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买来的媳妇儿》 作者:望烟 文案: 好赌的爹将洛瑾卖到山沟, 成了莫家二郎的媳妇儿。 二郎貌好,清高,有学识,眼高于顶, 脏兮兮的洛瑾入不了他的眼。 正好,与他商议还清银子就放人。 二郎心黑,深沉,有手段,就一白切黑, 娇软软的小媳妇哪能斗得过他? 说好的还钱放人他不认。 终于有一天,洛瑾离开了山沟, 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然后走进了二郎设计的金丝笼。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主角:洛瑾,莫恩庭 ┃ 配角:新文《八零软娇小甜妻(古穿今)》求收藏 ┃ 其它: ============= 第1章 被爹卖   天上飘起了细细的清雪,隆冬季节的石门山除了常年青翠的黑松,剩下的只是一片灰败。   石门山南麓的脚下,坐落着一个小村子,大石村,棋子一样散布着二三十户人家。正值做晚饭时候,家家的烟囱冒着炊烟。   今日是冬节,一年里天最短的日子,当地有吃饺子的习俗。天冷没什么农活,人们早早地上了热炕头。   张婆子坐在灶前,手里的火棍挑了挑灶膛里的火,火烧的旺了些,映出她那张阴沉沉的脸,细小的眼睛带着抹精光,时不时看向里屋。   正间是伙房,灶膛通着里屋的热炕,既做了饭,又暖了炕。   此时的里屋,莫老汉坐在炕头,看了眼站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二儿子,皱了皱眉。   “人都带回来了,天这么晚了,总不能再送回去。”莫振邦揉着膝盖,白日里他走了不少路,现在是反上乏来了,“再说,就是送回去,她那爹还不把人再买咯。”   莫恩庭手中攥着两本书,一张脸在昏暗的烛光下,竟是出奇的夺目,五官自不必说,样样都是按照标准来长的,眼睛细长,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   “人是买来的?”莫恩庭开口,“家里不宽裕,您为什么?”   “你也不看看你的年纪?和你一般大的都成家了。”莫振邦低着嗓子,“说起来那姑娘以前是个大户家的小姐,只是他爹好赌,赔上了家产。”   顿了顿,莫振邦又道,“知道你眼眶高,一般的姑娘配你也实在……”,说到这里,只能叹息一声,“姑娘读过书的。”   莫恩庭知道今天莫振邦去了很远的地方帮东家办事,怕是人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到底不忍拂了长辈的意,他没再说什么。   “今天过节,等饺子熟了,就端一碗过去。”见儿子没再抗拒,莫振邦道了声。   西厢屋,宁娘坐在炕头,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姑娘,心里有些不忍,刚想说句什么,那姑娘就退到墙边,一副提防的姿态。   “你叫什么?”宁娘开口,看着姑娘,一头凌乱的头发将小脸遮住了大半,厚重的袄子却掩饰不住高挑玲珑的身姿,“饿不饿?”   洛瑾双手紧紧攥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眼前的女人又是谁?   “大姐,这是哪儿?”洛瑾的头还有些晕沉,心里十分不安,“我要回家,我娘还等着我,今天冬节。”   宁娘叹了口气,“可怜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爹将你卖了。”虽然不忍心,可是到底是花了银子买回来的,人是不会放回去的。   洛瑾无力地倚在墙壁上,似是不相信的摇着头,“你骗人,我不信!”   “签了契子的,就算到了官府,也是有用的。”宁娘只得好生劝说,“其实我家老二人很好的,你看过就知道了,这方圆几十里,哪个不知道莫家二郎?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   洛瑾哪里听得进去,她只知道她那好赌的爹竟是将她卖了,现在怕是拿着卖她的银子,带着他的相好儿去了赌坊。   “大姐,求求你放了我,我家里还有娘和弟弟。”洛瑾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有没有用,只希望眼前的人放她一马,“他们会找我的。”   “傻姑娘。”宁娘有些无奈,“你人就是从你家里带出来的。”   犹如五雷轰顶,洛瑾颓然的坐在地上,就是说娘知道她被卖了?一股无力油然而生,她缩在地上,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宁娘看看窗外,天已经全黑了。地上的人哭的她心都快碎了,她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女人,明白那种说不出的苦。   就在宁娘以为自己要忍不住,准备锁门离开的时候,屋外想起了脚步声,她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样受罪的事她实在做不来。   连忙起身走到外间,宁娘看见来的人正是莫恩庭,见他手中端着一碗饺子,笑问道:“下学了?”   莫恩庭弯腰,“是,嫂子,娘唤你过去,说大峪肚子痛。”   “这小子,莫不是又喝了生水?”宁娘担心儿子,用手指了指里间,轻声叮嘱了几句,就出了西厢屋。   屋里静了下来,洛瑾看着出现在视线里的一双布鞋,以及一片洗的发白的黛蓝色袍角。身子顿时吓得有些发抖,她记起了那个一醒来就看见的男人,身材魁梧,手臂比她的腿都要粗,他要做什么她怎么逃得过?   莫恩庭进屋的时候,就看见缩在角落里女人,抖得跟一个鹌鹑似的,浑身脏兮兮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户里的小姐。   “给你的。”莫恩庭将碗放到炕头,眼前的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反正买来的女人他才不要。   洛瑾偷偷拿眼看了下,炕边站的不是见过的男人,看打扮像个读书人。再看看那碗冒气的饺子,她想起了白日里莫名睡了过去,哪里还敢吃,只又缩了缩身子。   莫恩庭也没勉强,只拿起今日带回的书,翻开来看着。只一会儿,就将角落里的女人忘了个干净。   地上很凉,洛瑾腿脚有些麻,她轻轻的动了动,“我会还钱,还清了,能放我走吗?”她问的怯怯的,生怕惹怒了人。   莫恩庭抬眼看过去,“你怎么还?”   “我可以帮你们做事,干活,我还会绣花,我也可以帮你抄书。”见到转机,洛瑾忙说道。   听到这话,莫恩庭重新打量起洛瑾,看来爹说的是真的,这女子是读过书的。   见莫恩庭不说话,洛瑾想了想,“我还会画画。”   “这里是乡下,你说的这些没什么用。”莫恩庭放下手中的书,自己上学,张婆子已经很不顺眼,若是这女子整天写写画画,他能猜到那时的场景。   “我会洗衣服,我会烧饭。”洛瑾拼命的想抓住那一丝希望,这一年里她也学会了不少,虽然比起别人还是差些。   绣花和画画的手用来洗衣做饭,莫恩庭觉得有些可惜,倒不是因为眼前的女子,只是觉得那般的女子其实该好好地娇养着。   “先把饭吃了吧。”莫恩庭瞥了眼炕边上的饺子,随后重新拿起书。   洛瑾不敢吃,只是慢慢站了起来,“可以吗?”她问的小心翼翼,“还清银子,放我离开?”   “好。”莫恩庭眼睛一直盯在书上,“反正我也不习惯突然多出一个人。”   洛瑾眨眨眼睛,看着莫恩庭一心只在书上,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应该说的是实话。不然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她哪里逃得过?看来读书人还是讲究礼法的,她稍稍松了些神经。   作者有话要说:  已开新文《八零软娇小甜妻(古穿今)》,小仙女们点个收藏呀,   江珮穿越了,   从后院的大小姐变成八零高考落榜生,   还是在贫穷的小山村,   能不能给条活路了?   这里的人骑着两个轮子在路上跑,   这里的盒子里面装着小人儿,   这里的人家顶棚上都挂着星星。   什么,家里太穷,要她干活?   她一个千金小姐,有的只是一身细皮嫩肉,   做饭,她烧了厨房;   锄草,地里全被拔光;   上山拾柴,她直接把自己丢了……   不过,这里有一点挺好,   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而且,就算她烧了厨房,拔秃了菜地,   那人也不会怪自己;   只是自己走丢了之后,   那人才发了好大的火,从此再不准她上山。 第2章 冷夜   雪下得大了些,静夜无风,似乎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再就是莫恩庭翻书的声音。   洛瑾站在墙角,厚重的秋色袄子,以及沾在上面的灰尘,让她看上去有些邋遢,一头凌乱的发更是如门前梧桐树上的喜鹊窝。   西厢屋没有烧火,一丝暖气也没有,放在炕头上的那碗饺子很快凉透了。   正在洛瑾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外间的门被猛地推开,几片雪花卷了进来,跑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大峪迈着小短腿,倒是跑得比他娘还快,竟是躲过了宁娘的拉拽,窜进了西厢屋,只想看看那被爷爷和爹买回来的女人。   “二叔。”大峪跑进里屋叫了声,视线却好奇地看着墙角,“她就是给你买回来的媳妇儿?”   童言无忌,莫恩庭看了眼小侄子,不知该怎么回他,“你肚子好了?”   大峪嗯了声,走到洛瑾身旁,瞪着眼睛瞧得仔细,“你身上怎么有股鸡食味?”他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鼻子,退后两步。   洛瑾低头看着衣袖,上面还沾着一些麸皮碎屑,那是她被装在麻袋里留下的。她又看了看眼前六七岁的孩子,小小的圆脸上一双咕噜噜的黑眼珠,闪着调皮的光芒,竟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我告诉你,我二叔喜欢干净,你太脏了。”大峪倚在炕沿上,看上去并不喜欢屋里这个脏女人。   喜欢干净?洛瑾垂眸,还有些慌乱的心有了些自己的计较。   宁娘不好意思地走进屋,将大峪拖了出去,临走前不忘看了眼屋里的气氛。   西厢屋的门被关上了,接着是哗啦啦的声音。洛瑾心一惊,这是屋门被上了锁,怕她逃走。   果然,窗外传来一个声音:“老二,今晚雪怕是要下大,明早你早些起,路不好走,也好和爹早些出发。   莫恩庭看了眼窗口,嗯了声。   “我要看书,你去外间。”莫恩庭有些烦躁,把他和一个脏女人关在一起,当他是什么?真把他当成村里那些饥不择食的男人?   洛瑾拿眼偷偷看了看莫恩庭,掀开门帘,抬脚走到外间。   外间没有光线,隐隐约约地看出堆放了不少东西,足足占了半间,只剩下一条供人走路的过道。   洛瑾站在那堆杂物前,心里难受,她轻轻的挪着地上的东西,腾出一块小小的位置。眼中的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吸了吸鼻子,洛瑾坐在那块小小的位置,抬起袖子拭去了泪珠。总归是还有希望的,只要她还够了银子,只要她小心谨慎,总有一天她会拿到卖身的契子,到时候她就是自由身了。   夜里冷地可怕,洛瑾瑟缩的身子,搭了一条麻袋在身上,可是根本不顶用,冷气一直往她的骨头缝子了钻。   她是在祖母身边带大的,什么好的都给了她,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到大就没磕过碰过,享尽了疼爱。直到家产被爹败光,祖母一病不起,从此就跟天塌了一样。   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里间的灯火还亮着,那个读书人想来还在苦读。   一夜无眠,洛瑾的脚早已经麻木,又怕吵醒了里间莫恩庭,不敢起身走动。以后的日子注定要过得小心翼翼。   天将将擦亮的时候,房门上的锁被人开了,紧接着院子里响起了一声咳嗽。   洛瑾连忙眯上眼睛,僵硬的背倚在杂物上,只当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莫恩庭穿戴收拾好,掀开门帘走到外间。映入眼帘的就是挤在杂物中的瘦弱身影,头发似乎比昨日更乱,袄子也更脏。   莫恩庭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停留,开门走了出去。   昨晚的雪一直下到后半夜,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莫振邦已经牵着驴子准备出门,看着莫恩庭出来,递给他一个包袱,“拿去学堂吃吧。”他想开口问洛瑾的事,可是以自己的身份毕竟不合适。   将昨晚带回的两本书夹在腋下,莫恩庭拿过包袱和缰绳,牵着驴子出了院门。   直到院子里没了声音,洛瑾才起身直了直腰。她知道门没有锁,如果现在跑的话……。她摇摇头否定了这想法,不说能不能跑的出去,就是跑出去又怎么样?她的契子攥在这家人手里。   事实也证明洛瑾没跑是对的,因为没多久宁娘就来了。   看了眼依旧是昨日那副样子的洛瑾,身为过来人的宁娘自是知道,那挑剔的叔子没有动人家。也不知道公公这么一大笔银子是不是白花了。   “怎么没吃饭?”宁娘望着那碗干硬的饺子有些心疼,这饺子一年到头能吃上几次?   莫家到底在村里也算是殷实的人家,可那也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公公在镇上的粮铺帮东家跑腿算账收粮食,而她的男人要负责打理家里的果园。她有些时候也觉得公公偏向老二,可是作为一个媳妇儿她又不能说什么,谁叫莫恩庭会读书,连县里的举人老爷都称赞。   洛瑾昨日并没有仔细看宁娘,现下也瞧了个清楚。一张圆脸,或许是常年劳作的原因,皮肤有些粗,个子不高,看上去像个勤快人。   “大姐,我不饿。”洛瑾小声说道,昨日那种情况,谁能吃得下去?就算是现在,心里依旧堵得慌。   宁娘只道,“既然来了,就得想开点,人一辈子不如意的多了,总归还是要过下去。”她转身指着门后的水缸,“那里有水,可以舀些洗脸。洗完了,跟我去娘那里。”   洛瑾犹豫了一瞬,微垂眼帘,“现在就过去吧,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宁娘只当洛瑾胆子小,心里又惦记这没睡醒的儿子,就带着人往正屋走去。   张婆子坐在灶前烧火,余光看见大儿媳带着人走来,心里没有好气。全家一年多的收入,就花在买那个女人身上,昨夜她心疼的一宿没睡着,嘴里更是对着莫老汉絮叨了一晚上。   “娘,您怎么起得这么早?”宁娘能猜到张婆子的心思,她那尖酸刻薄的性子,想必洛瑾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洛瑾从宁娘身后走到屋门前,弯腰福了福,“老夫人好。”   手里的火棍摆弄了下灶膛里的火,张婆子头也不抬,“这山沟沟的可没有什么老夫人,只有大清早就得忙碌的粗婆子。”   洛瑾低头,看着脚底的白雪,多少有些无措。她家里是败落了,可没有过寄人篱下,当下心里有些苦楚。   “看看,连说一句都不行,这才一天就给脸子。”张婆子瞧了眼脏兮兮的洛瑾,眼底轻蔑,“还说大户家的小姐,怎么看都不像,我就说是被人骗了银子去。”   宁娘见状,不想站在这里跟着挨冻,只偷偷用手戳了戳洛瑾,对她使了个眼色。   洛瑾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去,蹲在柴草旁,“我来烧火吧?”她的声音低微带怯,伸手想接那根火棍。   “娘,大峪的肚子昨晚还是疼,是不是生了虫?”宁娘岔开话题,她知道婆婆的软肋,就是她的大孙子。   张婆子闻言,扔掉火棍,站起身走向饭橱,“你先给他冲点蜂蜜水试试。”   洛瑾捡起火棍,拾起一把柴草塞进灶膛。噼里啪啦的响声,火舌舔着锅底。一个火星子蹦出来落到她细嫩的手背上,她忍住了差点出口的疼,攥住了即将松掉的火棍。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呀,小天使们,么么哒。 第3章 贼人   宁娘接过张婆子的瓷碗,碗底沾着这一点儿蜂蜜,惦记着儿子,转身回了正屋后面的老屋,她和莫恩席住的地方。   张婆子瞅了眼蹲在燥旁的洛瑾,细小的眼睛怎么看就是不顺眼。连带着心里有想起了那些花在她身上的银子,只沉着脸掀开布帘子回了里屋。   洛瑾抬头看着灶台,高粱杆做成的盖帘,已经有丝丝的热气往外冒。她站起来,昨夜一宿没睡加上肚子里空空的,当下一阵头晕袭来,忙支着双手撑在灶台上,缓了一缓。   灶台上放着一个黑瓷盆,里面是和好了的苞米面,洛瑾猜想可能是用来糊饼子的。   伸手碰了碰盖帘,洛瑾的手烫了一下,捞起一旁的锅铲,顺着盖帘的边缘将它掀了起来。一阵白色蒸汽升腾而起,欢快地往屋顶涌去,消失不见。   锅里的箅子上蒸着昨晚剩的饺子,下面的水咕噜着。洛瑾看了看瓷盆,又看了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的里屋,伸手将盆拖到自己面前。   双手将苞米面团了团,洛瑾想着以前母亲的做法,看了眼大黑锅,用力将面团拍到锅壁上。   滚热的锅壁烫到了洛瑾的指肚,终是忍住了疼,没有缩回手。第一次,做的总不会很完美,饼子的形状并不好看。   放下盖帘,洛瑾重新蹲回燥旁,灶里的火映得她脸有些热,缓了一些身上的寒气。   她并不知道到底要蒸多久,总想着千万莫要不熟,又往灶里加了把柴。   “想把这屋子烧没了?”张婆子在里屋没好气道,“这柴是自己长腿来到家里的?”   从一见面到现在,张婆子都没有好脸色,洛瑾也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了拿回自己的契子,她又只能忍气吞声。   灶里的火渐渐熄了,只剩下丁点儿的火星子埋在灰烬了,奄奄一息。   这时,一个顽童跳进门来,站在门边。正是大峪,昨晚他还没怎么看清这个买来的女人,就被娘来着回房睡觉了。   大峪头顶上一个小辫,脸圆圆的,腮上有些发红,有一些皴。   “我爹说要我看着你,省的你跑了。”大峪是孩子,有什么就会说出来。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屋来,听了大峪的话,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有些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看灶前的洛瑾,直接进了里屋,唤了张婆子一声娘。   洛瑾认出来这就是昨日,将她带回来的那个高壮男人。转头,大峪依旧站在门边,用小脚勾了一张小板凳坐下,看来是准备做好爹交代好的任务。   莫家还没有分家,所以饭都是一起吃的,莫恩席一家就是来吃早饭的。父子俩来了没多久,在家里收拾好的宁娘也来了。   “好了?”宁娘看着紧闭的盖帘,指头一挑,盖帘就被掀起,晃荡了两下,稳稳地倚在了灶台后的墙壁上。   洛瑾有些紧张的看着锅里,只希望别出什么差错。   锅底的水里掉了两个饼子,洛瑾无措的看向宁娘,“我以后会小心的。”   宁娘倒是不在意,只轻声说没事,掉一两个是常事。不过那饼子的形状的确有些怪,看得出洛瑾不常干活。   里屋,莫恩席已经将矮桌搬到炕上,只等着女人将饭端上。农家的早饭很简单,饼子加咸菜。吃完了,就会开始一天的活计。   宁娘拉着洛瑾到了里屋,方才还尽职尽责的大峪已经跳了炕上,靠在张婆子身旁。小嘴甜甜的叫了声“嫲嫲”。   将昨晚剩的饺子尽数推到大峪面前,张婆子摸着大峪光溜溜的后脑,眼里的疼爱不加掩饰。   洛瑾站在地下,双手绞着,她是个外人,还是个很特别的外人,她知道这里不属于她。   “快来吃啊。”宁娘坐在炕沿上,指着另一侧的炕沿,对着洛瑾道。   炕上的人都看向洛瑾,刚才还笑着的张婆子,脸又沉了下来,“这吃个饭还得让人三请四请的,还真是大户家的小姐。”   张婆子说的刻薄,洛瑾低下头,忍住将要涌出来的泪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宁娘知道自从昨日进门,洛瑾就滴米未进,可是她又不能顶撞自己的婆婆,只余光看了眼自家的男人。见男人没开口,也就不好再说。   张婆子看见盆里的饼子,心中不顺,“不饿,就出去把雪扫干净了,一会儿要是有人来,别将人摔着。”   洛瑾低着头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只一会儿功夫,正间因为做饭积攒的热气已经消失不见。走出屋门,洛瑾这才仔细看清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一场大雪将万物覆盖,院墙是用石头累摞起来的,一扇木门半掩着。三面是层层的山峦,能隐隐看清山上的怪石。   或许是因为靠山的原因,这里的房子是用石头盖得,坚固结实。   洛瑾不知道她到底来的是什么地方,她的家是没有山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现在就算是要她跑,她猜自己也找不到方向。   墙边靠着一把扫帚,洛瑾伸手拿起,从屋门开始,想清理出一条走路的过道。天气很冷,没一会儿她的手就已经冻麻。   大峪吃饱了,跑到院子里,继续看着买来的女人。只是没一会儿,孩子心性,就蹲到地上玩儿起了雪。   日头升起,照着地上的白雪,有些刺眼。洛瑾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条过道,手已经冻得通红,转身想放下扫帚,却发现大峪早已经跑去不知道哪里。   大门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墙角处的洛媱回头,见门缝里钻进一个人,正探头探脑地看着正屋。莫非是贼?她想着要不要喊上一声,屋里正好有人。   好似觉察到有人,那贼看向墙角,见是一个邋遢的女人,似乎也是一愣。随即他抬起自己的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两只眼睛闪着机灵的光芒。   洛瑾站在原地,看着贼人蹑手蹑脚地往东厢屋走去,一身苍色的衣裳,看年纪也就十六七岁。   贼人伸手轻推东厢屋的门,眼见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他回头对楞在墙角的洛瑾一笑,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灿烂。   “三叔。”大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对着只迈了一只脚的莫恩升叫了声,转头对着主屋嚎了一嗓子,“爹,三叔……唔……”   莫恩升忙用手捂住小侄子的嘴,趴在大峪的耳边让他不要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鼓励一下,点个收藏吧。 第4章 脸蛋儿   安静的山村,皑皑白雪覆盖,农家院子里,却热闹了起来。   到底听到了儿子的叫声,莫恩席推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张婆子。   见着院子里扭在一起的叔侄二人,大峪挣脱莫恩升,跑到爹的身边。后面的张婆子弯腰拾起灶旁的火棍,两步走到院子,抡起来就向莫恩升身上打去。   “在外面猴疯,干脆别回来了!”张婆子嘴里气呼呼的,笨重的冬衣显得她有些臃肿,连带着手脚有些慢,“你眼里还有这个家?”   火棍毫不留情的敲在莫恩升腿上,他当即哀嚎一声,躺倒在雪地里,“娘,我的腿断了!”   莫恩升倒下后,嘴里不停地哼唧,脸正好对着站在墙角的洛瑾,遂对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告诉她,他是在做戏。   到底是亲生的,一见儿子躺在地上,张婆子嘴上即使不松,手里的火棍却是再也敲不下去。   旁边的莫大郎走过去将莫三郎扯了起来,嘴里训斥着,“你倒也说说,几日不回家了?娘整天担心,就你没心没肺。”   莫三郎揉了揉腿,走到张婆子身旁,“娘,我和前村的赵五去码头上了。想着过完年去那边做买卖。”   张婆子生气的将脸一撇,“别想,你安安分分的去镇子上学徒,家里没有闲钱供你挥霍。”如此说着,小眼又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墙角一动不动的洛瑾。   家里最小的儿子一般都是受宠的,莫三郎自然也是。瞅着自己娘的脸色,看向洛瑾,“娘,那是谁?”这样邋遢的打扮,肯定不是家里的亲戚。   “吃饭了?”张婆子拍了拍莫三郎身上的碎雪,“进屋再说。”随后和两个儿子进了屋。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梧桐树上的喜鹊嘎嘎叫了几声。大峪拖着一把铁锨在院子里铲雪,时不时的瞅洛瑾两眼。   洛瑾觉得冷,想进屋暖和一下,走到西厢屋门口,看着那扇有些破旧的木门,微微的叹息消逝在寒风中。   其实,屋里实在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不过是避避那凛冽的寒风。洛瑾肚子里空空的,有些难受,她有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想起了那碗已经干硬的饺子。   手指夹了一个冷冰冰的饺子,洛瑾送到嘴里。双手冻得红肿,她坐在昨晚收拾出来的小角落,将双手拢入袖中,用自己的体温暖着。   屋子里没有热水,她也不敢擅自烧水,那会浪费柴,还会惹得张婆子不满。她以后过得是看人脸色的日子,做的是她没做过的农活。   在家里,就算败落了,母亲也不会让她做太多粗活,充其量是帮着洗几件衣服。母亲说不能让手变粗,她以后是要嫁进周家的,周家的奶奶是不用干活的。   父亲好赌,赌赢了,家里会吃好的,喝好的;赌输了,他就会死命的打母亲。到最后,却是连她这个亲闺女也给卖了。   悲上心头,嘴里的饭食艰难的咽下。洛瑾站起身,看着乱七八糟堆摞在一块儿的杂物,想着拾掇一下。   宁娘进来的时候,洛瑾已经收拾了一半。她心里有些可怜这个姑娘,没有家人护佑,孤身一人,现在连二叔都不看她一眼,任她躺在泥地上睡。   “冬天,地里的活少,就把这些框子篓子的放在这里了,平时也就这么堆着。”宁娘上前搭了把手。   洛瑾在北墙角留出一个位置,差不过正好容得下她。这样她晚上可以伸直腿,也不怕黑暗里将莫恩庭绊倒。   “洗洗手,坐着说说话。”宁娘双手拍了拍,她过来也是要跟洛瑾说说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人是花银子买回来的,不管二叔子中不中意,人肯定是不会放的。更何况张婆子也不会容忍家里多出一个吃闲饭的。   宁娘是能看的出来,洛瑾身上有种娇贵的气质,和山里的姑娘是不一样的。只是落到了这种环境,恐怕也没有心思整理自己了。   洛瑾嗯了声,看着宁娘掀开门帘进了里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昨晚只顾着害怕,洛瑾倒是没注意这间屋子。白日里亮堂,也就看了个清楚。泛着灰白的墙面,应该是有些年头的原因,墙皮有的已经脱落。炕上的矮桌上放着几本书,笔筒里插着几只粗细不一的毛笔,砚台上的墨已经干透。   一个盆架立在门旁,墙角处有一个破旧的木箱子,上面叠着几件衣裳,屋子干净整洁。   “二叔人爱干净,读书人和庄稼汉子就是不一样。”宁娘开口就扯到了自家男人身上,“大峪他爹就从来不在乎,脏衣裳一脱,扔在一边再也不管。”   洛瑾站在炕边,低头嗯了一声,她当然知道宁娘不是来和她拉家常的,也就轻轻开口,“大姐,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宁娘笑了一声,“我娘家姓赵,叫宁娘,你以后叫我嫂子就行。”   “嫂子。”这个称呼让洛瑾觉得很别扭,可是以后要相处,说不定有些事还离不了宁娘。   一声嫂子,宁娘能听出其中的酸涩,“我过会儿叫老三给你再外间搭个板子。”睡在凉地上,女人的身子是会坏的,当然宁娘也不能让洛瑾觉得她看出了什么,只道:“二叔子有时候看书,不能被打扰。他就是有个坏脾气,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   洛瑾心里感激,道了一声谢。   “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客气。”屋里冷,宁娘搓了搓手,“现在地里活少,这又碰上下雪,要不这空闲都是要上山拾柴火的。”   洛瑾明白,这是说她以后就要跟着上山下地干活。她安静的等着宁娘接下里的话。   “得空我就带你去咱家的地里看看,你也好认认路。”宁娘看在眼里,觉得洛瑾的性子有些软,以后怕是会被婆婆欺负的很,“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洛瑾。”洛瑾抬头看向宁娘。瑾,美玉无瑕,当初祖父为她起的名字,就是想她温润美满。   到底是大户家出来的姑娘,宁娘心道连名字都美,就是不知道那一头乱发下的脸蛋儿,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5章 银子   午饭,是宁娘带着洛瑾一起做的。因为莫三郎回来,张婆子特意蒸了一盘小咸鱼,另一盘菜还是最常吃的炖白菜。   屋外的白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雪水从屋檐滴下。洛瑾将燥旁收拾干净,知道张婆子不待见自己,便没有和旁人一样去里屋。只想着里面的人吃完了,她自己看样对付一下就行。   “二嫂,你不进去吃饭?”莫三郎手里攥着几根铁丝,放在正间的桌上。   “我不饿。”洛瑾小声说道,捞起抹布擦拭着灶台。   莫三郎哦了声,掀帘进了里屋。过了一会,端着一个盘子出来,放到灶台上,“要不,你端着回西厢屋吃。不吃饭哪行?”说完,转身走了回去。   洛瑾看着盘,一条小咸鱼,一筷子炖白菜,还有一块饼子。她只伸手掰了一半饼子,坐在灶台前吃着。热乎乎的饭食让她的身上舒服了些。   饭后,宁娘带着洛瑾看了家里的猪圈,鸡棚,说是等雪化了在去地里看看。   莫三郎坐在院子里,拿着砍刀在修理几根木橛子,粗的那一头缠上了铁丝。他年纪轻轻,一身活力,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容易相处。   “又要上山?”宁娘问了声,“总是闲不住。”   莫三郎抬头对着两人笑笑,眉眼弯弯,相貌俊秀,“雪后能看见兔子的脚印,正好找到它们路,去下上几个套子。”   蹲在一旁的大峪嚷嚷着要跟三叔一起上山,宁娘只嘱咐小心点儿路。   宁娘端出一个簸箕,里面盛着一些花生,和洛瑾坐在西厢屋的正间剥。   “老三虽说爱乱跑,做事倒是麻利。”宁娘瞅了眼角落里拍好的木板,“你晚上好好洗洗,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不精神。”   洛瑾低头,将花生仁放在碗里,“等我哪天跟嫂子上山,拾些柴回来再说。”   宁娘觉得洛瑾是怕了婆婆,什么都不敢做,“今晚爹和二叔应该不会回来,路上不好走。”   “不回来,住哪儿?”洛瑾问道。   “粮铺的东家在铺子后头有间小屋,天不好的话,爹和二叔就宿在那里。”宁娘看看外面的天色,冬日天短,很快就暗了下来,地上的雪只化了一半。   晚饭时候,莫三郎带着大峪回来了。孩子喜欢东窜西跑,永远不知道累,硬说明早要跟着去捡兔子。   洛瑾烧的火,手里将一颗白菜剥的干净。看了眼在院子里闹的莫三郎和大峪,她想家,她不信母亲就这样将自己卖了,她想回去。   这时院门开了,莫振邦牵着驴子走了进来,看见莫三郎,脸上没有好气。只是大峪跑过去的时候,他不管多累,还是抱起了孙子。   后面跟进来的是莫恩庭,他将书夹在腋下,转身将院门关好。   洛瑾记得宁娘说过,莫振邦和莫恩庭天不好是不会回来的。而对于这两个人她不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一个是把她买回来的人,一个是给她安排的男人,她心里是抵触的。   莫家父子走进正屋,洛瑾忙站起来,低着头,一只手攥着火棍。   “坐着吧。”莫振邦说了声,随后进了里屋。   莫恩庭只是看了眼洛瑾,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进了里屋,叫了张婆子一声“娘”。   锅里的饭已经做熟,洛瑾用手指学着宁娘的样子,用力掀开了盖帘,可是太用力,盖帘又倒了下来,盖着一半的锅,呼呼的热气往外冒着。   “我来吧!”莫三郎领着大峪进来,说了声,伸手将盖帘掀起。   “谢谢你。”洛瑾轻声道谢。   莫三郎笑了笑,带着侄子走进里屋。   里屋的一家人围着炕头吃饭,正间的洛瑾只是默默地打扫着。   “老二媳妇儿怎么不进来?”莫振邦看了一圈人,最后停留在张婆子身上。   “我可没说不让她进来,是她自己不愿意。”张婆子并不抬头,给自己的孙子夹着菜。   “老二,去把人叫进来。”莫振邦放下筷子。   莫恩庭走到正间,看着正在扫地的洛瑾,眉头皱了皱,“进屋吧。”   声音清冽,没有情绪,洛瑾看向莫恩庭,他站在门帘前,身姿颀长,一身素袍简单,透着读书人的清高。   “我不饿。”这句话洛瑾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她也不想进去,那里不是她的家人。   “进去。”莫恩庭吐出两个字,不待洛瑾回答,已经转身进了里屋。   放下笤帚,洛瑾洗了洗手,终是掀开了门帘。整个屋子的人看了过来,她低下了头。   “过来这儿。”宁娘招呼了声,指了指自己身旁。   洛瑾走过去。男人是坐在炕上的,女人只能站在地上。她接过了宁娘给的饼子。   一顿饭,洛瑾吃的艰难。她能感受到张婆子时不时投来的不善眼神,所以她吃的并不多。   饭后,媳妇儿们是要收拾碗筷的。锅底做饭剩下的热水正好用来洗刷。   洛瑾弯着腰,在锅里刷着碗,一双细嫩的手被温热的水浸泡,露出了原先的秀美,就如根根水葱一般。   一旁的宁娘看着那双手和细细的手腕,心里感叹,这双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变粗糙。   “行了,快回去吧。”宁娘吹熄了正间的油灯,带着洛瑾到里屋说了声,出了正屋。   宁娘带着大峪回了后面的老屋。洛瑾站在西厢屋外,窗户传出灯光,她知道那是莫恩庭在看书。   抬头看着清冷的夜空,满天星斗,像是嵌在幕布上的金砂,遥远,静谧。   外间没有灯火,只能靠着布帘透出的微弱火光。洛瑾小心的走到角落坐下,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过去了。   眼皮很沉,可是洛瑾就是睡不着,这里冷的像冰窖,身下铺着的麻片子根本不管用。她还在想一件事,想那件莫恩庭答应她的事。   外间轻微的动静,莫恩庭知道是洛瑾回来了。本来他并不想回来,却是爹硬把他拉回来的,爹的想法他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为那个脏女人。   没多久,西厢屋的门就被从外面锁上了。里间和外间的人同时叹息着。   “莫公子。”洛瑾站在门帘外,叫了一声,声音很小。   莫恩庭转头看着门帘,“有事?”   “恩。”洛瑾两只手攥着袄子的边,“我要还多少银子?”   莫恩庭突然想笑,在他看来,这脏女人根本没什么能力还银子,却还是回道:“三十两。”   三十两,洛瑾心里既有对父亲苦涩的恨,又有对这笔银子的茫然。她该如何凑够这笔钱?   “能写个凭证吗?”洛瑾又问,有些事还是得白纸黑字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肯定是美美的。 第6章 凭证   里间,莫恩庭翻书的手停下了,“凭证?”他突然觉得这个脏女人或许并不笨。   洛瑾有些紧张,怕莫恩庭不答应,“就像那种借据……”   门帘豁然掀开,眼前出现光亮,出现的还有一身素袍的莫恩庭,洛瑾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嘴里的话再没说出口。   “怎么写?”莫恩庭问,背光站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而他一贯说话也是清清淡淡,让人猜不出情绪。   “就是还清银子,放人离开。”洛瑾的声音细弱蚊蝇,有丝不确定。   黑暗中,莫恩庭轻笑了一声,转身进了里间。门帘放下,将内外隔开来。   洛瑾有些失望,□□了肩膀,回身往自己的小角落走去。刚坐下,里间传出一声“进来”。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洛瑾犹豫了一下,站起来,再次来到门帘前,“您叫我?”   “凭证。”莫恩庭轻轻巧巧两个字。   手有些抖的掀开帘子,洛瑾进了里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火的原因,里间比外间暖和不少。   炕上的旧矮桌上躺着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未干,洛瑾只一眼就看见了“凭证”二字。她试探的看向莫恩庭。   那张脸比昨日刚见的时候更加邋遢,乱发几乎将脸完全遮住。莫恩庭收回眼神,看着手中的书。   轻轻拿起那张单薄的却关系着她命运的纸,洛瑾抿了抿嘴唇,抬手拨开额前的乱发,认真的看了起来。   纸上写着,带银子还清之日人就可以离开。洛瑾想了片刻,抬头小声道:“烦请公子填上具体数目。”   是的,上面只写了还清,却不曾写还多少。洛瑾拿起支在砚台上的毛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欠条。就如普通欠条一样,某人某日欠下多少银钱。   握着毛笔的手细嫩莹润,纤纤玉指柔若无骨,一手小楷灵动秀气。   莫恩庭由那双手再次看向那张脏兮兮的脸,却发现那一对眼睛在灯火的映耀中如一对闪亮的黑曜石。   洛瑾写完欠条,推到莫恩庭面前,然后看着凭证的那张,“是三十两吗?”   这是在催他将凭证写完整。莫恩庭不是个随意让人拿捏的,当下放下手中的书,直视洛瑾,“你说得对,要写就写明白。”   洛瑾一愣,不明白莫恩庭的意思,两只手轻轻抠着。   “三十两说起来不少,先不说你怎么还。”莫恩庭说的不疾不徐,“但凡还钱总是要订个期限的。”说着,拿起凭证那张,在上面添了几笔,随后甩到洛瑾面前。   “一年?”洛瑾不可思议的看向莫恩庭,这么多的银子,他给她一年时间,怎么凑得齐?   “短了吗?”莫恩庭却是将洛瑾写的那张借据叠好,放在一旁,“你觉得要多久?”   能拿到凭证已经很不错了,洛瑾知道再说下去有可能惹得莫恩庭不悦,便将那凭证收起,“就一年。”   两人一人一张,事情办妥了,洛瑾掀开帘子准备到外面。   “若是你一年内还不清,该怎么办?”莫恩庭问。   这个洛瑾不是没想到,可是她一无所有,“公子说呢?”   莫恩庭沉思片刻,“我还没想到,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洛瑾放下门帘,回到了自己的角落,彻骨的寒冷在黑暗中源源不断。她将那张凭证小心的收好。   夜静了下来,偶尔村里的狗叫几声。洛瑾瑟缩在墙角,去了一件心事,加之两日的劳累,她睡了过去。太冷了,就算睡着,她依然弓着身子,身上是厚厚的麻片子。   大半夜过去,世界仿佛冷得失去了活力。突然村子里的狗叫了起来,又急又狠,生生撕碎了那份宁静。   莫家院子的那扇旧木门传来砰砰的敲拍声,便随着女子的哭叫声。   这下,整家人都惊醒了,包括洛瑾。她迷蒙的睁开眼,眼皮都冷的发凉。院子里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一会儿,院子里热闹了起来,一堆人你一句我一句。洛瑾看向里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莫恩庭睡得沉,可是外面的声音太大,他不会听不见。   “啪啪啪”,西厢屋的门拍响了,传来莫大郎有些粗犷的声音,“老二,起来,大哥家有事,你跟我去看看。”   里间的灯亮了,莫恩庭穿戴好,走了出来,无意间就看见了黑暗中的小身影,随即走了出去。   外面的女人越哭越伤心,能听见宁娘的劝说。   没一会儿,宁娘就扶着一个女人进了西厢屋。洛瑾此时不能装没看见,连忙站起来,叫了一声嫂子。   宁娘嗯了声,扶着哭的悲痛的女人坐在小板凳上,“这是咱大伯父家的嫂子,素萍。”   “素萍嫂子。”洛瑾叫了声,见里间的灯没熄就拿到了外间,放在摞好的筐子上。   黑暗的外间瞬间被照亮,叫做素萍的女人衣衫凌乱,头发实在比洛瑾好不了多少,一看她的脸更是让洛瑾吓了一跳。一张脸满是伤痕,眼窝都是青的。   “他这是想打死我。”素萍捂上了脸,“一不顺心就拿我撒气,就让二叔行行好,让他休了我吧。”   “大哥他不就是喝了点酒吗?”宁娘在一旁劝道,“别老说什么休不休的,真走到那步,你自己怎么活?”   “总归能挣口饭吃,也比被他活活打死强。”素萍抹了一把眼泪,“有本事,他就跟那个半斤粉过,让她做饭洗衣服。”   “又说胡话了不是?半斤粉那个不正经的怎么能和你比?”宁娘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洛瑾,来西厢屋当然是有想法的,现在家里乱,来这里也是看着,别让人趁乱炮了。   洛瑾看着素萍,矮矮的身材,长得敦实,不算好看。膝盖上的棉裤都已经磕破了,打她的男人下手想来极狠,十根手指头没有一根是完整的。   不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整日里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仰望着自己的男人,就算打狠骂狠也不敢回手。   掏出自己身上唯一干净的帕子,洛瑾递到素萍眼前,“素萍嫂子,擦擦吧。”   素萍伸手接过,就捂上了自己鼻子,哭得越发伤心。“我不想生孩子吗?我也想,可是老天爷不给啊!”   “这样,公公和大峪爹都过去了,肯定是帮你说话……”。   宁娘的话还没有说完,院子里传来男人粗暴的喊声:“臭娘们儿,给老子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快过年了,还要大扫除,   加油。 第7章 白面   宁静的夜晚彻底打断,冰冷的空气填上了几分紧张。   西厢屋的素萍自听到那一声喊之后,身子就开始发抖,眼神染上恐惧。   洛瑾熟悉这种表情,就如母亲听到赌输后父亲的怒吼一样,就连她也下意识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外面是莫三郎的劝阻声,可是那粗暴的声音似乎一定要达到目的,一直骂骂咧咧。   素萍抹干了眼泪,站起来推门出去,“你到底想怎样?家里闹腾不够,还跑来二叔这里。”   声音委屈中带着畏惧,素萍的气势显然压不住莫钟。来人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往院门处脱去。   “给老子滚回去。”莫钟身材高壮,比起莫恩席宽出一些。此刻他浑身酒气,就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似得,丝毫不把手里的女人当人看。   女子的哭声凄凉无助,伸出双手无力地捶打着。   莫三郎见状,上前阻拦。奈何莫钟那只手丝丝攥住,就是不松。见有人上前,更是发怒的将素萍一把摔倒雪地里。   眼前这架势,宁娘不敢上前,环顾了一下院子,没见到自己男人,心想可能和公公还留在那边照顾大伯母。   洛瑾把在门框上,看着莫钟指着倒在地上的素萍辱骂。女人就这般没有地位,男人一不顺眼,想打就打。   莫三郎站在莫钟身边,不停地劝说着。不远处的莫恩庭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眼前的闹剧与他无关。   莫钟从一旁的柴堆上抄起一根棍子,朝着素萍就打……   黑暗中,一个单薄的身影跑过去,将高大的莫钟推倒在地。   洛瑾站在那里,双臂就那样伸着,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刚才所做的。   咒骂了一声,莫钟踉跄的站起来,手里依旧攥着棍子,现在确实对着洛瑾。“妈的,敢推老子!”   莫三郎上前想夺过莫钟的棍子,可惜人太瘦,被直接推开。   洛瑾眼看的凶神恶煞的男人朝自己而来,脚下就像冻在了地上,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将头一撇,闭上了眼睛。   没有痛疼,一只手将她拉走。洛瑾睁眼,见是宁娘,再看她原先站的地方,竟是莫恩庭立在那里,浑身冰冷,犹如这无尽的冬夜。   是他刚才挡在她身前吗?洛瑾浑身抖得厉害,她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会被一棒子打死。   “二郎,你让开。”莫钟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洛瑾。   “让开?”莫恩庭淡淡开口,嘴角一丝讥讽,“你想杀人还是放火?话先说清楚,这出了人命的话,你自己背,和这家里的人无关。”他就是看出莫钟没这个胆子。   “自家兄弟你这么跟我说话?我好歹算你大哥。”莫钟龇牙咧嘴。   “那跟大哥怎么说?”莫恩庭的话没有情绪,“说你此事英雄?为你树碑立传,四处传颂?”   莫钟是说不过莫恩庭的,直跑去正屋找那躲着不出来的张婆子,“婶儿啊,你侄子好苦。”一个大男人就嚎着嗓子进了屋。   莫三郎忙跟了过去,这种事可别再把老娘气了。   也恰在此时,莫振邦和莫大郎回来,一同来的还有村里的两个长辈。说是商议了下,明日就在莫家解决这件事。   最终,素萍还是被长辈给劝了回去。而莫钟却一直赖在正屋不走,说是家里有个丧门星,不愿回去。   加上两个长辈也来了,洛瑾只好去烧水煮茶。   “二嫂,你没事儿吧?”莫三郎抱了些柴火放下,轻声道:“你当时不该上前,钟大哥真能下手,他心狠。”   洛瑾嗯了声,“没事儿。”   宁娘惦记睡觉的大峪,就回了老屋。莫恩庭回了西厢屋,他对这个家的事好像并不怎么关心。   正间里没有点灯,洛瑾只能借着灶膛里的火,将长的柴枝折断,再送进灶膛。里屋的说话声也清楚地传了出来。   莫钟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多苦,干了半年的工,东家只给了一半的钱,又说家里的老母亲病了,没有药钱。   到最后,莫振邦被说的实在没有办法,让莫三郎去东厢屋拿来十斤白面,说是快过年了,到时候也好用得上。   张婆子从里屋出来,黑暗中,她哼了一声,对那送出去的白面十分心疼。看着蹲在灶前的洛瑾,“行了,别烧了,炕那么烫,想揭了我的皮?”   洛瑾没有言语,舀了一舀子热水冲到茶壶里,送去了里间。   送茶出来后,张婆子已经去了东厢屋,看看家里的粮还剩多少。   里屋的长辈没有走,洛瑾只能在正间等着,一会儿还有茶碗要洗。   就这样,里屋的几个人一直说到天快亮时才离开。而张婆子应该是在东厢屋睡了,或许只是想看住粮食。   “还没回房?”莫振邦看着坐在灶前的洛瑾。   “就回去。”洛瑾搓搓眼,走进里屋,将茶具收拾了。   “白日里,家里还有长辈要来。到时候你和老二也过来,你回屋跟他说一声。”莫振邦说完,披着厚袄走到院子里。   洛瑾不明白莫振邦的意思,难道是为昨晚她推了莫钟?   回西厢屋的时候,正看见准备出门的莫三郎,洛瑾对他点了点头。   “上山了。”莫三郎也穿了一件厚袄,“去捡兔子去。”   西厢屋很静,现在天还没有大亮,估计莫恩庭还在睡。洛瑾有些疲惫,坐到角落里揉了揉脖子。   “这次拿走的是什么?”里间的莫恩庭问道。   洛瑾一愣,“什么?”听莫恩庭的声音,并不像刚睡醒。   “爹给了莫钟什么?才打发走他。”莫恩庭掀帘走出来。   “十斤白面。”洛瑾站起来,回道。   莫恩庭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洛瑾见莫恩庭夹着两本书,应该是要去学堂,连忙道:“大叔说今日你不用去学堂。”   看了洛瑾一眼,莫恩庭转身想回里间。   “那个……谢谢你。”洛瑾小声说道,昨晚之事她的确应该谢莫恩庭的。   “我不愿与人相争,但是不表示可以被随意欺辱。”莫恩庭换了一件干净的袍子,浑身利落,“你现在在西厢屋,他对你下手,我自然认为他是冲我。”   莫恩庭的话,洛瑾听的有些糊涂,心里理顺了一下,就是这个人脾气可能很要强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 第8章 命运   由于白日里会来人,洛瑾只休息了一会儿,就去帮着宁娘烧火做饭。   在锅里添了水,将要热的饭食放到箅子上。两天没有好好休息,洛瑾觉得头重脚轻。   莫大郎只拿了一块饼子,便出门了,粮铺那边莫振邦今日去不了,就差了他过去,还有学堂那边也是要过去给莫恩庭告假的。   张婆子的脸拉的老长,昨晚平白送出去十斤白面,今天还要让一帮人在家里吃吃喝喝,她心里觉得堵得慌。   家里人多,所以几乎每天都要糊饼子,洛瑾一边烧火,一边听宁娘说着昨晚的事。   莫钟是莫振邦大哥家的独子,大哥早年因病去了,也是他们这边帮衬着莫钟那边过下来的。但是莫钟这人好吃懒做,人长得身高马大却不想好好出力干活,家里条件不好,老娘常年有病,所以适婚年龄没有姑娘愿意跟。   也就是有一年,外面有个地方遭了灾,几个人逃难来到村里,其中就有素萍,无依无靠的她就这样,在莫振邦的安排下跟了莫钟。   洛瑾一直听着,好像在素萍的身上又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看来这次素萍是铁了心不想和大哥过了。”宁娘糊好饼子,盖好盖帘,双手搓了搓,“其实她有过孩子,只是被大哥……”   余下的话变成了一声叹息,洛瑾没说话,她不应该管这些事,她更应该担心的是那三十两银子。   “你一会儿好好梳梳头,今天家里人多,你也好认认。”宁娘看着一头乱发的洛瑾,真恨不得自己拿把梳子给她理上一番。“既然进了这个家门,你也不要一声不吭的。”   “知道了。”洛瑾将柴火折成一样的长短。   大峪坐在正间的小凳子上抱怨,说是莫三郎上山不带他,小小的年纪正在堵着气。   和昨日一样,天空湛蓝空旷,檐下的冰凌柱子晶莹剔透,像是上好的晶石。   饭后,洛瑾收拾好碗筷,回到西厢屋,看到外间的木盆里有莫恩庭昨日换下来的衣袍。   正好莫恩庭进来,洛瑾便问了声,“要我帮你洗吗?”她指着那件衣裳。   以前都是自己洗,偶尔大嫂会帮忙。但是莫恩庭觉得眼前的脏女人住在他在地方,为他做事也是应该的,只嗯了声,便走了出去。   天气寒冷,冷水洗衣根本洗不干净,只有温水才会下灰。洛瑾去了正屋,试试铁锅里还有一点儿热度,便舀了些水进去。   洛瑾将温水倒进木盆,蹲在院中洗了起来。她以前在家的时候会给家里人洗衣服,所以并不觉得吃力。   洗了一半,洛瑾正准备拧干换水,几件衣服从她的头顶落到木盆里。她抬头,只看见张婆子进屋的身影。   现在这种情形,没人会管你委不委屈,只有你做或是不做。洛瑾鼻头一酸,深吸了一口气,将几件衣裳泡到水里,水已经冷透。   “你怎么不用热水?”大峪觉得看住洛瑾,就是他的任务。   她想用,可是洛瑾知道自己和宁娘是不一样的,宁娘是娶回来的,而她是买回来的,说句不好听的,她和家里以前的婢子是一样的。   将衣服晒在院子的晾衣绳上,时间已经到了半晌,家里陆续来了几个老人。张婆子见状,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进了东厢屋。   洛瑾记得莫振邦要她过去,便一直待在正间,她看了眼西厢屋,莫恩庭还没有过来。   里屋是素萍的抽泣声,诉说着这几年被打的苦日子,临了希望村里的长辈让莫钟休了她,放她离去。   “自来都是嫁到夫家,就必须以夫家为大,这被休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说的算?”说话的村长,嗓子沙哑,像被烟熏坏了似得。“当年你差点儿饿死,没有莫钟你活的了?”   素萍依旧哭着,说着莫钟的种种。   “行了!”这是另一个长辈,“做人要守本分,你作为莫钟的媳妇儿就要孝顺婆婆,听男人的话,莫要生出些别的心思。”   外间的洛瑾听了这话都觉得心凉,这哪里是来解决事情,这分明让素萍继续跟着莫钟。   “我不!”应该也是忍无可忍了,素萍停止了哭泣,“求求各位叔伯,让莫钟休了我吧,我伤了身子,也无法给莫家添丁。我给你们跪下了。”   一时间里屋没了声音,只听见脑袋撞地的磕头声。   “这样吧。”莫振邦开口,“你想离开,最起码给莫钟留个后。我说了算,有了孩子你就走。至于身子好好养养。”   素萍的额头上一层黑灰,隐隐泛着青紫,眼中的泪水留下,“二叔……”   “你二叔二婶儿平日里对你好你也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村长接话,“既然你二叔说了,就一定算数,就这么办吧。”   几个长辈你一言我一语,简简单单就定了素萍的去留,最后还搬出了恩情二字。   宁娘扶着木木的素萍去了后面的老屋,脸上也带着一丝不忍。毕竟嫁了人,只有丈夫能决定你的去留。   “洛瑾,爹让你和二叔进去。”宁娘说了句,回头看见大峪在打冰凌柱子,呵斥了一声,“砸破你的脑袋,可别喊痛。”   洛瑾看过去,见大峪拖着棍子跑了,正撞上前来的莫恩庭。白雪的映照下,他的一张俊脸越发白皙好看,只伸手摸了摸那小子光溜溜的后脑。   进屋后,看了眼乖顺站在一旁的洛瑾,莫恩庭掀开门帘,回头示意了下,洛瑾连忙跟了上去。   里屋炕上坐着三个老人,地上的凳子上坐着一个,见人进来,俱是抬眼看去。   闭塞的屋子里飘着呛人的烟味,洛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就是你给二郎带回来的媳妇儿?”村长问道,黝黑的脸上是层层的褶皱。   “从平县领回来的,是个听话的孩子。”莫振邦道,“今日你们都过来了,正好商量着将他俩的事情办了。”   洛瑾心中一惊,双手不由攥紧,余光看见身旁的人一动不动,越发心里发慌。   村长点头,盘着腿看着站在地上的一对儿人,“你把他俩的生辰八字写来给我,等着去到县里衙门,我去给他们求张婚书。”   婚书!那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洛瑾抿着嘴唇,她又比素萍强的了多少?一样是被人三言两语定了命运。   “诸位叔伯。”莫恩庭开口,“晚辈觉得此事不必过急。”   莫恩庭读书好,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连带着村里的人都引以为荣。相比对素萍的态度,村长现在说话倒是和缓,“二郎怎么说?”   “这年后的二月就是县试,我想着应该多温习。”莫恩庭说的合情合理,没有强加抗议,“若是侥幸,过了县试,那四月就是州试,的确是不能分心的时候。”   几位长辈也觉得在理,这两场考试过了的话,莫恩庭可就是进县学了,那可是大石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秀才。所有事在考试面前那都不算什么,更何况是一个买回来的媳妇儿,左右人摊上一个这样出色的郎君,也不会傻得跑掉。   “那就再等等。”村长发话,这莫家二郎出息,他自己出去说起来都长脸。他又看了眼一旁脏脏的姑娘,总觉得两人不相配。这惦记着莫二郎的人家可不少,谁知道这姑娘是莫振邦从哪个旮旯里带回的。 第9章 兔子   对于长辈们的话,莫恩庭弯腰致谢,“晚辈觉得还是要赶去学堂,这些日子课业有些多。”   “去吧。”村长转头对着莫振邦,“这孩子就是懂事,哪像大哥家的莫钟?”说完就是一声叹。   “爹,晚上我就不回来了,留在粮铺将这半天的课业补上。”莫恩庭征求着莫振邦。   莫振邦点点头,对着站在地上的两人摆摆手,“出去吧,我们几个说说话。”   跟在莫恩庭身后走出正屋,屋外阳光正好,冰凌柱子已经开始融化,滴滴冰水落下。洛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院子的地上有几片剥下来的的白菜叶,那是准备喂猪的,洛瑾蹲下身,拾起一旁的菜刀,将菜叶切碎。   莫恩庭回西厢屋拿了书,便出门去往学堂。   农家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那调皮的顽童东窜西跑。临近晌午,莫三郎从山上回来,他性情开朗,一进院门就喊了大峪一声,抬起手中的东西晃了晃。   “三叔!”大峪跑过去,看着莫三郎手里的兔子套,“这么多兔子?给我摸摸。”   洛瑾也抬头看去,见莫三郎提着几只兔子。   张婆子闻声从东厢屋出来,直奔莫三郎,接下他手里的兔子,拿眼瞅了瞅正屋,笨重的身体钻回了东厢屋。   “二嫂。”莫三郎见洛瑾已经拌好猪食,弯腰端起大盆,“我来喂。”说着便往老屋方向的猪圈走去。   大峪跑去东厢屋看兔子,刚提着一只走出来,就被张婆子拉了回去。   张婆子小气刻薄,如果让屋里的人知道莫三郎带回了兔子,依着她对莫振邦的了解,必是将村长他们留下来吃饭。   没一会儿,村长几人也离开了。莫振邦出门送客,看着莫三郎,脸上没有好气。   “爹。”莫三郎倒是脸皮厚,笑着走向老爷子,“我在山上套了几只兔子,您不捎一只去粮铺?”   张婆子一听,立即走出东厢屋,“什么东西都往外拿,咱这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本来有这个心思的莫振邦一听,想起昨晚的白面,知道自己婆娘的脾气,也没说话就进了屋。   “娘,统共五只,拿一只也没什么。”莫三郎的脾气和莫振邦有些像,为人大方,从来不在小的方面计较。   “别想。”张婆子脸一沉,“这眼看着快过年了,家里能不存点儿东西?吃闲饭的也不少。”   张婆子这是又说到她身上了,洛瑾蹲在地上收拾着菜刀和菜板,起身送回正屋。   知道自己的娘并不喜欢洛瑾,莫三郎搓了搓双手,“娘,我去处理一只兔子,最有肉的后腿给你和爹。”   张婆子白了一眼小儿子,心里却是高兴地,“还不是你想吃?”   “果然是亲娘,一眼就看出来了。”莫三郎笑着,转身往东厢屋。   张婆子连忙叫了声,“先选那只小的。”   莫三郎拎着一只兔子,用一根细铁丝穿过兔子的鼻孔,吊在院中的梨树上,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刀子。   大峪早早地搬了小板凳坐在那里,好奇的伸手拽了拽兔子的短尾巴。   兔子扒了皮之后,要用热水清洗,洛瑾烧好了一盆热水。至于梨树下,她不敢过去看,只远远地等着。   这时院门开了,莫钟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看见莫三郎,直接走了过去。一手掐腰,一手指指点点,好像他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看了一会儿,莫钟便向正屋走来。他是来找素萍的,已经晌午了,那女人没回去给他做饭。不想来到这边正好可以蹭上一顿好的,当下就打定留在二叔家。   见着莫钟走过来,洛瑾往旁边让了让。   “二叔。”莫钟喊了声,“我看三郎套的那只兔子挺肥的,够喝上两盅。”   莫振邦应了声,“那就留下来吃吧,正好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张婆子皮笑肉不笑,“大钟,这是踏着饭点儿来的。只是家里没有酒,你也知道家里人多,是要勒紧了过的。”   这种冷嘲热讽莫钟根本不放在眼里,他也不是那种又便宜不占的人,当下赖在里屋的炕上,再不下来。   张婆子生气,瞪了一眼洛瑾,“还不过去把兔子洗干净?跟块木头一样。”   洛瑾端着水来到院子,莫三郎已经将兔子处理好。他的手艺好,兔皮剥的完整,就连兔身也没留一滴血。树下的铁盆里盛着内脏之类。   莫三郎将兔子放进水里,转身回屋去洗手。大峪则又蹲到了洛瑾旁边。   兔身浸泡在温热的水里,一股血腥气借着热气扑到了洛瑾的脸上,她差一点忍不住呕吐。只能秉着呼吸洗吧干净。   洛瑾是不会做兔肉的,只有叫了宁娘过来。   宁娘给了洛瑾一个青萝卜,让她洗干净,自己则将兔身剁成小块。另一半兔身留着,准备晚上莫大郎回来再吃。   青萝卜切片,待锅里的兔肉炖的差不多时,再将萝卜片下锅炒熟即可,冬日里吃上这一道菜也算美味。   为了让素萍继续跟着莫钟,莫振邦将两人都留了下来,用长辈的口吻说着好好过日子之类。   洛瑾没有去里屋,独自一人坐在灶台前啃着饼子。一来,她始终觉得里面没有她的位置;二来,那股血腥现在还让她难受。   午饭过后,莫钟没有回家,而是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宁娘将灶膛里的锅灰用锨板掏出来,接到一个旧盆里,让洛瑾端出去,倒到门外的灰堆上,说是明年可以拿来喂果树。   莫钟打了一个饱嗝,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洛瑾端着灰盆走过来,想起了昨晚就是这女人害他失了颜面。看着不吭声走近的洛瑾,莫钟故意伸出一只腿,想要她摔个灰头土脸,并自恃聪明的将脸别向一旁。   “哎呦!”   一声惨叫,吓了洛瑾一跳,她看过去,见莫钟抱着自己的脚用力搓着,“老三,你走路都不看的?”   莫三郎歉意的笑笑,“还真没看见。钟哥你下次看见我,叫我一声提醒下,省的踩到你。”   洛瑾往院门走去,她总觉得莫钟看她的眼色不善,带着一股阴冷。   院门只半开着,外面是一条不到一丈宽的土路,积雪融化后,变得有些泥泞。路边的荒草上,还留着些许残雪。   这是洛瑾来到莫家后,第一次走出这个院子,虽然只是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找了灰堆,将盆子扣了上去,锅灰飞扬。   “哟,这就是二郎家的媳妇儿吧?”   循声看去,洛瑾见三丈外站着一位妇人,身穿紫棠色碎花袄子,头上的发挽成了螺髻,一朵桃粉色绢花突兀的簪在一旁,一张脸比地上的雪都白。此刻正满脸笑的看着她。 第10章 温水   大石村统共也就那么点儿大,一家有什么事,不出一个时辰,保准全村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洛瑾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女人,年纪二十多岁,双手提这裙子,踩过那片泥泞。近了才发现,那女人的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脂,与漏出的脖子形成对比。   “这是在干活呢?”女人看着灰堆,转而看着洛瑾,“这大冷的天儿,也不在家好好歇歇?”说着,竟是熟稔的拉起洛瑾的手。   洛瑾不习惯别人碰自己,只小声道:“我的手上有灰。”   捏了捏洛瑾的小手,女人笑道,“我叫凤英,住在村口那家,以后就是邻居了。”说着,双眼盯着小手,“在家里没怎么干活吧?这小手养得,软的跟刚蒸熟的饽饽似的。”   洛瑾抽回手,叫了声,“凤英姐姐。”   凤英朝莫家院子瞅了一眼,全村人都知道莫振邦给二儿子买了一个媳妇儿,这事凤英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前两日并没见着人,“妹妹是哪里人?”   “平县。”洛瑾不由想起了母亲和弟弟,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平县,离我的老家倒也不远。”凤英想看清洛瑾的模样,可是乱发遮着脏兮兮的小脸,实在看不出。   洛瑾嗯了声,弯腰捡起旧盆,想着赶紧回去,省的张婆子发火。   “说起来二叔对你们二郎是真好。”凤英好像是难得找到了一个说话的伴儿,继续说着,“供他读书,现在连媳妇儿也给他娶上了。如果他亲生父母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洛瑾从凤英的话里听出,莫恩庭不是莫家亲生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个凤英说这些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左右这些不关她的事,她要想的是怎么还清银子。   洛瑾的反应显然不在凤英的意料内,她有些不死心,“你知道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洛瑾指着院门,“我还有活,就不陪姐姐了。”   凤英脸上的笑一僵,随即连忙点头,“我正好也有事,你先忙。”   洛瑾走到门口,正好碰见莫钟出来,她往旁边让了让。   本来想走的凤英,看到莫钟,脸上顿时笑开了,“钟哥,穿这么好看是要去哪儿?”说着,伸手在莫钟的衣领上一划,行为轻浮。   “我说谁在门口,原来是凤英啊!”莫钟回头看了看洛瑾,见她并没有往这边看,遂咳了咳,“你家掌柜的在不?我有事找他。”   凤英白了莫钟一眼,眼神像把钩子似得,“去镇上了。”   “要不,先去你家等着?”莫钟的手摸了摸嘴,笑道。   “谁管你?”凤英兀自扭着腰往村口走去,后面的男人两步就跟了上去。   站在院子里的宁娘目睹了院门口的一切,又看了眼收衣服的洛瑾,心道这姑娘是个有规矩的。   晚上,莫大郎回来了,带回了十几斤白面。一般快到年关的时候,粮食都会涨价,所以过日子的人家都会提前备下。   剩下的半只兔子被剁碎炖在锅里。洛瑾坐在灶前烧火,她的头皮有些痒,算算已经几日没有清洗了,身上恐怕早已脏的不行。   “嫂子。”洛瑾的手指在火棍上扣着。   宁娘往锅里填了些水,“怎么了?”   “我想用些热水……,我的头发脏了。”洛瑾本来想着自己跟着宁娘上山弄点儿柴火,可是雪化了之后,柴草应该都是湿的。再者,今晚莫恩庭不会回来,方便一些。   “这事儿?”宁娘放下舀子想了想,走进里屋,“娘,今儿听你咳嗽了几声,是不是昨晚在东厢屋冻着了?今晚就多烧点儿火,你睡得也舒坦。”   果然,提起这事儿,张婆子就心理不顺,心疼送出去的面,心烦那没出息的侄儿。坐在炕上嗯了声。   宁娘从外面抱了几根粗的木柴进来,扔在灶前,“你也该洗洗了。一会儿饭做熟了,把锅刷干净,舀上一锅水,到睡觉时差不多正好热乎了。”   “谢谢嫂子。”洛瑾道谢,不管怎么说,来到莫家后,宁娘对她还是挺好的。   “好好收拾一下自己,让人看上去也精神不是?”宁娘劝着,这姑娘性子这么软,二叔那般傲气的性子,却不知道两人到底合不合适。   夜深人静,小小的大石村隐没在夜色里。   洛瑾将锅里的水舀到木桶里,她小心的将筒提出正屋,生怕出一点儿声音打搅到里屋的人。   一只手握住水桶的提手,莫三郎轻松的提桶往西厢屋送去,放在门口。回身看见洛瑾站在原处,他叫了声,“二嫂?”   洛瑾忙走过去,“谢谢。”   莫三郎笑了,“二嫂,你是不是只会说谢谢和嗯?”   “啊?”洛瑾看着两步外的黑影。   “好了,你快进屋吧,水别凉了。”莫三郎说完,就回了东厢屋。   洛瑾弯腰提着水桶,用脚推开屋门。刚进去没多久,外面就被上了锁。   屋里黑黑的,过了一会儿,洛瑾才适应,手摩挲着往木盆里倒了些热水。双手浸到水里就再也不愿离开,实在是太冷了。   抬手松开头上的发髻,洛瑾将一头青丝浸在水中,黑暗中跪在地上清洗着。   几日不曾打理,头发已经打结,一不小心就会扯痛头皮。身上的袄子不能湿,洛瑾将它脱下放下一旁。没有手巾,洗完之后也只能脱下里衣擦干头发,左右那里衣也该洗洗了。   洗头用了半桶水,洛瑾将木盆里用过的水顺着门缝倒了出去,一阵冷风钻进来,她打了个寒颤。   剩下的水就擦了擦身子,最后泡了泡脚,终于驱散了身上的一些寒气。   清洗过后,浑身舒爽了不少,洛瑾将里衣洗干净晾在一旁,收拾了一下,便躺在角落里的木板上睡着了。   多日得劳累加上身上的清爽,洛瑾睡得很沉,只是身子依旧冻得缩成一个球。   洛瑾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才起来的,天刚蒙蒙亮,估计是莫振邦要出门了。她坐起来,习惯性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变回了以前的柔软顺滑。   伸手试了试晾在一旁的里衣,经过一宿,并没有干透,实在是这屋里太冷。洛瑾叹了口气,今日就只能穿着袄子了。   简单的挽起了发,并不利索,发丝依旧盖住大半张脸。   没一会儿,宁娘就过来开了西厢屋的锁,紧接着去拆堆那里娶柴火。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猪年求收,求包养。 第11章 修屋   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天气寒冷,将昨日湿润的地面冻了个结实。洛瑾缩了缩脖子,没有穿里衣,总觉得冷风直往身子里钻。   一如平日,锅里添水烧火。苞米面和好,揉成团拍到锅壁上。   “今儿可真冷。”宁娘已经习惯家里突然多出的人,将烧好的热水舀到盆里一些,送去了里屋给张婆子。   洛瑾的手在火棍上摸了一把,白嫩的手心沾上一层黑灰,她抬手在自己的脸颊划了一下。细如白瓷般的面皮留下一道痕迹。   莫家的人陆续来到正屋,洛瑾将饼子端进里屋,自己则依旧留在外间。   饭后,莫大郎和莫三郎找了些麦秸,准备将屋顶修一修,快过年了,旧的麦秸要换一换。   宁娘扛着一把铁锨,带着洛瑾出了院子。说是让她跟着去看一看家里的地。   顺着院子前面的一条小路,往西走下一个小坡,冬日里只剩下一块块裸着的土地。洛瑾一直跟在宁娘身后。   “倒是离家也不远,就在那儿。”宁娘指着一块不大的地,“这块地一般是用来种菜的。”   洛瑾看过去,那块地在一条小河的边上。说是小河,其实更像是一条水沟,冬天里已经断流,只是隐隐还能看出潮湿的样子,河底的几棵野草依旧倔强的绿着。   这里离莫家很近,能看见屋顶上忙活的莫三郎,以及他时不时地几声朗笑。   “咱家里的水就是从这口井里吃的。”宁娘站在一处土堆前,将铁锨插进土里,由于上冻的原因,她的脚用力踩了踩。“当初也是咱家打的井。”   “嫂子,你在挖什么?”洛瑾见宁娘在土堆凹下的地方,一锨一锨的挖土。   “这是菜窖,收了的白菜和萝卜都埋在里面,要吃了就来挖。”宁娘送了一锨土,“家里的酱豆已经发好了,回去我就教你做。”   洛瑾嗯了声。感觉有人走来,转身看见是素萍担着水桶来跳水。   “素萍嫂子,挑水啊?”宁娘打了声招呼。   素萍将水桶放在井沿上,“忙着呢?”   简单的招呼过后,彼此做着自己的事。   素萍脸上还能看出隐约的伤痕,小小的个子将水桶扔进井里,弯着腰用扁担往上提着沉沉的水桶。洛瑾看着有些担心,总觉得素萍随时会被拽进井里去。   宁娘提出两棵白菜,又到对面去挖萝卜,张婆子嗓子有些不利索,想要吃萝卜压一压。   素萍已经担着水桶往回走,矮小的身材被那担水压得摇摇欲坠。   “回去吧。”宁娘对一直看着素萍的洛瑾说道。   洛瑾嗯了声,一手抓起一棵白菜,跟着宁娘往回走。   正屋屋顶上的麦秸屋顶已经全部掀了下来,院子里有些狼藉。大峪却觉得很有意思,在新的麦秸上滚来滚去。   比较前两日,这天倒是有些阴霾,厚厚的云层压着,刮过的风像刀子一样。   跟着宁娘到了后面的老屋,洛瑾将白菜放在门前,蹲在那里收拾了起来。   “找个板凳坐着。”宁娘说了声,转身从墙角提出一个瓷坛子,放到水盆里刷洗起来。   “嫂子,这里有什么做工的去处吗?”洛瑾问道,三十两不是个小数目,况且莫恩庭只给了她一年的时间,她能打听的人也只有宁娘。   宁娘手下一停,“这山沟沟里哪有做工的去处,倒是有采石场,那也是男人们去的。”将坛子转了转,“现在是冬天,没什么挣钱的地方,等开了春儿吧。”   洛瑾弯着腰,冷风直从腰间往里钻,她点了点头。   将刷好的坛子用干布擦干,宁娘看了眼洛瑾,身上的衣服有些脏,这十五六的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过两天山上的雪化了,你就跟着上山看看。”   洛瑾抬头,一阵风吹过,掀起了脸上的碎发,露出沾着灰尘的脸,“好。”   知道洛瑾话少,宁娘带着她进了屋。从一床小被子下拖出一小盆发好了的酱豆,用筷子搅了搅,豆子间的丝拉的老长,散发着有些臭又有些香的发酵味道。   老屋是以前莫振邦和张婆子住的,后来莫大郎到了婚娶年纪,就在老屋前盖了一座新房,老屋就给了莫大郎和宁娘。   老屋比前面的正屋矮,光线也差些。洛瑾站在小小的灶台旁切白菜。   切成小块的白菜放到坛子里,将发好的酱豆倒进去,再混上剁好的姜末,最后加上盐搅拌均匀就可以了。   “这就做好了。”宁娘洗干净了手,“你在家的时候做过吗?”   洛瑾摇头,以前家里好的时候,这些事她不用做,只是跟着姑姑学着做几样点心。   快到晌午的时候,莫钟来了。说是家里有活也不去叫他,人多干得快之类。   张婆子将东厢屋的门锁上,看都不看莫钟。猜到他不过是因为饭点儿到了才来的,说不定是惦记着家里的那几只兔子。   午饭很简单,饼子和刚腌好的酱豆,里屋的人围着桌子吃了起来,莫钟也毫不客气的上了炕。   正间的地上落了不少灰尘,洛瑾用笤帚打扫干净,才从灶台上拿起那块半凉的饼子。   “大朗,你哪天上山?”莫钟问道,手伸到饭罩去拿第二块饼子,“一块儿,我也去拾个草,等镇上大集,咱俩拉过去卖了。”   莫大郎性情憨厚,说话也是粗嗓门儿,“过两天,到时候去叫你。”   张婆子眼见饭罩里的一半饼子全进了莫钟的肚子,又开始心疼起来,“大钟,你不回家,你娘不担心?”   这种逐客令,莫钟只当听不出,“我跟她说了,来这边了。再说,家里不是有那女人嘛!”   一顿饭下来,盘碗干干净净。莫钟摸着肚子走到正间,顺手捞了个凳子,坐在门前转了转肩膀。   “二郎媳妇儿,给我拿碗水来。”莫钟看了眼洛瑾,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洛瑾走到饭橱,从水壶里倒了一碗水,给莫钟端了过去。   莫钟喝了一口水,眉头一皱,一张方脸上的五官全挤到了一起,“二郎媳妇儿,家里没有热水?大冬天的喝冷水,肚子受不了啊!去烧水去。”   “钟哥,正屋今儿没有热水。”莫三郎从里屋走出来,身上占了不少灰尘,“要不你去后面老屋?大嫂给你烧些?”   莫钟放下碗,“没有就没有吧。”说完站起身,“走,先把屋顶修好。”   莫三郎看着莫钟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自己去拿捆成一砸一砸的麦秸。   本以为三个人干活会快一些,可是没一会儿,屋顶上就想起了莫钟的一声叫唤,“哎呦,肚子痛。是不是喝凉水喝的?不行,我得去茅房。”说完,麻溜的下了梯子,跑进茅房。   莫家两兄弟也没问疼的厉不厉害,只继续干活,天冷,谁都想快些干完,也好回屋暖和暖和。 第12章 裁纸   莫钟后来自然是借故肚子疼回了家,说到底只不过是跑到这边来蹭了一顿饭。张婆子站在院子里好一顿嘟囔。   院子里有些乱,宁娘和洛瑾将换下来的旧麦秸收拾出院子。已经用了些年岁,麦秸早就变成黑色,也沉了许多。   傍晚的时候,屋顶终于修好,莫三郎折了黑松的一根枝头,用绳子拴住,顺着烟囱塞了进去,上下拉拽,以此将沾着烟囱壁上的灰清理掉。   院门推开,是莫恩庭牵着驴子回来了,身后却没跟着莫振邦。驴子的身上托着什么。   “娘。”莫恩庭叫了声。   张婆子只嗯了声,便转身进了正屋。洛瑾不由想起凤英的话,这才发觉,张婆子和莫恩庭之间,似乎并不像莫三郎那样有母子间的亲热。   “爹呢?”莫三郎解下驴身上的东西,“没跟你一起回来?”   “爹明日要去一趟外地,今晚在铺子里准备,不回来了。”莫二郎帮莫三郎将东西卸下。   莫三郎拍了拍地上的东西,用麻袋包的结实,“对联纸?”   “对,快过年了,爹卖了一刀纸。”莫二郎弯腰,“先抬到西厢屋吧,晚上我把纸裁开。”   一通忙活,天很快黑了下来,宁娘和洛瑾也已经将晚饭准备好。由于张婆子嗓子不利索,晚饭特意熬了稀粥,一开盖帘,一股米香飘散出来。   灯火给寒冷的冬夜填了几分温暖,大峪爬上炕沿,脱下自己的小棉鞋就坐到了张婆子腿上,指着桌上的稀粥说想要。   张婆子最疼这个孙子,要什么就会给什么,当下把最多的一碗给了大峪,丝毫没有想起正间还有一个干活的洛瑾。   稀粥并不多,洛瑾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会有份,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怨恨。毕竟有一瓦遮挡,还有一线希望,已经很好。   农家就是这样,家里最早起来干活的是女人,最晚睡觉的还是女人,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琐碎事要做。   洛瑾回到西厢屋的时候,外间是点着灯的。她进屋,看见莫恩庭将一刀对联纸铺在地上,看样子有些无从下手。   “是要裁纸吗?”洛瑾问道,那一刀纸铺开,占了整个空出的地面,她只能站在门边。   莫恩庭抬头,灯火昏暗,只看见洛瑾单薄的身影的站在阴暗处,说话都不敢大声。遂低头嗯了声,“你要进来就小心,莫要踩到纸才是。”   “我会裁。”洛瑾说道,“以前在家里,祖父写的对联,都是我裁的。”   “门是不一样的,有大门,小门,房门,屋门。”莫恩庭低着头。   “我知道,还有横批,大福,小福,你告诉我尺寸,给我一把木尺,我给你裁。”洛瑾似乎很有信心,“很快就会完成。”   莫恩庭看着洛瑾,手中的刀子放到纸上,“好。”   洛瑾蹲下身子,捏了捏厚厚的一沓纸,莫家就那么大,用不了这么多纸,想想可能是帮村里的人也准备了。   说起洛瑾,她的手很巧,做什么都很麻利,学东西也快。她点出十张纸,按照莫恩庭给的尺寸,量好,然后对折,再用刀子从中间裁开,很快就裁出了不少。   “先就这些吧。”莫恩庭将剩下的对联纸卷好,放在一处架子上,转身时,洛瑾已经将裁好的按照一样的尺寸分好类。   “莫公子,你还有事要我做吗?”洛瑾问,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离开这里的希望,所以不能惹到他,。   “家里没什么公子。”莫恩庭看着自己的双手,手心尽是红色,是被对联纸染得,他瞥了眼洛瑾的手,似乎也和他一样。   “不叫公子?”洛瑾似乎也觉得这样叫有些奇怪,便询问的看着莫恩庭。   “和三郎一样,叫二哥吧。”说完,莫恩庭走进里间,将手伸进水盆里洗干净。   外间瞬间没有了光亮,洛瑾直了直腰,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的里衣还晒在那里。那方才是不是被莫恩庭给看了去?也怪自己,只想着做事,竟是给忘了,想想也是丢人。   洛瑾走到角落,刚想伸手收起里衣,里间的莫恩庭叫了声。   “公……”,洛瑾站在门帘外,犹豫了下,“二哥。”   “进来吧。”莫恩庭淡淡的应了声。   掀帘进屋,洛瑾诧异,一墙之隔,里间就暖一些,明明两间都没有生火。   “洗洗手吧。”莫恩庭手里拿着一本说道,一只手扶在炕上的旧矮桌上。   洛瑾先是一愣,接着道了声谢,就走向盆架,想将双手伸进水里。   “慢着。”莫恩庭眉头微皱。   洛瑾连忙收手,低头往旁边退了退。   莫恩庭想笑,这脏女人胆子太小了,简直比兔子还小。就看她现在的样子,两只手搅在一起,头都不敢抬,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幼崽。   “去换盆水吧,这盆我用过了。”收回视线,莫恩庭翻了一页书,竟觉得有些有趣。   洛瑾忙端着盆去到门外倒水,再到外间的门后舀了些干净的,将双手洗干净。她记得宁娘说过莫恩庭爱干净,所以她把水盆刷了个干净才送回里间,再次道了谢。   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外间的角落洛瑾已经熟悉。她躺在那里,莫恩庭回来了,里衣她不可能换上,只能叠好放在身旁。   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止不住的想念母亲和弟弟,没有自己在身边,母亲恐怕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脸上泪水划过,洛瑾吸了吸鼻子,一年,真的能凑够三十两银子吗?   已经进了腊月门儿,年节的脚步越来越近。莫家自然也开始忙活起来,莫振邦去了外地帮东家拉粮食;莫恩庭为了二月的县试,整日苦读。   难得这天天气不错,阳光好,没有什么风。莫大郎去叫莫钟,准备上山。   宁娘换了一件旧衣裳,手里拿着几根绳子,来到西厢屋,让洛瑾一起跟着上山拾柴。   洛瑾第一次爬山,有些累又有些好奇。这里和她的家乡完全不一样,又起伏的山峦,从山顶往下看去,是一层层的梯田。   山上,一棵棵黑松无惧严寒,依然一身翠绿。这次上山,就是为了黑松落下的松针,当地人称为松毛。松毛含有油脂,落到地上干透后,用来引火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依旧短小,实在是因为想申请下周四的榜单,所以要压字数,   字数多了上不去的。   希望小天使们不要嫌弃。   么么哒。 第13章 拾柴   要收集松毛,就要用一根竹耙子,将地上的松毛刮到一起。地上的松毛落得厚,不一会儿,宁娘就堆了不少。   远处,莫大郎拿着镰刀割着细刺槐,左手带着猪皮手套用来握住刺槐,将树身一弯,右手镰刀用力,刺槐便割下来了。   莫钟则蹲在一块石头上,悠哉的抽着旱烟袋,不时的吐出几个烟圈儿。倒是一旁的素萍忙活的手脚并用。   黑松的松针很长很硬,洛瑾的脸不小心碰到树上的松针,扎的脸很疼。这些活儿她从来没做过,只照宁娘的吩咐,拿着一把镰刀想砍下几根黑松枝。   带着洛瑾上山,一来可以让她学着做些什么,二来也是怕家里只有张婆子和大峪,到时候要是人跑了,一老一小也追不上。   黑松的树皮很粗糙,上面还有粘粘的树脂,粘在手上如果不用水是洗不掉的。洛瑾不会用镰刀,砍起树枝完全不得要领,有时还会被树枝划到脸。   “这样砍。”素萍放下手中的竹耙子,从洛瑾手里接过镰刀,照准了树枝和树干分叉的地方,狠狠砍了一下,再用手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树枝便这里下来。   洛瑾接回镰刀,道了一声谢。   素萍看了眼莫钟的方向,“你的帕子还没还给你,得了空我给你送过去。”   洛瑾点头。素萍长得矮小,几乎才到她的鼻子处,就这样的女人却干着比一男人还多的活儿,而那边的莫钟显然觉得理所应当。   待莫大郎的刺槐割了不少的时候,莫钟才伸伸懒腰,拿起了一旁的镰刀。“哎呦呦,我这腰怎么这么疼,是不是闪着了?”   周围的人没有答话,都在干着自己的活。   一棵黑松下,落了不少的松毛,洛瑾看到松毛下面隐隐有一点红色,便蹲下将草拨开。是一个干透了的蘑菇。   “那是辣蘑子,山上的一种蘑子。”宁娘刮了一耙子,地上的松毛被带走,又露出几个蘑菇。   “红色的,有毒吗?”洛瑾从地上拔起一个。   宁娘直了直腰,“夏日雨后,连阴天后就会长蘑子,很多种。这辣蘑子新鲜的时候是有毒的,待晒干了之后就没有毒了。就是口感有些发苦,比不上别的蘑子。”   洛瑾哦了声,将砍下的树枝拖到一起。   莫大郎在地上插了两根小木棍,将刺槐放在中间,用两根绳子绑紧。干完了这边,便去收拾宁娘堆好的松毛。   莫大郎看起来默不作声,干活却是一把好手,没一会儿功夫,松毛被他被他捆了个方方正正,为了不让松毛洒落,用了洛瑾砍下的树枝将草夹紧。   莫钟那边没干多少,又蹲到石头上开始抽旱烟袋,自始至终没叫素萍休息一下。   将绑好的柴火推到一处高的地方,莫大郎蹲在矮处,宁娘将柴火一推,便发到了男人的背上。莫大郎扛着便下了山。   素萍将松毛捆好,个头比莫大郎的小了不少。又过去将莫钟砍好的刺槐捆好,更是和莫大郎的没法儿比。   “咱们在山上等等,你大哥送回去就来抗这个。”宁娘将镰刀什么的收拾好,拉着洛瑾在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洛瑾的双手被松脂粘成了黑色,有一股松香的味道,只是那手被松针扎的也怪疼。   莫钟和素萍是先下山的,莫钟用一根棍子挑着一捆柴,后面的素萍则是扛着松毛。那捆松毛移动着,根本看不见下面的人。   宁娘叹了一口气,“都说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这话真的一点儿没错。”   洛瑾知道宁娘说的是素萍,摊上莫钟那样的男人,是个苦命的女人。   见洛瑾只是点头不说话,宁娘以为这姑娘是想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说,“你大哥还没回来,咱俩去找些蘑子。”   “好。”洛瑾对这件事是有兴趣的,以前家里的花园,夏日雨后就会长出蘑菇,不过大都瘦小,颜色也不好看。   辣蘑子在新鲜的时候是没有人采的,倒是现在干透了,带回去用水泡发,再洗干净,是可以食用的。   近晌午的时候,三人回到了莫家。莫大郎将柴火堆在墙外,没有解绳子,过两日就是镇上大集,到时候直接拉去卖了。   “哈哈哈!”大峪伸手指着洛瑾,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你长胡子了。”   洛瑾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嘴。   “一边去。”宁娘打掉儿子的手,转而看着洛瑾,扑哧一笑,“去洗洗吧,脸上粘了松脂了。”   洛瑾忙低头回了西厢屋,拿木盆舀了一些水,将脸搓了搓。   大峪被自己的娘说了一顿,还是觉得有意思,就跑到了西厢屋,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直摔在外间的地上。   洛瑾刚洗完脸,发丝抿在耳后,听见动静,连忙将大峪从地上拉起来。看着孩子的嘴开始扁,就知道是摔疼了想哭。   “我给你揉揉,哪里疼?”洛瑾为大峪拍着膝盖上的灰尘。   大峪瞪着一双眼睛憋回了泪水,“你是妖精吗?”   “什么?”洛瑾看着依旧扁着嘴的大峪。   “三叔说过,妖精长得好看。”大峪眨眨眼睛,“还会吃小孩。”   洛瑾一听笑了,眉眼温柔,“我不是妖精,也不吃小孩。腿还疼吗?”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也是个顽皮的。   大峪摇摇头,“那你会吃二叔吗?”   “我谁都不吃,快回去吧,我要去烧饭了。”洛瑾说完,放下自己的头发,遮了大半张脸。   这次上山还带回了些辣蘑子,宁娘已经泡在水里,差不多晚上就会发开,到时候洗干净就可以下锅。   午饭过后,洛瑾去鸡笼里捡了三个鸡蛋,送去了正屋饭橱里的小筐里。搓了搓自己的手,天冷加上干燥,已经有些皴。   张婆子在里屋睡着了,时不时地咳嗽两声。大峪坐在院子里拿着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阳光不似上午时的明媚,天色有些发黄。素萍走进院子,看着在切菜叶子的洛瑾,叫了声。   洛瑾起身,“素萍嫂子。”   素萍走过来,掏出那晚洛瑾给她的帕子,叠的方方正正,送到洛瑾手里,“都还没谢谢你。”   “没事儿。”洛瑾收起帕子。   “我是说……”,素萍顿了顿,“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年来,她受了莫钟不少打,而真正出手帮她的却是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第14章 大集   “您要喝水吗?”洛瑾问道。素萍应该是一辈子离不开这里了,那天,村里的长辈给了素萍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不过就是想留住她跟着莫钟。   “我不喝了。”素萍摆手,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盒子,“这个你用吧,我用不着。”   那是一个瓷盒,普通的很。洛瑾看着素萍将它塞到自己手里,她低头看着,“手膏?”   “嗯,前天莫钟带回来的。”素萍脸上闪过嘲讽,“其实我知道,是二叔让他这么做的。”   洛瑾似乎听出来了,应该是莫钟上次打了素萍,莫振邦让他对素萍好点儿,所以才买了这手膏。   “我的手摸什么也不管用了,他要真有心的话,帮我干点儿活,不要打骂,比什么都好。”素萍愁苦的脸上眼神暗淡,“我看你的手养得好,就寻思着给你,也不至于糟蹋了。”   手膏很一般,但是对于现在的洛瑾,那也是难得的稀罕物。“我不能要。”她伸手将东西还回去。   “拿着吧。”素萍推回洛瑾的手,“放在家里,说不定他就会拿出去给别人。”   洛瑾没再推辞,她不善于拒绝别人。   “你那帕子绣的倒是好看。”素萍岔开话题,想说些轻快的。“那花儿绣的,跟真的似得。”   “我姑姑教的。”洛瑾手里攥着手膏,“姑姑绣花很好,支开撑子,一只手在上一只手在下,那针就跟飞似得。我笨,总是学不好。”   “有这手艺倒是可以领些绣活回来做。”素萍说道,她知道一双手粗了之后就很难在养回去了。   