”   罗生心知凌肃能长期以来跟在女皇身边并一直备受宠信定然是个心思不一般的人物,于是见她这么说也没再多接话。   顾南收到罗生的信之后松了一口气,只是虽然见到了罗生的安慰之言,她没亲眼见到罗生总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而且她还不知罗生到底要如何脱身,心中担忧他以身犯险,心中总是有些惴惴。只是罗生信上写了让她勿要再有动作,以免惹祸上身,她便也不好再轻举妄动,而且传信一事也不好总劳烦凌肃,若是被发现了就更是大难临头,所以她便也不再回复,只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凌天觉得自己即使继承了爵位没有实权也配不上七皇子,所以应当努力才是,只是这努力的方向……她虽说生在武将世家,但是她武艺方面天赋远不如凌肃,而且又不爱用功,所以武艺不精。至于文的……她就更不行了,虽然她喜好簇拥风雅,但是真让她自己写诗作赋她却是来不了的。   凌天左思右想,最后觉得人生大事方面还是要问问姐姐的看法才好。   凌肃对妹妹的上进是求之不得的,所以无论从文从武她都会支持,不过她母亲以前就是个武夫,如今她也是走的武官之路,家中的人脉多是武官人脉,若是凌天想要做文官家里怕是出不上什么力。而且凌天性格单纯,没有弯弯绕绕的想法,她这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当文官。   凌肃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让她先尝试从武艺方面入手,并鼓励她参与武官选拔。   凌天见姐姐支持,也就开始尝试着去做。   府上几个武师父得了凌肃的命令,每天将凌天从早到晚操练的哭天喊地。   顾南与罗生通信后心中有了底,见凌天忙于习武便也没有在跟方文斌找上门去。   这段时间来找她画画的人络绎不绝,她倒也变得越发忙碌起来,只是偶尔空闲时刻她还是忍不住去想罗生。她如今也算是小有收获了,按照现在的情况下去,应当用不了一两年她就能在京师买下一套房子,具体在哪儿落脚还要再看,到时候也不一定会留在京城,不过多赚些钱总是没错的。她现在对于生活在哪儿其实并不太在意,只要有罗生作陪即可,所以这件事她还是打算看罗生的意思。   凌天安生了没几天就听闻因着这两日落雪,相府长女已经发下请柬,邀请名人雅士举办赏梅雅集,七皇子也受邀前往。   凌天顿时就来了兴致,拉着方文斌和顾南一同商议到时候怎么给七皇子留下好印象。   凌天跟七皇子其实也算是认识,而且两人见面也有数次了,只是凌天一见到七皇子就紧张,好多次都想跟他聊天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自己的心意却始终没能表达出来。   三个人密谋了一晚上,等到次日早晨便各自换好衣服一同驱车前往相府的一处别院。   顾南和方文斌虽然没有请柬但是由凌天一路带着进入内里倒也无人上去盘问为难。   此处别院依山而建,院内有一整片蔓延的梅林,此时红梅含苞白雪压枝头,倒当真可算是一景。   此时来的人已经不少,有数人正站在梅林一边赏梅一边对诗,另外的人则三三两两的聚在暖阁内,暖阁内设数个案牍,有人提笔作画,也有人留下诗词墨宝,倒着实是一派文雅风流之相。   凌天先带两人去见过相府长女,而后三人便一同进了暖阁。   顾南有些畏寒,一路走来身上觉得颇冷,进入暖阁感受到周围的暖意,方才觉得好了些。而这时她隐约闻到屋内淡淡香气,她四下环顾,这才发现这屋内桌子上放了数瓶剪插好的梅枝,顿时了然这香气是从哪儿来的了。   屋内置了数个炭盆,这又香又暖的滋味倒当真是让人觉得舒服。顾南心中暗暗记下,心道等罗生回来了她也这么办,让罗生感受一番这又香又暖的滋味。   凌天虽然在京中有着纨绔的名声但到底是世家子,而且也是素来喜欢附庸风雅的,所以来此的人认识的她的不少,往来间倒也有不少人前来热络寒暄,并不显得冷淡。   方文斌能言善道,很快与周围人熟识,几人聊起来后倒也热络不少。   反倒是顾南没有与人攀谈的心思,自己一个人站在一处略受了些冷落,不过她对此倒不以为意,反倒觉得悠然自得。   此时受邀之人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相府长女便也不在院外候着,而是进暖阁与众人一同寒暄。   凌天见七皇子始终未曾出现不由有些急了,她频频往外看,深怕那人就不来了,不过许是凌天的心愿教上天听到了,这七皇子虽说来得晚了些,但终归还是来了。   这些人中属七皇子身份最为贵重,所以他一来众人纷纷见礼,顾南和方文斌也跟着众人给七皇子见礼。   七皇子笑着让众人起身。   顾南心中惦记着凌天托她的事,于是起身后就向七皇子看去。   七皇子一身雪白的衣衫,长身而立,端的是清丽雅然,他话说轻柔平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顾南不知怎么想起清贵温润这个词来。   他注意到顾南的目光向她看了过来,未有被冒犯的恼怒,只是那眼神淡漠又疏离,只淡淡一眼,便让顾南觉得不该唐突,敛眸收回了视线。   顾南暗道这当真是个出色又厉害的人物,心知他这样的人远不是凌天能够拿捏得了的,凌天那点心思恐怕也早已经落入了这人眼里。她不由想到凌天形容七皇子的那些话,在凌天眼里七皇子文雅有礼,温柔可人,甚至有些许柔弱。现在看来这样的人哪里会有半分柔弱?只怕是凌天看错了人。   只是顾南这会却也赞同了她之前说凤鸣远远不及这人的那些话,若论容貌艳丽,那两人未必能较高下,但若是论气质与心思,怕是十个凤鸣也比不上眼前这人。   凌天走到顾南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开口道:“后面檀木桌上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若是看得差不多了就去画吧。”   顾南点头,转身走到檀木桌旁,提笔开始作画。   凌天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七皇子好一会才转回头看向顾南的方向。   顾南绘制时不知怎么又想到了他方才的那一眼,原本有些温润的眉眼在落笔后平添了几分凌厉,看着便不像是面前这个清贵温润的人了,只是她心中却觉得,这仿佛又更像他了。   凌天回神的时候顾南已经绘制了大半,她看了片刻不由皱起了眉头,等到顾南放下笔之后她拿起来再三的看,最后不满道:“我看你之前画谁像谁,怎么这紧要时刻却出了岔子,七皇子哪里有这般凌厉的眉眼?”   “这画的是我?”   两人说话之际谁也没有留意,七皇子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   凌天一见到七皇子便不知如何是好的毛病又犯了,这个时候怔怔的让他拿走了手上的画。   七皇子静静看了片刻,而后对着顾南问道:“这是你画的?”   顾南点头,随后道:“这幅画的不好,望皇子勿要怪罪。”   “我看未有什么不好之处。”七皇子看向凌天,“是你找人来画了送我的?”   凌天匆忙点头,没了往日的骄纵,乖的跟个小哈巴狗似的。   七皇子将画收起来道:“我很中意。”   凌天顿时笑的露出了牙花,重复道:“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   ☆、第四十五章   顾南见凌天这傻样有些哭笑不得, 但随即发现七皇子却并未在意这个,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反倒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顾南心念微转,忽然觉得凌天和七皇子之间的事儿说不定还真的有戏。   七皇子不过稍呆了片刻便被人请去赏梅了,凌天匆忙拿了手炉给他, 然后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去了。   方文斌看着七皇子离开的方向道:“听闻皇长女和七皇子是一母同胞, 两个人都不可小觑,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顾南一早儿就知道方文斌看人精准,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方文斌能看出来也是正常。她不知方文斌是从哪儿听闻了皇长女和七皇子的事, 不过那些都距离她太远,她也无心去问。   凌天在相府呆了一天, 直到七皇子回宫她才从欢喜中回过神来, 对顾南道:“七皇子很喜欢你的画,你回去再画两幅,我到时候给他送过去。”   顾南听言点头。   凌天又偷笑道:“不让你白帮忙, 刚七皇子问我你是哪儿来的画师, 似是有些好奇之前没听闻过你, 我就将你千里寻夫的事情都跟他讲了, 他心善,已经答应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帮你们见上一面了。”   这对顾南而言可谓是意外之喜,虽然她之前已经借着凌肃的手和罗生通过一次信, 但是到底没见到罗生,心中挂念难安,这个时候听闻能见上罗生一面差点喜极而泣, 一连对凌天道谢好几次。   凌天见顾南这样子颇有几分得意洋洋。   顾南接下来给七皇子画的两张画可谓是用尽了全部心思,只盼着能够打动他,让他尽快安排她与罗生见面。   接下来的日子凌天照样每天在定远侯府练武,方文斌也开始静下心来复习功课, 而顾南则每日画画卖画。因着之前被凌天带着参加了相府举办的雅集得了七皇子夸奖,如今她越发水涨船高,赚得银钱也越发多了。   顾南心里越来越盼着和罗生见面,她中途见过凌天两次,凌天却每次都跟她说还要再等等。一连半个月过去,已经到了腊月底,外面不时能听到几声炮竹声响,马上新年就要到了。   这是顾南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但是她却感觉没滋没味的,完全体会不到半分新年时候的喜悦,倒是方文斌颇有些兴致勃勃,特意空出来一天来跟她上街采买过年的东西。   顾南挑了两幅对子、两张门神、一些糕点和几个炮竹之后便不知再买些什么了。方文斌倒是买了不少东西,她年后是要去侯府拜年的,到时候总要带些年礼。   方文斌见她就买了这么点东西不由笑道:“你这也太偷工减料了,年后咱们得去定远侯府给凌天拜年啊,你多少也得买点节礼吧?红包你也没买,怎么,大过年的不得给我点压岁钱?”   顾南让方文斌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礼,又去买了点节礼,拿了几个红包。   到了年根顾南想再给罗生写封信托凌肃带进宫,却被方文斌给阻止了。   年三十,除旧迎新,外头炮竹响个不停,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顾南坐在椅子上却只觉得心里一片萧瑟,也不知现在罗生在宫里是何等的光景。   外头阴云笼罩,压得人沉闷闷的,看着似乎是要下雪的样子。   方文斌看不得顾南这个样子,用手戳她脑袋,“大过年的你这幅垂头丧气的样子算怎么回事啊?”   顾南叹了口气,背对着方文斌不去理会她。   方文斌忍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顾南回头看她,“你笑什么?”   “你就想夫郎想成这样啊?”   顾南又不说话了。   方文斌笑道:“我要是你,我就现在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再打扮的精神些。”   顾南凉凉的看着她,“打扮给谁看?你夫郎家人也都不在此处,怎么你就没一点想念他们?”   方文斌觉得自己胸口中了一箭,忽然间不想跟她说话了。   顾南又继续出神。   方文斌忍不住去踹顾南的椅子,“我再最后跟你讲一遍,你再不去换衣服收拾自己,一会儿你别后悔。”   “我后悔什么?”顾南有些摸不着头脑,片刻后她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七皇子之前说让我和罗生见一面,你让我去收拾,莫不成是罗生他……”   方文斌哼了一声,“本来和凌天商量好瞒着你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都大过年的了你还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不是怕你夫郎一会过来再看不上你这幅狼狈样子,刚好心提醒你,谁知道你还不领情,不过至少没傻透彻,还能自己猜出来。”   顾南心跳忽然变快,整个人好像被打了鸡血一般的精神起来。   她匆忙从罗生亲手给她做的她一直不太舍得穿的衣服里挑了套估摸罗生会喜欢的出来,然后找出了玉簪,匆忙要去烧水换衣服,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叮嘱方文斌:“你快去买点菜,一会好做年夜饭!”   方文斌看她这幅判若两人的样子实在有些无语,但还是认命的出门买菜去了。   顾南得了消息收拾完自己之后就站在门口等着,这个时候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心里脑袋里出现的全是罗生的样子。她等得心急,整个人都快被冻僵了也舍不得回屋里去,生怕罗生来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她。   罗生是下午申时的时候坐着七皇子府上马车被送来的,顾南见到罗生的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被泡在了热水里一样的打心眼里暖和了起来。   顾南给马夫打赏,待到送走了马车之后就从罗生手上接过了药匣子,拉着他进了门。   顾南的手凉的吓人,罗生将顾南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   两个人携手进来的时候方文斌刚买菜回来不久,她从小娇生惯养没自己做过饭,这段时间以来也是要不就顾南做饭,要不就她们两个在外面吃,这个时候她把菜买回来也不知该怎么弄,就随手堆在了灶房。   方文斌从灶房探出头看着两个人,脸上是挂不住的戏谑。   顾南让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当即介绍道:“这是罗生,我夫郎。这是方文斌,我是员外家的小姐,我们一同进京,现与我同住。”   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之后顾南就拉着罗生一路走到了自己的房间。   罗生静静的看着顾南,这段时间她瘦了不少,不过人看着还算精神。顾南在信上没写这么远的路她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但是罗生能想到路上的艰辛,他略有些心疼的摸上了顾南消瘦了不少的脸颊。   因为方文斌和凌天串通好瞒着她,顾南才刚知道罗生今日出宫的消息,她当下仔细问询他是怎么出宫的,七皇子那边又有什么交代。   罗生知道顾南担心自己,于是轻声道:“过年期间太医院这边只留两个人轮值,剩下的人可以出宫与家人团聚,我本来想借机出宫来找你的,但皇上把我扣在宫内禁止我出宫,最后七皇子派人以患病为名请我前去医治,我这才得以从宫里出来。我过来前七皇子说两日后申时会再派人来接我,让我只消在此处等着即可。”   能有两日时间在一起已经比顾南之前想的要好上不少了,她之前以为两个人或许只能有片刻功夫见上一面。   罗生知道七皇子是因为顾南的缘故帮衬自己,却不知她是怎么和七皇子搭上了线,不由问道:“你如何请七皇子出手帮衬的?”   顾南笑着扎进罗生怀里,“怎么,担心我在外面沾花惹草?”   罗生笑着摇头。   顾南当下把她和方文斌是怎么进入青楼,怎么故意设计与凌天搭上关系,怎么让凌肃代为传信,怎么通过凌天认识七皇子的事情都说了。   罗生这才知道顾南这段时间以来的付出,顾南为了能见他几乎用尽了所有办法。   他有些心疼,他这一生命途多舛,原本以为大婚后终于可以过上平静幸福的日子,却不想竟然又凭生出这么多的枝节,让顾南为了他受了这么多的苦。   方文斌一个人搞不定晚饭,这个时候就在灶房等着两个人过来帮忙,结果等来等去两个人都没出来,顿时觉得有点吃味。他这跟自家夫郎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俩却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   方文斌站在院子里,扯开嗓子,凄凄楚楚的唱了起来:“谁家鸳鸯成双对,唯我独自站门庭,他人新年众成欢,我却——”   顾南听不下去了,方文斌方才唱了两句她就拉着罗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方文斌初次跟罗生见面,也不好在他面前太过放浪,见到他们出来也就歇了嗓子不再唱了。   顾南知道方文斌不会下厨,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大过年的总要做一顿团圆饭才好,于是也没多说就拉着罗生一同进了灶房。以前在竹屋的时候平日里就都是顾南和罗生一同做饭,所以二人自然配合默契。   方文斌就在一边倚着看热闹,不时打趣他们几句。   平日里方文斌吃白食也就罢了,此时她和罗生都在忙着,就留她一个人在那儿闲着,这顾南就看不下去了,当下强把她拉过来跟着一块儿包饺子。   方文斌第一次下厨,饺子包的东倒西歪,放在篦子上都立不起来,着实让顾南好生笑话了她一番。   罗生之前在信上看到顾南说她和方文斌一同来的京城,而后又一同租了个地方居住,原本有些担心以方文斌的出身会有些大家小姐的脾气,免不得要让顾南受了委屈,这个时候见到两个人相处时这般样子倒是放心了些。   三人说说笑笑速度倒也快,方文斌特意去洗了几枚铜钱拿过来,说是包在饺子里图个喜气。   顾南从方文斌手里接过铜钱,正在这时却发觉罗生的目光看向窗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顾南有些疑惑的问道。   罗生放下了手中包的饺子,转身往外走,“房顶上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5 18:31:35~2019-12-17 08:4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巫幻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顾南和方文斌被他这么一说也愣住了, 谁没事大白天蹲房顶啊?这就算是来偷盗的时间也太早了点吧?   三人一同走到院子里往房顶上看去,只见房顶上的确坐着一个人,他看到三个人的时候神情有点发怔。   方文斌哭笑不得的喊:“云翎,你来就来了, 不进来坐, 在屋顶上做什么?”   云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 他只是无处可去,大年夜也不想一个人呆着, 所以就过来了,但来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和她们也已经没了关系, 不应在这个时候出现, 所以也没进去,就在屋顶上静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没想到就这么被发现了。   云翎神情有些别扭, 最后还是纵身一跃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顾南笑道:“进来坐坐?”   云翎有些迟疑, 她看了看顾南, 又看了看方文斌, 最后看向罗生。   罗生看了他片刻,问道:“你受伤了?”   云翎没否认。   罗生这次是被七皇子以看病的名义带出来的,所以随身带了药匣子, 当下道:“不若我帮你看看?”   云翎看向顾南。   顾南笑道:“这是我夫郎,他医术很好的,你要是受伤了就让他给看看吧。”   云翎应了一声。   顾南拉着罗生解释道:“这是一路护送我们到京城的武师, 具体情况我一会给你解释。”   罗生不动声色的应了,带着云翎去到里屋。   顾南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尴尬,她之前把七皇子和去青楼的事情都报备了, 唯独漏了云翎,她本以为云翎这一走应当就不会见面了呢,谁想到他竟然会自己回来?   方文斌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问道:“这俩在一起块儿没事?你那夫郎不会是吃醋了吧?”   顾南瞪了方文斌一眼。   罗生和云翎没一会就出来了,顾南在两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出什么,也不知刚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交流。   罗生回来洗了手之后继续包饺子,云翎看众人都忙着,也去洗了手想要帮忙。   顾南不知道他伤在哪里,有些想劝他不行就在一边等着,但见罗生没出声又觉得他伤的应该不重,也就没开口。   方文斌心大,明显没想到这个,见到云翎饺子包的跟自己有一拼顿时哈哈大笑。   云翎有些恼火的瞪着她,他把饺子放下不动了。   罗生温和道:“你跟着我来做。”   云翎迟疑着将刚包了一半的饺子又拿了起来,当真跟着罗生一步一步学了起来,不过片刻竟然已经包的像模像样了。   方文斌顿时有些脸上无光,轻咳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几人一起动手不多时已经包了三篦子饺子,顾南看了一眼,盘算着差不多了,于是也就停了下来。   众人又一起动手做了几道菜,方文斌出去时还特意买了酒回来,几个人这顿年夜饭有酒有菜,倒是显得跟平常人家别无二致。他们在饺子里放的铜钱多,一顿饭吃下来倒是每个人都吃到了沾了喜气的饺子。   顾南心中高兴,在桌子下拉着罗生的手,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夜色已至,窗外飘飘洒洒的开始落雪,不多时院子里已经落了雪白的一层。   顾南靠近罗生,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我那日到京城的时候也是这般下着雪,我当时就坐在车厢里,看着那深重的宫闱,想着不知何时才能见你一面。如今又逢落雪,我的愿望倒是实现了。”   罗生一只手环住顾南,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她的愿望竟只是见他一面。   他有种想要就此不再理会京中诸事就这样隐姓埋名带她远走高飞的想法,但他心中也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就这么走了,且不说七皇子等人会因此而遭到连累,而顾南后半生也要就此跟他过躲躲藏藏见不得光的日子,他如何能够舍得?   窗外的爆竹声越发密集,方文斌将她与顾南买的炮竹和烟花都拿了出来,四个人一同站在院子里开始放烟花。   烟花划过夜空,带着炫目而耀眼的光芒徒然绽放。   顾南放了两个烟花之后就没再去凑热闹,她跟罗生静静的并排站在一处,两个人十指交握,雪落在两人的肩头发鬓,仿佛一夜白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世间最美好的誓言不过如此。   院子里还有多余的房间,顾南让云翎愿意的话自己选一个房间留宿,他听言倒当真自己去找房间了,方文斌跟着他一同离开。   罗生怕顾南受凉,不多时便也拉着她回到房间。   顾南带着几分酒意,眉眼有几分发红,莫名有了几分媚色,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今日……跟我一同睡么?”   “嗯。”罗生应了一声扶着她坐下。   顾南到底没醉透,心中翻腾着各种念头,听罗生答应了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将头埋在他的腰腹部不动了。   罗生轻轻将她推开,说道:“你先坐着,我去打盆热水来给你洗漱。”   顾南应了一声,自己乖乖坐好了,片刻后她想起来什么,起身拿过了一个盒子放在床上。   罗生回来之后顾南就拉着罗生让他看盒子。   盒子里现在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两银子了,里面有三十两是之前卖药材所得的那五十两银票里面剩下的,还有方文斌还她的二十两银子,其余的则是她这段时间赚来的。   京城人普遍比较富裕,肯花大价钱买画的人也多,倒是让她赚钱的速度快了些。   顾南将这段时间的花销大致出入都跟他说了,然后看着他道:“这些你都拿着吧,你在宫中若是缺了银子办事不方便。”   “我在宫里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顾南却不放心,坚持要让罗生收了才行,还嚷嚷着以后都给他换成银票,方便他随身携带。   罗生心底一片柔软,他从顾南手中接过银子放到一旁,又轻声哄着顾南去洗漱。   两人洗漱完后并肩躺在床上。   顾南紧紧抱住罗生,这段时间以来的想念如今终于落到了实处,她越发舍不得撒手,生怕一放手这人就又见不到了。   罗生任顾南抱着,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顾南翻身将罗生压在身下,鼻子在他的脖颈处轻嗅,待闻到熟悉的草药味之后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而后似乎还有些不解气,伸手扯开了他肩膀处的衣服,又在他肩窝处咬了一口。   顾南下口很轻,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字,罗生没感觉到疼,反倒觉得有些痒。   顾南撑起身子,看着罗生的眼睛,嘴上喃喃道:“以后不许离开我了,知道了没?”   罗生轻轻抚着顾南的眉眼,“待此间事了,我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顾南听到罗生的回复觉得满意了,低头亲吻他的唇。   两个人的吻很轻,都带着些安抚的意味,但感觉又甜又暖。   罗生以为这个晚上会发生些什么,结果顾南却只是吻过他之后便抱着他沉沉的睡了。   罗生看着顾南,有些舍不得入睡,过了这两日他便要再次回宫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次日顾南和罗生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顾南想起来之前准备好的放在枕下的红包,于是拿出来先递给罗生一个。   “新年好呀!”顾南笑着说道。   罗生并未准备,这个时候接了红包却是没有东西回给她,于是低头吻住了她。   顾南笑着抱住罗生,加深了这个吻。   “新年好。”罗生回道。   方文斌和云翎都是一早儿就起来了,这个时候看着他们的眼色带着一股子暧昧。   顾南略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确是想做些什么来着,但是临了想到她和罗生的婚礼还没办完,而且她也觉得和罗生的第一次不应该在这种地方,也不该这么将就,所以昨晚她只单纯的抱着罗生睡了一觉而已,她起得晚纯粹是因为昨晚喝的有些多了。   顾南准备的红包不少,当下匀出了一些给罗生,而后她和罗生便一同给方文斌和云翎发了红包。   为了有过年的气氛,方文斌本来也是买了红包的,这个时候也回发给二人,到最后三个人几乎说是在互相交换红包了,唯有云翎,一个人拿了三个红包,有些呆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今日的早饭是云翎做的,通过昨天包饺子一事顾南就觉得云翎应该是不怎么精通厨艺,今日一尝他做的饭菜,发现果然如此。不过她深知云翎性子有些别扭,他愿意给她们做饭已经让她感到诧异,自然不会说些什么出来打消他的积极性。   饭后顾南才想起来昨日她打算跟罗生讲一下云翎的事情来着,结果给忘了,当下拉着罗生回到房间,将遇到云翎以来的种种都说了。   罗生对云翎有着一种同病相连的感觉,昨日他上药之时与云翎聊过,知道他家中已无亲人,他年纪小,性格单纯,而且武艺不低,若是能留下来至少可以在他不在顾南身边的这段时间里护着她,于是对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就较为亲近,这个时候更是主动道:“他家中亲眷俱已不在,不若我去问问看他是否愿意留下来。”   云翎昨日起到现在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这个时候罗生过去问问他的意思本也是应当的,只是罗生这两日过后便要再次回宫,她和方文斌都是女人,云翎留下后和她们二人独处,只怕会被外人当成是她们二人谁的小侍,名声上怕会不好听。   “会不会不太好?”顾南犹豫片刻问。   罗生笑,“我看他本也不像是会在意这些的,况且他性子本就不多好,又有一身本事傍身,谁敢说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7 08:44:32~2019-12-18 17:3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诛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顾南想想倒也是, 她抱住罗生,忍不住道:“我倒希望你能向他学学。”   罗生轻笑,他性子其实也不算好,他不与人计较不是因为他宽容, 只是因为他不在意。他独自一人的时候本就什么也不在意, 有了顾南, 他才开始有了在意的事情。   云翎本也没想好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他这段时间在外将该报的仇都已经报了, 现在没有目标,只觉得对于接下来的生活一片茫然, 听到罗生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 便也就答应留下了。这一路上他对顾南和方文斌都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这二人都不是坏人,跟她们相处的感觉不算坏, 他之所以在新年来这本也是除了这里再无处可去了。   方文斌知道云翎会留下之后有些高兴, 云翎一逗就炸毛颇为有趣, 她就喜欢逗着他玩。   云翎年纪尚小, 偶有几分童真,下午的时候见到满院子的雪本是想打扫一二,结果打扫了一半就开始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方文斌看着有趣, 上前跟着帮忙。   顾南见此拉着罗生也在院子里堆了两个小雪人,两个小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仿若他们的化身。   大过年的定远侯府里的人出出入入礼尚往来说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之词, 凌天觉得无趣,反正家中上下有长姐打点,她趁人不注意便带了侍从偷跑出来找顾南和张大风。   方文斌开门见到凌天颇有几分诧异,不过还是将人请了进来。   凌天没空手来, 她带了几坛上好的酒,又带了些节礼,让顾南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人竟然还带来了一副飞叶牌,明显是最近被拘的紧了,想到这里来过过手瘾。   顾南将罗生和云翎与她引荐了,凌天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端详罗生,最后觉得顾南一心惦记的人不过如此,还是她家七皇子举世无双。   凌天拉着顾南和方文斌一同打牌,顾南能见罗生一趟不容易,不舍得将时间浪费在这上头,打了两局便拉了云翎来代替她,如此三人加上侍从也凑够了一桌。   云翎明显之前玩过飞叶牌,牌技比顾南要好上不少,一行人根本无暇顾及她,又开开心心的继续玩了起来。   顾南拉着罗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外面天色暗淡,已然快天黑了,过了今夜罗生便又要回宫了,顾南满心不舍。   罗生见不得顾南这幅样子,开口安抚道:“我将宫中的事情处理好,尽快出宫来陪你。”   顾南听言问道:“女皇的病情如何?很快便能痊愈了么?”   罗生不想瞒顾南,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道:“女皇病情愈重,想来最多不过一年便到了大限之日了。”   顾南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罗生继续道:“不过我有脱身之策,你不必过于担忧。”   “是何脱身之策?”   之前来信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结果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顾南有些不安,若是他真的有脱身之策为什么这么久都还未曾用上?   罗生的确有难处,那假死药需要的药材不易集齐,他担心有人窥出端倪,于是每次以试药为名只取其中一部分药材,近日方才攒齐所有药材。他以前并未炼制过这种药,待他抽时间将药制好后总要找些活物试药,而且当初的药方残缺不全,若是中途出了差错他还需要再加调试,动作总没那么快。而且就算确定药效之后也总得找个合适时机才能服下,服下药之后他便三日之内无知无觉,这三日内总得确保他的身体能被妥善运出宫才好。   罗生不欲将其中的危险和艰难说给顾南,于是只大概讲了一点便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顾南一颗心惴惴不安,总觉得假死药听起来很是危险,若是一个不慎将药服下后人醒不过来可如何是好?   顾南拉住罗生的手,“你可以先将那药炼出来,但是先别服等我消息,我看看能不能找个更妥当的方法将你接出来。若是……若是有一天你真到迫不得已打算服那药,一定要提前让我知道。”   罗生低声应了。   凌天到底是偷溜出来的,不敢太放肆,玩了一个下午之后便在晚饭前带着人悄声回去了。   众人吃过晚饭之后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甜蜜时刻总觉短暂,顾南觉得这一日并未做些什么,时间便已逝去,她不由想到之前在山间的日子,那时每日都过得轻松愉悦,每天天一亮她肯定就能见到罗生,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患得患失。   次日天明顾南便将银两都包了放进罗生的药匣子里,而后又想带着罗生去买几套衣服,不过后者却被罗生给拒绝了。他是以给七皇子看病的名义出来的,若是带些银子回去还可说是七皇子赏赐的,若是带了衣服回去未免有些太过扎眼。况且他在宫中本也不缺这些。   顾南听了罗生的解释方才作罢。   两人这日一整天都是形影不离的,方文斌见到顾南这幅恨不得挂在罗生身上的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七皇子的马车果然按照约定时间前往接人,顾南看着罗生坐上马车逐渐消失在眼前,不知怎么觉得心里特别难受,眼中竟有些酸涩之感。   她看向宫闱方向,提醒自己他们隔了也没多远,比前一世那些异地恋异国恋要好上不少了,没必要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但转念一想现代又是手机又是电脑的,通信总归是方便的很,总不像他们传信还要冒着风险,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有一封书信往来。   初三一早方文斌便带着年礼去了永乐侯府,虽然永乐侯跟她关系平平,也未必能看得上她这点东西但是该有的礼节总还是有的,况且侯府还有那个真心待她的太爷爷呢。   方文斌这次带来的节礼里头有让顾南画的两幅画,一副是当日她爷爷想要给太爷爷送来祝寿却平白被侯爷拦下送进宫去的那幅百鸟朝凤图,另外一副则是她日前央着顾南画的一副万寿无疆图。她打心眼里喜欢她这位太爷爷,只盼着老人家身体健朗,万寿无疆。   别的东西侯府里也不缺,他老人家这些年来静心养性,尤其不将那些金银珠玉看在眼中,这两幅画倒是尤为合他心意。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好,雪被阳光晒的开始融化,房檐上挂的数道冰溜此时也开始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而她和罗生一同在房檐下堆的两个小雪人也已经微微变了形。   顾南心情低落,静静坐在房中,一上午都没什么反应。   云翎进来叫顾南吃饭,见到她这个样子问道:“你在想罗大哥么?”   顾南看向云翎,想到当初赵子枫也是这般叫他的,他似乎对这些半大孩子额外有办法。   顾南应了一声。   云翎看着她道:“要不你写封信,我替你传给罗大哥?”   顾南有些诧异的看向云翎,“宫中守卫森严,你怎么传信给他?”   “我武功虽然一般,但轻功好,罗大哥走的时候将宫中换防的时间告诉我了,他跟我说若是你这里有什么情况让我传信给他。”   顾南心中有些意动又有些担忧,“宫中那么多侍卫,你确定不会被发现?”   云翎被质疑能力有些不满,“我的轻功岂是一般侍卫能够比拟的?当日若不是被下了药我也不会被抓起来,那天我来的时候也是因为没有隐藏身型这才被罗大哥发现的。”   顾南心中仍旧有些踟蹰,罗生跟云翎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担心她出事,想来也是无奈之下才对他有了这番嘱托,她现在安然无恙,没道理平白让云翎涉险。   云翎见顾南这幅样子怒道:“我就是被抓起来也会第一时间将信毁了,肯定不会牵扯你们就是了!”   顾南没想到云翎会这么说 ,她看向云翎,“罗生把你当弟弟看,我也是。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在担心你的安危,你若是因此而出了事,我和罗生怕是一生难安。”   “我才不会出事,你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的实力。”云翎转身就走。   顾南知道云翎是一番好意,这个时候见他耍小孩脾气也是有些没办法。   中午的时候顾南特意下厨给云翎做了些吃食,他神情方才好了些。   顾南被云翎这么一搅和倒是将之前的思念之情给搅得淡了些,她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思量怎么才能将罗生给接出来。   罗生之前已经说了女皇不过一年便到了大限之日,如此自然是越早将罗生接出来越好,否则纵然到时候女皇不曾将罗生如何,新帝登基之际宫中也难免有一番动荡。   她现在认识的最为尊贵的人也就是七皇子了,可是七皇子是男儿身,且与她尚无什么交情,他这次肯帮忙也是看在凌天的面子上。女皇现在倚重罗生,他想让罗生出宫尚且需要以生病的名义,若非假死,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夜,云翎换上了夜行衣,悄无声息的在宫城上方掠过。现在正是换防的时候,守卫最是松懈,他径直到了太医院,一路上竟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四十八章   云翎按照罗生之前告诉过他的位置直接翻进了房中。   罗生正在研磨草药, 听到动静骤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待到发现来的是云翎方才有所放松,随即问道:“顾南她……”   “她没事。”   罗生这才彻底放松下来,他给云翎倒了杯茶, 问道:“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云翎点头, “一群酒囊饭袋根本毫无所觉。”   罗生笑道:“是你轻功厉害。”   罗生之前跟顾南说他只会些拳脚功夫其实并非是谦虚, 他师父一心都在医药上,肯花费时间学武艺不过是为了在游历时自保罢了, 因而于武艺方面并不精深,他的武艺承袭自师父, 自然也是如此, 一般人或许奈何他不得,但是真的遇到了武艺精深之人他却是没有还手之力的。   当日他之所以束手就擒甘愿跟着凌肃走,不过是因为他一早就发现自己不是凌肃的对手, 而且凌肃手下还有着一队人, 他若是反抗不仅于事无补, 反倒还会让顾南等人跟着受到牵累, 所以才会如此。若是他有云翎这般的轻功自然趁人不备一早就出去找顾南了,也不会等到如今。   云翎之前因为自己武艺不被顾南相信而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个时候听罗生这么说心情才略好了些。   他看着罗生道:“她一整日都魂不附体的样子, 应该是想你了,可要我传信给她?”   云翎之所以来这一趟就是想向顾南证明自己的本事。   罗生倒真的提笔给顾南写了封信,距离下一次换防时间还久, 他将信交给云翎之后便道:“我来看看你身上的伤。”   云翎闻言露出自己的伤口。他伤的并不重,不影响他的行动,原本他也没当一回事,不过之前罗生给他上药之后倒是让他感觉伤口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了, 所以听到罗生问他便顺从的等着罗生给他处理伤口。   罗生见他伤势愈合的不错,给他换过药后便让他起来了。   云翎第一次来到罗生房间,见他一屋子瓶瓶罐罐只觉得看着有趣,挨个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罗生见他感兴趣便拿了几瓶炼制好的药递给他,里面有伤药也有迷药。   云翎在听罗生一一说完药效之后便将东西小心的收起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罗生继续忙碌着,云翎偶尔给他帮帮忙,剩下的时间则在一边看着,待到再次换防之时云翎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顾南是第二日早晨看到罗生的信的,见云翎面带得意之色的看着自己,她心中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却也因此而对云翎的武艺多了几分信心。   年后不久便是会试,这些日子方文斌难得变得刻苦起来,明显是打算为会试做最后的准备。   顾南看方文斌辛苦,不时给她进补,云翎跟着沾了光,半个多月下来倒是长了些肉,不似开始的时候那么瘦削了。   方文斌对顾南的照顾十分满意,再三表示若是她能够中举肯定会拉着顾南一起飞黄腾达。   顾南倒是不怎么想着飞黄腾达,她只盼着真有那一日方文斌能够帮她尽快将罗生救出来。   这段时日有了云翎帮忙顾南跟罗生偶有通信,虽是往来不多,却让她从心底觉得放心了不少。   顾南依旧在抓紧时间赚钱,她心里盘算着有哪些人能够买通,就算不能直接出力将罗生带出来,至少也要让他在宫中过得好些才行。   会试的日子终于到了,方文斌神情放松的进了考场。   顾南送她进考场之后跟云翎一同慢慢往回走,云翎略有几分好奇的问:“你不科考?”   顾南摇头,她不喜欢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只盼着将罗生接出来之后能够在市井间安然度日。   三日后会试结束,方文斌从考场里出来好似是重获新生了一般,这日顾南、云翎和凌天都来了,几人接到她一同往回走。   方文斌提议要出去游玩,凌天紧跟着就答应了下来,顾南拿这两个人没办法,只能笑着应了,云翎也跟着凑热闹。   路上,方文斌笑眯眯道:“若是不出意外我定当高中。”   顾南见她这般自信自然笑着祝贺,方文斌十分不谦虚,全盘收下。   第二日顾南跟着方文斌和凌天胡闹了一天,便是云翎也跟着她们一起玩疯了。   顾南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之中又想到罗生,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还从未和罗生一同享受过这个世界的热闹与喧嚣……   接下来就是等待放榜了,放榜当日顾南是跟着方文斌一早儿就去等着了的,等到榜单一出顾南便看到方文斌竟然以第三名的成绩高居榜首。   两人皆是欢喜,顾南当夜写了封信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罗生。   罗生回信简洁,顾南却捧着看了好几遍。   会试后不久就到了殿试,殿试上情况如何顾南不曾知晓,她只知方文斌得了女皇青眼,亲赐榜眼,并赐了中书舍人的官职。   中书舍人虽然只是正七品官职,却是京官,而且负责制敕、诏书、诰命、册表、宝文、玉牒、讲章、碑额、题奏等机密文书,能时常得女皇召见,可谓是一个离天子很近的官职,颇为得人艳羡。   方文斌有了官职也有了御赐的住处,如此一来倒是不必和顾南在这租来的方寸之地一起居住了,但方文斌与顾南相处这些日子颇有些舍不得,邀她一同到府上居住。   顾南心中犹豫,方文斌如今在朝为官自然是要将夫郎接来的,到时候员外一家指不定都要过来,她一个外人跟他们一起住怕是不妥。而且罗生的事情尚且未有定论,将来若是拖累了方文斌总是不好。   方文斌听了顾南的这些顾虑却是笑道:“我方才在京中安定下来,尚未在朝堂上稳定立足,自然不会这么早将家眷接来,你且安生住着便是,再说了,你与我住在一起,若是想要结交些贵人总是会容易些,罗生的事情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总比你一个人要好。”   顾南被方文斌说动,两人一同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云翎自然是要跟着两个人一同搬的,但他没什么要收拾的行李,于是落得清闲,就在一边看她们收拾,只偶尔帮帮忙。   方文斌因为官职不大,被赐下的府邸也只是一个三进的院子,跟定远王府等京中大员的府邸不可同日而语,然而跟她们之前租住的地方相比确已然是好了不少。   方文斌自然居于主室,而顾南和云翎则各自随意找了个房间住下了。   顾南去找中人说了退租之事,与她将账结清。   方文斌搬完东西之后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带回来了三个人,这三人是她从牙行买回来的,其中一个管家,两个小厮,如此一来家中上下便都有人打理了。   方文斌和顾南都未曾将云翎当过小厮,所以之前虽然和他一同居住,但是都不曾指使他做什么,都是由着他自己的性子,眼下有了小厮和管家她们二人这才有了被人伺候的感觉。   顾南除了前一世与养父母住在一起时受过保姆的照顾之外已经许久不曾被人伺候过了,初时还有些不习惯,等到适应了之后方才感觉到其中的便利之处,她忍不住想以后自己和罗生置办了宅子后也可找一两个小厮来帮忙操持,这样可以省却两个人许多事情。这般想着顾南不由有些感慨,这当真是由俭入奢易,不过是享受了几日,她竟然已经开始想这些了。   方文斌当官这事侯府自然已经知道了,不过她还是要自己去一趟的,于是等到安排好府上的事情之后她便带了一个小厮又去了侯府。   顾南其实是有些羡慕方文斌的,方文斌父母健在,又有疼爱她的爷爷和太爷爷,而她两世里却都是与亲人无缘,她也就只有罗生了。   方文斌如今得用,侯府待她的态度有了改观,之前她几次上门对她避而不见的侯爷这个时候也抽空见了她一面。   老侯爷已经去了有些年头了,现在的侯爷是方文斌太爷爷的嫡女,也是她爷爷的嫡长姐,这人一贯眼高于顶,因着她爷爷庶子出身一贯看不上他,所以这个时候对她也并不怎么热络。两个人只寒暄了几句便也罢了。   三日后方文斌便正式入朝为官,中书省也在宫里,顾南心中知道宫中广阔,方文斌与罗生未必能够碰面,但总觉得略微放心了些。若是宫中有什么事情有方文斌在,她总能第一时间得到些消息。   方文斌初入朝堂之时颇有几分兴致勃勃,不料几日下来却是越发萎靡,顾南心中知道她应当是初入官场,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事。新人初来乍到,这本也算是平常,方文斌没有说她便也没有问。   武选在文选之后没多久便开始了,凌天一路晋级,最后竟也拿了个不错的名次,得了昭阳校尉一职,虽也只是正六品的官职,却是个手上掌有军队的实职。凌肃一向在女皇身边深得人心,凌天得此提拔倒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凌天得了官位之后很是高兴,来找顾南和方文斌前来好生庆贺了一番。   ☆、第四十九章   顾南倒是没想到在京中的这两个朋友现在一文一武竟都是得了重用, 倒是她仍旧和以前一样,只是个闲散人士罢了。   这日,方文斌下朝回来之后神色匆匆的径直过来找顾南。   顾南见她神情凝重,连朝服都不曾换就赶了过来当即意识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   方文斌拉着顾南道:“我跟你说件事, 你听了先别着急。”   顾南知道定然是罗生那边出了事, 但是她也知现在不能慌, 于是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   方文斌开口道:“女皇身体抱恙今日在大殿上晕了过去,太医们匆忙赶去医治, 女皇醒后大怒,处置了太医院内不少人, 罗生也被杖责了。不过女皇到底还要用人, 听说只罚了十杖,我回来前已经问过了,说是受罚的人都没有大碍, 不过宫廷杖刑向来严苛, 十仗下去也免不了得修养一阵子了。”   顾南听闻罗生没有大碍心下稍安, 但仍旧不免心疼, 她一早就听罗生说了女皇的身体怕是撑不了一年,却也没想到病情会恶化的这么快,竟然会在大殿上就晕了过去。   顾南匆忙将云翎叫了过来, 拜托他到夜间去看看罗生。   云翎也惦记罗生安危,应了之后便回房间换了夜行衣,只等天黑。   罗生本就有武艺傍身, 身体比一般男儿不知强健了多少,兼之侍卫也只是照章办事,并未想要故意谋害,因而未往要命的脊柱位置打, 所以十仗廷杖虽然将他臀部和腿上都打出了血,但他骨骼经脉却都无碍,他有着上好的治伤之药,这等的伤势半个月基本上就能够痊愈。   罗生受了廷杖之后被侍卫拖回了太医院,这次受刑的太医有十来人,太医院内忙成一片,他平日里和其他太医关系并不亲密,是以这个时候倒没人想着过来给他治疗伤口。不过罗生本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他略微活动了一下受伤的部位,正准备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去拿药,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罗太医?”来人小声唤道。   罗生认出来者的声音,于是道:“进来吧。”   一个身材瘦小的侍者推门而入,而后走到罗生身边,略带担忧的问:“您没事吧?”   罗生摇头,“没事。”   “我去给您打点水来,您药放在什么地方了?我给您一同拿过来。”   罗生说了个地方,对方就走过去将东西拿了过来。罗生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倒是有些意外,这人名唤青宁,他们二人说起来也只有过一面之缘,当日罗生为女皇诊治完回太医院的路上遇到了他,见他受了责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便给他递过去了一瓶伤药,这人报了名字,小声谢过之后便离开了,此后二人就没再见过面,却不曾想他这个时候竟然主动过来照顾他。   青宁打了水过来,将水在床边放好,而后对罗生问道 :“我将您扶起来换身衣服,擦擦血污吧?”   罗生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青宁明显是服侍人服侍惯了的,他做事细致下手很轻,给罗生擦血污的过程中尽量避开了他的伤口,竟是不曾将他弄疼。   青宁给他擦干净血污之后又帮他上了药,而后助他换了衣服,这才又小心的扶着他趴下。   青宁又去倒了一壶热水放在了罗生伸手便够得到的地方,问道 :“还有什么能帮您做的么?”   罗生摇头道:“麻烦你了。”   青宁笑,“是您医者仁心当初救了我一次,我不过是报恩罢了,当不起您一声谢。”   罗生虽是没再说话,心中对青宁却是颇为赞赏,滴水之恩涌泉为报,这句话古而有知,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只是寥寥。   青宁见没什么能够再帮的上忙的事情便道:“那您休息,我先走了。”   罗生再次道谢。   青宁走了两步后又停下,片刻后回身道:“您小心凤后。”   青宁没解释说出这句话的缘由,说完之后便径直离开。   罗生在心里琢磨着他的话。   夜间,凤后派人前来太医院安抚,众人虽然心中腹诽帝后一个唱白脸一个□□脸,面上说的却都是赞扬之词。   凤后派来的人一个个的看望伤者,抚慰之余更赐下金银,罗生一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是以一行人走到他这里的时候他并未有半分的诧异。   一行人里为首的是凤后身边的侍者文锦,他笑着让罗生不必起来,只代凤后表达了慰问之意。   罗生依礼致谢。   按理说这流程走到这里留下些慰问的银钱便也就该结束了,却不曾想文锦竟然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他将门关好,自己走到罗生身边。   罗生再次想起了青宁的话,心中起了戒备。   文锦自己拿了把椅子在罗生身旁坐下,笑着说道:“之前就听闻罗太医师承萧神医,年纪轻轻便医术了得,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   罗生静静地看着他,对他的奉承完全不接话。   文锦又说了一会,话里话外都似是在盘问罗生是否因为在大婚之日就被女皇下旨带回和今日受罚而对女皇有所嫉恨。他问的隐蔽,罗生却听的明白。   罗生有些不知就里,心里起了防备之后就只是装作听不懂。   文锦讲了好一会见罗生都一副糊涂样子,心里暗道这人当真是不聪明,于是将话挑明,表明凤后是太女的生母,日后江山是太女的,在帝后之争中让他识时务些,听从凤后的安排。   罗生不动声色的在听文锦说话的同时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云翎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屋内有人便倒挂在了房梁下,一时间倒也没人注意到他。   文锦自认为已经将话掰开揉碎的讲了,于是问罗生道:“你可听明白了?”   罗生点头。   文锦神情轻松下来,“肯听话就好了,这东西你拿着,日后加到女皇的药里,神不知鬼不觉没人能发现。此事做妥了,日后自有你的荣华富贵。”   文锦将手下小瓶递给他,又塞了一张银票给他,而后便带人走了。   云翎确定安全后从窗户跃了进来,他走到罗生床边,只见罗生趴在床上已经换了衣服,这个时候也看不出伤势,只闻到屋里面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云翎在刚刚文锦拿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他担心的看着罗生,却见罗生并未看向他,而是看着手中的瓷瓶出神。   云翎想到刚在窗外听到的两个人的对话,开口问道:“这是刚刚那个人给你的?这里面是什么?”   罗生收回视线,“一种毒。”   云翎诧异,“凤后让你给女皇下毒?”   罗生应了一声。   云翎不解,“为什么?”   罗生心中也是不解,自然回答不了云翎。   云翎又问:“那你打算这么做么?”   罗生摇头。   