洛瑾闻言,一想的确是可以,她没有别的本事挣银子,但是绣花她是会的。可是想到这里又有一个难题,她出不去,那活儿自然也是领不回来的。   “是去镇上吗?”洛瑾问道,心中却有些遗憾。   洛瑾的处境素萍也是知道的,只说道:“三郎在镇子上学过木匠徒工,他又好说话,下次他去镇上你让他打听一下。”   两人只说了一会儿,素萍就回去了,家里的婆婆基本上算是瘫在炕上,离不了人。   离大石村最近的镇子是金水镇,离着差不多十四五里路,每逢二七便是镇上的大集。周边的人便会在这天去赶集。   进了腊月,便要开始赶年集,集市上的人比往日里多出不少。莫大郎和莫钟就是这天去的大集。   将前天拾得松毛捆在板车上,一上一下,一小一大。两人一推一拉,吃过早饭便出发了。   洛瑾在院子里打扫,村长推门走了进来。   “二郎媳妇儿,你婆婆好了?”村长问道,双手拢在袖子里。   “在屋里。”洛瑾指了指正屋。   村长往前走了两步,“你公公几时回来?”   洛瑾摇头,“我不知道。”她这应该是莫家知道事情最少的那个,这村长偏偏问她。   村长没再问,进了正屋叫了张婆子一声嫂子。   “大概是来商量对联的事儿。”宁娘将洗好的衣服在绳子上翻了翻,“村里读过书的人不多,写字好的就咱爹和二郎了。所以每年,村里的人一般是来咱家请对联的。”   洛瑾哦了声,“写那么多,也要费一番功夫的。”   “谁说不是,费事着呢。”宁娘晒完衣服,将两只手搓了搓,瞅着洛瑾,“你也会写字?”   “会。”洛瑾点头,“不过写的不好,祖父的字写的最好,还有姑姑写的也好。”   “这去了也大半天了,看着也应该快回来了。”宁娘惦记赶集的莫大郎,一直将中午的饭留在锅里热乎着。   “镇上有绣活儿可以领吗?”洛瑾问道。   宁娘嗯了声,“倒是有姑娘领过,就是太费眼,最重要是要有手艺。”她打量了洛瑾一眼,“你想绣花?”   洛瑾应了声,她也就会这个了,想着或许可以上手看看,只要加紧点儿,说不定能挣到银子。   “这事儿还是让老三去帮你打听一下,那小子脑子活,认识的人多。”宁娘说着,又朝门口张望了两眼,脸上多少有些焦急。   “指不定是去集上买东西去了。”洛瑾道,多少有些安慰的意思,“不是说年集人多吗?”   宁娘笑笑,“大峪他爹,那愣性子会去买什么东西?”说着,往老屋走去。   村长没一会儿也从正屋里出来,出了院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赶集的两个人还没有回来。宁娘领着大峪站在院门外张望,就连张婆子也咳嗽着坐在正屋的门前。   洛瑾在灶旁烧火,已经是做晚饭的时间,莫家的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大峪年纪小,不知道担心是什么,只知道肚子饿了要吃饭。宁娘领着他回到屋里,张婆子也受不了冻,进了里屋。   “哐当”,陈旧的木门发出闷响,洛瑾抬头看过去,见三个男人进了院子。   “这家可是姓莫的?”走在前头的人年纪约莫二十多岁,带着一股狂妄劲儿。   莫三郎第一个从东厢屋走到院中,挡在几人面前,“你们找谁?”   “莫钟是不是你们家的人?”男人上下打量着莫三郎。   “他是我大哥。”莫三郎皱眉。   一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屋里的人全走了出来。宁娘冲出门外,好像已经意识到她家男人遇到了事儿,当下有些六神无主,头重脚轻。   来人见一家子就一个男人,剩下的就是老弱妇孺,说话更加不客气。为首的人一把推开莫三郎,往前走了两步,到了院中。   “告诉你,你大哥惹事了。”那人一脸不善,“他将我家兄弟打了。”   宁娘一听,脚下一软,幸亏一旁的洛瑾伸手扶住,才没瘫下去。   “不可能。”莫三郎走到那人面前,“你们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那人哼了一声,“这里不是大石村,莫钟和莫恩席不是你们家的?”   “这……”,莫三郎到底年轻,当下心中有些乱,“到底出了什么事?”   来人毫不客气将挡在眼前的小凳子一脚踢飞,“你的好大哥喝了酒,逞英雄耍酒疯,当街用扁担打了我兄弟,人现在还躺着没醒呢!说吧,这事儿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章短小出炉,希望周四有榜。   求收,求评,   么么哒。 第15章 祸事   莫家的人听到这里,心里俱是一惊,就连平时小气刻薄,嘴上不饶人的张婆子也觉得眼前发黑。   “我家大郎出门从不喝酒,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张婆子一手扶住门框,声音有些抖,不愿相信来人的话。   话音刚落,院子里又进来两个人,说了声,“那个叫莫钟的不在家。”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带头的人看着莫三郎,“今天你们必须给一个交代,不然就别想你大哥回来。”   这下莫家的人也算听出来了,莫大郎是落在人家手里了,而莫钟肯定是跑了。宁娘当场就落了泪,求着那些人,说自己的男人是不会伤人的。   来的人根本不理会,“甭说些没用的,我兄弟现在要吃药,看大夫。这些必须你们负责。”接着他狠了很,“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段村,我就是段九,所以劝你们还是老实点儿,拿出银子,再把莫钟交出来。”   张婆子和宁娘已经没了主意。莫振邦不在家,莫恩庭又没下学,剩下莫三郎自己一个人根本挡不住段村的五个青年。   “你们把大郎放回来。”张婆子只觉得头发晕,心口堵,“你们要多少银子?”   “娘!”莫三郎叫了声,上前扶住张婆子,轻轻摇摇头。   “不多,先拿二十两出来。”段九晃晃两根手指,一手掐腰,脸抬得老高。   “这么多?”张婆子深吸一口气,家里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本来想着给自己的小儿子攒着娶亲的银子,却在几天前让莫振邦全给花了……   想到这里,张婆子看着站在屋檐下一声不吭的洛瑾,伸手指着她,“用她换我家大郎回来。”   洛瑾抬头,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她感觉到几道目光看了过来。她不能被带走,在这里最起码还有一条出路,天知道她被这几人带走会有什么下场。她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直到退到墙上,再无可退。   “娘,你怎么能这么对二嫂?”莫三郎皱眉,家里现在这么乱,自己的娘又胡来,只觉得脑子更乱。   “什么二嫂,她就是你爹被人骗了,才买回来的。”张婆子一心只想换回大儿子,至于这个她一只看不顺眼的姑娘,她才不在乎。   看着莫家人乱作一团,段九抬起自己的手,“行了!别那么多废话,赶紧拿钱交人。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段九的一句话,其余的几人已经开始动手,将院子弄了个乱七八糟。   大峪年纪小,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呜呜直哭,抱着宁娘的腿死活不松。   莫家的动静很快惹来了村里的人,他们站在院外,想着进去帮忙,却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在外张望。   再说,谁都知道,段村离着金水镇最近,要进镇就要经过段村,而这段九就是段村有名的霸王,等闲人招惹不得。眼看着莫家惹上这个难缠的,也只能在心里着急。   眼见段九几人想冲进屋子。莫三郎阻拦,却根本挡不住,两人上前就将他摁在地上。   “住手!”嘈杂的场面因突如其来的喝声而停止。   正是莫恩庭带着村长进了院子,见到院子的狼藉,再看看趴在地上的莫三郎,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宁静。   莫恩庭下学走到村口,村民已经跟他说了家里的事情,碰到正准备过来的村长,两人便赶了回来。   张婆子被一通吓,头晕的不得了,被洛瑾扶进了里屋。宁娘母子抱在一起,泣不成声,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是为了何事,跑到我莫家打砸?”莫恩庭走进人群,伸手将地上的莫三郎拉起,眼睛瞟向段九。   “呵!打砸还是小的。”段九为人张狂,横行无忌的他当然不会把一个文弱书生放到眼里,“不拿钱交人,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里!”   “冤有头债有主,凡事都有前因后果。”莫恩庭语气平静,“你想烧了这里,定是我莫家做错了什么?说明白,若真是我家的错,这把火我来点。”   段九两眼一眯,盯着眼前人,“好,你既然这么说,那咱们就说个明白。”   事情起因就是今天大集卖完柴火后,莫大郎想着尽快回家,莫钟却因得了一点儿小钱想去喝点儿酒。莫大郎不能撇下人自己走,只能等着。   后来莫钟和同在酒馆喝酒的人吹牛,争执不过,仗着自己身高体大竟一扁担将那人打倒在地,再没起来。   听到这里,莫恩庭差不多已经猜出这祸是莫钟闯下的,后来因为害怕自己跑了。而自家憨厚的大哥肯定想着将那倒下的人唤醒,结果被人扣下了。   “我大哥人在哪儿?”莫恩庭问,“人要怎么个放法儿?”   “人现在没事儿,要是你们不拿钱交人的话,可就不好说了。”段九拖着长腔。   莫大郎在这些人的手里,莫恩庭不能硬来,只转身跟村长说了声,“叔,到底人家那边有人伤了,您看能不能让三郎带着您过去瞧瞧?最重要是人没事儿。”   村长点头嗯了声,心里埋怨莫钟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儿,关键现在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倒让莫振邦家遭了秧。   让人去段村,莫恩庭也是想知道今天这事到底怎么发生的,还能知道大哥是否安好。   段九没想到莫恩庭会这么做,“不用你们看,拿钱交人就行。”   莫恩庭倒是不急,“说起来,莫钟是我家大伯的儿子,与我家早已分开,所以他打了人,你们不该砸我家。”   “这我不管,我就知道当时你大哥蹲在我兄弟旁边。”段九摆手,一副没得商量。   这时莫三郎和村长准备动身去段村,宁娘从屋里跑出来,一脸泪痕,抽抽搭搭的一定要跟着去。村长无法,只好带上一块儿。   莫恩庭看着院门外的村民,走过去道了一声安,说是家里没什么事儿,让大家回去吃饭。   这一头,段九显得不耐烦,“小子,想怎么着?拖?”   “我有什么好拖的?”莫恩庭一笑,“就是觉得走了一路,还没有饭吃,有些饿了。”   说完走到灶台旁,伸手试了试盖帘,还温热着,“要商议的话,边吃边说怎么样?看时辰,几位也没吃吧?”   段九冷笑一声,“想巴结我?告诉你,没有用的。这次就是你们的错,错了就得认。”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短小,啦啦啦。 第16章 换人   “九哥错了,叫你进来吃饭不是因为我家有错,而是因为你是我同窗的堂兄。”莫恩庭拍了拍双手,站直身子,如一株挺拔的翠竹,“我与段清同窗几载,不至于他的堂兄来了都不给一顿饭吧?礼数上这些事该做的。”   “好,算你有眼色。”段九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兄弟,大冷天的,吃口热乎饭才会让身子暖起来。   正间的墙边,洛瑾站在那里,身旁是紧紧靠着她的大峪,小身子藏在她的身后,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院里几个不善的人,哭都不敢哭。   “收拾一下方桌。”莫恩庭指着正间的方桌,对洛瑾道,“昨日三郎处理好的兔肉拿出来,摆上。”   洛瑾回神嗯了声,摸了摸大峪的脑袋,“去里屋吧。”小孩子看见这个场面肯定会害怕,还是去里屋跟着张婆子好。   段九几人毫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坐在方桌四周,脸色不曾缓和半分。   昨日里,兔肉已经炖好,盛在一个盆里,本来是想以后每次炒菜放上两块。洛瑾从饭橱里端出兔肉,摆到放桌上,摆好了筷子。   锅里的饭莫家人是吃不下了,也全部都送上了饭桌。   莫恩庭在方桌旁坐下,看了看围坐的五个人,应该是混迹街市的痞子,毫无规矩可言,坐没坐相的。   “说吧,想怎么谈?”段九扔掉手中的骨头,瞅了眼莫恩庭,“银子的话一个子也不能少。”   “这事是莫钟大哥闯下的,我家拿银子,似乎没有道理。”莫恩庭双手放在桌下,说话不亢不卑,“九哥方才也将我们两家砸了个遍,我们又去找谁要银子?”   “那就是不想谈咯?”段九眼神凶狠起来。   “当然要谈。”莫恩庭接住洛瑾端上的热水,“只是这事的关键在莫钟大哥,我觉得按理来说应该先找到他。要赔银子,要拿人,也要他亲自认了不是?”   “恐怕找不着人了吧!”段九拿筷子在桌面上敲着,“街上可是都看见了,他打了我兄弟。”   “您也说了,是莫钟打的人,现在却将我大哥扣下?”莫恩庭语气平稳,就如平时和人谈天一般,“九哥也知道,我大哥其实是想帮你兄弟的,对吧?”   莫大郎的脾气,莫恩庭是知道的,人长得壮实,却是个实心眼儿,只会踏踏实实的干活。要说他在外面打人惹事,他不信。   对于扣下莫大郎一事,段九当然是想为他的兄弟出头,至于有没有理,他不管。   “这事没得商量,银子,交人。”段九说着,一碗热水端到他面前的桌上。端碗的手细嫩白润,顺着手看向人,见纤细的身影已转身离开。   洛瑾摆好了盘碗,想着到外面去等着,人家谈事情她待在这里不太好。   “对了,老太太刚才说用她换你大哥。”段九指着洛瑾,留着莫大郎没什么用,就算抓回莫钟最多不过打他一顿出气,如果换个女人回去的话,正好可以让她跟着兄弟。“二十两,再加上她,这件事就算完了。”   洛瑾浑身一僵,下意识的看向莫恩庭,乱发下的双眼有些无措。只要那张薄唇轻轻一张,就会定了她的命。   看着门边单薄的身影,莫恩庭只轻轻道了声,“她?”   “二……哥。”洛瑾吐出的这两个字,有些无助,又带着不确定,“别叫我走。”   “饭都做好了,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莫恩庭看了眼里屋,“带着大峪回西厢屋。”   洛瑾无力的走到里屋,张婆子盘腿坐在炕上,不住地叹着气。大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   拉着大峪,洛瑾回了西厢屋。她心里乱极了,她不知道莫恩庭会不会把她交出去。毕竟莫恩席才是莫家的儿子,而她只是买回来的。   “我想我娘。”大峪偎在洛瑾身边,他很害怕。   伸手摸着大峪的小脑袋,“我也想。”洛瑾一声叹息,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西厢屋冷,外间的角落更冷,黑暗中,大峪拉着洛瑾的手。   夜很静,院子里能看到正屋里透出的光,映着浅浅的影子。洛瑾咬了咬嘴唇,西厢屋的门没有锁,莫家的人只剩下莫恩庭和张婆子,现在正被段九缠着,如果现在跑的话……   逃跑这个念头在洛瑾的脑子里闪过,外面漆黑一片,她不知道路,她只上过后山,连村子都没出去过,要怎么跑?   “好不好?”大峪见洛瑾不说话,用力晃了晃她的胳膊。   “什么?”洛瑾回神,“你想听什么故事?”   “我想听将军的故事。”大峪打了个哈欠,小手揉了揉眼睛。   让大峪躺下,洛瑾轻轻的拍着他的,给他讲着以前母亲给她讲过的故事。她知道,小孩子听故事很容易就会睡着。   大峪睡着了,洛瑾为他盖上麻片子。转头看了眼院子,起身走到门边。   正待伸手,门却从外面推开了,一股酒气迎面扑来,洛瑾后退两步,盯着眼前的黑影,魂儿差点被吓掉。   “你要去哪儿?”莫恩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并不喜欢饮酒,今晚的事实在很麻烦,不得不陪着段九。   洛瑾低头,“大峪睡着了,我想关好门。”她扯谎了,显然她并不擅长,说的声音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别出去。”莫恩庭看着睡在角落里的大峪,“在屋里看好大峪。”说着,他走过去将侄儿抱去了里间的炕上。   洛瑾站在外间,见莫恩庭走出来,开口问道,“你会把我送出去吗?”   没来由的,莫恩庭有些可怜这个脏女人,她胆子这么小,在这里无依无靠,看着所有人的脸色,过得小心翼翼。   “既然给了你凭证,我就会做到。”莫恩庭轻声说道,这时正好院子里有了动静,他走了出去。   黑暗中,洛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也抽去了身子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她坐回自己的角落。西厢屋的门还是没有上锁,她也不会跑,她会换回契子的。 第17章 拿人   半夜时分,本应该是熟睡的时候,莫家却还是点着灯火。莫三郎和村长回来了,宁娘没有跟回来,死活要留在段村等自己的男人。一起回来的还有莫恩庭的同窗,段清。   一群人在正屋一直说到近天亮,商量着这件事怎么处理。   洛瑾也是一宿没睡,时不时走去里间帮大峪盖被子。   西厢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洛瑾抬头,蒙蒙晨光中,看见两个身影走了进来,她连忙站起来。   “这位是?”段清见到屋里有人,问道。   莫恩庭一愣,看着洛瑾却不知如何介绍,说到底这女人的身份有些尴尬,“她是洛瑾。”   段清弯腰行了一礼便随着莫恩庭去了里间。   洛瑾走到门帘外问了声,“二哥,要水吗?”有客人的话,起码的招待是要有的。   莫恩庭嗯了声,“茶叶去正屋取。”   段九几人占了里屋的热炕,咳嗽还没好的张婆子只好去了东厢屋,天冷加上担忧,咳嗽加重了不少。   洛瑾在正间烧水,方桌上是昨晚留下来的狼藉。趁着水开的空档,她将方桌收拾了干净。   村长一把年纪,跟着跑了一宿,身体有些吃不消,被莫三郎送了回去。   莫恩庭只说茶叶在正间,却没有说具体在哪儿,洛瑾翻遍了饭橱也没找到。正好莫三郎回来,她问了声。   莫三郎走去水缸上面的小厨,取出一罐茶叶,放在方桌上。   “没事了吗?”洛瑾问道,她看见莫三郎的脸上并没有多少轻松,就知道这件事应该没那么好办。   莫三郎看了眼里屋,里面传来鼾声,段九几个想必已经睡着了。   “昨晚二哥的同窗也跟着过来了,帮忙想劝段九。”莫三郎也是跑了一宿,脸上有些疲倦,“后来说是可以让大哥回来,只是怕他兄弟以后留下病根,说是要把你带回去照顾他兄弟。”   洛瑾手一抖,手中的茶罐差点儿掉到地上,“为什么不报官?”   “说起这事,错还真在钟哥身上,报了官也不一定断的清楚。”莫三郎觉得洛瑾想的简单,却也知道她是担心,又道,“不过我们都没答应的,钟哥自己惹的事自己收拾。眼下就是想办法把大哥先弄回来。”   洛瑾捏了些茶叶放进茶壶,舀了热水冲进去,心里依旧忐忑不安。   “二嫂,你放心,他们那边也没说的那么严重。”莫三郎说的小声,“段九的兄弟本来身上就有病,昨日指不定就是病发才倒到地上的。这是段清说的。”   有没有病的并不重要,事实就是莫钟当时打了人,人出事了自然是算在他头上。“知道了。”洛瑾低头,提着茶壶往西厢屋走去。   天色已经大亮,西厢屋炕上的大峪还在睡着,想来是做到了什么梦,小嘴吧嗒了几下。   莫恩庭和段清坐在炕的两头,中间是哪张矮桌。洛瑾掀帘进去,将茶壶放在桌上,为两人倒水。   “这事还真不关你们家的事。”说话的是段清,年纪和莫恩庭差不多,二十岁左右,斯斯文文的,“我这堂兄也太不懂事。”   “如今,只要找到莫钟就行了。”莫恩庭一只手搭在桌子的一角,看着茶碗中的升起的水汽。“你就对你堂兄这般说……”   后面的话,洛瑾没有听到,她出了里间。   东厢屋传来张婆子的咳嗽声。洛瑾拿了些柴火放在灶前,早饭是一定要做的,没有宁娘,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动手。好在她干什么向来利索,倒也做的快。   直到大半天过去,段清才从西厢屋出来,去到正屋将段九叫醒。   洛瑾将做好的饼子摆上方桌,盛了些酱豆,又去酱瓮里捞了个咸菜疙瘩,洗净切好。   感觉有人拽了拽她的衣角,洛瑾低头,见是大峪,头上的小辫子已经散开了。   “我娘呢?”大峪问道,脸上还带着睡印子。   “快回来了。”洛瑾蹲下身,伸手摸着大峪的头发,“你去东厢屋找嫲嫲去,我一会儿给你拿吃的。”   大峪吸了吸鼻子,迈着小短腿去了东厢屋。   村长吃过早饭也过来了,站在院子里和莫三郎说着什么。从昨天到现在,莫家一直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就如同这冬日阴霾的天气。   半晌之后,段九几人吃过了东西就回了段村。只留下段清和莫恩庭说着什么。   张婆子在东厢屋冻了一宿,病加重了几分,身子疼的起不了床,早饭也没吃,还是莫三郎将她背回正屋的。嘴里一直念叨着,大郎回来没有。   村长让莫三郎去莫钟那边看看,顺便带着洛瑾过去帮忙拾掇一下。   莫钟家住在村子的最后头,屋子比莫家小了不少,是间老屋,只有东西两间,正间也是厨房,这还是当年他爹留下的。   洛瑾跟着莫三郎进了院子,家里养的黑狗叫了两声,围着莫三郎摇尾巴。   素萍闻声从屋里出来,“三郎来了?”看着跟在后面的洛瑾,连忙将人请进了屋里。   正间的地上全是水,将地上的黑泥都泡了起来。仔细看去,原来是家里的水缸碎了。   “这帮人也太狠了,连人家吃水的缸都砸了。”莫三郎骂了声,“嫂子,你没事吧?”   素萍只是扯出一丝苦笑,“快坐吧。”   “不坐了。”莫三郎撸了撸袖子,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瓦片,“钟哥回来没有?”   “一直没回来。”素萍递了个篓子给莫三郎,“大郎回来了吗?”   “没有,昨晚去过段村,他们不让见,大嫂留在那里。”莫三郎将瓦片放进篓子里,“地上有水,嫂子,你和二嫂去里屋坐着吧。”   素萍看着洛瑾,“你也过来了,到炕上吧。”   洛瑾跟着素萍进了东间,炕上躺着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见有人进了,哼哼了两声。   “是二郎的媳妇儿来了。”素萍对着老人大声说道,“来看看您。”   “老夫人。”洛瑾叫了一声。   炕上的老人没有反应,只是嘴巴动了动。   “娘的耳朵听不太清了。”素萍解释道,“前些年上山摔断了腿,现在腿不大好使了。”   屋子里并不明亮,家里也没什么摆设,后窗的窗纸有几个破洞,正呼呼的往里灌着风。   “村长让我过来,看能帮您做些什么。”洛瑾说道,这个家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好像风一大就会吹倒似得。   素萍摇摇头,“没什么做的,这家里什么也没有,那些人来了也只是撒一通气。倒是你们那边要小心。”   洛瑾能听出素萍的意思,段九在莫钟这边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所以肯定会咬着莫大郎不放。   在莫钟家呆了些时候,近晌午时,洛瑾回到了莫家。村长和段清也回去了,让人觉得好像事情顺利解决了。只是到了天黑,莫大郎两口子还是没有回来。看来,段村那边还是没有放人。   莫恩庭站在院子里,看着后山的黑松林,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张婆子病了,看不了大峪。所以晚上,他依旧跟着洛瑾。只是今天他更想宁娘,不住地问爹娘什么时候回来。   洛瑾抱着大峪坐在角落,轻轻拍着他,“我给你讲故事,讲完故事你爹娘就回来了。”   听到有故事,大峪静了下来,乖乖的等在那里。   讲故事的声音软软的,偶尔有几声稚童的提问,传进里间。莫恩庭盯着桌上的书,没有伸手掀开。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祝姑娘们斩获男神。 第18章 亲生   烛火摇曳,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拉的老长。外间安静了下来。   “二哥。”洛瑾的声音在门帘外响起,“大峪睡着了。”   她对他说话似乎并不像对大峪那般,带着一些距离感,“知道了。”   莫恩庭下炕,去角落了抱起大峪。手触及到那冰冷的木板,以及粗糙的麻片子。也就是顿了顿,便抱着侄儿去了里间。   洛瑾搓了搓手,走到角落坐下,摸摸木板上的余热,心道小孩子就是火力大。抬头看着屋门,今晚也没有锁,想来家里事多,已经顾不上她了。   迷迷糊糊中,洛瑾睡了过去。只是在半夜时,她恍惚觉得有人出了西厢屋,是莫恩庭,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出去做什么?   再次醒来,洛瑾是被外面的吵嚷声闹醒的。她仔细听了听,好像有不少人。有段九,还有莫钟……   洛瑾起身,揉了揉眼睛,透过门缝看出去。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被浑身绑着,正是莫钟。   这时候里间的大峪哭了起来,想来是被外面的声音吓醒的。洛瑾连忙进去将灯点上,安抚着受惊的孩子。   看来,白日里段九他们并不是真的离开,而是暗中留下来想抓住莫钟。洛瑾轻轻拍着大峪的背,外面的声音渐渐少了,应该是进了正屋。   洛瑾哄了大峪好一会儿,他才睡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一群人呼啦啦的离开了莫家。洛瑾听得清楚,莫钟一直在嚎着嗓子让人帮他,想来是被段九带走了。   而这一晚上的闹腾,素萍自始至终没露过面。同是夫妻,宁娘却能为了男人不管不顾,其中也能看出些什么。   大峪睡得香甜,洛瑾伸手轻轻摸着他的额头,小孩子睡觉的时候最可爱,小腮帮子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门帘掀开,莫恩庭走进来。洛瑾慌忙收回手,从炕沿上跳下来,身子往后退着。   “我能吃人?”莫恩庭觉得洛瑾每次见他都跟耗子见了猫似得,明明对着侄儿那么好。   “不是。”洛瑾双手攥着衣角,“我出去了。”   还说不是,莫恩庭转头看着睡熟的大峪,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   晨光投过窗纸,让昏暗的屋里清晰了些。莫恩庭掬了把冷水,洗了洗脸,两日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   洛瑾出了西厢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东厢屋也没有动静,看来莫三郎是跟着去了段村。   生火烧饭,家里的粮食这两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连前些天宁娘做的酱豆坛子也已经见了底。   张婆子病的厉害,根本起不了床,早饭依然没吃,哼哼唧唧的只嚷着胸口憋得慌。   饭后,莫恩庭出了门,他还要和村长一起去段村接莫大郎。   临行前,张婆子嘱咐村长叫个人来,说是想找人说说话,其实她病着能说什么话,不过是怕洛瑾趁着家里没人跑了,而她又追不上,故而找个人来看着。   洛瑾收拾完碗筷,院门推开了,一声笑老远的就响起来。   “吃饭了?二郎媳妇儿。”来人是凤英,“说是二婶病了,就过来瞧瞧,好些了没?”   “凤英姐。”洛瑾叫了声。   “叫嫂子。”凤英拍了一下洛瑾的肩膀,“我先进去看看二婶。”说着掀帘进了里屋。   里屋的张婆子咳嗽了几声,叽叽咕咕的跟凤英说了什么。   没一会儿,凤英走出来,将笤帚从洛瑾手里接过来来,“二婶想睡一会儿,咱俩去你那儿说说话。”   洛瑾一愣,凤英所说的她那儿是指西厢屋吗?   “怎么了?”凤英脸上笑着,让人觉得她人很好相处,爱和人交道。   两人到了西厢屋,洛瑾给凤英搬了个小凳子坐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怠慢了她,可是里间那是莫恩庭的地方。   凤英倒是不怎么在意,看着墙角的木板,似乎也能猜出什么,“你多大了?”   “快十六了。”洛瑾坐在木板的一角。   “多好的年纪。”说着,凤英干脆也坐到木板上,靠着洛瑾近了些。“昨晚没吓着吧?”   洛瑾摇摇头,“我当时没出去。”   “你说钟哥也是的,怎就惹上了段村那帮人。”凤英叹着气,“倒是连累你们一家人,跟着受折腾。”   “这件事过去了吗?”洛瑾问道。   “你还不知道呢?”凤英看着洛瑾,“昨儿半夜钟哥回家,被藏在家里的段九正好逮着,人已经被带去段村了。想来你们这边算是没事了。”   “钟大哥藏在哪里?”洛瑾又问。   “说起来还是我家男人跟我说的。”凤英一脸神秘,凑近洛瑾小声道:“他说你家二郎猜到钟哥一定藏在后山,不出两天肯定回家。山上那么冷,又没有东西吃,他定然熬不住。”   所以说,莫钟其实是栽在了莫恩庭手里。想想也是,堂兄弟的,应该很熟悉彼此的性子。   “要说这事放在大郎和三郎身上恐怕都做不出来。”凤英自顾自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都是堂兄弟,一家人。”   洛瑾觉得凤英这是拐着弯儿的说莫恩庭不顾手足情,心狠。   “我就听人说其实二郎是二叔的亲儿子。”凤英打量着洛瑾,“说是那些年在外面跑,有个女人一直跟着他。后来女人死了,只好把二郎带了回来,记得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看样子凤英是个嘴碎的,洛瑾只是听着,没有开口说话。   凤英见洛瑾这样,也笑着扯开了话题,“二叔还没回来?还想着那天过来请对联呢。”   “嫂子先坐会儿,我还有活儿要干。”洛瑾当然不能一直陪着凤英说话,猪和鸡都还没有喂。   “好,你忙,我去看看婶子。”凤英眼神一闪。   家里没人,大峪只有跟着洛瑾,不管去喂猪还是捡鸡蛋,寸步不离。   终于,快到晌午的时候,莫家三兄弟和宁娘回来了。大峪见到娘,飞快的跑了过去。   回来后,一行人先是去看了张婆子。张婆子到底放下心来,可是一激动就咳嗽个不停。莫三郎进屋还没坐下,就出门去找村里的赤脚大夫。   安抚了张婆子一番,莫大郎一家回了老屋。他的精神看上去并不是很好,想想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庄稼汉子被人给关了去,还诬赖他伤人,到底男人自尊心是很强的,这气很难消得下去。 第19章 对子   午饭是洛瑾一个人张罗的,这几天莫家的人都没有睡好觉,饭后人人都回了自己的住处,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洛瑾收拾完,回到西厢屋的时候,莫恩庭正在外间的架子上拿对联纸。   “会折吗?”莫恩庭回身,手里拿着一沓纸,问洛瑾。   洛瑾点头,走过去接过纸,低头看了看尺寸,是用来写大门对子的。   “你先把这些折折,一会儿给我送去。”莫恩庭说完进了里间。   洛瑾蹲在地上,将大门的对联纸对折两次,再竖着对折一次,这样纸上就会呈现折痕,写字的时候不容易写偏,排列规整。   将叠好的对联纸送进里间,莫恩庭已经磨好墨,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粗头毛笔,大门对联的字要写的大一些。   “要我帮你拽着吗?”洛瑾问道,对子的长度比桌面长出一些,墨汁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干的,如果放的不平,没干的墨水容易淌到别处,对子就会毁掉。   抬头看了眼洛瑾,莫恩庭嗯了声。   知道莫恩庭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所以洛瑾是站在地上拽着对联,莫恩庭每写完一个字,她就往后拖一下。写完的对联摆到炕上放平整,等墨汁慢慢干掉。   屋里很静,只有毛笔划过纸的轻微声音。莫恩庭的字写得很好,一手浑厚有力的正楷。对联的词句无非就是吉祥如意之类的,过年都讲究好兆头。他的手剩的白皙细长,袖口处沾上了些许对子纸的红色。   有人帮忙,莫恩庭写得倒也快,没一会儿,整个西厢屋的两间全摆满了对联,将有些旧的墙壁都映的发红,竟是有些喜气。   洛瑾将干了的对联,按照上下联一副叠好,摞在一起,放在炕头,便出了西厢屋。   家里的苞米面已经吃完,洛瑾不敢擅自去动别的粮食,只能去老屋问宁娘。   宁娘听到唤声走出来,“你跟我来。”   两人回到正屋的正间,在西墙脚的地上有一块木板,宁娘将其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随后支使大峪将莫三郎叫了来。   莫三郎点了灯,弯下腰跳进洞口,身姿轻盈。随后宁娘将一个篓子挂在扁担上,送到了洞下。   洞底下昏暗,只能看见莫三郎往篓子里装着什么。不就,他就在底下说了一声好,宁娘便将扁担拔了上来,篓子里装了不少地瓜。   “这是咱家的地窖子,里面放了些地瓜,好存放,不容易冻。”宁娘蹲下,将地瓜放进一旁的盆里。“咱娘病了,要吃些软的,晚饭就做地瓜粥吧。”   莫三郎三下两下从地窖里爬上来,拍了拍双手,“大嫂,大哥没事吧?”   宁娘叹了一气,“也不知道怎的,一句话也不说,就蒙着被子在炕上睡,愁死人了。”   “你别担心,他应该是气不过,这两天让大哥好好休息。明儿,我去镇子上买些粮食回来。”莫三郎拾起地上的扁担,准备出去。   里屋的张婆子哑着嗓子叫了声,“记得去你爹干活的那家铺子,会给咱家便宜。”   “知道了。”莫三郎应了声。   地瓜粥可以加入好几种谷物,大米,红豆,麦子之类都可以。只要将地瓜洗干净,用擦子擦成细条,与谷物一起炖煮就行。   煮地瓜粥费火,要熬上不少时间,煮好后,黏滑软甜,味道很好。张婆子生病,倒正好也喜欢热乎乎的炕。   晚饭,莫大郎没有来正屋吃,宁娘端了饭送去了老屋。张婆子想是去了心事,终于吃了小半碗的地瓜粥,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大峪倒是吃了个肚子滚圆,直吃了两碗,将宁娘吓了一跳,生怕他吃撑了。   莫钟被带走一天了,莫家好像又恢复了以前的宁静,院子里依旧有个不知疲倦的顽童。素萍没有来过,宁娘和莫三郎抽空过去看了看,说是大伯母的身体好像又差了。   莫大郎回来后病倒了,赤脚大夫找不出病根,只给了个调养的方子,交代了几句注意的事。   家里两个人生病,莫二郎要去学堂,莫三郎去了镇上,家里只剩下宁娘和洛瑾忙活。   赤脚大夫姓王,村里人叫他王伯。此时他正和张婆子在里屋说着话。洛瑾烧了些热水送进里屋。   “他王伯,大郎这是怎么了?”张婆子的病好了不少,并不像前几天咳得那么厉害,对自己的大儿子十分担心,“自打回来就没下过炕。”   “其实大郎没啥病,就是心里有火。”王伯接过洛瑾端来的茶碗,看了眼这个莫家买回来的媳妇儿,一句话不说,身上的衣衫也早该洗洗了。   “那就是没事咯?”张婆子自是希望儿子没有事,听王伯这么多,轻轻松了口气。   “过些日子就好了。”王伯语气轻松,“你说这事儿闹的。”   “那就好。”张婆子将洛瑾送来的水放到嘴边,水有些烫,让她嘴皮子一疼,“嘶!什么事也做不好,就会添乱。”   屋里就三个人,洛瑾当然知道张婆子是在说她,她抿了抿嘴唇出了里屋。   “等等!”张婆子叫住洛瑾,“昨天二郎不是写好了对子吗?你去给王伯拿来,直接捎回去。”   “二郎都写好了?”王伯问了声,“那行,直接捎着。”   洛瑾站在门边,看着王伯仰脸计算的什么。   “一副大门,一副老屋门,三副屋门,两副拉门,大福两个,其余中福和小福你看着搭配好,就行了。”王伯说出自己家需要的对子。   莫恩庭昨天只写了大门对子,其余的根本没写,洛瑾想着要怎么说出口。   “不对,大嫂子那边我还要过去一趟。”王伯想起了莫钟的老娘,这两天也不爽利,“我先去看看。二郎媳妇儿,你先帮我准备好,回头我过来捎着。”   “知道了。”洛瑾乖巧的应了声。   送王伯出了院门,洛瑾回到西厢屋,她记下了王伯要的对子,她也会写,正好趁着空档可以写出来。左右对子的词句,以前祖父写过,她也记住了。   从架子上取下要用的纸张,洛瑾想了想,掀开门帘进了里间。炕上的矮桌摆着笔筒,砚台,以及半截墨条。   将纸折上痕迹,铺在矮桌上,洛瑾倒了点儿清水在砚台上,手里的墨条轻轻碾磨,待到差不多时,便从笔筒里抽了一支中楷毛笔。   字体娟秀,挥笔自如。看着一个个的字从自己的手中写出,洛瑾想着上次写字是在什么时候。   相对于对子,写福字就简单许多,在方正的之上写出一个大小合适的“福”就可以了。然后就是横批,每副对子都会跟着一张横批以及两个小福字。   看着写完的对子,洛瑾很想像以前一样在空余的地方画上几笔,梅花也好,竹叶也罢。可是现在的她再不能如以前那般任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便的话,小天使们可以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哦,   么么哒。 第20章 料子   待王伯从莫钟家回来的时候,洛瑾写的对子正好干了。见人进了院子,连忙叠好,再将每副对子配好小福字和横批之类。   “好了?”王伯接过对子,“回头你公公回来,我再跟他算算账。”   洛瑾点头,送人出了院子。   莫三郎早上是牵着驴子出的门,眼看着到了下午,人还没有回来。张婆子想起前天大儿子身上的事,不由的心里又开始发慌。总觉得自己的小儿子经过段村,会被那里的人报复。越想越担忧,也顾不得刚刚好转的身子,拖着步子来到正间坐下。   以前,宁娘会陪张婆子说几句话,现在莫大郎病了,她也顾不得到正屋这边来了。院子里只剩默不作声收衣服的洛瑾。   终于,在准备做晚饭的时候,院门外传来说话声。进来的是莫家父子三人,驴的背上驼了不少东西。   莫二郎和莫三郎叫了张婆子一声,便忙着卸下驴身上的东西。莫振邦一身风尘仆仆,脚上的棉鞋沾了不少的泥浆,已经干在上面。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张婆子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又是一阵心疼,“这得花多少银子?”   莫振邦在门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去的地方正好大集,我看有些东西便宜,就顺道捎着了。左右也快过年了,是该准备了。”   “那你都买的什么?”张婆子问。   “吃完饭再说。”说完,莫振邦进了屋子,看见正间灶前烧火的洛瑾。明明是一个标致的丫头,却不好好拾掇。   “公公。”洛瑾站起来叫了声,这两个字叫的小声。   莫振邦应了声,“快忙吧。”说完进了里屋。   对于莫钟的事,莫家兄弟并没有跟莫振邦说,觉得爹奔劳了好几天,总要先让他喘口气才是。   莫家两兄弟将莫振邦带回来的东西放在正间的地上,实在不少,大峪好奇的掀掀这个筐子,揭揭那个包袱,嘴里不停地问着。   “大峪过来。”莫三郎对着侄儿摆摆手,“三叔这有好东西。”   大峪两步跳到莫三郎面前,两只眼睛眯成了缝,甜甜的叫了声,“三叔。”   莫三郎从背后拿出一根糖球,塞到大峪手里,大手摸了摸小脑袋。   这次也带回了一袋子苞米面,洛瑾用小瓢取了一些放到盆里,浇上水开始和面。   看着莫家一家团聚的样子,洛瑾低下头,双手将苞米面团起来。好像这样的热闹,她以前也有过,很久以前。那时候,她还小,家里还没出事,祖母没有生病,姑姑没有嫁人。过年,姑姑会做最好看的衣裳给她,把她打扮的跟个小仙女儿似得。   “填把火,快掉出来了。”出去捞咸菜的宁娘走进来,提醒道。   洛瑾回神,低头看见灶里的火已经烧了出来,连忙蹲下用火棍将火送进灶膛,又填了几把柴进去。   知道自己的爹回来,莫大郎终于来了正屋,只是脸色还是不太好,没有以前的精神。   一家人围着炕上的矮桌吃了一顿饭,上次剩下的那只兔子也一起做了。   吃过晚饭,莫振邦留住了所有人,说是给每人扯了一块布,用来做过年的新衣。说着,支使莫三郎将一个包袱拿到炕上。   “不是都有穿的吗?乱花这些钱。”张婆子埋怨,“大峪长个子,为他扯块儿就行了。”   “娘,你有了孙子不管儿子了?”莫三郎一脸委屈,“我穿的这么寒酸,以后怎么给您往家里领媳妇儿?”   莫三郎没脸没皮的话逗笑了一屋子人,就连张婆子也憋着笑白了一眼小儿子,“说这话你也不害臊。”   莫振邦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伸手解开包袱上的疙瘩,抽出三块不同颜色的布料,“大郎媳妇儿,这是你们的。”   “让爹您记挂着,像娘说的,只给大峪扯一块就行了。”宁娘笑着接了过去,“我们大人,穿什么都一样。”   “这不是快过年了,人家都有新衣,咱家也要置办。”说着,莫振邦挑出了两块,看了眼洛瑾,“老二媳妇儿,这是你们的。”   洛瑾抬头慢慢伸手接过布料,一块是墨灰色的,一块是胭脂色的。这是给她和莫恩庭的。   炕上,张婆子的笑没有了,坐在那里抱着大峪,没再说话。   “剩下的是我的?”莫三郎自己伸手去拿,被莫振邦一巴掌打了回来,“哎呦!别打人呀!”   没理会小儿子,莫振邦拿出几块料子摆在一边,“我给大嫂子他们那边也捎了几块。明天叫大钟过来拿回去。”   这时,屋里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灯火在矮桌上晃晃悠悠。   “你整天想着他家,你就不知道你那好侄子差点儿把咱家毁了?”提到莫钟,张婆子没有好气,自己的大儿子这次受了多大的罪?   “怎么回事?”莫振邦看看一屋子人,觉察出不对劲儿,“莫钟怎么了?”   “我屋里还有点儿活儿,我先回去了。”莫大郎起身道了声。说起段村的事,他心里觉得有些烦,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莫钟。   “快回去吧。”张婆子应道,“记得把药喝了。”   莫大郎独自离开了正屋。刚才还乐呵呵分料子的场面,现在冷了下来,在场的人说都没开口。   “到底什么事?快说!”莫振邦的手拍了两下桌子,他的脾气并不坏,这样做证明他有些着急。   莫三郎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钟哥前日……”   “钟哥被扣在段村了。”莫恩庭打断莫三郎的话,“前日他在集上伤了人。”   莫振邦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响,“说,都说出来。”   “爹,你刚回来,明日再说吧?”莫三郎也强笑不起来了,想着依老爹的脾气,说不定现在就会跑去段村要人。   “段村的人说了,那人身子没养好,钟哥就别想回来。”莫恩庭不顾莫三郎的劝阻,将事情说了出来,“还有那人的药费,也是钟哥这边出。”   莫振邦的嘴唇气的发抖,“那你们这些兄弟就不帮帮他?明着让人家讹他?”   “爹,这事儿并不简单,别管人家是不是讹他,事实是钟哥他的确犯错了。”莫恩庭站在炕沿旁,身子笔直,“他应该为自己做的负责。”   “老三,你来说,给我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莫振邦的脸上眉头紧锁。 第21章 发火   莫三郎面上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炕上的莫振邦沉着一张脸,“所以人家来拿人,你们连帮都不帮?”   “不把人交出去,咱家就得跟着一起受连累。”莫恩庭开口,“至于钟哥,也是我带人去拿的。”   “你!”莫振邦伸出手指指着莫恩庭,“这种事你都做得出?”   莫恩庭低头不再说话,不管怎么样,莫钟的人的确是他交出去的。   莫振邦发了火,从炕上下去,狠狠地掀起布帘走到正间,“你给我出来!”   从来没有见莫振邦发这么大的火,一句话不说的张婆子也是吃了一惊。怀里的大峪更是吓得一抖,小手拽着张婆子的衣袖。   几人走到正间,莫振邦手里攥着一根棍子,指着地上对莫恩庭道:“跪下!”   莫恩庭没有犹豫,一撩衣袍跪在地上,腰背直立。   一见这架势,几个晚辈哪敢上前阻拦,俱是担忧的看着莫恩庭,看架势这打是挨定了。   “说,错在哪里?”莫振邦的手紧了紧。   “我做的没错。”莫恩庭的语气就跟平常一样,“钟哥应该自己面对犯下的错,不能每次都是咱家帮他。久而久之,他就认为一切都是应该的,出了事就往咱家跑。”   接下来是一声棍子抽在身上的闷响,莫恩庭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吭声,身子晃都没晃。   莫三郎连忙上前扶住莫振邦,“爹,其实二哥也是为了咱家,段九那帮人根本惹不起。”   “你让开!”一把推开莫三郎,看着跪在那里的莫恩庭,莫振邦心头火更盛,一只手颤抖的指着,“整日叫你们手足情深,枉你读了这么多书,竟是不明道理。”   不想惹莫振邦生气,莫恩庭微垂眼帘,没再作声。   “走,叫上你大哥,咱们去段村,把大钟找回来。”莫振邦恨恨的将棍子摔到地上,支使着莫三郎。   “这……段村那边不一定会放人。”莫三郎犹豫,“再说大哥还病着。”   “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莫振邦上来一阵倔脾气,甩了甩袖子,朝外面走去。   “爹!”莫恩庭出声叫道,“就让钟哥长一次记性,总不能一辈子都帮着他。”   莫三郎上前拉住莫振邦,“爹,要钟哥回来就要用二嫂去换。”   莫振邦停步,看了眼站在墙边低着头的洛瑾,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只觉得满肚子的全是火,他是一家之主,什么事都要靠他打算。难道真要用这女娃换大钟?   “这是要把家拆了?”张婆子走出来,手里领着有些怕的大峪,“生怕外人不知道咱家不消停是吧?”   “爹,钟哥伤的那人其实没什么大碍。”莫恩庭在地上跪着转了个身,面对莫振邦,“段清说他吃两天药就会好,到时候咱们再去将人接回来。他们也不过是为了银子,留着钟哥在那里实在没什么用。”   莫振邦找了个方凳坐下,低着头气息不顺,却也在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先回去吧!”莫振邦对宁娘和洛瑾摆了摆手。   大峪忙跑到宁娘身旁,拉住娘的手,想着赶快回老屋去。   出了正屋,一阵寒风扑面,洛瑾缩了缩脖子,自己回了西厢屋。   看了眼手里的布料,洛瑾不知道怎么处理,想了想便送进了里间,放在炕上。她自己回了外间的木板上。   外面是安静的夜,冷风穿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响声,似谁在低低哭泣,又似一只蛰伏猛兽的底鸣。   莫恩庭一直没有回来,西厢屋也没有人过来上锁。洛瑾缩缩身子躺在木板上,扯了麻片子盖上。   正屋这边,见父子三人没再冲突,张婆子回了里屋炕上,身上的病刚有所好转,还虚得很。以她对莫振邦的了解,知道他能静下来,就代表他不会冲去段村要人。   莫恩庭一直跪着,头微微低着,视线里正好是莫振邦沾上泥浆的棉鞋。   “明日跟我一起去你大伯母家,给她送些东西去。”莫振邦摇摇头,无奈的叹着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莫钟的性子?只是大哥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他不管的话谁会管?   “我会亲自跟伯母道歉的。”莫恩庭轻声说道,“还请爹以后莫要在大哥面前提起这件事。”   “老大?”莫振邦的眉头蹙的越发紧,大儿子的脾气他也了解,平时话不多,其实骨子里是个要面子的。   莫恩庭嗯了声,“这次的事,大哥是受了连累。平时都是他照顾我跟三郎,性子要强,我怕他心里会多想。”   方桌下面还放着带回来的东西,本想着早些回来,好好商议过年的事,现在却多了件头痛的。莫振邦站起来,“回去吧。”   莫恩庭回西厢屋的时候,洛瑾并没有睡着。黑暗中,她看见那模糊挺拔的身影进了里间。   没一会儿,里间的灯亮了,浅浅的光辉透过布帘,给了外间一丝昏黄。   “进来下。”莫恩庭说了声。   “哦。”洛瑾忙站起来,踩上鞋子进了里间。   “这是你的,拿着吧。”莫恩庭将那块胭脂色的料子递到洛瑾眼前。   伸手接过料子,洛瑾能看见莫恩庭衣袍角上的灰尘,那是方才他跪时沾上的。   “我用过你的笔墨。”洛瑾轻声道,拿眼瞅了下莫恩庭,却正巧与他目光相接,她忙垂下眼帘,心里有些慌,“有人来拿对子,只有大门,我就写了。”   莫恩庭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加上今晚的事,洛瑾觉得莫恩庭肯定会生气。   “知道了。”莫恩庭只吐出了三个字,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出去了。”洛瑾抱着料子,出了里间。   翌日,莫振邦早早地起来,准备了东西,带着莫恩庭去了莫钟家。送了东西,两人各自去了粮铺和学堂。   莫大郎终于出了屋,坐在老屋的门前修理农具。   前几天莫大郎出事,大峪都是洛瑾来照顾的,宁娘心里感激。这日正好得空,从柜子的底下找出两件以前的衣裳,看了看虽然旧,却也干净,就送去了西厢屋。   大峪跟着宁娘一起来的,顽皮的他在洛瑾睡觉的板子上跳上跳下。   “再跳就踩断了。”宁娘拍了儿子的肩膀,“老实点儿。”   “嫂子,这是?”洛瑾手里端着两件衣裳,疑惑的看着宁娘。   “给你的,我现在穿有些小。”宁娘笑笑,“你比我高些,也不知道合适不?就将就换洗着穿。”   “谢谢嫂子。”洛瑾将两件衣裳放在那块胭脂色的料子上。   “你怎就不好好洗洗?”宁娘看着一头乱发的洛瑾,“等下我给你把梳子。”   一旁的大峪听了,“洗洗干净,像妖精一样。”   “什么妖精?”又拍了自己儿子一下,宁娘不好意思的对洛瑾笑笑,“肯定是老三给他说故事说得多了。”   洛瑾也笑了,伸手去摸大峪的小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留言支持鼓励的小天使,   你们真的很暖,   看了你们的留言就有了动力。   还说我短小,   虽然我真的短小,可是我也想说,   我也是日过万的人。   祝天使们天天开心。 第22章 表妹   离着年节越来越近,家里来请对子的人多了起来。腊月里,莫振邦很忙,莫恩庭因为前几日莫钟的事,课业也拉了不少,所以家里的对子有时候是洛瑾写的。   邻里之间,都会互相帮忙,这写对子也是要费些功夫的,买纸,裁纸,动笔……因此村里的人多少都会意思的给上一些报酬。   每次家里来人,大峪是最开心的,多半人会给小孩子带一些东西。甭管是糖球还是别的零嘴,小孩总是很容易满足。   西厢屋的外间,洛瑾将矮桌摆好,地上铺了一块麻片子做垫子,跪在上面写着对子。家里没什么活儿,张婆子也乐得有人替老头子分担。   大峪没事就会跑到西厢屋玩儿,嘴里嚼着零嘴,看着红纸上的字,“你得了钱会给我买吃的不?”在他眼里,既然是洛瑾写的对子,那么人家给的钱自然也是洛瑾的。   洛瑾抬头对大峪笑笑,“我没有钱。要不我给你画一只小狗?”   大峪点头,坐在板子上学大人翘着二郎腿儿,“就画一只大狗,比后山的那只还大。”   “后山有狗?”洛瑾在身边找了找,找到一块没有用的红纸。   “当然有。”大峪跳起来,好像怕洛瑾不相信似得,小胳膊比划着,“大的都快赶上驴子了。”   洛瑾只当大峪说的孩子话,低头在纸上寥寥几笔,一只小狗跃然纸上,“给你。”   大峪接过画,画的是一只圆头圆脑的巴狗,十分可爱。孩子小嘴一撅,“这是小狗,我要大的,比后山大宅子的那只还大。”   “再大,那可就是狼了。”洛瑾想摸摸大峪的小脑袋,可是手上全是红颜色,只能作罢。   “你不信?”大峪拿着画没松手,“三叔带我去见过,是真的。”   “我信。”洛瑾沾了沾墨水,是有些大户人家会养大狗看宅子的,她家以前也养过,只是那狗又大又凶,她从不靠近。“一会儿找了纸,我就给你画。”   一天过去,洛瑾的腿有些麻,站起身子,揉了揉脖子。看天色,应该去做晚饭了。手伸进洗手盆里,半盆水就变成了红色。   宁娘已经在锅里添了水,见洛瑾过来,“今晚爹和二郎不回来了,铺子里事情多,二郎也留在那里补拉下的课业。”   洛瑾嗯了声,蹲在灶前往里添了一把松毛,生了火。   “你身上沾了红色,今晚烧些水,洗洗吧。”宁娘盖上盖帘。   “好。”洛瑾应了声,既然莫恩庭不回来,倒是正好可以洗一洗。   莫大郎晚饭也来了正屋吃的,只是心中的火并未完全散去。想来也是,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却被人扣下,还是两个弟弟在外面张罗着救他出来。   吃饭的时候,只有开朗的莫三郎说着话,偶尔大峪会好奇地问上几句。   晚饭后,拾掇完毕,铁锅里的水差不多也温好了。洛瑾将水舀进木桶,提去了西厢屋。   板子上放着宁娘给的衣裳,上面躺着一把小小的木梳。洛瑾解开自己凌乱的发,弯腰低头,浸在水里。   清洗之后总会让人觉得舒爽,黑暗中,洛瑾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洛瑾。”宁娘在外面敲了敲门,她是来上锁的。   “嫂子。”洛瑾披着半湿的头发开了门。   “洗完了?”宁娘问,夜里她实在看不清眼前的姑娘长得什么样,只觉得她的一张脸很小,“把水泼出来就行了,早些睡吧。”   离着年节只有十天了,大石村的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莫大郎和莫三郎上了山,要去拾些柴火回来。   洛瑾收拾完碗筷,准备回西厢屋写对子。   “你的头发挡着脸,不难受吗?”虽然现在洛瑾穿的干净了,可是半张脸总是藏在头发下面,让宁娘不免怀疑这姑娘脸上有伤。   “没事儿的。”洛瑾低声应道。   宁娘没再问,端着盆去了东厢屋,她要拿一些黄豆生豆芽。   半晌的时候,家里来了人。是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姑娘,一身粉色花袄,俏生生的。   “姑!”张月桃对着坐在正间的张婆子叫了声。   张婆子走出屋,见是自己的兄弟带着闺女来了,忙叫洛瑾过来烧水冲茶。说完将人领进了里屋。   “姐,也不知道你前几日病了,没过来看你。”张屠夫坐上炕沿,“还是桃丫头先知道的,说一定得过来看看。”   “别惦记了,已经好了。”张婆子笑着拉起张月桃的手拍了拍,“过了年就十六了吧?”   张月桃点头,“姑,我爹说今日过来,正好帮家里把猪杀了,表哥他们都没在家吗?”   “桃丫头就是懂事,什么事都想着。”张婆子拉着张月桃坐在身边,“大郎和三郎上了山,晌午前就回来了。”   洛瑾端着充好的茶水走了进来,放在矮桌上,再将几个茶杯摆好。   “这是二郎家媳妇儿?”张屠夫问道,“要不是那天碰到王伯,都还不知道这事儿。”   张婆子瞥了眼洛瑾,“大郎他爹不知道从哪里领回来的。”   洛瑾倒好茶准备出去,感受到一道目光,她轻轻抬头,见是那个叫张月桃的姑娘正上下打量着她。   莫家的猪养了一年,身肥体壮,年节前就会宰掉。张屠夫这次来,一来为了看自己的姐姐,二来就是为了杀猪。   洛瑾回到西厢屋,在外间写着对子,想着晌午前应该会写出不少。   写了几副以后,西厢屋的门开了,一个粉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洛瑾抬头,正是张月桃。   张月桃看着跪在矮桌前写对子的人,瘦瘦的身子穿着不合体的袄子,头发乱乱的。她心里有些泛酸,莫恩庭才貌双全,是许多女儿家心里爱慕的,张月桃自然也是。   本想着莫恩庭是自己的表哥,又到了婚娶年纪,父母也曾提起过,觉得十有八九会嫁给他。谁曾想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居然跟了表哥。   “字写得挺好。”张月桃拾起地上的一张对子,“你家以前是卖对子的?”   “不是。”洛瑾停下手,“以前学了些字。”   张月桃心里有些不顺,不明白表哥为什么会要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我是张月桃,莫恩庭是我表哥。他以前也教我写过字。”   “表小姐好。”洛瑾对着张月桃微微欠身点头,行了一礼。   张月桃知道张婆子看洛瑾不顺眼,这个家里洛瑾也没什么地位,心里没打算跟她客气。“你跟二表哥成亲了?”   洛瑾摇头,“没有。”   “你就睡那里?”张月桃看着墙角,眼中闪过鄙夷。   “恩。”洛瑾不明白张月桃跑来这里问她这些是要做什么,可是她感觉到这个姑娘不喜欢她,对她有敌意。   听到洛瑾的答案,张月桃笑了,原来表哥根本就没跟这女人成亲,这个女人还睡在外间,可见表哥是不喜欢她的。想想也是,表哥一表人才,岂是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配得上的?   好像为了彰显她对莫家是多么熟悉一样,张月桃走进里间,拿了一本书出来,哗啦啦翻了几页,“表哥的屋子怎么还是这么冷?墙皮也不补一补?”   洛瑾没做声,这些不关她的事,手上的毛笔一提,“竹报平安节”五个字留在纸上。   “表哥应该这两天停课吧?”张月桃表现的有多了解莫恩庭一样,多少也带着炫耀,“出了十五才会上学。”   洛瑾起身,将干了的对联折叠好,放在架子上。见张月桃一直不走,手里拿着书翻着,便问了声:“表小姐,你要喝水吗?”   张月桃当然看不下书,她认不了几个字。闻言,她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洛瑾,觉得她看上去性子很软,应该是个好欺负的。   “那你去给我倒茶来。”张月桃将书扔在矮桌上,自己坐在了洛瑾刚才的位置。   洛瑾应了声,出了西厢屋,到正屋去端茶水。   宁娘已经开始张罗午饭,今日家里有客人,自是要准备的好一些,她和了白面准备擀面条。   正午的阳光洒进农家小院儿,大峪蹲在院子里玩石子儿,一双小手黑乎乎的。   洛瑾端着茶碗回来西厢屋,正准备进门,冷不防一个身影撞上,手里的茶水洒了对方一身。   “哎呦!”张月桃忙捂着自己的手,“这么烫?”   茶碗掉在地上,啪的一声,粉身碎骨。   “对不起。”洛瑾伸手想为张月桃擦身上的茶叶。   张月桃厌恶的一把推开洛瑾,“别碰我!”   响声惊动了屋里说话的张婆子和张屠夫,两人出了正屋。   “我不是故意的。”洛瑾有些无措,低着头道歉。   “我这袄子才做了几天的。”张月桃见屋里的人出来,说的委屈。   张婆子看到这情景,也不管青红皂白,指着洛瑾就数落,“干什么也干不利索,养着你有什么用?”   “这不孩子不懂事嘛。”张屠夫在一旁劝道,“回家洗洗就得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是爹。”张月桃开口,柳眉蹙着,“茶水根本洗不净。”   “我赔你,好不好?”洛瑾小声问道,她那里有一块新料子,莫振邦给的。   张月桃看着洛瑾,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是一样的吗?”   “不……不是。”洛瑾的手绞着袄子的边儿,“不过是新的。好吗?” 第23章 年猪   张婆子嘴里不停的叨叨着,更是将张月桃拉到身边,看着袄子上那一片茶水渍,“这么好的料子,可惜了。”   “姑,她也不是故意撞我的。”张月桃表现的既心疼自己的新衣,又善解人意,“没事儿的。”   “就让她赔给你。”张婆子当然会向着自己的侄女儿,“本就是她不对,撞了你。”   洛瑾站在那里,这里不是她的家,没人会帮她说话,就算心里委屈又能怎么样?于是准备进屋去拿那块儿胭脂色的料子。   “嫲嫲。”大峪站在梨树下,“是桃表姑先撞得人。”   院子一下静了下来,张月桃不想这时冒出一个小毛头,朝着大峪瞪了一眼,“大峪?”   “干啥?”大峪仰着小脸儿,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宁娘一看,忙从屋里出来,“你小孩子别乱说,一边儿玩去。”毕竟张屠夫是来帮忙的,总不能让人家下不来台。   大峪被娘喝了一声,有些委屈,“我没乱说,是桃表姑冲出来撞到她的。”他指着洛瑾,“三叔说,小孩乱说会被狼叼去的。”   这时候院门开了,莫三郎走进来,笑道:“大峪真乖,三叔说的话都记着呢?”看着院子里的人,他张口叫了声“舅”。   “都回来了,进屋喝水吧。”宁娘趁机将撞人这件事说过,“饭一会儿就好了。”   里屋的人讨论着下午杀猪的事,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洛瑾蹲在院子里剥白菜帮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寄人篱下就会受气,就算她脾气软,可还是会难受。   “你别往心里去。”宁娘端了一盆水放下,蹲在洛瑾旁边,“月桃就这样,舅家就她一个闺女,还是老小,自然惯得很。”   “我没撞她。”洛瑾低着头,漏出半张脸,白皙光滑。   “人家是来帮忙的,总不能呛着人家。”宁娘回头望了望正屋,小声道,“这说不定以后还要和她同住一个院子,成为妯娌。”   洛瑾想了想,难道张月桃以后会嫁给莫恩升?可是总觉得不对,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宁娘一边洗着萝卜,一边说了张屠夫那边的情况。张屠夫是张婆子的弟弟,住在隔壁村,走小路要翻过一座山。   张家日子过得不错,镇上设了个猪肉摊子。平时张家两个儿子会下去各个村里收猪,张屠夫和老婆,一个宰猪,一个守摊子。盖得屋子也是村里最大的。   所以张婆子当然想让张月桃嫁给莫三郎,心里想的也是陪送的嫁妆会不少。说不定以小儿子的机灵劲儿,就将杀猪的买卖学了来。   与宁娘说了些话,洛瑾心里好受了些。只向着看到张月桃不上前就是了。   吃了午饭,几个男人就去了猪圈。女人们则忙着烧水。   莫三郎已经将水缸里的水担满,张屠夫把自己的袋子打开,里面是各种刀具。   宁娘在一个干净的大盆里撒上了一些盐,起身端去了猪圈的方向。   洛瑾抱了些柴到正屋的灶前,看着张月桃进出,只是默默避到一旁。   舀了一大锅水,将盖帘盖上,洛瑾坐在灶前烧火。大峪跑进来,找了根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小脚踢着柴。   “怎么不看了?”洛瑾问道,整个莫家,和她说话最多的就是大峪。   “我不愿意看。”大峪手里捡起一根木棍敲着,“舅老爷的刀子太长了,吓人。”   “那就和我一块儿烧火吧。”洛瑾觉得大峪可能是看见了杀猪的器具,有些害怕。   果然没多久,猪圈的方向就传来猪的嚎叫声,惊天动地,让人心烦。就连里屋张婆子和张月桃的说话声都掩盖住了。   猪叫了好一阵子,终于消停了。锅里的水差不多也已经开了。   宁娘走进来,“快拾掇拾掇,一会儿就把猪抬进来了。”说着,伸手将盖帘揭开,放到了方桌上。   三个男人将放净了血的猪抬近正间,小心的放进锅里,来来回回的翻转,将猪的全身烫透,这样会方便接下来的刮毛。   接下来的活儿用不到女人,宁娘带着洛瑾去老屋。身边的大峪紧紧拉住娘的手。   经过猪圈是,那里一片狼藉。猪圈已经空了,旁边的槐树上挂着一把弯弯的钩子。树下是一盆猪血,已经半凝固。   大峪撒开腿跑没了影儿。宁娘端起盆往老屋走去,“洛瑾,你去拿些柴来,一会儿煮猪血。”   老屋的灶台小一些,平常都是在正屋吃饭,这里也没怎么开火儿,充其量是烧水洗澡什么的。   锅里倒上水,洛瑾已经开始生火。宁娘拿着刀子将凝固了的猪血切成小块儿,一块一块的放到锅里煮。   大峪在门前坐着,回头对着屋里说,“娘,我听见卖豆腐的了。”   宁娘擦了擦手,“正好,你去称一块儿回来。”说着给了大峪几个铜板和一个盘,回头对着洛瑾说:“今晚,舅肯定会留下来喝酒的,得准备些菜。”   洛瑾因为刚才的场面,直到现在耳朵里还留着猪的嚎叫,闻言点了点头。   一下午的忙碌,猪总算收拾好了,三个男人洗干净手,坐到里屋喝茶。宁娘和洛瑾将外面拾掇了干净。   冬天天冷,并不怕猪肉会变质。院子里有一口大缸,正好可以把肉,骨头以及猪下货装进去,明日再好好处理。   晚上,莫振邦和莫恩庭回来了,亲戚来了,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   平时抠门儿的张婆子从东厢屋拿出两坛酒,放在炕头热乎着。   莫恩庭回西厢屋洗干净了手脸,来到正屋。   “二表哥。”张月桃甜甜的叫了声,她一直站在门前,从莫恩庭进院子的时候就等在那里了。   “来了?”莫恩庭道了一声,直接掀帘进了里屋。   莫恩庭的态度让张月桃脸上的笑僵了僵,明明人家都夸她长得跟一朵花儿似得,为什么表哥就是对她不冷不热。   如此想着,张月桃恨恨的看着烧火的洛瑾,越看越不顺眼,心里问了无数遍:凭什么?   既然是杀年猪,喝酒的菜当然少不了猪。宁娘手艺好,猪血炖白菜,萝卜肉丝,肥肉豆腐……满满一桌,十分丰盛。   男人喝酒总是饭桌上来来回回说好多话,见没有什么事,洛瑾回到西厢屋将白天写的对子收拾好。   “哒哒”,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洛瑾抬头,见是张月桃。   “姑叫你过去烧水,她要泡脚。”张月桃说了声。   洛瑾站起来,绕过张月桃去了正屋。她记得张月桃和张婆子是在东厢屋说话的,所以烧了水是要送去那里。   烧好了水,洛瑾舀进盆里送去了东厢屋。这是她第一次进东厢屋,外间有几个缸子,那是存粮食的,地方比西厢屋宽敞一些。   张婆子坐在炕上,腿上搭了一条被子,看上去有些困,见洛瑾端着水进来,伸了伸懒腰。   正屋的男人们已经喝完酒,正坐在里屋谈笑着。宁娘和洛瑾将桌子收拾好,剩下的饭菜归拢了一下,放进了饭橱。   洛瑾回到西厢屋,将地上的矮桌搬回里间。桌上还有白日里张月桃扔的那本书。   刚放好桌子,外面就传来说话声,是女儿家欢快的笑,“表哥,你什么时候停课?教我识字好不好?”   洛瑾退出里间,莫恩庭已经进门,后面跟着叽叽喳喳的张月桃,活像一只蹦蹦跳跳的雀儿。   表兄妹进了里间,灯点上了。却传来张月桃一声惊呼:“这是谁干的?”   屋里亮了之后才发现,矮桌的书上满是墨汁,差不多浸了一半儿。莫恩庭看着那本毁了的书,眉头一皱。   “是她写对子时不小心弄脏的吧?”张月桃甚至不愿意开口叫一声洛瑾的名字,说着掀开帘子对着外间,“是不是你弄得?”   洛瑾不明白怎么回事,走过去,伸手接过那本书,瞬间明白了,张月桃觉得白日里受了气,现在肯定是找她撒气,“不是我。”   “就你自己在西厢屋,难道是大峪?”张月桃装模作样说着自己的猜测,“可是大峪已经回去睡了。”   这就是直接定了她的罪名吗?洛瑾有些无奈,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也会向着自己的表妹吧!她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见洛瑾不说话,张月桃甩了甩手里的书,道:“墨迹好像还没干。”   “你也来过,就刚刚。”洛瑾的声音很小。   张月桃一听,当即火了,薄薄的嘴片子说起话来丝毫不饶人,“你的意思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这么做?表哥的书谁都不能动,我是知道的。”她的嘴角嘲讽着,“你就是一个买回来的女人,说不定有什么劣根性,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没有!”洛瑾看向莫恩庭,却不知怎么解释。   “少装可怜,肯定是你。”张月桃见莫恩庭不说话,直接伸出手指着洛瑾,“要不你就拿出证明。”   证明?洛瑾没有,她没有亲眼看见,虽然知道做这事儿的只能是张月桃。   一只手从眼前挥过,洛瑾看见莫恩庭抓住张月桃的小臂,不明白这表兄妹俩是要做什么。   “这是什么?”莫恩庭的眼光落在张月桃的袖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就晚上九点更新吧,标准3000字,不能再颓废了。   怎么还有人说我短小?我明明长了不少。   节目预告:如没有天降陨石之类,   《现形记》明晚九点准时播出,敬请关注。 第24章 现行   张月桃忙抽回手,捂着袖口,“表哥,你做什么?”   就算屋里的灯火并不明亮,可洛瑾还是看清了,张月桃的袖口沾着一点儿墨迹。   莫恩庭将手收回,看着一本好好地书毁了,心中觉得有些可惜。只是他不明白,张月桃为何这般幼稚。“表妹不应该跟来西厢屋,礼数上不合。”   “表哥?”张月桃不甘心的叫了声,话语中带着委屈,家里人都惯着她,谁也不会惹她的。   “这件事就当过去了,不让你来西厢屋也是为你着想。”莫恩庭不再理会张月桃,长腿一抬,坐在炕沿上。   “那她呢?”张月桃有些无理取闹的瞪了一眼洛瑾。   “她跟你不一样。”莫恩庭眼皮不抬,“天这么晚了,对子也给你找好了,回去正屋吧,舅应该要回去了。”   张月桃哼了一声,赌气的撞了洛瑾一下,跑出了西厢屋,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抽泣。   洛瑾站稳身子,她没想到莫恩庭会帮她,毕竟对方是他的表妹。“谢谢你,二哥。”   站在门边的身影还是那般单薄,摇曳的灯火中看不清楚她的样貌,“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这女人那么胆小,哪还敢存什么坏心思,怕是那骄纵的张月桃故意欺负她。   “要不,我帮你抄一本吧?”洛瑾看了眼矮桌上的书,问道。   “再说吧。”莫恩庭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张屠夫是要走了,撂了三个字,就出了西厢屋去送客。   洛瑾回到正屋,收了用过的茶碗,正蹲在正间清洗。   “你也停课了,正好今天家里的猪杀了,明日切一块好的给你的先生送去。”莫振邦走进来,对着跟在身后的莫恩庭说着。   “是。”莫恩庭应道。   第二日的天气算不上好,天色有些发黄,宁娘说这天可能要下雪。   年节将至,有很多事情是要准备的,莫大郎上了山拾柴,莫三郎则带着大峪去坡里下了几个兔子套,莫二郎提着一块猪肉去了镇上先生家。   昨日杀得猪要处理一下,将各个部分分一下类。宁娘拿了刀和菜板,放在存肉的大缸旁边,搬下压在盖子上的石头,弯腰从里面拿出一块肉。   洛瑾端了一个盆放下,“这些肥肉切下来做什么?”她见宁娘将肥肉和瘦肉分切开来。   “肥膘是用来熬猪油的,瘦肉先放着,等用的时候再使。”说着,宁娘将一块肥肉扔进盆里,“你把它洗洗,再切成小块。”   肥肉很滑又腻,洛瑾拿刀切得小心,没一会儿,肉块切了近一盆。   熬猪油,就是将肥肉放进锅里,烧火加热,将肉里的油脂熬出来。剩下的肉渣就成了脂渣,炒菜的时候可以放上。   忙活了一上午,猪肉已经处理好。只等着下午的时候熬猪油。   午饭后,天空飘下了雪花,下一阵停一阵的。莫大郎将拾回的柴火堆积好,说是要再上一趟山。   张婆子在里屋裁衣服,她想为自己的孙子缝一件新棉袄,过年的时候穿。拿着旧的衣服比量着,只是眼神儿应该不太好使,总需要别人来引线。   洛瑾将几根穿上线的针扎在线团上,就回了正间准备熬猪油。   将洗好的猪肥膘倒进铁锅里,盖上盖帘,然后点火加热就行。灶膛里的火烧的不急不慢,锅里渐渐地有了动静。   “这雪怎么又下起来了?”宁娘望着院子,担心自己上山的男人,“天不好就不应该上山。”   锅里“噼里啪啦”,那是猪油熬出的声音。   “快回来了,不用担心。”洛瑾宽慰了一句。   宁娘嗯了声,掀开盖帘,拿勺子在锅里抄了抄。蒸汽里带着油腻味,扩散了整个外间。   猪油熬好了,宁娘用勺子将油舀进一个坛子里,油很烫,她舀的小心。将装满油的坛子轻轻推到灶台靠里的地方,只要等着它慢慢冷却凝固就好。   锅底剩下的脂渣被收进了一个小盆,大峪嘴馋,非要吃几块。吃到嘴里烫得嘴都不敢闭。   宁娘敲了儿子的脑袋一下,嘱咐着千万离着灶台远一点儿,掀倒了油坛子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雪下大了,天地间一片飘飘洒洒。莫大郎终于扛着柴回来了,宁娘连忙跑出去,帮忙卸了下来   。   将熬油的锅刷洗干净,洛瑾的身上已经满是油腥气,连头发里都渗了进去。   “这么大的雪,看来爹和二郎今晚不会回来了。”宁娘看着往锅里舀水的洛瑾,道:“满身是油味儿,今晚好好洗洗。”   “好。”洛瑾应道,转头看见莫三郎进屋,就想起了要问他打听绣活儿的事,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人家又会不会帮呢?   正如宁娘所说,直到过了晚饭,莫振邦和莫恩庭还是没有回来,想来因为雪大留在了铺子后的小屋。   做饭的锅早早被洛瑾填上了水,用灶膛里剩下的火温着。   莫三郎从里屋出来准备回东厢屋,洛瑾等在门前,叫了声,“三叔。”   这是洛瑾第一次开口叫自己,莫三郎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二嫂,你叫我?”   “那个,我想问问镇上可以领到绣活儿吗?”洛瑾抬眼瞅了瞅莫恩升。   “这个?”莫三郎想了想,“现在年底了,应该不会收了。你想领活儿?”   “嗯。”洛瑾点头,心里有些失望。   “等出了十五吧,到时候我给你去问问。”莫三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乐意帮人。   “谢谢。”洛瑾道谢。   莫三郎笑了笑,“你就是爱说这句。”说完回了东厢屋。   莫恩庭没有回来,西厢屋自然不会点灯,好歹借着雪光,屋里倒不似前几日那般黑。   攥着一把头发闻了闻,洛瑾皱眉,果然头发上都是油味儿。松开了头发,到了些温水在盆里,她像前两次一样,跪在地上用水清洗着。洗完,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宁娘数着差不多的时间,过来将西厢屋的门锁了。   清洗干净,没了油味儿,整个人变得清爽。连着忙活了两天,洛瑾有些累,便躺到板子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洛瑾在梦里见到了母亲和弟弟。阳光明媚,后院儿的花都开了,她和弟弟坐在祖父为他们搭的秋千上。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似乎是开门的声音。眼看着美好的景象就要消失,洛瑾不想失去,她眷恋这份温暖。   “娘。”   进屋的莫恩庭听见角落里细弱的声音,昏暗中,只看见缩做小小的一团,知道洛瑾是在说梦话。   就一直睡在角落里,不会冻坏吗?心里升起一个放人走的念头,莫恩庭随即摇摇头,三十两,人没了,张婆子还不被气疯了?   回到里间,莫恩庭并没有点灯,将从同窗那里借回的书放在矮桌上,便上炕睡了。   雪一直下到后半夜,地上落了不厚不薄的一层,将黑夜映亮了些。   莫恩庭习惯早起,就算是已经停课,他依然早早起来穿戴好。外间传来轻微的声响,应该是那女人也起了。   想着早上也没什么事,倒是可以写几副对子。如此想着,莫恩庭掀开门帘到正间去拿纸。   雪光照着屋里,比以往的清晨明亮一些。正间角落的板子上跪坐着一个女子,正在叠手里的麻片子。听见声响,她抬头看了过来。   莫恩庭愣在那里,手依旧握着帘子。女子很美,一张小脸如无暇的白玉,眼睛清澈如水,精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上一颗唇珠嵌在中间,看上去像柔软的花瓣,黑亮柔顺的发直垂腰际。   那是一个空灵的女子,像雪里走出不染凡尘的精灵。似乎是刚刚睡醒,眼中尤带着迷蒙,看上去很好欺负,让人想伸手捏她的脸。只是下一瞬,那眼睛就闪过惊慌。   “二哥?”洛瑾忙低下头,她不知道莫恩庭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莫恩庭回神,压下心中的惊讶,转身走到放架子前,伸手取了一沓纸,回了里间。   洛瑾摸了摸自己的脸,简单的挽了头发,天亮了,她要去做饭了。   外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那是洛瑾去正屋做早饭了。莫恩庭将纸放到矮桌上,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他明白了一件事,爹给他买回的媳妇儿在提防他,而且从一开始就在提防。也就是说洛瑾虽然看上去很柔弱,但她其实一直有自己的想法,就是她想离开这里。可是她真的以为能将脸一直藏着?   想到这里,莫恩庭心里又有了一个疑问,按理说女子长成这般模样,不是福就是祸。但是绝不是区区三十两就能买回来的,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了许多,莫恩庭才记起自己其实是要写对子的。手伸到矮桌上,捏到对子纸,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拿错了纸。   下过雪的天很冷,洛瑾走到柴堆抽了些柴,抖掉上面的雪。心里也在想以后会怎么样?   东厢屋的门开了,莫三郎走出来,身上披了厚袄,他是要上山捡兔子的。   “二嫂,我帮你。”莫三郎走到柴堆边,直接取下一小捆,“这种柴有刺,你小心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莫二郎:我要挖个洞,将媳妇儿藏起来。   不行,我要隐藏,别把人吓跑了。   本文并不完美,   谢谢灌溉营养液和留言鼓励的小天使,   么么哒。 第25章 送肉   “我知道了。”洛瑾往后让了让,“你要上山?”   “嗯。”莫三郎甩掉手上的雪,“下了雪,兔子恐怕是钓不到了。还是去看看,把套子收回来。”   一阵风过,洛瑾脸上的碎发被吹开,露出一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   “小心点儿。”洛瑾说了声,弯腰抱起柴,往正屋走去。   莫三郎站在雪地里,回头看着自家二嫂,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是脏兮兮的,为什么会长的这么好看?   洛瑾心里是忐忑的,宁娘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清。以前她也听说过外面的事,所以她害怕,怕自己像别的女人一样,被男人欺辱,她甚至想到了素萍。   “好了,不用烧了。”宁娘拍了拍洛瑾的肩膀,“不舒服?”   洛瑾摇摇头,将灶前收拾干净。   早饭时候,莫家三兄弟陆续来了正屋,大峪红着小脸蛋儿跟在莫三郎身后,问有没有钓到兔子。   洛瑾将饭端到里屋的矮桌上,偷眼看了看莫恩庭,发现他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依旧话少。   饭后,莫大郎和莫三郎出了正屋,莫恩庭留到最后,他走到正间,找到宁娘。说是昨日莫振邦交代,家里宰的猪要送些去大伯母家。   “这事儿?”宁娘有些为难,“你也知道你大哥因为这件事,心里有气,不想和那边来往,所以我就不过去了。”   “这件事的确也不能怪大哥。”莫恩庭道。   “这样吧,我把肉拿出来,你跟洛瑾送过去,行不?”宁娘想了想。   “那就这么办吧。”莫恩庭点头,“回头我跟老三再去段村那边看看,过了这些天想必那边的人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看能不能再谈谈。”   宁娘从院子里的大缸里,按照莫振邦的吩咐,拿了些肉和骨头什么的出来,放到盆里。   下过雪,没什么活儿要做,村里的人也一般歇在家里,所以路上的人并不多。   洛瑾是第一次跟着莫恩庭出门,他走在前面,手里提着肉和骨头,自己则端着一个盆,里面盛着猪血和猪肠子什么的。   从出门,莫恩庭就一直没说话,对洛瑾的态度好像和以前一样。这让洛瑾觉得自己想多了,也暗自笑话自己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人家读书人怎么能和一般人似得。   莫恩庭回头,看着低头走路的洛瑾,一脚一脚踩在雪里走的仔细,遂放慢了脚步。   到了莫钟家门前,大黑狗从院子里跑出来,想来是闻到了肉味儿,围着莫恩庭转了一圈,直朝洛瑾而来。   洛瑾吓了一跳,将手里的盆举得老高,两只眼睛盯着黑狗,动都不敢动。   “别怕,它不咬人,走就行了。”莫恩庭走过去将黑狗唤到自己这边。   洛瑾绕过黑狗,快步往院子里进,一脚没踩实差点儿摔倒,还好及时稳住身形,才进了院门。   素萍听见声响,出了家门,见是洛瑾,忙上前接过盆去,看着后面跟进来的莫恩庭,“二郎来了?”   “嫂子。”莫恩庭叫了声,“大伯母身体好些了?”   “刚喝了药,睡下了。”素萍看着莫恩庭手里提的东西,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客气道:“总是让二叔惦记着。”话语中多少有些无奈。   黑狗又跑到洛瑾身边,吓得她往素萍身边靠了靠。   “快进屋吧!”素萍身子让了让。   莫钟的老娘已经睡了,三人便到了西间坐下。   西间也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口木箱子放在角落里,上面摆着一盏陈旧的油灯。   素萍想到正间烧水给两人喝,被莫恩庭叫住。   “嫂子,不要忙活了。”莫恩庭坐在炕沿上,“一会儿我想和老三去一趟段村。”   素萍站在门边,“哦,刚停课就先歇几天,这下过雪的路也不好走。”   莫恩庭的意思是想去段村看看莫钟的情况,可是素萍却没有开口问一句自己的男人怎么样,要不要带点儿穿的或是别的,可以看出她对莫钟根本没有感情了。   “反正也没事儿,这也快过年了,段村那边总不会留着钟哥在那儿过年。”莫恩庭说道,“只希望经过这次,钟哥能长些记性。”   素萍牵强的一笑,“总是麻烦你们。”莫钟不在的日子,她陪着婆婆虽然过得清苦,却也宁静。这次莫钟真会如莫恩庭所说,改变些吗?   洛瑾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好像自己就是个外人。   莫恩庭之所以想在这时候去段村,也是因为莫振邦已经回来两天了,想必耐心也用的差不多了,搞不好就会抽空跑去段村将侄子带回来。到时候免不了被段村的人敲一些银钱,银钱自然是莫振邦来掏。   “不早了,我回去和老三收拾下。”莫恩庭起身,“嫂子,你先忙,有事儿就过去找我们。”   “不再坐坐了?”素萍问道。   “不坐了,嫂子留步。”说完,莫恩庭出了门。   出了莫钟家,路上偶尔有村民走动。见到莫恩庭,打着招呼。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女人,猜到那是莫振邦给他买回来的媳妇儿。   村里的大部分人是没见过洛瑾的,只是好奇地看着纤细的身影安静的跟着莫恩庭。   回到莫家,莫三郎已经跟张婆子说了去段村的事。张婆子自然心里不快,不停地唠叨那边的事为什么要这边忙活,又不是欠他们的。   去段村这件事,莫大郎是不知道的,他去了同村的一户人家,商量着明年开春,去西山的采石场干活儿。   “洛瑾,没什么事儿,到我屋里把衣裳做了吧。”宁娘干完活,搓了搓双手。   “我不会。”洛瑾为难道,“针线活的话,我只会缝些小东西。”   “你要先把布往水里泡一泡,直接用新布做衣裳,怕是容易缩。”宁娘教道,“我裁布,你来缝,其实也不难。”   “好。”洛瑾点头。   这时,莫家两兄弟出了院门,去往段村。宁娘叮嘱了两句路上小心。   洛瑾按照宁娘的吩咐,将自己的那块料子泡在水盆里。宁娘已经回了老屋,张婆子这边也没什么事儿,就想着擦干手过去老屋那边。   刚站起来,院门外走进一个人,传来熟悉的有些尖的笑声。   “天这么冷,小心把手冻了。”进来的是凤英,“二郎媳妇儿,婶子在家呢?”   “凤英嫂子。”洛瑾叫了声,“老夫人在屋里。”   “我是来拿对子的。”凤英对着洛瑾笑,“我先进屋跟婶子说几句。”   既然是来请对子的,自然要问人家需要哪些,她也好帮忙取来。洛瑾擦干了手进了正屋。   里屋,凤英笑的欢快,“瞧婶子说的,我这不也就会缝缝补补了?”   “看你衣裳上的针脚,就知道手艺不错。”张婆子伸手捏着凤英的袖口看了看,“样式也好看。”   “不瞒婶子说,我以前在东家干活儿的时候,人家的小姐都是请师傅教女红的,我呢也看了两眼。”凤英说起这些,多少有些得意。   洛瑾掀帘走进来,对着张婆子行了一礼,转而对着凤英,“嫂子要请哪些样的对子?我去帮你拿来。”   凤英伸手拉住洛瑾,“不急,还想着多和婶子说几句。”说着,抬手拂开洛瑾脸上的碎发,“挡住脸了都。”   洛瑾没有躲过,站在那里,索性已经被人看到了,没有藏得必要了。   “乖乖哟!”凤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再也挪不开眼,“这小脸儿,跟刚做出的嫩豆腐似得,啧啧啧。”   炕上的张婆子瞅了过去,心里也是一惊,难怪大峪整日跟她说二婶儿是个妖精,原以为是小孩子乱说,不想竟是真的,这样貌,十里八乡的根本找不出。   “嫂子?”洛瑾往后退了退,抽回手。除了家人,她不喜欢别人碰她。   凤英笑了笑,她第一次见洛瑾时,就觉得她娇滴滴的,手更是软的跟没有骨头似得,当时就觉得脏兮兮的洛瑾应该是个美人。如此看来真的没错。   “你看,别忘了正事儿。”对于洛瑾的疏离,凤英不以为意,说出自己需要的对子。   洛瑾记下,出了正屋。太阳很好,雪开始溶化,她抬头看了眼碧蓝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村里人的对子都已经拿的差不多了,架子上空了些,剩下没有裁的纸,是防止后面万一有缺可以补上的。凤英要的就差了两副屋门对子。   想着此时凤英和张婆子在正屋说话,洛瑾便将矮桌搬到外间来,准备写上两副屋门。   洛瑾正在矮桌上铺纸,凤英进了西厢屋,先是看了看角落。接着笑道:“这是还会写字呀?”   “差了两副,我现在给您补上。”洛瑾给凤英搬了根小凳子,“嫂子先等一等,很快。”   “哎呦,这说起话来都这么好听。”凤英打量着洛瑾,她以前在大宅子里做过丫鬟,看人的话还是有一套的,“嫁来这里是有些委屈了。”   跟不熟识的人说话还是要小心的,以前姑姑交过,人心隔肚皮,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是一定要的。   “不会。”洛瑾轻声说道。   凤英笑笑,坐在凳子上拿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婶子说这衣裳的样式好看,你看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对了,我的排版你们看的挤不挤,   挤得话,说一声,我重新排下。 第26章 回村   洛瑾抬头看过去,凤英身上是一件带些红头的褂子,倒是衬得她涂了粉的脸越发的白。衣裳应该是被改过了,凸显着隐隐的身材。这样的衣裳洛瑾是不敢穿的,她从小到大穿的都是规矩保守的。   “好看。”洛瑾说道。   “要不要我教你?”凤英问道,“我看你泡了一块儿料子在盆里,过了年天儿就暖了,正好做件外褂穿。”   “谢谢嫂子。”洛瑾的声音温软,“可是已经说好跟大嫂做了。”   凤英笑了两声,“这样啊,那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洛瑾嗯了声,将写好的对子摆在地上,等着晾干。趁着空儿,她将矮桌搬回了里间。   “刚才看见二郎和三郎出了村儿,是出去办事儿了?”凤英是个好打听的,就算不关她的事儿,她也想问上两句。   洛瑾蹲在地上,将对子上没干的墨迹吹了吹,“我也不知道。”   “你这小娘子话真少。”凤英笑了声。   “干了。”洛瑾将对子折叠起来,加上方才找好的,一并送到凤英面前。   凤英接了过去,“你算算,得多少银钱?”   “我不懂,您去问公公吧。”   “行吧!”凤英将对子卷起来,“我先回去了。你也别老在家憋着,有空去我那里坐坐。”   “知道了。”洛瑾走到院中,送凤英出去。   宁娘见洛瑾一直没去老屋,便走到前院儿来看看,见着凤英出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不屑。   “嫂子,现在可以过去了。”洛瑾走到宁娘跟前。   “她跟你说什么了?”宁娘问道。   “没什么,就是做衣裳什么的。”洛瑾回道。   “别跟她走太近,她人品不行。”宁娘说着,转身往老屋走,边走边说了些凤英的话。   凤英以前的确实在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可是心思不正,整日里想着能做个姨奶。甭管是老爷还是少爷,她总是找着机会往前凑。   后来被人告去太太那里,太太生气,直接带人把凤英从少爷的床上拖了下来。为了警醒一些不安分的丫鬟,凤英被发卖了出来,后来兜兜转转的来到了大石村,跟了村口的光棍,牛四。   老屋的炕上,宁娘已经裁好了料子,看颜色大小,应该是莫大郎的。   “我给你在布边折一条痕儿,你下针沿着这条痕儿走就行。”