云翎深表理解,又有些疑惑道:“凤后跟女皇日日见面,他要真想下毒自己来做不是方便的多,要不随便找个服侍女皇的侍者也行啊,总比找你要方便。”   “女皇日常饮食都有人试毒,为有药物,因为是经由太医之手亲手熬制后呈上,所以可省却这个环节。”   云翎瞠目结舌。   罗生不再提这件事,问道 :“顾南知道我受罚了?”   云翎点头。   “告诉她我无大概,半个月便可痊愈,让她不必担心。”   云翎自己也是担忧着罗生的,这会听他这么说放心了不少。   罗生不方便起来写字,索性让云翎帮他传口信给顾南,然后将方才文锦给的银票也给了云翎,让他一同带给顾南。   云翎接过一看,银票上的数额竟是五百两。   云翎陪罗生待了一会,待到换防便离开了。   说起来云翎开始的时候不知宫中情况所以按照罗生安排等换防才入宫,几次下来发现宫中无人注意到他,他意识到纵使不在换防的时候也很少有人能发现他的行踪便一点儿也不想等换防了,但是顾南和罗生都对他再三叮嘱,他也不好拂了二人好意,于是只好每次还是等到换防时刻才有所行动。   方文斌和顾南都未曾歇下,二人都在等着云翎。待到云翎回来将罗生的话转述,确定罗生并无大碍后两人才放心了些,方文斌这才离开去休息了。   顾南看向皇宫方向,心中仍旧是不安。   云翎直到这会儿才将罗生给他的银票拿了出来,然后将凤后今日让人去买通罗生给女皇下毒一事说了。   顾南静坐椅上一夜未眠。   女皇经历了在朝堂上晕厥一事之后似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了猜测,第二日便在朝廷上封了摄政王令其辅佐太女,还贬斥了凤后母家。凤后入宫后不久便诞下太女,此后一直受宠,母家也是水涨船高,这还是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   散朝之后大臣纷纷议论女皇这是龙体抱恙,在留心安排后事。   方文斌下朝之后回来便有些闷闷不乐,嘱咐小厮做好饭之后就拉着顾南一同饮酒。   方文斌心中压着事,没多久便醉了。   ☆、第五十章   顾南从方文斌口中听闻了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后再次想到了云翎昨日带回来的消息。   女皇扶植摄政王又打压外戚, 这明显是担心自己死后外戚干政、太女被凤后母家掌控。   顾南骤然想起历史上去母留子一事也不是不曾发生过,女皇指不定是想去凤后而留太女,而凤后很有可能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才有了昨日之事。   仔细想来女皇一贯看重嫡女, 若不是如此她便不会因为之前两位凤后不曾生育便接连休夫另娶了, 所以如今无论如何想来她都是打定主意让太女上位的, 而对于凤后而言既然无论如何太女都会顺利登基,那自然是让女皇在还未对他一家动手的时候就死了方才是最好。   方文斌继续道:“我本以为女皇这般英明, 太女自幼被看重,一直被她带在身边教养总该相差无多, 却不想她堂堂太女竟是那么一副样子!她才十四岁便已染指不少宫人, 还轻易打死宫人小侍,更偏听偏信,宠信佞臣, 容不得别人说她半点儿不好, 今日那言官不过在朝堂上说了她几句, 下朝后就被她寻了个由头竟然险些命人将她打死, 她方才身为太女便这般样子,日后若是登基做了皇帝这天下还不知是如何模样!真到了那一日我看我一早儿辞官算了,总好过辅佐这么一个人。”   方文斌醉酒, 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是顾南却听明白了,原来她这些日子之所以这般萎靡是因着太女的缘故。   方文斌继续道:“君主乃是天下之本, 君主睿智,朝堂清明,这才有了天下百姓的安稳。女皇登基后驱除外敌、改善内政、降低赋税,这才能够有了这二十余年来的四境安稳、国泰民安。太女这般样子, 等她上位之后朝堂上指不定会是什么模样,皆时君主无能,佞臣横行,这太平盛世便也就到头了!”   顾南以前一直觉得这些事情与她无关,尤其是在林中生活的那段时间,她与罗生几乎是与世隔绝,但到京城这一个多月一路走来却让她感触良多,此刻听方文斌所言她更体会到倾巢之下没有安卵,且不说是战乱,便是苛捐重税便能让无数人家破人亡,她是想带着罗生在市井间好好生活,可若是昏君奸臣当道,民不聊生,那她想要的悠闲生活自然也是不可能,而且眼下罗生受凤后胁迫,这毒无论是下或是不下怕都不会有好结果,若是没下,凤后待他自然没有好颜色,若是下了,那他怕是会被第一个被灭口。   方文斌发泄完道出了心中的憋闷之后便睡熟了,顾南知道她第二日休沐浴于是只让人将她扶回房间便不再打扰。   方文斌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方才醒来。   午饭过后顾南跟着方文斌走到书房,关上房门后问道:“你昨日与我所言太女之事,你既不看好太女,可有其他看好的皇女?”   方文斌一向不怎么和顾南说朝堂之事,昨日她醉酒后自己说了什么已然不太记得了,这个时候听到顾南这么问险些惊出一身冷汗,昨夜还好是顾南在她身侧,若是换了别人这些话传出去她现在指不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眼见方文斌怔愣着看向自己,顾南将凤后让罗生给女皇下毒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与她听。   云翎因着方文斌在朝中挂职,所以昨日特意等方文斌离开才将此事告知。顾南经历了昨夜的事情之后明白方文斌和自己立场相同,所以选择将这件事告诉她。   方文斌不可置信的看着顾南,“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南将银票拿了出来,“凤后用来买通罗生的。”   方文斌接过看了看,不由瞠目结舌,“凤后当真是大手笔。”   顾南又将自己关于女皇想要去父留女的猜测讲了出来。   方文斌沉吟起来,之前她因为帝后看似亲密无间,太女得女皇看重登基板上钉钉而从未想过此事,昨日在朝堂上她虽然眼见女皇打压凤后心中有些诧异,在意的更多的却是女皇亲封摄政王辅佐太女一事。   日前太女妄为,言官参奏,女皇不仅没有处置太女,反倒在这个时候封下摄政王不免让她心寒,但是此时一想,凤后如此作为便是亲手将把柄递了出来,而太女性格阴狠、行为乖张,这些年能够屹立不倒全都是仰仗着凤后和其母家支撑,只要凤后一倒,那么扶立其他皇女登基一事未必就不可能。   “皇长女。”方文斌道。   顾南看向方文斌。   方文斌解释道:“皇长女是女皇的第一个孩子,她德行端正、性格爽朗、睿智多谋,颇有当年女皇的风范,很受朝中官员爱戴,而她的生父沈贵君乃是女皇身为太女之时娶的第一位侧君,他陪伴在君侧足有三十年,虽然未曾受过盛宠,龙恩却也从不曾断过,如今身份仅在凤后之下,他所出七皇子如今也颇受女皇喜爱,若我说皇长女便是我心目中的首选之人了。”   顾南听闻七皇子和皇长女是一母同胞,心中便是一动,有着凌天的这层关系在,又有七皇子的加持,他们和这位皇长女之间的关系便算亲近了些,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皇长女自己是否有这份心。   方文斌心跳不止,这事虽然风险高,但若是一旦成了那可就是从龙之功。   “这事交在我手上,我先递个投名状看看。”   方文斌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却能第一时间接触各种诏书,是个能第一时间获得各种消息的官职,皇长女若是真的有这份心,那么想来不会拒绝她才是。凤后想要下毒是个重要的情报,不管女皇是不是真的打算打压凤后,皇长女若是利用得当可以一举搬倒凤后。   顾南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道:“凤后下毒的事情,不要把罗生牵扯进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罗生,为了她和罗生以后的生活,若是此事将罗生牵扯进去,她宁愿什么都不管了,直接带着罗生远走高飞。   方文斌笑道:“我知道。”   接下来的事情比方文斌和顾南想象的还要顺利,皇长女的确是有心皇位的,她与方文斌见过两面之后便将其纳做了心腹。   这日皇长女乔装来到方文斌府上,随同的还有七皇子、凌肃和凌天,顾南直到此时才知道凌肃虽然在女皇身边,却是皇长女的人。   顾南知道她身份贵重,在府里撞到匆忙行礼,皇长女却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对方文斌问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千里追夫的顾南?”   方文斌笑着应了。   顾南倒是没想到方文斌会跟皇长女这么介绍自己,一时间略有些尴尬。   皇长女笑道:“我就欣赏你这种痴情人,你那夫郎罗生我看就很好,今日你便跟我们一同进来聊聊吧。”   这一聊顾南便也算是参与到了这件事之中,她在众人面前将罗生对女皇病情的诊断讲了,如此一来众人知道所剩时间不多,更是紧锣密鼓的做起了准备。   方文斌出主意:女皇既然已经准备打击凤后母家,不若他们推上一把,让她尽快动手,等到凤后家中失势,他就好对付的多了。之后再用她预谋毒杀女皇这一点就足够能扳倒她了,而太女性格阴戮做事莽撞多靠凤后扶持,若是没了凤后和其母家,他定然很快出错,到时将之前收集的她犯事的各种证据呈上,总可以在朝堂上给她强力一击。   皇长女乔装上门一趟不容易,因而这次来安排下来的事情颇多,众人在房间里从早待到晚,直到月上枝头这一天的商讨才算是结束。   顾南在皇长女临走前向她提出见罗生一面的请求,皇长女笑着应了,临走前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顾南事后才知道皇长女也是个痴情人,她娶了正夫后数年都不曾纳侍,与夫郎琴瑟和鸣,而夫郎也先后为她生下了两女一儿,因着这件事,顾南对皇长女凭生好感。   罗生养了几日伤,女皇听闻他已经能行动自如之后便再次将他带到了身边。   女皇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罗生,屏退了左右,声音有些发冷道:“我给你个机会,你跟我说句实话,我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第五十一章   罗生淡淡道:“皇上患旧疾日久, 痊愈困难,但身体却无大碍,自可万寿无疆。”   女皇冷笑,“他们这么说, 你也这么说, 那朕便来问问你, 若真是如此朕日前为何会晕倒在大殿之上?”   “皇上勤政,劳累成疾, 耗了太多心血,所以才会昏倒。”   女皇神情冷冽, “你跟朕说实话, 朕赦你无罪。”   罗生叩首,“微臣不敢有所欺瞒。”   女皇见从罗生嘴里再问不出什么便心烦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罗生这么说,其他御医也都这么说, 但是她却明显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精神越来越差了, 之前纵使再头疼她也从来没有晕倒过。   她还不想放下这江山, 不想放下手中的权力, 她还没有活够……   罗生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从大殿退出来之后一颗心却已经跌到了谷底。他心中清楚经过大殿上晕倒一事女皇心中已经起疑,众御医之中自然有人诊断或猜测出女皇的病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实话,而这种时候他为了活命便也不能说实话。   师父自他幼年时便对他言医者仁心,他本不想隐瞒女皇的病情, 可是她却几次以性命相胁,若是她知道了实情盛怒之下又岂会给他生机?他不怕死,但是顾南还在等他,他不能死。   罗生回到房内找到了被他放置在桌几上用手帕蒙住了身子的老鼠, 这老鼠两日前被他喂下药物,如今已状如死亡超过两日,明日便是最后一天,它若是能够活了,那便是这药成了,若是没有……若是他一睡不起……届时顾南又当如何?   直至第四日那老鼠也终究没能再醒来,罗生亲手将它埋了。这条路终究走不通了,他当初只是听师父说起那药方,她提及时那药方已经残缺不全,如今他尽力弥补,试了多次也终究是没能成功将它炼制出来。   女皇的头痛之症一日重过一日,她成夜无法入睡,脾气越发暴躁,她近日在朝堂上处置了不少人,更是将太医院中为首的几名太医的家眷给控制了起来,胁迫她们立刻治好她的病。   罗生自然也免不了又被耳提面命了一番,好在女皇不知顾南已经来了京城,是以没能用家眷威胁他。   皇长女进来诸事繁多抽不开身,顾南与罗生之前便是借七皇子方能相见,这次皇长女就也将事情托付给了自己的弟弟。   顾南乔装成侍卫跟在七皇子身后一路进了皇宫,顾南是第一次出入皇宫,心中忐忑,她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在七皇子身边跟着的人不止她一个,倒也未曾引人注意。   七皇子先是去探望过女皇,而后才以患病为名带着顾南一路前往太医院。   太医院上下近来频繁被女皇斥责,整个院内气氛颇有些沉闷压抑,众人见七皇子前来勉强撑起笑脸来应承,待到听他点了罗生诊病便也就散了。   整个太医院之中只有罗生这一个男太医,七皇子身为男子,点他并不奇怪,因而此事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七皇子倒也不算是装病,他近来的确患了咳疾,只是这病情并不严重,府上大夫便可医治,他之所以两次找上罗生皆是为了帮顾南见面,顾南对于七皇子的帮衬发自内心的的感念。   罗生见到顾南颇有几分诧异,但是眼见有外人在场,两人不便寒暄,于是只是眼神交流片刻便又各自恢复如常。   罗生为七皇子把脉,而后写下药方,并嘱咐道:“此药每日早晚两次,七皇子不日便可痊愈。”   七皇子笑着谢过,又道:“我这侍卫近来受了些伤,你不妨也为她看看。”   七皇子又对顾南道:“这院内的梅花开的不错,我去瞧瞧,你看完病直接来院内寻我。”   顾南心知这是七皇子在为自己和罗生创造私下谈话的机会,当下道:“属下领命。”   七皇子带着一行人离开,将此处留给罗生和顾南二人。   顾南自知晓罗生受伤以后便一直悬着一颗心,这个时候见他行动无恙方才放下心来,只是仍旧有些心疼的问:“伤处还疼么?可痊愈了?”   “已经好了大半,不日便能痊愈。”罗生直直的看着顾南,“你以身犯险来这里只为了看我?”   顾南心知罗生这是在担心自己,笑道:“七皇子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这也算不上是犯险,没见到你我心中始终不安,况且我来这也是有些话想同你讲。”   罗生攥紧双手,“我也有话想同你讲。”   顾南笑,“那你先说。”   “我们之前并未礼成,便算不得已经成婚。”   顾南心中一凛。   罗生继续道:“我们之间本无关联,之所以能够走到这一步不过是因着几分感情罢了,但我入宫这几个月我们两厢分离,如今感情已然不复如初,我知你待我好,我对你却已没了那份心思,此事是我有愧于你,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却只能止步于此了。”   顾南纵使心中明白罗生说出这番话是有着千般理由,此时心中仍旧好像被人攥着似的疼了起来,她哑声问道:“你可知你今日说的这番话代表了什么?”   “我知。”   “罗生,且不说你今日是为了什么,我只问你是否当真要与我断情?我们一路扶持走到如今,你甘愿就此放弃?之后你我婚丧嫁娶各不相干,你当真不会觉得遗憾?”   罗生的声音也哑了下来,“我心意已决 ,你不必再多说。”   此时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七皇子问你伤势可曾治好了,该回去了。”   顾南心知此时不当在宫中久留,留的时间长了怕是惹来怀疑,她最后看了罗生一眼,转身就此离去。   罗生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说出这些话他的心痛并不比她少,有了今日这一遭,她便不会再被他连累。   若是将来能够脱身而去,无论万水千山,无论中间有多少险阻,他都定然会回到她身边。   若是将来他身首异处,她也不必为他伤怀,天下好男儿无数,终会有人陪伴她度过余生。   方文斌下朝回到家中之后便发现顾南的情绪不太对,她诧异问道:“今日不是随七皇子入宫去见罗生了么?怎么却不见高兴反倒成了这个样子?”   顾南看着方文斌,半晌道:“你帮我个忙。”   两人交流片刻,方文斌面露诧异之色,最后还是应了。   顾南将自己关在房内,脑中回想起和罗生相遇以来的种种,慢慢红了眼眶。   罗生待她的心意,罗生这么做的原因,她心中全都明白,但她依然无法接受罗生跟她说了分手这件事。前方纵使再是千难万险,就算是要隐姓埋名东奔西逃,哪怕是要身首异处,她都从未想过要与罗生分开,罗生今日却对她说了这番话。   顾南将纸铺在桌子上,提笔落墨,画的是罗生。   罗生的千百般样子她都记在心中,细细想来她和罗生认识至今还不到一年,她却感觉她像是和罗生一同生活了好多年一般,她已经习惯了罗生的存在,她没办法想象没有罗生的日子,没办法想象没有罗生她独自一个人该怎么继续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孤零零的活下去。   罗生……罗生……   顾南将自己在屋子里反锁了三天,她不吃不喝,一直在画罗生,纸张堆满了桌子与地面,罗生的各种表情,各种动作,各种姿态,或悲或喜,尽然纸上。   方文斌有些担心顾南,她隔着门道:“你也不至于这样吧?我已经给皇长女传信了,她会安排罗生来府上与你再见一面,云翎那边也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晚上就入宫给罗生报信。”   顾南应了一声,却并没开门。   方文斌叹气,“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   罗生从云翎嘴里得知顾南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连续三天不吃不喝的时候一颗心绞着疼了起来,他强装镇定问道:“方文斌不曾管她?”   云翎不知就里有些担忧道:“她每日都隔着门跟顾南说话,但是门没打开过门。你们这是怎么了?你要不去看看她吧?她这个样子把身体都熬坏了。”   罗生强压下立刻去见顾南的心,沉闷着没有说话。   云翎没从罗生这里得到什么回复,他茫然着回去了。   方文斌得了云翎的消息,隔着门叹道:“罗生这也太狠心了,他不来的话怎么办啊?你要不先出来吧,咱们聊聊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顾南低声道:“我没事,你先去歇着吧。”   方文斌叹了口气,拿顾南没辙。   顾南坐在椅子上,整个身体绵软无力,头开始发晕,嗓子也好似要冒烟一般难受。   罗生是大夫,顾南笃定他知道一个人不吃不喝的极限,她不信罗生当真不管她了,她本来不想自己的身体来威胁罗生,可算上之前罗生赶她下山的那次,这已经是罗生第二次想要推开她了,她不下一剂狠药怕是不能彻底根治罗生的这个毛病。而且,若是没有罗生,她也当真不知自己还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做什么。   又过了一日,顾南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她能听到方文斌在门外说话,却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罗生听到顾南昏迷不醒的时候终究不能像之前一般自控了,他跟着皇长女的人出宫后一路骑马到了方文斌府上。   他到顾南门外的时候她仍将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方文斌虽然担心却也不曾撞门。   罗生撞开门,随后就看到满地的画,每张画上画的都是他。   罗生的心狠狠被揪了一下,他走入其中发现了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顾南。   不过短短四天时间而已,顾南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她面色发黄,唇色苍白开裂,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个问题,大家阅读的时候习惯看: A:每隔一段空一行 B:每隔几段空一行 C:不空行   ☆、第五十二章   罗生走到顾南的身边, 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只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把上顾南的脉搏,随后写下药方,安排人去熬药煮粥, 又端了温水给顾南润喉。   顾南昏睡着, 食水不进, 罗生含了水哺给她,她方才喝了些。   方文斌见两人这番模样拉着云翎离开。   罗生为顾南盖好被子, 俯身将地上的画一张张捡起来,看过之后一一仔细收好。   顾南虽然在昏迷之中却仍旧喃喃的叫着罗生的名字。   罗生握着她的手, 在她身旁坐了一整夜。   顾南是在第二日清晨的时候醒过来的, 当时罗生正在为她哺药,她推开罗生,然后静静看着他。   罗生喉咙发紧, 不知该说什么。   顾南冷笑, “你都已经不要我了, 还来管我死活做什么?要走就走的干脆些。”   罗生低声道:“纵使如此, 你也不该让自己变成这幅样子。”   “我本就是山间的一缕孤魂野鬼,现在无牵无挂,就此离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罗生从未想过顾南会这么想, 他拉住顾南的手,“没有不要你,不会不要你的, 以后我们同生共死。”   他本以为顾南离开他,不再受他牵累不再为他伤神会活得很好。以为他们若是就此分开她纵然难过些日子,会恼恨他,但他来日若是不在了, 她却不必再为他伤怀,却没想到她竟是存了死志。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推开她?如果终有一日他们会消散在这世间,他愿意牵着她的手,永远陪着她,让她永生永世都不再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顾南费尽心机不过就是为这一句同生共死,此时心中大石落定,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她倚在罗生怀里,苦笑道:“早知会有今日之事我便该早早占了你的身子,让你早日为我生下个孩子,如此看你如何还说得出与我本无关联这些话。”   罗生抱住她,心中酸软,柔声道:“等你身体养好了想做什么都由你。”   皇长女费心将罗生弄出宫来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打算。她尤为重视女皇的病情,这次罗生难得出宫,她便亲自到了方文斌府上。   上次顾南入宫之时其实就是想跟罗生说她和方文斌与皇长女结成同盟一事,只是没想到罗生先开口,还说了那样的话,是以此时才将这件事告知他。   罗生本想独自扛下所有事,此时方才明白原来顾南已经帮他想好了退路。   罗生将他对女皇病情的诊断和太医院众人对病情隐瞒一事尽数告知,又将凤后如何派人买通自己一事细细说了。   女皇经上次昏厥之后近来连夜失眠且脾气暴躁,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差,罗生之前预判女皇还有一年寿命,现在看来已然撑不了一年,想来最多半年左右便差不多到了寿数,若是能够静养还好些,她接连发怒的话病情会再次恶化。   皇长女此时并未做好全然的准备,只让罗生尽量延缓女皇的病情。至于凤后让他下毒一事,方文斌出主意让他先拖延一段时间,若是实在不行便用些其他药物来以假乱真,只让凤后相信是那药药效不佳便可。她们已经对凤后和他身后的丰家动手,他能威胁罗生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皇长女曾经许下诺言保罗生安好,而且她现在也指望着罗生能够陪在女皇身侧,将女皇病情时时告知,所以自然会保证他的安全,这让顾南心安不少。   罗生不放心顾南身体,临走之前又写下了数张药膳方子着人每日做了给她调养。   顾南颇有些不舍得他离开,将人按住吻了许久才将人放走。   皇长女和罗生离开之后方文斌笑眯眯的问道:“我看罗生挺吃你这套,话说回来,你这戏做的也太实了,我差点儿给你吓死。不过你废了这么大力气这次也算是将人给套牢了吧?”   顾南笑,都同生共死了,那可是套的不能再牢了。   说起来她也不算是做戏,她的伤心难过不是假的,昏倒也不是假的,唯一不过是将一切用最明显最激烈的方式展现给罗生看的这一点她用了些心机。   正在皇长女想要动丰家的时候他自己将把柄递了上来。   顾南没想到自己当初给方家老太爷画的那幅祥龙在天会出现丰家人的手中,更没想到那幅画几经周转之下竟也被送进了皇宫,而且同样是送到了凤后的手中。   皇长女一直在派人关注凤后那边的动向,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方文斌没曾想爷爷的预测竟然这么准,当初他替闻家要这幅画的时候就说过闻家要这画是为了讨好河茂丰家,而河茂丰家作为凤后母家的分支,这幅画定然会送给凤后,如今一看倒是事事都对上了。   顾南从方文斌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也不由跟着感慨老太爷的神机妙算。   方文斌笑道:“我爷爷之前还说女皇看了这画定然会不高兴。”   顾南沉吟,“女皇现在病重,日前听你说太女畏惧女皇发怒,只表了孝心却并未近身伺候过,这事要是让女皇知道了怕是会以为凤后和太女是等不及想要登基了,想来一顿斥责是免不了的。”   “哪里是以为,分明就是实情。不过那是在没我掺合的情况下,如今我既然在此又怎么能让这事只是被斥责一顿便轻易了了,不过这事还得你帮忙。”   顾南略有些诧异,“我帮忙?”   方文斌笑,“现在河茂丰家刚刚从凤后处得了好处,你说要是让他得知画百鸟朝凤和这祥龙在天的画师就在京中,他会不会上门再求几幅画作呢?毕竟凤后可是这般喜欢这个画师的画作……”   自然是会的,只是顾南却没想明白方文斌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多几张画和一张又有什么区别呢?   方文斌看出顾南的疑惑笑道:“若只是些龙凤图那自然没什么,要是这其中一幅画里画的是一个穿了龙袍的人呢?”   女皇之外的人穿龙袍便是位同谋反的死罪,这的确是一个狠招。   方文斌解释道:“你不必因此有什么心理负担,丰家这些年来作威作福,犯下罪责无数,本也是命该如此,而且我到时候会找一个人装做是你和河茂丰家那边碰面,肯定不会牵扯到你,这点你可以放心。只是这画还是要拜托你来画,毕竟别人画的一来未必有你技术高,能够画的那般形似,二来这事要是走漏了风声就是重罪。”   顾南点头,“画画不难,但是若要画人我亲自见过那人才好画的精准。”   方文斌笑,“这事你放心,定然让你见到人。”   顾南不知方文斌是如何做的,但两日后她便告诉顾南事情已经成了,只等着她的画了。   顾南画了些寻常的龙凤图,而后待到方文斌得到消息后便随着她到了街上将正好经过的凤后之母看了个清晰。   顾南并未亲眼见过龙袍,方文斌就又从库存的藏书之中暗自找了女皇的衣饰规定之书偷偷带回来给她看。   顾南心中有数之后画的很顺畅,不过两日功夫便已经将画画完,后续的事情方文斌自然会去料理。   顾南有时候觉得凤后与她也算是有源,她的两幅画都得凤后青眼,这人应当是当真喜欢她的画的,只可惜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胁迫罗生给女皇下毒,她为了一己私利想要害罗生的命,那便是再喜欢她的画,她也不会对这人有半分的怜惜之情了。   那副祥龙在天在凤后手中本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太女不经激,皇长女不过找人挑拨了几句她便兴冲冲的将那画张扬给别人看,如此一来便如顾南所料一样,女皇得知此事之后发了大怒,责令太女闭门思过。   顾南有些觉得自己的画可能是派不上用场了,毕竟太女因此而受了斥责,那河茂丰家自然不敢再将画送去触凤后眉头。   事情也的确如顾南所想,河茂丰家得知此事之后连夜离开了京城,但方文斌做事很绝,她直接将那些画以丰家订购的名义送去了丰府。   河茂丰家不过是一支旁枝,他家的事情丰家自然懒得理会,送画的人被拦在门外,剩余的钱自然也是不付的。   方文斌一早想到了这点,让那女人在丰府门口撒泼,引来了不少凑热闹的人,她与小厮争执间将所有的画扔在地上,那副画了龙袍的画当着众人的面被暴露出来,这一下所有人都傻了眼。   女皇原本就有处置丰家的打算,如今把柄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她自然趁机收拾了丰家,丰家被抄家,此时朝中大臣举证丰家多年来累计的诸多罪证,丰家全家上下皆入狱。   凤后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接连到女皇面前求情,女皇却避而不见。   眼见丰家失势,凤后几乎陷入了偏执之中,方文斌猜到她肯定会再去找罗生,于是伙同皇长女做局,准备等她上门的时候将这事直接掀到女皇面前去。   顾南担心会牵扯到罗生,心中总是不安,方文斌却笑道:“如今女皇病重,太女被关禁闭,凤后没了依靠,现在宫中以沈贵君和皇长女为尊,罗生不会有事的。”   ☆、第五十三章   顾南只盼事情能往顺利的方向发展。   方文斌中途又回了一趟侯府, 现在皇太女和凤后失势,侯府上下知道她是皇长女的新宠,待她的态度和开始的时候大相径庭,热络的不像话。   侯爷之前觉得太女定然会登基, 所以一直在巴结凤后和丰家, 这个时候丰家出了事, 太女又被女皇斥责,侯府中人已然有些忐忑。   方文斌不知去说了什么, 侯爷自那之后便开始称病,不理朝政。   凤后此后果然如众人所料再次派人去找罗生, 质问他下药一事, 罗生推脱说想在面见凤后之后才能下手。   凤后之前已经打听过罗生的身世,知道他无依无靠容易拿捏,自信他不敢跟自己作对, 只以为他想要更多的好处, 当天如约而至。   皇长女让人以垂问女皇病情为由进入罗生房间, 而后假作离开又去而复返, 如此一来果然避过了凤后眼线,一行人躲在屏风后将凤后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凤后发现一行人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一张脸已然是青白交加,丰家全家上下都在狱中等候发落, 他就是想在女皇下令处置他们之前要了她的命,却没想到因为过分心急和自负而失了防备,竟是中了圈套。   皇长女将凤后送到了女皇的病榻之前, 眼下人证物证俱全,凤后已然没了推脱的余地,他在最后时刻已然不顾自己了,他并没为自己脱罪, 反倒表明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过错,让女皇宽恕丰家上下,并不要责备对此一无所知的太女。   女皇气到浑身发抖,她下令将凤后贬为庶人关押至冷宫,将丰家为首等人处斩,其余人流放,而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罗生本就对凤后一事推做不知,此时有皇长女着意护着,女皇又已经陷入了昏迷,一时间倒是没人将他扯进凤后下毒一事之中。   皇长女这个时候不信旁人,匆忙留下罗生来给女皇把脉。   罗生之前就已经说了女皇应当静养,若是接连发怒的话病情会再次恶化。如今女皇怒极,果然导致了病情再次生变。   皇长女待他把脉后问道:“母皇身体如何?”   罗生环顾四周。   皇长女屏退无关人等,“现在可以说了。”   “女皇大限就在这几日了。”   皇长女一颗心忽上忽下,既为事情还未做出妥善的处理而感到忧心,又为了即将登上皇位而激动,片刻后心底又逐渐淌入了哀伤,面前的人虽然只看重嫡女,待她一直冷淡,但这人到底是她母亲……   皇长女百感交集之后隐瞒住了女皇的病情,她现在唯一的对手只剩下太女了。   女皇昏迷不醒,朝政之事自然还需要人来把持,太女年纪尚轻,之前不曾全权受理过此事,况且她现在还在被关禁闭,以前女皇患病曾让皇长女和宰相代为处理过政事,如此在皇长女的推波助澜之下一众朝臣最后将政事交到了她的手中。   日前女皇曾亲自封了摄政王,这原本便是为了太女亲政而做的准备,这个时候摄政王自然不满意皇长女的作为,她挑衅般的以女皇旨意为由百般刁难。   皇长女自然不会示弱,在她的示意下朝臣将一早收集到的太女的诸多罪行上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一详细叙述。   这些指证并不是空穴来风,皇长女为了打压太女下了苦功夫,这里面的每条指证都属实,里面或有人证,或有物证。   摄政王自然不可能让事情就这般发展下去,她命人暗自去将太女带过来,本是想将人带来后当着皇长女的面进行逐条反驳,却不想太女脾气暴躁,被带来后没多久竟然在朝堂上对文官大打出手,一时间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   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情便是摄政王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勉力为皇太女辩驳了几句,结束早朝之后便甩袖离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是皇长女占了上风,现在唯一缺的就是让位诏书了。   下朝之后方文斌将顾南拉进房间,将一道圣旨拿出来给她看。   顾南微微扫过,发现这是女皇让位给皇长女的诏书。   方文斌又拿出一道圣旨,这是个寻常的探查春耕的诏书。   方文斌指着春耕诏书后面的玉玺印章,又指了指让位诏书空白的位置,“你有没有办法仿照这个做个一模一样的?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你看看有没有办法?”   顾南问道:“这圣旨是假的?”   方文斌痛快承认,“女皇现在昏迷不醒,罗生那边已经说了她这几日便到了大限了,她应当是不会醒了,但是这让位的遗诏却是没有留下。现在朝堂上皇女派和太女派每日争论不休,我也就只能想出这等兵行险招的法子了,这字迹是皇长女找了临人字迹的大师仿照着女皇的字迹写的,但是现在还缺个印章。”   “宫中有两枚玉玺,一枚玉玺由掌玺官掌控着,每次动用都必须要有女皇的诏令,还要有三名掌玺官共同在场方才能印下,此事机密,不可能惊动这么多人。   而另外一枚玉玺在女皇自己手中,现在这枚玉玺确是怎么都找不到,无奈只能看看能不能仿造一个了,一时间实在找不到能做的一模一样的人,我忽然想起曾看你临画时分毫不差,所以就想你有没有办法能做出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顾南沉吟片刻后问道:“你来找我这事皇长女知道么?”   方文斌摇头,“我也不知你能不能做,哪里敢把话说死,我只说我带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顾南点头,“我试试,但是我们约法三章,若是我真的做成了这事你不能对外道出,尤其是对皇长女,你只说是寻了个民间高人,事后已经灭口了就行。”   方文斌事前没想到这个,这个时候听顾南这么一说方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关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顾南画画帮皇长女处置掉丰家,这事皇长女不会计较反倒只会称赞顾南,但若是顾南能够仿制出玉玺,那这就不得不让人防备着了,有这样的人存在自然是灭口最好。她之前竟是未曾想到这一层,还好她事先不曾对皇长女透露过什么。   “你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这次是我疏忽了,等罗生回来我请你们吃酒赔罪。”   顾南点头,“我先在纸上仿制一个,一会做好了派人去叫你,你看过没问题我再在圣旨上做。”   方文斌点头。   第二日一早方文斌拿着圣旨离开了,顾南看向皇宫方向,大事既定,罗生终于要回来了。   女皇果然如罗生所言,没能活过几日,在两日后便驾崩了,皇太女手持诏书即位,宫内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鲜少有人注意到太医院中少了一个人。   罗生是在傍晚时分和方文斌一同坐马车回来的,顾南见到罗生的时候眼中蔓出满满的笑意。   罗生看着顾南,也跟着笑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石板路上,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方文斌看着面对面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咳了声问道:“不抱一个?”   顾南没理会方文斌,上前拉住罗生的手,“你说过待此间事了,就再也不离开我了。”   罗生轻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顾南满意了,拉着罗生跟在方文斌身后进了门。   方文斌和顾南带着罗生在院内走了一圈,大抵给他介绍了一下便让人传了晚膳。   饭后顾南拉着罗生回了自己的房间,待到罗生刚将门关好顾南便将他推到墙跟吻了上去。   顾南这次的吻不像平常一样温柔,她带着滔天的热情,仿佛是想要将罗生吞吃入腹一样。   罗生只觉得他整个人都好像都被顾南点燃了一样,他被吻的几乎失了智,脑海之中除了顾南之外再也记不起别的,他恍惚着,不知何时被顾南一路吻着推到了榻上。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零落的散了一地。   顾南轻轻的啃咬着罗生的肩膀,“本来想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想找一个最合适的地点,但是我等不了了,罗生,给我好不好?”   罗生声音暗哑,“好。”   顾南不知怎么想起了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在深爱你的人面前,你不必盛装也不必浓妆,你赤-裸的灵魂,是为了应和另一个深沉的召唤而来。只有这个人能够证明你的华服、胭脂、岁月都不是你的壁障。那彻骨的怜惜使他愿意欣然的忽略掉一切,只是紧紧拥抱住一个本真的、千疮百孔的灵魂。   “罗生,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注:【在深爱你的人面前,你不必盛装也不必浓妆,你赤-裸的灵魂,是为了应和另一个深沉的召唤而来。只有这个人能够证明你的华服、胭脂、岁月都不是你的壁障。那彻骨的怜惜使他愿意欣然的忽略掉一切,只是紧紧拥抱住一个本真的、千疮百孔的灵魂。】出自张丽钧 《今夜你不必盛装》。   ☆、第五十四章   清晨, 顾南从睡梦中醒来,身体疲软而餍足,她看着罗生的侧脸,想起昨夜的事脸上不由有些泛红。昨夜不觉得如何, 这会儿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随即又有些食髓知味般的还想再细细的体会一次。   顾南将头靠在罗生的肩膀上, 想到这个人是她的夫郎,日后每日清晨醒来都能这般见到他, 原本不好意思的感觉渐渐散了,心里渐渐升腾出一种温情。   她伸手描摹着罗生的眉眼, 他依旧睡的很沉。   顾南静静地看了他一会, 然后伸手去挠他腋下,想要看他有没有痒痒肉。   罗生是笑着醒过来的,他暗哑的笑声传进顾南的耳中, 只让她觉得耳根一麻, 心里痒痒的。   罗生抓住顾南的手笑道:“乖, 别闹了。”   顾南第一次听到罗生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顿时觉得受用的不得了,她收了手,将头枕在罗生的臂膀上, 一寸一寸的摩挲着他的皮肤,问道:“身体没有没哪里不舒服?”   “没有。”   顾南笑,“那昨夜舒服么?”   罗生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片刻才应了一声。   顾南懒洋洋的不想动,“我们再躺一会,中午再起来好不好?”   “好。”   顾南亲了一下罗生,“我现在能理解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话了, 真的特别理解。”   罗生低笑。   “你觉得京城怎么样?”   她与罗生原本便是想找个地方过市井生活的,开始的时候京城形势不明朗,她只想带着罗生离开,也没仔细想过其他,但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在京城落脚倒也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这里安定富庶,而且又有着方文斌和凌天做靠山,想来应当是可以稳定生活。   罗生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顾南喜欢哪儿他自然便陪着她在哪里定居,于是只道:“你喜欢就好。”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   “没有。”罗生片刻后又补充道:“有你的地方。”   有顾南的地方罗生才觉得是家。   顾南大早晨的给罗生撩的不要不要的,翻身就把他又给压在身下了。   罗生主动吻上顾南,恍惚中觉得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他这一生从来都不曾如此的幸福快乐过。   等到两个人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眼下已经到了春日,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很舒服,用过午饭后顾南让人摆了两个椅子在院子里,拉着罗生一同在院子里晒太阳。   罗生还惦记着顾南的身体,下午的时候便进灶房亲手给她做药膳补养身体。   顾南心里总有种类似失而复得的感觉,她恨不得黏在罗生身上,不愿意这人有一分一秒不在自己的视线中,于是便也跟着他进了灶房。   顾南拥着罗生看他忙碌着。   “我觉得我用不着调理。”顾南这些日子吃药膳吃多了,有些不情愿的想要抵抗。   “你前几日不吃不喝导致身体亏空的厉害,总是要细心调理些日子的,再是如何你也不该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罗生说话的声调和以往一般无二,顾南却莫名觉得心虚,“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   顾南抱着罗生的腰,在他怀里蹭着,像是一只正在撒娇的大猫。   罗生摸了摸她的头,“没生气。”   他不是在生她的气,他是在自责。   “我们以后都好好的。”顾南道。   罗生柔声答应。   顾南见罗生做药膳还需要些时间,便中途出门了一趟,让人找了中人给她找房子。   如今万事既定,既然已经决定在京中生活了,她自然不会一直带着罗生住在方文斌这里,而且她还记得当初与罗生说的,买一个带药铺的院子,罗生在前面给人看病,她在后头画画。她一直向往的平淡而温馨的市井生活如今终于是要实现了。   皇长女登基之后开始广为封官,方文斌、凌肃、凌天还有之前跟随在皇长女身边的一行人都受到了提拔。   因着之前侯爷听了方文斌的话早早闭门谢客,倒是没因为凤后和丰家的倒台而被连累,如今待遇和之前一般无二,而侯府如今已经将方文斌当成座上宾,待她的态度和开始时大相径庭。   皇长女登基之后封赏了不少人,而顾南和罗生却始终未曾被封赏,他们做的事都不好拿出来明说,方文斌私下里代为询问顾南,说女皇想要将她封为宫廷画师,将罗生封为太医院首领,问顾南意下如何。   顾南直接推脱了,她不想为官,罗生的性格也不适合宫廷,她不想他们二人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只在市井之中安度余生她便觉得满足了。   方文斌见顾南主意已定就没再多劝,转而从自己库房里拿了不少金银,算是感谢二人之前的帮扶。   顾南没收方文斌的钱,之前凤后用来买通罗生的五百两银票如今还在他们手上,而且她之前画画也赚了不少,她现在也算是身怀巨资,并不缺钱。   方文斌这边诸事处置妥当便打算将老太爷和夫郎都接过来,顾南盘算着他们一路过来也需要小一个月的时间,而那时她和罗生的住宅也该收拾的差不多了,于是将已购住宅准备搬离一事跟她讲了,同时借她府上几个小厮用上几日。   方文斌笑着打趣道:“你这动作倒是快,我这里也不算小,就算是爷爷和夫郎来了也住得下,又不是要赶你走。”   顾南笑道:“我总得给罗生个家,不然我这妻主当的岂不是惭愧?对了,这事你先不要跟罗生说,我想给他个惊喜。”   方文斌笑着应了。   凌肃之前担心凌天心无城府被卷入储位之争后会出事,所以等到她武选中举后便让女皇将她调离京城去了京外大营训练了些时日,如今皇长女顺利登基才将人给放回来。   凌天这些日子在大营里可给憋闷坏了,回来后就拉着顾南与方文斌出了门。   顾南原本想带着罗生一起,他却笑着推辞了,只让她们好好玩。   顾南有些担心凌天又把她们拉进青楼,不过这次她倒是收敛了许多,只拉着两个人去酒楼喝酒。   酒至半酣,凌天委屈的看着两人,“你们一个已经跟夫郎团聚了,一个马上要将夫郎接来,就我还苦兮兮的。七皇子近来待我虽然亲厚,但他这人本就温和,待别人也是这般让人如沐春风,我不知他到底对我有没有那份心,始终也未敢将心里话说出口。我如今还未继承侯位,也不敢贸然去让姐姐求女皇赐婚,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在营中这些日子想他想的发狂,现在却连个见他的理由都找不到。”   凌天说着说着竟带了几分哭腔。   顾南将凌天身边的侍从叫到自己身边,对她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看了看凌天又看了看两人,点头离开了。   凌天还在自言自语,没注意到这一点,方文斌凑到顾南身边问道:“你让人去干嘛了?”   顾南轻声回道:“让人告诉七皇子凌天醉酒且身无分文,被扣下了。”   方文斌险些将酒喷出来,“你哪里看到凌天缺钱了?”   顾南笑,“信不信是一回事,来不来是另一回事。”   “你就这么笃定七皇子对她有情?”   “且等着看就是了。”   顾南说着继续给凌天灌酒,只灌得她神志不清时方道:“你既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七皇子,又称是一心一意待他,那你可愿保证以后不去青楼也不纳侍,只跟他一人白首偕老?”   顾南相信纵使这世界三夫四侍已经成了常态,男子也都默认接受了,心中却仍旧向往能够得人一心一意相待,尤其是七皇子那样的人,她不信他不会被这打动。   凌天委屈道:“他若是愿意嫁我我自然能做到,这世上所有人都抵不上他。”   顾南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拉着方文斌起身,“那他来了之后你自己告诉他。”   顾南和方文斌在隔壁房间落座,果然不过片刻七皇子便带着人来了。   七皇子让人在门口等,自己走了进去。   屋内只能听到凌天喃喃的说话声,两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方文斌咧嘴笑,“都醉成这样了,不知认不认得出七皇子,要是这次没把握住机会她估计得后悔死了。”   顾南笑,“就是盼着她认不清人把七皇子当成我们才好,你看她对我们左一句喜欢七皇子,右一句想要娶他,可到了七皇子面前却连说话都困难。”   屋内话语声渐渐停了,归于一片寂静。   “这是醉的睡了吧?”   顾南点头,“可能是。”   两人准备等七皇子把人带走之后再离开,却不想屋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七皇子却也没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方文斌满脸诧异道:“凌天不会酒后乱性,直接把七皇子给……”   顾南沉吟,“应当不会,况且真的如此七皇子只要喊上一声,门外的人自然会进去,他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若是真的发生些什么想来也是他自愿的。”   方文斌咂舌。   两个人又等了一柱香的功夫,七皇子终于唤人进去将凌天搀扶着离开。   “咱们也回去吧。”   方文斌跟在顾南后头,“你说成没成?”   “不知道,明天去问凌天吧,如果她没喝断片的话明天咱们就知道结果了。”   “要是她喝断片了呢 ?”   “那就是她命不好。”   方文斌:“……”   ☆、第五十五章   顾南原本只有三四分醉意, 一路吹风走到家醉意便已经去了大半,然而她一走进大门整个人就突然开始站不稳一般走路东倒西歪起来。   方文斌就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做戏,笑而不语。   罗生果然匆忙上前搀扶着顾南回了房间。   顾南就着罗生的手喝了醒酒汤,然后便腻着他不撒手。   罗生小心的照顾她, 任她装疯卖傻也没半分脾气。   顾南一颗心酸软, 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遇到罗生, 又是何其有幸得他这般相待。凌天追七皇子追的这般费尽心力,而罗生当初却半点儿苦也没让她受, 她说了,他便应了。   “你最好了, 世上再也不会有比你还好的人了。”顾南喃喃道。   罗生笑, 他也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比顾南更好的人了。   次日没用方文斌和顾南上门,凌天自己找过来了,她满脸喜色, 只说七皇子愿意跟她在一起, 她已经让凌肃去跟女皇请求赐婚了。   方文斌笑着问她昨天发生了什么, 凌天却红了一张脸带过了话题。   顾南日前与罗生生活在山上, 每次下山二人便要分开行走,而后虽然一起来了京中,但却鲜少相见, 更没机会一同出现在市井间。这个时候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顾南颇为惬意的拉着罗生行走在大街小巷。   此处再也无人对罗生指指点点,偶尔有看向他们的人也都带着几分笑意。   罗生初时有些不自在, 后来便也习惯了。   两个人一路买了不少小吃,又在市井间买了不少小玩意,顾南特意去成衣铺给罗生新买了几套衣服,而后又拉着他买胭脂首饰。   罗生知道顾南不缺银钱, 见她兴起便也就没有阻拦,由着她装扮自己。   两人在外头逛了一天,傍晚回来的时候手上大包小包的,顾南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女人的购物天性啊……不过说起来罗生当真是好性子,一路陪着她走走逛逛不仅半分怨言也无,还主动替她拿东西,在前一世里他这样的能当选十佳好男人了。   顾南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并未真正享受过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这会儿开了头便三天两头拉着罗生出去玩,可谓是不亦乐乎。   两人在街上逛了几日,顾南便又提议去踏青,并且叫上了云翎、方文斌、凌天一起,而后凌天又叫上了七皇子,凌肃也跟着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驾着马车去春游。   春游的地方是方文斌定下的,这里景色不错,依山傍水,杏花林里的花也都开了,周围是一整片的姹紫嫣红。   顾南来的时候特意带了烧烤用具和食材,打算让众人一起体会一下烧烤的滋味,顺便还带来了鱼竿,准备看能不能钓上两条鱼来加餐。   周围也有一些百姓过来踏春,有几个小孩在附近的空地上放风筝,风筝在天空上高高的盘旋着,别有一番悠闲自在。   顾南拉着罗生一同在草坪上躺下,一起感受着春日的微风暖阳和飘落的杏花雨。   云翎闲不住,不知怎么和凌肃动起手来,顾南见两人只是切磋就也没有上前,任他们震落了一地的花瓣。   凌天跟着七皇子跑到了杏花林深处,两个人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偶尔能从林间听到两人传来的笑声。   方文斌一个人无聊,她坐在顾南身边道:“你们倒好,一个个成双成对的,分明是欺负我夫郎还未到京城。”   顾南在一边笑,“那你倒是让你夫郎赶紧来呀。”   方文斌懒得理她这幅嘚瑟的样子,转口道:“我看凌天经过前几日的事情之后现在倒是放得开了,她之前在七皇子面前跟锯嘴葫芦似的,都不敢说话,这会倒是能把人逗乐了。”   “她性子本就活泼,之前不知七皇子心意,自己又用情至深所以才那副样子,现在一切都说开了自然不同于往日。”   方文斌对罗生道:“你看她对这种事情这么懂,肯定之前没少沾花惹草,我要是你就好好审问审问她,看她之前都招惹过什么花草。”   罗生并未受方文斌蛊惑,只笑着看着她们。   顾南拉着罗生的手白了方文斌一眼,“你可别听她瞎说,我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就你一个,人和心都只是你的。”   方文斌在一边听得直冒鸡皮疙瘩,“你怎么知道自己上辈子什么情况,还说出这种话来,罗生你别信她,一看她就油嘴滑舌。”   罗生却是想起了她之前孤魂野鬼的那番话,心中明白她说的应当是真的,心里越发想要对她好些,再好些。   两个人躺了一会便被方文斌拉着去河边钓鱼,阳光星星点点的洒在河面上,落了一片的碎光。   顾南钓鱼的时候没个正型,一双眼睛只盯在罗生身上,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架势。   罗生被她这幅模样搞得有些想笑。   凌肃那边和云翎的切磋已经告一段落,云翎轻功好但武功要差些,他不是凌肃的对手,但他滑不溜手,凌肃也抓不住他,两个人算是勉强打平了。   云翎也从一旁拿了根鱼竿学着顾南钓鱼,但是他没长性,过了一会儿见钓不上鱼便失了耐性,见水不深所幸直接脱了鞋袜挽起裤腿跳了下去。   鱼儿被他这一下吓得四散奔逃,但是云翎手快,没几下便抓了几条鱼扔了上来。   让云翎这么一搅合众人便也收了鱼竿开始点着炭火准备烧烤。   除了顾南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接触到烧烤,都有些好奇,顾南他们解释后众人便一起动手忙了起来。   七皇子和凌天也从杏林中回来了,凌天跟着忙活起来,让七皇子在一边休息。   七皇子身份不同,几个人自然不会强拉他来帮忙,倒是没想到他在一边坐着观察了片刻后自己主动跟着动起手来。七皇子一上手便做的不错,倒是比顾南方才亲手教过的云翎和方文斌做的还要好些,顾南当即明白他方才是在一边坐着观察和学习。   众人笑笑闹闹的吃着烧烤聊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一同驱车往回走。   顾南趴在罗生肩膀上笑着问:“今天玩得开心么?”   罗生笑着点头,顾南的这些朋友都不错,他鲜少和这么多人接触,但是今天一天下来却并未觉得有半分不适,只觉得十分轻松自在。   顾南笑着说:“你喜欢的话我们以后每年都踏青啊,等再过几年有了孩子我们就带着孩子一起,也让他们跑着放风筝玩。”   罗生心中也盼着能早日有个孩子,最好长得像顾南一些。   有了小厮的帮忙顾南新宅布置的尤为快,小半个月过去基本上已经布置妥当。