宁娘对着指甲,在料子上划出一条痕迹。“来,到炕上坐吧。”   洛瑾脱鞋上了炕,拿起一旁的线团,开始引线。她将头发抿到耳后,拿起针线对着窗口的亮光。   “你……”宁娘是知道自己领进来的是洛瑾,不然真以为炕上坐的人是别人,“你看,长得这么标致,偏偏非得把脸藏起来。”   藏不住了,洛瑾心里叹了口气,拾起一旁的料子。   宁娘看着洛瑾,心里不由得想,这么漂亮的姑娘,什么样的父母会这么狠心,将她卖出来。她整日是和洛瑾在一起的,所以也知道洛瑾过得苦。   “我收拾家的时候,找到一条被子,好像是前几年做的。”宁娘走到墙角的木橱,从里面拿出一条被子,放到炕沿上,“你拿回去盖着吧!”   “不用,我晚上也不太冷。”洛瑾有些感激。   “前些天,家里的对子都是你写的,活儿一点儿都没少干。”宁娘叹了一气,“也不至于连条被子都盖不上吧!”她也不能说婆婆的不是,家里大多是男人,也不好去管洛瑾的事儿。   洛瑾没再推辞,和宁娘一起缝着衣裳。   到了晌午,莫大郎领着大峪回了家。莫二郎和莫三郎不在家,宁娘只对他说两人去了镇上。   洛瑾将泡了半天的料子从水里捞出来,拧干,伸展开搭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没一会儿,料子就被冻成硬的。   院门开了,莫二郎和莫三郎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慢吞吞的莫钟。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没脸见人,还是怎的,他的样子有些蔫儿。   本来在院子里修理锨柄的莫大郎看见来人,扔掉手里的活儿,气得站起身子回了老屋。莫三郎一看,连忙跟了去。   莫钟比前些日子瘦了些,想必在段村并没有受到好气。朝洛瑾那边看了眼,便耷拉着头进了正屋。   莫恩庭走了一路,想着回西厢屋洗一把脸。走到门前,看到和以往一样低着头的洛瑾,抬步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屋里传来声音,“我的布,你没有一起下水吗?”   “啊?”洛瑾应了声,“我知道了。”   洛瑾走进里间,“二哥,你的料子在哪儿?”   还真是跟一只兔子似得,莫恩庭指着木箱,“那里。”   拿了料子,洛瑾到了外间,往盆里舀了一些水,将那块儿新料子泡了进去。   “洛瑾。”莫恩庭叫了声。   “嗯。”洛瑾抬头看着从里间走出来的人,“二哥还有事?”   原来没有看错,莫恩庭总以为早上的时候是看错了,不知为何,就是想着再确定一下。明亮的光线下,那张脸好像更好看了,空灵清澈。   “我带了些纸回来,你裁开,书本大小。”莫恩庭从背后拿出上次那本被张月桃毁掉的书,“上次你说会抄一本?”   “是。”洛瑾点头,“可那些被墨染了的字,我不知道。”   “我大体记得,抄到哪里不会,来问我。”说完,莫恩庭将书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抬步出了西厢屋,往正屋去了。   洛瑾将水盆往门后放了放,甩干手上的水,走到架子旁,拿起那本一半儿成了黑色的书。书页还不算太厚,可是里面的字毁得实在严重,这样抄的话,岂不是写两个字就要去问一下?万一把莫恩庭问烦了,怎么办?   “婶儿。”大峪跑进屋,不知道是不是宁娘教的,还是他自己喜欢,他已经对洛瑾改了称呼,而不是以前的买来的女人。   “大峪。”看着大峪两个红红的腮帮子,洛瑾伸手捧住小脸蛋儿,总觉得能看到弟弟的影子。   “嫲嫲叫你去烧水。”大峪挣脱洛瑾的手,“你的手好凉。”   看了看自己的手,洛瑾笑了笑,觉得这孩子实在可爱。“我知道了,走吧。”   走到院子,洛瑾就听到了正屋里莫钟的粗嗓门儿,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着,就算听不清楚,也能猜到他此时说的是如何痛改前非之类。   抱了一把柴进了正间,填了把松毛进灶膛。洛瑾添了水,生了火。抽着空儿从饭橱拿了茶碗送进里屋。   张婆子盘腿坐在炕上,脸上没什么表情。莫钟说的那些话,她好像也不怎么相信。   “二婶儿,以往都是您和二叔帮着我,这次能回来,也要感谢老天。”莫钟似乎已经忘了,他今日能回来,完全是莫二郎和莫三郎去段村商讨的。“这样吧,今晚上都去我那里,我请咱这一大家子吃一顿。”   张婆子抬了抬眼皮,细小的眼睛露着精明的光,“大钟,你婶儿只希望你以后踏踏实实的,吃不吃饭倒不重要。”   “就这么定了。”莫钟拍了下大腿,“正好二郎也在家,晚上二叔回来,你们一起过去。”   外间的水烧开了,洛瑾舀了些冲进茶壶,提到里屋,将矮桌上的茶杯倒满。   “二郎媳妇儿。”莫钟看了眼始终默不作声的洛瑾,“你一会儿去我家,给你素萍嫂子说一声,就说晚上都过去那边吃饭。”   洛瑾点头应了声。   “对了。”莫钟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往外走的洛瑾,“你就在那边帮你嫂子一起准备。”   洛瑾刚要回答,坐在凳子上的莫恩庭开了口,“她不能过去。”   现在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洛瑾站在那里等答案。   “她要帮我抄书,前日月桃毁了我的书。”莫恩庭看着支着腿坐在炕上的莫钟,“钟哥,你也该回家看看了吧?”   “这不走了一路,累得慌吗?”说着,莫钟捞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再说家里有那女人。”   “大伯母病一直没好,这几天对你担心的要命。”莫恩庭手搭在炕沿上,“就说素萍嫂子,一直操持着那个家,你是不是该回去帮帮她?”   被堂弟教训,莫钟心里有些不爽,可是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不能赖在这里,遂捶了捶胳膊,“二郎说得对,我该回去看看。”   送走了莫钟,张婆子将没缝完的小棉袄铺在炕上,找着上次存针的地方。   线团上插着几根针,线已经用完了。洛瑾有眼色的拿过线团,拽下一根线引进针眼儿里。   张婆子眯着眼睛看了看洛瑾,透过薄薄的碎发,能看见那张白净的小脸儿。这会儿,怕是现在村里已经传遍了。   出了正屋,眼看着日以西垂,冬日里,天就是这么短,地上的雪还未溶尽。   莫恩庭的那块料子还泡在水里,洛瑾回到西厢屋,从水盆里捞起料子拧干,趁着还有些光照,搭在了院里的晾衣绳上。   刚才并没有明确自己该不该去莫钟家帮忙,洛瑾走到门帘处,对着里面的莫恩庭问了声,“二哥,我去不去素萍嫂子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厌恶的莫钟又回来了。 第27章 坏蛋   里间的莫恩庭将拿书的手放到腿上,“你去做什么?那是他家的事儿,当然应该他做。”   “你说要我裁纸?”洛瑾问了声。   “你在外面能拿到纸?”莫恩庭怀疑自己脸上写了“坏蛋”两个字,这女人避他跟什么似得。   意思是纸在里面,洛瑾掀帘进去,看到莫恩庭坐在炕上温书,好看的手指着炕东头,那里有一卷没裁开的宣纸。   洛瑾拿着纸往外走,被莫恩庭叫住。   “谁给你的被子?”莫恩庭问道,他回来时就看见外间角落叠着一床被子。   “是嫂子。”不知道莫恩庭是不是因此不高兴,洛瑾忙道,“我这就给她送回去。”   他也只是随便问问,不想却被曲解了意思,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里怎么想的?“留着吧。”   洛瑾哦了声,走了出去。   坏蛋?莫恩庭失笑,活了近二十年,第一次有人将他当成坏蛋,避之不及。   天黑后,莫振邦回来了,可能是路上走得急,他喘的有些厉害。回来后,将驴子拴好,就对着西厢屋叫了声。   莫恩庭走了出来,叫了莫振邦一声。   “你们做事都不用跟我商量了,是不?”莫振邦手里提着一个布搭子。“我往回走经过段村,想打听一下大钟的事儿,人家说,你和三郎把人带回来了?”   果真如莫恩庭所料,莫振邦去了段村找人,他心里也庆幸,亏得早一步去了段村。   “爹,先进屋说吧。”莫恩庭看了看正屋,“娘病刚好,别当她的面说,会让她心理不顺。”   莫振邦嗯了声,抬步进了西厢屋。   洛瑾正跪在板子上裁纸,见莫振邦进来,起身叫了声。   “忙吧。”莫振邦抬手示意了下,“我跟二郎说说话。”   父子俩进了里屋,莫振邦坐上炕沿,拿手捶着腿,“说吧,怎么回事儿?”   “我现在正好停课了,就和老三去把钟哥接了回来。”莫恩庭站在地上,“总不能让他在段村过年。”   “这些我知道。”莫振邦转了转肩膀,“你就说他们怎么就放人了?”回来这两天,他也打听过,莫钟惹得人家的确是家不好说话的。可是就这么简单的放人回来,他也不相信。   “段九那人并不好打交道,所以钟哥说实话会吃些亏。”莫恩庭说着,“不过我觉得既然他们肯放人回来,就证明这件事他们也不想纠缠下去,快过年了,谁都想高高兴兴的。”   莫振邦点头,“他们要了你钟哥多少银钱?”   莫恩庭摇头,“他们没有要银钱,就算要,钟哥家也给不出。”他知道,莫钟没有银钱,肯定是来这边问莫振邦借,可若是借了出去,也就基本要不回了。   “没要钱?”莫振邦疑惑。   “我当时就是这么跟段九说的,钟哥他没有钱,要不就继续扣着他。”莫恩庭说道,“我说十两银子钟哥是给不了的,倒是有一块儿地可以押给他们。”   莫振邦皱眉,“那以后,大钟家吃什么?”   “地还是钟哥种着,只是地契先放段九那里。”莫恩庭仔细解释着,“双方就签了张契子,表明半年还清十两银子,地契还回。”   “那还不清,地契就拿不回了?”莫振邦心里盘算着。   “只要钟哥勤勤恳恳的干半年活儿,怎会挣不到十两?”莫恩庭怕莫振邦心软,接着道:“倒是可以借着这半年来规矩规矩钟哥的性子。”   莫振邦也觉得这事儿这么处理最为妥当,“过年了,人回来就好。”   “爹,这半年你可千万别心软。”莫恩庭知道莫振邦的脾气,说好听的是人实在,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烂好人,做些出力不讨好的事。   莫振邦一听儿子这么说,当即说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仔细想想,如果侄子真能在这件事情中吸取到教训,那也算一件好事。   父子两人刚商讨完,院子里就传来了莫钟的声音,应该是过来叫人去他那里吃饭。   莫振邦走到院子,上下看了看莫钟,“以后在外面,小心行事,莫要吃酒,坏了事,自己还受罪。”对于大哥留下来的这唯一的儿子,他也算是操碎了心。   “二叔,我知道了。”说起来被人扣在段村,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就算他莫钟脸皮厚,可是也不喜欢人家对他指指点点,背地里议论。   “老二刚才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以后就踏实点儿。”莫振邦见了莫钟总是忍不住唠叨,“家里的媳妇儿也勤快,好好待人家。”   “好。”莫钟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我这是来叫大伙儿到我那里去吃饭的。”   莫恩庭跟着走出来,“钟哥,我就不去了,晚上要温书。”   “行,那我叫大郎和三郎去。”说完,莫钟犹豫了下,往后面的老屋走去。   莫振邦回了正屋,想着洗吧洗吧去莫钟那边。   洛瑾来到院子,收下晾衣绳上的料子,已经被冻硬,像一块板子似得。   这时,老屋的方向传来一阵争吵,仔细听好像是莫大郎赶人的声音。没一会儿,莫钟就沮丧的走回院子,想了想,一头扎进正屋。   莫大郎心里一直对莫钟有气,想着当日他将自己丢下当替罪羊,就恨不得冲上去揍莫钟一顿。   莫振邦没有办法,只好劝着自己的大儿子。说着手足要相互扶持之类,既然莫钟都摆席了,证明他已经知错了之类。   莫钟听了,忙在一旁跟腔:“大郎,我家里一直放着一坛酒,就是准备和你喝的。你总不能不给大哥面子不是?”   “不去!”莫大郎脾气也有些倔,并不搭理莫钟。   “都是大哥的错,行吧?”说着,莫钟上前拽着莫大郎的胳膊往自己身上轮,“要不你打我一顿,行不?”   “都行了!”莫振邦喝了一声,“就人家听去算什么事?都过去,老二你也去。”   就这样,莫家的人全去了莫钟家。莫振邦想着过去吃饭不能空着手,就装了两把鸡蛋,捆了一把粉条儿,准备带过去。   张婆子嘴里嘟哝着,整天往那边拿东西,把家都要搬空了。   事实上,莫钟家真没有多少东西,除了白菜萝卜,就是早上莫恩庭送去的肉什么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素萍只能将家里所有能吃的都翻了出来,各抄了两盘,好歹凑齐了八个菜。   男人们在西屋的炕上吃饭喝酒,女人是不能上的,只能留在正间等着,男人吃完了才会轮到她们。   东屋,张婆子和莫钟的老娘带着大峪坐在炕上,将几样菜凑成两个盘,正拿筷子夹着菜。   正间烧了火,坐在灶前还是挺暖和的,三个女人拉着家常儿。   “明天雪化了就上山,砍些粗柴回来。”宁娘拍拍身上的灰,“过年就得烧那种粗的,禁烧,屋里还暖和。”   “这家里还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呢?”素萍看着空荡荡的家,面上有些发愁,“人家过年欢欢喜喜,我们家……”剩下的只是一声叹息。   “别这么说。”宁娘拿眼示意了一下西屋,“钟哥刚回来,别惹他不快。”她的意思也是劝素萍,惹火了莫钟,倒霉的还是她。   男人们喝完酒,坐在炕上说话。女人们将饭菜拾掇到正间,锅里一直温着饼子,就着有些冷的菜,吃了顿晚饭。   莫振邦自然还是老生常谈,劝莫钟好好过日子,还说年后看能不能给他找个长久的活儿干。就这样,一直说到很晚。   晚上漆黑一片,冷风往脖子里灌着。莫家一行人从莫钟家出来,大峪已经睡着,被宁娘包裹严实,发到了莫大郎的背上。   白日里的雪没有化尽,现在结了冻,滑的很。宁娘扶着张婆子走得慢。洛瑾跟在两人后面,小心的看着脚下。   山村安静的很,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只有夜物时不时叫唤几声。   回到西厢屋,里间已经点了灯,洛瑾有些累,躺到板子上闭了眼睛。身上搭了宁娘给的被子,比起以前的麻片子好了许多。   睡觉的地方似乎比外面暖不了多少,洛瑾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将一张脸露在外面。以前用来盖的麻片子则铺到了身下。   一夜过去,第二天的天气还算好。莫家人也开始各自忙活起来。莫振邦早早去了粮铺;莫大郎要去邻村铁匠那里,将以前的农具加点儿铁;莫三郎说是适逢月底,港口那边晌午后,出海的船会回来,想着去买些海货回来,放着过年。   洛瑾将纸已经裁好,去问宁娘要了纳鞋底的锥子,想将纸页装订起来。可是她的力气并不大,虽然用了力,可是锥子好像不太听她的使唤,相反纸页还有些乱了。   放下锥子,洛瑾看着自己已经变红的手心,想着要去找宁娘帮忙。   “怎么了?”莫恩庭出来时,就看见洛瑾对着自己的手叹气,看到放在她腿边的锥子,瞬间明白了什么事。   洛瑾抬脸,“没什么。”说着将手放到了身后。   莫恩庭心里不由想起了“坏蛋”两个字,觉得有些不甘心,别人眼里他不是才貌双全吗?他走过去,对着洛瑾伸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本文周四入v.   当天万更。 第28章 补墙   “给我。”莫恩庭道。   “什么?”洛瑾不明白,看莫恩庭盯着那一沓纸页,心里猜想他是不是因为纸有些乱而生气了?   “把纸给我。”莫恩庭觉得那双清澈的眼睛很好看,可是总带着提防,“我来订。”   洛瑾忙把锥子和纸送到了莫恩庭手里,“我只是不太会用。”她小声解释着。   “没事儿。”莫恩庭拿了东西回了里间。   天好,雪化得快,早上还冻得结实的土地变得松软。   莫恩庭从外面弄回一些黄黏土,在院子里加了些水和开,从西厢屋的一堆工具里找了一个泥板,他想趁着天好,修一修屋里墙皮。   洛瑾翻了翻晾在绳上的两块料子,伸手攥了攥,今天天好,肯定会干的。   “洛瑾,一会儿帮我端着盆。”蹲在地上的莫恩庭,将和好的黏土装进一个旧盆,“要补墙皮。”   洛瑾连忙走了过去,“哪个屋?”   “正屋,你先把娘扶去东厢屋。”莫恩庭站起来,端着盆进了正屋。   扶着张婆子去了东厢屋,洛瑾进了正屋里间的时候,莫恩庭已经将炕上的席子卷了起来,支在地上。   上方的墙皮有不少已经脱落,莫恩庭在炕上,踩着凳子,在露出的墙壁上糊了一块儿黏土,然后用泥板慢慢抹平。   “你上来呀!”莫恩庭对着站在地上的洛瑾叫了声,“给我端着盆。”他算是看出来了,洛瑾以前是真的没干过活儿。   “哦。”洛瑾爬上炕,端着泥盆站到莫恩庭身旁。   用泥板挑了些黏土糊在墙上,莫恩庭看了眼洛瑾,他现在踩着凳子,她只到他的腰间,小小的。   洛瑾端着盆的手臂有些酸,又不能放下,只能不停地往上抬。   “这是黄黏土,粘性很大,可以用来补墙皮。”或许是因为两个人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怪异,莫恩庭开口。   “我家那里没有这种土。”洛瑾看着泥盆,她只记得家那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或许也有,只是她没出过门,不知道而已。   “你家在平县?”莫恩庭从凳子上下来,发现洛瑾现在到了他的下颌。   “恩。”洛瑾点头。   平县其实离这里说不上远,也就近二百里路,莫恩庭猜洛瑾并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哪里。   高处的墙皮补完了,下面的就用不着洛瑾端盆了,只要莫恩庭伸伸胳膊就行。   “你回去西厢屋收拾一下,一会我过去那边。”莫恩庭道了声,见洛瑾下了炕,“把你那边也收拾一下。”   洛瑾习惯性的嗯了声,反应过来,以为听岔了,“我……那里?”   “是。”莫恩庭只盯着墙面,手下的动作不停。   刚出了正屋,碰见大峪跑过来,“婶儿,我要捏泥人。”他发现了院里的黄黏土,“你帮我好不好?”   洛瑾看着大峪两只小手全是泥,“快去洗洗,你娘会说你的。”以前弟弟也喜欢玩泥,娘就不让。   “我去找二叔。”大峪见求错了人,跑进了里屋。   洛瑾摇摇头,回去了西厢屋。   莫恩庭住的里间其实很干净也很整洁,只是有些旧而已,所以并没有多少要挪动的地方。洛瑾把矮桌搬去外间,将炕上的席子卷了起来,找了一根绳捆好,倚在角落里。   外间的角落说实话实在破旧,墙上露出了里面的砖石,怕是已经很久没有补过墙皮了。洛瑾将被子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把两块板子搬开,下面是垫着板子的两块青砖。   洛瑾把板子搬出屋外,有人进了院子,是个妇人,年纪比张婆子小些。   婆子见到洛瑾,一愣,随即问了声:“你就是二郎媳妇儿吧?”   虽然总是听见别人这样叫她,可是洛瑾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她点了点头。   婆子走过来,上下看着洛瑾,“真是标致的媳妇儿,收拾家呢?”   张婆子听见声音,从东厢屋伸出头来,“到屋里坐吧,上次你家小子不是来拿过对子了吗?是缺了?”   “这不没事儿,过来和你说说话。”婆子笑了笑,“都说二郎找了个媳妇儿,俊得很,还真是没的说。”   张婆子脸上闪过什么,“家里在修墙,先到东厢屋坐吧。”从早上到现在都来三个人了,全是来看洛瑾的。张婆子心里骂着凤英这个嘴碎的,也不知道家里养这么个女人到底是福是祸?   大峪在莫恩庭那里也被说了一顿,有些不高兴,自己蹲在泥堆那里学着大人赌气。   正屋,莫恩庭干完活儿,往盆里填了些泥,瞅了眼大峪,“二叔给你剩些,等你三叔回来,让他给你做。”   大峪的眼睛亮起来,嘴巴也咧开了。   半天过去,墙皮已经补得差不多了。洛瑾将空了的泥盆端了出去,放在门外。   莫恩庭将两只泥手伸进水里洗干净,一盆清水变得混黄。   洛瑾回到里间,想将席子铺好,转脸看见正在用手巾擦手的莫恩庭,“二哥,你的脸。”她叫了声,提醒莫恩庭脸上沾着泥点子。   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莫恩庭问了声,“哪里?”   洛瑾只好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示意泥点儿的位置。   不想,莫恩庭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是山间的清溪,划过水底的卵石,悦耳的清澈。   洛瑾呆了呆,不明白莫恩庭为何发笑。   “你的脸。”莫恩庭反过来提醒。   洛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泥水。反应上来,自己脸上肯定是沾了泥。忙用手背去擦,不想直接抹花了脸。   好看的脸蛋儿没有因为那抹泥渍而坏了美感,相反却比以往的她多了些生气,多了些真实。不再像一个安静而美丽的木偶。   “去洗洗吧!”莫恩庭道了声,他现在也知道自己脸上的泥渍在哪里了。   洛瑾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想帮别人,现在自己也出了丑。忙跑到外间,舀了盆水,将脸清洗干净。   洗完后,洛瑾转身,看见了自己一直睡觉的角落,现在完全变了样。那时不时就往下掉砂砾的墙面已经补好,墙角也被修理的整齐。   由于墙面还没有干,洛瑾把板子放的离开墙一点儿,摆好被子,似乎还能闻到墙上带着湿的土腥气。   莫恩庭从里间出来,脸上已经干净了。他径直走到外间的南墙角,伸手翻着那一堆旧物。   “我帮你?”洛瑾站起来问道,对于墙面的事,她是感激莫恩庭的。   “你找不到。”莫恩庭继续翻着,嘴里说着,“记得就在这里。”   洛瑾站在那里,看着莫恩庭从杂物堆里拖出一口锅。   西厢屋是有灶台的,不过小,和后面老屋的差不多。以前莫恩庭用水,多是宁娘在正屋烧了,他直接提过来,所以也就没将锅安上。   莫恩庭将锅搬上灶台安好,又出去找了些黏土,将锅边全部糊好,以防以后烧火,锅边会冒烟。   干完这一切,莫恩庭拍了拍双手,回头对洛瑾说,“把锅刷一刷。”   洛瑾点头,走去正屋拿来锅涮,将新锅上灰尘刷了干净。   “二哥,要我帮你烧水吗?”洛瑾问道。   里屋,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莫恩庭的话,“晚上再烧,墙壁干得快。”   傍晚,莫三郎回来了,背后的竹筐里不少东西。大峪眼尖,跑过去好奇地问着。   张婆子从屋子里出来,看着大半筐子鱼虾,“这得花多少银钱?家里又吃不了,放着坏了怎么办?”   莫三郎身上一股鱼腥味,故意抱着大峪蹭了蹭,“我跟赵五贩了些鱼去他们村卖了,算起来这些没花钱。让大嫂帮忙捡捡,好的留着过年,杂的那些今晚就炖了。”   宁娘端着两个盆出来,看了眼竹筐,“还真不少,就这么背回来的?”看着自己儿子嫌弃的推着小叔子,笑道:“快去换件衣裳。”   这次莫三郎背回来的海货不少,有几条宽刀鱼,有一网子扇贝,墨鱼……宁娘一样一样放到盆里。   “这条黄花鱼就单独留出来,等着过年的时候摆贡。”张婆子指着一条大小适中的黄花鱼。   冬天气温低,鱼放在室外还是能储存些日子的,要防的就是别叫猫叼了去。宁娘将挑出来的一大盆鱼,端到正屋东窗的屋檐下,外面罩了个竹筐,搬了块儿石头压在上面。   大峪拿着两个扇贝跑来跑去,完全忘了要让三叔帮着捏泥人。   洛瑾坐在正间,拿着锅刷清洗着扇贝壳上的泥。贝壳上的刺多,总觉得会扎进肉里似得。   宁娘家务活儿做得多,手脚就快一些,没一会儿就将小杂鱼洗了干净,抓了些盐揉在鱼身上入味儿。   “别说,老三的脑子就是活,总能让他钻到挣银子的方法。”宁娘夸着小叔子,“就是不喜欢看书,整天愿意往外跑。”   来了这些日子,洛瑾也发现,莫三郎性格很好,人也机灵,就是人们口中那种走到哪里都饿不死的人。   莫振邦回来后,看到忙活着做饭的两个儿媳,就让莫三郎过去莫钟那边,送了一些鱼虾。此举换来了张婆子的长脸。   晚饭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莫三郎说着在码头上的趣事,卖鱼时推车差点儿翻了之类。   大峪一边吃一边听,小小年纪,脸上对对外面的向往,他最远只去过镇子,还只有一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的预收文,求收呀。   文名:表哥他想辣手摧我   文案   苏贞觉得顾彦是自己的克星,   小时候被这个表哥欺负的没地方躲,   大了还时刻提防着被他杀人灭口,   悔不当初爬上他的船,见到他行凶,   为了小命儿,她过得如履薄冰。   可是表哥好像不打算放过她,   时时刻刻找她麻烦。   心力交瘁,不如伸出脖子挨上一刀,   于是苏贞终于明白,   恶毒表哥想的从来不是杀人灭口,   而是辣手摧花。   娇滴滴的倒霉蛋儿小表妹VS人面兽心的无耻表哥 第29章 汤泉   “赵五说,他前几日带他的两个妹妹去过后山大宅子。”莫三郎放下筷子,往后坐了坐,“还在那里泡了汤泉。”   “瞎说。”张婆子不相信,“那里能让人随便进去?”   老娘不相信,莫三郎也不急,“您又不信,我每次说话你都这样。赵五他舅在宅子里看门,他们当然能进。”   “说起来,那宅子的主人一年只过去住几天,却占了那么一大片山,还找了人看山,害的砍柴都少了去处。”张婆子抱怨。   “赵五还说,若是我要去的话,直接找他舅就行。”莫三郎机灵的眼珠子看了一圈吃饭的家人,“要不咱们也去泡泡?”   “做人要踏踏实实的。”莫振邦显然不赞成,“那是人家的地方,就是个汤泉,在家热点儿水洗洗还不一样。”   “这不是那家主人也不在吗?”莫三郎接道,知道自己的爹认死理儿,“过年了,就带大峪过去耍耍。”   “好!”大峪直接从炕上跳起来,看着张婆子,“嫲嫲,我要去,我想看看那里的大狗。”   “真能进去?”张婆子问了声,大峪就是她心头的软肉,更何况这件事看起来也是占便宜的。   “只要找赵五他舅,保管没事儿。”莫三郎拍着胸脯保证。   张婆子看着莫振邦,商量着,“让孩子去耍吧,快过年了。”   莫振邦低头想了片刻,抬头道:“那你们都去吧,叫上你们素萍嫂子。”   “多少人都没事儿。”莫三郎不在乎道,“那宅子空空的,就几个看院子的。”   晚饭后,洛瑾在正屋收拾完,抱了些柴到西厢屋。莫恩庭说过,晚上要烧火。   外间没有灯,洛瑾摸着黑生了火。这个灶膛是第一次用,里面很空,所以很费火,锅里的水开的慢。   莫恩庭没有等水开,就提了桶温水进了里间。白日里补墙落了一身灰尘,爱干净的他无法忍受。   里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那是莫恩庭在清洗。洛瑾坐在灶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灶膛里的火烤的,觉得脸有些烧。   这时,莫三郎走到院子,将自己换下的衣裳丢到木盆里,想回屋洗一洗。   “我这里有温水。”洛瑾叫了声,“给你舀上一些。”   莫三郎转身,走到西厢屋门前,“好。”   接过盆,里面的衣裳散发着鱼腥气。洛瑾舀上水,觉得莫三郎不一定能把衣裳洗干净,便道:“我帮你洗吧。”反正她现在没有事做,总听见里间的水声,不如做点儿什么。   “那劳烦二嫂了。”莫三郎性子爽快,也没推辞。   借着灶膛里的火光,洛瑾坐在外间,双手搓洗着衣裳,温水让她的手很舒服。   里间,莫恩庭清洗完,挂好帘子,想将屋里的水送出去。看见洛瑾坐在黑影里搓洗着莫三郎的衣裳。心里有些奇怪,难道老三不会自己洗吗?   洛瑾听到动静回头,看见莫恩庭站在里间门边,一头黑发披在肩头,湿漉漉的,水珠子顺着发梢低落。   “二哥,你的衣服要洗吗?”洛瑾问道。   莫恩庭嗯了声,“你往边儿上让让,我把水送出去。”   怪不得他站在那里不动,原来是挡住人家的路。洛瑾端着盆站到门后。   水桶放到院子里,莫恩庭回到屋里。“明日再洗吧。”他前些日子在家的时候少,现在才知道,洛瑾在家里一天要做不少活儿。难为以前娇生惯养的,现在却在农家院子里洗衣做饭。   “快好了。”洛瑾回道,“拧干了,我就给送过去。”   莫恩庭没再说什么,回了里间。外间因为烧了火,并没有以前那么冷,洛瑾睡的时候身子终于可以舒展一些。   说起后山,那里其实是一座庄子,因为山里有汤泉,山中间又有一座湖,庄子的主人便在湖边建了座宅子。平常不怎么去,就是偶尔会带着妻妾过来玩儿而已。   去泡汤泉,素萍要照顾婆婆去不了,宁娘自然是要拉上洛瑾的,两个女人可以互相说个话儿。   晚上的山路对洛瑾来说并不好走,对其他人就没什么影响,所以她拉在了后面,宁娘不时会停下等着她。   林子里静的很,晚上没那么大的风,到处黑漆漆的,前面的男人们谈笑着。   “还有多远?”洛瑾问道,现在已经翻过了上次拾柴的后山,正顺着一条山涧的小路往前走着。   “快了。”宁娘说道,“那宅子靠着北村,咱村里就有那边嫁过来的媳妇儿。”   前方出现一座湖,黑夜里湖水深沉,虽然不大却看着有些瘆人。   “这湖底全是石头,当初不大,是宅子的主人修了一条水坝,将水存住了。”宁娘说着话,“说来奇怪,这湖里鳖多,鱼倒是没见有多大的。”   “应该是鱼都被鳖吃了吧。”洛瑾说了声,这湖四周全是山,现在走的路旁,就矗立着陡峭的岩壁。   说到这里,宁娘笑了声,“前年老三来这里捞鱼,鱼没捞着,捞了三只鳖回去。”   沿着路绕过湖,在西岸,一座宅子出现在眼前。黑暗中,几声狗吠传来。   莫三郎上前敲了敲门环,没多久,有人过来开了门。莫三郎和那人说了几句,便走回来说要从后面的小门进。   来的人加上大峪一共七个人,莫钟是闲着没事儿,厚脸皮跟来的;莫大郎是来照顾自己儿子的。   莫恩庭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无聊了,居然也跟了来。眼看着二月就要县试,不是要留在家里温书吗?   晚上,看不出这座宅子的样子。但是洛瑾觉得它应该很大,比自己以前的家还大,应该是大富之家的。   汤泉不小,整个屋里水汽缭绕。大峪跑到水池边,小手伸进去,立即缩了回来,“烫死了。”   看着儿子夸张的样子,宁娘戳了戳大峪的额头,“一会儿就把你泡熟了。”惹来众人一阵笑。   除了这处汤泉,这家主人还在旁边的山石上凿了一个石洞,里面有一处比较小的汤泉,正好两个女人可以过去。   一节蜡烛点燃,点了滴蜡油在石面上,洛瑾将蜡烛摁在蜡油上固定好。   石壁是经过打磨的,还算平滑,洞顶则留着当初打凿的样子,有些粗糙。   宁娘解开头发,除去衣衫,没入水中,“快下来吧。”她对着洛瑾叫了声。   洛瑾嗯了声,将衣衫搭在一旁的石头上,坐在池边,漫漫滑入水里。温热的泉水瞬间将身心包裹,她不由舒服的叹了口气。   “你说这人差别还真是挺大的。”宁娘摸着自己的头发,口气带着些羡慕,“人家这日子。”   洛瑾移到宁娘身旁,递了块手巾给她。   宁娘伸手接过,眼睛落在洛瑾身上。白嫩细腻的皮肤,水汽的原因,脸色红扑扑的,像是熟透的蜜桃。黑亮的发沾了水贴在手臂上,眼神清澈。这模样,怕是谁见了也会挪不开眼。   宁娘是淳朴的农家娘子,从来没想过女人会养的这么好。她拿起洛瑾的手,“希望二叔早日得了功名,也省的你这手变成我这样。”   洛瑾只是笑了笑,“嫂子,我帮你搓搓背?”   “好。”宁娘趴在池边,背上地那只手软的很,根本就觉不到力气,“你这丫头也是倔,明明聪慧,却整日一言不发,呆呆的。”   洛瑾明白宁娘是好心,“少说话就不会说错话,这是姑姑教的。”   “你姑姑,几次听你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宁娘好奇,问道。   “她对我很好。”以前小的时候总跟在她身边,后来姑姑嫁人的时候,洛瑾记得自己哭了,非要母亲将姑姑抢回来。   泡了一会儿,水汽让洛瑾有些头晕,她便出了池子,穿戴好,说到洞口等着。   宁娘知道洛瑾不会逃跑,那姑娘胆子小。   洛瑾走到洞口,拿着木梳将自己的头发梳开,天空一弯残月,清冷的照着万物。   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影,吓了洛瑾一跳,想着跑回洞里。   “洛瑾?”   洛瑾仔细辩了辩树下的人,她试探的叫了声:“二哥?”   自己就这么讨厌,她见了就想跑?莫恩庭竟然有些无奈,“你可穿戴好了?”   洛瑾嗯了声,便见莫恩庭往这边走过来。   “你们的头巾拉在那边了。”说着,莫恩庭将一个包袱递给洛瑾。   接过包袱,洛瑾道了声谢谢。   隔着两步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洛瑾身上的湿气。黑暗中,她的长发披着,“叫嫂子快些,该回去了。”   洛瑾正要答应,远处山上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嗷……呜!”   “山上有狼?”洛瑾问道,想想刚才一路走来,觉得有些怕。   只是一声狼叫就把她吓成这样。“有。所以晚上村里人一般不出门儿的。”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吓她。   洛瑾看着夜幕里起伏的山峦,眼睛眨了眨,“我进去叫大嫂。”   往回走的路上,洛瑾再没掉过队,紧紧跟着宁娘。玩累了的大峪也趴在莫大郎的背上睡着了。   路的两旁寂静,最前头是莫钟和莫三郎,两人说着话。   洛瑾不时看看周围,总觉得树丛里蛰伏着狼,一想更是头顶发麻。   回到莫家已是深夜,正屋里没了灯火,莫振邦两口子已经睡下。剩下的人,放松脚步回了自己的住处。   腊月二十七,是年节前镇上的最后一个大集。莫大郎和莫三郎去了集上,采买过节要用的香纸蜡烛。   宁娘赶着缝制过年的新衣。洛瑾拿着扫帚在清扫院子。不知为何,这日有些阴冷,没一会儿,手就冻得发麻。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妇人犹豫着走进了半个身子,站在那里朝院里张望。她三十多岁,浑身穿的很厚,好似是怕冷,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却难掩美貌,藏在深深地兜帽里。   洛瑾的扫帚掉到地上,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妇人,“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八零软娇小甜妻(古穿今)》求关注。   江珮穿越了,   从后院的大小姐变成八零高考落榜生,   还是在贫穷的小山村,   能不能给条活路了?   这里的人骑着两个轮子在路上跑,   这里的盒子里面装着小人儿,这里的人家顶棚上都挂着星星。   什么,家里太穷,要她干活?   她一个千金小姐,有的只是一身细皮嫩肉,   做饭,她烧了厨房;   锄草,地里全被拔光;   上山拾柴,她直接把自己丢了……   不过,这里有一点挺好,   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而且,就算她烧了厨房,拔秃了菜地,   那人也不会怪自己;   只是自己走丢了之后,   那人才发了好大的火,从此再不准她上山。 第30章 亲人   “瑾儿!”洛玉淑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倒下去,伸手想抓住门边儿。   身后的一只手扶住了洛玉淑,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眼中带着关切,“慢点儿。”转而看向洛瑾,“瑾儿。”   “姑父!”洛瑾叫了声,朝院门跑去,“你们来找我了?”   洛玉淑伸手拉住洛瑾,眼中含着泪,“我苦命的孩子。”她伸手摸着侄女儿的脸,尽是心疼。   “我没事儿。”洛瑾拭去姑姑脸上的泪水,她知道姑姑身体不好,不能伤心。   “现在人找到了,你就别担心了。”纪玄安慰着妻子,又对洛瑾道,“瑾儿,家里可有人?”   突然见到亲人,让洛瑾心里起伏不定,拉着洛玉淑的手就是不松,“在屋里。”   纪玄看着正屋方向,“既然到了人家,就该过去看看,这是礼数。”说着,他担忧的看着妻子,“你还好吗?”   “去吧!”洛玉淑点头,“看看他们怎么才会放人?”   纪玄想要在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只提起步子往正屋走去。   正巧莫恩庭听见动静,出了西厢屋,看到院里的三人,再看看洛瑾紧紧拉着妇人的手,心里也能猜到几分。应该是她的家人来了,也就是说可能是来要人的。   屋里走出的男子相貌出众,身如玉树,一身利索的长跑,虽然有些旧却十分干净,眉眼透露出淡淡的书卷气。   “洛瑾,这两位是?”莫恩庭先开口问道。   “是我的姑姑和姑父。”洛瑾扶着洛玉淑,她感觉到姑姑的身子抖了一下。   “晚生见过两位长辈。”莫恩庭走上前,对着纪玄夫妇弯腰行礼,“晚辈是莫恩庭,家父不在家,不知你们会来,实在是怠慢了。”   纪玄上下打量着莫恩庭,心里猜着什么,“令堂可在家?”   “在正屋。”莫恩庭伸手做请,“请这边走。”   纪玄跟着莫恩庭往正屋走去。洛玉淑则站在原地没动,“是他吗?”她问洛瑾。   “其实二哥人不坏,他没有……”,似乎能猜出姑姑的意思,只是作为一直养在后院儿的姑娘,洛瑾脸皮很薄,有些话不好意思开口,只低声道,“我没怎么样。”   一旁的洛玉淑松了口气,“别怕,跟我进屋,你姑父会帮你的。”   洛瑾不由记起那三十两银子,还有那张卖身的契子,难道让姑姑拿这笔银钱?可是她知道这几年姑父将所有的钱全花在给姑姑治病上……   坐在炕上的张婆子看着来了家里的两个人,习惯的想叫洛瑾去烧水。   “你们是二郎媳妇儿的姑父,姑姑?”张婆子看着纪玄和洛玉淑的打扮,看起来应该是家里过的可以的,并不像乡下人。   “大嫂子,就这样冒昧前来,打搅了。”纪玄客气着,“实在是内子挂念瑾儿。看着长大的孩子,总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咱们做长辈的都有这个心情,对不?”   洛瑾知道姑父惯会说话,便扶着姑姑坐在炕沿旁的凳子上。   张婆子平时尖酸刻薄,说到底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你让她胡搅蛮缠,欺软怕硬,她行;你让她正儿八经坐下来谈事儿,她就蔫儿了。家里的大事儿都是男人拿主意,现在也只能拿眼示意莫恩庭。   “我娘前些日子病了,这是刚好。”莫恩庭往前了两步,“您有什么吩咐,可以跟晚辈说。”   眼前的年轻人长得一副好皮相,纪玄心里是这么想的,其实单轮相貌和侄女儿倒是相配的,只是家庭差了些,与周家相比……   “大嫂子,要不你先休息。”纪玄脸上带着歉意,“真的是我们的不对了,病了还来扰你。那我们就跟你家公子去说说话。”   张婆子突然记起那三十两银子,万一人家要把人领走了,银子一定得要回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跟莫恩庭明着说,也只能干笑两声,“老二,叫你嫂子过来烧水,就说家里来人了。”   莫恩庭将人领回西厢屋,他和纪玄到了里间。洛瑾和洛玉淑坐在外间。   伸手摸着那块粗糙的木板,洛玉淑叹气,“这里怎么能睡人?这不把人冻出毛病来?女儿家的身子要好好养着的。”   “不要紧。”洛瑾笑笑,想宽姑姑的心,“这不是有被子吗?晚上灶里烧了火,也没那么冷。”   虽是这么说,洛玉淑还是心疼的摸着侄女儿的脑袋,“不过这也让我放心了些。”既然是睡在外间,那证明侄女儿还是个姑娘。却又不禁想,侄女儿这般模样,屋里那年轻人真的没动过心思?   “您和姑父过来,表弟呢?”洛瑾问道,她知道姑姑的身体,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罪。   “在他大伯那里。”洛玉淑说着,眉头皱起,一只手捂住胸口,嘴里吸着气,表情难受。   “又疼了?”洛瑾帮姑姑顺着后背。   洛玉淑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要不是你姑父,恐怕我现在早已经不在了。”   “不会的。”洛瑾安慰,姑姑身子一直很弱,是娘胎里带来的,很容易生病,病了就不容易好。不少大夫说姑姑活不过三十岁,可是姑父就是拉住姑姑,没有松手。   “其实,我也挺知足了,至少我给他留下一个儿子。”痛疼过去,洛玉淑深吸了口气。   洛瑾一直觉得姑姑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老天给了她一身治不好的病,却也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夫郎。这么多年来,姑父对姑姑一心一意,将所有家财全为姑姑买了药。   母亲曾经说过,姑父这样的男人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   “我娘好吗?还有睿哥儿。”洛瑾问起母亲和弟弟。   洛玉淑将身上的斗篷拢了拢,低头道了声:“都好。”   “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们了。”洛瑾捏着自己的手指头,心里有些不安,“我爹他……”   “他也好。”洛玉淑忙道,“瑾儿,姑姑渴了,给我倒碗水来。”   洛瑾站起身去了正屋,想问父亲为什么卖了自己,到底还没说出口。   正屋,宁娘已经烧开了水,刚刚冲了茶。她看着洛瑾有些红的眼眶,明白她见了亲人,心里有些感触,“过拿过去吧。”或许这样的姑娘真的不应该留在这山沟里。   “谢谢嫂子。”洛瑾提着茶壶,又到饭橱了取了几个茶碗,便回了西厢屋。   里间,姑父和莫恩庭一直在说着话,洛瑾掀帘进去,在矮桌上摆好茶碗,倒了茶就准备回外间。   纪玄叫住了洛瑾,“瑾儿,你等等。”   “姑父?”洛瑾疑惑的看着姑父。   纪玄脸上有些不忍,只能叹气道,“家里那边有些事,你暂时先别回去。”   洛瑾楞在那里,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低下了头。   “不叫你回去,是为你好。”纪玄皱眉,“你放心,姑父和姑姑不是不管你,我们现在知道你在这里,会来看你的。下次带着你表弟来。”   “好。”洛瑾低声应道。   “你一直都听姑父的话,姑父也从来没骗过你。”看到侄女儿一副失魂样子,纪玄不忍心,“我以后一定会来接你的,你就先待在这里,千万别回平县。”   听到这里,洛瑾似乎觉察出不对劲,抬头问道:“家里出事了?”   “是你爹犯了事。”纪玄摇头叹息,“等事情过去,我就来接你,好不好?”   “知道了。”姑父是个有分寸的人,也向来说到做到,洛瑾点了点头。   见侄女儿答应了,纪玄舒了口气,“我方才和莫二公子也说了,他说曾和你约定过,一年内还清银子就把契子给你。可见公子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你也不要担心。”   “您还是叫我恩庭或者二郎吧。”莫恩庭在一旁道了声。   “瑾儿这孩子胆子小,见了生人就不爱说话。”纪玄看着侄女儿,“多少是被他爹吓得,小时候可不这样。”   “马上到晌午了,您留下来吃饭吧?”莫恩庭问道。   “不了,内子的药还留在镇上的客栈,要回去。”纪玄站起来,走到洛瑾面前,“为了让你姑姑安心,跟着我们去一趟镇子。”   洛瑾看向莫恩庭,“二哥,可以吗?”   “去镇上的路我比较熟悉,我跟你们一道吧。”莫恩庭起身,伸手整了下衣袍,“我爹正好在镇上,什么事情,你们长辈之间再说一声。”   纪玄不由得有些赞赏,觉得莫恩庭年纪轻轻却是个明白事理,做事有分寸的。“也好,就一道吧。”   去正屋里跟张婆子道了别,四人启程往镇子去了。   由于洛玉淑的身体不好,纪玄雇了一辆骡车。乡下的土路并不平坦,即使坐在骡车里,也颠簸的有些难受。   洛玉淑和洛瑾坐在车里,这是洛瑾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离开大石村,只是坐在封闭的车里,并不知道现在已经走到哪里。   洛玉淑有些难受,微微蹙着眉,良好的家教让她规矩的跪在毯子上。   洛瑾心里有很多疑问,想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看见姑姑这般模样,不忍心开口,只能将疑问咽了回去。   车后的土路上,纪玄和莫恩庭边走边说着话。冬日萧索,两旁的田地光秃秃的,看不出任何生气。   路上的行人不少,想来都是去镇上赶这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骡车行的不快,这是纪玄吩咐的,怕赶得急,妻子会受不了。   到了镇子上,已经过了晌午。纪玄夫妇住的客栈离市集远一些,倒并不嘈杂。   简单问伙计点了些吃的,纪玄便将洛玉淑扶回房间。   “早就说我一人过去行了,你偏要跟着。”纪玄扶着洛玉淑做到床边,嘴里是关心的埋怨,“你先躺会儿,一会儿饭来了,你和瑾儿先吃。”   “你呢?”洛玉淑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也少了些血色,看起来很疲惫。   “我去见见莫家老先生。”纪玄拉开被子,为妻子搭在腿上,“就让瑾儿先留在这儿。”   “可是……咳咳!”洛玉淑说的有些急,引来一串轻咳,“真的不能带她回去?”   “不是说好了吗?来看看她。”纪玄为妻子顺着背,“你看,她没事儿,虽然是苦了些,可是我见那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心肠坏的,倒是通情达理。瑾儿留在那里还是妥当的。”   “怎么会这样?”洛玉淑双手攥着,“我那伤天理的兄长……”   “别多想了。”纪玄安慰了句,“我来处理。”   洛瑾站在门边,看着姑父和姑母说完了话,才走了过去。   莫恩庭一直等在门外,见纪玄出来,便带他去了莫振邦所在的粮铺。   洛玉淑两日来的劳顿,加上原本身体就不行,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在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洛瑾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侄女儿。   “姑姑,吃饭了。”洛瑾将菜各夹了两筷子,放进一个小碗儿里,送到床边,“姑父交代,吃了饭之后要把药喝了。”   洛玉淑支撑着起身,“姑姑不饿,瑾儿先吃。”   “走了一路了,怎么会不饿?”洛瑾掰了一块馍馍塞到姑姑手里,“我知道姑姑心事我,我其实挺好的。”   “傻丫头。”洛玉淑说着,眼眶泛了红,“姑父和姑姑不是不想带你回去,是……”   “我知道,姑父都说了,家里有事。”洛瑾低下头,手里的筷子转了转,“他们一家人都对我挺好的,你看我哪像受过委屈的?”   “把筷子给姑姑。”洛玉淑伸手到洛瑾面前,手里的馍馍送到嘴边。   洛玉淑用过饭,喝了药,便躺在床上睡了。洛瑾一直守在旁边,就像小时候一样,赖在姑姑的床上不走。   不知道姑父去和莫振邦商讨什么,又说了什么。不过洛瑾觉得姑父一定是在帮自己,以前那颗始终忐忑不安的心也放松了些。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纪玄和莫恩庭回到了客栈,见妻子在睡觉,纪玄放轻了脚步。莫恩庭则守礼的站在房间外面的过道上。   走到床边,纪玄伸手试了试妻子的额头,见无异常,轻轻舒了口气。   纪玄将洛瑾叫道一旁,“瑾儿,我跟莫老先生说了,你先留在莫家。你姑姑身体不好,我们不能在这边久留。”   “知道了。”洛瑾点头,“我不会乱跑。”   “还有……”纪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提到周家,“你照顾好自己,我见莫家二郎并不像坏人,是个正直的年轻人。”   洛瑾点头,她觉得姑父说的有些道理,若是碰到别的男人,她的现场应该没这么好。   “你回去吧。”纪玄叹口气,“你姑姑醒了,我怕她舍不得你,心里再难受。”   “好。”洛瑾应了声,“姑父,你告诉姑姑我没事儿。我先回去了,你们保重。”   纪玄带着洛瑾出了房门,莫恩庭等在那里,他看了眼表情看似平静的洛瑾,眼眶却有点儿微微泛红。   “二郎,瑾儿年纪小,从小没怎么出过门,有时候会不懂事,往后还请担待。”说着,纪玄弯腰谢了一礼。   莫恩庭连忙还礼,“您这是折煞晚辈,洛瑾在我家也是做活儿的,并未给任何人添麻烦。”   “回去吧!”纪玄摆摆手,“天冷路远,早些回去。”   出了客栈,洛瑾安安静静的跟在莫恩庭身后,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他们会回来看你的。”莫恩庭停下脚步说了声,“有亲人来找你,说明他们关心你,总比被人忘却的好。”   洛瑾抬头,清澈的眼睛看着莫恩庭,总觉得他的话有些悲伤,“我知道。”   “也不知道大集散了没有?”莫恩庭转移了话题,“昨日欠了大峪一个泥人,想给他买一个。要不去看看?”   走过两条街,才到了集市,不少摊子已经开始收了,人们也抓紧这最后的时间采买。   一个泥人摊子上,摆着所剩不多的泥人,莫恩庭走过去伸手拿起一个,在指间转了转。   摊主见有生意,忙站起来招呼,说是剩的不多,便宜就卖。还有三天过年,谁都想将自己的货卖干净。   摊子上有一个泥老虎,洛瑾拿起来前后拉碰,发出“咕嘎咕嘎”的声音。   摊主见了,“要买的话,拿一个泥老虎的钱,我送你们一个泥人。天这么冷,我也想早些回去。”   “行。”莫恩庭掏了几个铜板给老板。   洛瑾手里还拿着泥老虎,“大峪应该回很高兴,一下得了两件。”说着,伸手送到莫恩庭眼前。   然而,莫恩庭只拿着泥人走了,“快走,一会儿天黑了,狼就出来了。”   洛瑾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快步跟了上去,“二哥,你是不是骗人?”以前,莫家人也走夜路的,也没听他们碰到过狼。   “没骗你。”莫恩庭嘴角一翘,“我有一次下学,回去的晚,在半路的荒坡那里就碰到了。”   “真的?”洛瑾手里攥着泥老虎,朴素的裙摆扫过地上的青石板路。   “我教你啊!”莫恩庭看着街上那些黏在洛瑾身上的目光,觉得有些烦躁,进而慢了脚步和洛瑾并行,“听过狗怕人蹲狼怕站吗?”   洛瑾摇头,她从小长在后院儿,哪里知道这些?   “就是说你不管是见了狼还是狗,都不能转身跑。”莫恩庭慢慢解释着,“见到狗你就蹲下,它会以为你在捡石头,会吓跑;见到狼,你就要站直身子,让它觉得你有武器,而不敢靠近你。”   好像是很有道理,不过洛瑾希望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碰上的好,“那你就站着,狼就吓跑了?”   莫恩庭觉得洛瑾有时候有些呆,“狼,生性狡猾多疑,不容易骗到它,所以还是要尽快找机会,如果找到一根棍子的话,它就不会轻易上前,而且千万不能让它知道你在害怕。”   这些事听得洛瑾身上发冷,手拿着泥老虎咕嘎了两声。   “真不明白,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东西?”莫恩庭看着手里的泥人。   “小时候不是都玩过吗?”洛瑾道了声,看了眼莫恩庭手里的泥人将军。   “小时候?”莫恩庭的手一顿,“都玩过吗?”   看莫恩庭的样子有些奇怪,洛瑾只道,“二哥没有吗?”   将拿泥人的手垂下,莫恩庭看向前方,“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   不想一句话戳到了人家的痛处,洛瑾觉得有些歉意,便低下头没再说话。   出了镇子,路上有不少下了集往家走的人。有的人挑着扁担,有的人推着板车,皆是满满当当,回家准备过个圆满的年节。   “二郎!”不远处的茶棚子里,有人叫了一声。   莫恩庭看过去,脸色变了变,随即笑着道了声,“九哥。”   从茶棚里走出来的正是段九,作为混迹街市的痞子,他每逢大集都会到集市上,每个摊位收上几个铜板。   段九此人善于打斗,虽然人长得干瘦,却十分灵活,下手又狠,在金水镇那是打出了名的。为了平安,摊贩们也只能交出几个铜板,以免惹怒了段九,横来挨上一顿揍。   段九晃晃悠悠的走到莫恩庭面前,瞅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洛瑾,脸上笑开了,“哎呦,你妹子?”   莫恩庭身子挡了挡,“九哥,你兄弟好些了?”   段九有些不悦的看着莫恩庭,“我老琢磨着不对劲儿,上次的事是不是处理的太简单了?”   “您看,你家和钟哥连契子都签好了,从哪方面看都是公平的。”莫恩庭对段九这种无赖泼皮十分反感,“您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去找钟哥谈谈。”   事情办完了,莫钟的人他也给带回去了,算是仁至义尽,没必要为这件事纠缠个没完没了。就算有什么,那也是他们段家和莫钟的之间商讨,与他们家无关。   突然,段九想到了什么,身子往一旁探了探,盯着洛瑾,“她就是那晚的小娘子?”   洛瑾被段九看得有些害怕,往莫恩庭身后躲着。   “那日让九哥见笑了。”莫恩庭眼神一冷,“内子仪容不佳,有失礼之处。”   段九嘿嘿了两声,“原来是你女人?长得真是水灵。”   这种轻薄之语让洛瑾觉得羞愤,绣下的手攥的紧紧地。   “九哥这话说的过了。”莫恩庭鼻子哼了声,“要说是什么赞美之词,也要看对什么人。就好比花街的那些,应该很喜欢听九哥这么说。”   “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段九对莫恩庭的话没怎么琢磨,只听清了花街两个字,“段清也跟你似得,咬文嚼字。改天九哥我就带你和段清去花街看看,保准你们大开眼界。”   莫恩庭的不愿再和段九纠缠,回头对着洛瑾道了声:“走吧。”   段九双手环胸,歪着脑袋对走出去的二人喊了声,“二郎,慢走啊!”   离开了段村,莫恩庭走在前面,回头看着后面跟着的小身影。本该有个安稳生活的,却遇到那样的父亲。   “你不要介意。”莫恩庭解释道,“刚才的话只是为了应付段九。”   “我知道。”洛瑾觉得莫恩庭那么说,是为了断了段九的纠缠,“我没往心里去。”   “你就不会生气?”就算是脾气再软,也会有不满情绪吧?莫恩庭不信。   生气?吃住在人家,自己是花银子买回去的,如果发火生气,不会被主家打吗?以前家里的丫鬟做错了,祖母就是那么罚的。   “行了,我不问了。”莫恩庭转身,荒凉的郊外,他的身影笔直,尽管寒风冷冽,他好似一点儿都不在乎。   离大石村越近,路上的行人就越少。走了这么多路,洛瑾的脚有些疼,步子渐渐跟不上。   正好碰到赶车回村的牛四,莫恩庭央了人,让洛瑾坐在了马车上。他则和牛四在前面一起说着话。   牛四就是凤英的男人,是个赶车拉活儿的,平常谁家用车拉个什么东西,就会找他。所以这马车后面拖着的是拉货的木板车。   村口,凤英不知从哪里刚回来,看着自己男人回来,再看坐在车上的洛瑾,笑着道:“进家里坐坐吧!”   洛瑾从车上下来,叫了凤英一声,“还要回去烧火,不进去了。”   “就留下来吃得了。”凤英熟络的攀谈着,“二郎就跟你四哥喝几盅。”   “谢嫂子了。”莫恩庭说话客气,“这次的事多谢四哥了。可是我娘一直在家里等着,年前总是有许多活儿要做。”   “那就不勉强了。”凤英的眼神落到洛瑾身上,“天冷了,快回去吧!这就是我家,得空了,过来找嫂子说说话儿。”   洛瑾记得宁娘曾经说过凤英,告诉她不要和凤英走的太近。当下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回到莫家,天色已经开始发暗,寒风依旧利得跟刀子似的。   一进院门就看见院子中间摆放了不少东西。有几张新席子,包袱里包着香纸蜡烛。莫大郎拿了一卷席子往正屋送去。   莫三郎和大峪笑闹着,小孩子的朝天辫一颤一颤的,煞是可爱。   “我要糖球,三叔。”大峪见今天赶集没有给自己买东西,追着莫三郎不罢休。   “三叔忘了,下次吧!”莫三郎揪着大峪的小辫子,蹲在孩子面前。   “大峪!”莫恩庭叫了声,“我这里有。”   大峪听了,朝莫恩庭跑去,接过小泥人,咧着嘴笑开了,露出还没长齐的新门牙。转头又看见了洛瑾手里的泥老虎。   “我上年也有一个,是翁爷给我的。”他指着泥老虎,“被川子给打破了。”   洛瑾把泥老虎给了大峪,“拿着吧。”   两只手一手一个,天真的孩子很容易得到满足。“这是你给我买的?”   洛瑾刚想说不是,一旁的莫恩庭抢先说了声:“是,玩儿去吧!”   大峪听了,高兴地往正屋里跑去。   不明白莫恩庭为什么这样做,洛瑾叫了声,“二哥?”   “爹快回来了,你去正屋帮大嫂烧火吧。”说完,莫恩庭走到院中,拿了一卷新席子进了西厢屋。   正屋里,宁娘已经开始准备做晚饭,看到洛瑾回来,“走了一路,很累吧?”   “没有,半路碰了牛四哥的马车,坐了回来的。”洛瑾想了想,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她回来应该去跟张婆子道一声安。   里屋,莫大郎已经将新席子铺好,高粱杆皮编的花席,鲜艳的红和素淡的浅黄交织,让人觉得喜气。   新席子铺在炕上,还没有完全平整,总有些鼓起的地方。   大峪得了玩意儿,高兴地在炕上滚着。张婆子拍了下他的小脚丫,“皮猴儿。”   “婆婆,我回来了。”洛瑾站在炕沿旁。   其实这一天,张婆子也一直在想,这个姑娘会不会被家里人带回去,那三十两能不能要回来。当洛瑾站在她面前时,她又有些不相信,总觉得换做谁也不会再回来了。   “嫲嫲,这个老虎是婶儿给我买的。”大峪举着泥老虎炫耀着,“我明儿就去给川子看看,只让他看,不给他玩儿。”   摸着孙子的头,张婆子看向洛瑾,“你去帮你嫂子吧。”   外面,莫家三兄弟各自将自己屋里的席子拿回去铺好,剩下的香纸之类全部提去了东厢屋,那里比较宽敞。   “你和老二的衣裳做好了没有?”宁娘问道,“你不会裁的话,我帮你裁开,你就使针线缝起来就行。”   “前日已经过了水,等明日我就给嫂子,你帮着裁一下。”洛瑾往灶里填着柴,仔细想想,莫家的人对她还算不错,如实碰到像莫钟那样的,她实在不敢想。   别的先不说,落到别的男人手里,清白肯定是保不住的。洛瑾觉得姑父一向说话都准,他既然让自己留在这里等,就表示莫家是可以相信的。   只是到现在,洛瑾都没猜到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姑父和姑姑都不开口,又叮嘱她不要回平县,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怕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出事。   晚饭时候,莫振邦也回来了。驴子身上也驼了些东西,过年就是这样,总要往家里搬弄不少东西,这也在彰显着一个家过得殷实。   驴身上挂着一个小竹筐子,筐子里面塞满了杂草。莫三郎过去,和莫振邦小心的将筐子搬到正屋的地上。   张婆子走了出来,“又买了什么?家里的东西都置办齐了。”   莫振邦坐在方桌旁的凳子上,将身上的布搭子放到桌上,“过年,当然要填些盘子碗什么的,咱家的家口大。”   过年填买筷子碗,这也是一种讲究,寓意家里人丁兴旺,家业盛。竹筐子里有十个盘子,十个碗,一把新筷子,十全十美。   “讲到这儿,是不是过年走亲的时候给老三提提?”张婆子将莫振邦的布搭子拿起来,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里面。   明白婆娘指的是三儿子和张月桃的事儿,莫振邦低头想着。以前张屠夫与他套过话,意思是想把张月桃许给老二。   可是莫振邦心里也明白,二儿子不可能看上张月桃,倒不是说人家长得不好,而是总觉得不相配,有些相差。张月桃性格又强,怎么看也不行。   若说是老三,说不定张屠夫那边不愿意。老三人是机灵,可是单看以后的前途,根本比不上老二。   “等过年看看吧!”莫振邦接过洛瑾送来的热水,“还是先给他找个事儿干,别一天到晚瞎跑。哪个姑娘愿意跟?”   “又在说我不是?”莫三郎走进屋里,“听到瞎跑俩字就知道肯定是说我。”   宁娘在一旁笑道,“娘说,给你找房媳妇儿管着你,省得整天瞎跑。”   “媳妇儿啊?”莫三郎没脸没皮的凑到张婆子旁边,“我要长得好看的。”   “去去去。”张婆子嫌弃道,“还好看的?你干脆养朵花过一辈子得了。”   低头烧火的洛瑾也不由翘了翘嘴角。虽说莫家人的各有各的脾气,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在尽力地维护这个家。比起她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多了些温暖。   晚饭后,收拾完碗筷,洛瑾准备回西厢屋,被莫振邦叫住,说是一起过去,有话要说。她能猜出,莫振邦要说的事情与白日的事有关。   跟在莫振邦进了西厢屋的里间。莫恩庭的炕也换上了新席子,油灯下的他正在读书,灯光耀着他的脸分外好看,当真是芝兰玉树。   见到爹进来,莫恩庭忙下了炕,将莫振邦扶着坐下。   “这不今日洛瑾的姑父来了,实在是招呼不周。”莫振邦是个讲究礼数的,觉得到了自家的客人一定要尽心招待好,“也知道老二媳妇儿心里有不少疑问。”   洛瑾站在门边,“姑父说让我先留在这里。”   “当初也是我考虑的不周。现在想想,放在哪个姑娘身上也不会愿意被人随意安排。”莫振邦又看向二儿子,“既然你们两个都无意,硬凑在一起也不行。”   莫恩庭看着莫振邦,白天纪玄和爹说话时,他也是在场的。所以他知道爹现在肯定是又心软了,说不定下一句就直接认了女儿。   “洛瑾现在也没有去处,暂且留在咱家。”莫恩庭说道,“等着她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再商讨银子的事。”   一旁,洛瑾记起了还要还银子一事。姑父家里因为姑姑的病,拿不出太多银子,所以她还是要找机会挣些银钱。到时候也要感谢莫家的收留之恩。   莫振邦倒是没想到二儿子会提银子一事,“眼下,洛瑾你先住下。我应了你姑父,你不用担心,别怕有人欺负你。”   “没有人欺负我。”洛瑾忙道,“家里人都对我很好。”   “洛瑾胆子小,以前不说话可能是怕说错了,惹人生气。”莫恩庭说道,“以后的话,就当成自己家好了。”   “快过年了,家里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莫振邦看着崭新的席子,“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你姑父看起来是个会办事的,你家里那边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这两年姑父的确帮了家里不少,别的亲戚见洛家败落了,都躲得远远地,只有他时常过去。   “对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县试了,要准备些什么不?”莫振邦问自己的二儿子,这县试可是一件大事儿,过了的话才可以进行下面的州试。   “不用准备什么,只要多温温书就行。”莫恩庭回道。   “这样的话,过年走亲你就不用去了,专心在家里备考。”对于二儿子,莫振邦寄予厚望,虽说知道以儿子的学识,通过县试没什问题,但是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你看,考场那边可要打点一下?”   “爹,不用。”莫恩庭劝道,“您不用担心太多,只不过是一场考试。”   “你说的轻快。”莫振邦觉得儿子年轻,还不明白外面的人情世道,这场考试可是关乎着儿子以后的路,哪里能马虎?   “是,我再去问问段清,看他如何准备的。”莫恩庭应道。   “这屋里生点儿火吧。”莫振邦搓搓手,“今儿天冷,后山有的是柴,没必要那么省。”说着站起来,准备出去。   “爹,您慢些。”莫恩庭为莫振邦掀开门帘。   “你们也早些睡吧,走了一天的路。”临出门前,莫振邦又看了眼洛瑾,当初见到这姑娘的模样,就知道儿子肯定能看上,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莫振邦走了,洛瑾问了莫恩庭一声,“二哥,要生火吗?”   “先一等。”莫恩庭开口,“洛瑾,你先跟我进来一下。”   洛瑾走进里间,看见莫恩庭坐在炕沿上,他的腿长,一只脚落在地上。“二哥。”   “你想知道你姑父今日说了什么?”莫恩庭问,好像自从她来到莫家,今日是交谈最多的。   洛瑾当然想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相问,“想。他没说我爹到底犯了什么事吗?”   “这个纪先生不曾与我提过,只说平县的事不好处理,叫你千万不要回去。”莫恩庭脸上没有多大的表情,“他说会给你写信的。”   自己的爹除了好赌,还能惹出什么别的事?洛瑾不禁想到了母亲和弟弟,他能卖了自己,那么会不会……   “二哥,姑父说没说我母亲和弟弟?”洛瑾试探着问道,小心翼翼,怕从莫恩庭的嘴里听到自己害怕听到的事情。   “他没提过,只是托我好好照顾你。”说着,莫恩庭的手摸向自己的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防备心松动了,有木有?   果然还是娘家人的话管用。 第31章 做衣   洛瑾见莫恩庭从腰间掏出一块东西,而后放在矮桌上。那是一锭银子,灯火中,静静地散发着光芒。   “这是你姑父给我的,说是照顾你的酬劳。”莫恩庭看着洛瑾,那张小脸是清澈的恬静,一双眼睛眨了眨,眼睫弯弯,像小兔子一样,让人想伸手抓过来。“十两。”   十两银子,说起来不少,以姑父家现在的情况,还要为了她拿出这些银子。洛瑾心里有些堵,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不该再让姑父一家担心。   只是莫恩庭现在拿出银子,这又是为什么?洛瑾不解,看着莫恩庭,“二哥?”   “银子,还是你拿着吧。”莫恩庭将矮桌上的银子往洛瑾那边推了推。   “可这是姑父给你的,我不能要。”洛瑾推辞,“再说,我的确是在你们莫家吃住。”   “那你不是也干活儿吗?”莫恩庭嘴角一弯,“要不然,以后帮我多抄几本书?”   这样一提,洛瑾才记起,前日说的给莫恩庭抄书,竟是到现在都没有动手,那本订好的书册好好地摆在外间的架子上。   “我明天就给你抄。”洛瑾觉得这也许是莫恩庭在提醒她。   “等你得空吧。”莫恩庭的腿收到炕上,盘腿坐着,“这两天,你还是帮着大嫂做家里的活儿。过年的东西都要开始准备了。”   “好。”洛瑾应了声。   “拿着。”莫恩庭拿起银子送到洛瑾面前。   洛瑾犹豫了下,摇头,“还是留在二哥这里,我怕不小心丢了。等我再还给你二十两,就凑够三十了。”   看来她还是惦记着她那张卖身契子,“也好。”莫恩庭吐出两个字,收回了手,“去烧水吧。”   洛瑾嗯了声,掀开帘子往外走。以前她和莫恩庭说话少,多少有些防他的意思,现在觉得其实这人还是挺好说话,也通情达理。   “等等。”莫恩庭叫住了洛瑾,“你以后别再弄得自己跟从土堆里爬出来似的。”   洛瑾一愣,想起了前些日子的邋遢模样,想来在爱干净的莫恩庭眼里十分反感吧?   屋外的风刮着,时不时从门缝里钻进来,但是正间烧了火,似乎那冷风也没了力道,柔了许多。   锅里的水开了,洛瑾舀进盆里,端进了里屋。她也累了,脚有些难受,想着泡一泡,便去院子里拿了一个盆进来。   洛瑾坐在灶前,等着莫恩庭洗完睡下,她就可以洗了。   西厢屋的门,今日没有人来上锁。莫家的人都已经睡下,里间的莫恩庭也熄了灯。   洛瑾将锅里剩下的热水舀进盆里,坐在板子上,将双脚浸在水里。双脚感受到暖意,继而身体也觉得舒服了些。   今日见到亲人,虽说只是短短时候,不过洛瑾的心全安定了不少,至少姑姑还记得她,关心她。   伸手进盆里,轻轻的在水里搅动着,洛瑾整个人趴在自己的双腿上。以后要好好的,只要家里的事处理好,就可以回家了。   里屋的莫恩庭并没有睡着,黑暗里,他望着棚顶,外间传来轻微的水声。想着白日里纪玄说的话,到底这女子还是有亲人惦记的。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莫恩庭翻了个身,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些什么?   离年节只有两天,家里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平时可以省,但是过节就该把最好的都拿出来,这话是莫振邦说的。   因为明日腊月二十九,粮铺就不开门了,所以莫振邦要回去跟东家算账点货什么的,怕忙不过来,带了莫大郎一起过去。   莫三郎依旧对山里的野味儿执着,带着大峪去了坡里下兔子套。   女人们则要做各式的馍馍。早早地,宁娘已经发了面,放在正屋的炕头,用被子捂得严实。炕头热乎,有利于面团发开。   洛瑾将莫振邦买回来的红枣洗了干净,放在碗里,一会儿做馍馍用得上。   正间饭橱的后面,放着一张面板,那是莫三郎学木匠徒工的时候做的。当时做的大了些,搬起来有些费事。宁娘力气大,搬起来也要仔细着。   做过年的馍馍,张婆子是要盯着的。她以前的婆婆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对媳妇儿们的手艺和揉面的力度有些挑剔,总是觉得不如自己。   尤其是洛瑾,她力气小,以前也没做过馍馍,所以尽管她使了最大的劲儿,可是面团依旧不滋润,疙疙瘩瘩的。   张婆子嫌弃了一声,“跟没吃饱饭似的。”说着拿过面团,单手揉着,力度均匀,疙疙瘩瘩的面团被揉开,变得圆滑柔润。   “娘,您这手艺真是没几个人比得上。”宁娘在一旁说道,转而看着洛瑾,“你跟娘好好学学,我学了好久都不得要领。”   听出宁娘是在帮自己,洛瑾从张婆子手里拿过面团,“婆婆,我来。”   “这过年的馍馍是要用来祭拜祖宗的,哪里能马虎?”张婆子拿着红枣,一颗颗的嵌在馍馍上,“到时候上坟,摆在那里,还不让人笑?”   “今年,东家会表示吗?”宁娘拉着家常话,“去年还给了袋豆子。”   “没听你爹说吗,今年买卖难做。”张婆子眼神不好,在馍馍上仔细找着位置,“你爹又实诚,不给他,他也不会有怨言。”   洛瑾刚刚看了张婆子的手法,手里的面团不再让它在面板上乱跑,只找准一处位置,来回揉搓,很快面团就会变得光滑。   馍馍做好了,要放到锅里蒸。锅里添水要多一些,省的柴火旺烧干了锅。   宁娘往箅子上摆满了干净的麦秸,把馍馍一个个摆上,之间要留一些空余,因为蒸馍馍的过程中,它会涨大。   烧的柴要用粗柴,过程中火必须旺,连蒸带捂需要半个时辰。   由于是过年用的,一般馍馍出锅时,都会用筷子点上一个红点,代表好寓意。   大峪跟着莫三郎回来,跑进正屋,正好看着馍馍出锅,有些眼馋,跟着宁娘开口要。   过年的馍馍,老人没有动,没有孩子吃的道理。宁娘自是说不能,哪想大峪当场不乐意了。   “过来,我给你点个红点儿。”洛瑾拉过大峪,筷子一点红颜色,轻轻印上孩子的额头,“这下跟个仙童似得。”   “哟,哪儿来的小郎君?”莫三郎进屋,看着大峪打趣道,“这模样俊的,赶明儿给你找个小媳妇儿回来。”   “下上了?”宁娘问道。   莫三郎嗯了声,“这次保管钓个大的。”说完,进了里屋。   上午蒸完馍馍,全部拾上盖帘,拿去了东厢屋晾着。下午又蒸了黄米膏,在盖帘上拍平,摁上红枣,切成块,也送去了东厢屋。   粮铺的东家今年给了莫振邦十几斤小米。莫振邦干事实在,东家一直很赞赏,差不多每年都会意思一下。   张婆子笑得小眼眯成一条缝,“我看这是今年的新米,这颜色就能看出来。”   一天下来,洛瑾回到西厢屋,见着板子上的裁好的布料,才想着再过一日就是年节,可是衣裳还没有缝起来。她自己的不打紧,反正她不需要出门,可是莫恩庭的是要缝的,年节他一定会出门,去给先生拜年,当然需要一套新衣。   拿起那一沓布料,洛瑾走到里间门帘那里,“二哥,我能进来吗?”   莫恩庭正在看书,“进来吧。”   洛瑾掀帘进去,“外间没有灯,你的衣裳还没做。你还有蜡烛什么的吗?”   莫恩庭看着洛瑾手里攥的布料,知道她要为自己缝衣裳,“蜡烛光不亮,坏眼,你在这间缝好了。”   洛瑾也觉得,油灯的确比蜡烛亮了不少,“不会扰到你吗?”   莫恩庭将书卷成卷,双手攥着,好笑的看着洛瑾,“难不成你缝着衣裳,还能敲锣打鼓似得?”   洛瑾摇头,“不会。”   “那就是了。”莫恩庭摇头,“你就是有时候顾虑太多。其实你在这里,根本碍不到我。”   既然人家这么说了,看来也没什么,反正姑父也说莫恩庭是个好人。如此想着,洛瑾就把针线和布放在炕沿上,想到外间搬个小凳子。   “你又要做什么?”莫恩庭问道。   “我去搬个凳子。”洛瑾回道。   现在真是被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了,莫恩庭看着矮桌对面的炕,“有炕不坐,你去搬小凳子?”   洛瑾眨眨眼睛,小嘴张了张,小声说道:“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动你的东西吗?”   是不喜欢,很不喜欢。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去动。莫恩庭看回书上,“我是不喜欢别人弄脏我的东西。”   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洛瑾想了想,坐到另一侧的炕头,拿起针来,引了一根线。   认真做衣裳的女子,在那里低着头静静地,很美好,又有些不真实,仿佛一阵风过,就会吹走似得。   不知为什么,平日多晦涩难懂的书都能吃的进去,现下莫恩庭一点儿都看不进去。她真的打扰到他了,还不轻。   “明日我让三郎找找。”莫恩庭干脆放下书,假装看累,伸手摸了摸眼。   “什么?”洛瑾抬头,没听懂莫恩庭的意思。   “以前,老三钓了兔子,不是剥了兔子皮吗?”莫恩庭用裁纸的小刀挑了下油灯的灯芯,整个房间亮了些,“一般他都是及时将皮子处理好。”   洛瑾等着莫恩庭接下来的话,他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也要像莫三郎那样,上山下套子,钓兔子?   对面的人安静的等着他开口,乖乖的模样是莫恩庭从没见过的。他周围的女子大都是村里的姑娘,平时做着农活儿,说话行事都少了些文静,对着人也都是说笑随意。   倒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一直养在后院儿女子,很不一样,做事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柔柔弱弱的。   “我答应你姑父,要照顾你。”他好像在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莫恩庭道:“你在外间那边实在太冷。我让老三把皮子找出来,你给自己缝个垫子。”   “不冷。”洛瑾摇头,“晚上烧了火,没事儿的。”   “下次你姑父来,看到你还和以前那样,我怎么说?”莫恩庭义正言辞,“做人要讲诚信,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那也不用皮子呀?”洛瑾觉得不合适,“再说,那是三叔的东西……”   莫恩庭重新拾起了书,眼睛落在书页上,没再说话。   洛瑾以为莫恩庭这是认同了她的意见,便低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她的针线活儿做的不错,以前绣花的功夫倒也用上了,针脚细细密密。   农家人穿的衫子没什么讲究,大体猜出的样子,缝制起来就行。洛瑾手里的衣裳大体缝了出来,只剩下收边了。   眼见夜有些深,洛瑾搓搓眼睛,“二哥,明天就缝好了。你早些休息,我出去了。”   那件即将缝完的衫子就搭在炕沿上,洛瑾站在旁边,或许是白日的活儿做的太多了,看得出有些困,一双眼睛有些迷蒙。一身不合体的素色衣裙,有些肥大,衬得她格外纤细。   “去吧。”莫恩庭点头。   早上,洛瑾起得早,整个村里还是静悄悄的,东厢屋屋也没有动静。若是以前,莫三郎应该起来去捡兔子的,想来是睡沉了。   莫振邦是起早习惯了的,就算今日不用再去粮铺,勤快的他还是早早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看看哪里还要拾掇一下。   宁娘穿戴好,也来了正屋这边。腊月二十九,也是忙碌的一天。   早饭吃的简单,昨日里蒸的馍馍现在是捞不着吃的,依旧是饼子咸菜。   一家人正吃着饭,院子里进了人,喊了一声,“二叔在家吗?”   洛瑾能听出这个声音,是凤英,只是她以往来的时候都是笑的尖锐,怎么这次有些哭腔?而且这才大早上,莫家的人还在吃饭,她来做什么?   除了张婆子和大峪,其余人都放下筷子,走去了院子。   院子的石墩上,凤英坐在那里,见有人出去,嘴里痛苦的哼唧着,“三郎,你看看,这是你的东西不?”   凤英手里拿着一个兔子套,只是上面的铁丝圈已经变了形。   莫三郎走过去,“是我的。凤英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莫振邦走过来,见凤英一直揉着自己的脚踝,问道,“他嫂子,你这是腿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难道不觉得,其实张婆子挺萌的吗?   还有,二哥,你确定人家姑父说把人交给你照顾了? 第32章 腿伤   “二叔,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凤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昨日牛四的烟袋锅子掉在坡里了,今儿早上我就想去捡回来,别的再丢了。”   莫家的人看着眼前的情况,知道既然凤英找到自己家门,肯定和自家有关。   “这不,我就在小路上走着,心想许是掉在路边的乱草里了。”凤英的声音有些尖,有时候让人听起来不舒服,就像她现在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可是总叫人觉得有些假。   “那找到了?”莫振邦问道。   “本来还想找。谁知脚不知被什么套住了,我没站稳,一下栽倒在地上。”凤英说着当时的凶险,“那边是下坡,陡得很。我就趴在地上,前面一块石头就离着我的额头二指远。”   凤英在那里笔划着,莫家的人也大体猜到了什么事,凤英应该是被莫三郎下的兔子套给套住了,继而摔了一跤。   “我当时那个痛啊,爬都爬不起来,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儿。”凤英一脸苦相,“怕是身上也跌的不轻。”   莫三郎虽说性情爽朗,可是他也能看出凤英多少有些装。坡上不少乱草,就算摔倒了,也不至于摔得那么严重,当场就想开口。   莫振邦挡住莫三郎,怕小儿子冲动,“这样啊,让老大媳妇儿帮你看看伤的厉不厉害。”转而看着气得不行的莫三郎,使了使眼色,“你去叫你王伯过来看看,千万别伤了骨头。”   在场的人心知肚明,伤了骨头那是现在这副模样?那还不疼的嚎破了嗓子?   “不用了。”凤英开口阻止,“我就是过来还三郎东西的,真的不是来找家门儿的。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凤英扶着石墩想站起来,好像没站稳,又坐了回去。   “老二媳妇儿,你把你嫂子扶回去。”莫振邦皱眉,腊月二十九大清早的,就被人找家门儿,觉得有些触霉头。   洛瑾闻言,上前扶住凤英。   “可要麻烦你了。”凤英装作虚弱的扯扯嘴角,抓上了洛瑾的手臂。   “爹,我跟过去看看。”莫恩庭走过来,“万一凤英嫂子哪里不适,我也可以帮着牛四哥跑跑腿儿。”   二儿子做事,莫振邦向来放心,可是二儿子也从来不吃亏,当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三郎是不能让他过去的,万一冲动起来,再和人家吵起来。   早饭谁也吃不下了,好好的一天似乎被搅了。最气的还是莫三郎,他坚决不相信,一个兔子套就把凤英伤成那样,嘴里直说她是装的。   这谁也能看出来,可是人家就是摔了,能怎么样?自然是要上门跟着。   路上不少村民,明日年节,大都起得早。看着凤英一瘸一拐的,旁边一个姑娘扶着。见了都问,这是怎么了?   其实也不用问,凤英是从莫家扶出来的,这伤肯定跟莫家的人有关。   到了牛四家,还没进门,凤英就扯着嗓子朝里面叫道:“死鬼,还不出来?想老娘死在外面?”   牛四听见喊声,披着棉袄跑了出来,嘴里还嚼着饭,“这是怎么了?”他伸手扶住自己的婆娘。   “四哥,凤英嫂子在坡上摔着了。”莫恩庭回道,并没有将责任揽在自家身上,“先让嫂子进屋,看看打不打紧。若是厉害,还得尽早想办法才是。   牛四张嘴,“没……嘶”。   洛瑾看见了,牛四没说出的话,是被凤英给掐回去的。那只手捞着她男人的胳膊,可是一点儿都不马虎,狠狠地拧了下,连着她的牙根儿都咬了咬。   “三郎又不是故意的。”凤英被两个人搀着,进了屋,“你们别往心里去。”   牛四家也是一栋老屋,和莫钟家一样,分了正间和东西两间。院里的马卸下了木板车,正低头吃着槽子里的干草。   凤英坐在炕上,院子里莫恩庭和牛四说着话。   “嫂子,你把腿露出来,我帮你看看。”洛瑾见凤英一直往窗外看着,似乎是想听两个男人说什么。   “行。”凤英将腿慢慢弯起,两只手挽起了裤管,嘴里不停吸着气,好似疼得要命。   凤英有些粗的脚踝露出来,上面只是有一圈浅浅的印子,应该就是被铁丝勒的。只是冬天本来穿的就厚实,你说会疼成那样,连洛瑾这后院长大的姑娘都不信。   “没有肿起来,真是万幸。”洛瑾松了口气,这证明没伤到骨头。   却不想这句话凤英根本不爱听,“哟,二郎媳妇儿是在说嫂子是装的?想讹你们家?”   没料到凤英会这么说,洛瑾愣了愣,没事难道不好吗?“我没有,嫂子怎会这么说?”   眼前的小娘子儿一看就是个没经过事儿的,心思浅,一脸单纯。凤英软了口气,又道,“这不当时摔在地上,怕是身上哪里摔着了。”   “嫂子,觉得哪里不舒服?”莫恩庭隔着门帘问道。   凤英靠在身后的墙上,哼哼了两声,“方才不觉,现在反上来,全身的骨头都疼。”   “摔得这样厉害,身上怕是要留淤青了。”洛瑾说了声,她以前就是,腿不小心碰到,那淤青要养好些日子。   “有淤青不打紧,就是怕身上疼,干不了活儿。”凤英叹气,“明儿就是年节了。”   “洛瑾,你出来。”莫恩庭在外面叫了声,“让嫂子先躺一会儿。”   洛瑾嗯了声,跟凤英说了声,便走了出去。   本想着再多套些话的凤英,只能扯扯嘴角,“二郎就是懂事理。”眼神却并不像她的话那般温和。   牛四家看起来过得也是一般,家里的墙壁黑的不成样子,东西也摆的杂乱。这倒与凤英的一身打扮不太相称。   “二哥。”洛瑾走出来,乖巧的站到一旁,不去打搅两个男人说话。   牛四应该是个惧内的人,刚才被婆娘掐了一把,现在甭管莫恩庭说什么,他要不就是点头,要不就是笑笑。   眼前的事儿再清楚不过,凤英根本摔得不重,无非是想从这件事捞到点儿什么。只是和一个无理的妇人去争长短,莫恩庭是不屑的。但是也不能平白让三郎受这口恶气。   “四哥,我看还是请王伯过来看看吧?”莫恩庭再次开口,“万一真摔伤了哪里,咱也能及早知道。”   “再说吧。”牛四道了声,婆娘刚才掐他就是不让他多说话。   这时,莫振邦来了,后面跟着赤脚大夫王伯。进来后,先问了声凤英人怎么样。   牛四见此,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自己的婆娘他是知道脾气的,逮着机会就想占便宜。他迎上去,说人在屋里躺着。   莫振邦让王伯先进去帮忙看人有没有伤着。转身对二儿子和洛瑾说,这里的事他来处理,让他们回家。   出了牛四家,莫恩庭站在门外想了想,随后迈开步子往村东头走去。   洛瑾快走几步跟了上去,“二哥,你去哪儿?”这边不是回莫家的路。   “我有事要办。”看了看洛瑾,莫恩庭又道,“不如你也跟来吧!”   现在家里有事,洛瑾不明白莫恩庭是要去哪里,既然他开口了,就跟着他。   村东头是村长家,莫恩庭走进院子叫了声。二十九这天,人一般都会留在家里,为年节准备,村长也在家。   洛瑾站在门口,看着莫恩庭对村长说了几句话,村长点点头便回了屋里。   “走,跟我去个地方。”莫恩庭走到洛瑾面前。   洛瑾哦了声,跟着莫恩庭沿着村东面的小路往山上走去。   “你觉得凤英是不是真的伤了?”莫恩庭问。   “脚踝没肿,应该没崴到,骨头也没事儿。”洛瑾回了声,“不过可能摔疼了吧!”   莫恩庭心道这丫头就是好骗,那凤英不过哼唧几声,她就当真了。“你来的时候不长,凤英这人从来不吃亏,以后不要和她来往。”   “大嫂早说过了。”洛瑾走在小路上,上坡还是有些陡的,“二哥你要上山?”   “不是。”走上半坡,莫恩庭停下脚步,四下望了望,“老三一般都是在这里下套子的。”   “你要帮三叔把套子收回去?”洛瑾问,可是下套的地方不是只有莫恩升知道吗?   “洛瑾啊,就算我想帮他收,也找不到地方呀!”莫恩庭笑了声,“我是来找样东西的。”   “什么?”洛瑾不解,看着周围。   现在的位置是村东的东坡里,在山半腰,因为地形不平,这里开垦的土地也大小不一,有些杂乱。   “牛四的烟袋锅子。”莫恩庭往前走了几步,“你找个地方坐着吧,我找到了就回去。”   洛瑾不明白莫恩庭为什么要这么做,看着荒凉的四周,“不好找吧?”   一看洛瑾懵懵的样子,莫恩庭就知道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着里找牛四的烟袋锅子。   “按理说牛四哥赶车的活儿也不错,人起早贪黑的,能挣到些银钱。”莫恩庭的脚在路旁的草丛扫过,“但是凤英是个好吃懒做的,整日里无所事事,还想着吃好的,穿好的。”   这个洛瑾能看的出来,乡下地方,很少有农家娘子把脸涂满脂粉,还整天在外晃悠。   “牛四哥惧内,挣了多少就全数交给凤英。”莫恩庭往前走着,低头看着脚底,“在村里,凤英也是个不好惹的,但凡惹到她的,她能跑到人家门口坐在地上骂一天。”   “二哥是说,见了她一定要躲?”洛瑾也见过刁蛮的女人,骂起人来实在难听,那女人就是他爹的相好。   “不是躲。”莫恩庭摇头,“是让她说不出话来。大过年的,别让她给咱家晦气。”   洛瑾似懂非懂,低头看着小路两旁,“我帮你找。”   两人在坡里找着牛四的烟袋锅子,山风吹来,扬起洛瑾的发丝。   在斜坡的一块石头旁边,烟袋锅子静静的躺在那里。洛瑾弯腰捡了起来,“二哥,找着了。”她举手挥了挥。   “你慢些走……”   “哎呦!”莫恩庭的话还没说完,洛瑾就滑到了地上。   莫恩庭忙跑了过去,伸手将洛瑾拉起,“这里全是粗砂,容易滑倒。有没有磕到?”   洛瑾拍了拍身上的土,将烟袋锅子给了莫恩庭,“是这个吗?”   “你的手?”莫恩庭拉过洛瑾的手,细嫩的手心虽说没有破皮,可是被砂石压了不少印子。   洛瑾连忙想抽回手,低头道:“没事儿的。”   莫恩庭没放,“别动呀!”他掏出巾子为洛瑾将手擦干净,又仔细看了看,“还好,没伤到。”   毕竟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洛瑾道了谢,将手抽回放到身后。   “你是不是很冷?”莫恩庭接过烟袋,问了声,“你的手冰凉。”   “不冷。”洛瑾摇头,“我的手一直都是这么凉的,夏日里也是,可能因为我不怎么出汗。”   莫恩庭脑子里闪过一个词:冰肌玉骨。手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柔软触感,心里像被羽毛划过一般,有些痒。   “我先送你回去。”莫恩庭上下看了看洛瑾,“真没摔着?”   “没有。”洛瑾被看的有些难为情,“二哥还是去牛四哥家吧。”   莫恩庭先把洛瑾送回家后才去的牛四家。   院子里,莫三郎一声不吭的砍着柴,看得出在生闷气。他没想到自己下个套子能伤到人,还是村里最难缠的女人。   “我看她是成心的,故意选这天才给咱家添堵。”张婆子坐在正间嘟哝着,一张脸上,褶子好像都在气得发抖,“上次拿着对子回家,也没见再送钱过来,现在还想着讹人?”   宁娘洗着菜,小声劝说着,也不敢说太多,怕婆婆的气撒到自己身上。   “婆婆,嫂子。”洛瑾进了正屋,叫了两声。   “老二呢?”宁娘问道,“没一起回来?”   “二哥说还要回牛四哥家。”洛瑾说着,找了扫帚将地上扫干净。   “不行。”张婆子怕了大腿一下,“我的过去看看,省的被这蹄子算计了去。”   “娘,那边有爹和二郎,您还是别去了。”宁娘忙上前劝阻,这婆婆去了还不和凤英吵起来?那女人躲都躲不起。   “你说她整日往家搬得还少吗?”张婆子现在也不管两个媳妇儿在跟前,说着凤英做过的龌龊事,“描画的跟女鬼似的,她跑了多少光棍儿的家谁不知道?”   见婆婆这般,宁娘和洛瑾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头做着活儿。   “娘,我要过去看看!”莫三郎始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脸上没了往日的明朗。   一见小儿子冲动,张婆子立马站起来拉住人不放,“你去做什么?