顾南因为想给罗生一个惊喜,所以之前都是白日里陪罗生出去玩,晚上抽时间吩咐小厮做这做那,可谓是只动嘴不动手,这个时候听小厮说都布置完了,瞬间就激动起来。   次日她用去找凌天做借口出了门,然后跟着小厮一同去看了宅子,这住宅之前是她亲自选的,里面的一切布置无论巨细都是她吩咐下去的,但真的进入其中,身临其境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她又挑了几处出来让小厮去改,这般又过了几日顾南终于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想象中一般无二了,这才兴致勃勃的拉着罗生出了门。   两个人到达宅子附近的时候顾南便让罗生闭上眼 ,自己拉着他往那边走,直到走到门前才让他睁开眼睛。   罗生睁开眼,便见到了自己面前的门大开着,里面是无数郁郁葱葱的竹子,一条石板路在竹林之中不知蔓延向何处。   “这是何处?”   顾南笑,“你先看看喜不喜欢。”   罗生被顾南一路拉着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走过了一扇拱形的门便到了庭院中,院内用石板铺满,显得很是平整干净,院内几颗树这个时候都已经长了绿芽,看着绿意盎然。四周还放了不少的盆栽,有几盆已经开了花。   树下放着石桌与石椅,顾南笑道:“日后我们可以在这里喝酒下棋。”   她拉着罗生进了屋子,屋内的门窗顾南着人改过,都改成了日式的大门窗,增加采光。   屋内布置处处精致,俱是顾南用心挑选的。   两人在屋内待了片刻她便拉着罗生走到屋子后面。   顾南伸手拉开门廊,随即就看到屋子不远处的一小片池塘,这是房子原本便带了的,顾南让人在里面放了些鲤鱼,此时便能看到它们在其中游动。   “这里面还让人种了莲花,想来夏天的时候就能看到莲花开时的样子了。”   她又拉着罗生出了屋子,沿着院中的小路穿过门廊,到了另外一处空地,“这一片是给你留出来种草药的。”   沿着这条路再往前走便又到了一处房子门口,顾南打开门,罗生这才发现这里是临街的,房间内已经按照药铺的样子大概布置了出来。   “我不太懂,只是大概弄了下,到时候你缺什么,还需要什么再跟我说,这旁边就是我书房,方便我在你忙的来不及看我的时候过来看你,你看我这安排是不是很贴心,非常的未雨绸缪。”   罗生从未想过自己能住在这种地方,此处处处精致,处处用心,一眼便能看出来顾南是花费了不少心力的,这一生他何曾得人这般用心相待?   顾南抱住罗生,“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第五十六章   两个人看过房子之后就开始准备搬家, 顾南和罗生的东西本就不多,云翎也没什么行李,三人一趟马车便将所有东西都搬了过去。   这院子是顾南画了四百两银子买下的,占地面积不小, 自然也不能每日由罗生和云翎洒扫, 于是顾南也效仿方文斌带着罗生一同去人牙处买了几个小厮回来。   罗生是当真喜欢从医的, 搬家后便埋首收拾药铺种药草,顾南无奈只能让云翎带人过去帮他, 自己则指使着另外两个小厮忙碌家中其他事物。   几日下来罗生已经将药铺整理的差不多,药材也都购置好了, 不日便能开张营业。   他这才发觉自己这几日有些冷待顾南了, 于是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开始跟在顾南身边掌管家中大小事宜。   顾南终于恢复了做甩手掌柜的日子,心中松了口气,她将家中剩下的银钱全都交到了罗生手上, 笑道:“以后就劳烦夫君了, 我就安心做条米虫即可。”   罗生笑着任她撒娇, “随你, 你愿意松快些也好。”   顾南很享受与罗生缠绵的日子,甚至私心里有些想让他晚些再晚些再将这药铺开起来,以免到时候罗生忙起来没时间陪自己。   女皇终于为凌天和七皇子赐婚了, 只是没想到她在得知罗生当初是在婚礼进行一半的时候被带进宫之后同时还为他和顾南赐了婚。   顾南原本有意为罗生补上婚礼,但是被女皇搞的这般隆重还是让她感觉有些怪异,而且女皇似是在她拒绝赐官之后想要用别的方式补偿她和罗生, 竟是隔日又赐下两块牌匾。   顾南看着‘天下第一妙手回春’和‘天下第一画师’的牌匾,一时间有些无语,这也有点太浮夸了吧?不过这倒也好,京中有权有势的人太多, 若真只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民若是冒犯了哪位指不定落个什么下场,现在又是赐婚又是赐牌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受女皇抬爱,一般应当不会到他们头上来找事。   只是凡事有利也有弊,得了这‘天下第一妙手回春’的名号,罗生这药铺还没开起来呢,前来找他问诊的人已经不少。罗生本着医者仁心,很少拒绝出诊,如此一来在家的时间便少了。   顾南没想到自己会跟患者吃起醋来,一时间真是郁闷又无语,她再三思量改了初衷,最后决定还是尽快把药铺开起来,然后让病人只要不是病的动不了都过来问诊,这样罗生至少能够留在家里。   罗生采纳了顾南的建议,直接将药铺开了起来,并放出话若非重疾不出诊,又顾及着她的感受,限制了每天从巳时到申时坐诊。   顾南对罗生每天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的工作时间十分赞成,她和罗生的生活如此一来总算是回归了正轨。   顾南为罗生买了不少医书,罗生每日问诊结束之后除了照看草药之外便陪在顾南的身侧。有时候看她画画,有时候陪她一起看书,有时候只是静静地陪她晒太阳。   顾南很喜欢这样悠然闲适的生活,云翎近来没什么事,倒是颇喜欢找凌肃去切磋武艺。   顾南心中盘算着云翎应该是对她有意,但是凌肃是怎么个态度她就不清楚了。不过云翎年纪还小,而且武艺上虽然比不上凌肃,但至少跑得快,无论怎么也不会吃亏就是了,顾南这么想着也就没问他这事。   宫里赐婚虽然是手续繁琐,但好在不用顾南和罗生亲自操持,凡事都有宫中人来办,顾南反倒觉得比她当初自己操持婚事要省心不少。   七皇子还在孝期,虽说这个世界上不用披麻戴孝三年,但皇亲国戚国丧一年内也是不能办喜事的,所以反倒是顾南和罗生没了忌讳,可以先成婚。   这日宫中来人为他们量体裁衣置办喜服,顾南将人拦了下来,客气道:“这位大人,我夫郎日前已经亲手做了喜服,我看就不用劳烦再重新做了。”   侍者犹豫,“这怕是于礼不合……”   顾南拿了一两银子递给侍者,“劳烦您帮着问问吧,大婚之事乃事喜事,您可别让我惹了夫郎不高兴呀!”   侍者拿了银子,心道这人也忒惧内了些,嘴上却道:“您说的是,我这就回去给您问问。”   顾南将人送走后回到房间拿出了罗生当初亲手做的两套喜服,这两套衣服上一针一线都是罗生亲手绣上去的,于她而言再华贵的衣服也比不上罗生的这番心意。她当初不辞辛苦一路将它带到京城,如今也该派上用场才是。   女皇听了侍者的回话不仅没在意反倒觉得颇为赞赏,对她道:“既然用不上喜服了,那你们便将头面好好置办了送过去吧!”   顾南当初给罗生置办的头面远在永翠峰上,自然是用不到,如今女皇派人送来的这头面倒是正好适用。   日子过得安逸之后便不太会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到方文斌的爷爷和夫郎到京的时候顾南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因着跟方文斌关系不错,而方家老太爷也对自己有知遇之恩,顾南在这日也赶过去祝贺。   老太爷见到顾南和罗生携手而来嘴角便带起几分笑意,待到两人走近之后对着方文斌道:“当年你奶奶也是这样,走到哪儿都牵着我,好像一放手我就丢了似的,那个时候我都嫌她烦,总觉得她黏人的很……谁知道后来就那么去了,我再想牵她的手也牵不到了。你们这样挺好的,牵住了就不要放。“   老太爷说到最后的时候眼中泛红,已然是带了几分泪意。   顾南点头,跟方文斌一同上前劝慰。   方文斌的夫郎名叫季雅,人如其名,是个文静秀雅的男子,顾南看他人很温和,待人彬彬有礼,觉得罗生之后倒是可以尝试着和他接触一下。   罗生朋友少,除了远在林源镇的赵子秀之外现在也只和云翎亲近些,除此之外也没见再有其他朋友,七皇子人很好,但是终究是皇亲贵胄,和他们相比身份总是相差的有些多,倒是季雅,他虽然说出身也不错,但放在京城来讲也只能算是小门小户了,和如今他们的身份相差不大,想来他应该和罗生有共同话题。至于方文斌,顾南相信她和方文斌虽然一个是官一个是民,但交情不会变。   顾南念及至此不由想到自己,说起来她的朋友也不算多,除了方文斌和凌天之外也就只剩下张大风了,不知张大风和张爹现下情况如何,等到有时间倒是可以带着罗生一起回去看看。   顾南正走神呢,便听到老太爷又道:“文斌回去接我们的时候你和罗生受皇宠得了女皇钦赐牌匾一事也在镇上传开了,他们如今都改了口风,念着你们当初替人治疗时疫的恩德,还有几个当初去山上闹事的,听了这话吓的不得了,让人托我家下人带话给你,那话说的颠三倒四,我也就不把下人带过来给你学舌了,平白惹你们笑话。”   老太爷看向罗生,“自来人心如此,你不必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我将这些事告诉你也权当是为你这些年的委屈出了口气。”   罗生低声道谢。   顾南倒是没想到这事情竟然会有这番发展,她想到闻家,问道:“闻继怎么样了?”   老太爷听言笑了,“你可听过坏人自有坏人磨?”   顾南不解。   老太爷说道:“当初闻禄在永翠峰将真相公之于众之后镇上便舆论纷纷,闻禄也因此受到了闻家的威胁,不想那闻禄倒是个硬气的,直接到府衙去状告了闻继,虽然县令不想得罪闻家以其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但她躲过了这一劫却没躲过河茂丰家。那河茂丰家知道凤后被那画带累的事情心头有火难出,使了个手段在河运上动了手脚,现在闻家已经是钱货两空,再也不复之前的模样了。”   顾南当初请闻继过来也只是想让她作为当事人当着众人的面来澄清一二,她知道闻家势大,想要真的搬倒闻继很难,但是流言却也可以让人寝食难安,却不曾想闻禄竟然直接站到了府衙之中。   “闻禄现在可还好?没被闻家人为难吧?”   老太爷笑道:“他没事,他将事情闹得这般大闻家反倒不敢动他了,毕竟一动他就做实了自己心虚的罪名。”   顾南点头。   回去的路上,顾南拉着罗生的手感慨道:“如今闻家也算是受到了惩罚,当初的那些污言秽语也都已经消散,现在我们便是再回到镇上也没有什么人会再那么对你了,想来再回去应该都是夸你的了。”   罗生心知这些大半都是顾南的功劳,他一直觉得她不似一般女子健壮,甚至隐隐有些柔弱,如今看来却是她在保护着他。   顾南牵着罗生的手,不知怎么就又想起老太爷的话,她停下来问道:“我们这辈子都不放手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   顾南低头,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天你先我而去我会受不了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带着我一起走好不好?如果是我先走……那你就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我也想跟你一起走, 我们说好了生死与共。”   顾南鼻头酸涩, 笑道:“对,我们说好了生死与共。”   罗生坚持每日给顾南进补, 直到初夏时分才表示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不需要再继续进补了。   罗生做的药膳比小厮做的味道要好上不少, 顾南渐渐的倒也吃成了习惯, 这个时候听他这么说反倒有些不舍,她躺在罗生腿上笑着问道:“那接下来给我做别的吃?”   罗生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顾南柔顺的长发,不时的替她按摩头上的穴位, 笑道:“你想吃什么?”   顾南被他弄得舒服, 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感觉, “就点心啊, 膳食啊,反正好吃的就行,我都不挑的。”   现在家中的膳食多半是由小厮在做, 但顾南还是更喜欢罗生的手艺。   “好。”   顾南忽然又想到宫中筹备的婚礼倒现在也告一段落了,再过半个月差不多两人就要举办第二次婚礼了。   顾南拿过罗生的手放在手中把玩,“这次的婚事会不会觉得我不够用心?都是宫中操办的, 我也没花多少力气。要不你想想有什么想要的,我添做聘礼给你好不好?”   罗生并没有觉得顾南没用心,第一次的时候她就倾尽心力为他准备了一切,这次也是她每次跟宫中来的使者交流, 事无巨细都放在心上,不过他倒是真的有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一幅画,画我们两个的画。”罗生道。   顾南仔细一想他们二人还真从未同时出现在画上过,顿时笑着应了,然而到了晚间作画的时候她却又起了调笑的心思。   她刻意避过罗生,不过一个时辰便画好了一幅画,而后拿给罗生看。   罗生看着几近春宫图的画又是诧异又是好笑,最后竟也默默收了起来。   顾南以为罗生会不好意思来着,这个时候见他这个反应反倒有些出乎预料。   “你……不觉得,不太好?”顾南迟疑的问,她原本想玩笑过后就把这幅画给毁了的,罗生这样收起来,她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很喜欢,这事既是爱事也是乐事,留作纪念也好。”   顾南被罗生说的心里痒痒,直接将他推到床边,笑眯眯道:“那我们不妨现在就做了这事。”   罗生温柔的抱住顾南,任她推着一同倒在踏上。   顾南见他这般予取予求的样子心里忽然柔软的不像话,她在他嘴上轻轻啄了一下,“这次你来好不好,你喜欢怎么样我都配合你。”   罗生看了顾南一会儿才应了一声,而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云雨过后顾南把玩着罗生的长发,不知怎么想起结发之事,问道:“我们还没结过发呢,要不绞两缕头发放在一起?”   “不用。”   罗生说着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头发,而后又拔了一根顾南的头发,只见他手指灵活翻动,不多时便用两个人的头发打了个结。   “这便是结发?”顾南问道。   罗生点头。   顾南有些无语凝噎,只觉得电视剧颇为害人,说好的要用剪刀剪一缕头发放在一起呢?竟然只用一根?不过想来在镜头下拍一根头发也怪难为人的,罢了,一根就一根吧。   顾南拿过荷包小心的将那两根头发放在里面,如此他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罗生看着顾南孩子气的动作心中跟着发软,他时常忘记这人比他小上好几岁,如今也才刚到及冠之年罢了。   因着是女皇亲自赐婚,这次大婚来的人不少,除了方文斌一家、凌天、凌肃和七皇子之外来的人顾南多半不认识,行礼过后她游走在众人之间敬酒,心中却只想着在房间等着她的罗生。她大概应付了一圈之后就拉过方文斌给她挡酒,自己则悄悄溜回了新房。   洞房花烛夜,上一次没来得及享受,这次可得补上。   宫里来的使者在指引两人喝过交杯酒之后便算是完成了全部仪式,都退了出去。   顾南笑着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罗生,心中不胜欢喜,她趁着酒劲儿紧紧抱住罗生的腰,整个人往他身上蹭。   罗生一早儿就让人备下了醒酒汤,他任凭顾南挂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倒了醒酒汤给她喝。   顾南却不肯老老实实的喝下去,“你之前明明是哺给我的。”   罗生闻言便先喝下一口,而后慢慢哺给顾南。   顾南喝了几口之后便吻住罗生不放了,直到将人吻到气喘吁吁才道:“夫君,春宵苦短,我们还是先干正事吧。”   罗生笑着应了,将人扶到了床上。   顾南一手扯下帷幔,红烛摇曳发出哔啵之声,直到天色略微有些发亮帷幔之中才静下来。   顾南父母都已经不在,罗生自然也无需早起给高堂立规矩,于是两个人次日起来之后只去皇宫当面向女皇谢恩即可。   经过这次大婚的事情之后顾南与罗生的名头日胜,前来找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顾南不想刚大婚便陷入如此忙碌的生活,也觉得他们现在名头太过并非什么好事,于是拉着罗生商量一同出去游历一段时间,便当作是度蜜月了。   罗生近来问诊的病人并没有病重到需要他时时看顾的,于是两个人便在商议下定下了游玩之事。   云翎这段时间越来越不着家,每天从早到晚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时常见不到人,顾南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将人捉到,跟他说了他们打算出去游玩一事,问他是否打算同行。   云翎犹豫了一会,最后拒绝了。   顾南倒是无所谓这一点,虽然觉得有他在他们会安全一些,但是罗生本身也有武艺在身,而且本就是度蜜月,没有电灯泡也好,但是他这每天不着家的事情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说说的。   “你近来每天都在定远侯府上?”顾南问道。   “嗯,也不全是,有时候在军队里。”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云翎茫然的看着顾南。   罗生端着点心进来,见此笑道:“这事我来跟云翎谈吧。”   顾南也觉得这男人之间的事情可能还是让他们自己谈的好,于是离开此处回了自己房间。   顾南也不知罗生与云翎都谈了些什么,总之罗生回来的时候只跟顾南说事情都已经处置好了,让她不必再挂心。   顾南听罗生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在去管云翎的事。   两人花了几日时间收拾,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的时候军中的任命意外送了过来,云翎身为一个男儿居然被赋予了武官官职。   顾南有些瞠目结舌,这才体会到自己之前或许是想岔了,云翎找凌肃难道不是看上了她,而是想给自己谋个出路?   不过顾南倒是觉得如此甚好,这样一来云翎算是彻底摆脱了之前的罪奴身份,日后定然会有一番新的发展。   顾南与罗生两个人并没有固定的目的地,一路上游山玩水好不自在,顾南这才体会到这个国家的土地是这般的广袤,也体会到有心爱之人陪伴着自己四处行走时候的喜悦。   这个世界没有摄像机,顾南便以自己的画作为记录,到每个地方都为二人画上几幅画作为纪念。   罗生惦记着医药,到了某个地方遇到从未见过的药材、药方和医书也会收集一二,如此也算是收获不少。   两个人一路走走停停,初夏便上路,直到入秋才结束了行程。   从去年入冬到现在他们离开永翠峰也有大半年了,当初顾南走的时候颇为着急,许多事情都未曾处置妥当,也不知竹林现在是何模样。   顾南主动提议回永翠峰去看看,罗生笑着应允。   两个人回到永翠峰的时候秋天已经过去了一半,两个人驱赶着马车一路上山,顾南忽然想到当初与罗生一次次的大包小包往山上带东西的时候,那时候她便想着如果有一天有辆马车直接载着罗生上下山就好了,免得他一路操劳,如今总算是实现了,只是现在她又不由有些怀念当初两个人手牵手一路走上山的那种感觉。   马车在栅栏外停下,两个人携手走进竹屋。   竹屋内还算干净,看来张大风应该有帮着打扫。   顾南跟着罗生一同转了一圈。   方文斌按照顾南的嘱咐将菜和鸡带下山了,倒是没动罗生的药田,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如今那些草药经历了一轮岁月到现在竟然长的还不错,顾南与罗生没有理会它们,任它们自由生长,多年后这里能生长成为一大片的药田也说不定。   之前养的那两只肥兔子和几只小兔子也不知去哪里了,顾南四处转了一圈没见到,想来应当是自己回到林中去了。   罗生拿了竹篓和砍刀准备进林中一趟,顾南左右无事跟着一同去了。   两人走到了当初布置陷阱的地方,罗生将陷阱尽数毁去。   顾南静静的看着罗生,觉得他活的很纯粹。他当初因为需要果腹所以去杀戮,如今无需靠此为生便不希望再有动物因此而丧命。他既不仁慈,也不心狠,只是质朴的活着。   等到罗生忙完之后顾南上前轻轻亲了亲他的唇角,也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个男人无论是什么模样她都爱。   ☆、第五十八章   罗生带着顾南去了他师父的墓前, 顾南虽然之前在这里住了大半年却是第一次到这里。   顾南心中感念萧宇,若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罗生。   罗生替墓碑除草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在墓碑前站了一会,顾南觉得他可能会想要跟师父说些什么,他却带着顾南回了竹屋。   眼下已经到了傍晚, 现在再下山也有些晚了, 顾南问道:“我们今日便在竹屋住上一晚?”   罗生应了一声便开始收拾床铺, 顾南去灶台看了看,米面都已经放了快一年了, 指不定过期变质了还是不吃为好。   顾南想到自己初来的时候,那天她不小心将灶台处弄的浓烟滚滚, 而那时罗生不仅没有责备她还给了她一只兔子, 更在那之后给她烤了两个红薯垫肚子。   罗生与顾南说过哪里长红薯,她去外面挖了几个红薯回来,洗干净后便将灶台的火生了起来开始烤红薯, 不多时红薯的香味便飘满了整个房间。   罗生倚在门边看着顾南。   顾南起身走到罗生身边, 就着并不明亮的火光看他, 心中觉得爱这个人已经爱到了骨子里, 也不知怎么才能表达出来。   罗生慢慢靠近顾南。   顾南静静看着他……从自己头发上摘下一片树叶。   顾南觉得之前满肚子的柔情瞬间就散了,她有些无语的看着那片树叶,心里头也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遗憾, 她也说不清自己希望罗生做什么或者说什么,但是那样的瞬间,那样深情的对视, 他怎么也不该只是替她摘树叶啊……   顾南有些憋闷的跟罗生一起吃了红薯,她之前烤红薯的时候在锅里放了些水,这个时候从一侧拿过木盆往里面倒了些热水,一日劳累, 泡泡脚倒也不错。   罗生从她手中接过盛着水的木盆,“我来,你去床上坐着。”   顾南本来是想打水让罗生泡脚的,不过两个人一起泡泡也好,她在床边坐好。   床上是大红的被褥,这些都是她当初为了大婚布置的,这个时候看着倒有些感慨,都快一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罗生将木盆放在顾南的脚边,双手握上她的脚,替她除下鞋袜。   顾南第一次被罗生这么照顾,顿时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一起来泡泡。”   罗生握着她的脚,在水中为她按摩着。   顾南看着单膝跪在自己脚边的罗生,不知怎么想起了传说中的骑士,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效忠。   顾南拉过罗生的领子,居高临下的吻他。   两个人一同泡过脚后并排躺在床上,顾南笑着问道:“你之前还差我一个新婚之夜呢,要不补上?”   罗生轻吻顾南脸颊,用略微嘶哑的声音说道:“好。”   顾南喜欢同罗生亲近,喜欢皮肤摩擦所带来的触动,喜欢感受他在自己身体里的感觉,也喜欢那种两个人的身体融合带来的密不可分之感。   罗生做这种事的时候一向很安静,只有实在忍耐不住的时候才会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今天他却缓缓道:“我此生从未想过能有这一天,我时常感觉自己身处梦中,只怕有天清醒后发现这一切都是虚无,你待我越好我有时越惶恐,我有时恨不得生命便在此时结束,你我永远都停留在这一刻,但是我又舍不得,这样的日子我过一辈子怕也不会觉得够,只盼着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与你这般在一起。顾南,我爱你。”   顾南一向知道罗生性格内敛,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能从罗生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心中只觉得又是酸涩又是甜蜜,她恍惚中明白之前那一会她在遗憾什么了,她说了那么多次我爱你,只盼着罗生也能同她讲一次,如今她如愿了。   次日清晨,顾南意外在院子里见到一只灰兔子,她走上去,那兔子没躲,她将兔子抱起来发现的确是她养大的那只,她笑道:“怎么就你一个,它跑到哪儿去了?还有你们的孩儿呢,怎么也没见着?”   兔子自是不会回答她。   来山中狩猎的人不多,其他兔子应该也只是在林中其他地方罢了,她抱着兔子待了一会后便将它放了,而后看着它一蹦一蹦的走远了。   罗生将顾南之前给他画的画,还有她当初给他画的妆奁,以及师父的遗物都带上了车。两个人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要拿的东西之后便一同离开。   两个人一路驱车走到张大风家,意外见到赵子秀正在院子里忙和。   顾南诧异的看着他。   赵子秀看到罗生倒是颇为高兴,拉着他往屋子里走。   张爹看到顾南笑着招呼她来。   顾南落座,这才知道张大风和赵子秀竟是在接触后互相看上了眼,如今已经成婚三个月了。   顾南有些为命运的巧合而感慨,却也觉得如此也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张大风讨到了知根知底的夫郎,赵子秀兄妹二人也算是有了依靠。   张爹热络的让他们二人留下吃饭,几人聊天之中顾南才知道赵子枫小小年纪就已经通过了今年秋季的解试,通过者可以参加次年春天的会试,会试再次入围的话即可参加当年的殿试,殿试入选之后一般就可以为官,也就是说赵子枫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就可以参加会试了。   顾南发自内心的赞许道:“当真是年少有为。”   赵子枫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赵子秀却道:“本来今年也只是让她去考着试试,没想到她当真第一次就通过了,现在麻烦的是会试,会试只能去京城考,她一个人去我们又不放心。”   张大风忽然问道:“你们夫妻两个现在是想要继续游玩么?还是已经打算回去了?”   顾南与罗生出来已经几个月,自然打算回去了。   顾南想了想问道:“我们倒是可以将她带到京城,只是现在距离会试还有几个月,她一个人在我那儿不知道能不能住习惯。”   赵子秀没想到一直头疼的事情能被这么轻易就解决,当即道:“她能照顾自己,肯定住的惯的。”   顾南却犹豫了片刻后问张大风:“你现在还在做帮人运货的活计么?”   张大风点头。   顾南又看向赵子秀。   赵子秀没用顾南问,自己笑道:“我还是老样子,就帮人接一些浆洗的活计,也绣些东西贴补家用。”   顾南沉吟道:“你们可能也听说了,我和罗生在京城开了个药铺,然后我还有些卖画的生意,现在我们身边也没什么能够信得过帮得上忙的人,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张大风笑道:“我去了怕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啊!”   顾南之前观察过张大风,发现她很容易就能和人处好关系,她爱笑,也善言谈,让她帮忙接洽卖画、收购药材想来应当是没问题的。   至于赵子秀,顾南之前听罗生说过,他学东西很快,因着身体弱,他时常生病可谓是久病成医,跟罗生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有些小病他自己就能抓药。   