别人经过她门前都是绕着走,你还往上凑,不怕身上沾上脏啊?”   正说着,院门开了,莫振邦沉着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莫二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凤英估计是记恨上莫二郎了。   预收文《表哥他想辣手摧我》求收藏。   苏贞觉得顾彦是自己的克星,   小时候被这个表哥欺负的没地方躲,   大了还时刻提防着被他杀人灭口,   悔不当初爬上他的船,见到他行凶,   为了小命儿,她过得如履薄冰。   显然表哥并不打算放过苏贞,   时时刻刻找她麻烦。   心力交瘁,不如伸出脖子挨上一刀,   于是苏贞终于明白,   恶毒表哥想的从来不是杀人灭口,   而是辣手摧花。 第33章 身世   莫三郎表情紧绷,看起来有些紧张,他跑到莫振邦面前,“爹,这事儿真不能赖我。”   看了眼小儿子,莫振邦抬步进了正间,走到方桌旁的凳子上坐下。“这事就过去吧,过年了,别让一些小事添堵。”   “她是不是要咱家出银子?”张婆子觉得凤英不可能轻易就过了这事儿,“半斤粉就是半斤粉,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现在还算计到我头上了。”   “行了!”莫振邦声线抬高,“当着孩子的面儿,乱说什么?”   被男人一堵,张婆子不服气的嘟嘟哝哝,“那你说说,这事到底怎么弄?”   “老二给牛四找到了烟袋,村长也过去了。”莫振邦说起了刚才在牛四家的事。   这件事不过是凤英得了机会想赚些便宜,反正这女人脸皮厚,几乎骂遍了全村,想着莫振邦是个好说话的,过年家里存的东西会不少,正好借着腿伤往自己家弄些什么。   凤英越惦记,莫恩庭就越要把事情闹大,请了村长过去,王伯也在。他送回了牛四丢的烟袋,在别人眼里看来,显然是帮了牛四。若是这样,凤英还胡搅蛮缠,那实在是没有道理。   凤英也不是个傻的,当时就说自己根本不是讹人之类,若是存着那种心思不得好死之类。这种看似毒誓的话,其实也不过是张口说说,自然不会成真。   最后,在村长和王伯的说和下,这件事也算过去了。不然,凤英那种人定会跑到大街上骂,这年也别想过好了。   可是即使这样,莫三郎心中依旧气愤,一个兔子套能把人伤成什么样?当场也不再说话,倚在门框上一声不吭。   “老三。”莫恩庭拍拍弟弟的肩头,“我记得昨日你说这次一定能钓个大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的确是个大的,不过却是个有毒的。”   莫三郎终于笑出了声,“你也别笑话我,你这么堵她,她说不定已经将你记恨上了。”说完,吐了一口气。   “这件事,到底是因为你的兔子套,虽说看上去过去了。”莫恩庭拿眼看了看张婆子,自己接下来的话,她肯定不会爱听,“不过你还是过去道声歉,拿上点儿东西,让凤英彻底无话可说。”   “为什么?”张婆子果然开口,“这次就是她自己不小心,怪得了谁?不用管,天下的好事儿都成她的了!”   “娘,过年了,有些小事不用计较。”莫恩庭劝道,“总比她那一张嘴出去抹黑咱家好。”   “老二说的对,就这么办。”莫振邦发话,转而看向小儿子,“以后下套子就去咱家果园附近,别跑去人家地里。”   莫三郎嗯了声,直了身子,往院门走去,头也不回。   张婆子忙喊了声,“你要去哪儿?”就怕儿子冲动,跑去牛四家。   莫三郎回头,“去坡里把套子全收回来。”   到这里,莫家的人都松了口气,莫三郎心里想必也已经想开了。于是,便开始忙活今天要做的事。   莫大郎在院子里整理猪头,烧红的铁棍将上面残留的猪鬃烧掉。处理干净,用砍柴的大砍刀将猪头劈成两半。   女人们已经在锅里烧水,将两半猪头放入锅里焯一下,撇掉浮在水上的血沫,除掉猪头本身的异味。   往锅里加调料的事儿,是张婆子做的,在她看来,年轻的媳妇儿手里根本没有数,还是亲自动手放心。事实的确是,张婆子在厨房的确有一手,不过一般情况下她是不动手的。   煮猪头是要用一些时候的,洛瑾干脆拿了莫恩庭那件没完成的衣裳,坐在灶前,想着把边收起来。   “往后着点儿。”张婆子临进里屋前,说了声,“火星子崩到衣裳上,那可就是一个洞。”   洛瑾抬头嗯了声,拿着小凳往后挪了挪。   莫振邦从东厢屋走了出来,手里的包袱里装了些东西,走进正屋放在放桌上。想来是让莫三郎拿去牛四家的。   煮猪头用了些时间,衣裳的边儿也收好了。灶台上,宁娘待猪头凉了些,便将里面的骨头分离开来。猪头肉放进盆里,端进饭橱放好。   正屋里的活儿已经干完,洛瑾手里拿着做好的衣裳,回了西厢屋。   西厢屋,莫恩庭将外间架子上剩下的对联纸卷起来,用绳子捆好。   “二哥,你的衣裳好了。”洛瑾站在门边。   莫恩庭转身,“洛瑾,我把皮子放在那里了,你自己接起来,以后就铺着吧。”他指着板子上的一个布袋。   没想到莫恩庭还是把皮子拿了来,“我知道了。”   “你喜欢什么?”莫恩庭放下手里的活儿,他觉得单看那双眼睛,总是无欲无求。   “以前吗?”洛瑾想了想,“一般不出门,就是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做。”   真是纯真的一张脸,让人不忍心伤害,可是莫恩庭心里又不禁想,如果欺负了她,她会是什么样?   “哪里也不去?”莫恩庭伸手接过自己的衣裳,搭在手臂上,“想想的话,是否太清净了?”或许这样的女子的确适合养起来。   洛瑾只道是两人之间闲聊,“习惯了,因为从小就是那样。”   所以她什么也不会,来到莫家扮丑,以为这样自己会安全,还从他这里换了一张凭证去。   “我回正屋烧饭了。”洛瑾看看外面,差不多到晌午了。   因为家里人多,所以下午的时候,活儿忙的也差不多了。   莫振邦带着莫三郎去了牛四家,事情最好就此压下去,搭上几斤小米也算值得。   临出门前莫振邦给了莫恩庭一个包袱,“去吧。”   伸手接过包袱,莫恩庭低头看了看,“我要带洛瑾一起去。”   “什么?”莫振邦看着正屋里扫地的洛瑾,“可……那你去问问人家。”   “知道了。”莫恩庭应道。   眼见日头西斜,莫恩庭将洛瑾唤到身边。   “二哥。”洛瑾乖巧的叫了声。   “我要去个地方,你跟我一道。”莫恩庭将包袱挎在肩膀上,“不是很远。”   洛瑾点了点头,“好。”   出了莫家,沿着去水井的小路走着,经过家里的菜地。两垄菠菜,被寒冷冻的蔫蔫的。紧靠着的是几排葱,也是一副无精打采。   洛瑾跟着莫恩庭,他一直往前走着,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   “这里是小路,走的近。”莫恩庭解释道,“不远了。”   穿过小路,前面是一条比较宽的土路,离着村子倒也不远,仔细看看,竟是一个十字岔路口。   周围没有人家,只有光秃秃的田地。莫恩庭蹲下身子,伸手解开包袱。   洛瑾在一旁看着,见包袱里面的是打好的纸钱,三支香,以及一个小葫芦。   “我不是莫家的孩子。”莫恩庭将纸钱放到地上,点了火,天气干燥,纸钱很快烧了起来,“你知道了吧?”   洛瑾嗯了声,她是从凤英那里听来的,只是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她也不想打听。   “每年腊月二十九,我就会来这里烧些纸钱,祭奠死去的父母。”莫恩庭从旁边捡了根木棍,轻轻将摞在一起的纸钱挑开,“只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洛瑾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要不要开口,只安静的站在那里。   纸钱很快化为灰烬,寒风一过再找不见痕迹,只留地上熏黑的砂石。莫恩庭将葫芦里的酒洒在地上,三支香插在地上,跪在那里磕了三个头。   “其实,他们会知道你的孝心的。”洛瑾好歹憋出一句话。   莫恩庭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对着洛瑾一笑,“你根本就不会安慰人。”   见洛瑾低下头去,莫恩庭望着远处,“我不知道他们是谁?爹说看我当时的样子,应该是八岁,就带了我回来。那时我昏睡了好几天,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洛瑾干脆只站在那里听。可是她不明白,莫恩庭要自己跟过来做什么?   “怎么了?”莫恩庭看洛瑾站在那里,乖巧顺从,冷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好似随时会随风而去。“其实,我觉得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就连别人背地里说我是私生子,我也没什么感觉。”   天色暗下来,四周变得朦胧,路边的荒草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发丝被风扬起,洛瑾伸手理了理,“二哥,不回去吗?”这里是风口,有些冷。   “你到底开口了。”莫恩庭看着洛瑾,手伸过去,抚上了那张小脸儿,拇指划过细嫩的脸颊,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滑。   洛瑾瞪大眼睛,因为莫恩庭突如其来的举动,愣在那里。   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蒙了,看得让人想得寸进尺。莫恩庭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洛瑾的腮,“你老看我做什么?醒醒呀!”   洛瑾忙退了两步,伸手摸了摸腮,“我……”她没有看。   “这里风大,回去吧。”莫恩庭收起包袱,转头看着洛瑾,“疼?”   “不是。”洛瑾很小声,仿佛风再大一点儿,就会将那声音吹散,“你为什么掐我脸?”   “因为觉得洛瑾有趣。”莫恩庭倒是不避讳,直接开口,“没有人说你像一只兔子吗?”   “没有。”难道兔子就该被人家捏脸?   “在莫家,你没必要害怕。”莫恩庭往前走去,见洛瑾没动,回头示意她跟上自己,“他们脾气虽然不一样,不过都是好人。”   洛瑾点头,“我知道。”所以他要自己跟来,就是想告诉自己莫家都是好人?   回到家,宁娘已经开始张罗晚饭。早些吃过,晚上还有最后的准备,打猪蹄冻,将猪蹄切成小块,也要先焯水,再用火慢慢炖煮,作料依旧是张婆子加的。   熬到最后,汤汁浓稠,用筷子将里面的骨头挑出来。汤汁装进盆里冷却后,猪蹄冻就好了。   忙好了后,人身上总会沾上一些味道,头发里也是,不洗掉的话很难受。   回到西厢屋,外间并不像以前那么冷。洛瑾看了眼灶膛,里面是黑的,但是能感觉到热度。伸手摸着盖帘,果然是热的。   应该是莫恩庭嫌自己回来晚,所以已经自行烧了水清洗。   里间的门帘掀开,正是莫恩庭端着水盆出来。墨发披肩,衣衫松垮。   “二哥。”洛瑾退到一旁,不敢抬头。   “我已经热了水,你不用烧了。”莫恩庭走到门前,将水泼了出去,回来经过洛瑾身旁,他停住脚步。   人离着自己很近,只有一步,洛瑾抬头,黑暗中,莫恩庭似乎一直在盯着她。“二哥?”   莫恩庭往洛瑾的脸凑了凑,没有说话。   “你要做什么?”洛瑾往后退,双手摁在身后的灶台上,声音有些抖,因为她能感受到莫恩庭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洛瑾:我真的没看。   莫二:你就看了,必须负责。   哇,多了好多新的小伙伴,好开心。   感谢关注,我会加油哒。   提示的错字已修改。 第34章 年节   “洛瑾,你身上什么味儿?”莫恩庭嗅了嗅,站直身子,“能熏死人。”   洛瑾一听,有些尴尬的抬起袖子凑近自己的鼻子,的确难闻,“是熬猪蹄冻,衣服上沾了味道。”   “锅里还有水,你用来洗洗吧!”莫恩庭想了想,“一会儿我要去大哥那里,明天事儿多,要商量商量,应该会晚些回来。”   洛瑾明白这是莫恩庭怕她难为情,故意找的借口,点头道了声谢。   莫恩庭回了里间,穿戴好。再次出来时,手里端着油灯,放在灶台上,带了斗笠在头上,便出了西厢屋。   洛瑾关好门,往盆里舀着热水。也许以前真的是她防备心太重,现在放下心来,觉得莫家的每个人其实都挺好。   外间比里间大一些,油灯的火苗晃动,女子的头发散开,手指伸进温热的水中,掬起一捧。   换下的衣裳,洛瑾泡在盆里,用着剩下的温水洗干净。她找了跟竹竿,搭在后窗与架子之间,将湿衣晾了上去。   一切做好后,洛瑾坐回到睡觉的板子上,手摸到一旁的布袋,那里面是兔子皮。   伸手进去掏出一块,皮子是被莫三郎处理过的,所以很柔软。   洛瑾想了想,从一旁拿出针线,找了跟小凳子,坐到油灯下,想将皮子接起来。   皮子和布料是不一样的,它们不规整,所以缝接的时候还是要仔细的。   两块兔子皮接好,再将四边好好收一下,倒是一个很好的软垫。   莫恩庭回来的时候,门外没有听见水声,敲了敲门,“我进了?”   洛瑾跑去将门开开,“二哥。”   她总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多说,十分乖巧。“还没睡?”莫恩庭看见洛瑾手里的兔子皮。   “想缝一个软垫。”洛瑾抬手,将没有完工的兔毛软垫送到莫恩庭面前,“给婆婆的。”   接过软垫,那是两张兔皮合在一起的,还有边没有缝好。“给娘?”莫恩庭问。   洛瑾点头,“婆婆怕冷,就做了。”她能觉出张婆子不像以前那么讨厌她,大约就是上次大峪说她买了泥老虎给他开始。   “你都不记仇?”莫恩庭见软垫缝的规整,就跟她缝的衣裳一样,“娘那次还打算把你交给段九。”   “可是她并没有真的伤害我。”洛瑾低头说道,“其实还是二哥帮了我。”   “哦?”莫恩庭嘴角一翘,“什么时候?”   “泥老虎。”长长的头发没有干透,黑得发亮,“你说是我买的。”   “大峪是娘的心头肉。”莫恩庭把软垫还回去,“既然做了一个,不若再做一个。”   洛瑾抬头,“给大峪?”   “你自己想啊”说完,莫恩庭抬步进了里间,“小丫头,你其实挺懂事的。”   洛瑾看着手中的垫子,大峪一个顽童,应该用不到软垫呀?   年节到了,莫家的人早早起来,女人们忙活的做饭,男人也开始了各种准备。大峪起的特别早,穿上了张婆子给他缝的新棉袄,还没吃饭就嚷着要去找川子玩儿。   与往常不一样,张婆子亲自到了东厢屋,取来一些小米。让媳妇儿们淘干净,放锅里煮。并叮嘱早上要吃的菜是那几样,必须是双数之类。   “娘,您歇着吧。”宁娘道了声,“我和洛瑾做就行了。”   “这又不是平日,哪里都不能出错。”张婆子坐在正间凳子上,“还有,今日都不许多说话。”   “知道了。”两个媳妇儿应道。   吃过饭,莫大郎和莫二郎就要准备贴对联,头天宁娘已经打好了浆糊。莫三郎将家里的水缸全部担满,送年之前不会再去井里担水。   宁娘和洛瑾去了地里的菜窖,挖了些白菜萝卜。又从地里挖了几棵菠菜。   正巧又碰到前来挑水的素萍,三人打了声招呼。   “素萍嫂子,家里都准备好了?”宁娘问了声。   “差不多。”素萍放下扁担。   “钟哥在家忙呢?”宁娘又问,可能是前些日子受了罪,莫钟这两天倒也安分,不曾往莫家跑。   素萍只嗯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回答。   将菜带回家,接下来就要准备摆贡盘碗。这些活儿,张婆子是亲自动手的,一来是对祖宗的敬重,二来她总觉得交给宁娘不放心,怕她摆错了。   莫振邦已经在正间的后墙上,将族谱挂好。香炉,蜡烛摆在前面的方桌上。   祭品有碗有碟,碗里的有白肉,豆腐,黄花鱼,鸡蛋之类,碟里的是水果,点心,花生之类。   带回的菠菜经热水一烫,重新变得翠绿。洛瑾拿去给了正在摆桌的张婆子。   张婆子将菠菜的放在碗里,再将叶子伸展开,搭在碗沿上,像一朵开了的花儿。   天公作美,这天风不大,所以在外面贴对联也并不觉得受罪。偶尔传来兄弟们说话,递东西的声音。   洛瑾拿着布袋进了里屋,张婆子坐在炕上,正在擦着矮桌。   “婆婆。”洛瑾叫了声,她将布袋放到炕上,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和张婆子说话并不多。   “什么?”张婆子看了眼布袋,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二哥从三叔那里要了兔子皮,我接了起来。”洛瑾将布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将软垫送到张婆子面前。   张婆子扔掉手里的湿布,接过软垫,拿到靠窗的的位置,眯着眼睛看着。   “我缝了软垫,您看坐着合适不?”洛瑾心里有些忐忑。   抬起细小的眼看着站在炕沿下的洛瑾,张婆子嗯了声,“针脚还算不错。”   “还有……”洛瑾手里拿着一张接起来的皮子,“您给大峪做过衣裳,能不能给我说说尺寸?剩的这些可以做个背心给他。”   拿过那块儿大的皮子,张婆子反正看了看,“所以,问老三要了皮子去,是要做这些?”   “我没做过,知道做的不好。”洛瑾说话依旧小声。   “我来裁,裁得大些,能多穿两年。”张婆子将皮子放在自己身旁,“给你说了尺寸,还怕你手里没数,裁坏了多可惜。”   “是。”洛瑾觉得张婆子说得对,这裁衣不是裁纸,你折起来一刀子就行,衣服裁坏了那可没办法补救。   中午吃的比早上多了两个菜,莫振邦从东厢屋找出一坛酒。   洛瑾觉得莫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是极讲规矩。比如年节不能多说话;以长为尊,桌上长辈不动筷,别人就要等着。   饭后,男人们会带上香纸,贡品什么的,去东山顶上的祖坟祭拜。大峪年纪虽小,莫大郎也带上了他。   女人要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家里人口多,自然要准备的也多。   宁娘搬上面板,将反面朝上。剥干净的白菜,一刀切开两半,动作干净利索。   洛瑾在正间烧火,火很细,因为张婆子在炒芝麻,火急了会糊掉。轻轻在锅里扒拉了两下,就示意洛瑾停火。   芝麻出了锅,放在菜板上,要用擀面杖碾碎。这个活儿是由洛瑾来做的,苦了没有力气的她,没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张婆子看了眼,没说什么,只走出门去,到了存放鱼虾的地方,年夜饭必须有鱼,寓意年年有余。   宁娘将白菜剁细,攥出多余的水分,盛进盆里和剁碎的肉放到一起。   调饺子馅这种事也是张婆子亲自动手,碾碎的芝麻粉也加进了盆里,加上各式调料,用筷子搅拌,足足一盆馅儿。   三个女人围着炕上的面板包饺子,张婆子不开口,其余两人是不说话的。   洛瑾学东西很快,没一会儿,饺子皮擀得又圆又薄,一双嫩手沾满了白面。   街上偶尔几声炮竹的响声,想来是哪家的孩童在玩耍。过年的话,孩子总是最开心的,洛瑾记得弟弟也是。   不知道平县那边怎么样了?父亲犯了事儿会不会祸及母亲和弟弟。   “这饺子要这样包。”张婆子做着示范,她包的饺子好看,圆滚滚的一包馅儿,样子就跟元宝似的。   “我这手粗,包出来的饺子也大。”宁娘自嘲的笑笑,看着洛瑾的一双手,“洛瑾,你包的怎么样?”   “我不会包。”洛瑾现在只会打打下手,饺子她可从来没包过。   “还不会包?”张婆子将饺子占了面,整齐的摆在盖帘上,“哪家的媳妇儿有不会包饺子的?”   洛瑾犹豫,看着面板上的面皮,想着要不要拿起包一个。   “过年的你别动。”张婆子拿走面皮,“平日里再学吧。”   家里人多,足足包了两盖帘饺子。这是莫振邦交代的,说过年什么都要多些。   包完了饺子,洛瑾的两只胳膊也没了力气,酸得很。   正屋里没什么事儿,菜也洗干净了。晚上要熬夜,张婆子在里屋躺着休息。   洛瑾拿了张婆子裁好的皮子回了西厢屋,她想赶紧缝出来,因为初一是不能动刀剪的,会影响下一年的运气。   东山顶上传来一串串的鞭炮声,那是上坟的人们在祭祀祖先。   她来这里一个月了,洛瑾的针穿过皮子。从最开始的抵触,到现在的平静,她始终觉得会离开这里,回家里和母亲团聚。   裙摆下,她的绣鞋露了出来,鞋头已经磨损不少,宁娘给她的那双根本不合脚,脚踩进去根本撑不起来,走路必须得拖着地走。   “婶儿。”大峪跑进西厢屋,“你给我画只狗,我拿去给川子看。”   小孩子小手总是没有轻重,上来就拉住洛瑾的胳膊。洛瑾的手指被针扎破,指肚上滚出一粒血珠。   大峪一看,站在那里不动了,好像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洛瑾没介意,以前绣花也会被扎到的,“山上好玩儿吗?”   大峪摇摇头,“不好玩儿。”   “我没有纸,不能给你画。”洛瑾解释着。   “二叔有纸,你去拿他的。”大峪指着里间,“你是他媳妇儿,当然能用他的东西。”   “我不是。”洛瑾摸着大峪的小脑袋,她和莫恩庭早已约定,还清银子离开。况且现在姑姑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离开时迟早的事。   正说着,莫恩庭进来,见到大峪纠缠洛瑾,叫了声:“闹什么呢?”   “二叔,婶儿说她不是你媳妇儿。”大峪指着洛瑾,颇有些告状的样子。   洛瑾哭笑不得,拉住大峪的小手,“小孩子别乱说。”   “那你给我画吗?”大峪问道。   “画什么?”莫恩庭问道。   大峪把刚才和洛瑾的话又说了一遍,转而反问莫恩庭,“二叔,你说呢?”   “我说呀?”莫恩庭看了眼洛瑾,“我说行。”   随了心愿的大峪拉起洛瑾,“去帮我画呀。”   被大峪拽进里间,洛瑾看了眼莫恩庭,“二哥?”   “小孩子,给他画一张吧。”莫恩庭从矮桌上抽了一张纸铺好。   大峪爬上炕,趴在矮桌上,“给我画一张大狗。”   “知道了,和后山大宅里的那只似的,对吧?”大峪太过可爱,洛瑾用笔杆敲了敲他的小脑袋。 第35章 挑衅   笔尖落于纸上,一只狗的轮廓初现,那是一只奔跑的狗儿。   “我要会咬人的。”大峪伸出小手指,指着狗的嘴巴处,“有尖牙。”   这人性子温,画出的狗也不凶。莫恩庭是这么觉得,不过看得出洛瑾是会画画的,下笔流畅,不拖泥带水。   “好了。”洛瑾把画推给大峪。   “我去找川子了。”大峪从炕上跳下去,拿着画跑了出去。   “你会画细笔画?”莫恩庭问。   “以前学过些,可是只会画些花鸟鱼虫。”洛瑾将矮桌上的东西摆好,“人的话总是画不好。”   莫恩庭点头,“晚上年夜饭后,家里会有人过来拜年,正屋人多,你回来西厢屋抄书吧。”   “知道了。”要抄的书至今一个字都没动,晚上倒是可以抄。   年夜饭是要近午夜才吃的,所以天黑以后,宁娘和洛瑾就开始准备切菜。   正屋的两旁挂了两个红灯笼,处处是新帖的对联福字,农家院里一片过节的喜气。   莫钟来了,在里屋和莫振邦说话。张婆子不喜这个侄子,拿着兔毛软垫到了正间坐下。看到媳妇儿们哪里做的不好,总要说上两句。   院子里,大峪跟着莫三郎在放爆竹,爆竹一点,小腿飞快的蹿回屋里,双手捂着耳朵,看着外面。   洛瑾不会做菜,只负责烧火,炒菜的活儿是宁娘干的,相比较自己的婆婆,宁娘的活儿并不细致。   菜做好之后,是先要放在方桌上供一下,才能端进里屋。   “嫂子,大峪的背心做好了,放在西厢屋。”干完活儿,洛瑾和宁娘站在正间说话。   “还叫你想着。”宁娘笑着道,“等吃过饭,就跟你过去拿。”   正说着,村里开始响起了鞭炮声,这是有人家已经开始过年了。   莫振邦领着三个儿子从里屋出来,指画着要怎样怎样。   宁娘忙拉着洛瑾进了里屋,男人们要开始祭拜了,女人是要回避的,就算是张婆子也是。   炕上的矮桌摆满了盘碗,有菜有肉有鱼,虽不精致却很丰盛。   男人们在正间祭拜完,就去了院门口点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辞旧迎新,希望来年红红火火。   外面的事情结束,莫振邦洗了手,上了炕和张婆子坐在一起。子孙们便跪在地上,对着他们磕了一个头,道声:“过年好。”   “好,都好!”莫振邦看着一屋子的人,心里也高兴,“都起来吧。”   男人们上了炕,开始吃菜喝酒。大峪偎到张婆子身边,说想要吃年糕。   媳妇儿们还不能吃,她们要去下饺子。饺子包的多,锅里填了不少水。   烧火用的都是粗柴,不用时不时地往灶里填柴,宁娘和洛瑾也可以说说话。   饺子端上去的时候,男人们的酒正好喝完,可以一家人一块儿吃饺子。莫振邦叮嘱,什么菜都要吃一点儿。   饭后,莫家三个儿子出门去村里拜年,媳妇儿们要把家里收拾干净,因为一会儿就会有人来。   矮桌上摆了花生,茶水,莫振邦和张婆子坐在炕上。   大峪穿上了兔毛背心,在地上跑来跑去,背心实在有些长,都盖住了屁股。   张婆子走到正间,“老大媳妇儿,你再去东厢屋拿些花生过来,我怕不够。”   宁娘闻言,擦了擦手上的水,拿了个葫芦瓢走了出去。   “你回西厢屋吧。”张婆子看着洛瑾开口,这张脸到底长得招摇,“这边不用你了。”   洛瑾道了声是,便回了西厢屋。   西厢屋的里间点着灯,莫振邦说过,过年这天晚上,不管哪一屋都要一直点灯到天亮。   从架子上拿下册子和书,洛瑾进了里间,想要抄书。幸好书的前几页毁得不算严重,倒是能知道原来的字。   跪坐在炕上,洛瑾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蘸,落笔在册子上。   外面的鞭炮声依旧不停,莫家的院子里也来了人,彼此道着过年好。这一天,村里的人都会互相走动。   大峪无聊,跑来了西厢屋,爬到炕上,看着洛瑾写字。   “婶儿,我困了。”大峪搓了搓眼睛,“你给我讲上次的故事吧。”   “困了?”洛瑾放下笔,知道来拜年的人不少,宁娘恐怕顾不上大峪,“那你在这里睡吧。”   洛瑾将大峪的兔毛背心脱下来,卷了卷当做一个小枕头,塞在大峪头底下,又去了外间把自己的被子拿来为他盖上。   “你和我一起。”大峪伸着小胳膊,抓住洛瑾的手,“娘都是躺在给我讲故事的。”   洛瑾想了想,将矮桌移了移,刮在炕沿躺下,伸手摸了摸大峪的额头,小皮猴现在乖得很。   大峪的小指头缠着洛瑾的头发,听着故事,慢慢睡了过去。   而这边,洛瑾竟也不争气的睡了过去。   当莫家的三个儿子拜晚年回来,天已经快要亮了,见没什么事儿都回了自己屋。   莫恩庭回到西厢屋,就看见自己的炕上,侄子手里抓着洛瑾的头发,睡的正香。炕沿上的洛瑾侧躺着,胳膊枕在头下,稍微一动就会滚到炕下。   伸手拿着自己的枕头,轻轻的塞在洛瑾的后背那边,免得人真的掉下去。为两人扯了扯被子盖好。莫恩庭就出了西厢屋,侄儿在这边睡了,还是要跟大嫂说一声的。   大年初一,不会因为前一晚熬夜就可以晚起。依旧是往常的时候,宁娘和洛瑾起来做饭,因为今天的事情也不少。   洛瑾起来,见自己竟是睡着了,再看一边的大峪,脑子一时还有些晕乎。   身后有东西掉了,洛瑾转身,见到地上的一个枕头,忙下炕捡了起来,伸手拍去上面的灰土。   重新帮大峪掖好被子,洛瑾看着自己被大峪抓乱的头发,伸手理了理。   院子里有说话声,是莫振邦和莫恩庭,两人今日都会出门拜年。   到了外间,拿起梳子打理好头发,洛瑾拽了拽身上有些肥大的衣裳,出了门。   “公公,二哥。”洛瑾对着院里的两人叫了声,便往柴堆那边去了。   早上并不要做什么,只需将昨日剩下的饭菜热一下就行。   张婆子昨晚熬了一宿,精神很不济,问了几句大峪睡觉有没有踢被子什么的。   莫振邦要去东家拜年,带了莫大郎一起,捎了些家里去年晒干松蘑子。莫恩庭要去先生家,早早出门去了和同窗约定好的地方。   过年,女人是不出门的,所以初一村里两个和张婆子交好的婆子来了莫家。三人坐在炕上说话。   正间,洛瑾烧水泡茶。不时能听见张婆子对人家说着凤英的种种不规矩,想来对前日的事,心里还是觉得堵。   做完了正屋的事儿,洛瑾回了西厢屋继续抄书。一直到近晌午,院子里有了动静,一个清脆的女声让洛瑾拿笔的手一顿。   “也不早些过来!”张婆子迎出门外,看着进来的一群年轻人。   “姑,过年好。”几个年轻人弯腰行礼。   “到屋里坐。”一般大年初一,张婆子娘家的几个侄子都会过来看她。   张月桃从人群后面跑过来,甜甜的叫了声,“姑。”   张婆子一愣,“桃丫头?你也来了?”   “我过来给您拜年。”张月桃从一旁的兄长手里提起一块肉,“我爹让我给你带了一块驴肉过来。”   “真是的。”张婆子示意宁娘将肉接了过去,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觉得一个姑娘家初一怎能出门?兄弟一家也太惯着侄女儿了。   家里只有莫三郎一个男人,自然是他出来招呼。几个表兄弟聊了几句,就进了正屋。   “去叫洛瑾出来烧水……”张婆子一想,“算了,家里人这么多,去了也挤得慌,就让她在西厢屋看着大峪。”   宁娘应了声,转身将驴肉送去了存肉的大缸。   洛瑾穿上鞋,准备到正屋去烧水,碰到宁娘进屋,手里端着一个盆,里面是菜和肉。   “洛瑾,正屋人多,你在这边帮着洗洗就行。”宁娘放下盆,知道洛瑾过去,张月桃会不舒服。“你帮我看着点儿大峪。”   “知道了,嫂子。”洛瑾也不想过去,她不喜欢张月桃。   大峪在西厢屋玩了一会儿,就说要去找川子,便跑出了院子。他经常这样,洛瑾也没多想。   盆里除了菜,还有几个盘,菜洗好装到盘里就行。   初一的天气也不错,阳光很好,屋顶上的麻雀叽叽喳喳。   门推开了,阳光洒进来,“洗的差不多了。”洛瑾以为是宁娘过来拿菜,便道了声。   没有人回她。洛瑾抬头,阳光刺眼,她眯着眼睛,门外的少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带着优越感。   可是优越感很快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相信,“你……是谁?”张月桃问道。   “表姑娘来了?”洛瑾站起来,对着张月桃福了福,她的家教很好。   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就是当日那个邋遢的女人。张月桃心情很不好,她绷着脸,上次的事她一直耿耿于怀,表哥居然为了一个脏女人教训她。   看着那道门槛,上次莫恩庭说过不让她进去。张月桃想了想,还是伸脚迈了进去,将挡路的菜盆踢到一旁。   洛瑾端起菜盆,没有理会张月桃,去了正屋。   正屋,宁娘看了洛瑾过来,“大峪怎么还没回来?你帮我去院门那儿看看。”   洛瑾放下盆,走向院门。转头看了眼西厢屋,想着张月桃不会将自己抄的书再毁了吧?   大街上没什么人,看不到大峪跑去哪里。洛瑾走了几步,看了看四周。   这时,莫振邦和两个儿子回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莫恩庭走上前问道。   “二哥,我在找大峪。”洛瑾回道,对着后面的莫振邦和莫大郎叫了声。   “你回去吧,我去叫他。”莫恩庭转身往村东走去。   回到西厢屋,张月桃依旧没有离开。她坐在洛瑾睡觉的板子上,用手拍了拍,“能硌死人。”   洛瑾没说话,她不想招惹张月桃,便想着可以去抄书,于是掀帘进了里间。   此举显然惹怒了张月桃,她也不顾上次莫恩庭的话,跟进了里间。   洛瑾刚拿起笔,就被人猛地抽了去。   “你要做什么?”洛瑾看着手心上的墨迹,心里有些无奈,她只是想着不去惹人家,可是为什么张月桃就咬着不放呢?   “哟,会开口呀!”张月桃一张俏脸尖酸,嘴巴不饶人,“我还以为变哑巴了!”   “为什么针对我?”洛瑾觉得张月桃不是单纯的讨厌自己。   “别拿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张月桃将毛笔扔到矮桌上,“我可不吃你这套,跟个狐狸精似的。”   她凭什么说自己是狐狸精?洛瑾讨厌被人这样说,她是安分守己的姑娘,“你胡说。”   “哈哈!”张月桃笑了,她看出来了,洛瑾不会骂人,连说一句重话都没有狠劲儿,“我就说你,怎么了?狐狸精。”   她是好人家的姑娘,这样的话是在羞辱她,“你!”洛瑾脸被气得鼓鼓的,“不许说!”   见此,张月桃更加大胆,上前两步,挑衅的推了洛瑾一把,“那你来打我呀!”   跪坐的洛瑾身子一斜,连忙伸手摁在炕上,才没有被推倒。看着又准备动手的张月桃,洛瑾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东西就丢了过去。   “你!”张月桃扭曲着脸,一双美目几乎冒出火来,只见一团黑墨留在她的俏脸上,煞是滑稽。 第36章 笔墨   洛瑾看过去,也傻了眼。她刚才竟是将桌上的毛笔扔了过去,好巧不巧正好扔在张月桃脸上。给人家花了一张脸不说,毛笔掉落的过程中又将人家的新衣划上一道墨迹。   “我……”,洛瑾下意识想往炕里面挪,“是你先打我的。”   “你给我过来!”张月桃可听不进去,一心想好好治治眼前的人。刁蛮的她一把抓住洛瑾的脚踝就往炕下拖。   “放开!”洛瑾扑通着,伸手想抓住什么,结果拽散了莫恩庭叠好的被辱。   “你敢打我?”张月桃怒火中烧,只想将炕上的狐狸精直接拖下炕,摔残了她。“啊!”却冷不防被挣扎的洛瑾踢了一脚,差点儿岔了气。   洛瑾简直要哭出来,真的跌倒炕下,那还得了?   “做什么?”   一声大吼,紧接着拽着脚踝的手松开了。洛瑾连忙爬起来,钻到炕里面。   莫恩庭一把将张月桃挡开,看了眼泪汪汪的洛瑾,他平时整齐的屋子现在一片狼藉。   “月桃。”莫恩庭还是以往的语气,却莫名让人听出了寒意,“我上次说的你没听清?”   “表哥,是她!”张月桃指着躲在炕上的洛瑾,“你看,她把我的脸画成这样!”   “你没有回答我。”莫恩庭并不管张月桃,“你来西厢屋做什么?”   “我……”张月桃支支吾吾,“我来找大峪。”   “干啥?”大峪的小脑袋从门帘外钻了进来。   张月桃再也说不出什么,一张脸显得十分委屈,只是脸上那黑黑的一团,却怎么看怎么好笑。   想必是西厢屋的声响太大,张婆子走了进来。说实话,她平日里是不怎么来这儿的,实在是大年初一,谁家会这般闹腾?   “姑!”张月桃挽着张婆子的胳膊,以为找到了靠山,“二表哥他不讲理。”说着,嗔怪的看了眼莫恩庭。   “娘,其实没什么。”莫恩庭道了声,“表妹只是过来找本书看。”   “我不是!”张月桃立即反驳,伸手指着洛瑾,“是她欺负我,你看我的脸。”好似怕张婆子不信,她将脸往她凑了凑。   张婆子细小的眼睛眯着,侄女儿怎就如此不懂事?说人家欺负她,你也要先说清你怎会在人家屋里?刚才老二已经给她找了台阶下,她还这般胡搅蛮缠。   “你大表嫂准备了点心,你陪我去东厢屋吃。”张婆子拍拍张月桃的手,“用水好好洗洗,就干净了。”   张月桃不明白,以前张婆子都会帮她的,怎么这次没有?当下,看向洛瑾的眼神更加不善,“她就会装可怜,她就是……”   “月桃!”张婆子打断了张月桃,这里是西厢屋,那洛瑾怎么说名义上也是老二的媳妇儿,侄女儿这样的态度,对莫家实在是不尊重。这大年初一就在这里闹,是想莫家这一年都不太平?   张月桃看着张婆子的脸色,知道她是有些生气了,遂闭上了嘴。   “赶紧将屋子收拾一下,大过年的这么乱,不像话!”张婆子斥了声,领着大峪,带着张月桃走了出去。   “二哥,我这就给你收拾。”洛瑾坐直身子,将扯乱的被辱整理好。   地上散落着纸笔,莫恩庭弯腰捡起,瞥见了那双破旧的绣花鞋。好像洛瑾自从来到莫家,就没有过一身新衣,就连过年还是穿着宁娘以前的。   将矮桌摆正,洛瑾小心的从炕上下来,脚伸进鞋里,两只手搅在一起,站在墙边低着头。   莫恩庭手里拿着那只毛笔,笔头已经散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二哥,对不起。”洛瑾小声道,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平时里间都是干净整齐的,现在简直是一团糟。   莫恩庭刚才进屋时,就看见张月桃将洛瑾往炕下拖,只差半个身子就掉到地上了。这么弱,跌到地上还不摔晕过去?   “她又欺负你了?”莫恩庭问道,若说洛瑾与张月桃发生冲突,起事儿的一定不是眼前这个胆小的。   “是她先骂我的。”直到现在,洛瑾还是对那句“狐狸精”生气,那不是对好姑娘家说的话。   莫恩庭现在倒是有些兴趣了,他发现洛瑾生气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她骂你什么?”   洛瑾拽着自己的袖口,她怎么能说被人骂狐狸精?“她就是骂了。”   应该是骂了些不好听的,莫恩庭也没再问,“今日就待在屋里,别去正间了。”过节,家里讲究,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洛瑾点头,刚才和张月桃一通拉扯,头上的发有些松,有几缕垂了下来。   看来莫恩庭不打算追究了,洛瑾心里一松。突然感觉腮边一痒,几根细长的手指划过,却是脸边垂下的乱发被抿到了耳后。   “头发乱了。”发丝柔滑,穿过指尖的感觉似乎不错,莫恩庭手指一转,竟是缠上一缕,“像门外树上的喜鹊窝。”   洛瑾也觉得自己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裙被张月桃拽的不成样子,“二哥,我出去打理一下。”她摸了摸头,走到门边掀开门帘。   “记着。”莫恩庭说了声,“下次笔墨蘸足一些。”   手抓着门帘,洛瑾疑惑的回头,“啊?”   “啊什么?”莫恩庭笑了,这呆呆的样子实在有趣,“快去吧!”   午饭,男人们在正屋喝酒。张婆子和侄女儿在东厢屋。男人们喝完酒才会轮到女人们吃饭。   洛瑾在西厢屋抄书,宁娘忙完正屋的事,用葫芦瓢装了些花生来到这边。   “歇会儿吧。”宁娘坐到炕上,抓出一把花生放到洛瑾面前,“还有一会儿才能吃饭,先垫垫肚子。”   洛瑾放下笔,道了声谢。却犹豫要不要吃花生,可是那样会把矮桌弄脏。   “吃吧。”宁娘劝道,“一会儿收拾干净就行了。”这姑娘也是的,老二都能让她动自己的东西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就这丫头不开窍。   洛瑾拿起一个花生,用手剥开。花生是年前宁娘抄的,火候刚好,又脆又香。   “你说月桃真会嫁过来吗?”宁娘边吃边说着自己的猜测,“我怎么看着够呛。”   这些不关洛瑾的事,她只是在一旁乖巧的听着,反正她不会一直留在莫家。   宁娘其实心里并不想张月桃嫁进莫家,那姑娘被张屠夫家惯坏了,事事都要挣一挣。要是真跟了老三,想必她以后还要顾忌着。   想到这里,宁娘看着不大说话的洛瑾,这姑娘到时候会被欺负的很吧?她倒是也听莫大郎提过洛瑾姑父的事,总觉得离开这里也好。   “大峪呢?”洛瑾问道。   “在东厢屋,那小子就知道吃。”说到自己的儿子,宁娘笑了笑,“你说,他也不爱读书,跟他爹似的。不然,跟着你和二叔学学,多好?”   “他还小,大一点儿再说。”洛瑾喜欢大峪那个孩子,“要是他想学,我有空就教他。”   宁娘一听,连忙笑着道:“好,我回去跟他说说,他还挺喜欢跟着你的。”   男人们喝酒用了不少时间,宁娘将饭菜收拾去了东厢屋,给洛瑾用盘子装了些送了来。   正屋里要喝茶,洛瑾过去烧水。家里人多,只靠宁娘一个,的确忙不过来。   东厢屋,张月桃走出来,看着坐在灶前烧火的洛瑾,心里有气。见了这女人两次,她都没占到便宜,反倒坏了两身新衣。   感受到张月桃的目光,洛瑾只当不知道,低着头做自己的活儿。   这时,里屋的男人们出来了,喝了酒,想到院子里透透气。张月桃来了精神,他们张家可有的是人,两个哥哥还有几个堂兄弟,都是她的靠山。   “哥。”张月桃走到门前,“去山上看看吧?”   “山上有什么好看?”张家兄长摇头,“咱家后面有山,也没见你上去过。”   “不一样。”张月桃拿眼望了望莫恩庭,“二表哥,你带我去后山大宅子看看,好不好?”   “你这丫头,别胡闹。”张家兄长说了句,这个妹妹说风就是雨。   “又不是叫你,我叫二表哥。”张月桃嘴一撅,转而跑到莫恩庭身旁,“表哥,行吗?”   张家兄弟觉得妹妹的行为太过不妥,一个姑娘家怎能对男子这样说?又不是小时候不懂事。更何况,人家媳妇儿还在场,让人情何以堪?   “要不,一起上山看看?”一个兄弟说了句。   “实在不行。”莫恩庭连忙推辞,“下月就要县试,不能耽搁,想要回屋温一下书。过年这两天拉下了不少。”   的确是这么回事儿,人家是要考取功名的人,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哪能拉着人家一起游玩儿?   “这样吧?”莫恩庭又道,“老三对那里熟,带着你们也是一样。”   莫三郎头大,他可不喜欢带上张月桃,这个表妹从小就趾高气昂的,事儿又多。见二哥踢了皮球过来,只好接住。   “要是不嫌远,就去看看。”莫三郎瞪了眼二哥,“不过回来的话,恐怕天就要黑了。”   “那就在上顶上看一眼行了,没必要跑到跟前去。”张家一位兄弟道了声。   一群人商量完便出了院子,张月桃不甘心的回头看了眼莫恩庭。她从小没怎么受过委屈,人长得又好看,村里的姑娘没一个能比得过她,为什么就争不过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受气包?   洛瑾进了里屋,想收拾一下。莫振邦应该是累了,倚在炕上的被子上睡着了,矮桌上是没有收拾的茶碗。   刚想伸手收拾,有人拉了她一下。洛瑾转身,见莫恩庭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接着将人拉倒正间。   “爹太累了,我来。”说着,莫恩庭进了里屋,将整张矮桌搬到正间地上。   洛瑾放下门帘,蹲下身,将用过的碗收进盆里。   “收拾完,回去找我。”看着洛瑾洗着碗,莫恩庭总觉得那双手应该握笔或是绣花,“我看你抄的书有空的地方,我告诉你。”   “书上的地方花掉了,我不知道就空下了。”洛瑾抬头,“我收拾好就回去。”   这丫头真是听话,好像不会拒绝人。莫恩庭转身在方桌的香炉里填了三支香,便回了西厢屋。   爬山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本来张月桃也不是真的想去,见莫恩庭没去,心里更是没了兴致,走到半道就嚷着要回来。   院里,表兄弟们说笑着。抄书的洛瑾抬头问道:“二哥,我要去正屋烧水吗?”   “你不用过去,他们应该是要回去了。”刚才张家那几个兄弟,虽然没有明着说,可是哪个的眼睛没有偷偷盯着洛瑾看,“我出去送送就行。”   洛瑾嗯了声,低下头继续抄书。 第37章 梅树   “下雪了。”莫恩庭从外面进来。   洛瑾看向窗口,窗纸的遮挡,看不清外面。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洛瑾才出了西厢屋。发现外面的地上已经落满了雪,天地间纷纷扬扬。   雪就这样下着,无风,整个世界看起来那么安静。   因着前几天的忙碌,莫家人吃过晚饭后都回了自己的屋,想着早些休息。   西厢屋,洛瑾认真的抄着书,看一个字写一个,生怕一不小心错了字。   莫恩庭走到院子,没一会儿就折了回来,“雪停了,出来看看。”   洛瑾下炕,提上鞋,跟着走到院子。   山村寂静,白雪过后变了样子。莫家的院子里除了这屋,没有灯火,黑夜被白雪映的发亮。   莫恩庭回到里间吹熄了灯,走到洛瑾身旁,“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么晚?”洛瑾小声道,“过年,女子不准出门的。”   “不走远。再说,又不是叫你去别人家。”这丫头规矩就是多,说完,莫恩庭将西厢屋的门关好。   “二哥?”洛瑾觉得有些不妥。   “嘘。”莫恩庭将手指放在嘴边,“别吵醒了爹和娘。”   见洛瑾站在门前有些犹豫,莫恩庭干脆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去,纤细的人儿很轻松就被拽走了。   脚下的新雪不算厚,松松软软的。洛瑾小小的步子迈过,留下一串印记。   轻轻地开了院门,村里的人家大多已经睡下,找不到半点灯火。   “我自己走。”被人这样拽着,洛瑾有些跟不上,况且她的手想抽回来。   莫恩庭没有松手,那只软软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就好想一直牵着,“那我走慢些。”   “二哥。”洛瑾抽手,“你松手呀?”   “那你小心,莫要滑倒。”莫恩庭松开手,手心空了,有些遗憾。   “要去哪里?”洛瑾跟在后面,看了看四下,这是已经到了村后头,再往前走就上山了。   “你没闻到什么?”莫恩庭回头问。   如此一说,洛瑾才在清冷的空气里嗅到了一丝香气,可是这大晚上的能看到什么?   “在那里!”莫恩庭扶着洛瑾的双肩往前推了推,指着一堆被白雪覆盖的乱石。“梅树。”   这里的环境,洛瑾不熟悉,幸亏有雪光,那株梅树倒是能看出来。应该是有些年岁了,树冠不小,铺展开来,想来是花开了,才发出的梅香。   “跟我过来。”莫恩庭再次拉起那只小手,“晚上看不清,其实雪的下面是一堆乱石。踩着我的脚印走。”   洛瑾低头,仔细的踩着往前走。莫恩庭大晚上跑出来,就是为了赏梅花?读书人爱梅花,她倒是听过。可是为什么要拉她一起来?   正如莫恩庭所说,这里的确不好走,稍有不慎就会脚下打滑。   终于到了梅树跟前,却是比刚才看到的还要粗壮。黑夜里只能看出淡淡的花瓣,分辨不出颜色,白雪落满枝桠,周遭朦朦胧胧。   这里也并不平坦,莫恩庭让洛瑾扶着一根树枝,他自己一撩袍子,抬脚爬到树上。   “二哥!”洛瑾叫了声,这是晚上,路上又有落雪,人万一掉下来怎么办?“你快下来。”   莫恩庭没应,继续踩着粗枝往上走,最好看的花儿永远在难以触及的枝头。   眼看着莫恩庭爬的越来越高,那根树枝便开始晃悠。树下的洛瑾担忧的看着,现在连开口叫一声也不敢,总怕那树枝突然断掉。   伸手将最顶端的花枝折下,莫恩庭按着原路下树,他低头对树下的人影摇了摇手里的花枝。   平时总觉得莫恩庭是个沉稳话少的,洛瑾没想到他也会做出这种上树的事儿。她往后面站了站,为莫恩庭空出些位置。   人影利落的从树上跳下,莫恩庭拍了拍手。   梅树晃动,树上的落雪掉下,洒了洛瑾一身,调皮的雪沿着她的脖子钻了进去。凉意让洛瑾缩了缩脖子。   “冷吗?”莫恩庭问,双手伸出,捧住那张小小的脸蛋儿,指间还夹着那枝雪梅。   洛瑾呆住,眼前的人这么近,近的她想转身跑,可是她动不了,“我……”   她的声音又开始发抖了,“看来真的是冷了。”莫恩庭的手指描过细细的柳眉,滑向眼角,最后轻轻的掸去洛瑾肩上的雪屑。   “洛瑾愿意与我赏梅,我很高兴。”莫恩庭笑了,这丫头越看越想欺负她,就算看不清她的脸,也知道她现在慌得很。   “梅花……真好看。”洛瑾别开脸。   平静的夜里响起一阵笑,那笑似乎很开心。   “就是说洛瑾也很高兴咯?”莫恩庭拿起洛瑾的手,将梅枝送到她的手里,“都说赏花是因人心情而定,你若高兴,这花儿便是好看的。”   这黑灯瞎火的,哪里能看出花好不好看?洛瑾往身后的梅枝又靠了靠,“不回去吗?”   “不回去!”莫恩庭倚在树干上,一只脚支在上面,抬头看向远方。   那就是说自己也要待在这里陪着他?洛瑾低头,手里梅花的香气袭来。   人就那样静静的站在梅树下,其实一树繁花哪敌得过她半分。只是,莫恩庭知道,他现在能给她的只有一只花,所以下月的县试他一定要过。就算他现在一无所有,他还是会留住她,以后会给她最好的。   梅树在山脚下,离着村子有些距离。洛瑾看看四周,虽然被白雪覆盖,可是也能看出下面纷杂的乱石。这里静得让人发慌。   “二哥。”洛瑾试探的叫了声,“回去吧?”   莫恩庭直起身子,手搭在洛瑾身后的梅枝上,“我以前对你是否不好?”   “没有。”洛瑾摇头,“二哥帮过我好多次,我很感激。”别的不说,就是那次他若松口让段九带走自己,那现在是怕另一番境地了吧?   “洛瑾,以后会离开这里的。”莫恩庭轻声说着,手指勾住落在梅枝上的发丝,缠缠绕绕,“这里太苦,不适合你。”   “恩。”洛瑾点头,“姑父处理完家里的事,会来接我,我也会还清你的银子。”   手指一顿,莫恩庭看着雪夜里那双亮亮的眸子,好似是带着希望。这丫头怕是不知道她那爹犯了什么吧?   “对呀。”莫恩庭看向自己的手指,“还银子,你倒记得清楚。”   “我托三叔帮忙了。”洛瑾说道,“他说出了十五,帮我去问问绣活儿的事儿。”   “老三?”莫恩庭想了想,“也好,不出门就能挣到银子。”这张脸如果在外面做工,那才会惹来祸端。   见莫恩庭也赞同,洛瑾往前走了步,不想头发是被什么缠住了,她“哎呦”一声。   莫恩庭的手指松开,“没事儿吧?”   “头发被树枝刮住了。”洛瑾摸摸头顶。   莫恩庭笑了声,伸手搓了搓洛瑾的头,“傻丫头,什么也不懂呀?”   是说错话了?洛瑾拿手理着自己的头发,她应该真的是不聪明吧?会做的又少。如此想着,往旁边挪了挪。   “啊!”一觉踩进雪里,竟是夹在石头缝里,幸好一只手抓住了树枝。   “别动!”莫恩庭见洛瑾想往外抽脚,连忙制止,“这里的石头很尖,会伤到脚。”   说完,莫恩庭蹲下身去,轻轻用手将地上的雪拂去,“你说你,好好站着都会出事,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洛瑾觉得应该没有莫恩庭说的那么严重,说不定一抬脚就出来了呢?   “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了。”莫恩庭说着,掰开地上的石头,“好了。”   “谢谢二哥。”洛瑾动了动脚,没什么事。   “回去了。”莫恩庭伸过手去,“抓着我的手。”   洛瑾看着那只手,摇摇头,“我自己会小心的。”   “好啊!”莫恩庭转身,“你若是再夹着脚,我就不管你了。被你留在这里,要狼吃了。”   “你又吓唬人。”洛瑾手里攥着梅花,脚下走的仔细。   莫恩庭回头,“被你看出来了?”一手抓住那只提着裙摆的手,便往前跑去,“走了!”   被拉了一个趔趄,洛瑾身不由己的被人拽着跑了出去,“等……等。”   静静地夜里,雪地上两个人影跑过,清幽的梅香弥漫。   回到莫家,莫恩庭轻轻开了院门,带人回了西厢屋。   一路小跑,洛瑾有些喘,这太不合适了,男女有别,莫恩庭怎能随意抓她的手?可是要怎么跟他说?   “二哥。”洛瑾吸了一口气。   莫恩庭正好端着油灯出了里间,“怎么了?”   “我……你”洛瑾支支吾吾,万一人家只是想帮她呢?“你的梅花。”   “你先拿着。”莫恩庭放下灯,去了院子。   灯火中,洛瑾看清了手里的梅花,嫩黄色的花瓣,清雅淡然,丝丝清香沁人。   屋门推开,莫恩庭鞋底沾着雪粒子,手中是一个小小的酒瓶。他在里面倒了些水,从洛瑾手里拿去梅花,插进瓶里。   “好看。”拿在手里端详,莫恩庭递到洛瑾面前,“摆在你那里吧。”   “我?”洛瑾疑惑的看着莫恩庭。   “要我帮你摆?”他的手就那样固执的伸着,“还是说你不喜欢?”   “我自己来。”洛瑾接过瓶子,看着梅花呆了呆。   “又发呆?”莫恩庭弯腰与洛瑾平视,“晚了,不睡了?”   眼前的脸离着自己很近,洛瑾往后退了两步,“知道了。”   外间重新暗了下来,灯被莫恩庭端回了里间。洛瑾坐在板子上,看着黑影中的梅花,最后将瓶子放到了原先放纸的架子上。   正月里,走亲访友的多,莫家的儿子也要出去走动。但是由于二月会参加县试,莫恩庭是要留在家里温书的。   能看得出莫恩庭对这次考试也是很上心的,出门的次数少了,大多待在屋子里苦读。   莫家的人也将这次考试看做一件大事,莫振邦吩咐家里大小事都不要去找莫恩庭,甚至连大峪也不准进西厢屋打搅。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应该快要开始做工挣银子还钱了。   话说,三哥配什么样的女孩子合适呢?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栎树的梦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8章 遇狼?   洛瑾在莫家的事情做完了,就会帮着抄书,她做事仔细,倒也抄得快,只差几页就结束了。   上次说要教大峪读书,宁娘听了进去,有时候会叫洛瑾去老屋,一定要儿子跟着念。可是孩子到底小,关键是他并不喜欢书,更愿意跟着莫三郎上山。   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出息,宁娘见儿子对读书没有兴趣,心中多少也有些遗憾。   初六以后,莫振邦重新上工,开始了日日去粮铺的生活。张婆子想着哪天有空要回一趟娘家兄弟那里,探探张屠夫的意见,如果行的话,想着就在今年为老三和张月桃定下。   春天渐渐接近,天气不似年前寒冷,虽然风大了些。   西面的坡上,是莫家的果园。天要暖了,是时候为果树剪一剪枝子,杂枝太多影响果实收成。   莫大郎和莫三郎负责修枝,宁娘和洛瑾则要将剪掉的果树枝子捡起来,放到地边,待干了以后,拿回家做柴火。   坡地不平整,往往大小不一,也有一些上下的坡度。莫家的果园不小,全是桃树,大约都是成人那般高度。   大峪坐在地边的一块石头上玩耍,拿着一根树枝乱画。   “这些树差不多快十年了。”宁娘弯着腰,与洛瑾说着话,“我嫁过来的时候就有了,当时树还小。”   洛瑾将捡到的树枝放到一起,“我家后院也种过桃树,但是果子总长不大,后来就只当花来养了。”   宁娘笑了,“果树也是要打理的,还要注意别生虫。”虽然知道就算她说了这些,洛瑾也未必懂,她还是解释着,“这些树结的果子可都很大,还甜。”   干了一会儿活儿,几人到了旁边干净的地方休息。不远处是几棵臭椿,光溜溜的杆子,没有活力的立在那里,上面沾着几片干枯。   “大峪,跟三叔来。”莫三郎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往臭椿走去。   大峪忙跟了上去,“三叔,等等我。”   只见莫三郎从臭椿上将那些干枯的叶子用力拽下,再放到大峪手里。   “这老三就是眼尖。”宁娘笑了声,“什么都能被他找着。”   莫大郎话少,只是看了眼,用手披了披身上的棉袄。   大峪双手抓着东西跑了回来,“娘,你看!”   洛瑾看到大峪手里的是蚕茧,经过一个冬天,蚕茧已经变成灰色。   莫大郎用修树的剪子剪破了蚕茧,里面是一个胖胖的蚕蛹,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寒冷,努力缩着自己的肚子。   “婶儿,你看,这么大!”大峪伸着自己的小手,将胖胖的蚕蛹送到洛瑾眼前。   洛瑾身子往后仰了仰,连忙别开脸,“我看到了。”这么大的虫子,太吓人了。   “一会儿让三叔给我烤了吃。”大峪裂开嘴,朝莫三郎跑去,“三叔,咱生火吧?”   “你别怕。”宁娘看着洛瑾道,“那是蛹,可以吃的。”   洛瑾脑子里全是大大的虫子,只对着宁娘点了点头。   那边,莫三郎已经在背风处生火,大峪勤快的为他拿了些干草过去。   “尽瞎闹。”莫大郎瞅了眼莫三郎和自己的儿子,起身走进果园。宁娘和洛瑾也跟了进去。   这边,地上的桃枝捡了不少;那厢,叔侄俩也玩儿的不亦乐乎,时不时传来大峪一声,“熟了没?”   “嫂子,今天就要干完吗?”洛瑾问道。   一听这话,宁娘就知道洛瑾是个没干过农活儿的,“最起码也得三四天才行,往西走还有地。”   洛瑾想着,以前吃个桃子倒是简单,想不到也要如此细心打理。   “婶儿。”大峪跑过来,拽着洛瑾的衣角,“给你一个。”   洛瑾看着大峪的手心,那里躺着一个黑乎乎的碳球,当时就猜到是什么。   “我不要。”洛瑾摆手,眉头皱着。   大峪不解,明明很好吃呀?他看了眼熟蚕蛹,放到自己嘴里,嚼了嚼。   洛瑾连忙迈开步子去了桃树的另一边,她从小哪见人吃过虫子?   “去去,找你三叔去。”宁娘撵走儿子,回头对洛瑾说:“一天到晚就知道跟着老三。”   弯腰捡着地上的桃枝,洛瑾再没朝那叔侄俩的方向看过。   晌午,几人回了莫家。饼子早上已经做好,只要热一热就行,所以回来时,张婆子已经烧好了饭。   洛瑾回到西厢屋,想着洗洗自己的手。   莫恩庭从里间出来,“回来了?”   “二哥。”放下手里的盆,“婆婆叫过去吃饭。”   只是去了坡里半日,怎么变成这样了?莫恩庭看着洛瑾被刮乱的头发,还有干干的嘴唇,哪还有早上的水灵?   “你的手怎么了?”莫恩庭问。   洛瑾抬起手,手背上有两道划痕,“被树枝划到了吧?”说着,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   “我看看。”莫恩庭伸手拉过洛瑾的手,还好只是划上了印子,并没有破皮,“你小心点儿,下次你姑父来了,我怎么交代?”   洛瑾慌忙抽回手,“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莫恩庭笑笑,她整天就会说这句,“以后要是去坡里,记得带上头巾,能挡风。”   洛瑾也觉察到了,只这半日时间,手和脸就干的难受,“我没想到那里风那么大。”   “是很大。”莫恩庭摇摇头,“你这么瘦,当心被刮跑。”   这是被笑话了吗?洛瑾低下头。   “午后,留在屋里抄书,不要去坡里了。”莫恩庭道,这娇娇弱弱的身子哪是干农活儿的?看她看她端着水盆,都担心那细腰会被折断。   午后,莫家的人没有去果园。莫大郎和莫三郎要将猪圈和鸡笼清理一下,桃树需要施肥。这些肥料远远不够,所以还要加上平时烧火剩下的草灰,盘炕换下的旧炕土,还有就是河底的淤泥,只是需要暴晒些日子。   “明日要做什么?”莫恩庭拿着书,问着抄书的洛瑾,一直以来说话都是他主动。   “嫂子说家里柴不多了,要去后山。”洛瑾沾了沾墨水,“还说开了春儿,活儿会多,要多拾一些松毛回来。”   “我与你们一道。”莫恩庭翻了一页书,“不能总让大哥和老三这么忙。”   “二哥不是要考试吗?”现在莫家的人可都期望着莫恩庭,他不在家读书,到山上砍柴?   “书看多了,头晕的慌。”莫恩庭道了声,“而且在家里,洛瑾你也不和我说话。”   莫恩庭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谁没事儿会找他说话?不过,洛瑾觉得自己的确是话少。   第二天,莫大郎两口子,还有莫二郎和洛瑾,四人一起上了山上。家里的粗柴过年时烧的差不多了,莫大郎准备再砍一些。   粗柴要翻过后山,去对面的半山腰,那里的柴多一些。两个男人扛着斧头往上面去了,洛瑾则跟着宁娘拾松毛。   这里的位置离着上次的大宅子不远,能看到一片湖角,阳光下面,粼粼波光璀璨。   地上的松毛很厚,想来因为远,村里的人不太来这里,两人倒是很快就堆了不少。   “嫂子,我去方便一下。”洛瑾的手拍了拍。   宁娘抬头,叮嘱了声小心。   洛瑾往前走了几步,砍柴的声音在西面,感觉应该挺远的,便找了一块巨石后面。   山林里安静,只有山风吹过。洛瑾走着,看见脚下有几个干透的蘑子,便蹲下身来。   蘑子拿在手里,洛瑾抬头,却见几步之外两只眼睛盯着自己。她吓得当场瘫坐在地,再也不敢动,眼见着那头“狼”往自己走来。   “狼”走到洛瑾面前,嘴一呲,露出一口尖牙,琥珀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凶狠,一身黑得发亮的皮毛。   洛瑾别说动,就是想喊都不敢,就怕那“狼”上来,一口撕破她的喉咙。能做的只是盯着那“狼”,心里只道这下完了。   “狼”看出坐在地上的人害怕,嘴里“呜呜”着。   一声唿哨在静谧的林子想起,“狼”听见后,转身跑开了。   树后面走出一个人,伸手拍了拍“狼”的脑袋,将一根绳子套在它的脖子上。这才看向被自己的狗吓得坐在地上的人。   来人不由一愣,那人儿长得真好看,精致的眉眼,无辜的眼神,应该是被吓住了,整个人还没缓过劲儿来。   “你叫什么?”   洛瑾回神,原来那是一只大狗,而不是狼。她蹬着腿往后退了退,就算是狗她也害怕。   “它不会咬你。”牵狗的人笑了声。   洛瑾抬头,逆光中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知道这人穿的不错,应该不是村里的人。   那只狗往洛瑾这边走了两步,吓得她再也不管别的,爬起来就跑,用尽了所有力气。   “你等等!”那人喊了声。   洛瑾一听,反而跑得更快,那狗那么吓人,不跑才傻。   “哎呦!”洛瑾只顾跑,没看清脚下,被地上的树根绊倒,当场疼的起不来。   “你跑什么?”一只手扶起洛瑾。   “二哥。”洛瑾松了口气,“有狼……不,有狗。”   “狗?”莫恩庭看了看洛瑾身后,什么也没有,“叫你别乱跑,还不听。”   洛瑾坐在地上,心有余悸,看向来路并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揉了揉膝盖。   “摔在哪里了?”莫恩庭问道,“不是跟你说过吗?见了狗不能跑。”   “我当时全忘了。”洛瑾拍掉身上的草叶,一只跟狼似得大狗站在你面前,谁还记得狗怕人蹲狼怕站?   伸手摘去沾在洛瑾头发上的杂草,莫恩庭只轻声道,“没事了,一会儿我们回去。”   “那只狗真的很大。”洛瑾想想就怕。   “也许是庄子里看山的人养的吧!”莫恩庭拉起洛瑾,“能走吗?”   “能。”洛瑾点头,幸亏地上是杂草,不然肯定摔得更惨。   这时,山沟里传来几声狗叫,似乎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节快乐呀!   搞一波红包吧,   今晚本章前38位留言的宝贝,有小红包哟,   不要嫌弃少,开心一下,明天统一发放。   (话说,如果没有38条留言,会不会很尴尬?) 第39章 十五   临近晌午,四人下了山。两个男人一个抗松毛,一个抗柴,宁娘和洛瑾跟在后面。   张婆子带着莫三郎和大峪去了张屠夫家,所以午饭还需要宁娘和洛瑾回来做。   “估计是去商量婚事的。”宁娘拉着家常,“要不能带老三过去?”   洛瑾往锅里添水,“表姑娘人长是得标致。”   宁娘看了洛瑾一眼,小声道:“你没看出来?”婆婆不在家,她也不用藏着掖着的。   “什么?”洛瑾盖上盖帘。   “最开始,是想把月桃许给二叔的。”宁娘看了眼东厢屋,“只是二叔一直说要读书,不想谈论别的事,就是明摆着不愿意。”   原来张月桃喜欢莫恩庭,难怪她老是针对自己。这下洛瑾算是明白了,当下觉得自己有些冤。   “其实舅家也是看出了二叔以后肯定会有前途。”宁娘又道,“可是你想想,二叔以后走上仕途,身边的夫人怎么可能是个村姑?到底还是要找个知书达理的,上得了场面的。”   “好像是有些道理。”洛瑾坐下烧火。   宁娘想继续说,但看着洛瑾,又憋了回去。恐怕当初公公买回这姑娘就是这么想的吧!有家教,性情温婉,二叔带出去,也不会被别人看低。   午饭过后,莫钟过来了,说要与莫大郎商议一下,过些日子一起去采石场干活儿。   莫大郎性情憨厚,不是个记仇的人,况且莫振邦一再教导兄弟间要互助。便与莫钟定下,到了日子两人就去采石场。   下午没什么活儿,宁娘和洛瑾将存在屋里的白菜搬到院子里晒了晒。   日子过得宁静,只是洛瑾一直想着平县那边,这也过了不少天了,姑父也没有来信,她有些急。   架子上的梅花依旧开着,书已经抄完,摆在矮桌上。洛瑾想起了宁娘为自己裁的布料,回到外间从枕头下拿了出来,现在有空倒是可以缝起来。   张婆子从兄弟家回来后,脸色不太好,想必事情不是按她想的那般发展,一声不吭的回了正屋。   倒是莫三郎脸上如释重负,在院子里和大峪一起闹着。   晚饭后,几个儿子回了自己的屋,大峪不舒服,宁娘也抱着回了老屋。正屋只剩洛瑾收拾。   “你都没看见。”张婆子气的嘴角直抖,“那丫头哭着闹着要上吊!好像咱家老三多不好似的。”   知道洛瑾是个话少的,平时规规矩矩的不掺和事儿,莫振邦夫妇俩说话也没避讳她。   “不愿意就算了。”莫振邦不在意,“老三也不大,等两年也行。”   “不行!”张婆子急道,“就得快些找,到时候好的姑娘都被人家挑走了。”   “你看你说的。”莫振邦摇头,“这事儿,孩子自己也得愿意是不?你说你白日里带老三过去,他知道你是去给他提亲事的?”   “他小,还不得我这个当娘的操心?”张婆子觉得自己白白废了一回好心,倒是惹了一肚子气回来。“话说回来,桃丫头的脾气是大了些。”   张婆子看着默不作声擦桌子的洛瑾,心道还是这样的媳妇儿听话,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洛瑾出了里屋,里面的老两口还再说着什么。看来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为自己的子女操碎了心。那自己的父母呢?母亲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这里?   眼看着,正月十五到了,农家的人正示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莫振邦想着让莫三郎继续回去学木匠,可是莫三郎有自己的想法。   莫三郎觉得整日拘在家里做木匠,太枯燥,他的性情洒脱,喜欢在外面闯荡见识,所以决定和伙计赵四合伙做买卖。   对此,莫振邦不赞成,莫家世代为农,若是三儿子去做买卖,怕是会影响到二儿子的考试。   想到这里,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莫恩庭的身份,他虽然入了莫家的籍,可是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就怕到时候官府不认。这也是上次,他提过是否要到考场打点的意思。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只为了这一天,若是取消了资格,怕是一辈子就这么误了。莫振邦有些发愁,想着这事儿还要去跟村长商量一下。虽说有县里的举人老爷作保,可他心里就是不踏实。   莫大郎在村里人的举荐下,已经定下会去采石场做工。采石场都是当天干活儿,当天结账,只是需要力气和凿石头的手艺,懒人是干不了的。   正月十五,当地是有“散灯”的习俗。天将黑时,将小红蜡点燃,放在家中各处,据说会消除家里的污秽,家里干干净净。   正间,洛瑾烧火,宁娘将莫振邦带回来的元宵准备好,滚了锅就可以下入水中。出了十五,这个年也就算真正的过完了。   大峪提着两根嘀嗒筋在门前玩儿,小小的火星子从嘀嗒筋上掉落,带着轻微的噼啪。   饭桌上,摆满了盘碗。张婆子嘴厉害,手里的活儿也是个利索的,她总要将盘子摆的整齐顺眼。   “嫲嫲,川子说他爹要带他进城看灯。”小孩子其实是会察言观色的,家里那个人最疼他,他是最清楚的。“说明晚去。”   “那么远?后天你爹要上工,在家里让你三叔给你做个小灯笼,好不好?”张婆子和孙子商量着。   “那就叫三叔带我去。”家里除了张婆子,莫三郎是最惯大峪的。   “这次不行,我要去赵四家。”说着,莫三郎偷偷看了眼莫振邦,“他找我有事儿。”   大峪有些失望,低头无精打采的夹了一个元宵。   “我带你去。”莫恩庭开口,“明日我和段清他们要去买书,带着你。不过你要听话。”   “我会。”大峪咧嘴笑开,“二叔,川子说他爹会给他买灯,你也给我买吗?”   “小小年纪,学会得寸进尺了?”莫恩庭看着侄子,“跟你三叔学的吧?”   莫三郎当即反驳,“这不是得寸进尺,这是精明。”   一家人说说笑笑,日子虽不富贵,却很充实。   第二日,午饭后,大峪早早的跑到西厢屋,穿的利利索索,生怕二叔撇下自己,一人进城。   “洛瑾,你一起去,帮我看着大峪。”莫恩庭叫了声,“我买书的时候顾不上。”   “家里呢?”洛瑾问道,总要问问张婆子吧?   “你先收拾一下,我去娘那里说一声。”莫恩庭上下看了洛瑾下,“这衣服太旧了,换件吧!”   洛瑾抬起袖子,衣服的确磨得有些糙了,出门的话还是换件干净的好。   大峪坐在洛瑾的板子上,踢着小脚。   “你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莫恩庭走过去拽起侄子,“给我走。”   “我要找婶儿。”大峪往后仰着身子,双脚并拢,死活不走。   “还治不了你了?”莫恩庭撸起袖子,直接将侄子扛到肩上,“你以为什么东西你都能看?”   洛瑾关上门,解开头发重新梳了梳。花灯,小时候姑姑也带她看过,大了以后,家里就不再让她随便出门了。   前年,她倒是有机会出门看灯,那是周麟之提的,说是许多的姐妹都会去。本来祖母也是答应了,怎奈那天落了雨,事情最后也就作罢了。   放下木梳,将头发简单的挽起。洛瑾换了衣裙,起身开门去了正屋。   去镇上,要一直走路,费不少时间,洛瑾走得又不快。倒是大峪一路蹦蹦跳跳的,好不欢快,他以前只能在村里玩,现在当然会高兴。   路上倒也有不少往镇上去的人,大约也是相同的目的。   “累了,就歇一会儿。”莫恩庭回头看着洛瑾,她总是跟在他的后面,无论什么时候。   “不累。”洛瑾摇头,到了莫家后,她的体力倒是好了不少,有时候还会觉得肚子饿,以前在家时可没有过。   到了镇上,莫恩庭将洛瑾和大峪送去了粮铺后院儿的小屋,叮嘱着在这里等他,而他则去和自己的同窗会合。   小屋真的很小,盘了火炕,地上也就剩下半丈宽的地方,地上角落里有个木盆,墙边一根旧凳子,除此再无别的摆设。   大峪爬到炕上,跑到那扇很小的窗户旁,小脸凑上去,好像能透过窗纸看清外面忙碌的人似得。   里面的炕角叠着被辱,平时莫家父子不回家时,就宿在这里。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人的吆喝声,或是帮忙抬一抬,或是搭把手什么的。   门被人从外面扣响,洛瑾过去开门,见是莫振邦,就开口叫了声。   莫振邦没有进屋,毕竟在旁人眼里,他是公公。只将一个油纸包递给了洛瑾,“拿进去吃吧。”   手心里热乎乎的,洛瑾将纸包放到炕上打开,是一包栗子,便唤了大峪过来。   “我最爱吃栗子了。”大峪现在心情好,小嘴儿更是甜的似抹了蜜一般,“婶儿,你给我剥开。”   洛瑾带着大峪一直等在屋里。直到傍晚,莫恩庭才从外面回来,他站在屋外和莫振邦说着什么。   门开了,莫恩庭的手里拿着两本书,另一只手上是一个布包。他将带回来的东西放在炕沿上。   “没捣乱?”莫恩庭拍了拍吃的正欢的大峪,转而对洛瑾道:“饿吗?”   洛瑾摇摇头,“吃了些栗子。”   “养活你真是简单,比一只鸟儿吃的都少。”莫恩庭摸上布包,送到洛瑾眼前,“看看合不合适?”   疑惑的接过布包,洛瑾打开,“二哥?”布里包的是一双绣鞋。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哥的亲事黄了,很高兴吧! 第40章 看灯   “看你的那双已经旧了,书斋外正好有卖的,就捎了一双回来。”莫恩庭看着绣鞋,他只记得她的脚小,却不知道合不合适,“你快试试,天黑前还可以回去换。”   洛瑾拉起裙摆,脚上的鞋确实很旧了,遂转身面对墙角,蹲下身试了试鞋。   “刚好。”洛瑾说了声,鞋子样式很简单,上面的绣花也是,但是却很合脚。   “那就好。”莫恩庭坐在炕上。   “什么时候走呀?二叔。”大峪趴到莫恩庭背上。   “天还没黑,灯还没点起来,你不要急。”莫恩庭抓住侄子的小手,“二叔带你先去吃好吃的。”   “好!”大峪从炕上跳下来,踩上自己的鞋迫不及待的想出去,平常一直待在村子里的他对镇上的一切都那么感兴趣。   简单跟莫振邦说了几句,莫恩庭领着侄子和洛瑾上了街。   找了一处还算清静的面摊,三人坐下。天还没黑,摊子上吃面的人很少,摊主很快就做好好了面端上。   热气腾腾的面总不见凉,心急的大峪趴在桌上用力吹着。   从竹筒里抽出几根筷子,莫恩庭将一双摆到洛瑾前面,“吃吧。”   “二哥,我来吧!”从来都是女人摆筷子碗,哪有男人为女人摆的?洛瑾忙伸出手去。   “争什么?下次你来。”莫恩庭一笑,“你家以前教了你多少规矩?”   洛瑾双手放在桌下,她倒不记得自己学了多少规矩,只是平日里跟着祖母,听了些她的教导而已。   “二叔,真好吃。”大峪大口吃着,模样满足,不像是刚吃完栗子的样子。   “乖。”摸摸侄子的头,莫恩庭示意洛瑾,“动筷呀?”   拾起筷子,洛瑾慢慢的吃着,就算是吃面,嘴里也不会发出声音。   天色渐渐暗了,因为是阴天,黑的倒也快。   看灯的地方是金水镇最繁华的街道,两旁的店铺也挂上了各式的花灯,夜幕降临,灯火阑珊。街道的尽头,是官府和当地富绅出资办的灯会,只十五十六两日,所以周边的百姓来了不少。   孩子们是最高兴的,扯着大人的手到处跑;也有借着看灯约会的年轻男女,只是多少有些遮遮掩掩,并不像平常夫妻那样自在的走在街上。   人流如织,洛瑾紧紧拉住大峪,生怕被人群给冲开。还偏得这孩子只愿意往人堆里跑。   前方有一座搭起的台子,正在举行猜灯谜的活动。猜对了,就会得到一盏灯。这是莫恩庭的强项,当下得了一盏,回来给了侄子。   “太挤了,我们去边上。”莫恩庭拉住洛瑾,带着他们到了路边,“歇一歇,我们回去。”   “我还要看。”大峪没玩够,他个子小,看了一路的人身,好光景还没瞧到呢。   “天晚了,早些回去休息。”莫恩庭明天也会上学,不宜玩儿的太晚。   “下雨了。”洛瑾伸手摸了摸脸,有水滴落在上面。   夜空中不期然的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润湿了地上的泥土,现在往家赶是不行了。   路旁正好是一处铺子的屋檐,没一会儿就挤满了躲雨的人。三个人被挤到了角上。   再挤就要被挤出去了,洛瑾的背靠上檐下木头柱子,一只手抓着大峪。不曾想到这雨下的这么急,那边猜灯谜的台子上已经一片狼藉,哪还有刚才的半丝热闹?   “往里一些,淋到了。”莫恩庭走到柱子旁,与洛瑾换了位置。   躲雨的人太多,洛瑾的小身板被挤得根本站不稳,又不愿意和人碰触,只能躲。   “过来。”一把将人扯进怀里,莫恩庭挡住了那些人的推挤,为那纤瘦的人儿撑出了一小片天地。   她的头发有着淡淡的香气,那不是任何一种花的味道,而是一种有些甜又有些凉的香。还有,她的身子竟是这么软,好像轻轻一勒,就会折断一样。所以书中所说的软玉温香就是这样吗?   “我……”洛瑾的话又开始不利索,可是又动不了,只能拉着大峪过来。   看着两人之间塞进了一个小毛头,莫恩庭看向洛瑾,“今晚看来回不去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洛瑾身子想后退,可是实在没有位置让她退,“那怎么办?”   “去粮铺吧。”看了眼外面的雨帘,莫恩庭一只手摸着大峪的头,“爹应该会知道的,以前天不好,都是留在那里的。”   “可是……”,可是那里只有一间小屋,只有一个抗,洛瑾觉得不合适。   “就这么定了。”莫恩庭看了眼侄子,“大峪应该也困了,背他回去路太远了,还下着雨。”   莫恩庭说的有道理,不说背着大峪走十多里地,就说这雨谁能保证它下到什么时候?   雨势小了些,已经有等不及的人跑进雨里,想着早些回家。   大峪一直打着哈欠,一双眼睛也没了精神。莫恩庭将他背了起来,“走吧,雨小些了。”   青石板路上落了雨,有些湿滑,洛瑾走的小心,她不想将新鞋子弄脏,心中有些后悔换了鞋出来。   “二哥,鞋子用了多少银钱?”洛瑾问道。   莫恩庭背着大峪停下脚步,仰着头想了想,“这么说吧,算上晚上吃的面,今日里花光了我这月的用项。还剩半个月,我只能喝西北风了。”   “啊?”洛瑾站在那里。   “走呀!”莫恩庭催到,“你不知道大峪这小子有多沉?”   洛瑾快走几步追上,“要不,你先把我的那十两拿去吧。”莫恩庭的话,让她的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不用。”她算的这么清,就是想以后和他没有牵扯,届时断的干净。莫恩庭猜透洛瑾的心思,“那是你姑父的,我觉得还是到时候我亲自还给他比较好。”   “我会还清银子的。”洛瑾小声道。   “到时候如果你姑父给你的话,那就是你的。”莫恩庭说道,发丝上沾着水滴,“你只再凑够二十两就行。”   二十两也不少,洛瑾低头不再说话,她托三郎找活儿的事儿,也不知道人家还记得不?   从粮铺的小门进了屋子,莫恩庭背上的大峪已经睡熟,安静的样子找不出白日里的顽皮模样。   点了半截蜡烛,昏暗的小屋亮堂了起来。   洛瑾铺了褥子,将大峪接了下来,可是她力气太小,根本抱不动大峪,自己直接滚到了炕上。还好大峪没醒,她爬起来在大峪头下塞了个枕头。   站在炕下的莫恩庭笑了声,“洛瑾总是这么有趣。”说着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摔着了?”   “没有。”洛瑾忙闪开,为大峪搭好被子。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没事儿,下来洗洗脸吧。”莫恩庭端着盆出了屋子,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他打了些水。   洛瑾看着小小的屋子,今晚三个人就要挤在这里。   “雨又下大了,幸亏没往回走。”莫恩庭将水盆放在地上,“洗洗手吧。”   洛瑾蹲到水盆边,手伸进水里,轻轻搓洗。这时,另一双手也伸进盆里,手指细长,节骨分明。   慌忙收回手,洛瑾抬头正好对上莫恩庭好看的眼睛。   |“我也要洗呀。”莫恩庭好笑,“看你样子,就像水盆里进了一条毒蛇。”   “没有。”洛瑾站起来,往后退了退。   莫恩庭洗完手,将盆放到墙角,看着洛瑾拘谨的站在炕沿旁,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走过去向她靠了靠。   “二哥。”洛瑾一惊,退到墙上。   “把手巾给我。”莫恩庭指了指炕头,笑了声,“你说你整天在怕什么?”   “哦。”洛瑾忙伸手去拿,却不想动作太大,将炕头的半截蜡烛扫到地上,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坏了。”洛瑾不知道蜡烛掉到哪里,伸手在炕上摸索着。一只手在黑暗中攥上她的,暖的发烫。   “二哥?”洛瑾抽手往后退,后背抵上墙壁,再无可退。   “手可烫到了?”莫恩庭没有松手,人也毫不客气的上前,站在纤细的人面前,再近一点就可以靠上她,他低头看着模糊的轮廓。   “没……有。”洛瑾心里有些害怕。   “洛瑾总是这样。”莫恩庭叹气,“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   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顺滑的带着些许湿意,手停留在洛瑾细细的脖颈,那般柔弱。她在发抖,他感觉到了。   伸手想去推开眼前的人,可是力气太小,反被人捉了去。洛瑾带着哭腔,“二哥?”   “怎么就这么胆小?”松开那两只小手,莫恩庭依旧将人堵在墙角,伸手描绘着那张小脸儿,“你这样,会让人很想欺负你。”   洛瑾简直要哭了,她也不想胆小,可是真的没有办法。   “记住,不要被别人欺负了去。”莫恩庭在洛瑾耳旁轻声喃语,“不是所有人都能欺负你的。”   其实并没听清莫恩庭话中的意思,洛瑾忙着点头,“我知道了。”   黑暗中一声轻笑,似乎夹杂着微微叹息,“洛瑾会一直这么听二哥的话吗?”   “会。”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就这样一直站着,一直看着。洛瑾身子僵硬的贴在墙壁上,脖子有些酸,她低下头。额头上有一凉凉的触感,转瞬即逝,似是错觉。   抬头时,眼前的人影已经不在,洛瑾紧张的神经松了松。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莫恩庭蹲在地上找蜡烛。   “我来找吧。”洛瑾直直身子,迈了一步。   静静地夜里,“哗啦”声伴随着提里当啷声,紧接着屋里亮了。   莫恩庭将蜡烛点好,看着一地的水,又看着站在墙角一脸无措的洛瑾,轻轻地摇头,“你还是静静的呆着比较好。”   “我看不见,就一脚踢上了。”洛瑾小声解释着,“对不起。”   “没伤着脚?”莫恩庭走过去将盆放好,“到炕上吧,地上都是水。”   地上的水很快就渗了下去。洛瑾缩在炕头,这一晚要怎么过?真的都睡在炕上?   “你拿条被子过去,我和大峪一条,凑合一晚吧。”莫恩庭将大峪往自己这边拖了拖,给洛瑾腾出些位置,“我明日要上学,早些睡吧。”   蜡烛熄了,屋里暗了。外面的春雨滴滴答答沿着瓦片落下,起了极好的催眠作用,洛瑾累了,往边上靠了靠,对着墙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雨停了,被冲刷后的世界清新干净,带着泥土的清香。   莫恩庭最先醒来,蒙蒙晨光里,他看了看炕的另一头,当下皱了眉头。   他不知道小孩子睡觉会这么不老实,他也不知道大峪什么时候跑去了洛瑾的被窝,他更不知道平时对他说不了几句话的洛瑾,为什么会让大峪抱着她的胳膊睡。   “起来了!”莫恩庭没有好气的一把拖回侄子,“快些去洗洗脸。”   “二叔……”大峪显然没睡醒,惺忪着眼睛挣脱莫恩庭,想再爬回洛瑾那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峪:二叔有起床气,我不要靠他,我要去找婶儿。   二哥:………… 第41章 绣花   清晨是在一对叔侄儿的闹腾中开始的,看着被莫恩庭揪下炕的大峪,小嘴不停地嘟哝着。洛瑾将炕上收拾干净。   莫振邦来的很早,想来是因为昨晚上人没有回去,多少有些担心,一同来的还有莫三郎。   小小的屋子一下子挤了不少,炕上是莫振邦带来的几块饼子。   简单的吃过早饭,莫恩庭去了学堂;莫振邦去了前面铺子;洛瑾和大峪则跟着莫三郎回大石村。   日头升了起来,照在还有些湿的石板路上,前面的莫三郎扯着大峪的手,他总是那般开朗。   “二嫂,前面是绣品铺子,你要去看一下吗?”莫三郎停下步子,回头问道。   “好。”洛瑾忙点头。   绣品铺子的活儿不是随便往外发的,毕竟布料和彩线那都是成本,所以是要留押金的,待下次拿了成品回来再换回去,索性押得也不多,莫三郎帮着垫上了。   掌柜试了试洛瑾的手艺,觉得不错,给了她两份活儿,再拿了一张图样给她。   “好了。”洛瑾将活儿卷了起来,拿在手里,回头看见莫三郎在盯着一处看。   “二嫂,这是什么?”莫三郎看着角落里的一张木头架子,支在那里,不像是家里一般用的器具。   “是绣花架子。”洛瑾道,“绣花的时候,将布固定在上面,然后撑开,人坐在那里绣花会省不少功夫。不用了就将它并起来,放在一旁也不占地方。”   莫三郎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回到大石村还不到晌午,张婆子担心大峪,一宿都没睡好。看着孙子回来,抱起来舍不得松手。   莫大郎去了采石场上工,莫三郎回来后去了果园,想将上次的树枝收回家。   天气暖了起来,虽然周围看上去还是一片灰败,但是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出几分绿意,院中梨树的枝子已经有了油色。   家里没有什么事儿,洛瑾就会在西厢屋绣花。她带回来的应该是女子衣裳后背上的那片料子,要绣一朵不小的八宝花。不过看起来并不难,想来也只是为普通人家做的,说不上繁琐。   午饭刚过,莫三郎在院子里打磨着一根木头,大峪蹲在一旁看的认真。   洛瑾在院里晒衣服,见着莫钟走了进来,脸色沉着,挎着肩膀一副没精打采。   “钟哥,下工了?”莫三郎抬头问了句,“大哥没一起回来?”   “别提了。”莫钟摆摆手,找了张凳子坐下,“那活儿我是干不了了,我腰伤了,使不上劲儿。”   “你什么时候伤的腰?”莫三郎低下头干着自己的活儿,其实也清楚莫钟是吃不了苦,跑了回来,哪里有什么腰伤?   莫钟伸手捶着自己的腰,“时不时就会闪到,怕是以后干不了重活儿了。”   人家都能干,落到莫钟身上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的,其实不过是人懒而已。   “我看还是等二叔回来,跟他商量下,能不能让我跟着他去粮铺干活儿。”莫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在粮铺也要抬要搬,有时候还要到外地去收粮,一天走百十里路,不比采石场轻快。”莫三郎说道,这堂哥总是看见别人的表面,不看人家在底下做了多少工夫。   “二郎媳妇儿,去给我倒碗水过来。”莫钟支使着洛瑾,“走了一路,口干的要命。”   莫钟在莫家一直等到晚上。莫大郎回来时,背上背着铁锤和铁钻子,看见堂哥在这里,脸上不好看。是他带着莫钟去的采石场,谁想到干了半天人就跑了。   莫大郎不是个会说话的,当下只能跟采石场的管事儿赔不是。人家见他憨厚倒也没再说什么。   知道莫大郎心里有气,莫钟一再说自己的腰伤犯了如何。最后,赖在这里吃了一顿饭。   饭后莫钟跟莫振邦提想去粮铺干活儿,一定好好干之类。   粮铺这活儿,说实话莫振邦是不敢让莫钟去的,这侄儿愿意占小便宜,万一到时候偷拿铺子里的粮,这绝对不行。最后只说帮着留意看看。   好容易将莫钟打发走,莫家的人各自回了自己屋里。   洛瑾在西厢屋烧好了水,给莫恩庭端进里屋。   “你去领了绣活儿?”莫恩庭问道。   “恩,回来的时候,三叔带着去的。”洛瑾将盆放下,“半个月后回去交活儿。”她算过了,绣活儿的银钱给的并不多,就算她加紧,也不可能在年底凑够二十两。   “晚上,到这间来绣吧!”莫恩庭将外衫脱掉,“只是注意别熬坏了眼。”   “真的?”洛瑾问着,这样是可以多做一些,“不会打搅你?”   “你?”莫恩庭挑唇一笑,“你什么时候主动跟我说过话?总是一声不吭,安静的像只兔子。”   洛瑾眨眨眼睛,她本来话就少,再说和莫恩庭说话,能说什么?   “看看,我没说错吧?”莫恩庭无奈,“先出去吧,我洗完了,叫你进来。”   夜晚宁静,灯火晃了晃,里间的两个人安安静静,一人看书,一人绣花,似乎谁也不碍着谁。   炕头上摆着绣花的样纸,洛瑾有时候会拿起来端详一下再下针。   莫恩庭看着绣花的女子,心里不由的想她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现在的她穿着不合身的粗布麻衣,头发挽得简单,整个人素素淡淡的,她若是一身绫罗锦衣是什么样?   “洛瑾。”莫恩庭叫了声,“如果今年的两场考试过了,我就会进县学。”   洛瑾抬头,“我知道,二哥到时候就是秀才了,可以参加乡试了。”   笨丫头!莫恩庭放下书,“你以后回了平县,会做什么?”   这个洛瑾没有想过,她只是想回去,想见到娘和弟弟。“跟我娘在一起。”   “然后呢?”莫恩庭又问,“那边的人问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在哪儿,你怎么说?”   怎么说?说被人家买来做了媳妇儿?“我……说去远方亲戚家了。”洛瑾说的小声。   “你根本就不会撒谎。”莫恩庭看着低下头的洛瑾,“被人知道了,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没所谓了。”洛瑾脸上恬淡,似是看透了什么,“就陪着娘一辈子。”母亲一生过得委屈,她会好好侍奉她。   “你怕是不知道……”莫恩庭没再说下去,看着洛瑾的眼神带着些怜惜。   “不知道什么?”洛瑾问道。   “不知道已经晚了吗?”莫恩庭藏好眼里的情绪,收拾好了矮桌上的书本,“早些睡吧。”   洛瑾将东西收进针线筐,端着出了里间。   二月很快就到了,田间有了隐隐的绿色,河边的几株柳树,枝子已经泛绿,墙角的迎春花早已开放。   还有十几日就是县试,学堂里不再上课,莫恩庭留在家里读书。家里的人一般不会过去打搅,就连在院里说话,都小声了许多。   莫振邦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总是担心莫恩庭的养子身份会连累他的考试,这几天跑了不少地方。   这天,素萍来了莫家,她是来找宁娘帮忙裁衣裳的。   因为怕在西厢屋打搅到莫恩庭,洛瑾来了老屋绣花,三个女人坐在一起也说了些话。   “真是手巧。”素萍夸道,“绣的跟真的似的。”   “还亏了三叔给做的绣架子。”洛瑾将绣架支在炕上,布料扯平,一朵好看的花绽放着。她没想到莫三郎手这么巧,就看了一眼绣架,两天后就做了出来,这样绣花省了不少劲儿,也不累眼。   宁娘为素萍铺开料子,用剪子裁着,这布料她记得,是上次公公买回来送过去的,“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的想起做新衣了?”   “后山的大宅子招人做工,我想去试试。”说到这里,素萍多少有些无奈,莫钟整日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地里的活儿也不干,“就是在伙房里帮忙,还有洗衣这些杂七杂八的活儿。”   “大宅的主家搬来了?”宁娘问道,“自家的仆从不带吗?”   “这个不清楚,就是听说这次用人时日长。”素萍说道,“报酬也不错,一个月一两银。”   “哟,真不少。”宁娘停下手里的活儿,“这活儿看起来也不算累。”   “就是说呀。”素萍接着道,“你不去看看,咱俩搭个伙儿。”   “我倒是想去。”宁娘有些遗憾,“这家里走不开,果园要有人看着,娘和大峪也要有人照顾。”   “素萍嫂子。”洛瑾在一旁听了,有些心动,“我能去吗?”   宁娘和素萍看了过去,炕上的人儿娇滴滴的,这模样儿出去做工,能行吗?   “我学东西很快的。”洛瑾怕素萍不答应,忙道:“平时在家我也跟着嫂子一起学了不少。”   “不是这个意思。”素萍摇头,“你要去的话,总得和二郎商量一下,要他发了话才行。”   莫恩庭一定会答应的,洛瑾这么觉得。一月做工得一两,再加上绣活儿,使使劲儿,会凑够二十两,到时候加上姑父的十两,就可以还清了。   “嫂子,你能不能带上我?二哥会让我去的。”洛瑾停下手中的针线,她与莫恩庭约定过,银子换契子,所以她觉得莫恩庭不会阻拦。   素萍犹豫了下,“那就带你一起去看看,不过也得要人家那边留才行。”   “知道了,谢谢嫂子。”洛瑾忙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绣花架子:形状像马扎,长约一米,宽半米,两边将布固定,撑开布正好可以盘腿在下面。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对,我家的一位女神还是姑娘时绣过花,手艺非凡。   