顾南觉得罗生药铺忙碌,自己一个人也是忙不过来,而赵子秀又几乎可以算是唯一与他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了,若是他能够去京城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至于张爹,顾南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的,她和罗生都没有长辈,张爹待她又是真的好,若是他愿意跟他们到京城,她和罗生自然会帮忙照顾他。   顾南将自己这些想法都说了出来。   赵子秀十分心动,他们现在在镇上虽然繁忙劳碌却也赚不到多少钱,而且赵子枫到底年纪还不大,真让她自己一个人在京城待几个月他也不放心。况且若是明年春天赵子枫不能通过会试,那肯定后年还要继续考,倒是不如他们全家都搬去京城,若是明年春天考不过到时候直接在京城给她找个夫子。   张大风也有几分心动,她觉得一直帮别人拉货也不是个事儿,她现在娶了夫郎自然想得也就多了。以前家里就她和父亲两个人,她赚的这些钱总是够花的,而现在娶了夫郎,他们日后总是要有孩子的,而且赵子枫也还小,现在也靠着她贴补,一家人的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之前她替顾南卖画的时候就意识到她赚得多,现在到了京城那边有了名号她自然赚的更多了,还有罗生的药材生意,那也是极为赚钱的,她就算是帮忙跑腿想来也比拉货要赚得多。   张大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倒是真的说得我心动了,只是我们这一家老小的,到了京城之后怕是不好安顿。”   顾南看向罗生,她和罗生手头现在还有不少银子。   罗生和顾南想到了一处,主动道:“你们若是想要租房或者购房我们都可在银钱上帮衬一二。”   顾南笑道:“其实我那房子也足够大,你们先住在我那儿也行,日后等到你们赚钱了再另置房子也不晚。”   夫妻俩还有些犹豫,商量了片刻又去询问张爹的意思。   张爹想了片刻道:“能去京城也是好的,我怎么都行,最后还是看你们意见。”   顾南其实也是有些私心的,她喜欢热闹,但是凌天和方文斌现在都在朝为官很是忙碌,与她相聚的时间不多。而她在画画方面的生意和罗生那边都需要有人帮衬,找外人来总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不能让人放心。要是张大风一家能够到京城那她朋友也有了,帮衬的人也有了,可谓是一举两得。   ☆、第五十九章   张大风一家商量了许久, 最后还是决定搬去京城。   张大风一家收拾东西也需要些时日,罗生和顾南所幸决定在此处多住上几日。   顾南和罗生之前听了方家老太爷的话之后本就惦念着闻禄,眼下时间充裕从张大风家离开便去到了闻禄家中。   闻禄多年来因为隐藏真相一事心中始终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他对闻继也是恨意难消, 现在他终于将真相告知于众, 之前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大石被卸了下来, 他对罗生终于不必再心怀愧疚,而闻继落难, 他心中对她的怨怼也减弱了不少,他现在整个人都很松快, 一年过去不见老反倒年轻了几岁似的。   他见到罗生与顾南上门的时候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 三个人坐在院内闲聊,他在听到张爹一家要搬到京城的时候倒颇有些感慨。   两人都知道他这些年来寡居,一个人很是寂寞, 张爹算是他难得的老熟人了, 得知张爹离开他心中觉得孤寂也是难免。   罗生沉吟片刻后问道:“闻叔, 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么?”   闻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个好孩子,我跟你们张叔不一样,他有家人, 心都在家人身上,家人在哪儿,他的家就在哪儿。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我现在也就只是守着这个房子,这片土地,这些记忆过活了,我不会离开这里, 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罗生自然不会在此事上强求,见闻禄没有这个意思便也就没有再多说,两个人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些银钱。   闻禄拒绝不成便也就收了。   罗生与顾南两人在张爹的提示下还一同去了一趟原主父母的墓,顾南没见过他们,对他们自然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她占了这身子为他们进些香火也是应当的。   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又到了冬季,顾南无端想起了去年冬天,她那时心怀焦躁孤身一人来到京城找罗生,她到达京城的时候京城也是这般肃杀的冬季,那日还下着雪,她就那样遥遥的注视着宫闱,心中无数次的默念着罗生的名字。   如今再次来到京城,这里已经成了她和罗生共同的家,爱的人就在身侧,朋友也来到了身边。   云翎得了官职之后就和其他人一样时常驻扎在军营,许久才回来一次,日前他听说顾南与罗生要回来,这才特意请假回来等着。   云翎见到两人的时候颇有些不满的埋怨道:“你们倒是好,说出去游玩一段时日,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顾南笑,“你成日在军营,我们就是在府上你也不见得天天回来,怎么现在倒还埋怨起我们来了。”   云翎哼了一声没接她的话,有些话他不会说,他已经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他虽然不见得日日回来,但罗生和顾南不在,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顾南笑着将云翎介绍给张大风等人,又把他们一一给云翎介绍了。   张大风一家人最终还是决定先在顾南这里住下来,他们初来乍到想要找个合适房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况且他们银钱也不足,而且顾南这里的确是大,加上他们一家人也不觉得挤。   顾南和罗生回来了之后又特意去看过方文斌和凌天。   方文斌的夫郎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现在整个的腰身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   方文斌与老太爷都是乐呵呵的等着孩子出生。   顾南看着眼热,有些盼着与罗生也能早点有个孩子。   七皇子孝期已经快结束了,他和凌天的婚事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凌天每日欢喜的不得了,满心满意都是七皇子,与顾南说话说不了两句就会说道大婚一事上,顾南看得好笑。   回去的路上顾南笑道:“你看她都欢喜傻了。”   罗生低笑,“都是一样的。”   顾南面朝着罗生倒着走,“我当时的确是有点冒傻气,但是你当时也欢喜傻了么?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自然是欢喜的。”   顾南不满足,“我怎么没看出来,有多欢喜?”   罗生怕顾南摔了,用一只手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欢喜的恨不得把命都给了你。”   顾南心中骤然荡起了酥酥麻麻的感觉,她看着罗生,深吸了口气才道:“你的命得好好留着才行,毕竟要陪我到老呢。”   罗生笑,“恩,我好好留着。”   两人回到京城后诸多事情便回归到正途,罗生的药铺重新开业,这次有了赵子秀在旁边帮衬着,他果然轻松了不少。   赵子秀心思细腻,而且也足够聪明,跟着罗生不久就已经学了颇多,给人包扎上药取药包药已经是手到擒来了,顾南看着他只觉得像是看到了后世的护士。   这个世界男大夫少,因着罗生和赵子秀都是男人,来看病的男人也不在少数。   罗生医术好,人也好,他一向不多收诊费,有时候还赠药,很快有了好名声,左邻右舍时常送东西给他。   张大风健谈,放在生意上的确如顾南所预料的成为了一把好手,顾南现在不必亲自去见那些想要他画的人或是画廊的人了,她将多数的事情都交到了张大风的手上,而张大风也的确是将凡事都做的井井有条。   罗生药铺里用的药不少,现在不是在山里,他自己没有了采摘药材的途径,基本上铺子里用的药材全是收购来的。   罗生带着张大风走了几次,教他识别药材的好坏,没多久他便已经熟稔起来。   距离会试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顾南觉得赵子枫自己复习可能抓不住重点,所幸在问过她自己的意思之后经由凌天的途径,把她送到了一位大儒手上,如此一来她每日虽然课业繁忙却也收获颇多。   张爹在府上闲来无事便抽时间教导小厮做事,这几个小厮买回来之后顾南就让他们负责打扫和做饭,见他们做的差不多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这个时候倒是发现经过张爹的教导几个人做事倒是越发稳妥起来。   顾南不想自己太过忙碌,所以一直限制着接活儿的数量,几日方才画一幅画,这倒是让她有了许多空闲时间。   顾南想到去年赏梅一事便找上方文斌和凌天,想看看她们有没有时间一同去赏梅。   方文斌和凌天沐休之日倒是能碰上,不过凌肃和云翎在军中事务繁忙不方便外出,张子枫因为上课不得空,张爹年纪大了也不打算凑这个热闹,于是这次就顾南就拉着罗生和方文斌、季雅、凌天、七皇子、张大风、赵子秀一起去赏梅了。   这次赏梅的位置是凌天定下的,是在七皇子的一处别院之中,别院内处处精致,顾南原本觉得自己的房子布置的便算是不错的了,这时候才惊觉自己这是小巫见大巫。   七皇子很有雅兴,为了应景特意用梅花酒待客,顾南挺喜欢这酒,有股淡淡的香味,喝起来很是绵软,她笑着问:“不知这梅花酒是怎么酿制的?”   方文斌在一边笑她贪心喝了不过瘾还想讨方子。   七皇子仔细答了。   顾南一听这梅花酒竟是用雪水酿成的,顿时觉得颇为耗费功夫,倒是罗生将七皇子所言全都详细记了下来。   众人没什么吟诗作赋的雅兴,就只是在暖阁之中静静喝着梅花酒,不时闲聊几句,张大风和赵子秀以前从未和这般身份显贵之人同处一室,开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后来见此间众人玩笑嬉闹间全然不顾身份,待他们并未有半分的不同,这才慢慢的放松下来。   约几个好友一同把酒言欢本就是人生一大乐事,顾南酒至半酣,只觉得朋友和爱人都在身边,这等悠然闲适的日子真的是再舒服不过了。   顾南临回去时特意折了几枝梅花带走,待到回家之后就用花瓶盛放起来,不多时屋内回荡起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屋内放了多个炭盆,此时烘得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当真是又暖又香。   几日后的清晨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的落着,罗生带着小厮一早出了门,顾南问过赵子秀之后方才知道他是去了城外的一处梅花林。   顾南不明就里,让人带着寻了过去,这才发现罗生竟然是在收集花瓣和落雪。   顾南走到罗生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见他手上并不凉这才放心了几分,“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哪儿值当你费神去做这个?”   罗生笑道:“也不算费事,难得见你喜欢什么东西。”   顾南笑,“谁说的,我就最喜欢你了。”   顾南帮着罗生一同收集,又有着小厮的帮忙,过了半个时辰后便都收集好了。   顾南又折了几枝梅花带走,之前屋内的花已经开败了,倒正好换上。   小厮驱车,顾南和罗生坐在马车里往回走,外头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着,车厢内却很暖。   罗生忽然问:“我们在院内种两棵梅花树可好?”   顾南想了想,院子里有地方倒是能放下,到了冬天从室内往外看着梅花落雪倒也算是一景了,于是跟着点头。   罗生吩咐下去,只等着初春便将梅花树栽下。   冬天人容易困乏,室内热茶煮着,满屋子梅花的香气,顾南靠在踏上看书,看着看着便有些昏昏欲睡了,罗生进屋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走到顾南身边笑道:“困了便好好歇下吧。”   顾南见了罗生之后困意反倒被驱散了几分,当下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罗生有意自己编纂一本医术,顾南见此便主动表示愿意给他画配图。   罗生见过顾南的画,自然应允,做事越发认真起来。   顾南第一次有这种神奇的感觉,与心爱之人一同编纂一本书是件很神奇的事情,两个人一个写字,一个配图,不时的交谈几句,只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尽,很多事情都是心意相通。   顾南对自己和绘画技艺和罗生的医术都很有信心,见到罗生这般认真的样子觉得这书出来之后定当算是一本医学宝典了。   ☆、第六十章   临近过年, 诸人都有了闲暇时间,凌天在家里被管的严,为了躲闲便拉着方文斌一同到顾南这来玩飞叶牌,云翎这几日也休假恰好有空, 顾南与他们三人整好凑齐了一桌。   罗生让人准备好糕点和茶水, 而后便坐在顾南身侧静静陪着她。   众人玩至半酣的时候凌肃忽然不请自来, 凌天一见到她瞬间整个人都蔫了,云翎见了她不知怎么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整个人被惊的一个机灵。   顾南在一边看的好笑,众人收了牌局, 方文斌惦记着季雅想吃梅子, 于是跟众人告罪一声先走了。   云翎似乎很怕凌肃,拉着罗生去后厨了。   顾南见了云翎这样子越发觉得惊奇,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浑小子现在竟然也有了怕的人。   凌肃似有些无奈, 等了一会见云翎没出来最后只得随着凌天一同告辞离去。   此后没过几日便到了新年, 这年新年人多, 年夜饭吃的热热闹闹的, 而后方文斌、凌天等人接连过来拜年,顾南头一次觉得年过的这么有年味。   年后不久就是元宵节,顾南一直想体会一下这个世界的热闹与喧嚣, 今年倒是好不容易让她给赶上了。   季雅月份大了不宜再去人多的地方,方文斌却还是跟着凑了这个热闹。   凌天只要一有机会约七皇子出来就开心的不得了,这等的机会自然是不肯错过的, 凌肃和云翎都正值轮休,一同跟了出来。加上被顾南强行拉出来的张大风、赵子秀和赵子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街上到处都是卖花灯的,众多的花灯五颜六色的相映成辉。有不少卖灯的人都出灯谜与人猜, 猜中便可免费得花灯,如此引来了不少的人。   众人头顶上照明的红色的灯笼一串一串挂在上方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夜空之中不时闪现几蓬烟花,衬得过节的气氛越发浓郁。   顾南也应景的跟着猜了两个灯谜,赢下了两个花灯,和罗生手里一人提着一个。   街上舞狮舞龙,杂耍唱戏,可谓是热闹非凡。   街边除了花灯之外还有各种玲琅满目的饰品以及小吃。   顾南左顾右盼,只觉得热闹又新鲜,待看到有人卖画便忍不住凑上前去看了看,而后就拉着罗生一路走着,她看到有人在河边放天灯后停了下来,片刻后她也买了两个天灯,拉着罗生一同放灯许愿。   这个时候每个人的不同就可以看出来了,顾南拉着罗生放灯,而凌天则拉着七皇子往热闹的地方去,跟着众人猜谜玩,想将最大的那个花灯彩头赢了送给七皇子。   方文斌缓缓的走着,不时上前和店铺老板交谈几句,探查民间近来的生活情况。   凌肃和云翎则四下张望着,观察着城中布防,每次元宵节都有走水的风险,所以元宵节一直都有人当值,警惕起火和拥挤,以免发生事故。   张大风、赵子秀和赵子枫没多久就跟众人走散了,不过赵子枫看什么都新鲜,一路买着各种小吃倒也吃的不亦乐乎,张大风和赵子秀就含笑跟在她身后。   一整片的天灯缓缓升至半空,然后慢慢变得越来越小。   顾南拉着罗生的手笑着问:“你许下了什么心愿?”   罗生笑而不语。   顾南跟着笑,其实罗生的心意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二,她们许下的心愿应当是一样的。   云翎在军营的表现很好,初春的时候被提升了官职,顾南和罗生知道之后特意为他庆贺了一番,与此同时凌肃带着媒人前来求娶云翎。   顾南这才意识到还是自己小看云翎了,他这原来是事业和爱情的双丰收。   云翎和凌肃都愿意,顾南自然不会从中阻拦,两个人的婚事便也就提上了日程。   女皇得知此事之后索性一同给凌肃赐婚,让她和凌天在同日完婚。她想起了定远侯府的爵位一事,索性也不再等凌天及冠,直接将赐予爵位的诏书也让人一同送去了定远侯府,侯府上下顿时好一番风光。   眼见已经到了春天,季雅的肚子一日赛一日的大了起来,再过几个月便该生了,这段时间罗生不时过去给他把平安脉。   季雅身体健康,连带着孩子也发育的很好,一直以来都没出过什么事。   顾南拉着罗生的手从方文斌家出来,一路上跟她说自己的打算。   罗生现在用药量大,除了收购之外倒是可以买个庄子用来种草药。她是记得罗生之前种的那一片药田的,他有能力种出很好的药材,他们找些老农教授技艺的话想来应当能够收获很多药材。   这个想法之前顾南就有过,但是当时她和罗生银钱不富裕,又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和契机,现在各方条件都充分了,倒是可以试试。   罗生听了她的话之后果然应允。   周围人见到罗生和顾南之后都笑着打招呼,说起来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觉得他们两个人每天这样牵着手出出入入有些怪异,但是时间长了之后罗生反倒成了所有男人羡慕的对象,连带着顾南都成为了好女人的标杆,毕竟宠夫宠到不纳侍的女人可太少了。   顾南不是个拖沓之人,在确定了此事之后就带着张大风一同去买了庄子,顾南特意挑了一个带温泉的,她一早就有着泡温泉的想法,这个愿望总算是实现了。   这个时代买庄子是顺带接手庄子上之前的人手的,顾南经验不足,便让张爹和张大风帮着将庄子上的人过了一遍。   罗生之后来过几次,将种植药材的知识一点一点教授给农户。   罗生之前说要在院内载梅花树,如今一入春就已经安排小厮动手了,顾南看着两颗不算壮的梅花树,已经忍不住想到十几、几十年后梅花树枝繁叶茂的样子了。   赵子枫在二月份的会试上没能拿到名次,不过这一点顾南并不觉得意外,她还小,早早当官不一定是好事,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   赵子枫自己也没因为此事而受到影响,继续每日去夫子处听课,学习十分勤勉。   顾南买了庄子之后便让人修水池,方便将温泉水引入屋内,过去了两个多月此事终于是办妥了。   顾南兴致勃勃的拉着罗生去泡温泉,虽然冬天才是泡温泉最好的时候,但春日泡温泉也别有一番舒适。   顾南特意准备了个托盘放了酒壶和杯盏,然后将托盘放在水上,托盘在水上飘飘荡荡,顾南拿过酒杯含了一口酒,渡给罗生后使坏的压着他往水下沉去。   从水下往上只看到水面上波光粼粼,有种晕眩而让人沉醉的感觉,她轻轻吻着罗生,只觉得身上暖洋洋轻飘飘的,仿佛是与罗生一同飘荡在云端一样。   罗生习武,呼吸比顾南要绵长,很快他就占据了上风,两个人从水面探出头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微微的气喘。   顾南看着罗生,只觉得他这个样子诱人极了。   水声伴着轻微的呻-吟声在室内响起,窗外姹紫嫣红草长莺飞,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   庄子上的草药种植下去、一切步上正轨之后顾南去的也就少了,倒是罗生不时去观察一下草药的长势,顺便与农户聊聊,多教授些相关的知识。   初夏的时候定远侯府姐妹二人大婚当日轰动了整个京城,顾南和罗生算是云翎的亲人,当天亲自送他出嫁。   顾南倒真有些不舍得云翎离开,但想到她与凌天、凌肃的关系,再想到这里距离定远侯府总共也没多远,便也就放下心来。   午后,顾南拥着罗生一同懒洋洋的倚在踏上看书,说话间罗生忽然干呕起来,顾南匆忙起身扶着他坐了起来。   罗生症状稍解,他喝了些水,然后把上了自己的脉搏,随即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顾南开始不免有些担忧,片刻后心中有了猜测,她看着罗生的目光徒然亮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顾南惊喜的问道。   罗生还有些呆愣,过了一会才回过神道:“我们有孩子了。”   顾南的笑意逐渐在脸上蔓延,最后控制不住的咧大了嘴巴,她高兴地围着罗生走来走去,不时伸手去摸他那完全看不出怀孕模样的小腹,整个人高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罗生见她这般欢喜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张爹知道罗生怀孕之后吩咐小厮给罗生做了许多补养的吃食给他进补,而后时常跟在他的身边,一来是方便照顾他,二来也是给他讲些怀孕生子的事情。   罗生自己就是大夫,大多数的事情自己都晓得,但男子怀孕本就是鲜少与外人谈及之事,许多细节倒是得了张爹提点之后才晓得。   自罗生怀孕之后顾南待他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仿佛是将他当做什么易碎的物件一般,每日担心这担心那,甚至买了几本男子生产的书来看。   罗生自己反倒很是淡定,每日给自己把平安脉,进补有度,每日里依旧问诊开药、编纂医书、不时还要去庄子上去一趟。   顾南跟在罗生身侧,见他身体略有不舒服便匆匆上前,让罗生感觉哭笑不得之余又充满感动,世上怀孕的男儿无数,他却从未见过有一个将怀孕的夫郎如此这般放在心上之人。他能遇到顾南,当真是三生有幸。   ☆、第六十一章   顾南虽然看了医书也还是搞不懂这个世界上男子怀孕一事, 每每看着罗生孕吐她都觉得整颗心被揪起来一般。   夏天过了一半的时候张爹操持着说要替顾南加冠,顾南这才意识到这幅身体到了二十岁了。加冠仪式并不隆重,张爹原本是打算自己替顾南加冠的,但是顾南想让罗生来做, 他觉得如此也可, 便也没有阻拦。   顾南看着罗生慢慢将自己的长发挽起, 然后束好,心中顿时充满了柔情蜜意, 等到仪式结束当着众人的面便吻了上去。   罗生略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推开顾南。   顾南笑着伏在他耳畔道:“夫君, 你家妻子今天弱冠啦。”   罗生笑道:“恭喜啊。”   夜间, 顾南摸着罗生腹部,他的肚子仍旧看起来和往常一般无二,但是按照罗生自己的话来说他已经怀孕有三个月了。   顾南有些忧虑的问道:“他好像没有长啊?”   罗生笑, “前三个月本来就不太看得出来, 等到后面长得就快了。”   顾南这才放下心来。   自罗生怀孕之后她就不敢有所动作, 每日都只是亲他几下便睡了, 想到怀孕还有好几个月,之后小孩生出来后几个月内也不能行房事,顾南不由叹气。但转念想到一个拥有着她和罗生血脉的小孩即将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她又忍不住满心欢喜,惆怅之意便也就淡了。   罗生仍旧不时的去给季雅把平安脉,季雅现在的肚子已经像是气球一样的鼓了起来, 整个人行动都变得笨重了几分。   罗生之前推算他夏末临产,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方文斌一早儿找好了稳公,待到罗生判断出即将临产的前几天方文斌便将稳公接到了家里住。   果然夏末的时候季雅将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孩, 父女平安,一时间方文斌府上欢天喜地。   自方文斌得女皇赏识之后侯府和她就走得越来越近,老太爷到达京城之后就更是时常出入侯府,说是给侯府老太君尽孝。顾南之前听方文斌这么说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照顾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怎么都让人感觉不能心安。   这回季雅产子,侯府老太君得了消息直接来了,顾南看着这两个老人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这才觉得这两个应当都不需要旁人照顾才是。这么想着她看向身旁的罗生,越发觉得两个人应当好好保养才是,她也希望他们到八十岁的时候依然可以这么精神,到时候他们若是还能一起牵着手走在大街小巷,那该是一副多么美好的画面。   罗生怀孕的第四个月小腹果然微微凸了起来,顾南不想罗生太过操劳,于是在他编写完第一册医书之后就让他先将这事停了下来,只等着孩子生下来之后再继续。   罗生虽然觉得自己身体尚可但还是顺从的听了顾南的话。   入秋,顾南又跟着罗生一同到庄子上看了几次,药材长势好,一眼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想来之后定然是大丰收了。   罗生在庄子上盘了帐,叫管事的过来问话,而后又召集农户教授了采摘晾晒的要点。   顾南在一旁看着他忙碌,不时给他端茶倒水,于是顾南惧内的名声在庄子上也变得广为流传起来。   顾南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只觉得罗生当真厉害,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有条不紊,但同时又有些心疼罗生的辛苦。   收药和晾晒药材的事情最后交给了管事和张大风一同管理,罗生查验过几次,见没有问题之后便也就放下了心。   秋末,方文斌举办了百日宴,来的人不少,整个方府上下热闹非凡。   顾南笑着逗弄着季雅怀中的孩子,只觉得那么小小的一个肉团子,当真是可爱的很。等到季雅抱着孩子去了别处之后她就转过头将手放到了罗生的肚子上。   罗生笑着任她摸。   顾南说不出什么感觉,她觉得罗生有了孩子之后似乎变得更为柔软了,他时常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浅淡的笑意,顾南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亲吻。   还未到冬天顾南便已经让人在房间里放上了炭盆,炭火将房间里烤的暖洋洋的,整个犹如暖春。   罗生腹部已经有了胎动,所以顾南时常将手放在罗生的腹部去感受,这让她时常感慨生命的奇妙。   顾南抚着罗生的肚子,想到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种种,她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个家了,还有了即将出生的,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罗生的预产期是在冬天,顾南早早的派人去找来了两个稳公,在这个世界进入产房是不吉利的,她虽然不在意这一点想要陪着罗生生产,罗生却不认同,最后顾南无奈只能在外面等着。   顾南一早儿就发现罗生很能忍痛,之前看电视上生产的时候都喊得撕心裂肺,而罗生的产房却静悄悄的,如此一来她心中越发担心,一颗心七上八下几次想闯入产房。   张爹在一旁看得无奈,只能将她拉住解释道:“罗生自己就是大夫,这些事他都懂得,而且自他怀孕以来一直调养得当,每日把平安脉也从来没出过差错,定然是无碍的,你等等就好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顾南仍旧是焦虑的不行,她坐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又不放心的派人做些吃食送进去,得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不然怕是没力气生。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顾南从早晨等到了傍晚,只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罗生从开始的沉默到后来断断续续的呼痛,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顾南心疼的整颗心都仿佛在滴血,他疼了这么久,孩子居然还没出来。   时间到了戊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终于传了出来,顾南整个人松了口气。片刻后稳公抱了孩子出来,笑道:“恭喜,是个女婴,父女平安。”   顾南无心他念,直接进了产房,虽然是冬天,罗生仍旧是一身汗水淋漓,他虚弱的躺在榻上,笑着看着顾南。   顾南忍了一整天的焦躁终于消散了,只剩下了满心的心疼,她眼眶发红,抱住了罗生哽咽道:“让你受苦了。”   罗生笑着摸顾南的头,“我没事。”   顾南让人端了热水进来,替罗生擦了脸上和身上的汗,又让人将一早准备好的补汤端上来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罗生慢慢积攒了些力气,面色也不复一开始的苍白。   张爹将孩子抱了进来,笑道:“刚她都没来得及看孩子,急匆匆的就跑进来看你了,她疼你倒比疼孩子还多些。”   罗生心中一片温暖,轻轻捏了捏顾南的手。   顾南见罗生好些了一颗心也归了位,现在方才对那刚出生的孩子有了几分新奇。   张爹将孩子递给她。   顾南抱着孩子,只见她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无比脆弱,好像一个不慎便会受伤一样。她僵硬的站在原地,手脚无措的看向罗生。   罗生好笑的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刚出生的孩子多觉,没多久便睡了。   张爹从罗生怀里接过孩子,拉顾南到一旁说道:“他刚生出孩子,当是乳脉未通,若是他一会涨的厉害你便帮帮他。”   顾南满眼无措,她之前看的书上没写这个啊,这个帮要怎么帮?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男人是怎么产奶的呢!   张爹为了不让孩子打扰到罗生休息,抱着孩子去了外间放在摇篮里看顾着。   顾南走到罗生床边看着他的胸部欲言又止,别扭了好一会才问:“要帮你揉揉么?还是,帮你吸一下?”   罗生控制不住笑了出来,顾南又是窘迫又是无奈,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罗生拉住她的手低声道:“过来,我教你。”   有了孩子之后顾南才渐渐明白为什么前一世里有很多父亲都说是在跟孩子接触后才慢慢爱上他的了。   顾南虽然每日每夜都惦记着罗生腹中的孩子,但是孩子到底不是在她肚子里长大的,她也不曾受过生产之苦,直到孩子出生后的好几天她都还是懵的,总觉得有点不真实,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小肉团是自己孩子的事实。   直到顾南每天抱着她,哄她,给她换尿布,看着她笑,看着她哭,渐渐将她各种表情各种动作记在心里,一颗心渐渐因为她而被牵动的时候顾南才缓缓觉得,这个小孩是自己的血脉至亲。   罗生身体很好,又一直被妥善的照顾着,出了小月之后身体便已经恢复如常,只是顾南不放心,仍旧是不让他操劳,每日让人炖补品给他补养身子。   有着张爹帮忙照看孩子罗生和顾南都松快不少,顾南逐渐学习着,如今再带孩子已经不是开始的时候那副手脚僵硬的模样,已经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了。   罗生偶尔抽出些时间来管管账目,处理些药铺和药材的事情。   顾南则开始热衷于给孩子画小相,罗生将她画的画都珍藏了起来,这些都是纪念。等到孩子长大了看到这些儿时小像的时候不知会是什么反应,但这些对于为人父母的人来讲都是不可多得的回忆。   顾南为她起名顾安,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安泰。   顾安的百日宴办的十分热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全都来祝贺,一时间满堂欢腾。   孩子长得额外快,待到五六个月的时候已经窜了好一截儿,她的睡眠时间开始减少,对外界的好奇心逐渐增加。   顾南开始能够理解为什么大人爱逗小孩儿了,一逗就笑,一欺负就哭,当真是有意思的很。   夜,顾南和罗生睡在外侧,孩子睡在内侧。   如今孩子已经几个月了,罗生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完全,顾南不免有些情动。   顾南将罗生压在身下,轻轻吻着他,不知是不是产乳的缘故,顾南总觉得罗生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正在这时旁边的小祖宗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顾南用手掩住脸,平躺到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罗生笑着抱起孩子给她换了尿布。   “我们给她请个乳父吧?”顾南问。   张爹岁数大了,夜间带孩子有些吃力,所以罗生出了小月之后夜间都是他们自己带孩子,平日里顾安还算乖巧,也就是夜间会醒一两回,有时候睡得晚些醒的早些罢了,这些顾南都能接受,但是现在她觉得有些受不了了。   罗生闷笑道:“好。”   顾南第二日就去请了奶父回来,如此一来夜间有时候他们自己带,有时候奶父带,倒总算是不影响他们的夜生活了。   孩子一日日长大,诸事也都回归了正规,罗生继续开始给人问诊拿药,也开始继续编纂医书。   顾南看着坐在自己身侧认真编纂医书的罗生,又看了看正在他们不远处在襁褓中安睡的孩子,只觉得岁月正好,人间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部分到这里就大结局啦,明天开始更番外~感谢在2019-12-28 18:10:21~2019-12-31 09: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香菇豆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一   顾南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说日子过得顺了便容易体会不到时间的流逝,顾南对此深以为然,几年的时光好像是流水一样过去,当初刚生出来的好像小肉团一样的顾安如今不知不觉之中都已经五岁了。   不过细细想来过往的时间却也并非了然无痕, 顾南能清晰的想起来顾安第一次学会翻身的时候, 第一次叫爹娘的时候, 第一次站起来、第一次走路的时候,过往的一切和那一箱子绘制顾安成长的画一样被她全都封存在了脑海之中。   说起来顾南觉得顾安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好带的孩子, 她一岁之后就很少哭闹了,也很少像别家孩子一样调皮捣蛋, 她聪慧、性格沉稳又温和, 在一帮小孩子里面像是个小领袖一样,时常能让周围人听她的话。   顾南因为在前一世听闻过胎教和幼教的事情,所以从顾安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给她读书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 顾安跟其他孩子比起来额外的早慧。   顾安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识得了不少字, 等到五岁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己看书了, 她喜欢看书,也喜欢随着罗生一起侍弄药材,性格沉稳的不像话。   顾安长的和顾南很像, 甚至有人说她们母女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顾南却觉得顾安的性格更像罗生,她喜欢这样的顾安, 却也心疼她的早慧与懂事,有时候她反倒希望她和其他小孩一样,一样的调皮捣蛋,一样的活波乱跳, 一样的撒娇耍滑让人头疼。   她盼着顾安能有一个漫长而愉快的童年,希望她的童年是五光十色肆意快活的,这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疼惜,也是她对顾安身上与罗生神似的那一部分的心疼。   顾南知道罗生幼年的时候吃过太多的苦,他一生惨痛几乎没有一个像样的童年,她总盼着顾安能将罗生的那一份童年一起过回来,然而儿女总是有其自己的发展轨迹,这一切并不随着父母的意志为转移。   这天顾南忽然想到以前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小动物和孩子是天生的伙伴这句话,盘算着在家里养个宠物,这样也好给顾安增加点活气,当初她置办房子的时候其实就想过在家里养只狗或者养些兔子,只是后来有了顾安之后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夜,顾南将头埋在罗生的脖颈处温声问道:“明天上午你忙么?若是不忙的话不如随我一同带着顾安街上逛逛,顺便再看看能不能给她买条小狗。”   罗生笑着应了。   顾南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一世里七年之痒的说法,她与罗生相识到现在已经超过七年了,但是她却丝毫都没有感觉到有半分的厌烦,反倒是跟这个人相处的越久越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深厚,越离不开他,就好像和他腻在一起怎么都不觉得够一样。   这些年来顾南虽然偶尔失望没能在罗生年纪尚小的时候便认识他,没能知道他的童年过得如何,没能和他一起成长,没能在他最为痛苦难过的时候陪伴在他的身侧,但却也很少问道罗生小时候的事情,今日却忍不住问道:“顾安似乎有些太过早慧了,你小时候也这样么?”   罗生听了顾南的话却是摇头,“我出生时我爹就死了,而后我娘娶了继父生下了妹妹,我娘疼爱女儿更多一些,我继父虽然并未过分苛待但我在家中也并不受宠。家中琐事很多,我幼年时一般都在家中帮着干活,很少与人玩耍,性格很闷,有些不合群。我当时并未读书识字,所以没有顾安那么多的想法,后来家中出了事,我跟着师父一起四处游走……”   罗生的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道:“那段时间我过得还不错,不过因为四处行走和同龄人接触的不多,细细想来顾安和我幼年时也是大不相同了。”   顾南心疼的抱住罗生,罗生自幼便丧父,又不得母亲和继父喜爱,几乎可以说他在幼年生活之中从未尝受过被人疼爱的滋味,后来跟师父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算是罗生一生之中比较幸福的一段时光了,但是顾南却知道作为一个亲人都已经去世的孩子跟着师父四处奔波并不一定真的是什么让人愉悦的经历。   罗生或许从骨子里就是温柔的人,顾南觉得换身处之自己可能会变得比较偏激很难和人相处和交流,而罗生却并未如此,他虽然沉默寡言,待人却总是温和良善的,任何人和他相处起来都不会觉得难受。   顾南紧紧的抱住罗生,这是全世界最好的罗生,这个人是他的,她会一直待他好,将这些年他所受的苦全部都补上。   次日清晨顾南跟顾安说了一起出去玩的事,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些不乐意,顾南好笑道:“别人家的小孩都是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出去玩,怎么要带你出去玩你还不乐意了?”   顾安放下手上的书道:“每次带我出去无非就是逛街买东西或者踏春赏花,没什么新鲜事情,自然觉得无趣,不若看书有意思。”   赵子秀过来的时候恰好听到顾安说这句,顿时叹气道:“我家那个要是有顾安一半好带就好了。”   罗生生了顾安后次年赵子秀便也怀孕了,他也生了个女孩,名叫张文昌。   张大风和赵子秀都不识字,只盼着张文昌能够像赵子枫一般读书识字,将来考取个功名,但是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个能闹腾的,一会儿都闲不下来,现在也三岁了,长的白白胖胖的。   赵子秀见过顾南给顾安读书,觉得顾安现在这么喜欢看书就是得益于此,于是也让赵子枫给张文昌读书,却不料她一会都坐不住,完全不愿意听,到现在一听到读书识字她就哭闹不休,便是连让她老老实实的坐一会都难,每每也就只有出去玩和吃东西才能让她高兴。   顾南心中盘算着张文昌现在就是个小胖子了,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未来会变成一个小胖墩也说不定,不过她倒是觉得张文昌胖乎乎的也挺可爱的,她外向活泼,十足的讨人喜欢。   张大风和赵子秀来京城后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赵子枫在第三次会试的时候得了个不错的名次,后来通过殿试被封了官,虽然是从七品却也有了稳定的收入和御赐的宅子,当时恰逢赵子秀有孕,一家人为了方便照顾他便从顾南这里搬了过去。   他们虽然是搬出去了但是两家的关系却仍旧是和往常一般无二,两家距离并不远,生产后赵子秀还是照常到药铺来帮忙,张大风也是时常过来帮顾南交接些画画的活儿,或者是对罗生汇报些收购药材方面的事情。   今日里药铺里的生意不忙,罗生和赵子秀说了一声便跟着顾南和顾安一起出了门。   顾南左边牵着顾安,右边牵着罗生,三个人并排行走在路上,顾南只觉得所谓的人生美满也不过是如此。   顾安虽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但是对零食方面却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没什么抵抗力,顾南笑着买了三串冰糖葫芦,三个人一人一串拿着一起吃。   三个人一路走走逛逛倒也相映成趣,顾安看上什么东西若非实在想要的话很少直接说出来,顾南没了被小孩缠着要东西的乐趣,于是只能留心观察,发现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便买了给她,顾安并不扭捏,得了喜欢的东西会笑着道谢,但得不到她却也不会哭闹,顾南甚至觉得她连惋惜的情绪都很少有,她虽然小小年纪却莫名将很多事情看得很淡。   顾南曾经问过顾安关于长大后的打算,她以为顾安这样喜欢读书长大后定然是想做个官之类的,但是却没想到顾安只是说顺其自然。   顾南品不明白她这顺其自然四个字之中所包含的含义,但却莫名觉得这并非是消极,顾安为人处世自有一番淡然之感,顾南觉得她这样的性格大概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过得随意自得,但同时也觉得她这性格有些寡淡,和她和罗生都不太相像,顾南也说不清她这样的性格是好还是不好。   顾南还是觉得顾安小时候好玩,一逗就笑,一欺负就哭,没这么多复杂的心思,也不需要她费心去琢磨与思考。   三人在街上逛了一圈,最后顾南拍板买下了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狗,顾安开始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太敢接触这毛茸茸的小东西,但等回到家的时候顾安却已经抱着小狗舍不得撒手了,自己去给小狗找了水盆和食盆,还给它搭了个简易窝。   顾南在一边观察了一会,然后才回到房间对着罗生笑道:“我觉得顾安现在看起来才像是个正常的孩子。”   罗生浅笑,“无所谓正不正常,她喜欢便好。”   顾南抱住罗生,觉得他真是这世界上最开明的父亲了。他对顾安很负责,日常衣食方面他都会留意,也会在顾安心情好的时候与她分享喜悦,在她心情坏的时候给予安慰,在她遇到问题的时候给出建议,但是他却从未干扰过顾安的成长和人生,顾安想要如何他都随她的意,偶尔遇到事情的时候也是,他会给顾安提出建议和意见,而采不采用则全看顾安自己。   罗生是一个好大夫,一个好夫郎,一个好父亲,他做事面面俱到,待人细致温和,处事井井有条,越接触顾南有时就会越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罗生更好的人了,何其有幸她能和罗生共度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明天给大家讲顾南与罗生的二胎顾小北的故事~   ☆、番外二   顾南没想过她和罗生还会有第二个孩子, 之前罗生生下顾安之后顾南就觉得十分心疼,不忍心让他再受罪,在那之后就对他说觉得他们有一个孩子就够了,罗生当时笑着应了, 在那之后也一直在避孕。   这个年代的避孕手法在顾南看来很神奇, 不用吃药也不用避孕套一类的东西, 罗生只每个月在肚脐上贴一日脐贴便可保证一个月内不会有孕,这个办法很奏效而且对身体无害, 顾南觉得还挺方便的,然而没想到罗生一直在避孕却还是有了第二个孩子。   顾南轻抚着罗生的小腹, 对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心情有点复杂, 有些喜悦,又觉得有些突然,更舍不得罗生再受一次苦。   罗生自己却并未觉得生产是受苦, 他喜欢孩子, 也想生下这个孩子, 他握住顾南的手, “再有一个孩子也是极好的,我盼着是个男孩,如此我们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顾安也有个伴。”   顾南被罗生这么一说也跟着心中一动,若他们真的能有一个长得像罗生一样的儿子也是极好的,她可以一点一点的看着小罗生长大, 当初没能在罗生年幼时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些遗憾都可以得到弥补。   顾南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却也知道儿女之事都要听从天命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只是罗生现在已经超过三十岁了,放在古代这算是高龄产夫了,顾南有些不放心, 对他的照顾越发尽心起来,深怕罗生出一点的差池。   顾安知道自己即将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之后难得表现的有几分激动,她陪在罗生身边的时候更多了,有时候也会学着顾南当初的样子读书给还没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听,给他做胎教。   顾南拉着罗生的手,静静听着顾安稚嫩的声音响在房间之中,只觉得一颗心渐渐的静了下来,屋外缓缓的飘着雪花,梅花开得正艳,顾南仿佛闻到有暖香在屋内飘荡。   就在罗生怀孕后不久云翎也传出了有孕的消息,说起来云翎结婚五六年未曾生育也算是个十分稀罕的事情了,在这个时代里一般都是结婚一两年内怀孕生子的人比较多,而超过三年未曾有孕则可以休夫另娶了,但云翎在军中任职,不希望因为怀孕一事而耽误自己的前程,所以特意从罗生这里讨了脐贴,一避孕就避了好几年。   开始的时候顾南觉得如此也好,云翎到底年纪不大,太早有孩子也未必是好事,但到了后来她却不免担忧凌肃会受不了这一点,毕竟凌肃年纪不小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未曾纳侍,云翎是她唯一的夫郎,云翎一直不曾为她生下个一儿半女,在这个时代里有些说不过去。   七皇子在大婚的第二年便给凌天生下了长女凌正,如今孩子都已经四岁了,而凌肃身为凌天的姐姐却一直也没能有自己的孩子,顾南担心她会受不了。   好在凌肃比顾南想象中要好些,她虽然严肃刻板却始终不曾因为这件事苛责过云翎,两个人虽然偶有口角,也有动手的时候,但是她一直都包容忍让着,始终不曾让云翎受了委屈。   顾南觉得在这个时代像是凌肃这样上进可靠专一又懂得包容的人实在是不多了,她除了为人有些刻板不苟言笑,让人觉得有些不好相处之外几乎说不出什么缺点。   之前罗生也劝过云翎,但是云翎却始终不愿意要孩子,不久前方才妥协下来决定不再避孕,这次听到云翎怀孕的消息顾南和罗生两个人还都挺高兴,得了消息第二天便到定远侯府上看望云翎。   不巧两个人带顾安到的时候云翎和凌肃正在吵架,说是吵架并不准确,其实是云翎单方面的在表达不满,而凌肃只在一边静静的听着。   云翎气鼓鼓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我怀孕怎么了,大夫都说了才两个月不影响我日常行动,我怎么就不能去军中了,距离生子还有好几个月呢,难道这几个月你都要把我关在家中不成?”   凌肃淡淡道:“大夫也说前三个月小心些为好。”   云翎知道凌肃是为了自己好,但心中总还是有些憋闷,他声音低了些,不满的嘟囔着,“为什么偏生要男人来生孩子,为什么还要怀胎十个月,真是太折磨人了……”   顾南听得好笑,前一世她痛经的时候也曾经十分幽怨的想过为什么是女人来事,为什么要女人来生孩子,此时听到云翎如出一辙的抱怨顿时觉得有些男女颠倒的同病相怜。   云翎见到罗生和顾南之后收起了之前的不满,露出了几分笑意,他走到罗生身边唤道:“罗大哥。”   云翎很喜欢顾安,待发现顾安也来了之后便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顾安不喜欢被人捏脸,但是她喜欢云翎这个小叔叔,所以被他捏脸倒也不曾说什么,只乖乖的叫了他一声。   待到几人坐下之后罗生便把上云翎的脉搏,随即道:“脉象很稳,不过怀孕后总还是要注意些的,我之后开两张食补和安胎的方子给你。”   罗生又看向凌肃道:“云翎他身体一向康健,你不必过于担忧,平日里做些运动也是利于生产的,只要控制住不过量即可。”   云翎和凌肃听罗生这么说当即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争执被顾南和罗生听进了耳中,云翎有些不好意思,凌肃倒是松了口气。   云翎拉着罗生在一边说话,顾南和凌肃便也在一旁坐定闲聊了起来。   云翎听闻罗生也怀孕之后整个人骤然激动了起来,直拉着他说有缘,要给两个孩子定下来若是为同性便做兄弟或姐妹,异性便做夫妻。   顾南这才知道这指腹为婚一事竟然是当真存在,她有些哭笑不得,这万一日后两个孩子互相看不顺眼可如何是好?这不是耽误了两个孩子之间的姻缘么?她匆忙说了其他的话给岔开了,云翎也没有在意,笑着拉罗生问起了生产的事情。   七皇子今日入宫去见女皇回来后听闻顾南和罗生来了便也带着凌正一同过来坐一会。   凌正虽然才四岁却已经出落得不凡,她继承了七皇子出众的长相,瞅着像是观音坐下的小童子一样,十分惹人喜爱,顾安与凌正自小关系亲近,走到了凌正身边拉着她一起到一边说话。   顾南含笑看着两小只,发现凌正这个小家伙不止长得像七皇子,便是连性子都像,看着未语三分笑很是温暖和煦,实际上却也是早慧并有些心机的,若不是这样顾安也跟她玩不到一块去。   像是张文昌,顾安每次跟她一起玩都跟领了命令作为大人去看孩子似的,很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在一边看着张文昌迈着小步子在院子里掐花捏草招猫逗狗,很少参与其中,只在觉得她做什么事情不安全的时候才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拉开,已然是一副大姐姐的架势。   而顾安和凌正在一起却是不同,两个人一般只是坐着聊天,顾南也没懂两个小家伙怎么有那么多好聊的事情。   临别之时顾安和凌正都有几分不舍的样子,顾南笑着问:“凌正要不跟我去玩几天?”   凌正犹豫了一会,随后摇头道:“近日夫子正在教我识字,走不开。”   她歪过头看向顾安,“我得空了去找你,或者你有空的时候来找我玩呀?”   顾安笑着点头。   顾南一直没给顾安找过夫子,一来是觉得她已经足够早慧了,想让她成长的慢一点,多享受几年单纯无忧的日子,二来也是因为她识字已经不少,在前一世里小孩六七岁才念小学,顾南便也想让顾安差不多这个年纪再上学,却没想到凌正才四岁就已经有了夫子,顿时心中犹豫要不要也提前给顾安找个夫子。   回去的路上顾南向顾安询问此事,顾安寻思片刻道:“不若我去与阿正一同听课,听阿正说她的夫子乃是京城名士,学识不凡,我跟在她身边想来能够受益颇多。”   顾南寻思了一下发现她的确很难找到像七皇子这边这么优秀的夫子,只要顾安不觉得和凌正一同上课有什么不方便,那她这边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顾南次日就又带着顾安去了一趟定远侯府,将顾安想要和凌正一同念书的事情跟七皇子讲了,七皇子自然应允,如此一来相差了一岁的姐妹两人便成了同窗。顾安每天早晨起床之后就由小厮送去七皇子那学习,每日下午课程结束之后再接回来,有时候两小只玩到一块去了,顾安便在七皇子那儿吃过晚饭之后再回来。   顾安说夫子博古通今,每日讲学深入浅出,让她受益匪浅,又说七皇子十分文雅,于乐理上很有心得,近来在教她们弹琴。   顾南听说这个之后匆忙给顾安买了一把不错的古琴回来,又亲自去道了谢。   说起来顾南也是有些怅然,顾安对于读书和医术都还挺有兴趣的,连带着现在对音乐也是很有兴趣了,但是偏偏对画画一事上没什么感觉,这倒是让她这个做娘的颇有几分无奈。   罗生的肚子就好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鼓胀了起来,几个月之后顾南便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这的确是个男孩,也如同顾南当日所盼望的那样是个男孩,长得也与罗生有七八分相像,顾南给他起名顾小北。   然而顾南却未曾料想到这娃娃虽然顶了张小罗生的脸,性格却和罗生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混世魔王,顾南无语凝噎,如果罗生不是在家里生的,如果顾小北长得不那么像罗生,顾南几乎都要以为他们这是抱错娃了。      ☆、番外三   如果用顾南的话来说, 顾小北混世魔王的属性是从刚一出生就有了的,并且在日后生根发芽,逐渐变得变本加厉起来。   