推荐基友文文,求关注。   文名:《我替夫君当首辅》   作者:浅浅虹   谢宛英这辈子活的堪称士族女子楷模:出身名门,才貌双全。青梅竹马的夫君顾景峡是少年探花,才思敏捷能力卓绝,一路官运亨通。   谢宛英去世的时候已经是一品诰命,看着外面跪的黑压压的满堂子孙,还有身边头发已然花白,眼含不舍和她做来世之约的丈夫,谢宛英摇头“不,我不愿意来世再和你做夫妻。”在丈夫惊诧悲痛的目光里她露出一个和素来端庄形象不符的调皮笑容:“除非,来世你为女子我为男。”   之后谢宛英阖然长逝,面目安详如生,唯有眼角一滴清泪,折射出的光线刺痛了顾景峡的眼。   四年后,顾景峡告老还乡,于回乡途中病逝,再睁开眼睛,他成了十岁的女孩谢宛英。   前世的次年,十四岁的顾景峡考取了阳山县的案首,两年后中解元,家里帮他定下了谢氏嫡长女谢宛英。   排雷:1v1,双c,两辈子都是。这辈子男女主交换身体打怪,后面会换回来。   女主一直想翻身,奈何男主太凶残,无论前生今世,女主一直是被压的那个。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倩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2章 招工   这次后山宅子招人,村里不少人都想去,男女都有。报酬是一方面,还有一天三顿饭管着,又不需要费多大气力,只需多长点儿眼色就行。   洛瑾回去与莫恩庭提起了此事,却不想他听了后,眉头蹙了蹙,一直盯着她不说话。   “二哥?”洛瑾叫了声。   “你真要去?”一想到她在外面抛头露面,莫恩庭心里就觉得不顺畅,“那里的活儿你能做?”   “我会跟着素萍嫂子学的。”洛瑾眼睛亮闪闪的,里面盛满了希望。“这样我也可以尽早凑够银子。”   她果然还是想走。“那你记着,做什么都跟着嫂子,不要到处乱走。”不知道为什么,莫恩庭越说越觉得不放心,“还有,村里人都知道你住在莫家。”   洛瑾点头,“我知道。”   “你真知道?”莫恩庭才不信,这丫头只会顺着别人说话,哪会真正去揣摩人家心思?“在别人眼里,你是我的媳妇儿,你明白?”   听到这三个字从莫恩庭嘴里说出来,洛瑾只静静地等着接下来的话。   “所以,你知道在外面应该怎么做吗?”莫恩庭说的很慢,“你知道我快考试了。”   洛瑾想了想,莫恩庭的意思是要自己在外面不要惹事,他以后的前途必须让他的过往没有污点。“我一定会注意的。”   “你过来。”莫恩庭对着洛瑾勾勾手。   洛瑾走到炕边,“二哥,你要我做什么?”   莫恩庭下炕,拉住又要往后退的洛瑾,伸手将她的碎发抿在耳后,“以后在外面就梳大嫂那样的发。如果有人欺负你,不要管他们,回家来。”   洛瑾点头,“我……要去做饭。”   莫恩庭噗嗤一声笑了,“现在还不到晌午,做什么饭?”说着,捏了捏嫩嫩的脸蛋儿,“你跟我说,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想……”洛瑾说不出,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只知道眼前的人靠得她很近,近得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外面,别人的话不要轻易相信。”他有些后悔刚才松了口,放她出门。   洛瑾点头,低声商量着:“二哥,你以后能不捏我的脸吗?”   “不能!”莫恩庭说着,似乎是想表明自己态度的坚决,在洛瑾的另一边脸上也捏了捏。   两日后,洛瑾要跟着素萍去后山大宅子,早早地起来准备着。   因为村里也有人去,加之有素萍一块儿,莫家的人也是放心的。不知道去了人家肯不肯收,洛瑾心里有些没底。   外间的人儿穿了新衣,是上次做好一直没穿的那件胭脂色的。应该是想给宅子管事儿的人留个好印象,干净利落。   一身合体的衣裳,亭亭玉立,轻轻走过,像是春日里柔软的柳条,摇曳多姿。   这样美好的人儿是应该好好藏起来的,现在却要让她出去做工。莫恩庭心中不愿意,可是眼下他要考试,只要他考过了,一切都会改变。   “洛瑾,下工赶紧回来。”莫恩庭就是不放心,总想再叮嘱几遍,“你也知道山上晚上有狼。”   “我知道。”洛瑾看了眼外面的天气,阳光明媚,“我去找素萍嫂子了。”   好像她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莫恩庭无奈,“去吧,小心。”   “恩!”洛瑾点头笑了笑,人走了出去。   莫恩庭站在那里,她是第一次对他笑。那张脸儿笑起来竟然那样的甜,眉眼弯弯的样子太过可爱。   去大宅子的路,洛瑾走过。她和素萍一路上说着话,倒也不觉得山路多难走。   “伯母是谁在家照顾?”洛瑾问道,她知道素萍的婆婆瘫在炕上,没人照顾不行。   “你钟哥在家。”素萍淡淡的说了声,家里有十两银子的债要还,可是她的男人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一点儿都没有变。   “他们会收我吗?”洛瑾觉得自己干活儿比不上宁娘和素萍,多少有些担心。   看了看洛瑾,素萍掏出一块帕子,包住洛瑾的头发,让她看上去老成了一些,像是村里普通的小媳妇儿,可是那张脸却是没办法挡住的。   “不用担心,就是做些简单的活儿。”素萍宽慰了句,“就是在伙房帮忙,打扫院子,洗洗衣裳什么的。那些精巧的活儿不会轮到咱们。”   “听说还管饭。”洛瑾又问。   “好像是这么说的。”素萍应了声,“这宅子里也不知是不是来了主家的亲戚,想常住?”   两人说着话往前走,后面想起了一声吆喝。两人回头,见后面山路上一个紫红色的身影。   “二郎媳妇儿,素萍。”凤英扭着腰跑了上来,想来跑的急,说话有些喘,“这也是要去宅子里看看?”   洛瑾对着凤英叫了声,凤英脸上依旧一层白白的脂粉,看得出描了眉,但是描得太过,有些粗了。   一旁的素萍见到凤英并没有好气,鼻子哼了一声,伸手拉着洛瑾就往前走。   凤英笑了声,能听出多少有些嚣张,“钟哥的腰好了吗?”她就像故意的一样,跟在两人身后走着,“这男人的腰一定要护好了,这晚上的时候才有……”   “你说这些话害不害臊?”素萍打断了凤英的淡话,“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哟!我怎么了?”凤英一副好笑的神情,“就因为钟哥爱找我说话?都是一个村儿的,他来找我,难道我不理他?”   “你!”素萍气得抬手指着凤英,“不知廉耻。”   “我不知廉耻?你看到了?”凤英挑衅的逼近素萍,“自己没本事,抓不住自己的男人,你怪谁呀?”   洛瑾拉住素萍,这凤英不是个好惹的,当日莫恩庭就提醒过不要跟她有往来。心里也怕素萍吃亏,忙道:“嫂子,不早了,过过去吧,别晚了。”   “瞧瞧,还是人家二郎媳妇儿懂事儿!”凤英轻蔑地哼了声,转头上下打量着洛瑾。   “凤英嫂子,你走路快,要不你先到前头走着。”洛瑾拉着素萍往路旁站了站。   凤英脸一僵,知道这是洛瑾不愿与她走近的意思,当下摸了摸自己油亮的头发,故作妖娆的走了出去。   “也不怕拗断自己的腰!”素萍朝着凤英的背影淬了一口。   “有些人是惹不起的,惹上了就会被一直记恨。”洛瑾在旁边安慰了一句,“她也不过占些口舌便宜而已。”   知道洛瑾是好意,素萍笑了笑,“我没往心里去。”她和莫钟之间只剩名分,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以至于半斤粉和自己的男人做出什么,她心里也没多大波澜。   大宅子来报名的人不少,门外聚集了好多。管事儿的出来,将人分成男女两队,男人留在门口挑选,女的则进内院挑选。   由于是要招一些做粗活儿的,大抵选人也是照着年轻的找。一位四十多岁的婆子挑选下来,最终留下了七八个人,洛瑾和素萍都在内。凤英因为穿着太过,被刷了下去。   婆子对着选出来的人交代了些宅子里的规矩。比如只呆在自己做工的地方,不要到处乱走,不要动歪心思,宅子里的翠竹苑不能进之类。交代清楚,给每人登记了名字,说是两日后过来上工,不得晚到,不得早回。   出了宅子,素萍和洛瑾都轻松了些,脚步轻快的往家走着。宅子前面的湖水碧绿,几只鸭子在上面悠闲的游着。   两人走过水坝,沿着石崖下的路走着。一声嘤咛传来,接着是女人娇媚的笑。   路的两旁都是黑松,素萍和洛瑾看到树后面有人影在晃动,是一对儿男女。男人动作粗鲁的撕扯着。   素萍忙拉着洛瑾往前走,边走边低声骂着,“不要脸的东西。”   洛瑾也意识到看了不该看的,觉得脸有些烧,只低着头往前走。   “你回去准备准备,两日后咱俩一块儿过来。”走出一段距离,素萍放慢脚步,“早点儿走,别晚了。”   “我会的。”洛瑾应道。   回到大石村时,已经过了晌午。素萍看着自家屋子,烟囱里一点热气儿都没有,心里叹息,“我还要回家做饭,你快回去吧。”   洛瑾回到了莫家,正屋里没有声音,估计张婆子是睡着了,她便没去打搅,直接回了西厢屋。   蹲下身,洛瑾在水盆里洗了洗手。   “才回来?”莫恩庭从里间出来,“你,事情怎么样?”他心里希望人家不会招洛瑾。   “成了。”洛瑾站起来,“二哥,他们收下我了,两日后过去上工。”   “是吗?”莫恩庭嘴角扯了扯,“洛瑾真厉害。”   “没有。”洛瑾低头搓搓手。   “既然两日后上工,明日你跟我去个地方。”莫恩庭掀开盖帘,锅里温着饭,“嫂子给你留的。”   洛瑾点头,“去哪儿?”   “去‘文昌殿’上香。”莫恩庭找了小凳坐下,“爹说要考试,一定要我去拜拜文曲帝君。”   好像是有这种习俗,考生在大考之前会给祖宗上香,占卜,拜文曲帝君。   “好。”洛瑾应道,从锅里端出吃食,“二哥,你吃了吗?”   莫恩庭嗯了声,“去宅子里,都看到了什么?”   这一问,让洛瑾不由想起了树后的那一对儿野鸳鸯,“就是很多的人。”   “要不,你不要去了。”莫恩庭试探着。   “都已经留下名字了,就是答应了,不去的话不好。”洛瑾手里掰了块饼子,“你放心,家里要做什么,我晚上回来做。”   莫恩庭起身回了里间,“真是个不省心的。”   文昌殿,位于石门山东麓的半山腰,从大石村去的话,走大路需要一个时辰,要是走山路可以进不少。   天气不错,就是山上有些风。莫恩庭提着篮子,里面是香纸贡品,还有一些路上吃的东西。   洛瑾不明白,莫恩庭要自己跟着干什么?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和他的同窗一起吗?   经过东山顶,那里是一片坟地。一座座坟墓静静地藏在树林里,看上去有些阴森。莫恩庭先在那里祭拜了莫家的祖先。   到了文昌殿,人实在不少,有的人家甚至是全家出动,诚心祈祷。   大殿中供奉着文昌帝君,院里的香炉里插满了香,一派香火鼎盛。   上了香,祭了贡品。莫恩庭带着洛瑾往殿后走去。   “二哥,不回家吗?”洛瑾跟上问道。   “既然来了,就四处瞧瞧。”莫恩庭踩上石阶,“那边一处竹林倒是不错。”   洛瑾提着篮子跟了上去。   竹林清幽,林中的一处亭子里,几位年轻学子在聊着什么。见到莫恩庭过来,喊了一声。   洛瑾认出,其中一人是段清,想来都是过来拜帝君的考生。亭子里人多,又都是男子,她停下脚步,“二哥,我在这里等你。”   “跟我一起过去。”莫恩庭说着,抬步往亭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儿要独立咯,以后发愤图强,勤劳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二哥:哼,做梦。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ggyou2000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3章 贵人   莫恩庭与几位同窗互相道过礼,说着几日后的考试。洛瑾静静地站在亭子外面,低着头。   到底都是年少儿郎,一位娇俏美丽的姑娘总会轻易吸引去他们的目光。洛瑾有些羞赧,只想赶紧转身离开。   莫恩庭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有一种得意,又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他站起来,“我还有事,你们继续。”   说完,莫恩庭走出亭子,像是宣誓主权一样,他拉起洛瑾的手,“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竹林深处,风儿飒飒。竹子不高,有些杂乱,偶尔几片竹叶落下。   “这样乱走,不会丢吗?”洛瑾看着四周,没有人影。   “丢了的话,洛瑾只能一辈子跟着二哥了。”莫恩庭将篮子放在一块石头上,“活在深山野林。”   才不会,洛瑾知道莫恩庭只不过是在吓唬她。   “又不说话了。”莫恩庭伸手缠上洛瑾的发,“还是说你不愿与我说话?”   洛瑾摇头,“我本来就不怎么说话。”她很想挡掉那只缠着她头发的手。   “不对!”莫恩庭摇头,“洛瑾,你在装傻。”   洛瑾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莫恩庭,“二哥,你说什么?”   “被我说对了?”莫恩庭收回手,“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不知道。”洛瑾摇头,往后退了一步。   看这副提防的架势,莫恩庭戳了戳洛瑾的额头,“逗你呢!过去吃点东西,我们回去。”   洛瑾走过去,将竹篮里的吃食拿出来,“二哥。”她递上一块饼子。   “今日出来,只是想和洛瑾单独一起。”莫恩庭站下,等着洛瑾,“说不定我们就可以心意相通。”   这话简直吓死人,洛瑾木木的站在那儿,“二哥,你说说什么?”   “我说,洛瑾很有意思。”莫恩庭走过去,接过饼子,掰了一小块塞到洛瑾的嘴里,“想让人关起来养着。”   “二哥又说笑,我又不是鸟儿,为何要关起来?”不知为何,洛瑾觉得有些冷,冷得想发抖。   关起来,自然是让她再也离不开。“洛瑾当然不是鸟儿。”莫恩庭看着腮帮子鼓鼓的洛瑾,笑了笑。   有一天,他会变得强大,会将她留在身边,而她的一生只能依靠他。   莫恩庭的眼神很奇怪,洛瑾别开脸,不想去分辨。   吃过东西,两人出了竹林。在文昌殿外面有占卜的先生,有学子在测算自己的前程。   “二哥,你不算吗?”洛瑾见莫恩庭直接走过占卜摊,有些奇怪。   “凡事还是要靠自己。”莫恩庭的穿着并不出众,却有一种自信的气势。“算不算,我都会过。”   既然不信,他还来文昌殿?洛瑾挎着篮子跟在后面,很是不解。   走上山路,夕阳西斜,一片橘红的光芒,将山林染得柔和。   “我来拿。”莫恩庭将篮子接了过去,另一只手拉起了洛瑾的。   “我能走。”洛瑾忙道,“二哥,你松手。”   莫恩庭并不管,“洛瑾不是说过,会听二哥的话吗?”她的手凉凉的,又软软的,即使握在手心里,也觉得不真实。   “被人看见……”   “被人看见怎么了?你在莫家的身份是什么?”莫恩庭拽着人往前走着。   洛瑾的心一沉,“我会还清银子的,你答应过的。”   “对。”莫恩庭停步,脸上被夕阳的余晖镀上一层温和,“约定一直没变。”   “可是……”洛瑾脑子里有些乱,“那你……”   “我什么?”他就不信,论斗嘴她还能赢得了他?“你没还清银子前,我们还是要在一块儿的。”   “不是。”洛瑾低头,小声说道:“你能不这样吗?”   “不哪样?”莫恩庭侧的脸问道,“你说清楚。”   洛瑾往回抽手,无果。她的小脸皱作一团,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哪被人这样对待过?还是一个男子。   “你这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你了似的。”莫恩庭晃了晃两人扯在一起的手,“要不,你打回来?我不会还手。”   “你……”洛瑾当下心里越来越乱,“二哥,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   “洛瑾,你看人很准吗?”莫恩庭笑着摇头,“还是你想跟我在这里讨论什么是正人君子,一直到天黑?”   听此一说,洛瑾才看看四下,已经有些发暗,日头的大半已经到了西山后。   “走了。”莫恩庭拉着人往前走,“再不走,被狼叼走了。”   最终,手还是被别人攥着,一直到村口,才放开。   回到莫家,莫恩庭回了西厢屋,洛瑾直接去了正屋帮宁娘一起做晚饭。   “你怎么了?一句话不说。”宁娘觉得洛瑾有些奇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累着了?”   洛瑾摇摇头,“嫂子,这里还有什么去处是可以挣银钱的?挣很多的那种?”   宁娘一愣,“本来女人都是在家的,没什么给咱们挣银子的去处。”而后,她笑了笑,“你说挣很多银钱,除了那种勾当,真的没有。”   宁娘说的那种勾当,洛瑾心里猜了出来,无非就是说那些花街里的女子。   “怎的突然想挣那么多银钱?”宁娘问道,“不是定好去后山大宅吗?”   可是那样毕竟太慢。洛瑾低下头,往灶膛里添了把火,“就是问问。”   莫振邦和莫大郎,以及外出的莫三郎相继回到家里。每天的晚饭,都会聚齐一屋子的人。   张婆子最近托了不少人为莫三郎说媒,每晚吃饭总要唠叨两句。莫振邦则依旧担心莫恩庭考试的事。一家人平平淡淡,可总有些小小的烦恼。   去后山宅子上工的这天,洛瑾起的很早,为了给人家留下好印象,她收拾的利利索索。   “洛瑾,晚上早些回来。”莫恩庭也起的早,看着外面没亮透的天色,“你就跟着素萍嫂子,千万别乱跑。”   “知道。”洛瑾点头,急着想出门。   “等等。”莫恩庭拽住要走的人,捏了捏小脸儿,“小心。”   由于怕晚了,路上洛瑾和素萍走得急,到了宅子时,天正好亮了。   院子里管事儿的婆子姓许,大伙儿都叫她许婆。她将这次招的人分到各个地方。   素萍和洛瑾留在伙房,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两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要是没有什么事,从来不离开。   伙房的厨子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姓吴,很健谈,听口音不是附近的人。另外还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厨娘。   都是一群好相处的,没事儿的时候就会拉拉家常。吴厨子嗓门大,笑起来整个伙房都会摇晃似得。   伙房不但要为住在宅子里的贵人做饭,整个宅子里下人的饭也要准备,所以一上午都很忙碌。   春天是个缺新鲜菜的季节,吃的大多还是去年冬天储存下来的萝卜白菜之类。可是伙房里就是有一篮青菜,当然是为贵人准备的。   素萍和洛瑾坐在伙房外面洗菜,一般杀鱼的活儿事素萍干,洛瑾也就洗个菜,为此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会。   “嫂子,要不我来?”洛瑾看着盆里的鲤鱼,不过是打一下鱼鳞,应该也不难。   素萍道了声好,将水盆推给洛瑾,自己回伙房拿别的菜。   从水里捞起鲤鱼,可是太滑,根本握不住。好容易攥住鱼尾,洛瑾拿着剪子刮着鱼鳞。   “呀!”洛瑾松手,鱼鳞崩了一身。再看鲤鱼,身上的鳞片翘起,那样子实在狰狞,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洗菜就好了。”素萍看了看盆里,“我来收拾鱼。”   “嫂子,我……”洛瑾觉得自己很没用。   “谁都不是什么都会做的。”素萍心眼儿好,看洛瑾就像是自己的妹妹,“我也不会绣花。”   晌午时候,两个婆子过来将做好的饭领走了。   “听说是送去翠竹苑的。”素萍擦了擦手,“这饭食做的真讲究,咱家过年都不会这样吃。”   “有人家是这样吃的。”洛瑾回道,以前去过周家一趟,那里就十分讲究,比洛家好出不少。   接下来,院里各处的人陆续过来领饭。吃的当然是再平常不过的饼子,炖菜。   “我来拿饭。”伙房的门边上,倚着一个人影,一身紫红,声音有些尖。   素萍拿盘子的手抖了抖,不可置信的看着凤英。她不是被刷下去了吗?怎么还会在这宅子里?   猜到素萍的心思,凤英有些得意,“别跟我说没有饭了,这午后我可没力气干活儿。”   洛瑾在一旁也是没弄清楚,但是她知道凤英惹不起,当即盛了饭端了过去。   瞅了一眼洛瑾手里端的饭食,凤英嘴瞥了瞥,“这伙房油烟气真重,熏得人身上都一股油味儿。”说着,拿过吃的,扬长而去。   “你们认识?”吴厨子望着走出去的凤英,“听说她是管事儿的表妹。”   吴厨子的话解释了疑惑,想来凤英是用了什么手段又回了宅子。也就是说那日树后的人的确是她。   午后,就是些刷洗碗筷的事儿,几个女人围着大水盆说说笑笑。   “听说翠竹苑的贵人是从州府里来的。”一个厨娘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主家的亲戚?”   “说是要住些日子,过完年就过来了。”另一个厨娘接着道,“不过在这里倒比在大宅里干活轻快。”   两个厨娘似乎对现在的环境很满意,与素萍和洛瑾说着主家要做的事儿很多,一刻不得闲,少爷小姐如何。   刷洗完毕,可以稍微轻快一下,大抵就是擦一擦扫一扫。吴厨子不知跑去哪里抽烟袋去了。   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进了伙房,对着干活的四人道,“后院儿的狗,你们去喂喂。”   一厨娘忙道:“适才活儿多,现在就去。”   小厮闻言,出了伙房,“以后记得,上山是要带上狗的。”   厨娘忙找了个盆子,装上饭菜肉汤什么的,“这狗的命倒是比人的都金贵。”   “你小声些,被人听了去,你的皮就别想要了。”另一厨娘笑笑,回头对洛瑾道,“咱俩去一趟吧。”   洛瑾怕狗不想去,又不能拒绝,只乖乖的跟在厨娘身后。   “你这小娘子倒是娇俏,这里的山水还真是养人。”厨娘一路与洛瑾说着话。   洛瑾不时这里的人,不过这山水养人倒是不错,莫家的三个兄弟就都长得好看。   “这里养了很多狗?”洛瑾问道,她想起上次碰到的那条大狗,“是不是看山的?”   “也算吧。”厨娘跨过一扇小门,前面传来阵阵狗叫。   后院儿有四五间狗舍,见有人来,叫的更加厉害。厨娘将盆子放下,往每个狗盆里舀上吃着。   洛瑾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不敢上前。厨娘回来,她才从人家手中接过盆子。   “看着是挺吓人的。”厨娘撸下袖子,“要是放出来,估计轻易能咬死人。”   “是很凶。”   “你先回去,我去管事儿那一趟。”厨娘往旁边的岔路走了。   看时候应该回伙房准备晚上的饭食了,洛瑾端着盆子往回走。宅子依山而建,院中的怪石多取自当地,有些粗犷,却与春日的花草相映。   前方走过几个人,洛瑾低着头往旁边退了退。   一个小厮跑过来,数落道:“一边去!手里拿这么脏的东西,以后走小道。”   洛瑾轻声嗯了声,又往后退了退。视线里,几人从眼前走过。   “乡下人,就是不懂规矩。”小厮又说了句,转身跑去跟上了前面那几人。   人走远,洛瑾松了口气。她知道有些大户家很讲规矩,看来以后还是要熟悉宅子里的路才行。   大宅里的第一天过去了,虽然觉得过得很慢,但是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头。大多数做工的人都不留在宅子用晚饭,因为会分上两个饼子带回家。   太阳落山,天边残着一片霞光,素萍和洛瑾结伙儿从小门出了宅子。   湖水没了明亮,再次深沉起来。水坝上,一个孩子冲着两人跑了过来。   “婶儿!”大峪头上带了一个草帽,跑向洛瑾。 第44章 村姑   “你怎么来了?”洛瑾蹲下身,戳戳大峪的脸蛋儿。   “二郎来了?”素萍道了声。   洛瑾抬头,见是莫恩庭,“二哥?”   “素萍嫂子。”莫恩庭叫了声,“大峪知道你们在这里,一定要跑来看大狗。”   听到这里,大峪拉着洛瑾的手,“婶儿,我能进去看吗?”   “这个不行。”洛瑾摇头,“人家是有规矩的,不能随便进。”   大峪有些失望,拉着洛瑾的手,“再也不来了。”   四人往回走着,素萍没有孩子,倒是喜欢亲近大峪,一边走一边给他讲着故事。   “没人欺负你吧?”莫恩庭走在后面,停下脚步等着洛瑾。   “没有,他们都很好。”洛瑾手里的布袋里,提着两个饼子。   “那你在里面做什么?”莫恩庭与洛瑾并排走着,“都有些什么人?”   洛瑾简单说了伙房里的情况,还说那里的人都是好人。   莫恩庭哼了声,“我还真不信你能分出好人和坏人。”   “分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只要做好自己的就行了。”洛瑾觉得莫恩庭把人想得太坏。“二哥,你跑出来,不用读书吗?”   “怕洛瑾在路上碰到狼,就过来了。”莫恩庭两只手背在身后,“就想着,万一可以来一场英雄救美呢?”   洛瑾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二哥真会说笑。”   ”那你还笑得这么难看?”莫恩庭摇头叹息,“果然博你一笑,十分艰难。”   回到莫家,天已经黑了,差不多与莫振邦同时进门。   洛瑾洗了手脸,就忙活着往里屋炕上端饭菜。张婆子最近因为莫三郎的亲事,有些心不在焉,洛瑾叫了两声,她才答应。   张婆子看着勤快的洛瑾,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的媳妇儿,为什么不再买一个回来给老三?从来不顶嘴,温温顺顺,出门总是乖巧的跟在家人身后。比那娇蛮的月桃强多了。   想到这里,张婆子看着坐上炕的莫振邦,心里觉得这事儿可以商量一下。   莫大郎照例把一天的工钱拿出来,交给莫振邦。莫振邦只是象征性的收下一点儿,其余的都给了回去。   “大峪也大了,自己留着点儿。”莫振邦正了正身子,看着家里的都平平顺顺,心里也高兴。   莫三郎不知道自己的娘为了给他找媳妇儿,又想到别的路上去了。说着今天去隔壁村抓猪崽的事儿。   开春了,猪圈里打扫干净,养了小猪崽,喂养一年,待到腊月里宰杀。   一天忙碌过去,洛瑾回了西厢屋。灶前已经放了柴火,锅里也添了水,她只要烧开就行。   灶膛里生了火,映得洛瑾的脸红扑扑的,她伸手摸了摸盖帘,知道水差不多已经热了。   端了热水送进里间,洛瑾将水盆放在盆架上,“二哥,水好了。”   莫恩庭放下书,“洛瑾,这是你的。”   洛瑾看过去,矮桌上躺着一封信,“我的?”她的声音有些颤,能给她写信的只会是姑姑。   “是你的。”莫恩庭应道,“寄到粮铺,爹带回来的。”   洛瑾走过去将信拆开,信纸上是姑姑的字迹。大都是问她是否安好,注意身体之类。本来高兴地脸渐渐淡了下来。   “怎么了?”莫恩庭问道,“你姑姑有事?”   “没有,她说她和姑父都很好。”洛瑾将信纸折起,带着些许的失望,“她不让我回平县,也不让我写信。”   莫恩庭看了眼跳跃的灯火,“也许是那边事情没处理好,她不想你担心。”   “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洛瑾问道,她记得当日姑父来时,一直是莫恩庭跟着的。   “你别乱想。”莫恩庭手指捏着一页纸,“这样吧,等爹下次经过平县,帮你打听下。”   洛瑾点头,“总觉得不对劲儿。”   “行了,你出去洗一洗吧。”莫恩庭下炕,伸手试了试水温,“眼下是过得一般,以后会好的。”   “我知道了。”洛瑾掀帘走了出去。   莫恩庭无奈的摇头,这丫头整日就会说知道了,可是她到底知道什么?   翌日,洛瑾又早早的跟着素萍走山路,去后山大宅。由于太早,山路上静的很,对两个女子来说,多少有些害怕。   伙房里的活儿每天都是一样的,洗菜,刷碗。吴厨子为贵人做的饭菜,每日都不重复,也难得这般季节能找到罕见的青菜。   “昨日见到翠竹苑的贵人了。”厨娘在院子里的磨刀石旁磨着菜刀,“到底是州府里来的,气度就是不一样。”   “你不怕冲撞了?小心把你赶出去。”女人间瞎聊着,“说是身边还跟着一位先生?”   “那倒没见着。”厨娘磨完刀站起来,“就见他在那头儿空地上射箭来着。”   午饭过后,洛瑾端着盆子去后院儿喂狗。盆有些沉,她端的吃力,见是饭点儿没什么人走动,就顺着昨日的路去了狗舍。   远远地放下盆子,洛瑾舀了一勺,弯着身子,伸直了胳膊,将狗食送到狗盆里。   “汪汪!”狗突然暴躁的冲到铁门前,看上去想要撞开铁门跑出来似的。   洛瑾吓得退后两步,勺子没握住,掉到了地上。   拍了拍胸口,洛瑾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勺子。   一只脚踩在勺子上,洛瑾抬头,“你抬抬脚。”   那人居高临下,一身利索的霜色袍子,头上的发简单的束着。他的眼睛闪了闪,蹲下身来,与洛瑾对视。   “你叫什么?”来人有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柔情蜜意。相貌出众,薄薄的嘴角带着笑意。   “我只是在这里做工的。”洛瑾见那人不抬脚,小声道,“迟了,回去会被说的,您抬抬脚。”   “你在这里做工?”男子的脚依旧不动,“在哪个院儿?”   “伙房。”洛瑾站起来往后退了退。   男人站起来,手里拿着勺子,“给你。”   “谢谢。”洛瑾伸手去接勺子,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松手,她看了过去,“你……”   真是个好看的人儿,像雪做的一样,干净的没有瑕疵,清清灵灵的。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看得出没什么心机。   “帮我把绳子拿过来。”薛予章指着院墙上挂着的狗绳。   洛瑾转身从墙上取下狗绳,送到薛予章手里,眼里盯着那只勺子。“您快还给我,我要回去了。”   不想在这偏僻地方,竟还有这种娇美的小娘子,原以为上次在山上是看错了,不想还能碰到。   薛予章将勺子扔到盆子里,双臂环胸。他见过的人不少,自认为看女人还是有一套的,眼前的小娘子绝对不是普通的村姑,只身上那娇弱的气质就能看得出。   洛瑾蹲下身,将盆子端起,弯腰施了一礼,急急地出了院子。   回到伙房,那里的人已经开始为晚饭做准备,见洛瑾回来,也没有多问。   伙房前面一颗大槐树,已经抽出了嫩嫩的叶子。素萍和洛瑾坐在树下洗菜。   “二郎快考试了吧?”素萍一边洗菜一边问道。   “还有两天。”洛瑾换了一盆水。   “要是考上了,什么都不一样了。”素萍说着,“不必再留着这山沟里,可以奔一个好前程,真好。”   的确是这样,只要进了县学,就可以一步步的往上考,才学好的,终究会金榜题名。   到了晚饭时候,做工的人陆续来到伙房领饼子,这证明一天又要过去。   素萍和洛瑾也洗干净手,准备时候一到,就回去。   昨日来领饭的婆子,今日只过来一个。她看了一眼伙房,指着洛瑾,“你过来,跟我一起把饭食送过去。”   洛瑾看了看素萍,“嫂子,你等等我行不?”一个人走山路,她害怕。   “去吧,我等着你。”素萍道了声,这在人家做工,当然得听人家的吩咐。   婆子面无表情的看了洛瑾两眼,指着一旁的食盒,“轻些走着,莫要洒了。”   “是。”洛瑾小心提起食盒,跟在婆子身后,出了伙房。   一路走来甚是安静,前方出现一座院子,门匾上是“翠竹苑”三个字。就是说这里面住的就是厨娘口里的贵人。   一个人影在院门口张望,婆子两步上前,斥了一声,“哪里来的,懂不懂规矩?知道这里面住的是谁?”   凤英被人训斥,脸色不好看,忙弯腰低头,眼睛咕噜噜转着,“卢管事的东西掉了,让我帮着找找。”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滚一边儿去!”婆子说话毫不客气,“下次再叫我见着,立马儿卷着铺盖走人。”   “是是!”凤英柔着嗓子,欠着身子往后退着,余光瞅了瞅洛瑾,转身走开了。   “都是一群没有规矩的。”婆子嘴里说着,伸手推开了翠竹苑的门。   洛瑾跟着走了进去,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希望不要耽搁太久才是。   翠竹苑,顾名思义,肯定是有竹子的。住处后面就是一片竹林,想来被精心打理过,棵棵长得高大,风儿一过,竹叶唰唰作响。   走进正厅,婆子指着圆桌,“摆好了。”说完,她走到一旁内室的门外,轻声叫了一句。   洛瑾遵照吩咐,将饭菜摆好,偷偷拿眼看着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素萍等急了没有?莫钟一家还等着她回去做晚饭。   婆子走到桌前看了眼,没说什么话,接着退到一旁。   “我是否可以回去了?”洛瑾小声问着旁边的婆子。   婆子转头,皱着眉毛,“懂规矩吗?主子没用完饭,就得在一旁等着。”   洛瑾低下头,心里有些着急,这要是等着贵人用完饭,天还不全黑了?   正想着,内室里的人走了出来,他瞟了眼站在门边的人儿,慢条斯理的走到桌前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呀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5章 牵扯   “你去给我煮茶来!”薛予章拾起筷子,瞅了眼婆子。   婆子斜着看了看洛瑾,抬头对着薛予章甚为恭敬,“少爷……”   “快去!”薛予章的筷子往桌子上一站,发出一声脆响。   洛瑾自是认出了,翠竹苑的贵人就是午后在狗舍遇到的人,她低下头安静的站在一旁。   婆子出去了,厅里很静,能听见外面竹叶拍打的声音。   “过来。”   听到唤声,洛瑾抬头,见薛予章杵着下巴看着她。她犹豫的迈着步子到了离圆桌半丈远的地方。   “坐下,和我一起吃。”薛予章的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洛瑾摇头,“这不合规矩。”   “规矩?”筷子在薛予章手里转来转去,“你的规矩难道不是听主家的话?”   “我是招来的,只是按月领银钱的。”洛瑾轻声说着,“现在,我已经下工了。”   “那还真是难办了。”薛予章放下筷子,懒懒的看着桌子,“这么多吃的,我吃不下。”   是因为饭食太多吗?洛瑾看了几样汤菜,一人确实吃不完。可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工人吃的道理。   “你家住哪里?这么晚,回去不安全吧?”薛予章似乎对一桌子菜并不感兴趣,眼前的娇娇美人儿才是他的目的。   这里比不上州府的灯红酒绿,日子过得乏味,如果养着这个小娇儿,倒是一件有趣儿的事。要是顺他心的话,以后回州府就带上她。一个乖巧顺从的,比那些勾心斗角的强多了。   如此想着,薛予章甚至看到了,眼前的小娘子是如何被他任意拿捏的。   “挺远的。”洛瑾自然猜不到别人对她的想法,如实道:“翻过前面的山,就是大石村。”   “这样啊!”薛予章觉得普通农家绝对养不出这样的女儿,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儿,找些乐趣慢慢玩儿也不错。“那你走吧。”   “那这些……”洛瑾看着一桌子没动的菜。   “会有人收的。”说完,薛予章撂下筷子,起身离开。一桌子菜连动都没有动过。   洛瑾从翠竹苑回到伙房,天已经黑了,宅子里掌了灯。   素萍见洛瑾回来,忙迎上来,“回来了?”   “嫂子,还劳你等着我。”洛瑾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天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想着时候已经不早,两人走的有些急。在转角处,正好碰到溜达的凤英。   “哟,急火火的干什么呀?”凤英脸上带着好笑,“是偷了宅子里的东西?”   “你别含血喷人。”素萍最厌恶的就是凤英这种人,明明自己是个不正经的,还总喜欢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我们比一些人的手脚干净多了。”   凤英讥笑一声,“好好,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会不干净!”说着她上下瞅了洛瑾两眼,笑的奇怪,“二郎媳妇儿,快回家,晚了有狼的。”   素萍拉了洛瑾从小门出了宅子,“别听她胡说八道,咱们本本分分的,哪会像她?”   二月的夜晚还是很冷的,静静的山路两旁,黑松随风摇摇摆摆,让人不觉以为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   女子胆气都小,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加紧步子干路。   “嫂子,凤英自己一人走山路不怕吗?”路上太静,洛瑾开口问道。   素萍轻蔑地哼了声,“她那么娇贵,哪用天天走山路回家?”   素萍的意思洛瑾听出来了,凤英晚上应该是留在宅子里了。   “她那种人,就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素萍话没说完,突然停住了脚步。   洛瑾不解,看向前面的山路。只见不宽的山道上,站着两个人影。   这黑黢黢的山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碰上歹人,那可如何是好。两个女子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前方的人影却是朝着两人走了过来,两个人的心俱是提了起来。   “嫂子!”黑影叫了声。   “三郎?”素萍试探着叫道。   “没见你们回去,爹叫我们过来迎迎。”莫三郎走上来,“今日宅子里活儿多?”   “是,干完了,出来就晚了些。”素萍松了口气。   来的还有莫二郎,他走去洛瑾身边,接过她手里撞饼子的布袋,“要是累的话,别去了。”   “不行。”洛瑾忙道,“都做了两日了,再说我也找不到别处挣银子了。”   “那你天天这么晚回家?”莫恩庭站在原地和洛瑾对看。   “过几天,天就长了。”洛瑾小声嘟囔着。   “好好。”莫恩庭点头,“不说了,快跟我回去。”   晚上,正屋那边收拾好以后。洛瑾回到西厢屋就会烧上一锅热水,除了端去里间给莫恩庭的,剩下的她可以洗一洗。   “二哥。”洛瑾掀帘进了里间,她的头发湿着,连着她的一双眼睛都是雾气蒙蒙的,“我能来这间绣花吗?”   真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精灵,想来以前家里人将她护得好,这样的娇娇弱弱,让人忍不住怜爱。   见莫恩庭看着自己不说话,洛瑾低头说的小声,“我怕误了绣活儿的期限。”   “没事儿,进来好了。”莫恩庭喜欢她守在自己身边的感觉,虽然觉得离着她很远。   洛瑾道了声谢,到外间将绣架搬进里间,放在地上,然后铺了麻片子,准备坐下。   “上来坐吧。”莫恩庭将矮桌拖到一旁,空出炕上的位置,“以后不准坐地上。”   洛瑾愣了愣,慢慢将绣架搬到炕上,“谢谢二哥。”   “宅子里的活儿累吗?”莫恩庭看着书,张嘴问道。   “不累。”洛瑾引上线,将图样放在绣架上,“素萍嫂子都会教我。”   “你其实不该过这种日子的。”莫恩庭说的很轻,不知是对洛瑾说,还是对自己,“你该没有忧虑的活着。”   洛瑾只嗯了声,便低着头绣花。活着,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母亲的命很苦,是父亲造成的。自己的命呢?洛瑾想了想,只要换回契子,她就自由了。   三十两看起来很多,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能挣出来的。   就知道这丫头不会把他的话放心上,莫恩庭将书卷起来,敲了敲绣架。   “二哥?”洛瑾抬头,眼中带着疑问。   “我后日考试,要一整天都待在考场里。”莫恩庭往这边移了移,读了一天的书,终于可以逗逗她了。   洛瑾点头,“听说是。”   “我听说,以前有考生作弊,直接被赶了出来;有的在里面痛哭流涕,呼天唤地。”莫恩庭笑道,“真想带你去看看。”   “不成的。”洛瑾的针上下走着,“女子不能去那里。”   “你总是一本正经的。”莫恩庭用书敲了洛瑾脑袋一下,“不觉得自己呆呆的吗?”   洛瑾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可都是真的呀!”   莫恩庭就盘腿坐在洛瑾对面,能看清她的根根眼睫,“我觉得洛瑾以后的孩子肯定很好看。”   “哎呀!”洛瑾捏着自己的指头,一颗血珠子滚出指尖。这人怎么老这样?总拿些奇怪的话吓唬人。   “不过,孩子最好不要像你这么呆才好。”莫恩庭凑过身子,拿过洛瑾的手,用帕子擦了擦,“总让人不放心。”   “不要紧。”洛瑾抽回手,什么孩子?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不要紧?”莫恩庭手指弹了洛瑾的额头一下,“等哪天把指头剪掉了就要紧了,对吧?”   “我不绣了。”洛瑾觉得进了里间,活儿没做多少,却听了莫恩庭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二哥要考试了,我不该来打搅的。”   看着洛瑾收拾绣架,准备到外间。莫恩庭一把抓住绣架,“你在躲什么?”   躲什么?洛瑾低垂眼帘,她只是想离开,不想扯上别的什么。   “算了,出去吧!”莫恩庭松手。   二月的春风,轻抚着柔软的柳条,群山环绕的湖水碧绿。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几只白色水鸟,在浅水的区域里觅食。   宅子里,人们各自坐着自己的事情。素萍的精神有些差,不停打着哈欠。   “嫂子,你怎么了?”洛瑾问道。   “婆婆病了,昨晚没睡好。”素萍抹了抹额头,“我没事儿。”   “洛瑾。”许婆子进了伙房,看了眼蹲在地上的人,“送点心去花园。”说完便走了出去。   “怎的换成咱这里的人送东西了?”厨娘道了声。   “你管这些?照做就行了。”另一人将点心摆进碟子,送到洛瑾手里,“快些去吧。”   端着点心,洛瑾往花园里去。远远地听见有人喝彩,却见花园的草地上安了一个箭靶。不远处的人正在搭弓瞄准。   花园里的草木欣欣,洛瑾把点心放到石桌上,转身想着回去伙房。   “回来。”薛予章将弓箭扔给一旁的小厮,大跨步走到石桌旁,看着手里拿着托盘,静静站在那里的女娇儿,“你叫洛瑾?”   “嗯。”洛瑾的眉头皱了下。   薛予章坐下,手里端起茶碗,送到唇边,“伙房里的活儿是不是不好做?”   “没有,都是些简单的。”洛瑾抓托盘的手紧了紧,“还有活儿,我可以回去吗?”   “不急。”薛予章放下茶碗,勾唇一笑,脸色温和,“你留下来和我说说话。”   “这不合规矩。”洛瑾道了声。   “规矩就是,你在这里做工,就该听我的话。”薛予章捏了一块儿点心,递到洛瑾面前,“给你的。”   洛瑾摇头,“我真的要回去了。”   “好。”薛予章双腿交叠,“你把它吃了,我就放你回去。”   慢慢伸手接过点心,洛瑾的袖子遮住脸,将点心送进嘴里。嚼了一口,嘴里的松软却是堵得咽不下去,憋得人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大人 20瓶、L璐 2瓶、L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6章 无耻   见此,薛予章倒是收起了笑,重新看着洛瑾。他想或许自己看错了,这女娇儿应该不是哪家大户里出来的妾婢,怕是一个落魄的闺秀。   其实都无所谓,不管是妾婢还是闺秀,反正长成这般模样,最终还是男人手里的玩物。单看那娇弱纤细的身子,就恨不得一手捏断。   “好了。”洛瑾咽下点心,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花园。   身影婀娜,细腰如柳。薛予章看着远去的人儿发呆,那边却传来几声吵嚷,扰断了他。   小厮正对走进花园的一个女人训斥着。那女人不但不走,反而对着薛予章行礼,说是有事相告。   薛予章没有心情理会,懒懒的收回眼,“打发了。”   “贵人,那小娘子我认识的。”凤英忙道,伸手推开小厮的阻挡,“她就住在我家旁边。”   手指划过杯沿,薛予章瞅了眼走近的女子,一身艳俗,“怎么,你想管本少爷的事?”   “哪敢?”凤英陪着笑,“只是人家小娘子是有主儿的,您怎能这样?”   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石桌上,“这倒有趣了,有人对我说教起来了。”薛予章漂亮的眼睛变得狠戾。   “不是。”凤英捂嘴笑了笑,表情谄媚,“这不是洛瑾那小娘子日子实在过得苦,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说着叹了口气。   薛予章没什么耐心应付凤英,手指敲打着桌面,“娘子想说什么?”   “洛瑾和别人不一样的,她是被人家买回来的。”凤英往前了两步,将桌上到了的茶碗摆好,“听说以前是大户家的姑娘。”   睥了一眼凤英,薛予章站起身,“买她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凤英支支吾吾,“您看,人家的事我怎么能在外乱说?”   薛予章挑唇一笑,对着小厮勾了勾手。小厮跑过来,将弓箭送上。   “去给娘子端碗茶来。”薛予章将箭搭在弓上,对准了靶心。嗖的一声,羽箭飞了出去……   两日后,是莫恩庭考试的日子。莫家早早起来准备,因为要在考场里待上一天,中午的吃食是要准备的。   莫振邦和莫大郎要上工,莫三郎跟着莫二郎去了考场,一直等在外面,想着万一有事可以照应着。   洛瑾像往常一样,与素萍一道去大宅上工。只是她注意了许多,临近午饭的时候,她便会离开伙房一会儿。她不想去翠竹苑给那位贵人送饭食。   午后,洛瑾坐在院子里洗碗,二月的井水还是有些凉的。   突然,素萍慌慌张张的从外面回来,一屁股坐在小登上,双眼直愣愣的,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嫂子,怎么了?”洛瑾见素萍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素萍锤了捶胸口,重重呼出一口气,看了看四下,见没有人,才小声开口,“我方才去后院儿喂狗,看见了凤英……”   “她又骂人了?”洛瑾问道。   素萍摇头,“我看见她和卢管事,他俩……”有些话到底有些难以启齿,“真是不要脸,只在地上铺了一块布……”   洛瑾低下头,不再回话,将水盆里的盘碗捞出来摆好。   素萍叹了口气,“他们看见我了,万一卢管事将我赶走怎么办?”她又想了想,“不过,说不定也没看清,我躲得挺快的。”   这种事,洛瑾也不好说什么,只问素萍要不要喝水。   一天过去,凤英并没有过来找素萍的麻烦,想来她也觉得自己做了不光彩的事,不想张扬。   下了工,洛瑾和素萍领了自己的饼子,出了宅子,准备回家。   天上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滋润着草木万物。不远处的水坝上,站在一道颀长的身影,他撑着一把有些旧的油纸伞,面庞隐在伞下,只露出白皙优美的下巴。   “是二郎来接你了。”素萍笑着道,“是怕你淋了雨着凉吧。”话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她的一辈子就从来没有被珍视过一次。   洛瑾也是一愣,莫恩庭今天考试,怎会跑到这里来?   “嫂子,你的伞。”莫恩庭递给素萍一把伞,“大伯母好像不太舒服,你快些回去看看吧。”   素萍接过伞,道了声谢,就急火火的往家里赶,将后面的两人甩了老远。   “二哥,你考试完了?”洛瑾问了声。   “要不然呢?”莫恩庭将伞往洛瑾的方向送了送,“我会跑来这里找你?”   柳色青青,湖面上是雨滴落下的圈圈涟漪,温柔的春雨没有挡住轻快的燕儿,它们翩然飞过,留下一声鸣叫。   两人并排走着,洛瑾话少,乖乖巧巧的一声不吭。   “我想过了。”莫恩庭手撑着伞,眼睛看着前方,“要是州试过了,我带你回平县看看。”   洛瑾停下脚步,一双眼睛比春日的湖水还要清亮,“真的?”   “真的。”莫恩庭点头,“不过,你的姑父不准你回家,你也知道。所以,你在平县还有别的靠得住的亲戚没有?”   洛瑾低头想了想,“有,如果不回家,可以去那里问问。”她想到了周家,“隔壁县有亲戚。”   “那就这样。”莫恩庭的手伸到伞外,接了些水滴。   绕过了大半座湖,西岸的大宅隐藏在朦朦胧胧的雨雾里。几声犬吠打破了雨天的宁静,厚重的宅门打开,隐隐看见几只狗跑了出来。   “这次大峪没来倒是亏了。”洛瑾看着湖对岸。   “他一个小孩子,什么亏不亏的。”莫恩庭笑了声,“以后家里养一只狗,不就得了。”   “你考的好吗?”洛瑾觉得每当两人单独在一起,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两日后放榜。”莫恩庭考了一天,现在神情很轻松,“你觉得我会过吗?”   “我不知道。”洛瑾低头走着。   “跟我来。”莫恩庭拉住洛瑾往一旁的山道走去。   “二哥。”这里的道窄,两旁杂草上的雨水,浸湿了洛瑾的裙摆和鞋袜,“天要黑了。”   “有我呢!”莫恩庭轻易地就拉着洛瑾钻进林子。   树上的水滴落下,很轻易的打湿衣衫,一把油纸伞根本挡不住。   林子尽头是一处石崖,湿漉漉的矗立在雨里。   “我带你过去看看。”莫恩庭拉着洛瑾往石崖走去。   石崖上,整座湖的风光尽收眼底,烟雾缥缈,淡淡山色如画。   “是不是很好看?”莫恩庭问道。   洛瑾点头,“可是,该回去了。”说完,她想转身。   “为什么?”莫恩庭问道,“我总想着与你近一些,可你总是退的老远。”   “我……”洛瑾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是真的不知道?”莫恩庭不信,就算她心思再简单,难道就丝毫也感觉不到?   她知道。但是她只能装不知道,她想全身而退。她从一出生,家人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她一辈子要走的路。什么时候要做什么,多大要学什么规矩,以后要嫁给谁,而她心里已经认定那条路。   可是人生总有变数,现在她的路断了,好像找不到了。被人戳破伤口,总会觉得很疼。   “不要离我那么远。”莫恩庭扶着洛瑾的双肩,“明明那么胆小,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忍着?”   “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她就是这样,不善言辞。愣怔间,她被一个怀抱包围。   “二哥是喜欢洛瑾的。”莫恩庭轻声道,“你肯定知道,对吧?”   这样的亲密实在让人抗拒,洛瑾想推开眼前的人,“二哥,我们有约定的。”她声音颤着。   “当然有,一年之期。”莫恩庭觉得怀里的娇软简直让他喜欢的要命,只想着干脆将人直接勒进自己的身体,溶进骨血。   “你会守诺的,对吧?”洛瑾几乎用尽了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不太情愿的松开,莫恩庭看着那张惊慌的小脸儿,“一年内,还清了银子,你离开;还不清,留下来,一辈子跟在我身边。”   “当时明明……”洛瑾皱眉,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当初我并没说,若是还不清会怎样。”莫恩庭觉得自己的脸皮快要比上莫三郎了,“现在就补上吧。反正也才过了两个多月,你有的是时候准备。”   洛瑾觉得有些乱,就算有凉凉的雨丝落在她脸上,也依旧无法化解心中的万千愁绪。说到底,她与莫恩庭相比,无论哪方面也是斗不过的。不过还好,她或许笨一些,但是努力些,不一定就办不到。   “那么,这就算说定了。”莫恩庭擅自做了决定,“要是你不放心,回去我在给你写一张凭证。”   “不用了。”洛瑾摇头,“二哥会说到做到的。”   “你老离那么远做什么?”莫恩庭将人拉进伞下,“淋湿了。”   “那回去吗?”洛瑾问了声。   “洛瑾说话软软的,真好听。”莫恩庭看着石崖下的湖水,“可是真的想跟洛瑾看看世间景色。”   洛瑾觉得头有些疼,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崖上的风大?“天真的要黑了。”还有,这里很冷,她的鞋已经湿透了。   “好了,若是刚才的话你都记住了,我们就回去。”莫恩庭看看天色。   “记住了。”洛瑾点头,“还清银子才能离开。”   “没说完。”莫恩庭伸手在洛瑾额头上敲了一记,“还不清,一辈子走不了了;还有,以后不准离我那么远。”   洛瑾不明白,她现在是不是就是人们所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或是另一种说法,莫恩庭仗势欺人?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又都不太对。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请不要拉三哥下水,三哥只是喜欢嬉皮笑脸,人家可不会算计人。   关于女主性格,恭喜“爱在心中”小朋友,回答正确,她的确是在回避,是父亲给的阴影。   原生女主,规矩束缚中长大,没有开挂金手指。 第47章 诬赖   天渐渐暖了,坐在太阳底下,会晒得人很舒服,浑身筋骨懒洋洋的。伙房里的人一般洗菜什么的,都会到外边来。   这天,几个女人正在拉着家常干活儿,许婆子带着几个人来了伙房,脸色并不好看。   停下手里的活儿,伙房里的人站到一旁,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   “给我进去找找。”许婆子指着伙房里面,下了一声令。   后面跟着的人,立即走了进去,在伙房里翻找着。   “许婆,这是怎么了?”一个厨娘小心问道,瞧这架势,怕是出了什么事。   许婆没回答厨娘,只是歪头看了眼身后的凤英,“说说,怎么回事儿。”   凤英从许婆身后走出来,瞧了一眼素萍,敛下眼中神情,低头恭谨的回道:“前日天黑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影偷偷地从翠竹苑出来。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谁会这样鬼鬼祟祟?”   看了看许婆子的脸色,凤英接着说道:“我当时就悄悄地跟上了,一直跟着那人影来到伙房。我想或许是去翠竹苑送东西的,当时就没在意,便回去了。”   说到这里,伙房里的人俱是一惊,谁都知道翠竹苑是不能随便去的。   “是这样,翠竹苑丢了一件东西。”许婆眼光扫过几人,“只是过来瞧瞧,没事儿的话,只当误会一场;要是真的有不规矩的人,那这宅子里也是留不得你的。”   没一会儿,伙房里出来一个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伙房了的人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带着惊诧。   布包交到许婆子手里,她伸手进布袋,掏出一个精致的白银小香炉。嘴上冷笑一声,“说吧,谁干的?”   “不会是误会吧?”吴厨子皱着粗犷的眉毛,“这里的人都老实本分,哪敢去翠竹苑?”   “老实本分,怕只是表面吧?”许婆子冷哼一声,“东西都搜出来了,还有什么话说?这事儿是一定要交到官府了。”   一听要交到府,伙房里的人心惊,进了那里不管有罪没罪,板子是要挨得。万一事情查不出,少不得关在里面些日子,到时家里还要花钱打点。   “其实,我倒是记得那人的身形。”凤英站出来说道,她看了眼素萍,眼神恶毒,“那人身材不高,是个敦实的妇人。”   所有的人看向了素萍。伙房里的女人就属她是最矮的。   “凤英,你胡说八道!”素萍当场急了,被人如此冤枉,她哪里还能冷静?她指着凤英,“是你要害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凤英往许婆子身后站了站,“我也没说是你,是你自己站出来的。再说,咱都是一个村儿的,我为什么害你?”   “你怕我把你的破事儿说出来。”素萍情绪有些激动,“你想赶我走。”   “来,把人带走,关起来。”许婆子将香炉收好,“看看少爷想怎么处理?”   “我没有!”素萍挡开家丁的手,往着凤英的方向跑去,“为什么要害我?”   没跑两步,素萍就被家丁伸脚绊倒在地。她痛苦的在地上动都不能动,双手被砂石划破了皮。   “嫂子。”洛瑾上去想扶起素萍,可是对方实在太痛,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后面走上两个家丁,毫无表情的将趴在地上的素萍拖出了伙房,她的双膝甚至没有离开地面,生生拖过。   “凤英,你不得好死!”素萍心有不甘的咒骂着,带着无助。   伙房里的人谁也不敢说话,就算知道素萍不会干出偷盗的事,可是谁也拿不出证明,何况搞不好还会连着自己也搭上。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许婆子要做的只是寻回东西,让这些做工的守好规矩,至于拖出去的人是死是活,她不在意,不过就是一个农妇,就算打死了,也不过是陪几个钱。   洛瑾相信这事绝不会是素萍做的。前日晚上,她去过翠竹苑,而素萍一直在伙房里等着她,怎么可能去翠竹苑偷东西?   抬头,洛瑾正好与凤英的目光相交,“素萍嫂子不会去翠竹苑偷东西,她是冤枉的。”   “东西都找到了,她冤不冤枉的,有人会查清楚。”许婆子带着人离开了伙房。   伙房里静了下来,可是这里的人经过这事儿,也没有心思说话了,低头心不在焉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在人家里干活儿,就要小心翼翼,保不准那天就有事儿掉到自己头上。   “他们会怎么对素萍嫂子?”洛瑾担心,想着要不要跑回大石村告诉莫钟。可是想了想,就算告诉莫钟又能怎么样,他何时在乎过素萍?   厨娘叹口气,小声道:“两条路,要不就是在宅子里打一顿,然后赶出去;要不就是交到官府,一样会用刑,说不定还会定罪。只是不管那条路,人回到家时,也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厨娘说的是真的,这点儿洛瑾根本不怀疑,这个世道根本不会听弱者的申诉。她直愣愣的坐着,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素萍一直都很照顾她,知道她怕狗,去后院儿喂狗的活儿接了去;她力气小,素萍会帮着她搬重东西。   “我要去看看。”洛瑾扔下手里的活儿,“他们把人关在哪里?”   “你去了也没用。”厨娘走过来,小声说道,“人是不会放的。”   “嫂子是冤枉的,她不会偷东西。”洛瑾为素萍辩解着。   厨娘叹了口气,“莫不是她在这里得罪了人,被人陷害?”   洛瑾想起素萍说的话,她说看了不该看的,怕被赶回去。难道真是凤英陷害的?   始终是不放心,跟伙房里的人说了一声,洛瑾跑去外面,她打听着到了关押素萍的门房。   洛瑾跑过去,门口的看守挡住了她,上下打量着,“这里不能进!”   “大哥,你让我见见嫂子。”洛瑾想着刚才素萍是被拖出来的,那身上还不得留下伤?不处理怎么行?   “没听懂是吗?”看守显得不耐烦,也根本没把一个伙房的女工放在眼里,“你以为自己是这宅子里的主子?想见谁就见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主子?洛瑾知道这里的主子是薛予章!难道去找他?她脑子里乱极了,那人显然是惹不得的。   见不到素萍,洛瑾想着只能跑回村里去,找莫家的人来帮忙。下定决心,她便朝平日下工的小门跑去。   路上经过凤英干活的洗衣房,院里一口水井,几只大木盆摆在地上,三四个女工正在搓洗着。   “二郎媳妇儿,怎么跑得这么急?”大树下的方桌旁,正在喝茶的凤英叫了声,话里有种说不出的讽刺,“过来和嫂子喝碗茶。”   “我能证明,素萍嫂子前天晚上没去过翠竹苑。”洛瑾走到凤英跟前,“嫂子,都是一个村儿的,你为什么要诬赖她?”   凤英上下打量着洛瑾,手捞起桌上的茶碗,“别说你的证明管不管用,就说我吧,我哪里诬赖她了?人是许婆子带走的,我只是实话实说。”   “不就是因为嫂子看见你跟卢管事了吗?”洛瑾心中焦急,直接说出了口,“所以你就陷害嫂子。”   一旁洗衣的女工虽然手中的活儿不停,但是个个的耳朵都是竖着的。   凤英脸色变了变,“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姓莫的一家穷鬼,你倒是对他们死心塌地的。”   “他们说来对我挺好的。”洛瑾不知道凤英为什么有扯上了莫家,只是看她的样子,已经知道答案,就是她做的这件事。她不再说些多余的话,转身离开。   “洛小娘子,别急呀!”凤英站起来,走到洛瑾面前拦住,“嫂子觉得你是个单纯的,所以想提醒你,要不容易被人骗。”   洛瑾皱眉,“说的什么意思?”   “那素萍表面看起来忠厚实诚,其实背地里可不是省油的灯。”凤英盯着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心里艳羡的要命,只恨自己生不成这般模样,跟着牛四在山沟受苦。“她经常在村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手脚可不干净,你别被骗了。”   洛瑾不信,命运对素萍已经够不公平,凭什么现在还要被凤英诬赖?明明是她害了素萍,还在这里装好人?当下只觉得眼前艳俗的女人十分厌恶,连着她一向温软的脾气都有些愤怒。   “素萍嫂子是好人。”洛瑾吐出一句话,再不理会凤英,跑了出去。   “好人?”凤英对着洛瑾的背影冷笑,“好人能当饭吃?”   洛瑾往宅子的小门跑去,她要回大石村,这里没有人会帮素萍,她只能回莫家找人。这个时候,莫恩庭应该是在家的。   只要再穿过假山,就会到达小门。出了宅子,就代表她不会再做这份工,也就是说她可能会还不清银子。不过,她没有停步,尽管她的体力真的不好。   “跑什么?”   假山处,一只手将洛瑾拉住。她气息不稳,看着眼前笑得好看的人,“贵人?”   “后面有狼?”薛予章看看洛瑾后面,“瞧瞧,吓成什么样了?”   眼前的这个人也能救素萍。洛瑾抽回手臂,往后站了站,“我家嫂子被许婆关起来了,您能帮帮她吗?”   薛予章的折扇在手心里敲了几下,“这里的事儿,我来管的话,好像不合适。你应该知道,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的。”   “可是丢的东西是您的。”洛瑾忙道,“她被诬赖偷了您的东西,可是她真的没有。”   “你是说香炉?”薛予章在假山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怎么,和你嫂子有关?”   “我可以证明,不是她偷的。”洛瑾跑了一路,身上有些虚,连着说话还有些喘。   “我相信你。”薛予章笑笑,折扇在手里把玩着,“既然她没做,到时候官府一定会还她公道的。”   听这话的意思,是想把素萍送进衙门?这怎么行,在里面吃苦受罪不说,外面还不得莫家到处打点?   “东西都找回来了,为什么还要送交官府?万一进去定了罪怎么办?”洛瑾有些心急。   “这不还没交人吗?”薛予章打开折扇,放在头顶,挡住日头,“我要去湖里钓鱼,你跟我一起去。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ls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8章 气愤   微风轻拂湖面,层层清波粼粼。湖边的小亭里,薛予章手里拿着一根鱼竿。小厮为他装好鱼饵便退出了亭子,远远地站着。   洛瑾站在亭子外面,等着薛予章问关于素萍的事。   “你去过州府没有。”薛予章显然没把素萍的事放在心上,眼角看着站在外面的人儿。阳光下,像一个漂亮的人偶,只要扯东手里的线,她就会跟着你一举一动。   洛瑾看向亭中,摇头,“没有。”她长这么大,大石村是她来过最远的地方。   “州府呀,比这里好多了。”薛予章看着湖面,“很大很热闹,每天都有玩不完的花样。还有异族的歌舞坊。”   薛予章并不提素萍的事,这让洛瑾有些着急,“贵人……”   “洛瑾,想不想去州府看看?”薛予章回头,“你站那么远,怎么和我说话,过来。”   “你不是说想知道香炉的事吗?”洛瑾没有动,站在原地。   “一个小小的香炉而已,洛瑾喜欢,就送你了。”见人不进亭子,薛予章扔掉鱼竿,起身倚在亭柱上,眼中含笑。   “不是。”洛瑾摇头,“是我嫂子,她是冤枉的。”   薛予章摇头,“那你说怎么做?”他有些为难,“有时候事情看起来简单,其实很复杂。万一纵容了一次,难保下次不会有人再犯。”   洛瑾似乎听出来了,薛予章心里也是认定素萍偷盗这件事的。那自己跟着来做什么?只听他谈论州府如何富庶,日子如何有趣?   “贵人,能否告半日假。”眼前的人不会帮素萍,在这些权势人的眼里,人命算不了什么。洛瑾现在想着,还是要回去找莫恩庭,希望他会有办法。   薛予章双臂环胸,看了洛瑾良久,“因为是你,所以我准了。”   闻言,洛瑾施了一礼,转身往水坝跑去。真要晚了,衙门里的人来了,到时候想素萍出来,可就难了。   山路很远,洛瑾心急如焚,只觉得这路似乎比往日长了不少。   翻过后山,回到莫家。大峪在院子里玩泥巴,看见洛瑾失魂落魄的跑进来,叫了一声婶儿。   洛瑾哪里顾得上,直接跑去西厢屋。   “二哥!”没有了以往的礼数,洛瑾直接掀开帘子跑进里间,“素萍嫂子出事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洛瑾会回来,看样子有些狼狈,一脸汗,头发乱乱的,有些黏在了脸颊上。   莫恩庭心中一惊,这丫头不会是在外面吃亏了吧?“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他扔掉手里的书,从炕上下来,把住洛瑾的双肩上下打量。   “不是我,是嫂子。”洛瑾喘的急促,平时白嫩的脸泛着微微的粉红,“她被关起来了。”   “怎么回事?”莫恩庭皱眉,“你先仔细跟我说说。”   事情的原委,洛瑾说了一遍,越说越急,“怎么办?他们说要把嫂子送去衙门。”   莫恩庭低头想了想,“我过去看看,你不要过去了,留在家里。”   “不行,我要回去。”洛瑾不放心素萍,这件事她才是最清楚的那个,“我只告了半日的假。”   “发生了这事,你还想留在那里?”莫恩庭现在无暇去问这些,只道,“你喝些水,我去跟娘说一声,一会儿就走。”   去大宅的路上,洛瑾有些累,她方才跑了一路,腿脚有些无力。“二哥,你先在前面走,我走得慢。”   “那你小心些。”到底事关人命,莫恩庭也知道轻重,又叮嘱了两句,自己往大宅先去了。   这次回大宅,莫恩庭去叫过莫钟,可是莫钟借故看着家里的老母,并不想前去。嘴里甚至骂着,这不规矩的女人死了算了。   洛瑾看出。莫钟根本不在乎素萍的死活,说不定还想着人死了可以得些银子。人心如此凉薄,却是让人寒心,倒是这完全没有血缘的莫恩庭为素萍奔走着。   洛瑾到了大宅时,刚好看见莫恩庭在门前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男人四十多岁,一把稀疏的山羊胡,面貌清瘦,一身长袍,看上去像是读过书的人。她见过一次,知道那人是孟先生,薛予章身边的人。   “不是说让你不要急吗?”莫恩庭看着小跑过来的洛瑾,小声道。   “孟先生。”洛瑾对着先生行了一礼。   “进去说吧。”孟先生伸手做请。   到了一处小厅,洛瑾跟在莫恩庭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安定了许多,总觉得莫恩庭来了,事情应该会有转机。   事情自然是要从头说起的,免不了要在香炉上费一番唇舌。所以,关键的人物,凤英被孟先生叫人找了过来。   孟先生是薛家人派来跟在薛予章身边的,目的就是看着薛予章在外不要惹事。所以他的话还是管用的。   凤英来到小厅后,看了眼在场的莫恩庭,眼中厉光一闪。上次她伤了腿,就是莫恩庭轻轻巧巧几句话就解决了,还落了个明事理的名声,她何曾吃过这种哑巴亏,仇早就记下了。   “先生,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凤英明知故问,既然莫家来人了,肯定是为素萍。只是莫钟那个缩头乌龟没来,事情应该不难办。   “素萍的家人来了,说是想要个道理,你说看见她偷香炉了,确定?”孟先生问道。   凤英低头,眼珠子转了转,抬头笑道,“这事情,我都与许婆说过了。当时就见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翠竹苑出来,后来进了伙房。”   “凤英嫂子,话不能乱说。”莫恩庭接道,“只凭一个人影就断定是素萍嫂子,你可知道很容易冤枉人?”   凤英以前在东家做丫鬟时,那也是见过不少龌龊事的,不会因为莫恩庭的一句质问就慌了手脚。“我没说是素萍,是她自己站出来的。你说她要是心里没鬼,自己跳出来做什么?”   “既然香炉是在伙房找到的,为何到了手,不立即带走,偏得放在那里等着人来搜?”莫恩庭又问,“若说要藏的话,宅子这么大,何必藏在人来人往的伙房?”   “二郎,你这事情该去问凤英。”凤英皮笑肉不笑,“说不定她就是蠢。”   莫恩庭觉得和凤英这种人不能讲道理,这种人总有歪理对付你。所以对付她,当然也要用歪理,“您看,素萍嫂子以前是得罪过您,可是都过去了,你怎能冤枉她?”   “话不能乱说,二郎。”凤英一脸惊讶,“我和素萍哪有什么仇怨,我们在村里还时常说说话什么的。”   “那您更应该帮着素萍嫂子找到真正的窃贼。”莫恩庭说着,转而对着孟先生弯了弯腰,“先生,我们知道您这边不少规矩,冒昧前来,给您填了麻烦。”   孟先生也是个读书人,看着眼前的后辈,似乎看到了当初少年意气的自己,心里有些感慨。“其实这件事,按以往的规矩是交由衙门来办。”   “先生也知道,其实人进了衙门,什么事儿都由不得自己了。”莫恩庭平淡的说着,“这着急的可是家里的人。”   权势人家,人命贵贱不看在眼里,孟先生待在薛家,早已经看透,“你们过来也只是一直说冤枉,可是拿不出证明,就只能按规矩来,走衙门。”   “规矩。”洛瑾道了声,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大,可实际上只是平常人说话的声音,“先生说,宅子里的规矩。”   孟先生看着站在莫恩庭身后的女子,“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坏了。”   “可是,就是有人坏了。”洛瑾双手攥起,事到如此为了素萍,她要勇敢一回,“是不是也会按规矩办?”   “洛瑾?”莫恩庭看出洛瑾似乎在抖,似乎是气愤。   孟先生沉吟片刻,“当然,你是有什么证据?”   “她。”洛瑾指着凤英,“她是用了手段才进来宅子做工的。”   凤英一听,脸色变了,嘴角尖酸,“不能乱说话呀!你这是眼见素萍脱不了罪,就反过来泼我的脏水?”   “我没乱说!”现在的洛瑾似乎也是气到了,脸上绷得紧紧的,“你明明被刷了下去,后来仗着是卢管事的表妹才进的宅子。”   “我……”凤英到底年长几岁,有些阅历,当下看着孟先生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先生,我的确是经过挑选才进来做工的。进来后才知道卢管事也在这儿。”   “素萍嫂子就是撞破了你和卢管事……”洛瑾的脸红了红,“你是在报复。”   孟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想着什么。这事好像又扯到别处了,可是刚才还说规矩什么的,现在如果不端平这碗水,好像实在不妥。况且,这卢管事哪里有什么表妹?这事八成就如这小娘子所说,是卢管事私自将人招进来的。   如果是这样,首先凤英的人品不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难以让人信服。   凤英脸皮厚,张嘴骂人从来不吃亏,眼见平日里不说话的洛瑾惹她,当场什么样的脏话都出了口。   一时间,小厅里只有凤英的撒泼声,一张厉嘴专捡难听的骂。   “住口。”孟先生是个读书人,这样的污言秽语实在让他反感,眼下也算看出来了,这凤英是被人说道短处了。“这是什么地方,容你在这里撒泼?”   凤英心里有火,被孟先生一声,只能堵在喉咙里,眼狠狠地剜了洛瑾。   “先生也看到了,就算说我家嫂子在宅子里拿了什么东西,也要是个让人信服的人来证明。”莫恩庭看了眼凤英,眼中冰冷,“若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诬赖,恐怕这所谓的规矩也只是瞎扯。”   眼下的事情其实不难,却很头痛。只要去大石村打听一下两个妇人的作风,差不多也就知道结果了。可是孟先生想的是那个香炉是怎么到的伙房?   前头的话已经说了,讲规矩。所以要想罚素萍,必须也要罚凤英。再者说,薛家的宝贝少爷是交在他手里的,万一在这边再闹出什么来,回去怎么交代?   孟先生捋着山羊胡,眼睛扫过小厅站着的三个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归东西也没丢,至于人,全部撵回去就是。   “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莫恩庭上前两步,“您派个人去大石村打听一下,相信会听到些有用的。”   “好笑了!”凤英到底心里发虚,强作镇定,“你们莫家在村里住了多少年,他们当然帮你家说话,怎么会帮我一个外来的?”   “不好笑!”莫恩庭面上没有表情,“你是嫁来的,素萍嫂子也是嫁来的,村里人实在,说的只是实话,没什么帮不帮。”   “孟先生,这事儿怎就扯到我身上了?”凤英转而看向孟先生,一脸幽怨,拿着帕子在眼角拭了拭,“我说的都是实话。”   被吵得脑子疼,孟先生摆摆手,“都不要说了。这事儿主家交给我办了,我就说了吧。”不管怎么说,给薛家看好那位祖宗才是最重要的。   “这香炉的事儿的确没什么证据说是那位嫂子做的,就凭说一个身影,不足以服众。”孟先生又道,“但是这件事儿出了,恐怕那位嫂子是不能再这边呆了。”   莫恩庭接道:“先生明察,我这就带嫂子回去。本来只是来做工,想不到给你们填了麻烦。”   “这怎么行?”凤英眼看自己的精心设计就这样不了了之,心有不甘,“凭什么放过她?”村里人没人敢惹她,现在简直气得不行。   “还有你。”孟先生发话,宅子里还是清清静静的好,这些愿意出是非的人,还是趁早打发了好,免得薛予章再做出什么。   一看孟先生看着自己,凤英直觉有些不好,“我怎么了?”   “你也不用做了!”孟先生简单道,“卢管事根本没有什么表妹。”   “你凭什么赶我走?”凤英脸上扭曲,带着些狂气,“你家少爷还请我喝过茶呢?你说赶就赶?”   只这凤英的一句话,孟先生是非让她走不可了。跑去跟薛予章说话,这女人就不能留,说不定日后再出了麻烦,还是趁早打发了。   “有事,你叫卢管事过来找我。”孟先生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和凤英纠缠。   凤英倒真的当场离开,出了小厅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最好的结果,莫恩庭当下别过孟先生,问清素萍身在何处,想着带人回去。   “你回去上工吧!”孟先生对着洛瑾道了声,“伙房里不能缺人。”   “先生,我也不想做了。”洛瑾站在原处,她想通了,这里不是什么挣银钱的好地方。万一有事儿落到她身上,或许连个帮自己报信的人都没有。 第49章 吵架   莫恩庭带着洛瑾出了小厅,他突然笑了声。   心里还有些情绪难平,听到笑声,洛瑾抬头看去,“二哥,你笑什么?”   “洛瑾学会咬人了。”莫恩庭道,而且还令他高兴地是她不在这里做工了,她根本就不适合抛头露面。外面世道险恶,岂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明白莫恩庭说的是刚才揭穿凤英,“我说的是实话。”   “知道,洛瑾不会说谎。”看到了门房,莫恩庭道,“我过去接嫂子出来,你在门口等着我。”   洛瑾嗯了声,这一天她过得提心吊胆,到现在身上好像虚脱了一般,却也轻松了一些。   “喂!”   有人拍了洛瑾的肩膀一下,她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张月桃看着洛瑾,“刚才那人是不是表哥?”   洛瑾点头,“是。”   “表哥来这里做什么?”张月桃看着莫恩庭进了门房,想着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这时,一条大狗跑过来,洛瑾吓得当场不再动弹。   一声笑响起,“早说过,它不会咬你的。”薛予章带着一个小厮从门外进来。   “贵人。”洛瑾叫了声。   “对了,晚饭你去给我送,我有话跟你说。”薛予章想来是有事,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薛予章带着狗走远,张月桃张望着,“那人是谁?”   “不知道,是住在这家的贵人。”洛瑾看向门房,也不知道是不是素萍伤的太重,人到现在还没出来。   “我爹怎么还不出来?”张月桃看着偌大的院子,心里想着若是能进去看看该多好。“我要去账房那边看看。”   洛瑾没理张月桃,只等着莫恩庭和素萍出来。   素萍连惊带吓,从门房里出来的时候,走路都不太稳,满是伤痕的手扶着一旁的墙壁。洛瑾忙跑上去扶住她。   “嫂子,你的腿没事儿吧?”洛瑾低头看着素萍的裙子,划破了一些,上面至今还沾着尘土。   “没事儿。”素萍的心至今提着,关在门房的时候,心里想了无数种自己的下场,就是没想到会被莫恩庭和洛瑾给救出来。“你们费心了。”   “有话回去再说。”莫恩庭想着这是非之地还是不要久留的好,“走吧。”   两个女子走的慢,大宅子渐渐消失在身后。   “二哥,刚才看见月桃了。”洛瑾扶着素萍,“她在大宅子。”   “应该是舅来算账的。”莫恩庭跟在两人后面,“宅子里的肉是他们家送的。”   洛瑾嗯了声,她感觉到素萍一直在发抖,想来也是,谁碰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吓得不行。   回到大石村时,已经是傍晚,家家户户开始忙着做晚饭。素萍站在自己家门前,犹豫着,似乎并不想进去。   家里有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男人,她却还要回去为他洗衣做饭,伺候他一家。怎会不觉得不甘和委屈?就说今天她被人冤枉,莫钟连面都不露,一颗心算是彻底寒了。   莫家这边,莫恩庭跟莫振邦说了白日里的事。莫振邦还没开口,一旁的张婆子嘴里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宁娘安慰了洛瑾几句,两人便开始晚饭,突然院外面传来争执声,一个声音有些尖,一个声音是张婆子。   家里的人连忙跑了出去,见张婆子与凤英吵了起来。张婆子平时不动弹,骂起人来毫不含糊,连凤英这样嘴厉的都不是她的对手。   嘴上骂着,张婆子手里也不闲着,一个装锅灰的盆子,照着凤英兜头倒下。   “哎哟,我的娘……”凤英眼前一黑,呼号着,满身满脸的全是锅灰。   “谁是你娘!”张婆子将破盆往地上一扔,“你这样的孬货,若是我生了直接掐死,还留着祸害人!”   “天呀,你们一家是想逼死我!”凤英撒泼的坐到地上,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娘不吃你那套!”现在的张婆子比凤英的声音还要尖,一双小眼利得跟刀子似得,“别以为没人制得了你,就觉得自己了不得,能上天!我今儿就告诉你,别惹我家的人!”   “大家伙儿都来看呀!”凤英嚎了一嗓子,“莫家打死人了。”   本是做饭的时候,村民们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两个女人打架,男人们也不好上前劝阻。至于女人们,没有喜欢凤英的,当时都在心里为张婆子加油,自己也恨不得上前揣上两脚。   “喊什么喊,嚎什么嚎?”张婆子骂的起劲儿,“整天把脸涂得跟鬼一样,自己还以为是个仙女儿,你的眼就是两个窟窿,留着也没用,趁早抠了去。”   “你个老不死的!”凤英见没人帮自己,从地上跳起来,双手掐腰,“仗着你家人多,就欺负人是吧!告诉你,我可不好欺负!”   “我老死了,有儿子送终,你有吗?”张婆子撸了撸袖子,想上前,宁娘连忙拉住,怕她年纪大吃了亏。“指望着你那些野男人吧!”   这女人吵架,到最后就是骂的不堪入耳。与张婆子交好的婆子上前劝着,将人好歹送回了院子。独留凤英在外面骂骂咧咧。   眼见张婆子走了,凤英还想逞威风,刚张嘴,就被一旁看热闹的媳妇儿们奚落了。什么恶有恶报,什么半斤粉不正经……   “关你们什么事。”凤英的脚一崴,重新摔回地上。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女人们劝自己的男人回了家,留下一身灰的凤英,人不人鬼不鬼瘫在地上。直到她的男人牛四赶过来。   里屋的炕上,张婆子似乎还不解气,嘴里嘟哝个不停。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连个理儿都不给,就直接将人往衙门里送!”张婆子嘴皮子薄,说起话来一点儿都不磕绊,“这样的宅子,不待就对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莫振邦被自己婆娘吵得头痛,看了眼张婆子,示意她儿子儿媳都在场。   谁知张婆子并不理会,又开始骂起了凤英,“这个半斤粉是不是看着咱家人好欺负?自己不要脸,还骂别人手脚不干净。活该这伤天理的养不出孩子!”   “说话不要这么毒辣。”莫振邦开口,“你好歹是个长辈。”   “长辈?”张婆子喷着唾沫星子,“别以为我上了年纪走不动了,谁要给我气受,我去给她家砸了锅底!”   “你……”自己的婆娘就是这样,谁惹了她,她就会喋喋的骂个不停,是个不吃亏的,“她这不是也被撵回来了?”   “那是她自找的!”看张婆子的架势,晚上势必气得吃不下饭。“年前还诬赖老三,这次是老二媳妇儿。再不收拾她,她都来咱家揭屋顶了!”   “娘,吃饭吧!”莫三郎坐到炕上,“我跑了一天,你骂舒服了,可怜我肚子还空着。”   莫三郎就是有这种本事,会将不好的气氛变好。当即,张婆子的注意力到了小儿子身上,”对了,你今儿去了哪儿?”   莫三郎上炕盘腿,对着老娘嘿嘿一笑,“自然是去挣娶媳妇儿的钱。你也说,要早下手,免得到时候好的都让人捡了去。”   张婆子方才还阴沉的脸抖了抖,“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害臊!”   “有其母必有其子。”对着老娘挑挑眉,“我以后也是要像您一样,大杀四方的人。”   “兔崽子,没大没小的。”张婆子白了小儿子一眼。   这个家很有烟火气,没有宽阔的大房子,没有精致的摆设,却莫名让人有一种归属的温暖感。每当家里有人遇到什么事,其余人必会全力帮忙。   “我要出去几日。”莫振邦的筷子放在饭桌上,看了看莫恩庭的方向,“是去五灵涧。”   莫恩庭抬头,攥筷子的手紧了紧,“其实,都那么多年了,不必去了。”   张婆子的目光闪了闪,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大峪的脑袋,脸上的表情复杂。   “正好去那边给东家办事,想着再去打听打听。”莫振邦往后移了移,“我就是怕你这次考试,出个什么事儿。”   “那您小心些。”莫恩庭没再说什么,心里没多大波澜。   收拾好正屋的活儿,洛瑾回了西厢屋。不能做工挣银子,剩下的只能绣花,至于期限到了,能不能还清,她突然觉得无所谓了,一切看天意。   如此想着,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她搬着绣架,走到里间门帘外,叫了声。   “进来吧。”莫恩庭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底。   洛瑾进了里间,“二哥,我来绣花。”她看见炕上矮桌上放着一件衣裳,似乎是小孩穿的。   “放下吧。”莫恩庭从矮桌上收回视线,“以后进来,不用问我。”   洛瑾支好绣架,又看了眼那件衣裳,上面还躺着一把银锁子。以前弟弟也带过这种锁子,只是后来被爹拿去赌了。   “我当时来莫家时,身上穿戴的就是这些。”莫恩庭开口,“你觉得这种衣裳是什么人家小孩穿的?”他将矮桌上的东西推到洛瑾这边。   洛瑾抖开那件衣裳,上面满是划痕,像是被石头或树枝刮得。年岁久远,颜色褪了不少,看料子却是不错的。   再拿起那把银锁,是方形的锁子,上面挂着小银铃,手工细致。南海大师,祥云,金蟾,也是放的久了,没了以前的新亮。   “是富足人家孩子的。”洛瑾将衣裳叠好,她记得莫恩庭说过他是被莫振邦带回来的。难道说这些是他的?   莫恩庭没说什么,起身将东西送回到墙角的箱子里。   “洛瑾,你不做工,还不清银子的。”莫恩庭回身到炕上,“你是不是在大宅遇到什么了?”   这人是能看透人心吗?“就是觉得那里有些不自在,感觉慌慌的。”洛瑾手里攥着线。   “你不适合在外面,有些事你根本控制不住。”莫恩庭看着那张脸,长成这样会引来祸端,手里若是没有权势,根本护不住她。   “我知道。”洛瑾有些丧气,本以为只要老实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挣银钱。看来是她天真了,人心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不是说你不去惹人家,人家就不会对你下手。   “其实你出去两天也挺好。”莫恩庭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儿,正好可以让洛瑾看清些什么,她会成长,“至少你会明白,人心险恶,什么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二哥,为什么他们肯放素萍嫂子?”洛瑾有些不解,明明薛予章那里不想放素萍,为什么孟先生这边会放。   “你知道宅子里住的那人底细吗?”莫恩庭问,这丫头有时候就是后知后觉,“他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洛瑾摇头,她本就是想安分守己做工的,其余的事不想打听。“就知道他是从州府来的。”   “你看,咱们去的时候,说让孟先生派人来村里打听,他不肯。”莫恩庭解释着,“看得出,他不想事情闹大。既然他能做主,证明是主家给的权利。”   洛瑾想想也是,宅子里的人除了薛予章,好像就是这个孟先生了。   “要是猜的没错,宅子里的人应该是来避灾的。”莫恩庭说着自己的猜测,“你想,宅子的主人将这人的身份瞒得死,可见是不想别人知道他是谁。再说,哪家富贵人会跑到深山宅子住?是家里的日子不好么?”   洛瑾记得薛予章提过,说州府的日子多有趣。既然有趣,确实不会无故跑去后山大宅。也许真像莫恩庭所说吧。   “洛瑾,你跟我说,宅子里住的什么人?”莫恩庭问道,这丫头如果单是因为素萍的事辞工,好像有些牵强,应该是碰到了什么。   “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洛瑾回道,薛予章那人长得好看,但是看起来似乎有些阴沉。   是了,这丫头怕是被人家盯上了。莫恩庭第一次觉得洛瑾的防备心其实很好,至少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   “以后,不要出去了。”莫恩庭想了想,“让老三打听一下,看有什么活儿是你在家能做的,帮你领一些。”   洛瑾眨了眨眼,他不是说过还不清银子就留下来吗?怎的又帮着自己?   “你别老偷看我,好不好?”莫恩庭笑道,“我会以为你在对我暗送秋波。”   她没有偷看!洛瑾觉得莫恩庭整天给她安一些奇怪的罪名。本来要绣花的,又被他拉着说了一大堆,他不用读书吗?   “留在家里,至少你不会有人害你。”应该是去了一桩心事,莫恩庭轻松了些,“洛瑾是对的,外面很多坏人,尤其一些男人,心肠坏的很。”   说的是没错,可是他不也是男人吗?洛瑾歪头想了想,虽然莫恩庭喜欢掐她的脸,喜欢说些吓唬她的话,喜欢……不过,他是个好人。   第二天,是放榜的日子。莫恩庭和同窗早早去了考场。家里,洛瑾跟着宁娘恢复了以往的日子。   两人去看了看素萍,莫钟不在家,不知道有跑去哪里溜达了。   素萍手上有伤,两人帮着干了些活儿。就坐下来说着话,也都知道素萍命苦,宁娘只在旁边说着轻快的话。   可是洛瑾觉得,素萍不该一辈子绑在莫钟身上,她不欠莫钟的,为什么村里的长辈就不为素萍想一想?女子出嫁从夫,她从小是这么被教导的,母亲是这样,素萍是这样,她们人生的盼头是什么?   母亲说过,她盼着洛瑾出嫁,盼着弟弟成人,到时候她就放心了。母亲为着她和弟弟而苦苦忍着,就算挨打挨骂,也守着破碎不堪的家,只想让外人看到她的两个孩子是好人家的。   太苦了。洛瑾看着一言不发的素萍,这个女人甚至连孩子都没有,还有什么能支撑她走下去?   “素萍嫂子,会好起来的。”洛瑾拉着素萍的手。   