顾安小时候很少哭,一般只有在饿了或者需要换尿布的时候才哭一下惹起别人的注意, 其他时候有人陪着她就跟着玩一会, 没人陪着她就东张西望的四处观察, 困了便自己睡了,所以顾安一哭顾南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顾小北却从小就娇的不行, 他除了睡觉之外其他时候是想哭就哭,完全没有理由, 有时候搞的顾南满脑门官司, 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只好把这小东西抱在怀里轻声哄着,不料这一哄还哄出了问题, 在那之后顾小北只要是醒着必须被抱在怀里, 如果没人抱他就开始哭。   开始的时候顾南看着他那张长得酷似罗生的脸一颗心都苏了, 自然是要什么给什么, 要抱就给抱,但是时间长了顾南开始发现这个小东西简直就是得寸进尺,她决定不能惯着顾小北这脾气, 于是等他哭的时候并不上前,就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没想到顾小北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竟然就当着她的面足足哭了一个时辰,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哭的顾南一颗心都碎了,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想过给他板这个毛病了,便是连画画的时候都将他的小床放在身侧, 只要他一哭就立刻去抱。   然而直到很久以后顾南才发现这个小东西其实一点也不傻,只有在她在的时候才是个小哭包,在没人的时候那是一点儿眼泪也不愿意浪费的,知道这件事之后顾南只觉得哭笑不得,无奈自己被这小东西骗了许多的日子,可饶是如此也恨不得把他疼在心尖尖上。   有时候顾南觉得老天是公平的,因为给了她一个像顾安这么听话好带的乖女儿,所以又给了她顾小北这么一个磨人的小家伙来折磨她,两厢中和她觉得她过得大概也就是普通父母的日子。   事实上家中并非是顾南一个人娇惯顾小北,顾安宠起弟弟来也是不遗余力,这个小祸害比之张文昌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顾安对他却没有半分的不耐烦,足足有一百倍的耐心,有的时候顾南觉得自己都有些望尘不及。   只要是顾安不上学的时候她几乎是围着顾小北转,弟控的属性显露无疑。   好在顾小北虽然又混又骄纵却是个有良心的,对顾安也亲的不得了,在顾安面前有时候特意收起了自己骄纵的小脾气。   自从顾小北学会走路之后他就时常跟只小狗似的跟在顾安身边出出入入,跟一旁的小白相映成趣。   对了,小白就是那只被顾南买了送给顾安的小白狗,不过它现在四岁了顾南觉得按照狗的寿命来讲它现在也算是中年狗了,有升级做老白的资格了,不过这一点被顾安坚决反对了,所以它还是叫小白。   说起来家中唯一不骄纵顾小北的大概就是罗生了,罗生对待顾小北的态度和对待顾安并没有什么不同,只在他受伤或者生病的时候会特意关照一些,平时就让他自己玩耍,在他犯错时也会板着脸的教导他。   顾南觉得他们这个家应该算是严父慈母家庭了,无奈她对这两个小的实在下不了手,所以一般教训孩子的事情都是罗生在做,但是偏偏两个小家伙对罗生的态度比对她还要好,顾南一边觉得费解一边却也觉得这样也挺好,罗生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这两个,她倒是希望他们对罗生能更好些,若是有什么事能够站在罗生的那边。   不过奈何她和罗生的感情实在是好,成亲这么多年以来从来都没吵过架,所以也没有给这两个小家伙表现和站位的机会了。   顾小北在长到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祸害无疑了,小白每天被他到处追着跑,家中的花花草草全都遭了殃,便是连罗生的药田都没能幸免于难,罗生曾经因为此事严正的罚过顾小北,顾小北略有所收敛,不过还是祸害一个。   顾南一般将她的画收在箱子里,这天不巧顾小北调皮闹到了书房,不仅在她书桌涂了好几个墨块,便是连她的画和收藏的书籍都没能幸免于难,偏生他自己还是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弄得自己满脸满身的墨还不自知,握着毛笔在一边咯咯的笑。   顾南看着他一张被墨图的乱七八糟的小脸也发不出脾气,最后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倒是罗生难得真的恼了,罚了顾小北不许吃晚饭去跪祠堂。   家里的祠堂是罗生置办的,主要为了祭奠顾南的父母和罗生的父母师父,平日里用到的时候并不多,只有逢年过节两个人才会带着两小只进去上个香磕个头算是尽了些心意,此时已经入秋,那祠堂里又阴暗,顾南倒是真舍不得这个小祸害去跪祠堂。   她虽然是没当着孩子的面反对,却在回到房间之后拉着罗生道:“不过是几幅画几本书罢了,犯不着罚这么重,那书算不上贵重,画我重新画过也就是了……”   罗生这次确没松口,“画每张画你都花费了无数心力,岂可被他轻易毁去,今日不给他一个教训日后怕他不长记性,你有些太过骄纵顾小北了。”   顾南难得见罗生这么严厉,这个时候也不好再为顾小北求情,她寻思着等顾安回来跟定会私下里去救济顾小北,应当也饿不着他,他估计也不会真的老老实实的跪着,这么一两个时辰他偷一会懒应该也就过去了。   顾小北虽然有人救济但在祠堂呆了一个时辰之后还是生了病,所幸只是感冒而已并不严重,但是他经过此事之后倒是真的老实了几分,便是连顾南的书房都不敢进了,平日里见到笔墨和画也都会下意识的躲远点。   顾南觉得这是矫枉过正了,当下亲自拉着顾小北的小手将他带到了书房,并且把着他的手教他画下了第一幅画。   顾南在那之后详细的给他说了书房的哪些东西是可以玩的,哪些东西需要小心些,顾小北这次听得很仔细,知道了书籍贵重,又知道了画好的画不能弄脏弄坏,他一一记住了,然后便在顾南身边坐着自己开始在纸上胡乱的涂鸦。   顾南在一边画画,不时过来看他在纸上乱涂乱画,倒也觉得有趣。   顾小北平日里上蹿下跳没个安分的时候,但是难得画画的时候却十分坐得住,他能够坐在一处画上个半天,开始的几天他画的东西顾南时常看不出是什么,整张纸上全都是墨疙瘩,但是几日之后顾小北就知道控制笔上的水分了,顾南倒是意外能够从中辨认出一些了。   顾小北一般是想起什么画什么,一朵花、一只蜻蜓、一棵树都可入画,小白也是频频出现在画上,不过画上的傻狗明显要比实际上丑上不少。   顾南开始有意的教顾小北一些绘画的技巧,如此几个月下来他画的倒是越发像模像样起来,在这过程中他画下了第一张全家福,当然画的除了能够看出是两个大人两个小孩之外具体长相那就不好评价了,但对于顾南来说这总归是值得纪念的。   她特意拿了这画给罗生看,罗生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顾南抱着罗生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然后就跟顾安献宝去了。   顾安得知这画是顾小北画的之后果然看的仔细了几分,勉强夸奖了两句,然后就跟着顾南一同将这画给收起来了。   小祸害顾小北眼看就已经长到四岁了,他没了当初顾安对于文字上的喜好,无论是识字还是练字他都不情不愿的,每日里依旧是招猫逗狗,除了画画的时候安静那么一会之外其他再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顾小北和张文昌虽然差了足有四岁但却异常能够玩得到一块去,顾南在一边看得忧心,说起来张文昌是女孩,她顽皮一些爱闹一些,总归没有太大影响,而顾小北一个男孩子,整日被张文昌带着戏弄小厮,爬树捞鱼,这就让顾南觉得有点头疼了,虽然她从来没想过将顾小北给培养成一个‘淑男’,但他这样子顾南还是觉得不太好。   顾南有意磨一磨他的性子,正好季雅那边给方瑾请了师父,说是主要教导他识字和琴棋书画以及女工,顾南有了顾安前车之鉴觉得把顾小北送去跟方瑾一块学习也好。   季雅在头一年生了长女方语之后第三年便接连生下了次子方瑾,方瑾比顾小北大三岁,如今七岁的年龄正适合学习这些。   在这个世界上一般男子十三四岁便会议亲,十五六岁开始陆续出嫁,一般在二十岁之前完婚,所以方瑾这个年龄学这些倒是正好,顾小北现在还不到五岁,学这些就太早了些。但顾南本也没打算让他学成个什么样子,只是怕他每日跟着张文昌一起玩越玩越皮,让他跟在方瑾身边希望他心性能够沉静些。   说起来方瑾倒是和季雅很像,十分雅正,而且他还继承了方文斌的头脑,很讨人喜欢,不过性子有点太静了些,两个人若是能够中和一下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这么想着顾南就去找方文斌商量了这事。   方文斌一听顾南说完瞬间就乐了出来。   顾南无奈,“他太皮了,静不下来,能够学些东西总是好的,不然我看他精力发泄不出来总是各种惹祸,也不拘着他一定要学成什么样。”   顾南觉得这些全是培养兴趣爱好的东西,可以当成是在念幼儿园了,而且在这还有方瑾这个乖乖仔陪顾小北玩,他应该也没有什么不满的了。   方文斌听她这么说也就应了下来。   顾安是在五岁的时候自己提出想要去跟凌正一起念书的,那思想觉悟是相当高的,结果到了顾小北这里整个翻了过来。   顾小北听说要去上学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有趣,问她都去学什么,听说可以学画画和弹琴还是挺高兴的,他喜欢画画,也喜欢听顾安弹琴,觉得这个课程相当符合自己的心意,于是屁颠屁颠就去了,结果第一天回来的时候抱着顾南的腿嚎啕大哭,只说是上当了。   顾南哭笑不得,将她拉起来详细的询问了,而后才知道原来那教书的男师父是个刻板之人,他一整天里大半的时间都在教识字写字,只在下午教授了小半个时辰的弹琴,画画今天压根就没教,顾小北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哭着闹着再也不肯去了。   这个时候恰好顾安放学回来了,顾南笑着把顾安给叫了过来,让她给顾小北讲道理。   顾南现在算是明白了,顾小北这小祸害心里头有一杆秤,习惯性的把谁都放在上头称一称,看对方对自己有多喜欢,有多纵容,他一旦发现自己的分量足够重之后就开始无法无天起来,发现对方对他不那么在意他反倒会老实几分。   就像是今日去听讲,他在方文斌家一直待到晚上都没闹,八成是因为觉得在教书师父和方瑾眼里他大闹也引不起重视,所以就一直忍着,这会回到家里可算是找到了靠山,这就开始闹了起来。   顾南发现自己在家是最受顾小北欺负的那一个,因为她最宠他,因为顾小北长得像罗生,顾南一看到他就心软,几乎宠的没了原则,所以他最敢跟顾南闹。   其次是顾安,但是顾安虽然宠弟弟她性子却总是淡淡的,顾小北在她那里虽然也闹,但心里头却有谱,不敢闹得太过。而最后就是罗生了,顾小北在罗生面前乖的不像话。   顾南有时候就想到赵子枫和云翎,觉得罗生对于这些孩子特别有办法,谁在他面前都乖乖的。   顾小北被顾南扔给了顾安之后果然哭声立刻就小了几分,他委委屈屈的把今天上课的事情都跟顾安讲了。   顾安听后琢磨了一会,对着顾南问道:“不若让小北跟我去到定远侯府听讲吧?一来他年纪尚小我能看顾着他些。二来我们那边每日教授内容比较固定,每天下午的时候都会教授绘画和乐理,每天让小北下午的时候过去就行,让他上一天课确实有些为难他了。三来凌硕也在,他跟凌硕年纪相同,总比跟方瑾能玩的到一块去。”   顾南听了顾安的话之后觉得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这顾小北不愿意识字一事让她有些头疼,她倒是没盼着顾小北能多有文采,但总不能是个文盲吧?   顾安似是知道顾南心中想法,笑道:“娘,小北还小,不着急,况且我也会教他的。”   顾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进入了误区了,即使在前一世的时候幼儿园也多半是以玩为主,比较少教识字,小学开始才正式学习认字的。因为有着顾安这个奇怪的三岁识字,五岁看书的小怪物做对比,顾南这才对已经四岁了却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顾小北颇为担忧,但现在想来却还早,让他再玩几年,晚几年识字也没什么的。   这么想着她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顾小北也因此有了得意的去处。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顾小北欢欢喜喜的到定远侯府去了,顾南却不知她这一颗心放下的早了些,此时才是真正祸根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来自新的一年的第一声问候~   ☆、番外四   顾南当初只觉得凌正和顾安都是好静之人, 顾小北跟在他们身边总能静下来些,而且又知道七皇子请来的教书先生不一般,顾小北自己也愿意,所以她很痛快就让顾小北跟着她们一起去上学了, 并未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事后才发现这正是一段孽缘的开始。   当初几个小萝卜头都还小, 顾南从来没想到过男女大防一事,只觉得他们四个在一起上学也好, 却没想到一向生龙活虎闹腾不休的顾小北居然会喜欢上温和文雅的凌正。   凌正是个心有城府的,她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 她的温暖和煦给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心思比七皇子还要深几分,她越长大顾南便越窥不清她的深浅,便是连和她一起长大的顾安有时候都说凌正不似常人, 却没想到顾小北竟是一颗心就这么不管不顾的挂在了她的身上, 宁死都不回头。   顾南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顾小北的这些小心思, 只觉得他跟顾安去上学之后她难得和罗生有了大把粘在一起的时间, 顾南之前还特意拿这事出来说笑来着。   顾安虽然早慧但在感情一事上却晚熟的很,她只觉得顾小北在凌正的面前额外的乖巧听话,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以为是凌正对小孩子比较有办法,顾小北就这么一路和凌硕一起长到了十一岁,顾安到了十六岁, 凌正也到了十五岁。   大家开始觉得他们都大了,七皇子有了给凌正议亲的打算便让她避嫌,以免到时候坏了顾小北的名声。   顾南虽然觉得孩子还小,也觉得这么早就议亲有些别扭, 却也知道这个世界本就如此,于是也应了下来,打算之后给顾小北找个男夫子在家授课,而万万没想到这两年已经对念书毫无抵抗甚至主动一整天都泡在定远侯府上课的顾小北却突然间奋起反抗起来,宁死也不愿意离开定远侯府。   顾南开始的时候没当一回事,只玩笑着问顾小北原因,顾小北顾左右而言它,开始的时候说不舍得夫子,后来又说喜欢和姐姐一起上课,直到最后这些理由都被顾南给不动声色的拦了回去之后顾小北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出了他喜欢凌正的事。   因为喜欢凌正他才每天起早贪黑定时定点的去定远侯府上学,因为凌正写字好看所以他才也去练字,因为凌正喜欢看书所以他才也跟着看书,一切都是因为凌正。   顾小北不能接受不再能每天见到她,更接受不了她和别人议亲。   顾南开始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顾小北说了什么,在她看来十来岁的孩子还正是没心没肺每天只知道玩闹的时候,却没想到顾小北竟然会说出这些话。   顾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的思考了一番顾小北的话,她回想着顾小北说的点点滴滴,又去将顾安叫过来问了情况。   顾安被顾南问的莫名其妙,顾南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先不要跟她说的好,见她没注意顾小北与凌正平时交往的细节就转而问凌正有没有中意哪家公子。   且不说顾小北的这番心思凌正知不知道,首先要确定的是她没有没有喜欢的人,不论顾小北用情再深,若是凌正有了喜欢的人的话顾南也势必不会准许顾小北再这么胡闹下去。   顾安仔细想了一会,最后摇了摇头,“没有,从来未听她说起过,而且她之前说到娶亲一事还颇有几分无奈,我看她也是不愿意的。不过现在也只是在议亲,总要花费个一两年时间挑个合适的人家,倒是还不急。”   顾南让顾安去休息了,自己却反复思量这件事,凌正是凌天唯一的嫡女,日后定然是要继承定远侯的爵位的,而且她的生父是七皇子,那是女皇唯一的胞弟,自是贵不可言,日后想要攀上这门亲事的人定然不少,看凌正的样子想来是个有野心的,于感情一事上似乎并未有多在意,她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性子,娶夫纳侍也是平常,顾南却只想顾小北找个真心疼宠他的,能够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妻子。   顾小北虽然有些心机,但心思却并不缜密,性子也算不上有多好,他与凌正从各方面情况来看并不合适。而且说起来他们两个年龄差了五岁,这原本也算不上什么,但是如果凌正打算在这两年内娶夫的话顾小北光年龄上就还差些,而且看七皇子避嫌的意思明显,想来也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顾南将这件事仔细的想了一圈发现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可能性,可是看顾小北现在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像只是在玩闹……   顾南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只觉得头疼的很,最后还是拉罗生过来把这些事都跟他说了。   顾南以为儿子感情的事情罗生会比较在意,毕竟这是在女尊社会,男人天生就是弱势群体,不料罗生却只是伸手推平了顾南蹙起的眉头,“男女一事本来就全凭缘分,这种事情我们左右不了,也做不得主,不如顺其发展。”   “可若是他求而不得……”   罗生笑了,“他终究是我们的孩子,没有那么脆弱,你也不必太娇惯担心他,每个人的成长总是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有得有失本就是常态,我们本也不可能保证他一辈子不伤心难过,我们能做的只是让他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有个依靠,至于其他,我们无需操心太多。”   顾南将头埋在罗生的胸前,杂乱的思绪平息了些。   罗生轻轻的吻住顾南,将她的担忧吻进了唇中,带来了一室的春色。   凌天很得皇宠,这一年春猎的事情女皇交到了她的手上,凌天领命后就提前去安营扎寨进行整顿。   虽然说是春猎但是皇宫贵族们出来游玩安全自然是第一位的事情,凌天的工作就是要先清理猎场,将一些老虎野熊等可能危害到王公大臣们的猎物先行驱赶或杀死,而后在整个猎场巡逻,确定此处没有其他百姓或者不明人员靠近,以避免刺杀等事发生,说起来这其实相当于安保的工作内容。   凌天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不过她有着凌肃的指点,带来的人又多,不过半个月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打点妥当,剩下的便是等着女皇安排好行程带人过来了。   眼看还有半个月时间,凌天每天在猎场闲的发慌,所幸让人传信给七皇子,让他带着凌正、凌硕、云翎一同过来玩。   凌肃到时候会跟着女皇一同过来,云翎他们都算是官员家眷,本就可以跟着过来游玩的,提前过来也算不得什么,尤其七皇子还是女皇的胞弟,自然和别人不一样,手中的特权也要大些。   七皇子得到凌天消息的时候顾安恰好在府上,他所幸问顾安是否愿意一起去玩,顾安惦记着家人,倒是没有立刻答应,只说回家问问。   凌天是一贯喜欢热闹的,但是她和这些朋友自从各有了孩子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聚聚了,这么想着七皇子所幸入宫去见了一趟女皇,只说是想凌天了,想带着一众朋友们提前过去陪陪她,女皇听言哈哈一笑,直接准了。   经过七皇子这么一提方文斌和凌肃都难得被赐下了假期,于是他们叫上顾南和张大风,所有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去往猎场。   凌肃和云翎骑马走在最前面,七皇子带着凌正、凌硕坐一辆马车跟在他们后头。   方文斌和季雅带着方语和方瑾跟在七皇子的车架后面,再然后是顾南、罗生、顾安、顾小北的马车,张大风、赵子秀、张文昌和张爹等人坠在了最后面。   众人一同笑闹着行走在路上,顾南细细回想已经是有好几年众人没能凑这么全聚起在一起了,如今倒是圆了当初那句以后带所有人一同聚会踏春的话。   凌硕在车里待不住,没多大一会便喊停了马车跟着云翎上了马,说起来凌硕虽然是个男孩却从小跟在云翎身边习武,虽然眼下年纪不大却已经能够打倒一片的人了,当真是不可小觑。   说起来顾小北和凌硕也算是同气相连了,这俩小子都不让人省心,不过顾小北却是没有凌硕这两下子,云翎虽然也曾兴起想要教他功夫,他却只略略的学了些轻功便就作罢,远远没有凌硕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   想起顾小北顾南就觉得脑壳一阵一阵的抽着疼。   这会顾小北眼见凌硕离开了马车,想到马车上只剩下凌正和七皇子了,一颗心蠢蠢欲动,在一边努力的想要说服顾安带他去坐七皇子的那辆马车。   顾安只是笑笑,并没有答应他。   顾小北失望异常,但是转念想到一会儿到了猎场之后就可以见到凌正了,一颗心这才觉得又好受了些。自从不能再去定远侯府念书之后他已经快有两个月没见到过凌正了,当真是想念的很。   顾南拿这小东西一点办法也没有,心里头是说不出的哀怨,要是说顾安长得像她,性格像罗生,那顾小北的这长得像罗生,性格却跟谁也不像啊,她怎么想自己小时候也没有这么虎这么让人不知所措。   顾南心中寻思着凌正年纪也不小了,不若过一会儿找个空直接把她叫过来问问,她若是有意她自然不会多说,要是无意的话她这边便也控制着些顾小北,省的他一个劲儿的胡闹。   众人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终于到了目的地。   猎场内树木茂盛,到处都是虫鸣鸟叫,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这次顾南故技重施的带了烧烤工具过来,只准备着挑个好地方再大干一场,好好的来一顿野炊。   凌天一早得了消息就在等他们了,这个时候先欢欢喜喜的将七皇子扶下了马车,接着就引着众人进了猎场里头。   猎场里帐篷都已经撑起来了,往来巡逻的士兵见到凌天和凌肃后接连行礼。   众人稍事休息了片刻之后就开始整顿准备去打猎了,说起来顾南还没打过猎,连弓箭都没用过,于是让罗生现场教学。   顾小北和顾安在定远侯府的时候都受过云翎的教导,表现的反倒是要比她好上一些,剩下的七皇子自然是不会动手的,凌天这几天在这里经常猎杀动物,现在也没了再动手的兴趣,倒是凌正颇有兴致,前来邀了顾安一起去打猎,方语和张文昌也都凑了过来,最后几个小辈一同骑马先一步去打猎了,而顾小北那个没志气的拉着凌硕也屁颠屁颠的跟在她们身后一同去了。   几个小辈几乎是一窝蜂的跑光了,只剩下方瑾含笑陪在季雅的身侧,七皇子笑着将方瑾招到了自己身边,他倒是挺喜欢这个雅致秀气的孩子。   顾南看到这边的动静心里就又是叹气,顾小北明显不合七皇子的审美偏好啊……他这追妻之路怕是漫长的很呦~   几个小的去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各自带着猎物回来了,顾南也带着众人将烧烤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行人笑笑闹闹的开始了野炊。   顾南看着自己身侧的这一大圈朋友,又看了看几个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辈,心中忽然觉得有种真实而平稳的幸福感,除了那个让她不时感到头疼的顾小北之外,她这一生好像也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了。   当然后来顾小北和凌正纠缠了好几年,中途几经波折,最后终于修成正果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已经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到这里已经全文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陪本文走到这里,接档文《弄权(女尊)》已经开啦~ 这篇文的男主和罗生不同,他出身名门,温润矜贵,有智谋,有手段,一双玉手搅弄朝堂风云,亲手将最不被看中的皇女一步步送上皇位~ ———————————————— 下本开:《南疆(女尊)》 一朝穿越,楚慈发现自己身处毒障林,和一群毒物为伴,变成了一个浑身是毒的药奴。 不巧她还遇到了一个比她更毒浑身毒物的南疆大巫。 于是她作为小毒物决定跟这个大毒物交流一下感情,顺便分享一下同样作为毒物的体验…… 一身毒物性格冷淡南疆大巫X浑身是毒死皮赖脸药奴 1V1,甜宠 ———————————————— 预收文《娘子那么软》: 裴南五岁的时候骤然被定下了一门亲事,给他定下的娘子才刚满周岁…… 裴南十分不愿意,奈何反抗无果,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这个未来有可能成为他娘子的小肉团子。 没想到小肉团子娇娇软软,第一次见面就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自此以后几十年,每次想到自家娘子,他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字都是软…… 沈月自懂事之日起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郎,他长得特别好看不说,还每次见面都给她带好吃的,于是她觉得家里这门亲事定的对极了! ———————————————— 预收文《穿成反派白月光后》: 任唐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他爱她、她爱另一个他、另一个他又爱别个她的四角恋爱情故事里。 她成了那个被偏执反派痴恋,却心里只有男主,一心只想踩着反派的肩膀跟男主痴缠,最后成功助力男主女在一起,并被反派囚禁终身的恶毒女配。 任唐:“……” 这信息量有点大,她表示自己接受无能,她既不想搅合进男女主的感情里,也不想被反派囚禁终身。 于是她决定脱离剧情,远离男女主和反派,不参与这四角恋,开开心心的做个放飞自我的千金大小姐。 然而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让人始料未及,任唐没想到她才开始放飞自我,刚一到达旅游胜地,结果就和反派撞到了一起。 任唐:“……这可真是太TM巧了。” 邵琛:“不巧,我追着你过来的。” 任唐:“……” 为了摆脱被囚禁终身的命运,任唐开始在邵琛面前花样作死,然而直到任唐在书中故去她也没能摆脱掉这个反派,反而还被他吃的死死的…… 【求个专栏作收呀,么么哒~】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我们下本书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