素萍愣怔,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她一直都觉得洛瑾和她是相似的,都是命苦的,可是她现在知道了,这姑娘是有人疼的。她替她感到开心,自己没有的,洛瑾会有的。   “嫂子不是想绣花吗?”洛瑾说道,“我以后有功夫就教你。”   知道洛瑾是好意,可是素萍也知道,自己的一双手早粗了,如何能捏得住那细细的丝线?“好。”她应道。   回到莫家,院子里传来女儿家的笑声,是张月桃来了。   张婆子现在早已经打消了让张月桃做小儿媳妇儿的念头,只当是侄女儿来自家探望。   家里的男人都出去了,午饭时,女人们可以坐到炕上吃。张月桃叽叽喳喳的,说着跟张屠夫收账的事儿。   张婆子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样的姑娘娶回来哪行?吃饭还这般话多,姑娘家的不呆在家里,到处乱跑,自己那兄弟是怎么教的?   两个媳妇儿倒是不太说话,只低头吃饭,顺眼多了。   吃过饭,洛瑾回西厢屋绣花。刚支开架子,张月桃就走了进来。   前两次和张月桃都闹得不愉快,现在她又来了,洛瑾想着怎么躲开她。   “那个……我就是进来看看。”张月桃也不往里间去了,站在正间,看了眼绣花的洛瑾,眼里有些妒忌。她就是读书,绣花一样不会。   既然张月桃这么说了,洛瑾只当看不见,专心做自己的事儿。   “后山大宅住的什么人?”张月桃开口,没有前两次说话那般咄咄逼人。   “就是州府里来的。”洛瑾没抬头,简单回道。   “看架势,不像是普通人。”张月桃找了小凳坐下,“身边跟着不少下人。”   “可能吧。”洛瑾见张月桃不像来找事儿的,小声应道。   “不过,这人说话倒是风趣。”张月桃笑道,“两句话就能把人逗乐。”   张月桃自说自话,洛瑾只在一旁听着。   “你在那里做工,累不累?”张月桃问道,“你们走了,那边不就缺人了吗?”   “会补上吧!”洛瑾拽了一根丝线,不明白张月桃怎会对大宅这般兴趣?   “你说,我去的话,他们会收吗?”张月桃问道。   洛瑾抬头,张屠夫家日子过得不错,不明白张月桃为何要跑去大宅做工?“别去了。”   “为什么?”张月桃眉毛一挑,“活不累,又有银子拿。”   其实洛瑾也说不清楚,或许自己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些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规矩多,必须憋着性子。”洛瑾提醒,张月桃被家人惯得很,哪会是个伺候人的?   “你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吧?”张月桃冷笑一声,“就看不起我?”   “我没有。”洛瑾忙道,她只是想提醒而已,为什么张月桃总是这般针对自己?   “没有?”张月桃撇嘴,“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喜欢你这个狐狸精?”   洛瑾摇头一叹,不再争辩,这般争执有什么意思?   “装模作样!”张月桃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有人问。我去找凤英。”   洛瑾停下手里的活儿,“你别去找她,她很坏。”   “我就觉得她比你好!”张月桃头也不回的出了西厢屋,直接离开了院子。   晚饭时间,莫恩庭没有回来。家里吃了饭,给他留了些在锅里。   炕上,张婆子又拉着莫三郎,说着邻村的哪家有个合适的姑娘,家里几口人,多少地之类。   莫三郎抠了抠耳朵,“娘,您每天都说一个,儿子我会挑花眼的。”   “就你事儿多!”张婆子拿着炕帚敲了儿子一下,“你看你大哥,有你这般不省心吗?再看老二……”   看见洛瑾正在擦桌子,张婆子咳了咳,“反正我跟人家说好了,人家父母想见见你。”   “娘,儿子不想要媳妇儿,只想要娘。”莫三郎摸着被打的腿,跳下炕,“我回屋了,明日还要早走。”   正间,宁娘已经收拾干净,见着跳出去的莫三郎,笑着道,“这老三,谁要是跟了,却是个有福的。”   洛瑾也是这么觉得,莫三郎脾气好,和谁都能说上话,是个温暖的人。想来以后对媳妇儿也会很好的。   “还没回来吗?”张婆子在里屋问了声,“都这么晚了,不就看个榜吗?”   “兴许是跟同窗一起,或是去了先生家。”宁娘在正间回了句。   “去先生家是应该的,可是也该回家说说。”张婆子嘟囔了句。   正说着,莫恩庭进了院子,直接往正屋这边来。莫三郎从东厢屋出来,上前问了句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威武,我爱你!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卷大人 10瓶、米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0章 心乱   莫恩庭只说到屋里说,便进了里屋,叫了张婆子一声。   这般冷静,莫不是没过?宁娘去老屋叫了莫大郎过来,想着要是真的落了榜,要好劝劝老二。   “我回去烧水了。”洛瑾跟宁娘说了声,就回了西厢屋。   正屋那边灯一直亮着。洛瑾将水烧好,外面清浅的月光照了进来,在地上洒了一层银霜。   将灶前收拾干净,洛瑾洗干净了双手,去里间拿了水盆出来。   莫恩庭从外面进来,似乎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只是将屋门轻轻关好。   “二哥。”洛瑾叫了声,灯火朦胧,只看见莫恩庭的脸对着屋门,没有动静。她心想,莫不是落榜了?   “嗯。”莫恩庭轻轻应了声,依旧不动。   洛瑾走过去,“我烧了水,你洗……啊!”   反应过来,洛瑾已经被人抱住,很紧,鼻间吸进的全是酒气。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推开对方,“其实,落榜也没事……”   莫恩庭一愣,那种又冷又甜的气息简直让他发疯,“落榜了怎么办?”   人现在这样应该很失落吧?可是洛瑾她不会安慰人,况且她快要被莫恩庭给勒断了,“可以再考。”   “不能考了,家里负担不起。”莫恩庭说的失落,重重的叹息带着浓浓的酒气,“我要下来干活儿了,以后只能做个庄稼汉了。”   洛瑾几乎要喘不动气,还有那酒气实在熏人,“庄稼汉也很好,不偷不抢,不一定非读书一条路。”好像这么说更伤人,莫恩庭一心出人头地,叫他种地的话,一肚子诗书算是没用了。   “真的吗?”莫恩庭身子抖了抖,“如果我种地,洛瑾会留下来吗?”   “呃……”洛瑾觉得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让她觉得脸发热,想着要逃离,“二哥,你放开我。”   “跟着我,好不好?”莫恩庭的嘴唇轻触洛瑾的脸颊,“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人欺负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寻来。我想和洛瑾携手相伴,游名山大川,赏四季更迭。”   这般美好的事情,真的会实现?洛瑾的世界里,自己的一生不过是从一个后院去到另一个后院,然后她会成为母亲。运气好,周麟之不会打骂她,她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   正在想着,唇上落下一方温软,洛瑾如遭雷击,呆在那里脑袋瞬间炸开。她想跑,却被人抵在门上动弹不得。   吃掉洛瑾想出口的话,莫恩庭的吻辗转缠绵,那小小的人儿身上有让他上瘾的香味,他舍不得放开,也不愿意放开。   “别……”洛瑾别开脸,“你放开我。”   “洛瑾,你别推开我。”莫恩庭的头搭在洛瑾的肩头,“我喜欢你,可是你总是想跑,我会失落呀!”   嘴唇有些疼,洛瑾抬手擦了擦,“二哥,你是喝醉了。”   “没有。”莫恩庭没有放开,“试着接受我,好不好?”   洛瑾简直要哭了,脑子里更是乱作一团,有的没的怎么也搞不清,彻底成了浆糊,“我……”   “你害怕?”莫恩庭双手捧着那张脸,“你在发抖,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洛瑾混沌的脑子,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没有就没有吧。”莫恩庭笑了笑,捏了捏洛瑾的脸颊,“我考过了。”   “啊?”洛瑾一时没反映上来,脸上呆呆的。   “你这样子,让人想一口吞掉。”莫恩庭将人松开,“在你看来,我更适合种田?不觉得以我的相貌才学更适合做个状元郎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莫恩庭的脸皮越来越厚?洛瑾还依稀记得刚见面时,那个清高冷静的读书人。   “你再发呆,我抱你了啊!”这丫头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碰到事情就慌神。莫恩庭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这细细的身子软得好像一勒就会断,可是他竟真的想折断来。   “我……”洛瑾双手推拒着,脸别向一边,“二哥,水凉了。”   “春日柳絮飞满城,冬雪漫天裹千山。”莫恩庭声音温柔,“洛瑾,可愿与二哥看尽世间风景?”   那双好看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的原因,或是屋里昏暗,洛瑾觉得比以往深了许多。只是太深了,有些让她不知所措和害怕。   “我……”洛瑾结结巴巴,小手依旧将人往外推着,想要逃离。   忽的,莫恩庭笑了,“知道了。我等你。”如果是以往,这丫头定会说会还清银子放她离开之类,现在不管她是犹豫还是慌张,至少说明,她不像以往那般排斥他了。   洛瑾好容易从莫恩庭手里钻出来,往角落里躲了躲,脸头都不敢抬,这要是白日里,也不知道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   莫恩庭那边,自己舀了水,端着盆去了里间,回头道:“时间还不晚,你不是要赶绣活儿吗?进来吧。”   前几日在大宅里干活儿,是耽误了些功夫,可是刚才……洛瑾心里乱的很,“明日也可以的。”   “那你早些睡吧,晚上也容易熬坏眼睛。”莫恩庭放下门帘。   洛瑾站在那里没有动,似乎有些东西她根本控制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她晃了晃脑袋,莫恩庭说过,他要是考过第二场,就会带她回平县看看。眼下还不知道娘怎么样了?   因为过了县试,莫恩庭就要准备接下来的州试,所以功课不能放松,除了吃饭睡觉,大都是在看书。   这天,天不算好,有些阴沉,风也有些大。洛瑾跟着宁娘到了坡里挖野菜。田里的青菜还没有长好,去年存的也差不多吃完了,所以正是吃各种野菜的时候。   野菜的种类很多,宁娘教洛瑾辨认着,说哪些野菜长得像,但其实不是一种;水沟旁边的野菜大都长得鲜嫩,可是一般藏在草里不好找。   两人干活儿还算快,没半天功夫,就挖了近一篓子。晌午前,两人回了家。   村里人这段日子也都知道了洛瑾,只是她不太说话,就算出门也总跟在莫家人的身后,让人想看上两眼都难。只是但凡看到的人,无不惊叹,还有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娇姑娘。   莫三郎出了正月以后,就和自己的伙计赵五一起贩海货卖,每晚回来总会换下一身满是鱼腥的衣裳。家里的女人,谁有空就会帮他洗出来。   把野菜放到院子里,宁娘找了凳子坐下,想着把野菜摘吧干净,洛瑾则去柴堆拿柴,去正屋做饭。   院门开了,张月桃走了进来,叫了宁娘一声。   “月桃来了。”宁娘起身招呼,不明白张月桃昨日刚来过,今日怎的又来了?   “我来看看姑。”张月桃瞅了眼正屋,走了进去。   进到正屋,看见烧火的洛瑾,张月桃白了一眼,小声嘟哝了句:“狐狸精!”   洛瑾本想叫一声的,见张月桃这样,也就闭上嘴,去做自己的事儿。   里屋,张婆子看见侄女儿,“桃丫头,天不好你跑过来作甚?”   “家里没事儿,过来看看您。”张月桃做到炕上。   “你个姑娘家的,不要到处乱跑。”张婆子劝道,平常人家的女儿哪有随便走动的?还没有家里人跟着。“以后婆家会在意的。”   张月桃听张婆子这般说,心里有些不乐意,嘴抿了抿,“姑,是不想我来看你吗?”   哪是这个意思?张婆子觉得这孩子不懂事儿,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哪能跟对自己孩子那样教训?“姑是说这么远的路,一个姑娘家走不太平。”   “没事儿的,我都走惯了。”张月桃又问道,“二表哥考上了?”   说到这事儿也的确是莫家的一件喜事,张婆子心里也是有几分高兴,虽然心里的芥蒂还在那里,可是这毕竟是为莫家增光的事儿。   “第一关算是过了。”张婆子道,“这不一直在西厢屋读书,就看下一场了。这要是过了,那就是秀才了。”   张月桃抓着自己的褂子角拽着,心里有些酸,她当初想嫁给莫恩庭,也是看他学得好,自己将来能跟着做个秀才娘子,说不定还会走得更高。现在却被外面烧火的女人从中夺了去。而偏巧莫恩庭还向着那女人,她哪里不好?   午饭过后,天下起了雨。张婆子惦记在外面的莫三郎,怕雨大了。   正屋,宁娘和洛瑾摘着野菜。张月桃下来看了看,对着里屋的张婆子道:“姑,我回去了。”   “下雨了,再等等吧。”宁娘道了声,“这时走,不就淋湿了?”   “不等了,我还有事儿。”张月桃走到门边,“嫂子,给我一把伞就行了。”   张月桃走到院子,看了眼西厢屋,眼里有些复杂。就算考过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穷酸秀才?她一定会找到比莫恩庭更好的。   野菜收拾好,剩下的活儿宁娘就干了,洛瑾回了西厢屋绣花。   在外间支开绣架,洛瑾坐在门前,天气阴沉,那里光线好些。大峪从外面跑进院子,见西厢屋这边开着门,直接跑了进来。   “婶儿。”大峪叫了声。   “都湿了,不知道早些回来?”洛瑾拿出帕子,为大峪擦干净脸。   “我看见桃表姑了,她去了半斤粉的家。”大峪揉了揉鼻子,“我想去叫她,可娘说过不要去半斤粉家。”   “什么半斤粉?”洛瑾戳了大峪脑袋一下,“小孩子家的别乱说话。”   “那村里人都这么说的。”大峪不服气,“川子也这么叫的。”   小孩子或许不知道半斤粉是什么意思,大抵也是从大人那里学来的。洛瑾问:“后来呢?”   大峪忙道:“半斤粉坏,我就一直等着,可是桃表姑就是不出来。雨大了,我就回来了。”   昨日张月桃就去找过半斤粉,怎么今日又去了?洛瑾摸摸大峪的脑袋,“去正屋,跟嫲嫲说一说,嫲嫲有法子。”   大峪点头,跑去了正屋。   雨滴沿着屋檐低落,院外的梧桐高大,想来过不了多久,枝叶就会铺展开来。   手里的这块儿绣活儿很快就要完成了,洛瑾伸手揉了揉脖颈。   “洛瑾,娘说让二郎把月桃送回去。”宁娘从正屋过来,手上打着一把伞,“天下雨,路上不好走,一个姑娘家让人担心。”   莫恩庭从里间走出来,“她人呢?”   “我一会儿去叫,你先收拾着。”宁娘说完,出了院子,她还要再去求个人把张月桃从半斤粉家叫出来,这个表姑娘也是个不省心的,怎的就和半斤粉扯搭上了?旁人可都是避之不及的。   洛瑾搬着绣架往旁边移了移,给莫恩庭留出走路的位置。   “别绣了。”莫恩庭从洛瑾手里把针夺了出来,别在布上,“与我一道,送月桃回去。”   “我……要绣花。”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莫恩庭,洛瑾就会想起昨晚,脸也会跟着发烧,“下雨了,我不想去。”   “回来再绣,晚上你熬多久,我就陪多久。”莫恩庭将人从垫子上拉起来,“要是困了,我陪你说话。”   他说的话那么奇怪,谁要听?洛瑾到底不会拒绝人,只说声知道了。   张月桃的脸色并不好看,被宁娘带回来,脸拉得老长。可是听说莫恩庭要送她回去时,脸上的缓了些。   张婆子叮嘱了张月桃两句,说以后天不好别乱跑,有些人不要去招惹。说得张月桃有些不耐烦,跑去西厢屋等莫恩庭。   却不想,洛瑾也要跟着一起,张月桃脸色当场变了。两条眉毛皱在一起,看着洛瑾的眼神带着反感。   “走啊!”莫恩庭对着张月桃道了声。   三人各自撑了一把伞,顺着村西的小路走着。雨下的不急不慢,这样的雨最是无穷无尽,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   去张屠夫家走小路比较近,只要翻过西山就到了。这样正好路过莫大郎上工的采石场。采石场在山下,半边山已经挖空,露出的全是坚硬的花岗岩。   由于下雨,采石场也停了工,几个石匠在草棚里打铁钻子,铁锤敲打着烧红的钻子,将炖了钻头敲尖。“铛铛”声响彻整个采石场。   莫恩庭送了把雨伞过去给莫大郎,然后只身跑了回来,钻进洛瑾的伞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这算求婚吗?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小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1章 兄弟   “我来撑。”莫恩庭接过伞柄,伸手撩去额前的湿发,回头对站在后面发呆的张月桃道了声,“走了。”   张月桃跟在后面,看着前面的一对儿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那女人才来了几天,不就是会装可怜,扮柔弱吗?那些男人一个个的,眼睛就跟粘在她身上似得。   不愿再看,张月桃将脸看向一旁,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差在哪里?不禁想起了后山大宅,那里的贵人就夸过她,说她是一朵漂亮的山杜鹃。   嘴角翘了翘,张月桃觉得薛予章见过世面,所以说的肯定是真的。至于洛瑾,一看那细细的身子,就是个命薄的。   西山并不高,平时走的人也多,虽然雨天有些泥泞,却也早早地将张月桃送了回去。   张屠夫家很宽敞,盖的房子是整个张村最气派的。雨天,他家早早地收了摊子,回来后却找不到闺女,正在发急。不想是跑去大石村姐姐家了。   就算平日再疼爱女儿,这种时候也由不得她胡来。张家的婆娘将闺女拉进里屋,好一顿数落。   这边,张屠夫想着留莫恩庭吃晚饭。莫恩庭借故家里还有事,就带着洛瑾离开了。   “这月桃太不受管,总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莫恩庭摇头,“如此,迟早出事。”   洛瑾以前只呆在家里,外面的姑娘是怎么生活的她不知道,可是一个姑娘家自己一个人乱跑,家里人还不知道,却是有些大胆。   “怎么不说话?”莫恩庭的脸侧了侧,“你这样让我想起了书里的故事。”   洛瑾奇怪,看向莫恩庭。只见他一笑,“烽火戏诸侯。君王为博妃子一笑,竟拿天下为赌。不知那妲己,褒姒是否也如洛瑾这般,清清冷冷不愿说笑,君王也没了办法,才做尽荒唐之事?”   怎能这样?他竟拿那两个妖妃与自己相比。“红颜薄命,后人都将亡国的罪名推到女子身上,她们真的有错吗?”   有错吗?伞下的女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总给人一种风雨过后就会消失的错觉。也许就错在那些女子太美了,美得祸国倾城,美得让人迷失心智,让人心甘情愿把最好的双手奉上。   “洛瑾不会命薄。”莫恩庭说着,嘴角微扬,“洛瑾会一生安康。”   雨一直不停,出了张村,沿着原路上了西山。雨丝绵绵,黑松被洗刷的干净,地上发出的草芽嫩绿。   林子里安静,只听到沙沙的雨声。   “好像还早。”莫恩庭抬头看看天色,“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洛瑾没反应上来,就被人拉到了一旁的小道上。又是要看什么?还非要在雨天看?上次爬上石崖,那里很冷。   前面的莫恩庭却不管,只拉着人穿过林间小道,并不在乎树梢上低落的水滴。   “二哥,要去哪儿?”洛瑾在后面小跑着,那只手攥得她很紧。   “喜欢洛瑾跟在身边。”莫恩庭停下脚步,看着伞撑的歪歪的洛瑾,好心帮她扶正,“真的很奇怪,就是喜欢。”   他说这些话是不是更奇怪?洛瑾看看四周,除了树还是树,“这是哪儿?”   “跟我来。”莫恩庭步子慢了些,带着洛瑾穿过一片树丛。   眼前出现了一个洞口,一半已经被草木遮住。黑黑的,看不出到底有多深。   “山洞?”洛瑾问道,她听过山洞,但是第一次见。不过太黑了,有些吓人。   “嗯,以前三郎喜欢来这里。”莫恩庭笑了笑,“他呀,最喜欢跑到山里抓些什么。有一次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他,后来在这里找到了,他正在烤兔子。”   “兔子?”好像的确是莫三郎能干出的事儿。   “对!”莫恩庭笑的更厉害,“这小子不知道家里找他找得疯了,找到他时,刚烤好的兔子被爹直接扔到火里了。”   “烧了?”洛瑾问道。   “烧了。”莫恩庭看着洞口,“被爹当场揍了一顿,那时候他十岁。可是到现在,他乱跑的毛病还是没改。”   洛瑾能想到那场面,莫三郎就是这样,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那么乐观。   莫恩庭走到洞口,对着洞口大声喊道,“洛瑾!”洞里传出回声,飘进静谧的树林。   这行为是否太过荒唐?洛瑾撑着伞站在原地,想起昨晚莫恩庭对她说的话,他说让她跟着他……心又乱了,就如这细细的雨丝,纷繁杂乱却又无穷无尽。   “你又发呆。”莫恩庭将洛瑾拉进洞口,“想什么呢?”   “没有。”洛瑾看着山洞,不知道到底有多深,“这洞很深吗?”   “我带你进去看看?”莫恩庭将伞收起。   洞中带着阴凉之气,里面什么样根本看不清,洛瑾摇头,“不去。”   “那就不去。”莫恩庭拂去洛瑾发丝上的水滴,“我想自己是中毒了,总想看见你,明明你就在这里。”   “二哥?”洛瑾往后退,“该回去了。”   “又跑?”莫恩庭将人扯回来,看着那张有些惊慌的脸,眼睛水汪汪的,当下心软的一塌糊涂,“我又不会吃了你。”   “回去吗?”洛瑾又问。   能拿她怎么办?她那样静静地看着你,你怎么下得去手?他只是想和她单独在一起,随便说些什么,再或许可以抱一抱她,可是这丫头只想回家。   “走了。”莫恩庭叹口气走向洞口,撑开伞。   出了山洞,走的不是方才来的路,却是沿着一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这条路会绕到后山,从那里回去就好了。”莫恩庭看着洛瑾安安静静的跟着,连问都不问一句,“你不怕走错路,或是我把你带去哪里卖了?”   洛瑾抬头,“二哥不会,你答应过我姑父的。”   “你倒是听你姑父的话。”莫恩庭道了声。   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正是以前和宁娘上山拾柴的地方。洛瑾看了看,比起去年腊月来,这里变得更加有生气。山后的湖水笼罩在一片雨雾中。   回到莫家,两人几乎全身湿透。莫恩庭让洛瑾先回西厢屋换衣衫,自己去了正屋找张婆子,告诉她张月桃已经送回家。   洛瑾换上干衣,湿透的放进木盆。莫恩庭敲了两下门后进了屋。洛瑾换上的是宁娘以前的旧衣裳,大大的包裹着细细的身子。   “头发湿了,赶紧洗一洗,免得着凉。”莫恩庭抱了些柴进来,自己进了里间。   洛瑾走到灶前烧火,柴湿了,点的不太容易,呛了一屋子的烟。   “我来。”想来烟是钻去了里间,莫恩庭整着衣衫走了出来,“你去绣花吧。”   男人怎能烧火?洛瑾忙道,“我来就好。”   莫恩庭将灶前的小身影拉起来,自己蹲下引火,抬头道:“我是怕你把这屋子烧了。”   洛瑾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把莫恩庭换下的衣裳放进另一个盆里。   雨声沙沙,院门开了,一个身影狼狈的跑进来。看了眼西厢屋,直接跑到门前。   “我以为看错了。”莫三郎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头上只带了一顶斗笠,神情带着讶异,“二哥,你在烧饭?”   洛瑾一听,更是有些难为情,这让张婆子知道了怎么办?心不在焉的往木盆里倒了些水。   “烧饭?”莫恩庭面不改色,抬脸看了莫三郎一眼,“最近看了一本书,书中讲了火的缘故,我有些不解。火药来自炼丹术,继而又制出了爆竹烟花,我只是在思索。”   “得。”莫三郎一抬手,“你就瞎编吧!在我看来火就是烧饭的。”   “无知。”莫恩庭扔下火棍站起来,“看来我必须将那本书给你讲讲了。”   “不用不用!”莫三郎摆摆手,“我先回屋换衣裳,你继续烧饭……呃,思索。”   “换下湿衣,拿过来。”洛瑾对着莫三郎叫了声,“我帮你洗了。”   “他自己会洗。”莫恩庭忙道,凭什么要帮老三洗衣裳?   “知道了。”莫三郎笑道,弓着身子钻回了东厢屋。   洛瑾捡起火棍,灶膛里的火已经烧了起来,这样就算柴有些湿也不打紧。接着站起来,往水桶里舀了些热水。   “要给三叔送些吗?”洛瑾指着桶里的热水,问道。   看了看洛瑾,又看了看东厢屋,莫恩庭提起木桶,“你倒是想着他。”说着,将热水送去了东厢屋。   晚饭,张婆子照例会嘟囔一遍莫三郎的事,说是邻村那家女儿的父母已经订好日子想见见他,又说人家有几亩地,县城里的亲戚多有本事,姑娘家也跟一朵花儿似的。   莫三郎抬头一笑,“万一人家看不上我,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张婆子脸一僵,想起了张月桃,“反正我跟人家订好了,到时候绑也把你绑了去。”   “您这更像是卖儿子。”莫三郎一脸凄惨,“哥哥嫂子们,帮忙说句话呀!”   “我觉得老三的话不无道理。”莫恩庭放下筷子,脸上正经颜色,“就这样去了人家,万一人家女儿有别的想法呢?”   “对,二哥说的对。”莫三郎来了精神,“万一人家不愿意,多难为情?还得搭上东西。”   张婆子看向莫恩庭,“你是说,事情不用这么急?”   “其实。”莫恩庭看了眼莫三郎,“直接将人家请来家里就好,看看咱家是什么情况,人家心里也有数。再说老三长得好,估计也没有看不上的道理,到时候直接将事情定下也成。”   莫三郎傻了眼,他本以为莫恩庭是想帮他说话,没想到直接把自己推进坑里,“你这是记恨,记恨我笑话你。”   “我没有。”莫恩庭云淡风轻,“你我兄弟,我是为你好。”   “娘。”莫三郎看向张婆子,“你别听他的。”   张婆子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事儿。他家过来看看就行了,咱家哪里也不差。”她想着,自己老大实诚踏实,老二读书好,来了绝对没有看不上之理。“我明天去跟三嫂说说。”   “你……”莫三郎对莫恩庭瞪了瞪眼。   “我这就回去找那本关于火的书,一会儿给你送过去。”莫恩庭下炕,“难得老三你想看书了。”   张婆子在一旁嘟囔着,想着那天的日子比较合适。   春雨过后,大石村淹没在一片花海里。不大的山沟沟里,樱桃花,杏花,还有各种野花纷纷开放,在这多姿的季节争奇斗艳。   洛瑾去地里挖了几棵葱,路旁的小河经过一场雨,变得湿润,草儿越发的茂盛翠绿。   “二郎媳妇儿,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凤英的手摸了摸发髻走过来,一脸笑,仿佛之前的恩怨已经烟消云散。   洛瑾知道这人不能惹,只嗯了一声,想着绕开凤英,赶紧回去。   谁知凤英往不宽的小路中间一站,直接挡住洛瑾的去路,“怎么老是躲着嫂子呀?以往咱俩可是挺亲热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ggyou2000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sswwu 20瓶、我们都是追梦人 3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2章 举报   “我还要回家干活儿。”洛瑾小声扯了了借口,眼睛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人。   “不急在一会儿。”凤英笑着,眼中却发冷,“这不,大宅里缺人,我还得回去。”   凤英当时是被孟先生赶回来的,怎的又能回去?洛瑾想,或许是卢管事帮的忙。不过,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   见洛瑾一句话不说,凤英心里头冷笑,面上不改,“这不,好像还缺人。洛小娘子想回去不?咱俩以后搭个伙儿。”   “不去了。”洛瑾回了句,要是在大宅碰上点儿事,以她的能耐,只能任人宰割。她或许笨些,可是有些事是看得清的。   “可惜了。”凤英尖着嗓子叹气,“那你忙吧,我还有事儿要去一趟张村。”说完,掏出帕子蘸了蘸嘴角,越过洛瑾,走了出去。   走出五六步,洛瑾隐约听见凤英的嘀咕:傻兮兮的,有福不享,留在穷鬼家里受苦,怕不是脑子不好使吧?   洛瑾转身,看着凤英的背影。她说自己傻?那她为何会流落到大石村,嫁给一个扶不起来的光棍?不就是因为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姑姑说过,天下没有便宜的事儿,姑娘家就要安分守己,不要去惹是非,也不要让是非惹上自己。   回到莫家,正屋里,张婆子和王伯说着什么。张婆子一脸笑,眼角的褶子怎么都化不开,一个劲儿点头。   “以后小心着点儿就行。”王伯接过宁娘倒的茶水,“第二个就容易许多。”   “还劳烦你跑来这一趟。”张婆子客气着,眼睛瞄了瞄大儿媳的肚皮,这过了六年终于有动静儿了。   看着进了院子的洛瑾,王伯也是热心,“要不给二郎家的也看看吧,保不准就双喜临门。”   洛瑾不明所以,什么双喜临门?她看向宁娘。   张婆子和宁娘脸上有些不自在,也不好明说这西厢屋的媳妇儿其实还是个姑娘。   “这二郎他不是还要考试吗?”张婆子低头整了整袖子,“就不用看了。”   王伯哦了一声,“考试是大事,什么都要以此为先,的确是个关键时候。”   送走了王伯,洛瑾才知道宁娘是怀上了。眼看她一脸喜悦,听着张婆子的叮嘱,想来心里巴不得现在告诉莫大郎。   “以后不要搬重的,走路轻些。”张婆子嘱咐着,“不要让大峪踢到你,这小子没轻没重的。”   “知道了,娘。”宁娘在一旁应道。   “不行,要不让大峪晚上跟着我吧。”张婆子又道,“反正你爹老不在家,省得大峪睡觉不老实。”   自己的孩子哪舍得让别人搂?就算是婆婆,宁娘心里也是不舍的,“没事儿,他睡觉挺老实的,我会躲避的。”   宁娘这么说了,张婆子也没再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念叨了一通:莫家祖先保佑,莫家儿孙满堂之类。   洛瑾跟宁娘道了恭喜,她是姑娘,不知道应该提醒些什么,只道以后她做活儿多一些。   宁娘有孕,这是莫家的一件喜事儿。张婆子想着,过两日说不定还能将莫三郎的亲事定下;老二考过州试,进县学,成为秀才。想想这以后的日子就顺心无比,在村里那可是昂首挺胸,谁家不羡慕她?   莫恩庭并不是一直留在家里读书,他有时候会出去走走,当然他总会拉上洛瑾。   菜地里的几垄葱和菠菜需要浇水,家里只有莫恩庭一个男人,所以他揽了这活儿。   春光明媚,空气中是清新的花香。暖暖的,让人有些犯懒。   莫恩庭从水井里提了水,浇到菜地里,水很快的渗了进去。洛瑾蹲在地里,将杂草拔出来,手上沾了泥浆。   日子似乎这样也不错,宁静安稳。可是,又不行,他要往上走,他要努力让自己拥有权势,只有这样,他才护得住她,才能护住这个家。   那边的人不干活儿,老是盯着她看干什么?洛瑾抬头看了眼莫恩庭,马上低下头,将身子转到一边,背对着他。   “洛瑾,这葱有什么好看的?”莫恩庭走过来蹲下,修长的手在洛瑾面前晃了晃,“二哥才更好看。”   “啊!”洛瑾往后一仰,差点儿就蹲到泥里去,幸亏身前这人将她拉住。只是他说话老是这么吓人。   “你说你,没了我,你怎么办?”莫恩庭摇头,将人拉倒干净的地方。   “你的手。”洛瑾看着莫恩庭的手,因为拉她沾上了泥。   莫恩庭看看自己的手,抬起来往洛瑾脸上一划,“还不是因为你?”看着白净的小脸儿沾了泥水,他笑了。   抬手擦了擦脸,洛瑾看看四下,这般样子被别人家看去了如何是好?   “走!”扔下手里的活儿,莫恩庭拉着洛瑾跑进花海之中。   “去哪儿?”洛瑾躲避着眼前的花枝,这是一片樱桃林。   顺着一条小路进了一条沟,两旁全是花团锦簇。樱桃树的枝桠伸展开来,将徜徉的两人淹没。   “这是家里的树,等熟了就带你来摘。”莫恩庭伸手折下一只花枝,送到洛瑾面前,感叹一句:“当真不及呀!”   “什么?”洛瑾看着花枝。   “是说二哥想好好看看洛瑾呀!”他往她靠了靠。   “回去吧。”洛瑾退后,不想头发缠上了树枝,用力一扯,疼的“哎呦”一声。   “我就说吧。”莫恩庭叹气,“你这么呆,除了我,谁能帮你?”   这还不是被他吓得吗?洛瑾的手捂着头发,“二哥,帮帮我。”   这轻声细语的,简直能把人的心给化了。“你别动,我来。”莫恩庭走过去,轻轻将树枝折断。   头发上缠着一截花枝,洛瑾只能松了头发理顺。一头如瀑的黑发,在斑驳的树影下,亮的耀眼。   “散着吧!”莫恩庭抓住洛瑾打理头发的手,另一只手摸上她的发,丝丝滑滑,有一种将人心缠住的魔力。“洛瑾真好看。”   他又想干什么?洛瑾一双眼睛流转,像是清澈的山溪,夹杂着一丝提防,“二哥?”   “什么?”莫恩庭问道,似乎那又冷又甜的气味被樱桃花的香味盖住了,有些可惜。   “你的……”洛瑾顿了顿,小声道:“你的手上有泥。”   “不管这些。”有了第一次,他就会心心念念的想第二次。殷红的柔软总是蛊惑着他去索取,占有。   “回……”没出口的话堵在了嘴里,洛瑾瞪大眼睛,大白天的……   纤细的腰身一只手臂就能圈得住,有着狠狠掐上一把的恶意想法。相比于生疏的第一次,莫恩庭这次很温柔的吻着,他尝到了她的味道,以及她心里的惊惶。可是这都无所谓,他喜欢她,所以这是最直接的方式。不管她躲还是不躲,她以后都是他的。   如春风细雨的绵柔,又如海浪拍打沙滩的轻盈,总是彼此牵绊,又想彼此永远的纠缠。   “你……”洛瑾别开脸,脸颊上是对方喷洒的气息,似乎烧的她的耳朵发热。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红着一张脸,甚至连一句无耻都骂不出。   “我什么?”便宜是占到了,可是难题也来了,怎么安抚那只红了眼睛的小兔子,“要不然你咬回来?”   洛瑾推开人,转身想走,被人一把拉住。   “好了,我以后不逗你了。”莫恩庭忙道,“你至少把头发挽起来,被人看见不好。”自己的东西当然应该藏好了,别人看上一眼他就会觉得不舒服。   两人回去莫家,在院门口碰见宁娘,看样子是准备出来寻他们的。看见莫恩庭回来,忙走上前,轻声说了两句。   “段清?”莫恩庭手里还提着水桶,袍子的下摆别在腰间,“他来做什么?”   “和娘说着话呢。”宁娘指着正屋,“说是有事要对你说,我看他好像挺着急的,你快进去看看吧!”   莫恩庭将水桶放进院子,整了整衣衫,去了正屋。   “你怎么了?”宁娘看着洛瑾脸色不太对,一回来就低着头,“是不是晒的?你的脸皮儿嫩,日头一晒就红了,要注意这点儿。”   洛瑾一听脸越发的红,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很乱,被人看出来怎么办?“嫂子,我去换双鞋。”说完,逃也似的钻进了西厢屋。   换下鞋子,重新梳好了头发。洛瑾想着支开绣架绣花。   莫恩庭带着段清进了西厢屋。段清见过洛瑾,自是也猜出了她就是以前那个脏兮兮的姑娘,弯腰行了一礼,两人进了里间。   “烧些水,泡壶茶过来。”莫恩庭说道,脸上神色有些严肃,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将绣架收好,洛瑾坐在灶前烧水。里间莫恩庭和段清的话,她隐隐能听清楚。   “你从哪里听来的?”莫恩庭问道,语气还是以往的平静,只是多了些不确定。   “村里有人在衙门里,听说有人去举报你。”段清叹了口气,“说你的身份不明,没有考试资格,按律法要取消你的成绩,还要追究你不实之罪。”   莫恩庭坐在炕沿,不发一言。他的确不是莫家的孩子,本朝对考试之事又十分重视,包括祖上的身份是否清白,有无作奸犯科之辈,都要查的清楚。   “其实,你已经归入莫家的籍贯,又有人为你作保,按理说不该出这事儿的。”段清在一旁分析着,“莫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你?”   一向冷静如他,现在心里居然有了不确定。莫恩庭的手指在腿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第53章 麻烦   洛瑾掀开门帘,端着茶水进来,一如既往的安静。动作轻巧,将茶碗摆好,倒了水,就去了外间。   如果他没了考试的资格,就不会得到想要的权势,那谈什么护住她?说过她的一生会安康,可是一个庄稼汉是给不了的。一天两天让她呆在这里还可以,时日长了呢?她早晚会被人盯上,平县那边发生的事已经看出来了,女子容颜太盛,不是好事。   “我随你一道去城里看看。”莫恩庭抬头,依旧一脸云淡风轻,“或许能打听到些什么。”   “这事儿还是提早打算的好。”段清点头,喝干手里的茶。“我去正屋跟婶子道个别,你准备一下。”   段清去了正屋,莫恩庭在里间安静的换上了干净的衣衫。   “洛瑾,你进来。”莫恩庭在里间唤了声。   “二哥。”洛瑾进到里间,看见莫恩庭站在那里,似乎在想什么,表情完全不似刚才那般,看着有些沉重。   “我要去城里。”莫恩庭转头,不算明亮的屋里,那女子就像盛放的花儿,“你不要乱跑,留在家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患得患失,总觉得他会抓不住她。   刚才的事情,洛瑾多少听见一些,知道是考试出了问题。“我知道了。”   她就是这么听话,你说什么她从来不顶嘴,让人不觉心疼她。莫恩庭将人拉过来抱住,那种淡淡的冷香萦绕鼻间。他没有说话,往常他的话总是比她多,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   “在家等着。”莫恩庭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将人松开,迈步走了出去。   张婆子并不知道莫恩庭的事,只当他和同窗有事出去了,支使着媳妇儿们做饭,说是午后去跟三嫂子谈谈老三的事。   饭后,洛瑾将正屋收拾干净。宁娘有些犯懒,带着大峪回了老屋。张婆子换了件干净衣裳准备出门。   刚走到院子,便见有三个人走了进来。张婆子认出,这不是村里的人,问了声,“你们找谁?”   “老夫人好。”来人上前,一脸笑的对着张婆子弯了弯腰,“我姓卢,是后山宅子的管事。”   正屋的洛瑾听见了,从屋里走出来。见正是卢管事带着两个家丁站在院儿里。   “娘子也在家呢?”卢管事对着洛瑾笑笑,“你看你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这伙房里都乱了套了。”   张婆子看了眼洛瑾,又打量着卢管事,“有事儿?”现在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她又是个不会拿主意的,只道人进屋里坐。   卢管事应了声,看了眼这个农家院子,脸上依旧挂着笑。那笑就是他对人面具式的笑,看不出感情,也猜不到用意。   “来,给老夫人提进屋里。”卢管事对着后面的两个家丁吩咐,“动作都轻些,别把家里的摆设碰着。”   家丁照着吩咐将两篮子礼物送到正间的方桌上,事毕,就退到了院子里等着。   卢管事突然来到莫家,洛瑾心里有些不安。心中猜着莫不是素萍的事还没完?可是这礼物又事怎么回事儿?   “家里人都忙着吧?”卢管事搓搓手,坐上炕沿,面具式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奸诈。   张婆子嗯了声,以前家里来人都是莫振邦或是儿子们招待,换做她和人交道,她有些不自在。“都出去了。”   “是这么个事儿。”卢管事看看这家,实在不是个富裕的,当下也就不再客套,单刀直入,“您家的那位娘子是买来的吧?”   张婆子一惊,不禁想难道是惹上了麻烦?还是官府里查了下来?当场就有些怕了,“是。怎的了?”   卢管事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张婆子这种没有见识的村妇,有时候不难对付。“也没什么,想知道是多少银子买来的?”   张婆子心里更加七上八下,家里没有男人到底不行,她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卢管事笑笑,“您看,她是花多少银子买的,我家主子想出双倍的银子。”   一时没反应上来,张婆子盯着卢管事,“你说什么?”   “洛小娘子入了我家主子的眼,主子想知道老夫人肯否放人?”卢管事脸上的笑深了些,“银子嘛,不是事儿。”   这话这么说出来,张婆子明白了,西厢屋的是被人给盯上了。早就知道那般模样留在家里会惹来灾祸。后山大宅的事儿她和村里人也说过,说是那里住着一位贵家少爷。   “老夫人,我家主子是个大方慷慨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卢管事作出一副为张婆子着想的模样,“我就觉得您使劲开口,这银子不要白不要。”   “银子?”张婆子开口,遇到这种事她根本处理不了。   “对。”卢管事拍拍大腿,“就要他二百两也不算多。”   “二百两!”张婆子的小眼睛瞪着,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钱。能给每个儿子盖一间大房子,老三娶媳妇儿也够了……   “嫌少,您就再加。”卢管事在一旁道,自家少爷可根本不在乎那点儿银钱,那小娘子简直把他的魂儿都勾了去,心心念念的想将人赶紧弄回去。   “再加?”张婆子哪遇上过这种事儿?当场坐在炕上不知该怎么做。   “可不?”见张婆子这样,卢管事清了清嗓子,“您把洛小娘子的契子给了我,银子就给您。”   张婆子坐着一句话不说,院子里有声响,那是洛瑾在倒水。   “我也看出来了。”卢管事见张婆子犹豫,又道,“这娘子身材瘦弱,实在不是个干活儿的。恐怕平日里惹您生了不少气吧?”这个他听凤英说过,张婆子不喜洛瑾,时不时的刁难。   “洛瑾,你家主子看上了?想娶她?”张婆子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卢管事笑笑,“说实话,这嫁娶还得看门当户对,您说是吧!不过,主子会好好待她的。”   “就是说她不会有名分?”张婆子眉间的褶皱加深。   “一个买回去的娘子,会有什么名分?”卢管事这说的也是实话,若是以后得了主子的欢心,充其量不过是做个姨奶。   “你们走吧。”张婆子将脸别开,不再看卢管事那张虚伪的笑脸。   卢管事一愣,脸上的笑僵住了,“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嫌银子不够?这好说呀!”   “拿上你的东西,滚!”张婆子捞起矮桌上的茶碗,啪的一声,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哟,这是做什么?”卢管事脸上带着讥讽,甩了甩袖子从炕上站起来,“好声好气来跟你谈,真不实抬举!”   “好声好气?”张婆子嗓门儿高起来,“你们就是来给我们莫家添堵的吧!告诉你,我虽是一个村妇,可是我也有骨气的!”   卢管事脸上阴冷,嘴角挂着不屑,“那就走着瞧吧!我家主子有钱有势,还治不了你们一户农家?”说完狠狠地甩开门帘,走了出去。   张婆子生气起来谁都不管,下了炕,走到正间方桌前,提着上面的篮子就追出院儿去。   洛瑾听见吵声,从西厢屋出来。见卢管事带着两个家丁出了院门,张婆子迈着短腿,气冲冲的在后面追。她连忙跟了上去。   张婆子冲出院门,对着卢管事的背影喊了声,“把你们的脏东西带走,俺家不稀罕!”说着,篮子便从手里抡了出去。   篮子落在卢管事脚下,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是各式的果脯蜜饯,精致点心,两块绸缎料子。刹那间,土路上变得色彩斑斓。   卢管事三人并未停步,朝着后山上去。   张婆子尤不解气,走到土路上,将那些个掉出来的东西踩了个稀烂,嘴里骂着难听的。   “婆婆。”洛瑾走过去扶住张婆子。   “有银子了不起吗?”张婆子气得嘴都歪了,“我家老二是要考功名的,会卖媳妇儿?还不被人笑死!”   洛瑾一愣,卖媳妇儿?是说她吗?   张婆子的白眼儿翻了翻,“欺负老娘无知是吧!哼!”   地上是一片狼藉,包括那两块儿绸缎料子,已经被张婆子踩得不成样子。   “怎么了?”张婆子见洛瑾站在那里,看着地上一动不动,抬手将掉下的发抿好。   “我……”洛瑾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惹祸了,是不是?”   张婆子气息不顺,被这事儿气得够呛。心里也觉得这个姑娘其实是个命苦的。被家里人卖了不说,又长了张招人惦记的脸。偏得她还什么都不懂,没人护着,她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是!”张婆子嘴上硬得很,“女人家的,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出去做什么工?家里是养不起你怎么的?”   “我知道了。”洛瑾应了声。   “我跟你说,老二是要考功名的,你别在外面抛头露面,坏他名誉!”张婆子的脚又踩了踩地上的料子,“以后他要不要你另说,现在你住在他屋里,你就是他的人,别有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对着卢管事去的地方又骂了几句,张婆子才被洛瑾扶着往回走。   “那大宅的少爷,我劝你也别有什么想法,那样的人家是不会真的看上你的。”张婆子扭头,看着那张安静的脸,是真的好看,跟树上新开的花儿一样嫩。   “我明白。”洛瑾回的小声,她似乎也猜出了卢管事来这里为了什么,心里庆幸那日离开了宅子。   “明白就好。”张婆子语气松缓了些,“以后老二考试,你哪里也不准去。这是大事儿,马虎不得。”   洛瑾点头。她看得出张婆子其实对莫恩庭并不像其他两个儿子,似乎有些不喜欢莫恩庭,可是又是真的关心他,感觉有种矛盾。   现在张婆子并不知道莫恩庭考试的事儿出了岔子。只是不知道莫恩庭去了县城能查到些什么?   回到家,张婆子依旧气着。她这个人的确喜欢占小便宜,但是她绝不能忍受被人欺负到头上。今天那姓卢的显然看不起他们莫家,想着拿些银两来压人。如果她真的将人交了出去,恐怕以后没人会看得起她。 第54章 母老虎   家里恢复了安静,宁娘知道刚才的事,安慰了洛瑾几句。长成这般模样,不被人盯上才怪。无权无势的家里,根本护不住,现在只希望莫恩庭快些出头。   村里与张婆子交好的三嫂子来了,在正屋和张婆子商量着相亲的事。   洛瑾坐在门前绣花,心绪有些不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卢管事的。   莫三郎较往日,回来的早一些。平日里开朗的他,现在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洛瑾看莫三郎身上干干净净,以前他做买卖回来身上都是脏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没上到货?   莫三郎走到西厢屋门前,伸手拿起一个木盆。“二嫂。”   “回来了?”洛瑾应了声,“你换下衣裳拿过来,我帮你洗。”   “不用……”莫三郎有些吞吞吐吐,“二嫂,你说姑娘家的不是都像你这样轻声细语吗?”   “什么?”洛瑾停下手里的针,有些不解。   “我今天没赚到钱,白跑了码头一趟。”莫三郎无力一笑,“我算见识了,什么是母老虎。”   “你碰到麻烦了?”洛瑾问道,看莫三郎的样子似乎有些生气,这可不多见。   “你是没见到,那母老虎冲着我直嚷嚷,死活不给我货。”院中的莫三郎一身阳光,穿着利索,“你说她是不是傻,有银子不挣?”   看来莫三郎今天是在码头受到气了。“你这样叫人家,人家肯定不给你。”试问哪个姑娘家愿意被人叫做母老虎?   “我又没说错。”莫三郎简单束着的发甩到肩后,“女子家就该像你和大嫂这样,待在家里操持家务。抛头露面的,还不就是个母老虎?”   莫三郎发完了牢骚,拿着盆回了东厢屋。   晚上,莫恩庭没有回来吃饭。一家人,除了洛瑾,应该都不知道他考试的事。直到睡下,人还是没有回来。   半梦半醒之间,洛瑾觉得似乎有人在动自己的头发。她睁开眼,看见旁边坐着一个人影,当场吓得坐起来,缩到角落里。   “是我。”   “二哥?”洛瑾的软软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懵懵懂懂的,“你回来了?”   “洛瑾,我恐怕真要做个庄稼汉了。”莫恩庭在黑暗里,自嘲了一声,“这么多年,竟是毁于一朝。”   听这口气,怕是考试的事情并不顺利。洛瑾还有些晕沉的脑袋转了转,可什么也想不出,她本来就不太会说话。   “他们说我身份不明,要想恢复资格就要有亲生父母的证明。”莫恩庭叹了一气,“可是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前的事儿我全忘了。”   洛瑾搓了搓眼睛,将被子拉了拉。想开口,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其实人家也没错。”莫恩庭为洛瑾掖了掖被角,“谁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什么身份?说不定就是因为家里不好,我才被遗弃。”   “不会的。”洛瑾开口,“谁家会遗弃自己的孩子……”说到这里她想起了自己,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如果考试不成,你……”莫恩庭想问她愿意跟着自己吗?可是他没说出口,以往的意气风发现在变得不确定,让她跟着自己受苦一辈子?让貌若仙子的她变成一个黑瘦的农妇?他有些不忍心。   “可以去找找你的亲生父母。”洛瑾说道。   “傻丫头,有那么容易吗?”莫恩庭轻轻道了声,“爹打听了十年了,都没有结果。”   “是去找到你的地方吗?”洛瑾又问,睡意已经没有了,清冷的夜里,她第一次在这个自信满满的人身上看到了失落。   “是。我在五灵涧被爹带回来的,那里全是山,我当时就躺在一处陡坡上,鞋子都没有……”莫恩庭突然一顿,黑暗里,他一把将墙角的洛瑾拉进怀里。   “二哥。”洛瑾吓了一跳,关键她现在穿着中衣,这还了得?   “我想到了。”莫恩庭的下巴在洛瑾的头顶蹭了蹭,“五灵涧,我要去一趟。”   洛瑾可没心思听莫恩庭说了什么,只觉得背上的那只手太烫,于是她扭着身子想逃开。   “你再动,我就亲你了。”莫恩庭戳了一下洛瑾的头,“我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只刺猬。”   “什么兔子,刺猬。”洛瑾觉得脸上发烧,就连心跳都有些乱,脑子更是没办法思考。   “好了,现在我没工夫拔你的刺,我要去找老三。”莫恩庭将人松开,站起身,“你睡吧。”说完出了西厢屋。   这一番话下来,洛瑾那还睡得着,在那里辗转反侧。刺猬,被拔了刺,那岂不是就死了?终于一顿胡思乱想后,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莫恩庭和莫三郎对张婆子说,要出一趟门。为了不让她担心,只说去外地的一位先生那里请教考试的事儿。   张婆子是一个村妇,只道是下一场州试要准备些什么,也没多问。昨日卢管事来家里的事,怕影响孩子,也就憋着没说出来,反正光天化日的,她也不信那些人会进门抢人。   早饭过后,莫家两个儿子出了门,踏上了去五灵涧的路。莫大郎像往常一样去了采石场上工,宽厚的背上总是搭着几根铁钻子。   宁娘身子有了反应,说是胸口憋气,堵得人难受,人更是困得很,总是想睡觉。家里的活儿多数落在洛瑾的肩上,不过也就是做一日三餐,洗些衣裳什么的,倒不累。   上次张婆子说了之后,洛瑾一般就不出门了,最远也只是去地里拔些菜回来。   这天,又下起了雨。想来是天不好,所以没有出摊儿,张屠夫来到莫家看望姐姐。   想起正月里的事儿,张婆子还是有气的。她满心欢喜的想着亲上加亲,谁知吃了一肚子回来。所以,当着兄弟也唠叨了两句。   “姐,桃丫头小,不懂事,我跟她娘都说她了。”张屠夫一脸络腮胡,看上去是个性格粗犷的人,心里毕竟疼爱女儿,不愿意听别人说女儿的不是,“那以后,她懂事儿多了。”   “真的”张婆子有些不信,前些天张月桃还跑去半斤粉家里,这叫懂事儿?   “是真的,这不跟人搭伙儿出去做工了。”张屠夫笑笑,“我们都说家里哪缺她挣那几个铜板儿,可她就是说要去。还说要学些本事。”   “出去了?”张婆子道了声,“姑娘家的还是留在家里的好,外面乱呀。”   “姐,这事儿你还担心?”张屠夫满不在乎,“咱家的人这么多,谁敢欺负咱?”   张婆子点头,张家那边的确人丁兴旺,只成了年的侄子就七八个,比起莫家这边强不少。要说被人欺负的话,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张村的张家一般人惹不起。   “她年纪也不小了,总在外面跑也不像那么回事儿。”到底是自己兄弟,张婆子出于好心,还是想提醒,“早给她订个人家吧。”   张屠夫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是你看着长大的,心思你还不知道?”   张婆子没再接话,反正正月那件事一闹,她是不想让这个侄女儿进门儿了。   洛瑾在西厢屋绣花,大峪跑了来,将刚才在正屋听到的说了出来。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学大人说话却是有模有样,将洛瑾给逗乐了。   “婶儿,我爹说我娘肚子里的是妹妹。”大峪见此,嘴巴更是没有遮拦,“我娘说他尽说混话。”   “大峪。”洛瑾忙制止,让这孩子说下去还不知会说出什么,“等我的活儿领了银钱,给你买糖吃。”   大峪忙点头,嘴巴甜的想抹了蜜,“你买两块,我分你一块儿。”他跳到洛瑾身边坐下,“婶儿,你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孩子别瞎说。”洛瑾戳了错大峪的小脑袋,“还不回去看看你娘?”   “我娘现在就知道睡觉。”大峪说着,站起来跑出西厢屋,冒雨往老屋跑去。   莫恩庭走的第二天,莫振邦回来了。他去过五灵涧,结果一无所获,事情过去了十年,想来不好查,也无从下手。   张婆子与莫振邦说起了那日卢管事来家里的事儿。莫振邦气得直拍桌子,大声呵斥,朗朗乾坤,有没有王法。   其实谁心里都清楚,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你没有能力注定要受欺辱。幸好,自家老二才学好,只等着出人头地,什么都就不一样了。   宁娘因为身孕,口味变了,吃不了荤腥,脸色黄黄的,人看上去瘦了一圈儿。   山上的野菜经过雨水,发了出来,嫩嫩的,正是吃野菜的好时节。素萍过来找洛瑾一起上山掐野菜。张婆子看了蔫蔫儿的宁娘,想着包一顿野菜包子也好,就答应了。   洛瑾和素萍每人垮了一个篓子上了后山。近一些地方的野菜早被村里人掐了干净。两人便结伙儿去了上次砍柴的北坡。   这边的野菜多些,只是大都埋在深深的草里,要将荒草扒开才行。   两人说着话,不免就提起了后山大宅,这里离着那儿并不远,有时候能听见大宅里的狗叫声。   洛瑾干活儿不如素萍手脚麻利,人家掐了多半篓子,她这里才将将盖过篓子底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她的手太细嫩,而那些杂草太扎人。   “休息下吧。”素萍说了声,指着远处的一块大石头,“那里干净,过去坐坐吧。”   “嫂子先过去,我掐完这些。”洛瑾说道,她篓子里的太少,带回去别说一顿包子,就是一盘菜也够呛。   素萍捶了捶腰,往石头走去,家里的活儿几乎都是她干的,一个女人家的体力实在受不了。   洛瑾双手搓了搓,手背上被有些划“”痕,所幸没有破皮。她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些野菜,便提着篓子走了过去。   掐完野菜,洛瑾去了素萍休息的地方。   “嫂子。”洛瑾放下篓子,叫了声。   “洛瑾你看。”素萍指着山涧的小道,“那是大宅里的贵人吧?”   洛瑾看过去,只见一片山色中,一个男子背对着这边,似乎捏着面前女子的下巴,像一对儿有情人。   “那是……”洛瑾看着那女子有些不确定,而那女子的双臂分明环在薛予章的腰间。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我不要当庄稼汉,我要做玉树临风的状元郎,我要媳妇儿跟我只想的喝辣的。   洛瑾:呃……姑姑说,女儿家应该吃清淡些。 第55章 首饰   莫恩庭和莫三郎这边,已经到了五灵涧。顾名思义,这里是一处山涧,地势险峻。四面多是高大的山石。   站在一颗树下,莫恩庭看着四周,青山绿树,鸟语花香。他在这里转了将近一天,可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以至于十年前他是在哪里被莫振邦找到的,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想起来了?”莫三郎嘴里叼着一根草叶,倚在树干上问道。   莫恩庭摇头,“什么都没有。”他本想回到五灵涧,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用。   “我去前面的镇上打听过了,十年前没有丢孩子的人家。”莫三郎挠挠头,事情不顺利让他有些沮丧。   以前莫振邦早就打听过了,如果能找到,也不会十年都没有音信。望着眼前的树林,带着春日的生机,莫恩庭一直没说话。   “要不,回去想想别的办法?”莫三郎提议,“你说,本来你都入了莫家的户籍,怎么突生了这件事?”   应该没那么简单,莫家人一向与人为善,在村里那也是有口碑的。可是除了村里人,还有谁会拿他是养子这件事做文章。莫恩庭只能想到凤英,以至于后山。   “我怕家里有事,要先回去。”莫恩庭看着渐暗的天色,“我倒是还想起一件事,你去帮我看看。”   吐掉嘴里的草叶,莫三郎直起身子,“要我做事可以,价钱先谈好了。”   “果然是买卖精,都算计道兄弟头上了。”莫恩庭笑道,心里知道这是莫三郎想让他开心些。   莫三郎嘿嘿一笑,“亲兄弟明算账。不过你现在穷得叮当响,想来也出不起什么?不如……”   “不如,二哥帮你将娘口中的那位姑娘娶回来?”莫恩庭抢先开口。   “不不不!”莫三郎摇摇手,“我这辈子最爱的是银子,恨不得晚上睡的时候都抱着,所以……”   “所以,那姑娘娶回来,给她改个名字,叫银子?”莫恩庭又开口。   莫三郎被呛了一口,咳了咳。“你现在怎么这样了?简直比我的脸皮都厚。我想说你以后考出名堂,做了官老爷,给我置一处宅子就行。”   “你可真是贪心。”莫恩庭摇头,他知道这是莫三郎不想他放弃,才如此说的,心里对兄弟是感激的。“这些年来,我没为家里做什么……”   “别这么说。”两人都是口才好的,这下换莫三郎打断莫恩庭,“你也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只爱琢磨怎么挣银子。其实你读书好,家里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你帮我去跑一趟,与人打交道,你比较擅长。”莫恩庭正经了颜色,“我回去,出来几天,总是担心家里。”   莫三郎脸上带着明显的取笑之意,“是担心二嫂吗?想着回去帮人家烧火?”   “给你的书,你没看吗?”莫恩庭一副恨铁不成钢,“无知。”   “我就是无知。”莫三郎双臂环胸,满不在乎,“反正我是不会烧火的。”   “那活该你跟银子睡一辈子!”莫恩庭转身离开。   莫三郎连忙快步跟上,“银子好哇……”   眼见着到了二月底,杏花和樱桃花相继落了,却在枝头留下了小小的绿色果实。   洛瑾将干完的绣活儿叠好,明日就是交活儿的日子,可是莫三郎还没有回来,自己又不能出门,心里想着是否找宁娘商量下,看有哪个村里人进城,帮她捎了去。   屋顶上的麻雀叽叽喳喳,日子安静。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搭着被褥,那是洛瑾帮张婆子晒的。   宁娘带着大峪回了娘家;张婆子去了三嫂子家,想着尽快给老三定下,她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姑娘。”院门处探进了一个脑袋。   洛瑾闻言看过去,见到一个女子站在那里,“你找谁?”   “这里可是莫恩升的家?”女子一张清秀甜美的苹果脸,说话时嘴巴笑着,腮边两颗酒窝。   洛瑾点头,“可是他不在家。”   女子脸上的笑一僵,“你是他什么人?”她试探的问道。   “我……”洛瑾看着那女子,“他叫我二嫂。”   女子重新笑开,从门外走了进来,“二嫂好,我叫莺兰。”   这叫莺兰的姑娘看上去是个性格活泼的,还特别爱笑,让人看了就会觉得心情很好。“莺兰姑娘,来找三叔的?”洛瑾搬了个小凳子,“先坐吧。”   “谢谢二嫂。”莺兰说话和她的样子一样,脆脆的。“莫恩升去哪儿了?”   “他出门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洛瑾看着莺兰手里提着一个布搭子,那是莫三郎平日出门带的。   莺兰有些失望,“我说他几天都不去码头了,还以为他不要了,原来是有事?”   “你要我帮你传话吗?”洛瑾问道。   “二嫂,有水吗?”莺兰问了声,“走了一路,觉得口干。”   “跟我进屋吧。”洛瑾带莺兰进了西厢屋,她不太出门,不知道莺兰说的码头在哪里,“方才听你说你从码头过来?”   莺兰嗯了声,“这大石村找来真是不容易,打听了半天。”   大石村的确偏僻,洛瑾倒了水给莺兰。“路上很远吗?”她来到这里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   “远呀!”莺兰喝了一口水,“大清早一直走到现在,鞋底都要磨破了。”   这莺兰是个有趣的,洛瑾捂嘴笑了笑。   “二嫂,你长得真好看。”莺兰盯着洛瑾,“好像人家说书人嘴里的仙女儿。”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人进了院子,直朝西厢屋这边来了。   “二郎媳妇儿,在家呢?”   听到这个有些尖的声音,洛瑾一愣,看着门口站的凤英。她不是与莫家闹翻了吗?为何会来到家里,想做什么?   不待洛瑾反映上来,凤英抬步进了屋里。她也是瞅准了今天莫家家里头没人,才敢来的。“哟,家里有人呀!”   “你有事儿?”洛瑾对凤英没有好感,只想着将人尽快打发了。   凤英当然看得出洛瑾提防自己,也没多说,只笑了笑:“瞧你,我又不是你仇人,进门儿还不给口水喝了?”   洛瑾看着凤英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包袱,“家里没人,我什么也做不了主,你还是等婆婆回来再过来吧!”   想起张婆子,凤英心里的气又上来了,但是今儿来莫家那是有事儿,至于仇怨,以后她会加倍还回来。   看了眼坐在一旁的陌生姑娘,凤英笑了笑,上前拉住洛瑾进了里间,脸上神秘兮兮的,\\\"进屋说去。”   “有事你就说吧。”洛瑾抽回手臂。   凤英笑的亲热,自来熟的坐在炕沿上,将手里的包袱放上矮桌。“被小娘子看出来了。”她的心里可没有笑,别着一把刀,就想着把莫家打散。   “什么?”洛瑾知道莺兰坐在外间,因此倒不担心凤英能做出什么。   “你快过来看看。”凤英解开包袱,里面是几个精致的盒子,“这些在咱这里可是没有的,金贵稀罕着呢!”   洛瑾看着凤英将四五个盒子打开,一一摆在矮桌上。她心里有些急,这凤英赖在这里不走,一会儿张婆子回来,看见了怎么办?她可说过让自己安分点儿,而凤英这人……   “怎么样?”凤英看向洛瑾,将一个小盒子推到她面前,“瞧瞧多精致。跟你说,我以前在主家的时候,夫人也没有这么好的。”   盒子里躺着一根玫瑰簪子,簪头是一朵盛放的金玫瑰,垂下丝丝流苏,簪挺是白玉所做,白亮盈润。   洛瑾感觉不太好,她能猜到什么。“你拿回去吧。”   “别急呀!”在凤英眼里,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了荣华富贵,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不信眼前的小娘子不动心。“你再看看这些。”   矮桌上的盒子里都是首饰,的确如凤英所说,精致的很。洛瑾走过去,将盒子一个个合上。   凤英一愣,随即笑道,“小娘子,你看薛少爷对你也算一往情深,自你走了后就一直念着你,这一天不知找我问你多少遍。”   一往情深?洛瑾觉得凤英在说谎,她和素萍明明在山上看见薛予章和一女子卿卿我我。“婆婆快回来了,你还是走吧。”她将盒子放回凤英的包袱里。   这下凤英是真觉得洛瑾是个傻的,哪个脑子正常的都会选薛予章,没有凭着好日子不过的道理。“你是不是担心卖身的契子?薛少爷会有办法的。”   “我什么都不担心。”洛瑾面色平静的站在一旁,心里却翻起波澜,凤英这是让她去以色侍人?可是她却知道色衰而爱迟的道理。   “你家里有什么事,薛少爷也会帮你的。”凤英依旧不死心,专捡洛瑾的软肋戳,“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多少日子了,家里的亲人会不挂念?”   见着洛瑾不说话,凤英连忙乘胜追击,“知道你家里定是出了什么事,你也看出来了,薛少爷是有能力的,到时候你跟了他,只要说上一句话,他还不立马儿把事情给你办咯?”   “不用了,你走吧。”薛予章是见过世面的花花少爷,岂是她这个从未出过门的女儿家能斗得过的?以前在平县,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   “小娘子,叫嫂子我怎么说你?”凤英脸上的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怪物的神情,“不是我说,你跟着莫家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洛瑾实在不想和凤英废话,她脾气再好,可是她心里厌恶这个女人,“我从来没想着要莫家什么好处。”   “那我也干脆说个明白。”凤英嘴角一歪,冷笑出声,“莫家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洛瑾没再回凤英,只将门帘掀开,“你慢走,不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你们猜对了,这个甜丫头就是三哥嘴里的母老虎。 第56章 奖励   凤英没好气的从桌上捞起包袱,出了里间。看见坐在外间的莺兰,“这位姑娘,好好劝劝洛小娘子,待在这穷酸的莫家,那赶得上住大宅子,有人伺候?”   莺兰端着水碗,眨巴着眼睛看了眼凤英,又看了眼有些羞愤的洛瑾。将碗往灶台上一放,站起来整了整袖子。   “这位大姨说什么?”莺兰一双杏眼明亮中带着狡黠,“有大宅子住,有人伺候,你自己去呀!”   “你叫谁大姨!”凤英气得嘴唇抖了抖,她自以为长得还不错,是从大宅里出来的,比一般的村姑农妇强出不知道多少,哪听得下这种辱她的话?   “不叫大姨,难道叫你大娘?”莺兰上下打量着凤英,嘴角瞥了瞥,“这么老了,大宅你是别想了,有个狗窝住就不错了。”   “哟,碰上个嘴厉的!”凤英看出眼前的是个姑娘,想来脸皮也是薄的,张嘴恶毒,“我看你也是欠男人收拾,撕了你那张厉嘴。”   “有本事你亲自撕啊!”莺兰的声音比凤英还高,码头上练出来的,又亮又脆。“什么事都指着男人,你这么大年纪了,有点儿出息好不好?”   凤英被堵得张嘴“我……”了半天,“你给我小心点儿,千万别落在老娘手里,到时候我让你生不如死……啊!”   一瓢凉水忽的把凤英从头浇到脚,洛瑾皱着眉,“你快走,别在这里碍眼!”这是她能说的最厉害的话了,尽管听上去还是那么软。   “叫你走,听见没有!”莺兰不客气,上前推了凤英一把。   “哎哟!”凤英差点儿被门槛绊倒,手忙扶住门框,“好,算你们厉害,走着瞧!”说完,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裳踉跄的出了莫家。   “她是来找麻烦的?”莺兰问道,从刚才的话就能听出来,而且凤英说的实在难听,不是个正经女人能说的。   洛瑾手里的水瓢还在滴着水,闻言回过神,“她很坏,整天做些欺负人的事儿。”   见洛瑾不愿多说,莺兰笑了,两颗酒窝嵌在香腮上,“这里倒是挺安静的。”   “嗯,村里没什么外人。”洛瑾回道。   “码头上可不一样。”莺兰说起自己所在的环境,“船一回来,整个码头全是人头。你平日说话的声音,根本就听不清,必须得喊。”   洛瑾不由看向莺兰,她记起了莫三郎所说的母老虎,难道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姑娘?可是人家长得甜美,哪里也看不出是母老虎呀?   临近晌午,张婆子回来。她见到莺兰也是诧异了一阵儿,见人家是过来还老三掉的东西,才聊了起来,留着姑娘吃了一顿中饭。   莺兰离开时,带走了洛瑾的绣活儿,说是帮她去绣坊里交上。洛瑾想着太麻烦人家,不好意思,莺兰却不在意。   “这姑娘倒是长得俊。”张婆子念叨着,“就是在外面乱跑,这点儿不好。”她的思想就是这样,女人就该规规矩矩留在家里。   洛瑾擦干净矮桌,给张婆子端了水上来。   “她说她是哪里的?”张婆子问道。   “莺兰姑娘是从码头那边过来的。”洛瑾回道。   张婆子摇头,“不成,渔家的女儿嫁来山里,没听说过。”   洛瑾知道,这是张婆子又开始心事莫三郎的婚事。话说不是邻村定好一家要商量吗?怎的又说上莺兰了?   午后,洛瑾喂了猪和鸡,将晒过的被辱给张婆子送进屋去。想了想,还是将凤英来家里的事儿说给了张婆子。   “就该那么对她!”张婆子只恨当时自己不在场,心里也猜到凤英是看着家里没人,又知道西厢屋的好欺负,才趁机来的。“以后家里备着根棍子,她再来,就敲断她的腿!”   这种事,洛瑾自然是不敢干的,只说好。   晚上,莫振邦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莫恩庭。   张婆子没见着莫三郎的人影,问了声人去哪儿了?   莫恩庭说莫三郎在外面还有些事,过两日就回来。   “吃过饭,你跟我去村长家看看。”莫振邦也是刚从莫恩庭口中知道考试的事儿,心里觉得堵得慌,饭也没吃多少。   这件事找村长也没什么用,是官府那边管的。要是一口咬他个身份不明,任他用尽办法也是没有用的。莫恩庭只是嗯了声。   晚饭后,莫振邦和莫恩庭去了村长家。宁娘身子还是不爽利,被肚子里的这一胎搞得精神有些差。   “你现在倒是跟带大峪的时候反应两样,莫不是带了个丫头?”张婆子看着肚皮还没有起来的宁娘,“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宁娘这段日子总是觉得性口憋闷,用力喘了一口气,“老天爷给个什么,咱就养着。”   “对,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这是张婆子的第二个孙子,自然很看重,“没事儿早些回去歇着。”   在正屋收拾完,洛瑾拿了些柴回西厢屋,烧了热水。   过了些时候,莫恩庭回来了。他看见洛瑾不声不响的收拾着,一路上的忐忑放下了。户籍这件事来的蹊跷,以后这个家不知会发生什么。   “二哥,水好了。”洛瑾见莫恩庭一直看她,往旁边站了站,小声说道。   “我不在这些天,家里可有事发生?”莫恩庭将屋门关上,转身问道。   洛瑾说了白日里莺兰的事,后面凤英的也说了。   此去五灵涧一无所获,莫恩庭一路上也考虑了许多,如果没有转机,以后该怎么做?带她离开这里?去往哪里?如何让她一生安定?   “你都不问我,出去这几天做了什么?”莫恩庭有时候有些无奈,不管自己怎么做,这丫头对自己说的永远是那几句话。   “二哥做了什么?”洛瑾问道,同时看到往自己走近的人,脚步不由往后退着。   “又躲!”几日不见,他很想她,见她还是想躲自己,有些哭笑不得,“你能躲到哪儿去?”   心跳得厉害,脑袋又开始混乱,洛瑾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水……”   “水什么?”莫恩庭将退到墙边再也动不了的洛瑾堵在那里,“你是否惦记过我?”   “我……”两张脸离得很近,看得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告诉我!”莫恩庭坏意一笑,“承认我就放过你,不承认我就罚你。”   这是什么意思?洛瑾混沌的脑子转了转,选择了放过。“惦记?”   “乖,二哥也惦记洛瑾。”莫恩庭的手抚上洛瑾的脸颊,“所以,应该奖励你才对。”   她就是这般有趣,你给她做一个套子,她就老老实实的钻进来。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那双眼睛有些分不清状况,让人产生更加恶劣的逗弄之心。   “洛瑾说说,二哥该如何奖励你?”眼见灯火中那张小脸红扑扑的,美得惑人心神,让他不禁呼吸一滞。   “不要了。”洛瑾吐出三个字。   “不行,必须要。”将洛瑾想别开的脸掰了回来,莫恩庭整个人贴了上去,轻轻低头敷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不如,把二哥给洛瑾吧?”   “啊?”耳边痒痒的,又带着麻麻的疼,他居然咬她,“你别……”   “小丫头,想吃了你呀!”莫恩庭将那颗小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低头在她的发间蹭着。   这话是什么意思,洛瑾哪里听不出,当场僵在那里,出口的话越发的结巴:“二哥……我一定听话,你别……好不好?”   这种娇娇的女儿家,天生就是被用来疼的,就那双眼睛看上去,无法让人忍心拒绝她。“闭上眼睛。”莫恩庭轻声的带着蛊惑。   洛瑾摇头,“你放开我吧。”   “刚刚还说会听话的。”莫恩庭眼睛一眨,弯腰将人抱起,“这么快就变了?不乖。”   洛瑾小声惊呼,忙捂住嘴巴,怕传去正屋被听见。“二哥……”她怕极了,想着如何跟莫恩庭商量。   “洛瑾好轻。”莫恩庭抱着洛瑾转了一个圈,衣袂飘飘,在小小的地面转开。几天的阴郁,见到她的时候一扫而空,上天似乎对他不薄,让他失去了儿时的记忆,却送给他一个合心意的小娇娘。   而被抱起的小娇娘显然吓得出了哭腔,手紧紧拽住莫恩庭的衣襟,能说的只有“二哥”两个字。   “以后,二哥就是洛瑾的了。”莫恩庭将怀里轻巧的小人儿放到炕沿上,双手捧住她的脸,指肚轻轻摩挲,“记住,你不要丢了。”   里间没有灯,彼此只看着对方的模糊身形。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身上是清爽的气息,又夹杂着一丝奔波的风尘。他帮过她,他还教过她,他是一个好人;可是他……喜欢捏自己的脸!   “你在想什么?”莫恩庭拉起洛瑾的手,外间的灯火透过门帘,依稀看得见眼前女子的脸。眼中仿若落了天上的星辰,另一只手画着她的眉眼,“你以后都可以跟我说。”   “我……”   “嘘。”莫恩庭的手指摁在洛瑾的嘴唇,“现在听二哥说。”   他的唇印上了她的,厮磨流连,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早已经被禁锢。与她,他永远都是胜的那方,就算是倚强凌弱,他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认为这是喜欢的一种方式。   身下是方才因为烧火而变得热乎的火炕,身上的人也像一团火一样,关键他似乎没有放开她的念头。人就是这样,一旦被制住,就很难动弹。   洛瑾现在是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小手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大手,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断了。她忘了是第几次开口,“你放开我!”她这次声音大了些。   饶是这般,声音还是软软的。莫恩庭起来,将人拉进怀里,脸贴着洛瑾的头顶,“以后,我会娶你。”   洛瑾试着推拒,然而不管用,反倒被勒得更紧。她以后怎么办?他怎么能对她这样?现在腰间还有那烫人的手掌箍着。   “你看,我不该做的也做了,你以后只能跟着我了。”莫恩庭也算看出来了,这丫头一堆规矩束缚着。既然这样,那就给她套上锁子,去了她心里那些想法,让她安心跟着自己。   “你松手!”洛瑾去掰那锁住自己的双手,声音颤抖。   她这点力气一点儿用不起,莫恩庭反倒抓住一只手,似是威胁却又带着笑,“你再动,信不信我把更不应该的也给做了?”   更不应该?洛瑾消停了,却是抽泣起来,心里觉得委屈,“为何这般欺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洛瑾:你卑鄙,你无耻,你不是人!   二哥:对!我卑鄙,我无耻,   我只对你不是人! 第57章 妾侍   好像这不是他意料到的,莫恩庭有些慌神,忙松开手,将人扶好,抬手拭了拭洛瑾眼角的湿润,“是二哥错了,你别哭啊!”   洛瑾的眼泪流得更凶,怎么擦也不行,只觉得从到了大石村以后,就没有这般放肆过。以往的种种更是涌上心头,原来自己憋着,真的好辛苦。   “这……”平时的好口才没了用武之地,坐在炕上洛瑾哭得欢。莫恩庭有些手足无措,“要不,你骂几声?”   洛瑾只是在那里哭,似乎想将一切发泄出来。渐渐地鼻子堵住了,鼻涕流了出来,她止住了哭泣,忙掏出帕子擦拭。   莫恩庭将外间的灯拿进里间,见到这一幕,扑哧一声笑了,女子到底都爱美,也不知道她刚来时扮丑是怎么忍过来的?   一双眼睛又红又肿,鼻子用力吸了吸,洛瑾从另一侧下了炕。   “擦擦吧。”莫恩庭递了手巾给洛瑾。   洛瑾并没有接,想绕过莫恩庭出去,被人直接挡住去路,她恼怒的抬头:“你!”   看得出人是生气了,只是一直在忍。莫恩庭将人拉过来,用湿手巾轻轻为洛瑾擦着脸,“你想顶着一脸泪水睡?”   “我自己来。”洛瑾去拿手巾,却攥上了莫恩庭的手,吓得立即松开。   “我不在意的。”莫恩庭看看自己的手,想着便宜是占着了,如何让这丫头以后别躲着自己。“我还是会读书的。”   突然岔开的话题,让洛瑾一呆。   “要是这次考试不成,大不了明年,后年……”莫恩庭倚着墙壁坐在炕沿上,“身份的话,我会一直查,如果真的出身不好,那就放弃。”   “我出去了。”洛瑾可不想留在这里。   “我还是会带你回平县的。”莫恩庭立即道。   这句话很管用,洛瑾站着不动了,“你说过,是考试过了才去的。”   “你这丫头,脑子只认死理儿。”莫恩庭无奈摇头,“你家人把你养得这般规矩也是不容易。”   规矩不好吗?父亲以前就是因为给他的规矩少了,才会在外面染上恶习,所以祖母对她和弟弟教导很多。   “还可以回去?”洛瑾小声问。   “可以。”她也是有家人的,至少要带她回去看看她的母亲,只是她到时是否能受得了?   锅里的水由烫变温,两人各怀心思的清洗完,睡进各自的被窝。   “洛瑾。”里屋传来莫恩庭的声音。   洛瑾没有回答,将被子拉了拉。   没得到回应,莫恩庭继续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屋里再没有声音,一如现在静静的山村,前些日子的花香弥漫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生机。   翌日,莫振邦和莫恩庭一同进了城,想再看看考试的事儿有没有转机。   想着莫三郎应该快回来了,张婆子去了三嫂子家,想定下个日子,和邻村那户见见面儿。   宁娘身上越来越懒,和洛瑾一起去了菜地,指着地里的葱说是味道太冲,实在难闻。   “我这反应太大了。”宁娘自己也无奈,“当初带着大峪的时候也没见这样。”   “嫂子,我自己弄就行,你到一旁坐一会儿。”洛瑾蹲在地边上,轻轻地将地里的葱拔出来。   头天傍晚,地里被莫大郎浇了一遍水。水葱嫩嫩的,拔起来并不费力。一把葱四五棵长在一起,将上面粘的泥土敲打干净。   又到旁边拔了些菠菜,摘掉不好的叶子,用一根布条整齐的捆了起来。   “洛瑾,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怎么过?”宁娘找了井边的干净石头坐下。   以后?其实洛瑾很迷茫,她想着回家,那是因为她无处可去,无人依靠。可是回去了又能怎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挨打,自己抱着弟弟躲在角落?   她心里也害怕那样的日子,有时候想是不是自己嫁到周家,一切就变好了?又或者,是一样的日子呢?   周家,事情变成这样,他们不可能让自己嫁过去。以至于像莫恩庭说的,她就算回到平县也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   “不如就留下来吧。”看着洛瑾不说话,宁娘开口,“咱们女人就是这样,最重要就是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不指望他给什么荣华富贵,只想要一心一意。”   洛瑾看向宁娘,她没有想到一个农家娘子居然比她明白得多。一心一意?像姑父和姑姑那样?能奢求吗?   “你这姑娘整天想的太多,其实事情本来很简单。”宁娘是个直性子,洛瑾这种谨慎的脾气她有时候看着都着急。“你是觉得二郎不好?”   “我……”洛瑾看着手上的青菜。   “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宁娘讲话直接,“你跟嫂子说,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对你多好,帮过你多少回?”   “我是害怕。”洛瑾依旧蹲在那里。   “你怕什么?”宁娘笑了,这话听起来像个孩子。   “父亲一直打母亲,下手太狠。”洛瑾叹气,眼中不觉渗出泪水,“他打母亲的脸,用脚踹……”   “没事了!”宁娘走过去蹲下,拍拍洛瑾的肩膀,这姑娘怕是以为自己会和母亲一样吧?“这里没人会打你。”   世上就是有这么多的不公平,权势,金钱,夫权,女人说到底就是弱者。从小被灌输在家从夫,出嫁从夫,老来从子,一辈子只能依仗男人。   “嫂子不问了,咱回家去。”宁娘虽然生在普通农家,但是生活还算顺遂,嫁了个老实忠厚的男人,她觉得很满足。   刚进院门,张婆子后脚跟了进来,脸上阴沉沉的。   “娘,这么快就回来了?”宁娘搬了凳子过来。   张婆子鼻子哼了一声,“这是什么人家?说好的事儿又推了,什么道理?”   “怎么了?”见着婆婆一脸不悦,宁娘忙问道。   “邻村那户,说不来了。”张婆子说着就气,“说什么,原先看咱家老二能有出息,才想着将闺女嫁过来,跟着沾些光?”   “不是都订好了?这也说不过去。”宁娘道,“娘,咱也别气了,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有姑娘。”   “我就不信了,当年老二那样都活下来了,这点儿小槛儿挡不住他的。”张婆子发着牢骚,“还跟着沾光,叫他闺女嫁给灯笼算了。”   宁娘忍住笑,婆婆骂人那是谁也比不上,“您也别急,说不定时候到了,老三的媳妇儿就自己跑来了?”   张婆子一听,倒是想起了昨日的莺兰。那姑娘长得俊,嘴又甜,就是家离得有些远,是个渔家姑娘。   到了晚上,村长过来了,想来还是谈莫恩庭考试的事儿。他只是管管村里杂七杂八的事儿,至于官府那边,完全插不上手。   “一定是凤英干的!”张婆子可不管,直接将心理想的说出来,“说不定老三的亲事……”   “妇道人家,少说话。”莫振邦斥了声。   村长盘腿坐在炕上,脸上的褶子放佛又深了,“这事儿不管是谁去说的,可也是事实。二郎的确不是莫家的亲生孩子。”   莫振邦在一旁眉头紧锁,白日里他也抽空跑了一趟当初作保的举人家,得到的答案就是,得有莫恩庭亲生父母的证明。   现在不说亲生父母找不到,万一找到了身份不行呢?就算往好了说,是家富足的商户,可是朝廷规定行商人家是不准科考的。怎么想都是头疼。   “要不……”张婆子看着炕上的两人,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要不就说他是亲生的。”   站在炕下的莫恩庭看着张婆子的背影,心里有些五味交集。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娘其实不太喜欢他,他也明白不是她的错。   “娘?”莫恩庭叫了声。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张婆子道,转脸看着炕上的男人,“就说老二是你的儿子,是你那些年在外面跑……”   “胡说!”莫振邦拍了矮桌,想来用了不少力气,声音极大,连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都有些扭曲,“这种话你也能说出来!”   “这不是没有办法吗?”张婆子心里不是滋味,当年莫振邦带回这个孩子,她心里怎么可能好受?外面的传言她听过,说莫恩庭是莫振邦在外面的私生子。   一直以来,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心里虽然知道莫振邦的为人,可是突然间带回一个孩子,哪个女人不会乱想?更何况昏迷的莫恩庭一直攥着莫振邦的手,嘴里喊着“爹!”   “就说是我一直不想认他,给他一个养子的身份。”张婆子细小的眼垂着,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心里的疙瘩,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屋里的人全都静默了。莫恩庭一直都知道张婆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是她居然为了他能这般忍……   “娘!”莫恩庭跪在地上,“你为什么……”   “起来呀!”张婆子斥了声,“不过年不过节的,跪什么?我就是……觉得咱家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村长弯着腰,心里盘算着,“这么做的话,说不定会有转机。就说二郎是妾侍的孩子。只是……”他看了眼张婆子,“只是嫂子要背些罪名。”   村长的话说的简单,可是谁也知道张婆子到时候身上要背上什么。心狠歹毒,对莫家的孩子不管不问甚至不承认,虐待,以后她注定在村里抬不起头。   而莫振邦同样也是,背上一个养外室的名声,虽说世道对男人是宽容的,但是他平时为人忠厚,一生正直,他以前的好名声也就毁了。   “不行!”莫恩庭开口,毫不犹豫,“我不要爹娘为我背上这样的罪名,我宁愿不要这个功名。”   “那你一辈子就毁了。”张婆子生气道,“我们只不过被人家指点几天而已,过后谁会记得,你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甘心?” 第58章 银锁   “不甘心。”莫恩庭回道,十年苦读换来弃考的结局,他当然不甘,“可是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简单。”   一直不说话的莫振邦开口,“你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若是按方才所说,我是您的亲儿子,可是我的母亲呢?怎么证明有这个人?”莫恩庭又道:“就算是有这个人,那她是什么身份?”   三位长辈愣住了,如果是低贱女子生的孩子,同样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再说正经人家的女子怎么可能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一个男人?   “如果有人成心要查,是怎么样也瞒不过去的。”莫恩庭低下头,眉头不觉得锁了起来。   又是一条死路,屋里只剩下叹气声。微微的灯火晃动,映照着几张发愁的脸。   因为凤英的关系,莫家和牛四也断了来往。与张婆子交好的三嫂子经常过来说,凤英又在外面如何中伤莫家,说莫家买回一个丧门星,这以后注定没有好日子过。   丧门星指的就是洛瑾,说她进了莫家门,莫家就大事小事不断,现在更是连莫三郎的亲事都毁了。这样的女人就该赶了出去。   这种事本来就是凤英故意兴风作浪,可是最近家里的确事儿多,张婆子看了两眼默不作声的洛瑾。她以前的家就败落了,现在来了莫家……张婆子不免有些多想。   三日后,莫三郎回来了,一进门风尘仆仆,头上的发乱的不行。他一句话没说,跑到水缸边上,舀了半瓢水,咕咚喝了个干净。   “这……会坏肚子的。”张婆子上前夺下水瓢,“又跑哪儿去了?”   莫三郎擦干了嘴,叫了张婆子一声,又问:“我爹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先去二哥那里一趟。”说完就出了正屋。   “哎!”张婆子没捞着和小儿子说上几句,嘴里嘟哝着,抬头看看老高的日头,“这才刚过晌午,还在粮铺,哪能回来?”说完,往锅里舀了水,想给小儿子热热饭。   西厢屋,莫三郎进去叫了洛瑾一声,直接进了里间。   “二哥。”莫三郎扔下包袱,往炕上一坐,“你知道我查到什么?”   看着莫三郎,莫恩庭手里的书卷紧了紧,“你吃饭了吗?”   “我说你怎么老是这样。”莫三郎眉毛挑了挑,“真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坐怀不乱的程度?”   “那不叫坐怀不乱。”莫恩庭纠正,“那叫处事不惊,泰然自若。”   “得!”莫三郎抬手制止,他可不想听这些让他头疼的,“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不说,你去正屋吃饭吧。”莫恩庭重新将书摊开,看了起来。   莫三郎气笑了,“你真行,感情我连觉也不睡的跑回来,你就一点儿不问问?”   “辛苦你了。”莫恩庭的眼睛看着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说说,查到了什么?”   “我照你说的,拿着你的银锁去一些银楼里问了。”莫三郎把莫恩庭桌上的水捞起来喝光,“原来锁子后面的‘千庭’二字真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州府的一家银楼——‘千庭宝号’。”说着,从包袱里掏出银锁给了莫恩庭。   手指摩挲着锁子后面的两个落款小字,这么多年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名字,却不想是锁子的打造之处。“州府?那里离五灵涧可不近。可是锁子,人家也不会只打一副,十年过去了,谁还记得是哪些人买了去?”   “是差老远呢。”莫三郎接着道:“我帮你问银锁的时候,也顺便问问有没有丢孩子的人家。”   莫恩庭熟悉莫三郎,这个兄弟向来藏不住话,既然说了,肯定是查到了什么。   “只是……”莫三郎有些欲言又止,“不是很确定,但是事情的确是十年前发生的,只是离着五灵涧很远,有近百里路。”   “发生了什么?”莫恩庭将锁子放下,面上不变,心里却已经有了波澜。   “十年前,有一家人途径黑石山,遇到山里的贼寇。”莫三郎说着,拿手压了压蓬乱的头发,“一行九人全部被贼寇所杀。我去打听了,正是爹捡到你的那时候。”   “贼寇,黑石山?”莫恩庭眉头锁着,“九人?”   “那家人就是州府的。”莫三郎又道,“但是那九人都是谁,就打听不出来了,事情过去的太久了。”   莫振邦牵着驴子也赶了回来。莫三郎回来先去了粮铺,将事情简单说了。莫振邦交代了铺子里的事情,与东家要了几日假,急匆匆的回了家。   莫振邦拉住院子里的大峪,让他去采石场把莫大郎叫回来。自己叫了两个儿子到正屋商量。   莫三郎简单吃了些饭,回去东厢屋换了套衣裳。   莫大郎也急急地赶了回来。   家里商量事儿,一般都是男人拿主意,平日里喜欢插句话的张婆子,此时只坐在一旁听着。如果莫恩庭能找到生身父母,那么就没有人说他是私生子了,而她多年的心结也会解开。   “老二,你把小时候的衣裳和银锁给我。”莫振邦盘着腿,手习惯的搓着膝盖,“我跟你大哥明日去趟州府。”   “我去吧。”莫恩庭开口,“路途远,太劳累。”   “不用。”莫振邦摇头,这件事莫恩庭不能去,事关他,难免会有不冷静,再或者结果失望,他是否承受得住?倒是老大,做事沉稳,正合适。   “可您和大哥都要上工,这样人家那边可会愿意?”莫恩庭又道。   “几日工钱,与你的前途,哪个重要?”莫振邦训了一声,“你在家好好读书。还有老三,这几天也别乱跑,地里的活儿不用干了?”   “爹,我知道了,您老教训的是。”莫三郎连忙点头,“我这就老老实实听你们的话,去见见邻村的岳父。”   张婆子嘴一撇,“别胡说,是随便的人就能成了你岳父的?”   莫三郎眼珠子一转,“当然不是。一定得娘说的算才行。”   “行了,甭扯别的。”莫振邦发话,“老大,今晚上收拾一下,明儿就走。”   “嗯。”莫大郎的身上还沾着石沫子,头上也落了一层,“我回屋给大峪娘说说。”   莫大郎出去后,洛瑾掀帘走了进来,对着莫三郎道了声:“三叔,莺兰姑娘来了。”   “什么?”莫三郎皱眉,“她还找上家门儿了?”说着气呼呼的冲到院子。   院里的梨树含苞待放,清秀的姑娘一身石青色长褂,腰间一根浅色腰带,看到莫三郎出来,脸上笑出两个酒窝,“莫恩升。”   莫三郎两步走上前,回头看着正屋那几双八卦的眼睛,低声道:“母老虎,你来做什么?”   “我给二嫂送绣活儿来的。”莺兰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包袱,“本来想第二天就送来的,可是家里有事儿。再说……”   “再说什么?”莫三郎双手抱胸,一副拒绝的姿态。   “再说……”莺兰对着莫三郎一笑,两颗酒窝深深,“我觉得今日你会在家。”说完自己拿手饶了绕脸颊,似乎有些难为情。   “好了,东西送到了,你回去吧!”莫三郎一把抓住包袱,“快松开。”   莺兰往回拽,“我带来的,我给二嫂送去。”   莫三郎笑了,他觉得好笑,“你这人脸皮真厚,谁是你二嫂,不要乱叫。”   “大娘,二嫂。”莺兰侧着身子,对着正屋叫了两声。   “进屋坐吧。”张婆子咳了两声,被外人看见自己儿子和一女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莺兰绕过莫三郎,对着屋里的人福了福,大方的走了进去。   莫三郎站在梨树下,对着莺兰的背影皱眉,这母老虎对着家人倒是会装,一副小绵羊的样子。   “惹桃花债了吧?”莫恩庭上前,摇头啧啧两声,“都找到家里来了,我看你怎么办?”   “别胡说,我和那母老虎什么都没有。”莫三郎忙和莺兰撇清关系,“你们也别被骗了,她可厉害着呢!”   “人家来了就是客,你怎能这么说人家?”莫恩庭上下看着莫三郎,“还有,你一定要撑住了,别让母老虎吃了。”   “老三。”张婆子喊了一声,“你进来,看看你布搭子里的东西对不对?莺兰姑娘几日前给你送来的。”   “啊?”莫三郎往正屋走去,他记得布搭子在码头上被人顺走了,怎么到了母老虎手里?   正屋方桌上,洛瑾倒了水。对着莺兰道了声谢,将领来的绣活儿放到一旁。   “跑这么远,父母不担心吗?”张婆子问莺兰。   “我跟大哥过来的。”莺兰站着,将水碗送到张婆子面前,“前村是嫂子娘家,我哥给岳父送鱼来的。他知道我过来的。我还给您带了一条,放在院子盆里了。”   “这怎么好意思?”张婆子忙客气道,她就是这样,一点儿小便宜就开心的不行。   “我挑了条最大的拿来。”莺兰笑出两个酒窝,模样可爱的紧,“肉多刺少,快二十斤了。”   “真不小。”张婆子现在想起身到外面去瞅瞅那条鱼,手掌搓搓大腿,“这么沉,你提了一路,真不容易。”   “起始还行,后面就提不动了,想着找跟木头从鱼鳃穿过去,放肩上撅着。可是就破了卖相,不好看。”莺兰对着莫三郎笑了笑,“里面的东西少了吗?”   “没……”莫三郎手里提着布搭子。   “老三,你出去把鱼收拾一下,晚上留莺兰姑娘吃个饭。”待客之理,张婆子是讲究的。   “我去帮忙。”莺兰道,“这鱼的肚里一定要弄干净,不然味道差了不少。晚饭我就不留了,我哥还等着我。”   莫三郎出了正屋,莺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串佛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59章 出门   院子里的水盆边,两个人好像是在争执什么。莫三郎指着盆里的鱼说着什么,莺兰从他手里直接拿去剪子,利索的剖了鱼腹。   “这姑娘是不是看上咱家老三了?”张婆子看着蹲在院子里的两个人,“这么看的话,倒也相配。”   旁边站的洛瑾,她不是宁娘会给张婆子意见,当下只是往外看了眼。   “不过脾气我倒是喜欢,人机灵,有眼色儿,是个不会受欺负的。”张婆子看了眼洛瑾,“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这应该是张婆子第一次问自己的意见,洛瑾先是一愣,后又道:“莺兰姑娘心眼儿好,那日凤英来,她帮过我。”   张婆子又看了看洛瑾,“你,始终和我们不是一种人。”她们是农妇,整日里为生计忙活,而西厢屋的这个,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只能是用来养的。人的命,有时候的确不一样。   张婆子回了里屋,想问问莫振邦对莺兰这个姑娘的看法,她现在为小儿子的亲事简直要急疯了,似乎完全忘了,莫三郎今年才十八岁。   莫振邦的心思现在全在莫恩庭考试上,听见张婆子问自己意见,只回了声:“整日里就知道瞎想。”   张婆子一旁嘟哝:那姑娘这么远跑来,铁定是对老三有意思云云。   莺兰收拾好鱼,把手洗了干净,就进屋跟张婆子道别。   张婆子看着切得整整齐齐的鱼块,心道这姑娘干活儿利索,不拖泥带水,说起话来也脆,当下在莺兰身上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张婆子年轻的时候,性子急,带着点儿泼辣。家里的大媳妇儿虽然勤快,可是做事儿不精细,粗粗拉拉的;西厢屋的更不用说,大户里出来的娇娘子,只怕以后生孩子也要遭一把罪。   “你看,带了鱼来不说,还要你帮着收拾。”张婆子看着莺兰的身形,腰是瘦了些,但是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关键一张小圆脸看上去满满的福气。   “这是小事儿。我在家里天天都做。”莺兰一笑,一双眼睛弯弯。   “带些东西回去吧。”张婆子去了东厢屋,她也不是白吃人家东西的人,包了些去年晒的蘑子给莺兰带上。   莺兰也不扭捏,对张婆子道了声谢。   送走了人之后,张婆子又问莫三郎打听莺兰家的情况,怎奈莫三郎就是一个字不说,直接回了东厢屋。   第二天,莫振邦和莫大郎踏上了去州府的路。张婆子在门前望了很久。出去寻亲的事儿,村里除了村长,没有人知道,也就是怕再从中生出枝节。   临行前,莫振邦曾经嘱咐莫恩庭,一定要在家里好好读书。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哪里看得下,心里一直想着黑石山。   眼看着已经进了三月,离着州试也就一个月多一点儿。   半天以后,莫恩庭找到张婆子,说要去一趟黑石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去看看。   “你爹都去了,你在家等着就行了。”张婆子坐在炕上,“来回路上都是功夫,你怎么温书?”   “黑石山说来也不算太远,我在路上快些走。”莫恩庭回道,“书,我就带着,晚上歇脚的时候看。”   “叫老三跟你一块儿去吧。”张婆子想了想。   “不用,家里总得留下个男人照看。”想来想去,家里全留下女人实在让他放心不下,莫恩庭又道,“叫洛瑾跟着吧。”   张婆子点点头,“那你就带上吧。”那西厢屋的留在家里,还招着别人的惦记,倒是跟着老二出去,省心些。“等考完了,把亲事办了吧。”   “娘?”莫恩庭看着张婆子,当初家里买来洛瑾,张婆子心疼银子他看得出来,自己又是她心里的疙瘩,加之她看着洛瑾也不顺眼。所以,他以为她不会管的。   “等你爹回来再商量一下。”张婆子低着头,“反正她是花银子买回来的,还不清那就得是你媳妇儿,由不得她不愿意。”   看来虽然表面上张婆子不管西厢屋的事,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明明白白,“可是家里……”莫恩庭欲言又止。   “你别管了。一路上小心些,世道不太平。”张婆子叮嘱着,就像以前她叮嘱小儿子一样,“没事儿了就快回家来,别在外面。”   莫恩庭心里清如明镜,娘应该是怕他这一次再受打击,让他明白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比如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媳妇儿。   “我就是去看看,会尽快回来的。”   回到西厢屋,洛瑾一如往常,坐在外间绣花。见莫恩庭回来,张口叫了一声二哥。   “洛瑾。”莫恩庭找了凳子,坐在洛瑾对面,“已经到了三月了,你挣了多少银子了?”   “我……”洛瑾盯着绣花针,“连一两都不到。”   “不用急,慢慢来。”莫恩庭看着绣架上那多盛放的合欢花,心里想着,她整日绣的这些,却是穿在了别人的身上,“你跟我出一趟门。”   “去哪儿?”洛瑾问道,因为刚才的问题变得有些丧气,就算她再怎么绣,也不可能挣二十两,到时候……真的留下来?   “跟我去黑石山。”莫恩庭起身,“你帮我进屋收拾东西,明早就走。”   “好。”洛瑾犹豫了下,应道。   “行了,我不会动你的。”看着洛瑾依旧坐着不动,莫恩庭实在是哭笑不得,她现在防自己跟防贼似的。   带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两件换洗的衣裳,装上一些干粮,带点儿盘缠就行了。洛瑾很快就将包袱收拾好。   “二哥,好了。”洛瑾被包袱放到炕上,“我出去了。”   翌日,出门上路的时候,天儿很好,和风柳絮,暖意熏人。厚重的冬衣早已换下,轻盈便利的春衫,露出了人本来的身姿。   弱柳扶风,婀娜轻捷,一阵风过,扬起垂下的腰带。洛瑾走得不快,往往会快跑几步,跟上前面的莫恩庭。   路两旁的田地里,农人门已经开始劳作,寂静了一冬的土地,被全部翻了一遍。地边上,坐着玩耍的孩童。   “若是走累了,你就说话。”莫恩庭停下脚步,等着后面的洛瑾。   洛瑾摇头,她不明白,自己走路这么慢,莫恩庭出门为什么要带上她?她应该是什么也帮不上的。   “一路上有个说话的真好。”莫恩庭自己说着,“就算洛瑾你不说,至少可以听。我也不至于憋死。”   洛瑾看了眼莫恩庭,阳光下,他好看的脸那般朝气,不像是出门寻找答案,更像是游山玩水。   突然,那张好看的脸沉了下来,嘴角也带上一丝冷意。   “二郎?”前面路上的人,打着招呼走过来,正是段九。   “九哥,这是天儿好,出来溜达?”莫恩庭看着段九,以及他身后的两个人。   段九搓了搓额头,笑出一口牙,“带着小嫂子进城?”说着,眼睛瞄上了后面的洛瑾。   “是有事。”莫恩庭心中很不悦,他讨厌别人看洛瑾,还是用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他的东西岂能让别人肆意打量?他错了一步,挡住洛瑾。   段九又是一笑,“我呢,去莫钟家看看,这都过去三个月了,总得知道他什么状况。”   “那九哥直接去钟哥家就行,他没事儿也不出门。”莫恩庭面色不变,“至于我家,和钟哥的事没有干系了,还请九哥高抬贵手。”   “说的哪里话?”段九道,“你以后进了县学,那就是秀才,以后说不定就做了官老爷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人,还得仰仗您。”   莫恩庭心里发冷,最近是件件事情都往莫家找,他要再以为是巧合,那就是愚蠢。余光中是被风吹动的腰带,想觊觎他的人,想都别想。   “那九哥先忙,我们先走了。”莫恩庭说完,拉住洛瑾往前走去。再留在那里,他估计会抠了段九的眼珠子。   洛瑾被拽着小跑,肩上的包袱滑了下来,她忙用手甩了甩。   “我来拿。”莫恩庭将两个包袱全放在自己肩上,“去到城里,换套衣裳。”   “啊?”洛瑾问道:“这套是才换上的。”   莫恩庭站住,低头看着洛瑾,“你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吧?愿意一路被人家盯着看?”   洛瑾摇头,她实在不好意思被人家盯着看,每当这时,她只能低着头快速走开。   “洛瑾长得瘦,扮成一个小书童,这样方便不少。”莫恩庭说道,顺手捏了下粉嫩嫩的脸蛋儿。这样他自己也放心不少。   洛瑾哦了声,如果是赶路的话,扮成男子是会方便一些。   到了城里,莫恩庭买了一套最朴素的男孩衣裳给洛瑾。自己在衣铺的外面等着,洛瑾在里间换衣。   门帘掀开了,莫恩庭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钱,白花了。   换上男孩衣裳的洛瑾,头发束了起来,直接将漂亮的脸蛋儿露了出来,任谁也看得出那是姑娘家。   “带上这个。”莫恩庭从架子上拿了一顶毡帽,给洛瑾罩在头上,宽深的帽子将洛瑾的脸挡住大半,“这样就可以了。”   洛瑾抬抬帽檐,这毡帽太大,恐怕风一大就会吹走。   “走了。”莫恩庭说了声,拉着人出了衣铺,走进人来人往的街市。想藏住她还真不容易。   带着洛瑾上路,难免脚程就会慢些,这点儿莫恩庭也想过,所以一般天还没黑时,他就会找地方住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见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卷卷大人 10瓶;秋仪 5瓶;米拉 2瓶;木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雷雨   洛瑾脚程慢,所以天黑前没能赶到下一个镇子,两人找了户农家借宿,付了一些银钱。得到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放杂物的屋子。   农家在屋里简单搭了张床板,送了床被子,说了句:怠慢了,两位兄弟早些休息。   屋子太小,床板子几乎把空余的位置全都占了,四周乱七八糟的一堆。   “出门在外就是这样。”莫恩庭在门旁的水盆里,洗干净了手,趴在洛瑾耳边笑了声:“刚才人家叫你兄弟。”   洛瑾觉得脸发热,就那么一点儿位置,晚上……   “走了一天了,快洗洗睡吧!”莫恩庭自己洗干净手脚,跳到了床板上。   洛瑾则背对着莫恩庭,将走了一天路的脚泡在水里。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觉得脚又涨又热。   洗完了,问题也来了,难道真的睡在一块床板上?可是又没有别的地方。   “你发什么呆?”莫恩庭问道,“你想站着睡?”   洛瑾看见杂物堆上有一扇旧窗户,走过去踮起脚来,想伸手拿下来。   “你做什么?”莫恩庭看着洛瑾踩着床板,一双小脚踮得高高的,“洛瑾!”   只听见“稀里哗啦”,墙边堆得杂物倒下,纷纷朝洛瑾砸来,“啊!”她双手捂住头。   就在一瞬间,莫恩庭挡在洛瑾面前,将她护在怀里,倾倒的杂物尽数砸在他的背上。   小小的屋子弥漫着灰尘,杂物掉了满地,将床板彻底埋了。   “我……”洛瑾结巴了,她知道自己又闯祸了,“我只是想拿那个!”她在地上找着那扇旧窗扇。   “伤着了没有?”莫恩庭拿起洛瑾的手,“方才是不是打到了?”   “没有。”洛瑾看着一地杂物,若不是莫恩庭为她挡了,怕是自己已经被埋了,“二哥,你没事儿吧?”   “有事。”莫恩庭揉着自己的肩膀,“刚才被打到了,现在浑身疼。”   那么严重?“谢谢你。”洛瑾小声道谢。   “只是嘴上说说吗?”莫恩庭用手挥着尘土,“给你个机会,以身相许吧。”   洛瑾站在那里不动,两只手搅在一起。   “好了,先把东西给人家收拾好。”本来就是随口逗她的,莫恩庭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杂物,嘴角不觉一笑。   舒了一口气,洛瑾也蹲下帮忙。   “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的。”莫恩庭又补了一句。   似乎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也没有刚开始那样无所适从了。洛瑾没有回应,拿起被子到了门外,想拍掉上面的尘土。   “我来吧!”莫恩庭一把夺了过去,“你那点儿力气,够干什么的?”   她的确是力气小,可是一床被子还是拿得动的。   一切收拾好,莫恩庭坐在床板上,看着那扇旧窗扇,“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洛瑾将窗扇放在床板中间,将两人分割开来,将莫恩庭的那一边留的位置大些。   “好,就这样吧!”莫恩庭知道洛瑾是想和他划清界限,也没管,躺在自己的一边,“早些睡吧!”   莫恩庭那边没了动静,洛瑾才在自己这边轻轻躺下。   “洛瑾。”莫恩庭抓着窗扇一抬,两个人正好四目相对,他想看她,一扇窗就能挡住?“你冷不冷?”   “不冷。”洛瑾扯谎,虽说是春天,可是晚上还是很冷。   “哦。”莫恩庭放下窗扇,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被子,“睡吧。”   洛瑾翻了个身,面朝杂物,窗台上那一节蜡烛即将燃尽。   “洛瑾。”莫恩庭这次是将窗扇上的油纸用手指戳破,透过小小的孔洞看过去,“你一定冷吧?”   “没有。”洛瑾没有转身。   “你以前哄大峪睡觉,给他讲的什么故事?”莫恩庭问道,“他在你那里倒是听话。”   “小时候听的。”洛瑾的身子因为冷而蜷了蜷,走了一天,她实在累了,眼皮开始无力。   “你说来听听呀。”莫恩庭枕着自己的双手,眼睛看着破旧的屋顶,“说不定我小时候也听过,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就是……”洛瑾闭着眼睛讲着,最后蜡烛燃尽,她也睡了。   或许是太累了,这一晚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有一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那种感觉好似是安定,就像自己小的时候,每次害怕都会钻进母亲单薄的怀里,然后沉沉睡去。   温暖,安定,那是让人眷恋的,除了有时会她觉得憋得慌,放佛被什么勒住了。   清晨,薄雾弥漫的村子,窗外传进鸟的鸣叫声。洛瑾悠悠转醒,迷蒙这一双眼睛,眼前是昨晚的旧窗扇。   她坐了起来,窗扇那头并没有人,莫恩庭不在。低头看着身上,一床被子搭着,十分暖和,并不像刚被盖上。   门开了,莫恩庭走进来,手里拿着吃的,“起了?我去人家那里热了热,洗洗就吃吧。”   “二哥,什么时候了?”洛瑾起来,跪在床板上,将被子折叠好。   “不早了,村里的人都下地了。”莫恩庭将盘子放在床边上,自己坐下,“昨晚的故事,你没讲完。”   “啊?”洛瑾想了想,那故事迷迷糊糊的,最后实在不知道讲到哪里了,“我忘了。”   “迷迷糊糊的。”莫恩庭伸手揉了揉洛瑾有些蓬乱的头顶,“今晚换二哥给你讲。”   她不想听故事,她已经长大了。而且他带的书难道晚上不用看吗?   黑石山比五灵涧近一些,山势却一样的险峻。到了这里之后,莫恩庭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十年前那场祸事的地方。主要是因为当年那伙贼寇实在猖狂,平日里受害的人不少,劫掠的地点也不一样。   一条还不算窄的土路,上面是前几天因为下雨留下的车辙印子。想来官府将那伙贼寇除去之后,这条路又重新变得太平。   天气有些阴沉,云层压得很低,周围的林子也有些暗。莫恩庭沿着土路往前走着,洛瑾跟在后面。   “你在这里等我吧。”莫恩庭为洛瑾整了整毡帽,精致的脸儿露了出来,清清灵灵。“我去前面看看。”   洛瑾点头,走去路旁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莫恩庭往前走去。   路上有一队人,赶着车前行,想来是行商买卖的人,骡车上坐着一个孩子,比大峪大一些。莫恩庭看着车队从自己身旁走过。   天上传来一声闷雷,咕噜噜的从头顶上滚过,消失在无尽的云层里,紧接着是第二声。天瞬间黑了下来,一道闪电划破云层,短暂的照亮了林间一草一木。   车队停下了,几个人开始往车上盖草褥子,又在上面搭上蓑衣,怕大雨突然落下,而湿到货物。   雨真的下起来了,洛瑾解下背上的油纸伞,跑向前方的莫恩庭。   雨来得急,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湿了干燥土路。车队的人忙将车赶到路旁,那个孩子麻利的钻到了车板地下,躲避着。   “二哥!”洛瑾喊了一声,雨下起来了,为何莫恩庭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将他湿透。   洛瑾将油纸伞撑在莫恩庭的头顶,他依然看着前方,可是现在四周只是一片雨帘。他又看向那躲在车底下的孩子。   土路上已经有了水沟,黄黄的泥水淌向路旁,空气中带着一丝土腥气。   洛瑾想将自己的裤脚挽一挽,怕被泥水溅湿,可是身前的莫恩庭就是一动不动。   “这里……”莫恩庭的外衫早已湿透,却恍若未觉般,抬头看向路旁的山丘。   雷声越发的响,似有穿云裂石之势,震得人耳膜发疼,雨哗哗落下,那柄油纸伞摇摇欲坠。   “二哥?”洛瑾又叫了声。   莫恩庭没说话,只拉着洛瑾上了一旁的山。对面车队的人奇怪的盯着两个人,仿佛在说这么大雨,不躲还往山上跑。   脚下没有路,只有野草和乱石,可是莫恩庭就是倔强的往上爬着,他只看着前方,完全不顾雨已将他全身湿透。   洛瑾手里的伞无法支撑,踉跄的被前面的人拉着,在树间穿梭着。“啊!”一脚踩滑,她跪在地上。   莫恩庭回神,依旧雷电交加,忽明忽暗。雨水在他的脸上流淌,他将地上的人拉起,抱住,“对不起。”   两人已经全部湿透,可是洛瑾还倔强的撑着那把伞,“我没事儿,不疼。”   雷声盖掉了洛瑾软软的声音,依旧响彻云霄。   莫恩庭拉着洛瑾继续往山上走,穿过一丛荆棘,面前出现一座石洞。“去那里躲雨。”   石洞不大,不到两丈深,闪电照得洞壁发亮。   身上已经湿透,洛瑾坐在洞口,身上有些冷,嘴唇打着哆嗦。   莫恩庭从包袱里找出洛瑾的衣裳,幸亏湿的不算厉害,“洛瑾,你换上衣裳。”   “这里?”洛瑾看着不大的石洞。   “你到里面换。”莫恩庭将衣裳递给洛瑾,“不换会着凉的,快去,一会儿换我。”   雷声较刚才小了些,洞里很干净,洛瑾躲在角落里换好衣裳。抬头看向洞口,莫恩庭站在那里,看着外面,一动不动。   “二哥,我好了。”洛瑾整了整衣裳,走到洞口处。   莫恩庭嗯了声,提着自己的包袱走进洞里。 第61章 空心   洞外一片电闪雷鸣,加上哗哗的雨声,让人已经听不出别的声响。洞里也是一片沉闷,洛瑾等了许久,莫恩庭也不曾过来,而她又不能转身,只能看着挂满了水帘的洞口。   脚上的鞋湿透,被雨水浸着让人觉得难受。而外面的雷声隆隆,好似天兵天将在追赶逃走的妖魔,久久不曾停息。   天渐渐亮了,雨势也不像刚才那般急。洛瑾坐在洞口的石头,外面只剩一片哗哗声。   “应该快停了。”天边渐渐出现亮光,这场雷雨不像以往,来得急走得却慢。洛瑾见没人回答,回头看向洞里,“二哥?”   只见莫恩庭站在洞里,身上还是那身湿衣,他盯着一处角落发呆,连洛瑾的叫声都没有听见。   “二哥。”洛瑾见莫恩庭这种样子,有些害怕,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见还是没有回应,她走过去用手扯了扯莫恩庭的袖子。   莫恩庭回神,双眼有些失神,“洛瑾?”   “雨快停了。”洛瑾松了口气,“二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石洞?”   “我……”莫恩庭再次看向角落,“石洞?我看见那孩子躲在车底下,就想快些跑上山,不知怎么会来到这里。”   转身看向洞口,莫恩庭直接冲了出去。雨停了,树上的水滴滴答答,到处是被雨水洗后的清新。   “二哥,你去哪儿?”洛瑾提起包袱追了上去,刚换上的衣裳被树梢上的水湿了。   依旧没有路,只是在山上胡乱走着。莫恩庭仿佛在找什么,可是他自己也说不清,只紧紧抓着脑海里模糊的一丝情景。   “二哥,我走不动了。”洛瑾的脚很疼,被水冲过的山林不好走,她扶着一棵小树,弯着腰喘息。   闻言,莫恩庭停住,眼前只是一片莽莽山林。回头,那娇弱的身影似乎已经用尽力气,他跑去她的身边。   “是我不好。”莫恩庭湿漉漉的手为洛瑾擦着脸,“我们下山。”   “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洛瑾看出莫恩庭有些反常,心道莫不是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真与他有关,或是他想起什么了?“我在这里等你,好不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吧。”她知道自己体力不济,会拖累莫恩庭。   莫恩庭想了片刻,“洛瑾,你在这里等着,我到山顶看看。”说完,他将包袱放到地上,按着洛瑾的双肩,让她坐在包袱上,“山顶很近,我很快回来。”   说完,莫恩庭往山上跑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洛瑾蹲起来,将莫恩庭的包袱从地上捡起来,用手拍了拍,只可惜已经沾了水,好在地上有草,不至于太脏。   日头重新钻出云层,透过枝叶照到地面。洛瑾看了看,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落下。又看了看莫恩庭去的地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无聊的从一旁石缝中摘了一枝野花。洛瑾一片一片的数着花瓣,山花朴素,淡淡的白色,却独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林子暗了下来,莫恩庭还是没有回来。洛瑾想着要不要上山去找,可是万一两人走岔了怎么办?山里走丢了可不好办。   “噗啦噗啦”,树上传来声音。洛瑾抬头,见一个黑影从顶上飞过,她抱紧了包袱,老实的坐在石头上,身旁的花依旧香气袭人。   洛瑾心里有些焦急,莫恩庭现在还不回来,难不成在山里走丢了?那她怎么办?她从石头上下来,准备上山顶找人。   天开始黑了,洛瑾艰难的往山上走着。到处灰蒙蒙的,树林的深处好像更黑,她心里害怕,加上衣裳有些湿,身子开始发抖。   “二哥。”洛瑾小声叫着,她怕声音大,万一引来山里的野兽。可是没有人回应,四周只是一片昏暗,看不清到底到了哪里?是不是山顶。   突然,脚边的草丛里窜出什么,洛瑾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倒在地上。   “啊!”洛瑾当场疼出了眼泪,她的脚崴了,现在连动都不敢动。可是又不敢大声,她倚在树下,小声抽泣。   用手碰了碰脚踝,一阵儿钻心的疼,走路根本不行。洛瑾抹了抹眼泪,她就是这么没用,胆小懦弱,什么都不会,只会惹麻烦。   四周太静了,静得让人恐慌,偶尔夜物叫唤几声,洛瑾便吓得缩起身子。   静谧的深林传来一声声的呼唤,忽远忽近的听不真切。洛瑾从腿上将脸抬起。   “洛瑾!”   是莫恩庭,他来找她了!   “二哥!”洛瑾带着哭腔,因为太过害怕声音颤着。   莫恩庭找到洛瑾时,就见树下缩作一团的小小身影,无助可怜。他心里埋怨自己,不该将她独自留下,明明她胆子那么小。   “你没事儿吧?”莫恩庭察觉不对,以往洛瑾见了他都是规矩的站起来,而她现在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越发感觉不好,“你伤到了?”   “我的……脚崴了。”洛瑾使劲儿憋住哭,以至于说话都变得不利索。   “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伸手触及她的脸,手上一片水渍,她哭了。就算看不清,莫恩庭也知道洛瑾现在有多狼狈。她那般娇生惯养,却被他拉着爬这凶险的山,就不会想到有意外吗?   洛瑾看着莫恩庭蹲在自己身前,“二哥?”   “我背你,趴上来。”莫恩庭拉住洛瑾的手,将人扯到自己的背上。   洛瑾碰到脚踝,嘴里哼唧一声,抿着嘴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没有丢下她,他回来找她了。   “以后,想哭就哭,不必憋着。”莫恩庭背着人往山下走,这丫头虽然柔弱却倔得很,“你本就是女儿家,有些东西不必硬撑。”   如此一说,洛瑾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如颗颗珠子掉落,“我以为,你把我丢了。”刚才她真的很怕很怕,原来没有人护她,她自己根本活不下去。   “二哥怎么会把洛瑾丢了?”莫恩庭一步一步,在黑暗中找着下脚的地方,“只要你不乱跑,二哥永远护着你。”   “我总是惹祸。”洛瑾有些自责,她不应该乱跑的。   “我不觉得。”莫恩庭觉得背上的人太轻了,“洛瑾没有惹祸,你只是害怕。”   洛瑾没再说话,脚踝上还是阵阵疼感。   现在找人家投宿是不行了,莫恩庭将人背会原先的石洞,又在附近寻了些柴火,费了一番功夫才生起了火。   “我给你看看脚。”莫恩庭见洛瑾一直用手捋着腿肚子,就知道她是脚踝疼,但是不敢碰。   “明日就会好了。”把自己的脚交到一个莫恩庭手里,洛瑾总觉得有些难为情。   “那万一脚废了呢?”莫恩庭见人不配合,想着干脆直接吓唬来的管用,“你以后只能瘸着一只腿了。”   说完,也不再征求洛瑾的意见,将她的腿抬放在他的腿上,伸手除去湿透的鞋袜。放佛想消除洛瑾的紧张感,莫恩庭和她小声说着话,“我不该撇下你,我只是没办法控制,就想着快些离开这里。”   原本因为脚被人家攥在手里,很不自在的洛瑾转移了些注意力,“你想到什么了?”   “我看到下雨了,那孩子钻到车底下,好像我也这么做过。”莫恩庭在脑海里拼命寻找着那丝影子,“我跑到了石洞,跑去了山顶,又翻去了另一座山。”   “你记起来了”洛瑾问道,如此看来,十年前的那场祸事的确和莫恩庭有关。   莫恩庭摇头,叹息一声,“我找了好久,可是什么也想不起,全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让我快跑。”   洛瑾的脚踝肿的并不厉害,想来只是扭到了筋。莫恩庭松了一口气,“今晚在这里对付一宿,明日我背你去找大夫。”   拖着脚往火边坐了坐,身上的湿衣实在难受,洛瑾将胳膊伸直,想烤干身上的衣裳。   莫恩庭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一件自己的衣裳,“洛瑾,换上这件吧。”知道她还是会拒绝,他又道:“你不换,我就动手帮你换。”   洛瑾连忙接过衣裳,瞅了一眼莫恩庭,火光映照中,他面如美玉,却带着无尽的心事。“你呢?”   莫恩庭一笑,带着丝疲惫,“我还有一套。”   洛瑾扶着石壁站起来,想往里走,可是脚实在不敢踩地。一只手臂扶上她的,是莫恩庭。   “二哥,我自己来。”洛瑾想抽回手臂,她换衣裳他怎好跟着?   “别推开我,好不好?”莫恩庭手指插进洛瑾半湿的头发,“我的心好空,我真的想看清,可是根本看不清。”   “你会记起来的。”洛瑾试着安慰,却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毕竟事情过去久远。”   莫恩庭笑了,“小丫头,你才是最真实的。”看着这张脸,就会忘却烦恼。他喜欢看她,她恬静的美好,美好得想让人亲手毁了她。   “二哥?”洛瑾试着抽手,莫恩庭的手抓的她太疼。   “别动,让我看看你。”莫恩庭拉住洛瑾,手指一寸寸划过她的脸。她是他的,从上到下的每一处都是。   亲昵的动作,洛瑾依旧想躲避,可是她没有动。直到那吻落下来,她也没有动。   没了以往的抗拒躲藏,洛瑾的举动让莫恩庭的吻一滞,就这样占着她的嘴唇,睁开眼睛看着她。   可怜的丫头什么也不懂,蹙着眉头,一双眼睛满是迷茫,见他看她,终于伸手推拒。却被抱得更紧,再也动弹不得。   如白日里突如其来的雷雨,又急又密。莫恩庭的吻亦是如此,他贪婪的迷恋着,掠夺着,像是要将空空的内心填满。   洛瑾双手紧紧攥着,她心里很乱,直到脖颈间传来一阵刺疼,她颤抖着叫了一声“二哥。”   莫恩庭的手指点着细嫩脖颈上的一点红痕,那是他给她留下的痕迹,就像宣誓所有物一样,证明着她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eggyou2000 1个、诶嘿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何以笙箫谈书墨 20瓶;芷慧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家世   大抵人在感到失落的时候,都想要得到慰藉。而莫恩庭觉得洛瑾就是自己最大的慰藉,他喜欢抱着她,就好像自己拥有了世间最好的。   外面的树林潮湿,火堆一直燃到清晨。莫恩庭掐掐洛瑾的脸,将半睡半醒的她叫起来。   天还没有大亮,林子里雾气蒙蒙,有些清冷。莫恩庭背着洛瑾下了山,沿着土路一直往前,到了一处村子。   找了一户农家,借了一间屋子,莫恩庭把洛瑾背到炕上。看着那丫头小小的身躯穿着自己的袍子,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她跟着他似乎没过过一天好的。   “我看看你的脚。”莫恩庭看着洛瑾搭在炕沿上的腿,小心的伸手碰触。   不知是因为莫恩庭的好意,还是已经习惯他的自作主张,抑或是别的什么,洛瑾没有像以前一样躲避。只轻轻说了一声,“好些了。”   “你留在这里等着,我上山去挖些药草来。”莫恩庭见洛瑾的脚踝已经泛青,想着应该用草药熬水泡脚才行。   “不回去吗?”洛瑾问道,在外面是要花销的,而且离着州试的日子越来越近。   “过两日再说。”莫恩庭将包袱里的湿衣晾在屋里,似是怕洛瑾自责,又道:“我还想回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从小在山村长大,莫恩庭认得一些草药,当然之所以认得,也是拜莫三郎所赐。那兄弟从小顽皮,用张婆子的话说,就是膝盖上从来不长皮。跌伤摔伤的,张婆子就会挖草药给莫三郎制。   挖回药草,熬了水。莫恩庭扶着洛瑾坐在凳子上,端了盛满药草的泡脚水。   哪有男人给女人端洗脚水的道理?洛瑾越发觉得心里不安,女子地位低下,这种事情何曾听说过?被人知道了,莫恩庭哪能抬得起头。   见洛瑾一直低头看着脚盆,莫恩庭蹲下,歪脸看着她,“你以后不准说出去,听见没?”   洛瑾乖巧的点头,将脚泡进水里,用手往脚踝上洒着水。   “我再去一趟,你洗完了就睡一觉,水你不用倒,放在这里就行。”莫恩庭简单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门上,我会上锁。你知道,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了。”洛瑾应了声。   “你可以说些别的吗?”莫恩庭揉乱了洛瑾的头顶,“总是惜字如金,见你笑更是不容易。”   洛瑾摸摸自己的头,低头抿了抿嘴唇,“二哥,你小心。”   “会的。”莫恩庭仰脸一笑,少了昨日的失落,多了些温暖。   在这个村里呆了两天,莫恩庭几乎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山里,回来时,会带着草药。   洛瑾的脚踝消了肿,走路还是有些费劲,不敢用力。   莫恩庭给洛瑾做了一根拐杖,每次回来,见她在地上走得小心样子,总忍不住将她抱去炕上。拿着脸蹭蹭她的。   “二哥,什么时候回去?”洛瑾问道,“我的脚可以走路了。”   “再过两日,养好了才行。”两日的找寻,脑海里那模糊的印象依旧不曾清晰,却是越来越乱。莫恩庭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想记起以前的事。   “可是,用项还有吗?”洛瑾又问,当初只说出来几日,这都过了两天了。   “用光的话,二哥就去做苦力,不会饿着洛瑾的。”莫恩庭笑了,“所以,你是在担心我?”   洛瑾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回话,捏着自己的手指头。   回到大石村的时候,那里漫山遍野的开满桃花,仿若一片红霞,微风轻过,花枝乱颤。   算算三月已过中旬,离着州试没有多少天了。莫三郎见人回来,从地里跑回家,裤腿挽着,露出沾着泥土的小腿肚子。   莫恩庭和洛瑾从正屋回到西厢屋,莫三郎后脚就跟了进来。进门先问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什么?   莫恩庭只说到里间说话,转头嘱咐洛瑾走了一路,注意脚伤。   “没想起来?”莫三郎脸上露出失望,没精打采的坐在炕上,看了眼外间,小声道:“后山大宅来过人。”   莫恩庭眼神一冷,“来过?”   “我把人赶出去了。”莫三郎说了声,“那些人真是明目张胆的欺辱人。”   “说了什么?”莫恩庭淡淡的问道,“是不是关于考试的事?还是钟哥的事?”   莫三郎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转而摇摇头,“红颜祸水呀!”   “会成为祸水,只能说明那人没本事护住她,让她受尽苦楚。”把自己心爱的人拱手相让,莫恩庭不会做。“后山那人到底什么身份,你查清了没有?”   莫三郎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州府里来的,是个纨绔子弟。只知道在州府惹了麻烦,来这里躲避。至于是谁,惹得什么事儿就打听不到了。”   两兄弟还在说着什么,莫大郎回来了,莫振邦却没有一道。   想来走的急,莫大郎一头大汗,先跑进正屋跟张婆子报了一声平安,紧接着连口水都没喝就跑去了西厢屋。   “老二。”莫大郎一向沉稳,今日却有些急慌慌的,连洛瑾叫他都没有听见,直接掀帘进了里间。   “大哥,你回来了?”莫三郎从炕上下来,“你来坐下。”   “不坐了。”莫大郎摆手,口里喘着粗气,“老二,快跟我进城。”   “进城?”莫恩庭问道,“爹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爹在城里,有人等着你。”莫大郎嘴拙,说话直接,并不讲缘由,只让莫恩庭快些跟他走。   “大哥,你不要急。”莫恩庭开口,心里猜测着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你走了一路了,让我跟老三去吧!”   莫三郎在一旁,放下裤脚,抬头应了一声,“你都多少天没回来了,回去看看大嫂。我跟二哥进城。”   莫大郎好像不太放心,又挂念有身孕的媳妇儿,最后也就这样定了。   莫恩庭和莫三郎进了城,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一直到第二日过了晌午。   洛瑾把热好的饭端到里间的矮桌上,看见莫恩庭低着头在想什么?“二哥,吃饭吧。”   莫恩庭抬头,“洛瑾,我有些记起来了。”他的眼神有些痛苦,“原来以前的事,我真的不想记起。”   这是洛瑾第一次在莫恩庭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带着些许的悲伤,“是吗?”   “你就是话少。”莫恩庭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黑石山,当年一行九人,只活了我一个。”   这也难怪,在黑石山的时候,莫恩庭变得奇怪。洛瑾将筷子摆到莫恩庭面前。   “我只记得零零碎碎,只知道当时自己一直在荒野里不停地跑。”莫恩庭倚在那里,看着不算明亮的窗口,外面春色正好,“我躲着所有人,在没有路的地方,跑掉了自己的鞋。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会跑去五灵涧那么远的地方。”   洛瑾站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她不善言辞,只能倾听。   “后来,爹发现了我,他叫我。可是我想跑,我以为是贼寇追上我了。”莫恩庭叹气,“可是我倒下了,再没有气力了。爹把我带了回来。”   矮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莫恩庭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州府里过来的那人对他讲了当年的事情,可是他显然还是记不起,只记得自己不停地跑。   “二哥,找到亲人了?”洛瑾看莫恩庭心情很乱,小声问道。“那你就可以继续考试了,是不是?”   莫恩庭收回视线,看向洛瑾,他对她笑着勾手,“你过来。”   洛瑾犹豫了下,迈开步子走到炕前。   先是一愣,随即莫恩庭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拉起洛瑾的手,“如果是空欢喜怎么办?又或者人家根本不想认我呢?”   洛瑾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不知道。”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单纯?”莫恩庭坐直身子,腿搭在炕沿下,“不会说一句:你会一直跟着二哥的话吗?”   这时候,莫三郎在外面叫了声,说是有人来了。   莫恩庭松开洛瑾的手,“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他为她抿过碎发,“你不必变得像别人一样,察言观色,七窍玲珑,你就是你。”   洛瑾跟着莫恩庭走到外间,见着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得体,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   正屋的方桌旁,莫振邦和那男人坐着说话。跑了这么些日子,他脸上带着疲惫。   年轻人手里提着礼物,放到方桌上以后,恭敬地退到男人身后。男人看了眼烧火的洛瑾,一把稀疏的山羊胡捋了捋。   莫恩庭站在莫振邦身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已经派人回去说了。”男人开口,“本来想着带人直接回去,可是您这边又说要考试。想想来回路上,的确就耽搁了。”   “如果是确定下就好了。”莫振邦似乎是去了一件心事,疲惫的脸上,眉头松开,“这孩子也是苦,这些年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男人看向莫恩庭,“都说那次无一人生还……却不想这孩子竟是跑了出来,老天开眼。”他轻摇头,“可怜我那嫂子就……”   “谢先生,眼下这孩子的户籍出了问题,怕是要消了考试的资格。”莫振邦说道,“这都剩下不多日子了,可有办法?”   “放心吧。”谢显整了整袖子,“咱家祖上是开国的功臣,与京城的定原伯府谢家是同宗,虽说过去了许多年,但是逢年过年还是有书信来往的。”   莫振邦舒了口气,“这孩子读了这么些年,如果让他弃了,实在委屈。”当初为老二寻亲,他只希望找到就好,就算商户又怎样?毕竟骨肉亲情。却不曾想是功勋之后,家世清清白白,这下算是终于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让让 10瓶;Lcc 2瓶;木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桃花   谢显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子,心中感慨万千,“这考试是大事,完了后,回家看看吧!你祖母当年闻听噩耗,差点儿哭瞎一双眼睛。”   莫恩庭弯了弯腰点头,事情并没有完全定下,也就是说他或许不是谢家的孩子,因为那个父亲没有过来,只有他认了才行。   “大哥是想过来的,只是他当时不在家。”谢显也是依着母亲的记忆,在莫恩庭的肩上找到那颗豆大的胎记,否则仅凭一把银锁,一件褪色的衣衫,根本不会认他。   莫家比起谢家差了很远,如果把孩子还回去,莫振邦觉得对莫恩庭以后的前途会很有利。虽说州府的谢家不能和京城的相比,但是最起码想要的一切都会有,比窝在这个山沟好多了。   如此想着,莫振邦心里为儿子高兴,却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孩子他看着长大,实在是不舍。   里屋的张婆子坐在炕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矮桌。男人商量事,她不能掺和,只在这边听着。   洛瑾泡了茶,端到方桌上,又送去里屋给张婆子。   “这样吧,事情先不要声张出去。”谢显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好话要说,但是事情也要做的严谨,否则认一个假侄子回去,到时候谢家就会沦为笑柄,事情也不好处理。“让二郎先安心考试。”   莫振邦也是这么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考试,既然谢显说了放心,就证明官府那边不会有事儿。   说了会儿话,谢显带着小厮回去了。村里人看到,莫振邦只说是城里来的朋友,上山来看桃花。   宁娘的反应轻了一些,但是依旧嗜睡,近傍晚的时候,搭着洛瑾的活儿,去了果园,想摘些桃花做酒。   “这桃花酒,生完孩子后用最好。”宁娘带着身子走的仔细,“那时候脸色差,经血不足,就喝点儿这个。”   “酒,我不知道。”洛瑾拿着小口袋,将含苞初放的桃花摘下,“以前姑姑倒是做过桃花粉,时常涂脸,皮肤很滑。”   “要不多摘一些,你也做点儿桃花粉。”宁娘有些累,撑着腰站在一旁,女人都爱美,她看着洛瑾嫩滑的脸蛋,“到时候也分给嫂子些。”   “应该还要加别的东西。”洛瑾看着满树桃花,“摘多了,桃子不就结的少了吗?”   宁娘一听,笑出声来,“不会的。到时候花谢了,做了果子,还是要摘掉一些的。太多了,桃子长不大,味道也不行。”   洛瑾想了想,这或许就跟修剪树枝一个意思吧。   宁娘又问起莫恩庭的事,虽然莫大郎不说,但是她看得出这次来家里的人不简单,就想着能不能从洛瑾这里打听些什么。   可是洛瑾向来话少,当然问不出什么。   几声狗叫传来,果园里窜进两只大狗,直朝摘花的两人而来。   “嫂子,这是谁家的狗?”洛瑾吓得站着不敢动。   宁娘刚想开口,却见果园里走进两个人,“你们找谁?这里是我家的地。”   洛瑾看过去,竟是薛予章和他的小厮。   “洛瑾,你回来了?”薛予章的折扇挡开眼前的花枝,“我今日听说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我不在宅子里做工了。”天色暗下来,洛瑾往宁娘那边靠着。   宁娘猜到了什么,这就是三番五次派人去莫家的那位后山贵人。她将洛瑾挡在身后,“你们出去,别留在我家地里。”   薛予章走到两人面前,抬起手里的折扇晃了晃,小厮会意,上前一把将宁娘拉开。   “嫂子……”洛瑾想追过去,被人一把抓住扯过去。   “小娘子,你知道我找了你多少日子?”薛予章将洛瑾抓到眼前,折扇挑起她的下巴,一双眼睛笑得好看,“还是那般招人疼。”   “你……松手。”洛瑾用力挣脱着。   “嘿嘿。”薛予章的折扇放在自己的嘴边,笑了一声,“难怪让我心心念念,太容易摘到手的,的确没什么意思。”   那声笑让洛瑾觉得毛骨悚然,而身旁的地上趴着那两只大狗,时时刻刻盯着她。   “放开她!”宁娘喊道,伸手拍打着小厮,她看着山下,想着大喊一声,会否有人听见。   “对了,大嫂有身孕了吧?”薛予章一个凶狠的眼神投向宁娘,“发脾气对孩子不好。”   宁娘再不敢动弹,只要人家踹上一脚,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能保得住。   “你要干什么?”洛瑾见薛予章拉着自己往果园深处走,出口哀求,“你放了我吧。”   “好!”薛予章松手,折扇在手心敲打着,“我依你。”   洛瑾想跑,却见两只狗就跟着自己,让她连抬脚都不敢,当下吓得眼泪直流。   “别哭呀!”薛予章伸手去拭,被洛瑾挡开,“你看看,哭的我心肝儿都碎了。”   “你放我走吧。”洛瑾手里的口袋掉到地上。   “那你跟我回州府。”薛予章的手手心落上一朵桃花,他攥起手,“出来好些日子,我要回去了。你是我最想带回去的。”   “我不去!”洛瑾摇头拒绝,“我是莫恩庭的……媳妇儿,你不能夺人妻子。”   薛予章笑了,松开手心,那朵桃花已成一点残泥。“别说你还是个姑娘,就算我抢了,又怎么样?”   “你不能……”   “我能。”薛予章往洛瑾一步步逼近,“我也是佩服那人,放着这么你这么一个天仙,他都不动,是有多珍视?”   洛瑾往后退,腿碰到大狗的身上,僵硬的再也不敢动。   “你呢,我早看透了。被家里人娇养着长大的吧?”薛予章走到洛瑾面前,眼中是志在必得,看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儿,柔柔弱弱的不经风雨,他只想将人狠狠制住揉捏一番。   洛瑾害怕了,就算以前莫恩庭欺负他,可是他最后会放开自己。可是眼前这个人让她觉得害怕,怕得要命,她甚至觉得会死在他手里。这人不是莫恩庭,不会放过自己。   “你跟我回去,我给你修一座园子,种满最好看的花儿。”薛予章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想法,“把你养在里面。你这样雪精灵的女儿,不该被别人看见。”   洛瑾牙齿打颤,见着薛予章走到眼前,她伸出双手用尽力气将人一推,转身便跑,再不管那两只大狗。   “啊!”洛瑾被狗追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能跑去哪里?”薛予章只是被推了个趔趄,他整了整衣襟,“还是说,这是小娘子的情趣?”   “放开我!”洛瑾被薛予章抓过去,拼命捶打着,头发散落的开来,缠在树枝上。   “乖,把这个吃了。”薛予章抓住洛瑾的双手,从腰间掏出一粒红丸,“吃了,我就放了你。”   “我不吃!”洛瑾伸脚踢着,“呃……”   “不听话,是要吃苦头的。”薛予章没了耐心,捏住洛瑾的下颚,强迫她吞了哪里红丸。   眼里染上绝望,洛瑾颓然的瘫在地上。自己吞下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可是一定不是好东西。她恨恨的看着蹲在眼前的薛予章,看着那张脸变得模糊,直到他伸手把她接了过去。   “少爷!快走!”果园的另一边,小厮喊了一声,接着一声惨叫。   薛予章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低头看着睡过去的人儿,想着从这里将人带走。只要出了果园,将人交给手下,骑马送出金水地界,莫家的人去哪里找?   至于是不是他抢走的人,他不在意,大不了让人去后山大宅搜遍。反正他有钱,弄死一家农户,也不说难。只不过以前是顾忌着洛瑾,怕她恨自己才没有下狠手。   桃花清香,人影掠过,朵朵花儿坠落,长长的黑发铺在地上。   “快来人呀!”宁娘在另一旁大喊。采石场下工经过的村民听见了声音,往果园而来。   “别动她!”   薛予章皱眉,一脸阴冷的抬头。渐暗的天色中,那人的脸色极不好看,他甚至从中看出了杀意。   “莫恩庭?”薛予章站起来,猜着眼前人的身份。   “不准动她。”莫恩庭眯了眯眼睛,手里攥着一根棍子。   “要多少银子,你开口。”好不容易得来的人儿,薛予章怎么肯松手?那马车就在不远处。   “笑话。”莫恩庭冷笑一声,上前两步,举起手中的棍子,“我莫恩庭不是卖妻之人。”   只听薛予章嘴里一个奇怪的讯号,两只大狗冲向莫恩庭。   莫恩庭微微弯腰,快跑两步,手中棍棒直朝一只狗的脑门狠力敲去,那狗当场倒地,甚至来不及叫唤一声,耳朵里便汩汩得冒着血,一命呜呼。   另一只恶犬扑上咬住莫恩庭的手臂,死死不松口,似乎想将那只手臂咬断。   巨疼之下,莫恩庭直接倒地,将恶犬压住,捞起一旁的石块,狠狠地敲击着恶犬的头,直到一滩崩裂的红白。   薛予章不由被眼前的情景一惊,他精心养的狗就这样被人给打死。而那人脸上溅上了血,面上显得狰狞,尤其一双眼睛,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有人要动他的人!莫恩庭决不允许。扔掉手里的石头,他跳起将薛予踹翻在地。薛予章滚了一圈,直接掉下地沿,摔倒地下的草沟里。   心中的怒火淹没了理智,莫恩庭跳到草沟里,揪住薛予章的衣襟,拳头直接朝着脸上招呼了去。   “二郎!”村民跑过来拉住莫恩庭,“不能打呀!快停手。出了人命,吃上官司怎么办?”   莫恩庭不想停手,他如果不是因为天晚不见人回去,没来果园,她是不是就被永远带走了?   “快看看洛瑾。”宁娘又道,如果真闹出事来,这个叔子可就毁了,还怎么考试?   莫恩庭看着地上一脸血的薛予章,嘴角残忍的一挑,“敢动我的人?你以为你是谁?”   薛予章头脑晕沉,眼中一片血红,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脸。他的小厮瘸着腿过来,蹲下想扶他起来。 第64章 妖精   桃花树下,那人儿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花瓣落了满身,头发沾染了泥土,好像一尊脏了的玉像。   “你看,叫你别乱跑,乖乖待在我身边的。”莫恩庭单腿跪下,轻轻将人抱起,简单的将她的头发拂开,“你老以为我欺负你,可我哪有真的伤过你?”   等在外面的小厮也听到到了吵嚷声,进来桃园慌慌张张的将自家半晕的少爷背了回去,临走不忘恶狠狠的对着几个村民恐吓两句。   “还有没有王法了!”几个村民心中不忿,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势大欺负穷人。   莫恩庭将洛瑾交给宁娘,自己转身对村民道谢。脸上已经没有方才的凶狠冲动,变回了以前的谦谦如玉,只是衣裳上的血迹证明着他刚才有多疯狂。   “二郎,这狗咬了你,快些用它的脑汁抹一抹伤口,免得留下什么病。”宁娘提醒道,这是民间的土方子,用狗脑涂抹咬伤的地方,可以防止人以后患上怪病。   “嫂子,回家不要对爹娘说了。”莫恩庭将洛瑾背起来,“这几天事儿太多,别让两位老人担心。”   宁娘应了声,其实也明白这是二叔子在护着洛瑾,怕家里人嫌她惹来麻烦。其实说到底还是家里势弱,不然谁敢欺负?   几个村民将两条恶犬帮忙处理了。莫家的三个人下了坡,往家里走着。   回到家,莫恩庭直接将洛瑾背回了西厢屋。张婆子那边就说,在果园里遇到一只恶犬,洛瑾崴了脚,在西厢屋歇着。虽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了几天,关键是让洛瑾先醒了。   晚饭没吃多少,莫恩庭回了西厢屋。炕上的人还在睡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是眉头蹙着,眼角挂着泪。   湿了手巾,将洛瑾的脸擦干净。莫恩庭倚着墙壁坐着,心里想了许多。莫家的,谢家的……原本以为只想要个考试的资格,现在看来只有考试一条路,根本不行。   “洛瑾,你起来呀。”莫恩庭摸着洛瑾的额头,“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灯火孤寂的晃动。莫恩庭躺下,将静静的人儿抱住,攥住她有些凉的手。   “洛瑾,以后一定会安定幸福的。”莫恩庭嘴角变得柔软,“因为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下一瞬,柔软的嘴角又变得冷硬,“谁敢欺负你,我帮你加倍讨回来。”   “嗯。”洛瑾觉得有些闷热,伸手想推开眼前的束缚,试着转身,被人又拉了回去。   “你没事了,是吧?”莫恩庭将人紧紧抱住,脸上依旧紧张,直到怀里的人轻咳,他才松开手,将她放开。   洛瑾转了个身,蹭到墙根下,头靠着墙壁,仿佛才找到了安全感,静了下来。   莫恩庭哭笑不得,他居然比不上一堵墙。无奈摇头,手臂上传来疼感,被恶犬咬伤的手臂还没有处理。   下了炕,脱去衣衫,手臂上的伤口极深,血还往外渗着。用冷水清洗了伤口,莫恩庭想着明日洛瑾醒了,自己就去王伯那里看看。   灯火熄灭,黑暗中还是那喃喃的倾诉,在小小的里间那么明显,却又听不真切。   一夜过去,期间莫恩庭几次将人搂到自己这边,可是人家也几次推开,重新蹭到墙壁旁。   洛瑾醒来,头很疼很晕,她用手拍了拍脑门,想要清醒一些。一只手制止了她。   “喂,想把自己拍傻?”莫恩庭支着腿,在一旁笑道,手里的手腕太细,仿佛自己一用力,就会折断。   “二哥?”洛瑾迷蒙的眼睛有些迟钝,她晃了晃脑袋,低头看着身上搭着的被子,愣在那里。“这……”   “这什么?”莫恩庭歪头看着洛瑾,唇角一勾,“你什么都忘了?你忘了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洛瑾睁大眼睛,转着木木的脑袋,她怎么跑来莫恩庭的炕上了?而且两人还盖了一床被子,怎么会这样?   “你看事情怎么解决?”莫恩庭的手指勾上洛瑾的头发,“所以,你毁我清誉,洛瑾只能嫁给我了。”   洛瑾低下头去,半晌不说话,两只手之间捏着,“我怎么回来的?”她记起了昨日果园里的事,最后只知道自己落在薛予章手里。   “被我抢回来的。”莫恩庭掀开被子,拽了拽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救命之恩,洛瑾当以身相许。”   “我不知道她给我吃了什么,他捂住我的嘴,我吐不出来。”洛瑾抓住被角,她就是这么弱小,“我很没用。”   “谁说的?”莫恩庭将人揽住,抱进怀里,手掌下是顺滑的头发,“我就说洛瑾很好,不管别人怎样,我喜欢。”   洛瑾的耳朵有些热,两只手不知往哪里放,最后颤抖的环上了莫恩庭的腰,虽然是很轻的碰触。   此时内心的欢喜是无法言语的,莫恩庭翘了嘴角,等了这么久,这丫头总算回应他了。不管是她心里的歉意也好,报答也罢,都无所谓,他不要做什么正人君子,只知道喜欢的女子愿意跟着他,他才不会推开。   “你的手在干什么?”莫恩庭恶意的问了一句,果然见那张小脸红的像四月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啄上一口。   洛瑾收回手,撑着炕想移开,“哎。”   将人制在身下,那种蚀骨勾魂的软柔,让人想狠狠地碾碎;无辜的眼神有些无措,又带着几分羞涩,当真是撕毁理智的毒药。   “以后,东西不能乱吃。”莫恩庭趴在洛瑾的耳边,“二哥给的才行。”   洛瑾伸手推着,“我知道了。”她看出莫恩庭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不像以往那般明亮,深深地,让人看不清。   “洛瑾真听话。”抱着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那丝又凉又甜的气息拼命往鼻子里钻。莫恩庭喉结滚动,“真是个妖精。”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洛瑾不管莫恩庭说什么,只这样说着,希望他放开自己。   “那你说,知道什么?”莫恩庭笑着拿鼻尖蹭蹭她的。   “只吃二哥给的。”洛瑾忙道,伸手抓住腰间的那只手,阻止他的为非作歹。   “还有呢?”他吻着她的眼睫,轻声问着。   还有?洛瑾躲避着脖颈间的痒感,那实在太难受,像被羽毛刮过一样,忍不住想蜷起身子。她现在哪里记得起?   “洛瑾会跟着我吗?”莫恩庭盯着洛瑾的眼睛,“这一辈子。”   “我……”洛瑾哪里说得出,一双眼睛看得出慌了神,“啊,是是是!”她用力按住腰上掐她的那只手。   莫恩庭收回手,“洛瑾这么怕痒?”他刮着她的鼻子,看着她因为痒,眼角出了泪珠。轻轻地吃去,“你刚才答应了。”   哪有这样的?洛瑾揉了揉自己的腰,“二哥,你放开我。”   “不放。”他就这样赖皮,她能拿他怎么样?“我还没有亲亲洛瑾。”   “可……”   “二哥,你起了没有?”莫三郎在外面吆喝了一声。   “没有!”莫恩庭对着外面吼了一声,“大清早的。”   洛瑾则赶忙趁机爬了出来,逃也似的去了外间。拾起木梳,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   “哎!”莫恩庭抡着拳头在炕上的被子锤了捶,心里被喜悦塞满,她总算回应他了。   早饭有些晚,张婆子只道昨日洛瑾伤了脚,也没多说什么。吃饭的时候又道:“老屋后面就长了一种草,可以泡脚消肿,你去挖些回来煮水就行。”   洛瑾嗯了声,猜到昨日之事应该是莫恩庭压了下来。   “地瓜苗我看长得差不多了,今儿天好,就去种上吧。”张婆子对着莫三郎道,“早些种上,也好给你的炕腾地方。”   “娘啊,您终于记起我了?”莫三郎扮作一脸委屈,“你说人家炕头上有媳妇儿,再不就养上一只猫趴着,你看看我,抱着一炕地瓜苗睡了一春。”   饭桌上的几个人憋住笑,莫恩庭偷偷对洛瑾挑了挑眉。洛瑾连忙低头,耳根发红。   张婆子拍了莫三郎手臂一巴掌,“越来越管不住嘴了,给你找媳妇儿,你又不去看,现在问我要?没有,自己想辙。”   “哎!”莫三郎的筷子戳戳碗底,“老娘不管了,我看只能收拾收拾,给人家去当个入赘女婿咯!”   “你敢!”张婆子眯着小眼看向小儿子,“入赘?我打断你的腿,看你怎么入?”   饭后,莫恩庭进了城。薛予章的事应该不会算完,坐以待毙不是他的作风。本来只想要谢家一个身份的证明,现在看来一个有力的身份对他更有帮助。   家里这边,莫三郎把地瓜苗仔细的装进篓子里,担去了昨日刨好的地,地瓜岭子也已经打好。   种地瓜的地一般都是排水比较好的沙窝地,多在山坡上。村里不少人也在这几天栽种地瓜。莫三郎不管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洛瑾扎了一块头巾,将头包裹住,坐在地边,将地瓜苗分开。大峪在一旁的杏树上爬着。   莫三郎在别人地头和人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自己地里。他听说了昨天的事情,回来也不知道怎么对洛瑾开口。   “二嫂,二哥的胳膊没事儿吧?”莫三郎问道,昨天晚上到今儿早上,他都没看出莫恩庭的手臂有什么问题,这就是刚和人说话才知道的。   “什么?”洛瑾抬头,“二哥的胳膊怎么了?”   莫三郎暗骂一声真笨,这个二嫂当时回来是晕的,怎么能知道二哥的事儿?“说是左臂被狗咬伤了。”   洛瑾手里一抖,瓜苗掉在地上。莫恩庭定是被薛予章的狗咬到的,早上怎么就没看出来?   这下好,莫三郎本来还打算问问的,这下还得跟二嫂解释昨日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在作话感谢营养液,就给你们讲一个营养液的小故事:   那天,碧水的一位大大说,收到了她的读者送的营养液,然后,   读者留言:作者,我给你来送白白的液体。   (如果不好笑,请无视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ingyu858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十年   宁娘来地里送水,洛瑾抽空问了昨日的事。   “我也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宁娘想起莫恩庭当时的样子,那是一种想要致人死地的杀气,“他打死了两条狗,伤了那下人,把那后山的伤的不轻,带走时还是晕的。”   洛瑾越听越心惊,明明早上什么也看不出,莫恩庭就像以前一样会戏弄她几句。薛予章的狗那么凶,发起狠来,咬死人也是可能的。   晌午后,莫恩庭从城里回来。早上走之前,他去王伯家里看了看手臂,王伯用灸火去掉他手臂上的恶血,又给他记了几种草药的名字。   把留在锅里的饭端上矮桌,洛瑾看着莫恩庭的左臂,“二哥,你的胳膊好些了?”   “就是小伤,没事呀!”莫恩庭忍疼甩了甩手臂,就算扯了伤口,也没有皱眉,“如果现在抱起洛瑾也不在话下。”   “我能做什么?”洛瑾问道,心里觉得欠莫恩庭的实在太多,多得好像不只是三十两银子能解决了。   “那以后换药的事就交给你了。”莫恩庭也不是个有便宜往外推的,“还有,我没办法做的事,就会叫你。”   “你打了那人,他会不会回来对付你?”洛瑾担心薛予章会回来报复,到时候莫家拿什么抗衡?   “打他,谁让他欺负你?”他说过不会让人欺负到她,他会做到,“他就算想报复,也不敢明着来,不怕。”   “为什么?”洛瑾不解,那薛予章看上去就不是个好惹的,身边一堆仆从,怎么受得下这气?   “你不用管,只要记着没事别出门。”莫恩庭将王伯给的药单子放在矮桌上,“他不敢来村里闹事的。”   饭后,莫恩庭像以前一样开始温书,州试的日子临近,他耽搁了不少,是需要抓紧时间赶一赶了。   莫三郎去了山上挖草药,本来洛瑾想跟着去,被莫恩庭拦住,只有留在家里绣花,绣活儿也需要赶。   正如莫恩庭所说,后山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按理说薛予章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肯定不会罢休,可是就是没有动静。   又过了两日,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四十多岁,衣着简单低调,面貌堂堂,身上独有一种儒雅的气度。他旁边是莫振邦,身后跟着谢显。   莫恩庭和洛瑾被叫到正屋,一进去就看见方桌两旁坐着男人和莫振邦。   “二郎,你看看,是否记得这位先生?”莫振邦示意坐在对面的男人。   男人一身竹色素面锦锻袍子,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看起来为人深沉,心思难测。   此时,谢敬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十年过去,昔日儿子的印象早已淡化,他在那张年轻的脸上找着昔日妻子的影子,才发现妻子的影子也淡了。   “你可记得小时候的事?”谢敬问道,他的确在十年前失去了一个儿子,可明明官府说了,九人全部遇难,现在怎么会冒出一个年轻人说是自己的孩子?   莫恩庭抬头,“不记得了。”他就这样说出口,丝毫不赘述,不辩解。   只一句话就戳到了谢敬的伤口,当年要不是他没有跟去,一行人也不会走错路,继而遇上贼匪。他心里一直内疚了十年,他低头藏住眼中的哀伤。   “当时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他发烧睡了好几日才醒过来。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莫振邦在一旁说道,“只是读书特别好,学得也快,听话着呢。”   谢敬微微点头,看向站在莫恩庭身后方的洛瑾,“这位姑娘是?”   “原本是给二郎做媳妇儿的。”莫振邦道,现在他不确定了,如果莫恩庭认了回去,恐怕洛瑾这样的身份是不会允许进谢家吧?大家族的怎么可能让子孙娶个买来的媳妇儿?   谢敬没说什么,又看向莫恩庭,“听说要考试了,有把握吗?”   “事在人为。”莫恩庭回道,他要过,他一定会过,他有自己要守护的,他想要权力。   “带我去看看你的书。”谢敬站起来,对着莫振邦微微颔首,“莫先生,可以吗?”   莫振邦忙道,“二郎,带着谢先生去西厢屋吧。”转而对洛瑾道:“烧些水,泡壶茶送过去。”   谢显看着大哥和莫恩庭出去,自己和莫振邦说起了话,话题自然离不开莫恩庭。说是谢家的孩子,可是什么也不记得,不免会让人怀疑。可是要真是谢家的孩子,又不能任由他流落在外面。   谢显是这么想的,他这几天在金水镇也走动了下,自然是很容易打听到什么。莫家是一户老实人家,当初的确是捡回一个孩子。关键还是这个孩子,他是个不一般的,才学在一班同窗里,那是佼佼者。   谢家这一辈得孩子中,才学没有特别出挑的,大多资质平庸,以后在仕途难有建树,倒是现在的莫恩庭,如果真是大哥的孩子,倒是可以培养,将来担起整个家族的荣兴。   “还有十几日就考试了。”谢显说话向来慢一些,好像是经过熟虑以后才开口,“可是家里也有事,在金水镇不能耽搁太久。”   “的确是。”莫振邦也是在外行走多年,与人说话也有分寸,“家里的事要紧,现在孩子考试的事也定下了,实在不宜再在这边耽搁。”   谢显听出这是莫振邦担心莫恩庭考试的事再有什么差池,“这次回城,我叫人去找处院子,让二郎先住着。寻思着再给他挑个书童,平日里照顾他。等着考完了,就让他回州府看看。”   莫振邦点头,以前他没有能力给莫恩庭的,谢家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只是这样的话,人是不是就要搬出去了?一起了那么多年,他不舍。可是心里也明白,莫恩庭回到谢家比留在莫家,好出许多。   洛瑾泡了两壶茶,正屋留了一壶,另外的送来了西厢屋。   里间,谢敬和莫恩庭在谈着什么,偶尔两人间交换一下看法。   进去里间的时候,见两人是在讨论一本书。谢敬应该是欣赏莫恩庭的,眼神中透着满意。   “二哥,茶来了。”洛瑾在矮桌上摆好茶水,想着退身出去。   “有劳你了。”莫恩庭对洛瑾笑了笑。   谢敬眉头微皱,他看到这姑娘长相极好,自己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自然知道莫恩庭心里的想法。只是女子长得太过,不是什么好事。   “考试只是第一步,以后走上仕途,还有更多的要做。”谢敬看着茶碗,几片茶叶落在碗底,“第一步必须走好,心里不要有太多杂念,一心一意才行。”   十年了,莫恩庭已然记不起谢敬的模样,觉得有些陌生,但是长辈的话是要听的。“这些天我会静下心来温书。”   有那样的女子在,这样的少年儿郎怎能静下心?谢敬看着莫恩庭,逐渐在那张脸上找到了熟悉,那双眼睛像极了亡妻,只是多了几分男儿的凌厉。   “你打小肩头就有颗痣,每次你的母亲给你洗澡,总说那痣会越长越大。”谢敬最初的怀疑还是挡不住想找回儿子的意愿,“这样说有些失礼,可是……”   “我明白。”莫恩庭低头看着左肩,伸手松开衣襟。   谢敬看到了,原先那颗豆大的痣是大了,却还在原来的位置。也许谢显看不出,可是他看得出。他坐在炕沿,心里有些激动。   “要不,跟着回去吧!”谢敬稳好情绪,“这边的考试过了,给你安排去州府,在那边上学。”如果回去谢家,说不定这孩子就记起什么,他欠了他十年,怎能继续留他在外面?   “州府?”莫恩庭眼睛瞥了下门帘,“我的户籍是莫家。”   “这些好办,回去后,只要你想起以往的事,我带你回族里,把名字填上。”谢家虽说已经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事办起来还是轻而易举的。“到时候,用你原本的名字,参加考试。”   莫家养了他十年,是莫振邦供他念书,他怎么能转头换回自己的名字考试?“留在金水考吧。”莫恩庭回道,“如果真的侥幸,走上仕途,发生什么事,也不会被人抓住这些做文章。”   谢敬想不到莫恩庭年纪虽轻,想的却长远,“你说的也是,就等你考过再说。”   天快黑时,谢家二兄弟离开了莫家,上了停在村外的马车,莫恩庭跟着去了,一夜未回。   家里少了一个人吃饭,以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有些别扭。围着饭桌的一圈人,就是没人开口说话,包括平时话最多的莫三郎。   一顿饭吃完,最终还是莫三郎开口,“我明天去码头,现在梧桐花开了,正是海鱼最肥美的时候。”   “那个莺兰怎么再没来过咱家?”张婆子问道,“我上次还叫她再来呢?”   “您说的,她老往咱家跑干什么?”莫三郎笑道,“又不是你闺女。”   不是闺女可以是媳妇儿。张婆子这么想的,如果再来就套套那姑娘的话,省得自己还得出去求别人给儿子找媳妇儿。说不定找来了也不如那个丫头俊。   翌日,天气阴沉,院子里弥漫着梧桐花的香气,满树的紫色花朵煞是好看。   这时,有人推开院门跑了进来,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嫂子,大哥家嫂子不行了!”那是赤脚大夫王伯。   张婆子走出门,“什么?他王伯,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古代狂犬症:   葛洪是东晋时期比较著名的医药学家,他的医学贡献也是很丰富的,关于医学的著书非常多。其中有一本《肘后方》非常著名,书中对于被狗咬伤后的对应方法具有详细记载。意为:如果被狗咬伤的话,就要将咬伤自己的那只狗逮住,然后将伤人狗杀死,取出狗的脑子,直接敷在被咬的伤口处就可以,这种方法可谓是非常残忍的。   古人在那个时代没有狂犬病疫苗,古医术中有记载,说是如果被狗咬了的话,需要用灸火去掉恶血,然后杀所咬之犬,取脑敷之,后不复发。大意和现代一样,就是先对伤口进行消毒,狂犬病毒是不耐热的,高温可以杀死的。   感谢送来白白液体的小天使:   卷卷大人 22瓶;奶油味烤鸡 12瓶;芷慧慧 10瓶;一渔矶 2瓶;等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无常   “赶紧叫人都回来吧,大嫂子怕是撑不过今天了。”王伯摇头,“这过完年后就一直不好,吃了药也不顶事儿。”   张婆子有些慌神,拉过大峪,“去石场叫你爹回来。”转身对王伯说,“还请您让村长找个人把大郎他爹叫回来。”   王伯出了院子,村里有人走了,每家都会出人帮忙料理,更何况莫钟那德行,别人不帮,老人怎么走得安心?   “娘,怎么了?”宁娘从老屋走过来,问道。   “你大伯母怕是不行了,我要过去看看。”张婆子低头看看身上,见没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对着宁娘道,“你有身子不能过去,留在家里。我和老二家的过去。”   洛瑾听了走过去,张婆子看了看洛瑾一身素色,也没说什么,带人出了院门儿。   路上碰了两个婆子,都是带着媳妇去莫钟家帮忙的。白天,家里的男人一般在上工,要不就是在坡里干活儿,最先出门的都是女人。   “你说说,也没个征兆,就这么急。”婆子们之间说着。   “人不都是这样吗?谁能说得准?”另一人摇头。   几个媳妇儿跟在后面,相互间只是点点头。洛瑾与村里的人都不熟,就算见过也不知道如何称呼。   莫钟家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可就是没有莫钟,里外还是外人帮着忙活。   素萍在炕前跪着,炕上的老人睁着无神的眼看着房顶。眼睛空洞,已经没有神采,嘴巴半张着,能听出她在吃力的喘气。   “嫂子,你再等等。”张婆子走过去,抹了一把眼泪,“大钟就快回来了,在坡上呢,去叫了。”   素萍低头掉着眼泪,滴在黑泥地上,渗了进去。   正间,村长已经和几个男人开始布置,回头知道莫钟还没有回来,气得嘴里骂着畜生。   西间,婆子媳妇儿们将寿衣准备好,人一走马上给人换上。那头有人撕开白布,做着孝衣,一时间全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突然东间传来哭嚎声,婆子们知道是人走了,立即过去给莫钟的母亲换上寿衣。   “嫂子呀,你怎么就不等等!”张婆子哭的声大,屋里的人听了俱是叹息。   素萍跪在地上哭着,一个婆子上前道:“媳妇儿,大声哭,越大声越好。”   短暂的停滞,素萍哭了,哭的痛彻心扉,以往憋得,受得,统统哭了出来。   最先到达莫家的是莫大郎,作为侄子,他里外帮忙操持着。   村长见莫钟还是没找着,将张婆子叫去了西间。“嫂子,这事情要办,是要花用项的。”   张婆子擦干眼泪,“一会儿我让大郎回家拿些来,先用着。”   这倒是村长没想到的,村里人都知道张婆子小气刻薄,抠门儿的很,却没想到会为自己的妯娌拿钱。   “人都去了,总得让她走的安心吧。”张婆子说着,泪水又流了出来,“年轻时也跟她置过气,我占了不少便宜,她这一辈子过得不容易。”   “行,那我就叫人去置办东西。”村长皱着眉,“这来帮忙的人,饭是要请的。”   “就让媳妇儿们多糊些饼子。”张婆子叫了洛瑾过来,“这里人多,去家里拿些盘碗过来。”   洛瑾应了声,出了莫钟家,东间的哭声依旧,只是不想刚才那般悲恸,多了些疲惫。   莫钟是从山上下来的,手里空空,并不是上山拾柴,一看就是出去瞎溜达了。村长忙叫人为他穿上孝衣,拉去正间跪下。   此时,正间的方桌已经抬走,去了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门板上。   莫振邦和另外两个儿子也赶了回来,帮忙里外料理。村民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锅灶,用来做饭。   一天忙活过去,总算将准备的都弄好了。洛瑾回了莫家,宁娘自己一人在家,她要帮着做做饭什么的。   “二郎媳妇儿。”   洛瑾正准备进门,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声,她回头,见几步外站着凤英。   “从莫钟家回来的?”凤英皮笑肉不笑的,“白天见到莫钟,人还好好地,怎么下工回来就听到这伤心的事儿。”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洛瑾没说话,只伸手去开门。   “别急呀!”凤英一把拉住洛瑾,“你就不想知道,莫二郎闯了什么祸?”   凤英说的自然是薛予章。洛瑾看了眼凤英,“二哥没有错,是薛贵人欺人太甚。”说到这里,她觉得很恨,更是后怕。   “瞧你,人家薛少爷那还不是因为在乎你?”凤英笑的奇怪,“你把这事儿放月桃身上试试?她早巴不得自己贴上去了。也就你,看不开。”   “别胡说。”洛瑾道,她整日抹黑莫家也就算了,现在连张月桃这个表亲也带上了。“你怎么能这样说一个姑娘?”   “姑娘?”凤英一听笑了起来,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这要我怎么说?成了媳妇儿的她不一定就是媳妇儿,这姑娘的话,她也不一定就是个清清白白的。”   这凤英简直越说越不像话,洛瑾直接推开门走进去,砰地一声将门关紧。   “谁说话呢?”宁娘从正屋里出来,问了声。   洛瑾回头看了眼院门,“是凤英,尽说些不好听的。”   “这个半斤粉就是不知道消停。”宁娘想了想,还是担心莫恩庭打伤薛予章的事,但是知道洛瑾胆小,也没再提。   两人带着大峪吃了晚饭,各自回了屋。   洛瑾坐在外间,将地上的草药用石臼捣烂,那是给莫恩庭涂伤口的。完了,就支开绣架绣花。   一直到亥时,莫恩庭才回来,莫振邦和另外两个儿子还留在那边,让他先回来,也是因为他快考试了,没什么大事,让他回来温书。   “二哥,我把药给你弄好了。”洛瑾指着石臼,“水也烧好了。”   “今天,辛苦你了。”莫恩庭将人拉到自己跟前,“那边的事,还需要你去忙活。”   “也没做什么。”洛瑾低下头,“就是帮着洗洗菜。”   抬起那双手,依旧小巧细滑,本就不是做粗活的手,“洛瑾,以后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   “二哥要去哪儿?”洛瑾问道。   “带你去该你呆的地方。”莫恩庭嘴角温柔,眼中柔情划过,“二哥许洛瑾一个此生安康。”   这种话总是让人无所适从,你又偏偏要面对他。洛瑾觉得这或许就是人家所谓的情话?如此一想,更是不自在。   “我去舀水给你。”洛瑾抽手离开,端着盆放到灶台上,掀开盖帘。   “你呀!”莫恩庭摇头,自己拿着石臼进了里间。“我都还没说完。”   在莫振邦这边的帮衬下,莫钟的娘总算入了土。这边也都各自忙活起自己的营生。   这日,莺兰来了,带了些墨鱼。   正巧,莫三郎上了山,张婆子将人叫去了正屋,更加仔细的打量起莺兰。   莺兰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笑出两个酒窝,“大娘,莫恩升的东西掉在码头,这两日他没过去,我就给他送来了。”她从包袱里掏出一件外褂。   “我这儿子,总是丢三落四,真怕哪天把自己也给丢了。”张婆子无奈,“倒是麻烦你跑这一趟。”   “没事的,今天爹和哥哥没出海,家里没什么活儿。”莺兰看着盆里的墨鱼,“一会儿我帮您洗了,您看留着几条吃?剩下的就晒着。”   “不用你做,家里有人。”张婆子看了看洛瑾,倒是犹豫了下,知道这个媳妇儿是不会做这些活儿的。   “我和二嫂一起洗吧。”莺兰有眼色,忙道。   洛瑾端起盆,舀了些水进去,端去了院子里。莺兰撸起袖子,端了一盆清水,与洛瑾一起坐下。   “二嫂,我来吧。”莺兰看着洛瑾一双水葱嫩手,看出是不怎么干活儿的,心里也好奇农家院子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娇姑娘?“这鱼滑的很,不好洗。”   洛瑾还真的不知道怎么下手,以前家里还好的时候,只知道墨鱼羹好吃,其实她连墨鱼的样子都没见过。   “莫恩升上山了?”莺兰低着头问道。   洛瑾嗯了声,“三叔昨日就上了山一趟,拾了些柴回来。”看看天上的日头,“一般晌午就会回来。”   “他这人真奇怪,老是掉东西。”莺兰抽出墨鱼背上的骨壳,“真该雇个人帮他捡东西。”   眼前的姑娘爱说也爱笑,怎么看都不像是母老虎。洛瑾问道:“三叔回来提起过你。”   莺兰抬头,“他说我坏话吧?我就知道。”她好像并不在意,“不过,他是个好人。”   莫三郎的确是好人,洛瑾知道。“三叔喜欢帮人,人也开朗。”   “对,我很感激他的。”莺兰忽的对着洛瑾一笑,眼里亮亮的,“你知道我从小在码头长大,所以性子有些强。”   洛瑾摇头,这莺兰长得娇俏可人,看不出哪里强,“看不出。”   莺兰倒是看出洛瑾是没怎么见过外面的,只笑道:“讨生活的,不能性子软,码头鱼龙混杂,总要学些本事,不然会被欺负的。”   可能是人生活的环境不同,洛瑾从小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一切都被家人安排好,与莺兰的成长完全相反。   “有一天,我碰上两个醉鬼,想对我动手脚。”说起这些,莺兰倒不像别的女子那般遮掩,“我当时正准备拿棍子狠狠修理一顿那俩混蛋,哈哈!”   看着笑个不停的莺兰,洛瑾一脸不解,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素萍的话,会给她一个好结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芷慧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撮合   抬起袖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莺兰憋住笑,“当时莫恩升挡在那俩醉鬼面前,想出手,谁知他刚说‘快跑’,就被我一棍子敲在地上。”   这种事,怕是莫三郎想着英雄救美,结果被美人失手打了吧?洛瑾如此想,那也难怪莫三郎说莺兰是母老虎了。一个瘦瘦的姑娘,谁想有这一把子力气?   “就这样,他就记恨上我了,说我恩将仇报。”莺兰无奈,“我跟他说话,他不理我,我就扣了他的货,不给他。”   洛瑾看着莺兰,所以是这姑娘看上莫三郎了?虽然男女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可是张婆子也这样说过,或许是真的。   院门开了,莺兰扔掉手里的墨鱼站起来,“莫恩升!”她的手指上沾着墨汁,阳光下笑的耀眼。   莫三郎肩上背着一个东西,灰色的皮毛。他抬头看来,“你怎么又来了?”   张婆子走出来,“还不是给你来送东西的?一天到晚丢三落四……”待看到莫三郎身上背的东西,小眼放光,“这是打到什么了?”   莫三郎走到院中,将身上的东西卸到地上,“我打了一只獾。”他晃了晃肩膀,“昨儿上山,挖了个陷坑,今天去看,就逮到了。”   “我说你昨儿就背回那么一小捆柴火。”张婆子低头看着獾,身上被扎了两个窟窿,已经死透。”   大峪跑来蹲下,用小手指戳着,又提了提毛茸茸的腿。   “这得三四十斤吧?”张婆子估量着,“只可惜了这皮子。”   “我先把它弄一下。”莫三郎挽了挽袖子,将獾吊在梨树上,花枝一颤,片片白色花瓣落下。   “我来帮你。”莺兰跑去莫三郎那里。   洛瑾低头看着黑乎乎的一盆,莺兰不是说她洗吗?怎么人就跑了?那现在只能自己动手了。   “我来吧!”宁娘坐下,动作很轻,看了眼梨树方向,“这家的姑娘倒是爽快,看老三以后怎么办?”   洛瑾也看了过去,那莺兰两只眼睛眯眯,看着莫三郎一举一动。结果,莫三郎黑着脸跟莺兰说了一句,莺兰却笑得更甜。   莫恩庭从西厢屋出来,同样看了梨树那边一眼。和张婆子说了两句,又看着洛瑾,叫了声。   “二哥。”洛瑾走过去。   “去拿个篓子,跟我来。”莫恩庭说完,往老屋走去。   洛瑾提了篓子跟了上去,莫恩庭在前面走慢了些,待洛瑾走了上来,他伸手去牵上她的,在她的手心里一划。   回头看了看前院,洛瑾心跳得厉害,万一被人看见如何是好。   “脸皮这么薄?”莫恩庭凑在洛瑾耳边笑了一声,“你应该学下莺兰。”   洛瑾小声说了句,“二哥,要做什么?”   “娘要招待未来的小儿媳妇儿。”手掌中包裹的柔柔软软,两人十指相扣,“要我出力。”   这是想要撮合莫三郎和莺兰的意思吧。洛瑾跟着莫恩庭到了老屋后面,这里有棵香椿树,有些年岁了,长得高大。   莫恩庭将衣袍卷起,掖在腰间,搓了搓双手,回头看着洛瑾,“一会儿我上去,把你也拉上去。”   洛瑾摇头,“我不会爬树。”爬树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   “不会就算了。”莫恩庭没有勉强,她本就是娇娇着养大的。   莫恩庭爬上树,接了篓子上去,挂在一旁的树杈上,伸手将刚长出的香椿嫩芽掰下,放进篓子里。   春天是吃香椿的季节,只有最嫩的一段时间才行,过了后就会变老,口感变差。   树枝晃晃悠悠,莫恩庭在树上从这边挪到那边。洛瑾看得提心吊胆,这一脚踩滑了怎么办?   “洛瑾,你真不上来看看?”莫恩庭从树上扔了嫩芽,掉到洛瑾的头上,“能看见前院的好戏。”他笑得不怀好意。   前院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莫三郎处理那只獾吗?洛瑾抬头看着莫恩庭,他正看向梨树那边,边看边摇头。   微风过,掀起衣角,扬起肩上发丝。莫恩庭将篓子递下来,然后轻盈的葱树上跳下来。   “你真该上去看看的。”莫恩庭整理好衣裳,“这老三你说他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就是看不透呢?”   “不知道。”洛瑾随意回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知道过?”莫恩庭揽上洛瑾的腰,将人带向自己,“总来一副事不关己。”   “二哥,回去了。”洛瑾警惕的看看四周。   “就是为了出来看看你,你还以为我真愿意爬树?”莫恩庭双手捧住那张如花的脸蛋,“总是不开窍,你要我怎么做?”   洛瑾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一般,眼睛看向莫恩庭,有些飘忽的羞涩,只看了一瞬便向躲开。   “不许躲。”将脸掰了回去,莫恩庭低头,“你知道刚才你看我,我心里……”   见莫恩庭没说下去,洛瑾的眼睛眨了眨。   莫恩庭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刚才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像是要慷慨就义。”他顿了顿,“那你说我要不要成全你?”   说的什么,洛瑾越来越听不懂,似乎她已经习惯他的碰触,没了以前的抵触,直到他紧紧地靠上她。   “回去吧!”洛瑾钻了出去,手里提起篓子,往老屋旁边绕去。   “没良心的丫头,你给我回来!”树下的人,倚在那里,满脸含笑,话中又带着些许怨气。   洛瑾走得急,碰到前院儿过来的宁娘。“洛瑾,就在这边收拾吧。”   “好。”将篓子放下,洛瑾见宁娘手里拿了个小筐,接了过来,“我去捡。”   宁娘找了根凳子坐下,将篓子里的香椿拿出,一根根的掰开。   洛瑾去了鸡笼,捡了五只鸡蛋,放进筐里。回来坐在宁娘旁边,与她一起把香椿摘完。   “我先回屋一趟,你拿去正屋。”宁娘有些累,将事情交给洛瑾,自己回了老屋。   洛瑾看了眼老屋后面,莫恩庭一直没出来,是怎么了?她将菜和鸡蛋送去正屋,最终还是回了香椿树那里。   莫恩庭坐在树下,手里一个树枝,有意无意的敲着。听见声响,他抬头看来,两眼弯弯,“你过来。”   “二哥,你怎么不回去?”洛瑾走过去。   伸手拉上洛瑾的,莫恩庭丢掉树枝,“洛瑾,我担心。”   “什么?”洛瑾想到了薛予章,难不成后山那边要来对付莫家?   莫恩庭站起来,脸上没了刚才的笑,“我担心,万一老三比我先成亲怎么办?我是他哥,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个和她刚才想的不一样。洛瑾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回去烧饭了。”   “你你你!”莫恩庭揪住洛瑾的两只耳朵,“你到底听没听进我的话?”   “二哥,你松手。”洛瑾估计自己的两只耳朵又红了,“我听进去了。”   “我才不信。”这丫头就知道打马虎眼,她以为每次都能成功?莫恩庭捏着两只耳垂,最后还是松开了。原来并不是洛瑾的马虎眼会成功,而是他不忍心。   前院,莫三郎有些不自在,是被莺兰盯得难受,顿时觉得今天的日头太晒,让他有些燥。   “你是怎么逮到它的?”莺兰坐在凳子上,双手托着腮,和一旁的大峪一个动作,看上去十分可爱,一双眼睛好奇的很。   莫三郎瞅了眼莺兰,“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家,见了血都不害怕吗?”果然是母老虎,自家二嫂见了,总是躲得远远地。   “为什么要躲?”莺兰奇怪的看着莫三郎,“我杀鱼的时候,也能见到血啊!我要是见到血就躲,估计早就饿死了。”   “就是挖了个陷坑,在里面插上两根削尖了的竹子,等它跑过的时候掉进坑里。”莫三郎耐着性子解释道。   莺兰点点头,“果然是个好办法。”   莫三郎怀疑,这世上没有莺兰害怕的东西,哪有半点儿女儿家的娇弱?他不再说话,将褪了皮的獾扔进盆里,拾起地上的皮,挂去了屋檐下。   午饭,莺兰是留在莫家吃的。莫家以为她加了两个菜,香椿鸡蛋饼,香椿豆腐。莺兰也试了手艺,做了一道墨鱼汤。   “回去的时候,给你家人捎上一些。”张婆子喜欢这个伶俐的姑娘,比那不省心的侄女儿强。转而看着低头吃饭的莫三郎,一筷子敲在他胳膊上,“一会儿去摘些香椿下来,再切块獾肉,让莺兰带着。”   “不用!”莫三郎看了眼莺兰,“她拿不动的,码头那么远。”   “那你就把人家送回去吧!”莫恩庭一旁头不抬的说道。   莺兰连忙道:“不用,在这里吃了,就不带了。”说着,拿眼睛偷偷瞅了瞅莫三郎。   饭后,还是莫三郎提了些东西将莺兰送了回去。虽说他嘴上不乐意,但是并没有拒绝。   转眼四月份到来,州试的日子临近。谢敬和谢显回了州府,在县城给莫恩庭找了一座小院儿,选了一个书童。   莫恩庭不太在小院住,留着书童在那边看着,自己依旧每日留在大石村。谢家来认孩子的事瞒的可谓滴水不漏,金水镇根本没有传出丝毫动静。   宁娘的肚子隐约出了形状,早先的那些不适反应已经没了,能吃的很,脸上胖了一圈。以前忙活惯了,尽管带着身子,却也做了不少的活儿。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的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芷慧慧 10瓶;错过的补回来 1瓶;绿檀香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州试   州试比县试严格,是朝廷里派的人监考,连考三场。考生门俱是做足了准备,这就是一次鲤鱼跃龙门的开始,只要过了,就可以参加下面更高一级的乡试。   州试这天,张婆子在家里准备着,想做些好的来吃。不管怎样,这场考试过了之后,一直住在西厢屋的孩子有可能离开这个家。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坏,明明是个孩子,却没怎么给过他好脸色,就因为自己介意外面的传言。她心里也埋怨过莫振邦,觉得他对莫恩庭简直比自己那两个亲生的儿子都要好,每每比较,她就会气不顺。   宁娘和洛瑾坐在猪圈旁边的槐树下,撸着槐花。树上,莫三郎正将一根根的树枝折下,仍在地上一堆。   “现在吃槐花正是时候。”宁娘手下动作快,扔掉干净的枝子,“这些还没开开的最好。”   槐花飘香,空气中是丝丝的甜香。“是要包包子?”洛瑾小心的避着树枝上的尖刺。   “很多种吃法,以后我教你。”宁娘直了直腰,有些累。“也不知道考场那边怎么样了?”   两人说着话,树上的莫三郎看着前院,道了声:“她怎么来了?”   看过去,是张月桃进了院子,她往这边看了看,没去正屋找张婆子,却是直接朝着这边过来了。   “你过一下,我有话问你。”张月桃绷着一张脸,睥了洛瑾一眼。   洛瑾看看张月桃,站起来跟着她到了老屋那边,“你有事?”   张月桃看了眼槐树方向,将洛瑾拉倒墙根下,避开了宁娘和莫三郎的视线。   “你有事就说。”洛瑾抽回手,眼前的张月桃脸色有些不好看,比前些时候瘦了些。   “你说,二表哥为什么要打薛少爷?”张月桃盯着洛瑾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恨不得拿一把剪子给她划了,叫她装娇弱扮可怜。   洛瑾一愣,莫恩庭打薛予章,张月桃跑来做什么?“他该打,谁叫他欺负人。”   “二表哥是不是太过分了?”张月桃柳眉皱着,看洛瑾的眼神越发的不善,“将人打成那样,他的心够狠的。”   洛瑾越发的奇怪,张月桃是跑来给薛予章讨公道的?莫恩庭怎么说都是她的表哥,她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   “过分?没有二哥,我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至今想起来,那日之事都叫洛瑾害怕,“到底谁心狠?心狠的是薛贵人!是他仗势欺人。”   没想到平时少言寡语的洛瑾会这般呛自己,张月桃不屑的挑挑嘴角,“护起表哥来,倒是伶牙俐齿的。要不是你,薛少爷也不会挨打,你就是一个扫把星,狐狸精。”   “你讲些道理好不好?”洛瑾不知道张月桃跑过来发的哪门子邪火,再说她就是觉得莫恩庭没有错。“那后山的可不是好人。”   “你才不是好人!”张月桃张口骂道,看着那张脸,怒火中烧,如果不是这个狐狸精,薛予章会对她忽冷忽热?整日从她嘴里套消息?三句话不离她?   “我是不是好人,也不关你的事。”洛瑾嘟囔了一句,转身就走,不欲再与张月桃纠缠。   “我叫你装!”张月桃心中恨极洛瑾,最早抢了她的表哥,后来跟的那人也对这狐狸精念念不忘。她从后面推上洛瑾,想直接将人推在地上,最好摔得那张脸最好就此毁掉。   “啊!”洛瑾冷不防中招,却是硬生生的被推了两步,并没有摔倒,也只差那么一点儿。   “张月桃!”莫三郎听到声响,走到后院正好看见张月桃动手,当场暴喝了一声,“你疯了是吧?”   宁娘上来扶住洛瑾,眼睛带着对洛瑾的不喜,“这是怎么了?怎就吵起来了?”   “你们全都帮着她!”张月桃大声喊道,脸上因生气而扭曲,“她有什么好?就是一个买回来的贱痞子!”   “你骂谁?”莫三郎想走上前去,被宁娘拉住。   “我就骂她!”张月桃嚎啕大哭起来,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委屈。“贱坯子,就是一个奴而已。”   “她是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评断!”后院的吵闹最终扰到了张婆子,她沉着一张脸,这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她的脸往哪儿搁?“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大吵大闹,你怎么不看看自己?”   “姑?”张月桃挂着一脸泪,委屈的看着张婆子,“你把她赶走吧。”   “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张婆子憋住怒气,“今天你二表哥考试,我们在家安安静静的,希望今儿一切顺遂。你来做什么?搞得莫家鸡犬不宁,是不想莫家好过?”   “别以为我稀罕来。”张月桃的袖子擦了擦脸,一脸冰冷的跑出了莫家。   “越来越不受管了。”张婆子看着张月桃的背影,毕竟是侄女儿,她心里当然担心,回头对小儿子道:“跟着她,别出什么事。”   莫三郎嗯了声,出了院子。   “怎么样?”张婆子见洛瑾站在一旁,“没事的话,就不要计较了,家以和为贵。”说完自己到槐树下,提了一篓子回了正屋。   晚上,莫振邦和莫恩庭一起回来。饭桌上,简单问了些考试的事儿,就各自回屋了。   洛瑾以前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可这是莫家,就像张月桃所说,她是买回来的,所以该做的还是要做,就像别的农家娘子一样。   坐在西厢屋灶前烧火,洛瑾不明白张月桃为什么对自己发那么大的火?居然还向着薛予章。   “洛瑾,改日带你去县里的小院儿看看。”莫恩庭蹲在洛瑾旁边,火光映着两人的脸。   洛瑾心中一动,莫非张月桃恨自己就是因为莫恩庭?认为自己抢了人?   “你又在想什么?”手指在洛瑾脸颊上划过,“是不是沉迷二哥,无法自拔?”   “二哥,后山那边真的不会来找麻烦吗?”过去了十几天,薛予章一点动静都没有,真的是咽下这口气了?   “老三说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准备了,想来那混蛋是要回去了。”莫恩庭从洛瑾手里拿过火棍,挑了挑灶膛,“你别怕,有我。”   洛瑾想抽回火棍,莫恩庭不松手,对着她跳跳眉毛,“我就不给。”   真是荒唐,洛瑾垂下眼帘,“你说过,考试完了,会让我回平县。”   “没说过让你回去。”莫恩庭敲着火棍,“我是说带你回去,区别很大的。”   空气有些潮湿,最终在熄灯的时候下起了雨。雷声隆隆,让人不由想起了在黑石山的时候。   洛瑾在外间,铺好被子躺好,枕头边放的是绣好的绣活儿。   屋里忽明忽暗,苍白的闪电闪着,滚滚雷声仿佛要将屋子震塌,外面雨声一片。   里间的门帘掀开,莫恩庭叫了一声,“洛瑾。”   洛瑾坐起来应了声,“二哥。”   “雷声很大,你怕不怕?”莫恩庭走到床板边,坐下。   “不怕。”洛瑾摇头。   明明什么都怕,怎么不怕打雷?莫恩庭赖着不走,又往洛瑾靠了靠,“这里会漏雨,你跟我去里间。”   “我不去!”洛瑾心里一跳,忙拒绝。   “去吧。”莫恩庭将小小的人儿抱起来,“二哥害怕打雷,你过来陪着我。”   这话谁信?洛瑾刚要开口,一滴水掉在额头,这屋子真的漏雨了?   “我说吧。”莫恩庭将洛瑾放下,拿了一个盆子放在滴水的地方接着。“天好了,就修一修。”   最终,人被抱去了里间的炕上,只是中间竖起了矮桌隔开,南北各一个人,看起来谁也不碍着谁,却又彼此能感觉到对方。   屋外的风雨不消停,矮桌那边的人也不消停,或是伸手过来拽一缕头发,或是说上两句话,扰的人不得安睡。   “洛瑾,你怎么不说话?”莫恩庭手臂撑着脑袋,手指敲了敲矮桌,“你不说,我挠你痒了。”   “我想睡觉。”洛瑾轻声说道,边说边用被子将自己卷了卷。   “我觉得我很惨。”莫恩庭一声叹息,“你觉得世上有没有守着鱼睡觉的猫,有没有拿骨头作枕头的狗?”   那边没有动静,被子里的人安安静静,莫恩庭消停了,转身钻进自己的被子。这时候对他简直是一种折磨。   考试后的第四天放榜,不出意料,莫恩庭榜上有名,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成为廪生。以后他便成了秀才,可以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   莫家很为这件事高兴,莫振邦写了一封信去州府谢家。村里的人皆来道贺,这是大石村有史以来第一位秀才,左邻右舍都跟着高兴。   莫恩庭变得忙碌,他的身份今非昔比,可以免除徭役,就算在公堂之上,也不必对县官行礼。这日得了空,便与同窗去了先生家,感谢栽培之恩。   前两天,家里不断的来人,这下终于静下来。男人们出去干活儿上工,女人们留在家里操持家务。   村里有人来了莫家,对张婆子说,素萍有事儿,让找个人过去一趟。   素萍还在守孝期,是不能随便去人家的,所以才托了人过来叫。宁娘带着身子自然不能去,张婆子让洛瑾过去看看,素萍需要帮什么忙。   “嫂子。”洛瑾站在莫钟家门口叫了声,她害怕家里的黑狗,不敢进去。   莫钟从屋里出来,“二郎媳妇儿,进来吧!”   院里的黑狗蔫蔫的趴在墙根,不像以前那样,愿意围着别人转。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天使们,我被举报了!!   有人去举报中心,举报我这篇文:   涉嫌色情,反动信息。。。   我怀疑她是否真的看过文?还是跑来故意恶心的?   的确坏心情,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错过的补回来1瓶、芷慧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泯灭   洛瑾跟着进了莫钟家,“钟哥,素萍嫂子叫我过来的。”她看了看家里,并没有素萍的影子。   莫钟看上去有些奇怪,看了眼西间,吱吱呜呜的:“她在那间。”   西间的门帘掀开了,走出来的却是凤英,她咧嘴一笑,“二郎媳妇儿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洛瑾看了看房门,莫钟已经将门从里面关好,似乎是心虚,并不抬头看她。“钟哥?”   “叫谁都没有用!”凤英扯住洛瑾,直接将人拖进了西间。   洛瑾一个不稳,摔在地上。墙角处,素萍被捆得结实,嘴里塞着东西,呜呜不清。   “你们要做什么?”洛瑾的脚往后蹬着,凤英为什么找上莫钟?   凤英有些不耐烦,拍了一把站着不动,有些犹豫的莫钟。“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呀!”   “这……她毕竟是我家的弟媳妇儿,我怕……”莫钟踌躇不前,“被知道了怎么办?”   “你傻呀!”凤英的手指狠狠地掐了下莫钟的胳膊,“你欠段九的银子不还了?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这小娘子出了手,你要多少银子没有?不能心软。”   洛瑾这下明白了,凤英是联合莫钟想绑了自己。她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往门口跑,她不要留在这里,她不要任人宰割。   “跑,往哪里跑?”凤英将洛瑾的腰抱住,回头遂莫钟狠狠地道:“快动手,让她跑出去,你就等着蹲牢吧!”   莫钟伸手捂住了洛瑾的嘴,想出口的呼叫被彻底堵住。她的手脚不停地踢打,然而根本没什么用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洛瑾的脸上,打飞了她掉下的泪水,半边粉面直接肿了起来。   凤英甩了甩自己的手,“小蹄子,疯什么疯?”她的眼睛眯着,阴冷无情,“嫂子是送你去享福的。”   头晕晕沉沉的,洛瑾被绑了起来,像角落里的素萍一样,嘴被堵上了。脸上火辣辣的,她看见素萍脸上的泪和眼里的愧疚。   两个可怜的女人在角落里依偎着,看着站在眼前的一对男女,他们灭了人性,对待家人像对待牲畜一般。   “你去我家把马车赶过来。”凤英给了莫钟自家的钥匙,“一会儿再拿两个麻袋来。”   “我叔知道了怎么办?”莫钟拿着钥匙,到底心里有些不安,“他到时候肯定饶不了我。”   “让我说什么好?”凤英看着莫钟一副不成器的样子,“这破山沟沟,你还没待够?”   莫钟看着凤英,脑子里思索着。   见莫钟不动,凤英心里也着急,自己好不容易才说动他,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她和莫家积怨已深,巴不得莫家不好过!   “薛家少爷说好了,人送去了,二百两银子。”凤英往莫钟身上靠了靠,伸手温柔的为他整着刚才被洛瑾扯乱的衣襟,“到时候有了那些银子,去哪里快活不好?我也会跟着你的。”   莫钟这人好吃懒做,外面又欠着段九的银子,铁定是还不清了,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丝亲情在的,所以他下不了决心。   “都做到这一步了,就由不得你不走了。”凤英软话说完,接着来硬的,“你也知道诱拐的罪名是何等厉害,到时候这小娘子跑回家一说,你那堂弟能放过你?他现在有了功名了。”   听到罪名二字,莫钟脑袋一震。坐牢和银子,傻子才会选前者,到时候拿了钱带着凤英远走就是,没人证明,谁能治他的罪?   “你在这里看着,我这就去办!”莫钟再看向角落的时候,眼里已经没了纠结,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素萍不停的呜呜着,她瞪大眼睛看着莫钟,想要撕碎他一般。这个男人泯灭了人性,对着自己的弟媳妇儿下手。她想靠着墙站起来阻止,却是直接趴到地上。   一只脚踩在素萍的背上,凤英居高临下,如看一只蝼蚁一般,嘴角残忍,“消停点儿吧,等着出了村子,就为你寻一处风水宝地。”   素萍动着身子,想从凤英脚下挣脱,却引来了凤英的无情踩碾。“啧啧啧,你看你,一辈子都这么窝囊。自己的男人都不帮你,你还真不如去死了。”   凤英扭着腰走到炕上坐好,手里端了一碗水,像一个掌握生死的上位者,“二郎媳妇儿,你也别怨我,谁让你自个儿长得这么招摇?被人惦记上,也是没办法。”   洛瑾想帮着素萍坐起来,闻言狠狠地瞪向凤英,她这辈子恨过的人不多,凤英和薛予章就在其中。   “哟,生气了?”凤英笑了一声,满是不屑,“等你被人关起来,跑不出死不了时,有的是时候让你生气。”她当然知道一些富贵人家的怪癖,有些玩儿法别人是想不出的,这小娘子以后有罪受了。   仿佛嫌对角落里的两人折磨的不够,凤英半垂着眼皮,抿了一口茶,“村里丢了两个人,还是两个媳妇儿,也的确是大事。”她嘴角一撇,“不如就说是素萍你将二郎媳妇儿拐走了。”   莫钟拿来两个麻袋,将两人装了进去,自始至终没看过她们一眼,麻木冰冷的扎紧了袋子。   麻袋被装上马车,莫钟又搭了几张草褥子在麻袋上,自己赶了车往县城里去。凤英是分开走的,她一向小心,万一莫钟出了事,她可不像跟着栽进去。   马车的颠簸,草褥子的阴潮,以及对未知的恐惧。洛瑾害怕,薛予章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就知道那样一个人怎能吃哑巴亏?是一定会回来报复莫恩庭的。   莫钟想来是做贼心虚,马车赶得很快,偶尔碰到熟识的人打招呼,他也不曾注意。春日燥热,他早已是一身的汗。   县城的边缘,那是一座不大的院子,位于大路旁边,并不起眼。   莫钟驾着马车停在门口,里面出来两个人,将车上的东西扛了进去。   洛瑾被人放在地上,她无法动弹,就这样蜷缩在麻袋里倒在地上,有心叫一声素萍,也根本没办法张口。   “贵人,送来了。”是莫钟的声音。   屋里很静,有杯盖轻轻滑动杯沿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慵懒,“知道了。”   这声音让洛瑾浑身汗毛直竖,虽知道是薛予章背后指使,可是人就在这里,还是让她怕得要命。   “银子?”莫钟搓搓双手,他现在只想带着银子赶紧走,去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   薛予章看着地上的两个麻袋,又看了看莫钟,面无表情,从一旁小厮那里接过一个荷包,朝了莫钟的方向一扔。   荷包掉在地上,哗啦一声,莫钟忙弯腰捡起,打开来看。沉甸甸的荷包让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愧疚彻底消失。他来回数着,眉头皱着:“贵人,数目不对,才一百两!”   “对了。”薛予章坐在椅子上,翘的二郎腿,手中折扇转着,连看不看莫钟一眼。   “那日说好的,是二百两。”莫钟急忙道,仿佛怕薛予章忘了,提醒道:“就是我老娘走的那天,我去大宅,您亲口允的。”   “是吗?”薛予章轻轻展开折扇,看着上面的秀丽山水,“要不你再回家等等,过几天我叫人给你送家里去。”   回大石村?莫钟哪敢,被村里人知道,还不打死他,将他送去官府?“贵人,我不能回去,您看是不是现在就给我?”   薛予章当然不会给莫钟银子,他吃准了莫钟不敢久留此地,反正他想的人到手了,只要带去州府,谁能奈何了他?至于莫家,以后定会收拾,现在他只是不想再惹上麻烦而已。   “真的没有办法。”薛予章懒得连应付都不想,“你回去吧。”   这时凤英来了,见了莫钟手里的荷包,也猜到了什么,想着夺过来,结果莫钟并不松手。在钱财面前,哪还有往日的嬉笑柔情?   见莫钟不松手,凤英脸上变色,“姓莫的,你这是想独吞?”   “我只拿了一半,剩下的你问贵人要!”莫钟直接将荷包塞进怀里,哪还有工夫问薛予章要剩下的?   凤英轮体力不是莫钟的对手,也明白自己没资格跟薛予章讨价还价,当下对莫钟笑着道:“我不是怕你弄丢了吗?那以后咱俩的日子可怎么过?”   见凤英态度软了,莫钟抬起头,“还能没有你吃的?”   坐着的薛予章可没有闲工夫看两个无关的人在眼前晃悠,“想郎情妾意的,先跑远一点儿。”   一句提醒,莫钟再不纠缠,直接出了院子。   凤英也不管薛予章,忙起身追了出去,做了这件事她也没有后路,银子被莫钟抢了去,只恨她路上走得慢。   屋里重新静下来,洛瑾的身体没办法动弹,已经变得僵硬。她听见有脚步声接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薛予章盯着地上的两个麻袋,蹲下解开了一个,里面是素萍,蓬乱着头发。   “怎么什么人也往我这里带?”薛予章嫌弃的转身,看着另一个麻袋,笑了一声:“小娘子,受委屈了。”   洛瑾动了动,眼前一亮,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头发散开,样子狼狈却好看的要命,柔弱的任人欺负。   “瞧瞧,都把你弄成什么样了?”薛予章一脸心疼,“那糙男人真不懂怜香惜玉。”   心里的绝望蔓延开来,洛瑾想逃又动不了,别开眼不去看那张厌恶的脸。   薛予章不在意,反正人落到他手上,以后都是他说的算。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最后还不是看他的脸色,仪仗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天使们鼓励,你们好温暖。   那个莫钟就是作死,等着吧,二哥会收拾他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错过的补回来10瓶;22637746 1瓶;绿檀香 3瓶;一渔矶2瓶;bingyu8581 2瓶;、芷慧慧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逃出   “少爷,要不要把这个处理了?”小厮上来,伸手指着素萍。   薛予章抬手用折扇敲了小厮的头,“混账东西,这是嫂子,要好生招待着。”留着素萍,也就是想有个牵制洛瑾的人,免得小娘子以后寻死。   这个地方并没有留太久,薛予章想着尽快离开金水,赶上孟先生等人。前些日子也是孟先生以家里长辈的嘱托,拘着他,不准他再出来闹事。   这次借着回州府,薛予章早已暗中买通凤英和莫钟,人在银子面前,往往毫无抵抗力,溃不成军。   洛瑾被扔在一辆马车上,身上依旧绑着,嘴巴也堵着。素萍则是被留在那个院子,关在一间地窖。带上两个人始终是不方便。反正不过是留着牵制洛瑾的,待以后她死心了,这素萍也就不必留了。   已到晌午,天气有些热,一行人停在一处树林修整。洛瑾在马车里憋闷的很,心里越发的乱。   一柄折扇将马车的门帘挑开,薛予章伸手扯住洛瑾,拖了出去。   薛予章这次只带了三个人,想来也是怕人太多,引起注意。三个小厮正在为自己的主子准备吃食,在地上架了火堆烧火。   “不哭了?”薛予章拽着洛瑾的胳膊,一直往前走,眼角处有一道伤疤,那是上次莫恩庭留下的。   洛瑾挣不开,被迫的往前跟着走。   一处小溪的旁边,薛予章松了手,取下了堵在洛瑾嘴上的布,“说好了,别喊啊!”他像哄别的女人一样哄着洛瑾。   喊有用吗?荒山野岭的,根本不会有人来救。洛瑾很安静,走了一路,她明白哭根本没有用。   见洛瑾没有哭闹,薛予章的折扇在手里玩着花样,歪着脑袋,“想通了?”以前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般上心,到手的都很容易。   本来以为在洛瑾这里也是,毕竟薛予章自己觉得长相出众,家里又有钱才,女人断无看不上他之理。可是始终有例外,眼前的这个就是。   洛瑾往后退着,背撞上一根树干,再无可退。   薛予章突然有些好笑,“那个穷鬼有什么好的?就算考上秀才又怎么样?真能给你一辈子荣华?”   “他对我好。”洛瑾开口,一路的颠簸,她身体很不适,头也有些疼。   “哈哈。”薛予章的折扇敲着自己的肩膀,“你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是对你好?真对你好,就该把最好的给你,而不是跟着他受苦。”   洛瑾低头,绳子勒的她很疼,她试着动了动胳膊,无果,深深地叹了口气。   秀眉微蹙,美人脸上淡淡的哀伤,羸弱的样子楚楚可怜,让人想上前安抚呵护。薛予章心里一软,这娇嫩的身子还是别勒坏了,留下瑕疵可不成。   “其实我不曾告诉你,我薛家在州府那也是大户。”既然想叫人安心跟着自己,薛予章自然会许下些好处哄骗美人,“大半个城的买卖都是我家的,你跟了我,想要什么东西,都缺不了你的。”   洛瑾看了一眼薛予章,眼神澄明,随后依旧低下头。   薛予章往前一步,歪头看着洛瑾,“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给你摘了下来。”   这种鬼话谁信?洛瑾小声委屈道:“我的手动不了了,你是不是想废了它?”   “不会,不会!”薛予章将折扇别在腰间,伸手为洛瑾松绑,“我哪舍得伤了你?还不是怕你不听话?”   洛瑾揉着又僵又酸的手臂,四周一片树木杂草,根本看不出身在何处?   “乖乖的,以后听话跟着我,什么好的都会给你。”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面前,看样子似乎也是认命了。女人就是这样,你不断了她的后路,她就还会跟你拧巴。   头发全乱了,洛瑾的手轻轻打理着,一直不曾说话,她知道薛予章离她越来越近,她的手也越来越抖。   “真是美得让人连碰都不舍得碰,这次金水没白来。”薛予章这样说,但是他的手并不安分,伸手挑起洛瑾的下巴。   眼前的脸很近,眼角的伤疤提示着自己上一次的屈辱,这个人的话怎能信?洛瑾只觉得下颌上的手就是一条毒蛇。她背在后面的手紧了紧。   美人如花,樱唇娇艳欲滴,直勾得薛予章色迷心窍,想一亲芳泽。他像受了蛊惑般越靠越近,美人已经在他手里,逃不了了。   “呃……”薛予章捂住自己的脖子,双眼不可置信的瞪得老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的脖子很疼。   洛瑾慌忙跑出两步,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正痛苦的捂着脖子,却丝毫发不出声音。莫恩庭给她的那根竹簪子,到底派上了用场。   那是莫恩庭亲自找来竹子削的,再平常不过的簪子,却有着锋利的尖。莫恩庭说过要是有人欺负,不必手软。   薛予章无法言语,狠狠地瞪着洛瑾,这个让他当成宝贝的女人居然伤了他……他不敢动脖子上的簪子,只能抬起胳膊指着洛瑾。   洛瑾回神,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再也不管,转身跑向深林。   不停地跑,只选那没有路的野地跑,洛瑾不敢走路,怕被抓回去。就像当年莫恩庭跑在荒野里,不敢走路一样。   直到跑不动,洛瑾的双腿发软,终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无助,迷茫袭来,手上尤带着簪子入肉的感觉,她是不是杀人了?   天黑了,洛瑾不知道往哪里去。她以前明明想离开大石村的,可是真的离开了,却发现其实她根本无处可去。   平县,洛瑾不敢回去,她隐约能觉察出什么。当时姑姑,姑父话语中的躲闪,其实是想说真的回不去了吧?   她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头发乱作一团,像她当初刚到莫家时一样。她就是个祸害,走到哪里,那里就会出事,平县是,莫家也是。   黑夜的山风吹过,冰凉刺骨,穿过石壁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呜咽哭泣,又像是野兽捕猎的底鸣。   单薄的春衫难以抵挡,洛瑾抱着自己瑟缩在两块山石的缝隙里。她一直在往东走,大石村在东面,她突然好想见那个总喜欢戏弄自己的人,他说他会护着她。   挨到天亮,洛瑾几乎已经冻得麻痹,她看着初晨的阳光,将手伸了出去接住一缕。她还活着,她靠着自己跑了出来,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洛瑾。   身子缓了过来,洛瑾扶着石头慢慢站起来。她看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是东方,大石村在的地方。她要回去叫人救素萍,看看那边的人是否安好,然后她就会去官府认罪,她毕竟杀了人。   西山上,下面是采石场,依旧是叮叮当当的凿石头声。洛瑾很累,她去了莫恩庭以前带她去过的石洞,他曾说过她清清冷冷的,还拿她跟妲己褒姒相比。   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下,满身的疲倦袭来,洛瑾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暗了。一个黑影跑进洞里,围着洛瑾转着,它吐着舌头趴在她脚边。   是素萍养的黑狗,怎么跑来这里了?洛瑾没了力气,她以前都是躲着它的,总觉得它会扑上来咬她。   她伸手摸着黑狗的背,“我走不动了,你会说话多好,可以去救你家的主人。”   黑狗的头抬了起来,两只耳朵一竖,站起来跑了出去,在洞口外面叫了几声。   洛瑾支撑着起来,她要回去通知救人,扶着洞壁走到洞口,她站住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二哥?”她试探的叫了声,嗓子哑的不成样子。   没人回应,洛瑾低头,的确是眼花了。下一瞬被一个怀抱包裹,她有些头晕,鼻间是熟悉的气息,清爽的带着一点儿墨香。   “你跑去哪里了?”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不止洛瑾一人,莫恩庭同样是,知道感受到怀里的真切,他才深深舒了一口气。   “二哥。”洛瑾环上莫恩庭的腰,“救救素萍嫂子。”   “没事儿,你不要怕。”莫恩庭轻轻拍着洛瑾的背,怀里的人却没了声响。   浑身都疼,眼皮睁也睁不开,口里好像喂进了什么东西。但是嘴里早已经没有感觉,也试不出那东西是苦是甜。   还有人总是喋喋不休,不厌其烦的在耳边唠叨。洛瑾觉得以前娘也没对她说过这么多话。   彻底醒来是在两天后,洛瑾得了风寒,一直昏睡着。   “二嫂,你醒了?”莺兰爬上炕,将洛瑾慢慢扶起来。   “莺兰。”洛瑾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她试着咳了咳。   莺兰从矮桌上端来一碗水,“你先别说话,喝口水润润。”   干燥的嘴唇碰上茶碗,将水喝了干净。“你怎么会在这儿?家里的人呢?”洛瑾问道,心里依旧挂记着素萍。   “家里没事儿,素萍嫂子也没事儿。”莺兰知道洛瑾担心,连忙回道,“二哥去了县城,大嫂有身孕,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儿,就过来帮帮忙。”   头还是有些晕沉,洛瑾心里压了太多,有着无数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先问什么?“二哥他没事吗?”万一薛予章的人来报复怎么办?他怎么应付?   “没事的,他嘱咐我好好照顾你。”莺兰有些羡慕,被人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真好,哪像莫三郎,一直不冷不热,对她爱答不理的。   “我要走了。”洛瑾试着动了动,浑身虚脱无力,只想着躺回去睡觉,可是她杀了人,留在这里必定连累莫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芷慧慧 20瓶;bingyu858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牢狱   “二嫂,你去哪里?”莺兰扶着洛瑾,“你睡了两天,先吃些东西吧。”   也是,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洛瑾倚在墙壁上,无神的看着房顶。   莺兰去了正屋。宁娘来了这边,她坐在炕沿上,穿着一件宽松的衣裳。   “娘让我过来跟你说说。”宁娘开口,看着洛瑾一张苍白的脸,本来就瘦,现在更跟风一刮就倒似得。“叫你安心养着,外面的事儿有男人们。”   “嫂子,家里怎么样了?”洛瑾始终不放心。“素萍嫂子找到了?”   “她没事儿,只是没有回来,留在城里二叔的院子。”宁娘道,这丫头在莫家呆了这些日子,到底还挂记着这个家,是个有良心的。“衙门那边还要问她些事儿。”   一听衙门二字,洛瑾心里一慌,“为何?钟哥和半斤粉才是……咳咳!”她说话太急,引来一串咳嗽。   “不知道钟哥怎么会犯这种糊涂,竟听了半斤粉的挑唆。”宁娘叹气,“咱这边对他不薄,平日里也照顾那边,大伯母走的时候,哪一样不是咱这边操持的?”   “他们跑了?”洛瑾哑着嗓子问道。   “抓回来了。”宁娘也知道洛瑾担心,慢慢说着:“这事儿还得多亏莺兰,钟哥带着半斤粉逃的时候,想从海路出去。在码头想找一趟船,被莺兰看着了,告诉了老三。”   “我和素萍嫂子被带走的时候没人看见,你们怎么找到她的?”洛瑾问道。   “那日二叔回来早,打发大峪去钟哥家叫你,才发现家里根本没人。”想起那日也是,一家人心急如焚,“后来一路打听去了县城,只是没找着你,只找到了素萍。”   当时自己已经被薛予章带走了,洛瑾低头,“是我的错,我连累了你们。”   她有错吗?如果有也是因为长得太过,她本身又有什么错?宁娘有些不忍心,“当时二叔就猜到你可能被带走了,什么也不顾的就追了去。”   “嫂子,我杀了人。”洛瑾想起自己的竹簪子插进薛予章的脖子,手就不停的抖,“我要去衙门认罪。”   宁娘一愣,接着问道:“你杀了谁?”眼前的姑娘一直都是软弱的,连点儿力气都没有,怎么杀人?   “我杀了后山的贵人!”洛瑾双手紧紧攥着,嘴唇不住地抖着。   “怎么会?”宁娘一脸疑问,“没有动静呀?二叔也没有回来说过。”   洛瑾抬头,“没有衙门的人来查吗?”   宁娘摇头,伸手探了探洛瑾的额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梦,洛瑾确定,她亲眼看着薛予章跪倒在草丛里,眼神如利刃一般,想将她千刀万剐。   莺兰端了一碗粥过来,放到矮桌上,拿着调羹搅了搅。   吃了粥,洛瑾喝了药,她便睡了过去。   脸上痒痒的,洛瑾伸手去拂,却被人攥住,轻轻地抬起。   睁开眼,眼前是昏黄的光线,光芒中的人影渐渐清晰,“二哥。”洛瑾叫了声。   将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另一只轻轻理着洛瑾额前的碎发,莫恩庭眼神中又自责和心疼。“你受苦了。”   洛瑾坐起来,眼前的人就是平日里戏弄她的人,眉眼熟悉,好看的让人难忘,一张薄唇总是堵得她说不出话。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听宁娘说过,莫恩庭去追薛予章了,但是最后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山的石洞?   “我没有追到你,但是知道薛予章伤了。”眼前的人儿又瘦了,脸苍白的让人疼惜,莫恩庭将人揽入怀里,“我就知道你跑掉了。”   以前一直想推开的怀抱,此刻带着魔力般的安稳感,让洛瑾不安的心静了下来,听那人轻轻说着。   “我让人去找你,我回了大石村。”手上的发丝缠绕,真实的触感让他松了心弦,“我总觉得你会回来,回来找我去救素萍嫂子,我就一直在周围等着你。”   他就这么了解自己?洛瑾咳了两声,“我还病着,别过了病气给你。”   “不怕。”莫恩庭的手滑过洛瑾的脸颊,“他们敢这么对你,我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洛瑾知道莫恩庭指的是莫钟和凤英,可是他现在只是个秀才,有何等能力去处置别人?更何况莫钟是莫振邦的侄子,说到底还是一家人,莫振邦会同意?   “不管是谁!”莫恩庭说的平淡,却无端让人觉得发冷。“只要敢动你,我叫他不得好死。”   洛瑾身子不由一抖,她是不甘心被人害,可是莫恩庭的口气分明是想致人死地,那岂不是要搭上他自己?再说,薛予章还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杀死了?   “二哥,我也没事。你以后还要参加秋闱的,不要惹上麻烦。”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莫恩庭岂不是因为她一辈子毁掉?   “我就说洛瑾关心我。”莫恩庭笑笑,将人又紧了紧,“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洛瑾很不放心,又问道,“后山贵人,他是不是死了?”   “真是你干的?”当日莫恩庭追上薛予章几人,只知道那混蛋伤了,几个小厮正慌里慌张的带着人找大夫,“他没死,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总觉得他会回来杀了我。”洛瑾还是不太相信,“我当时用你给我的簪子,刺进了他的脖子。”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莫恩庭皱眉,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没有能力就注定被欺辱。而他,注定要成为高高在上的强者,他所在意的,关心的,谁都别想打一分主意。   莫钟和凤英被关在县衙的牢房,莫振邦曾经去过两次,恨铁不成钢的骂了莫钟一顿。莫钟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说是自己鬼迷了心窍,被凤英给骗了。   知道莫振邦会心软,莫恩庭跟在后面,冷冷的看着莫钟。一次两次的帮他,这莫钟就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儿狼,留着就是祸害。作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不顾,那这人基本上就是个废物。   “二叔,你救救侄子吧!”莫钟堂堂七尺男儿跪在地上,一点儿骨气都没有,他跪爬到莫恩庭面前,“二郎,你是秀才,你去跟知县老爷说一声,我是被骗的。”   莫恩庭睥了眼莫钟,“钟哥,你不用担心,我会去说的。”   莫振邦一听,看着莫恩庭,“你原谅他了?说到底都是外面的人坏,拉他下了水。”   果然如此,莫恩庭听出莫振邦是想救莫钟。莫钟做出这种事,他可不想留着这人继续祸害莫家。当下脸上不变,只道:“这事情也不是那般简单,国有国法,如果咱莫家坏了规矩……”   莫恩庭下面的话没说完,莫振邦却听出来了,以后莫恩庭走上仕途,如果被人扒出这件事,后果肯定严重。   莫振邦低着头不言语,大哥留下来的儿子,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看出莫振邦的心思,莫恩庭道:“这件事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莫振邦点头,现在的二儿子已经不是莫家二郎,可能会被认回谢家。而谢家算是大族,做什么事会方便。   “二郎,救救哥哥。”莫钟一脸鼻涕眼泪,双手把住牢门,身上沾着血水,进了这里,板子是少不了的。   “你等着。”莫恩庭对着莫钟两眼一眯,嘴角没有温度。   “诶!”莫钟抹了一把脸。   不再去看莫钟那张厌恶的脸,莫恩庭和莫振邦出了牢房。   “我还要会回粮铺,你钟哥是做错了,可你们毕竟一起长大,是手足。”莫振邦也知道这样说,对莫恩庭是不公平的,可他就是不忍心,“给他留条生路吧。”   “我知道了。”莫恩庭点头。   这边,莫三郎带着洛瑾到了县城的一处小院儿,在一条街巷的深处。   “这就是谢家给二哥寻的院子。”莫三郎在门上拍了两下。   洛瑾从来没有问过莫恩庭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知道上次去莫家的两位男人有可能是他的亲人。“素萍嫂子就在这里?”   莫三郎嗯了声,“那次之后就没再回去。”   门开了,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面庞有些圆,一双眼睛看着来人,“三公子,您来了。”   “说过了,不要叫我三公子,叫三哥。”莫三郎敲了那孩子的脑袋一下,转头跟洛瑾道:“这是小七,谢家给二哥的书童。”   小七将门打开,眼睛时不时的看上洛瑾两眼,拽了拽莫三郎的衣角,“这是谁家的姑娘?”   莫三郎笑了,又敲了小七一记,“回头问你家二公子,让他告诉你。”   洛瑾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咳了咳,“嫂子呢?”   小七摸了摸脑袋,指着西屋,“在屋里。”   洛瑾走到门前敲了敲,“素萍嫂子。”   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素萍上下打量着洛瑾,“你没事儿,太好了!”她将人拉进屋里,“都是我的错。”   这件事根本不怪素萍,洛瑾摇头,“嫂子,我没事,这又不是你的错。”   “莫钟这个天杀的,居然想对你下狠手,他到底有没有良心?”素萍咒骂着,她跟着莫钟,受到的不是打就是骂,这次还差点儿死在他手里。   “他被关起来了,不会再害人了。”洛瑾拉着素萍坐下,几日不见,这瘦小的女人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以后他也不会打你了。”   显然素萍不是这么想的,多年来她被莫钟打怕了,他就像一个讨债鬼一样粘着她,怎么都摆脱不了。   “二叔肯定会将他保出来的,我还是逃不掉。”素萍叹气,“只要他一日不休我,我就要跟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白白液体]的小天使:   bingyu85812瓶;绿檀香 2瓶;你呀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略买   世道对女子不公平,嫁给男人,一辈子都要遵从男人,他不放你离开,你只能一辈子跟着。就算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也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命,要认命。   “可是他犯得是拐人的大罪。”洛瑾不希望莫钟放出来,素萍这么好,不应该过得那么惨。“你怎么不回家?”   “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厌恶那里。”素萍带着恨意,她的大好年华全部荒逝在莫钟身上,“这么多年来,我什么都做了,可他怎么对我的?”   “以后会好的。”洛瑾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些简单的。   “我养一条黑狗,它都会冲我摇摇尾巴。”素萍似乎平静了下来,“莫钟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   “对了,姓薛的没有再回去吗?”洛瑾问道,这几天一直没听到薛予章的消息,到底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让她提着心一直放不下。   素萍摇头,“那日是二郎带着村里人将我救出来的。”她仔细回忆着,“这几日,衙门里也来人问过,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姓薛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洛瑾总觉得不安心,“会不会是他买通了官府?”   两个都是女人,对这件事也只是说说,论办法,她们是想不出的。、   半天以后,莫恩庭来到小院儿。   “吃了?”莫恩庭问道,拉着洛瑾站在有阳光的地方,“身体还没好,就跑出来,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那边屋檐下的小七往两人这边好奇的看着,洛瑾抽回手,“二哥,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那你说呢?”莫恩庭坐在凳子上,重新拉回洛瑾的手,丝毫不在意那边的小书童,“你觉得莫钟和凤英该怎么处置?”   “理应按律法来。”洛瑾回道,“只是不知道拐人的话,是如何定罪的?”   “诱拐之罪!”阳光下莫恩庭脸色柔和,温言细语,“本朝律法,略卖人口与群盗、盗杀伤人等罪行并提,应受凌迟之刑。“   明明是春日暖阳,“凌迟”二字却让人觉得发寒。洛瑾是听说过那种酷刑,只听听便让人毛骨悚然。   “是他们自寻死路。”见洛瑾不说话,莫恩庭知道胆小的她又是怕了,“凤英那种人,留着只会害人。”   “那素萍嫂子怎么办?”洛瑾问道,若是莫钟定了罪的话,素萍是不是就做回自由身了?   “她依旧是莫钟的妻子,不管人是死是活,没有一纸休书,就算入土,她也要跟着莫钟。”莫恩庭将洛瑾拉在自己身边坐下,“这也是本朝律法。”   “明明是个好人,为何会受这些罪?”洛瑾觉得不公。   “从我一见你,你就一直说别人,你都没问问我?”莫恩庭捏着洛瑾的脸颊,“小没良心的,我跑了一天了。”   “你别掐我!”洛瑾捂着自己的脸,看着那边的小七,“被人看见。”   “你说小七?”莫恩庭高了声量,“他要是再看,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再看去屋檐下,哪里还有人影,只剩几根花枝。   “钟哥和凤英也会判凌迟?”洛瑾问道,她觉得身上有些冷。   “会!”莫恩庭毫不迟疑道,“千刀万剐。不过莫钟的话,我给他准备了一条更好的路。”   “他们以往也没做过其他恶事,单凭这一次真的能判?”洛瑾又问。   “官府先会定罪,然后报到上一级,最后会定下来。”莫恩庭道,“凤英就算放了出来,她这种行为,村里的长辈也饶不了她。“   “会怎样?”洛瑾对外面的事一直都是一知半解。   “像那种毒妇,不守妇道,背着男人偷走家产,与外男私逃。”莫恩庭说的一字一句,“会被火刑,直至灰烬。”   “杀人?官府不管吗?。”洛瑾只觉得恐惧,虽说凤英这般害她罪无可恕,可是火刑委实太过残忍。   莫恩庭觉得洛瑾很天真,这种私刑在民间很正常,官府有时候也是闭一只眼睁一只眼,“行了,你想跟我一直探讨火刑?死人?”   洛瑾摇头,这样的艳阳天,说这些话实在辜负美景。   几日后,正如莫恩庭所说,凤英定了诱拐之罪,罪状递到了上一级官府;而莫恩庭口中所谓的给莫钟准备的路,则是被判流放塞外,去那苦寒之地做苦工,同样只待上面批复。   莫钟的罪名按说并不重,可是问题是他已经卖了人,收了银子,所以也就坐实了略买人口之罪。   莫恩庭留得莫钟一条命,一来是不想莫振邦亲眼见侄子死去,莫家始终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要报答;二来,他为素萍换回了一纸休书;最后,流放到塞外,那苦寒之地能活着回来几乎不可能。   只是整件事下来,自始至终没有薛予章的消息,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素萍从洛瑾手里接过休书的时候,直接跪在了莫恩庭面前,一脸泪水。   “嫂子,你别这样。”洛瑾将人扶起来,“别哭了,你以后自由了。”   “二郎,他真的会走?”素萍不认得几个字,攥着纸的手颤巍巍的,“再不回来了?”   “按理说,他过些日子就会被送走,一辈子留在塞外。”莫恩庭道,“你俩不再有瓜葛,你是你他是他。”   素萍擦干眼泪,“我也打扰了好些日子,我收拾好就离开。”   “嫂子,你要去哪儿?”洛瑾问道。   素萍愣住,她一直想摆脱莫钟,可真的摆脱了,却变得迷茫,“我回去老家那边看看,这么些年了,说不定村里人都回去了。”   “有多远?要走多少日子?”洛瑾又问,“万一没人回去,怎么办?”   素萍站在那里,这么多年了,就算回去,也什么都没有了吧?   莫恩庭这时候开口,“嫂子,不若留下来吧!”他看着洛瑾,“以后我会进县学,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和洛瑾一起,说说话也好。”   “那怎么行?你上学需要银子。再说,我现在不是莫家的人了。”素萍说道,“没有道理还赖在这里不走,白吃饭。”   门边的小七嘴一撇,“大嫂太小看我家公子了吧?”他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来得快,自己的主子居然被一个妇道人家看扁了,“别说你,就是再来十个莫家,公子现在也养得起!”   “小七!”莫恩庭呵斥了一声,“去做你自己的事儿。”   这下不但素萍看着莫恩庭一脸疑惑,就连洛瑾眼中也带着疑问。   “嫂子,是这样的。”莫恩庭不慌不忙的解释着,“朝廷有规定,廪生的话每个月都有补助银子,我刚好能得到一些。”   “可刚才……”素萍指着走出去的小七,“那孩子怎么说,十个莫家?”   “其实还有一件事,过些日子我要带洛瑾回趟平县。”莫恩庭道,“这边也不好空着,还得托嫂子您看着这院子。”   见素萍犹豫,莫恩庭的手指戳了戳发愣的洛瑾,眼神示意了下。   “嫂子,留下来吧。”洛瑾对素萍说道,说出后又觉得不对劲儿,这里是莫恩庭的地方,自己凭什么留人?   “洛瑾在这里没有几个说话的人,有时候我不在,有你还放心些。”莫恩庭又道。   最后,素萍答应留下来。左右她现在是自由身了,莫钟再也不会打骂她了。莫恩庭可以说给了她新生,她应该报答的。   “行,那以后这里的饭由我来做。”素萍舒了一口气,卸下了身上的重负,那张疲倦的脸露出了笑容。   “我帮你。”洛瑾见素萍出去,想跟上去。   莫恩庭一把拽住人,“你等等,你是不是把我的书弄丢了?”   “书?”洛瑾仔细想着,“我没动你的书。”   看着素萍去了伙房,莫恩庭拉着洛瑾去了里间,“我知道你没动,只是我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我要去帮忙。”洛瑾别开脸,躲避着那炙热的视线,脸不觉得有些发烫。   “我的洛瑾什么时候才懂事儿?”莫恩庭将人拉过来抱住,在软软的唇上啄了一下,“跟我说说。“   “你不用看书吗?”洛瑾小声道。   “书哪有洛瑾好看?”莫恩庭的下巴搁在秀气的肩头,“书也没有好闻的香味。”   “那个姓薛的呢?”洛瑾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你不用管。”莫恩庭趴在洛瑾的耳边,轻轻道:“就算不死,离得也差不多了。”   “二哥,你有时候说话好吓人。”洛瑾觉得莫恩庭变了一些,又想可能以前自己并不了解他。   “你别怕我。”莫恩庭站直身子,以后走的路必定会让他变得心狠手辣,一条荆棘路,你若仁慈,便是别人手下的亡魂。   “凤英和钟哥,是不是你……”洛瑾问道,这和当日莫恩庭说的一样,也就是说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了凤英和莫钟的结局。   “是我。”莫恩庭拉着洛瑾坐在自己的腿上,手指缠上发丝,“所以你怕我?”   这样的亲昵实在让洛瑾不自在,想站起又被拉了回去,“我不怕,二哥没有害过我。”   “等我几天,这件事过去,带你回平县。”小兔子越是折腾越是让他觉得有趣,掌中细细的腰肢曼妙,“然后,你跟我去州府一趟。”   “州府,好远。”洛瑾嘟囔了一声,实在掰不开要上的手,也就随他去了。   “可就是想把你带在身边,看着,省得又被哪个不长眼的盯上。”莫恩庭攥着小手,“总觉得娶回家才放心。”   “二哥,我要去帮素萍嫂子做饭。”洛瑾再次试着掰要上的手。   莫恩庭将人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嘴角笑的不怀好意,“做饭有什么好的?我们来做更有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卡的很销魂?   感谢灌溉[白白液体]的小天使:   芷慧慧 10瓶;bingyu8581 2瓶;绿檀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出发   洛瑾被莫恩庭放在床上,转身想跳下去,被人一把捞了回去,重重的跌在人怀里。   “跑,还跑,就知道跑!”莫恩庭伸手捏着洛瑾的下巴,“你除了跑,还会做什么?”   不跑的话,留下来还得了?洛瑾坐直身子,两人紧靠在一起,大白天的。   “你别动。”莫恩庭将洛瑾扶正,转身在床头找着什么,回头对洛瑾神秘一笑:“你别急。”   急什么?洛瑾试着往床边移动。   “好了。”莫恩庭端着棋盘放到床上,“洛瑾与二哥对弈一局如何?”   “下棋?”洛瑾头上已经出汗,很想伸手去擦。   “对呀!”莫恩庭刮了下洛瑾的鼻子,“那你在想什么?还是觉得下棋不有趣?”   “有趣!”洛瑾忙点头,她指着桌子,“去那边行不?”   “不行!凳子太硬。”莫恩庭把一个棋盒给了洛瑾,“再说,离得洛瑾太远,看不真切。”   “瞎说。”洛瑾看看桌子,那么近怎会看不真切?   “你先来。”莫恩庭的手指敲敲棋盘。   “我不太会。”洛瑾犹豫着落下一子,这两人在床上下棋,实在有些奇怪。   莫恩庭随意将棋子放上棋盘,“不怕,我会让你赢的。”平时也看出来了,这丫头心思简单,在棋盘上也肯定被人杀得片甲不留。   屋里很静,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等等!”莫恩急忙庭制止洛瑾要落琪的手,看了她一眼,“要不,你再想想?”   洛瑾盯着棋盘看了看,“就这里吧。”她绕开莫恩庭的手,落下棋子。   “你这样乱下,让我怎么叫你赢?”莫恩庭看着棋盘,原来想让别人赢棋,比自己赢还难。思索良久,他干脆一手搅乱了棋盘,“你赢了。”   床上落满了棋子,洛瑾当然没有赢棋的感觉,跪着将棋子一颗颗的收进棋盒里。   “过来。”莫恩庭拉洛瑾到自己边上,“我输棋了,很失落。”   洛瑾看莫恩庭的脸,哪有失落的样子?“那怎么办?”   “洛瑾,安慰一下我。”说完,一个翻身将人制住,亲上了较软的红唇,若有若无的名字从嘴缝溢出,带着深情缱绻。   身下的棋子硌的慌,洛瑾手心里握着两个棋子。她以后就会跟着他了吗?   院子里有走动声,洛瑾慌神,想出口提醒。   “嗯!”莫恩庭捂住自己的嘴,看着眼前惊慌的脸,“洛瑾,你敢咬我?”   “我……没有!”洛瑾忙道,她刚才情急之下,好像是咬到了什么,难道是……   “哼!”莫恩庭坐起来,拇指按按自己的嘴唇,“你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外面传来小七的声音,“公子,吃饭了。”   莫恩庭将洛瑾从床上拉起来,脸凑到她的眼前,“想看看你的杰作吗?”   洛瑾瞅了眼莫恩庭嘴唇上的两个齿印,低着头跑开了,去到外间收拾桌子。   因为还要回大石村,所以吃的晚饭早些。天长了,晚饭过后,外面还是亮堂的,告别了素萍。莫恩庭带着洛瑾回去了大石村。   晚上,莫振邦回来,自然还是提起了莫钟的事情。对此张婆子和他的意见相左。   “你做的够多了。”张婆子平时刻薄,但是是听从莫振邦的话的,今日倒是一改往常,“自从大哥去了后,那边都是咱这边照顾的,莫钟他做了什么?只会惹是生非。”   “妇道人家,乱说什么?”莫振邦斥责一声,“他是我侄子,怎能不管他?大哥家连个后都没有。”   “那还不是莫钟自己一手造成的!”张婆子不敢大声,小声嘟囔着:“自己的女人有了身子,不照顾着点儿,还打她……”   “发配那么远,这不是送他去死吗?”莫振邦低头叹气,大哥的家现在算是彻底散了。   莫恩庭在一旁没说话,他始终认为这样对莫家最好。   “今儿,州府那边来人了。”见张婆子和莫振邦不再说莫钟的事,莫恩庭才开口,“让我过去一趟。”   莫振邦嗯了声,“对,人也去过粮铺,你娘说,白日里还有人还送了些礼物来。”他抬头看着二儿子,“回去吧,家里还有老人,省得挂记。”   “家里就让大哥和老三多照看了。”莫恩庭对着两个兄弟道。   “要不,叫你大哥跟你一起去。”莫振邦说道,“什么事也好帮衬着。”   “不用,那边叫了一位先生过来。”莫恩庭道,“只是我想带上洛瑾,她应该回平县看看了。”   莫振邦沉吟片刻,“还叫她回去干什么?那边的麻烦不小,还有她若是知道了她娘……”   “就带上吧!”张婆子开口,“回去跟她家里人说,这次回来就给你俩成亲。事情总是拖着,不能干脆点儿!”她是个急脾气,说话并不顾别人的想法。   “你懂什么?”莫振邦瞪了张婆子一眼,“什么成亲,别瞎掺和。”最后他也同意了。   两日后,洛瑾跟着莫恩庭到了县城小院儿,里面多了几个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到莫恩庭跟前,拿眼打量了下洛瑾,回头恭谨的对莫恩庭道:“公子,准备好了。”   莫恩庭嗯了声,带着洛瑾进了屋里。   “二哥,不是要去平县吗?”洛瑾回头看着院里的几个人,“那些人是谁?”   “去了平县,你跟我去州府。”莫恩庭拉着洛瑾去了里间。   “他们是你的家里人?”洛瑾问道,那些人的态度谦恭,说起来更像是下人对主人。   “你担心什么?”莫恩庭摸摸洛瑾的头,这个丫头很是敏感,“你只需记住,我不会丢下你,你也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洛瑾没再问,她本就不太会说话,只觉得有莫恩庭后一句就行了。   素萍留在院子里,帮忙看着,其余人踏上了去州府的路。   天气已经暖了起来,风吹杨柳摇摆,蜂飞蝶舞偏偏。马车摇晃,轱辘碾过石板路,发出吱嘎声。   车厢不算大,洛瑾跪坐在一侧,莫恩庭坐在正处看着她,好笑道:“在我这里,你不必那么多规矩。”   洛瑾没有动,她在心里其实也猜测过莫恩庭的身份,能有马车和仆人来接,证明家里还是富足的。可是派了一位先生过来,能猜到这不是一般的家庭。   “腿不疼吗?”见洛瑾一直跪坐着,莫恩庭问道,“你这样静,就像是假的一样,很不真切。”   “二哥,我是真的。”洛瑾开口,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偏得被他说成假的。   “你不明白。”莫恩庭往洛瑾靠了靠,“总觉得没办法抓住你,好像若有若无。我说不出,就是想找一把锁把你锁在身边,你可明白?”   不明白!洛瑾一双大眼明亮,为什么要锁着她?她还记得当时莫恩庭说想把她关起来。   “就是你这样子,让人很想欺负。”莫恩庭将人抱到腿上,轻盈柔软,他轻声道:“还记得上次你咬我吗?”   “外面有人。”洛瑾挣扎着想下来,这人越来越无耻了。   “那我们就小点儿声。”莫恩庭放低了声音,对着洛瑾挑挑眉毛,“这样行了吧?”   这根本不是声大声小的事情,外面是街道,万一帘子被人掀开怎么办?   “你再动,我痒你了!”这句话很管用,莫恩庭笑了,他手里的那副腰身现在僵硬的很,“你去平县,要找的人是谁?”他咬着她的耳朵。   耳边的痒感实在难受,偏得那人还不松手。“表哥。”洛瑾回道,她不能直接回家,那么只能去周家找周麟之。   “表哥?”莫恩庭念着这两个字,“他会帮你?”   洛瑾点头,想起以前,周麟之对她还是不错的。祖母和周麟之的祖母是亲姊妹,所以很小的时候,两位老人给一对孩子定下了口头婚约。只是到了如今,应该是不可能了。   “洛瑾,你到了平县,听我的好不好?”莫恩庭把人放下,为她整了整衣袖,“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我知道了。”洛瑾顿了顿,终是问道:“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摸着洛瑾的头发,心里生出怜爱,“当日你姑父只说千万别让你回平县,至于发生了什么,他没说。”   “什么也没说吗?”洛瑾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腰带,来回捏转。   马车出了金水,一行六人。除了莫恩庭和洛瑾,还有小七,这次来金水接人的齐先生和另外两个家丁。   路两旁的田地一片繁忙,农家耕种着庄稼。去到平县只不过就是一天的路程,说起来还不算太远。   “其实。”莫恩庭见洛瑾安静,带着心事,最后还是开了口,左右到了平县,她还是会知道的。   洛瑾抬眼看着莫恩庭,“什么?”   “其实,当日卖了你的人……”莫恩庭看着洛瑾的脸色,那丫头单纯,不会看人心思,“是你娘。”   洛瑾楞在当场,头嗡嗡直响,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我娘怎么了?”   “是你娘,将你卖了。”莫恩庭道,他知道说出这话抬残忍,洛瑾一直想着她的母亲,现在告诉她这些,她是否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肯定有车,真金白银的车。   为了平息众怒,今天加更,晚上12点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27161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芷慧慧 10瓶;LaLaLa123 7瓶;bingyu8581 2瓶;错过的补回来1瓶;你呀你1瓶;米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赌注   “不会!”洛瑾睁大眼睛,根本不信,“我娘不会卖我!你骗我。”   人就是这样,听到自己不愿意的,总是下意识的选择不相信,因为不愿意相信。   莫恩庭将人搂住,轻轻安抚,“我没骗你,是爹亲口说的。”能感受到怀中的人哭了起来,“你娘找到我爹,跪下求他,让他把你带走,说你留在平县你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洛瑾带着哭音,娘那么疼她,连一些轻活都不舍得让她做,怎么会卖了她?   “爹没有说。只说你娘应该是碰到了难处。”莫恩庭继续道:“后来,你就到了莫家。”   那时候的事情,洛瑾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睡醒一觉就到了莫家。难道真的是娘?可她为什么这么做?有难处可以和自己说呀!   “这次带你回去,就问个清楚。”莫恩庭掏出帕子,擦干洛瑾脸上的泪痕,“还有,你那表哥真的值得信任?”   眨眨湿漉漉的眼睛,洛瑾吸了吸鼻子,心里堵得满满的,“你说周麟之?”   “他叫周麟之?”莫恩庭眼睛眯了眯,“还有呢?”   “我到时候找他问问,就知道了。”洛瑾低头叹了口气,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黑后,一行人进了一个镇子,离着平县很近,是周家所在的镇子。洛瑾心里有些起伏,等找到周麟之,家里发生了什么,都会知道的。   天晚了,齐先生找了一家客栈,一行人住了进去。主子当然是需要女人照顾的,所以他为莫恩庭和洛瑾准备了一个房间。   “二哥,什么时候去周家?”洛瑾似乎有些等不及,心里的答案想尽快知道。   “都这么晚了,明日再去吧!”莫恩庭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扇,夜里的风钻进屋里,“洛瑾,过来。”他伸出自己的手。   洛瑾走过去,站在莫恩庭身旁。窗下是静静的街道,有晚归的人脚步匆匆。   “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莫恩庭半倚着窗台,伸手拉住洛瑾,“虽然很少,不过我小的时候的确玩过泥人。”   “二哥小时候,是怎样的?”洛瑾倒是为莫恩庭有了记忆,觉得高兴。   “小时候大约和你一样,这不准那不准,一堆规矩缚着。”莫恩庭问道,他极少看见洛瑾笑,就算是高兴也只是浅浅的抬抬嘴角。“每日必须好好念书。”   “你真的记起来了?”洛瑾又问。   “只是一点儿。”莫恩庭弯弯唇角,只这一点儿就够了,他也知道了自己到底是谁,将来会做什么。   翌日,天有些阴沉,不远处的周家大宅前,有几个下人在洒扫。   莫恩庭和洛瑾坐在一处茶摊,看着那两扇关闭的大门,门边上是大大的“周宅”二字。   “要我过去给你问问?”莫恩庭看洛瑾不说话,问道。   “我先想想。”洛瑾不知道一会儿见到周家人应该说什么,她以前只来过几次,跟着祖母一起。   莫恩庭转着手里的茶碗,望着周宅,“你想了半天,再想的话天就黑了。”   洛瑾也知道自己等的时候太长,抬头看见一辆马车慢慢驶来,停在周宅门前。马车门帘掀开,一个年轻男子从上面跳了下来。   洛瑾站了起来,迈开步子跑了过去,一身朴素的衣裙轻盈飘逸,直朝马车边的男子。   没来得及叫住人,莫恩庭坐在原处,几乎将手里的碗捏碎。他觉得太不像话,洛瑾怎么也算是自己的媳妇儿,怎能这样跑到另一个男人那边?   “表哥!”离着马车几步远,洛瑾叫了声。   站在马车旁,正准备掀帘子的周麟之闻声看去,当场楞在那里。掀帘的手收了回来,他绕过马车走向洛瑾。   “瑾表妹?”周麟之上下看着洛瑾,真真切切是姨婆家的表妹,“你怎么来了?”   周麟之还是以前的样子,相貌俊秀,却是胖了那么一些。洛瑾施了一礼,“我有事想来问你,你是否方便?”   短暂的吃惊之后,周麟之恢复了往常,却也有些惊喜,“跟我回家里说吧。”   不等洛瑾回答,马车里想起一个声音,“麟郎,是哪家的亲戚来了吗?”   洛瑾看过去,马车里下来一女子,衣着光鲜耀眼,似要与这春光一争高下一般,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   “瑾姐姐?”女子一脸惊讶,“你怎么回来了?我听说你被卖了!”   是周麟之姑家的表妹,洛瑾认得她,只是她称呼周麟之为麟郎,是……   “瑶儿,你怎么这么说?”周麟之皱眉,转而对洛瑾道:“先跟我回家。”   冯瑶走到周麟之身旁,手臂挽上他的,对着洛瑾一笑,多少是得意的挑衅,“瑾姐姐真是的,我与麟郎成亲之日,你也不来喝杯喜酒。”   看着眼前的两人,原来是成亲了吗?也是,现在的洛家已经配不上周家了。洛瑾倒是没多大的伤感,“恭喜。”   冯瑶没想到洛瑾会这样,清清淡淡的一句恭喜,当即脸上的笑有些僵。   “瑶儿,你先回去,我跟瑾表妹说几句话。”周麟之抽出自己的胳膊。   冯瑶僵笑的脸直接变得难看,甩着袖子转身离开,临走不忘恶狠狠地剜了洛瑾一眼。   周麟之没管冯瑶,只对洛瑾说道:“先回家吃些东西,有事慢慢说。”   “不用了。”洛瑾摇头,现在周麟之和冯瑶成亲了,自己何必讨人家的嫌?“表哥,我只是来问一件事,问完我就走。”   “走?你要去哪里?”周麟之从洛瑾的一身打扮就能看出,她现在过得并不好,“你有什么难处告诉我,我帮你。”   “我就是想知道我家里的事。”洛瑾问道,“我娘和弟弟怎么样了?”   “那我也不能和你在大街上说吧。”周麟之笑笑,“还是你觉得我周家会吃了你?让你连门都不敢进,小时候不是常来吗?”   不一样了,现在她不是洛家的小姐了,她现在连自由身都没有。“表哥,到茶摊那边说吧。”洛瑾指着茶摊,遥遥的与莫恩庭对了视线。   “行。”周麟之只带了自己的小厮,便与洛瑾到了茶摊坐下。   找了处角落坐下,洛瑾看了眼另一边的莫恩庭,他的脸色和往常一样,什么也看不出。   “表妹,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周麟之问道,眼睛一刻不离洛瑾,“我叫人找了你好久。”   找了好久,所以就和冯瑶成亲了?洛瑾看着茶碗,“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周麟之一身黝色暗纹锦袍,双腿交叠,“你爹在赌坊,拿你当赌注,结果他输了。”   “什么?”洛瑾脑子里彻底乱了,一件件的事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她的头。   “后来没了你的消息,人家都说你被要债的带走了。”周麟之又仔细的看着洛瑾,好生生的,和以前一样清灵动人,“可是那些要债的还是天天问你爹要人。”   所以,姑姑不让自己回平县,是因为自己的爹将自己赌了出去?那娘当时求莫振邦带走自己,其实是为了救自己?   一个又一个疑问,让洛瑾喘不上气,“我娘和睿哥儿呢?”   “你先别急,我一会儿就叫人去打听。”周麟之当然不知道洛瑾家现在的情况,当初两家联系也不过是因为两位祖母。“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客栈。”洛瑾心不在焉的回道。   “一个姑娘家住外面不行。”周麟之道,“跟我回家里吧?”   “咔嚓”一声,却是另一边莫恩庭手里的碗成了两半,茶水流了满桌。而人早已离开桌子,出了茶摊。   “不去了。”洛瑾轻声道,“我还有别的事。”   “那你告诉我,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周麟之又问,他想到了纪玄,“是不是你姑姑把你藏出去了?”   “表哥,你别问了。”洛瑾道,看了眼周麟之,“你打听了我娘的事儿,能跟我说一声吗?”   “表妹,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我会帮你的。”周麟之并不想放人走,“平县那边的事儿,说到底就是还钱,还清了就没事儿了。”   应该没那么简单,不然姑父也不会那般为难。“表哥,谢谢你。你帮我已经很好了,冯瑶妹妹还在等你呢。”   周宅的大门外,那花枝招展的女子站着,直直的看着这边茶棚。   “行,那你回去,我得了消息就过去找你。”周麟之皱眉,看着大门方向,眼里一丝厌烦。   春日的河岸,柳枝垂下,似一张幔帘,遮挡了站在树下的人。那人身量清瘦,腰背挺直,看着河中浅水东流。   “二哥。”洛瑾走到柳树下。   “好了?”莫恩庭走出来,面上没什么表情,“这么快说完了?”   “表哥说他查到了,就会过去告诉我。”洛瑾只觉得现在脑子里成了一团乱麻,“他叫我在客栈等着。”   “表哥?”莫恩庭咬着牙跟儿吐出两个字,哼笑一声,“你倒是听他的话。”   一路跟着莫恩庭回了客栈,齐先生和两个下人都不在,只剩小七留在房里。   洛瑾坐在窗边不说话,看着下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后来,莫恩庭也坐了过来,支着下巴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二更,奉上。   晚安,么么哒。 第75章 表哥   “二哥,你看我做什么?”洛瑾被看的不自在。   “你不看我,总不能让我也不看你吧?”想起今日洛瑾和那什么表哥在一起的样子,莫恩庭的气就不顺,“自打回来,你和我说过一句话?”   这人怎么有时候跟个孩子似得?还非要人跟他说话。“齐先生他们去哪儿了?”洛瑾开口。   莫恩庭这下被气笑了,双手搓着洛瑾的脸蛋儿,“你想气死我?他去哪里,你管他?”   不说话不行,说了他又嫌说的不对。洛瑾叹气,“二哥,你饿吗?”   “傻丫头。”莫恩庭揉了揉洛瑾的脑袋,“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趟。”   莫恩庭出去了,小七留在屋里,他年纪小,好动一些,走到窗前看下去。“比州府差多了。”   “你从州府来的?”洛瑾左右无事,和小七说着话。   小七点头,“我跟你说,州府里好玩儿的多了去了。”他在窗边比划着。   以前薛予章也说过州府好玩儿,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了,洛瑾始终也不知道。   “家里的公子们会玩儿的更多。”小七还在那边说着,“但是姑娘们一般不让随便乱走,就连吃的都要定量。”   听起来好像很严苛,洛瑾好奇:“却不知还有这样的规矩,不许多吃。”   “大家族,规矩很多的。”小七回道。   “大家族?”洛瑾手搭在窗沿上,看着小七,“有多大?”   “您不知道?”小七不信的看着洛瑾,公子那么喜欢这姑娘,就没对她提起过谢家?   “小七!”莫恩庭推门进来,“出去做你自己的事儿。”   小七闭了嘴,他很想使劲儿抽自己的嘴,下人最忌讳掺和主子的事儿,可他看着洛瑾的眼睛,就不自觉的会把什么都说出来。   小七出了屋子,关好了屋门。莫恩庭手里一碟点心,放在窗台上。   “他跟你说什么了?”手指捏起一块酥点,莫恩庭放去洛瑾的手心。   “就是说州府的事儿。”洛瑾看着街上,手里的点心没动。   “在等你那表哥?”莫恩庭挤上洛瑾的凳子,缠上她的腰。“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他的话你别听。”   “他是帮我去打听我娘的事儿了。”洛瑾从那小小的凳子上站起来,对于莫恩庭的行为,她已经无能为力。   “你就是不信我说的。”莫恩庭一只胳膊搭上窗台,侧脸看着洛瑾,神态懒懒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说起来,你去找他也没什么用。”   莫恩庭穿的还是以前的衣衫,朴素平常。尽管这样,还是会轻易引去别人的目光。   近傍晚的时候,周麟之来了客栈,小二上楼将洛瑾叫了下去。   周麟之坐在一层的角落,身边带着他的小厮。见洛瑾下来,站起来叫了声:“表妹。”   “表哥!”洛瑾跑了过来,“查到了吗?”   “坐下说吧。”周麟之示意小厮为洛瑾备好凳子,接着小厮便退了下去。   周麟之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洛瑾这边就越觉得事情应该很严重。“表哥,你倒是说呀,我娘怎么样了?”   “事情还真有些难办。”周麟之为难道,“我叫人去了平县,却没见着你娘。”   “怎么会这样?”洛瑾不信,“我娘一直都不出门的。”   “我想怕是讨债的人逼得紧,你娘搬去了别的地方吧?”周麟之手指敲着桌面,一副着急的样子,“你放心,我还让人在找着。”   “怎么办?娘会去哪里?”洛瑾慌了神。   “表妹,要不你留下来,我帮你找你娘,怎么样?”周麟之问道,“我知道你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苦,既然你来找我,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你说什么?”洛瑾看向周麟之,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原本也是要嫁给我的,只是后来你不知道去了哪里?”周麟之继续道,“跟着表哥,你娘的事儿交给我。”   “你我之事都过去了,表哥你已经娶了冯瑶。”洛瑾觉得心中憋闷,周麟之怎能说出这种话?   “是家里安排的。”周麟之一脸无奈,“其实表哥心里一直想的都是你呀。当初知道你不见了,我让人把平县翻了一个遍。”   洛瑾稳了稳心绪,“表哥,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你不用担心,我不怪你。”周麟之一脸正经颜色,说的真挚,“我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有些事也不是你能抗拒的。”   “什么?”洛瑾蹙眉问道。   周麟之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小表妹一脸娇弱的样子实在招人疼。当初他也是急着想娶洛瑾过门,奈何家里嫌弃洛家败落,洛父又是个好赌的,硬是将亲事一直拖着。   “我不在意你做过什么。”周麟之说着软话,“以后,表哥照顾你。”   “我做过什么?”洛瑾站起来,她是想周麟之帮她探听些家里的事,却没想到人家藏着别的心思,甚至还龌龊的想她。“表哥还是回去吧。”   周麟之一愣,连忙伸手想拉住洛瑾,却被躲过。纤细的身影跑上楼梯。   洛瑾跑到楼上过道,后面的周麟之追上,将她拦下。   “表妹,你别跑,听我说。”周麟之挡住过道,不为洛瑾让路,“你从小没吃过苦,又何必这么倔?”   洛瑾不可思议的看着周麟之,“那又怎样?”   “我是娶了冯瑶,可那也没办法。”周麟之想了片刻,“这样好不好,我在外面给你寻个院子,你先住下,剩下的事我帮你处理。”   “院子?”洛瑾越来越觉得难受,眼眶里盛满泪花,“表哥是想洛瑾这样跟着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接你回周家的。”周麟之觉得洛瑾来找他,定是没了别的路,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姐怎么可能过苦日子?“等你有了孩子……”   “那我是什么?”洛瑾浑身发抖,这就是她原先要嫁的人,曾经在她面前守礼的好表哥,“是丫鬟?还是外室?”   “只是个身份而已,何必计较?只要我心里……”   洛瑾将喋喋不休的周麟之推开,想回自己的房间,才走出几步,就被人拽住。   “你松手!”洛瑾想挣脱,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任意拿捏的玩物,薛予章是,周麟之也是。   “表妹,一定要这般闹腾?”周麟之方才的和颜悦色已经不见,好歹他是周家的少爷,平日里谁敢给他脸子看?“你想想,除了我,谁会帮你?真的让那群人把你送去腌臜的地方,你就得意了?”   房门打开,走出一人,一身青衫,面目如画,只是眼神着实冰冷。   “放开她。”莫恩庭盯着周麟之攥在洛瑾手腕上的那只手。   “我找我表妹,关你什么事!”周麟之上下打量着莫恩庭,见是一身粗衣衫的书生,并没把人放在眼里。只在心里猜测着他与表妹的关系。   莫恩庭往这边走着,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脸色更沉,“表哥?”他哼笑一声,“洛瑾是我的媳妇儿。”   周麟之一愣,就在这时,洛瑾已经被莫恩庭拉倒自己身后。   “我说过什么?”莫恩庭侧脸低头,对着身后道,“他不是好人,你不听。”   周麟之回神,眼前的人只是一介布衣,况且这还是在自己的地盘,没有怕的道理。当下整了整衣衫,“就是你拐走表妹的?”   “难道不是你想拐走我的媳妇儿?”莫恩庭懒得看周麟之一眼。   “放了她,我就饶你一命。”周麟之显然不把莫恩庭放眼里,穷酸书生也想和他争?   “不放。”莫恩庭拉起洛瑾的手,“想要我的命,你有那本事吗?”   “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周麟之气急败坏,平时都是别人的讨好,何曾有人对他这样说过?   “周麟之,一个吃家底的纨绔而已。”莫恩庭直视周麟之,“好好呆在自己家里,不该你的东西,还是不要肖想的好。”   这时,周麟之的小厮跑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她怎么来了?”周麟之不甘心的看着莫恩庭身后的洛瑾,恨恨的下了楼。   过道上安静了,莫恩庭回头拉着洛瑾回了屋里。   “二哥,我们走吧!”洛瑾擦了擦脸,她知道周麟之一定会回来报复莫恩庭的。   “不等你表哥了?”莫恩庭的指肚拭去洛瑾眼角的泪珠,“哭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洛瑾低头叹气,她现在恨自己这张脸,她本是正经女子,为何总是碰上这种事?莫恩庭说的没错,她和妲己褒姒一样,就是祸害。   想起了敲门声,小七叫了声:“公子,齐先生他们回来了。”   “你在这里等着,让小七跟着你。”莫恩庭将人抱住拍了拍,“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再次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窗台上还摆着半碟点心。   洛瑾从小七那里知道,周麟之是被冯瑶带回去的。周家所有的长辈都喜欢冯瑶,一来是亲戚的原因,而来冯家的确和周家门当户对。   天黑了下来,桌上摆了饭,莫恩庭才回到屋里。   “二哥,我们快走吧。”洛瑾越想越担心,周麟之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性子,说不定就会带人过来。   “不急,吃了饭再走。”莫恩庭坐在桌前,自己摆好筷子。   洛瑾吃不下,今天知道了太多,心里面早已经塞得满满的。   “你不吃?”莫恩庭问道,“那不带你回平县了。”   “回去?”洛瑾看过去,“你不是说只来这里吗?问问表哥就走吗?”   “你就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对吧?”往洛瑾的碗里夹了些菜,莫恩庭又道:“吃完了,我们就去。路上再跟你说。”   洛瑾闻言,端起了自己的碗。 第76章 真相   月光如霜,轻纱一般的盖了下来,一辆马车行进在乡间的土路上,声音绕了寂静的夜。   “二哥,这么晚了过去,住的地方还有吗?”洛瑾觉得去了平县最起码也要午夜以后。   “齐先生都安排好了。”莫恩庭拉着洛瑾到自己身边,“你现在也知道关心我了?”   “那我回去,不会有麻烦吗?”洛瑾始终记得姑父的话,不让她回平县,“是不是我爹真的把我给赌输了?”   “洛瑾,我想问你,那个周麟之以前和你有过婚约?”这是齐先生回来告诉莫恩庭的,他就觉得那什么表哥看自家媳妇儿的眼神很不对,居然还想抢人?简直是不知死活。   洛瑾不知道莫恩庭是从何处得知的,点头应道,“小时候姨婆和祖母曾经提过。”她现在才终于察觉莫恩庭的一丝不对劲儿。   眼下看来还是要将人娶了才行,这整天桃花找上门,莫恩庭觉得自己迟早被气死。   “你先睡一会儿。”莫恩庭轻轻道,“等到了平县,我再叫你。”今天她已经承受太多了,现在估计很疲惫吧?   到了平县已经是半夜,齐先生是个做事稳妥的,早已经将一切准备好。只是这一次他找了一处院子,并没有投宿客栈。   洛瑾在马车里已经睡着,莫恩庭将人轻轻抱回房间。睡颜恬静,只看上去就让人心软软的,不自觉的想一直看下去。   翌日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飘下,将整个平县笼罩在一层雨雾之中,恰似一副精美的画作。   檐下的水滴汇成了一根根的珠帘,让人的心觉得纯净安宁。   一柄油纸伞进了院子,那人抬头对着坐在檐下的少女笑着,春雨温润,不及他眼中柔情。   “二哥。”洛瑾从凳子上站起,等在那里。   “回屋等着,外面阴潮。”莫恩庭一身素衣袍子,雨中而来,衣袂飘飘,仿若谪仙。   “我可以回去了?”洛瑾问。   “你听我说。”莫恩庭拉人进去屋里,油纸伞落在门边,晃了晃,上面的水滴掉到地上。   洛瑾看着莫恩庭,掏出帕子,“二哥,擦擦手。”   能等到这丫头主动对自己好,莫恩庭也觉得实在是不容易,她以前的提防之心何其的重?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在那张粉面上捏上一下,“你有什么事就问出来。”   “谁?”洛瑾看向门口,见院子里一位妇人,旁边的齐先生为她撑着伞。   妇人一身粗衣,但是规矩极好,只静静地站着,不去四处打量,等着主人家的意思。   “娘!”洛瑾喊了一声,直接跑去雨里,脸上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身旁的人拉住她,头顶多了一把伞。   金氏再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情绪,身子开始颤抖,她羞愧的低下头,不敢去看自己的女儿,脸上早已泪痕交错。   “夫人,进屋里说话吧。”齐先生将金氏请进屋里。   屋门关上了,只剩下金氏和洛瑾母女二人。很静,静的只听见外面的细雨声。   “娘。”洛瑾又叫了一声,她走去金氏身旁拽了拽她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   金氏抬起泪眼,终是将女儿抱住,嚎啕大哭,却是那般令人心碎。“娘对不起你。”   洛瑾也哭了,当初她什么也不知道就被送去了莫家,她那么害怕,她什么也不会……现在见到母亲,却不知开口说什么?以往的那些委屈全跑到不知哪里了。   “娘,先坐下.”洛瑾拉起母亲的手,一阵心酸,那双手本来养的很好,而现在变得粗糙。   金氏颤着手仔细摸着女儿的脸,就怕自己是在做梦,“本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也不会认我?”   洛瑾为金氏拭着眼泪,“睿哥儿好吗?”   “被你姑父接过去了,说是和你表弟一起读书。”金氏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刻不离女儿,“你受苦了。”   洛瑾觉得难受,“是娘你将我卖了?”她终是问出口,这个问题压了她一路。   “是。”金氏叹气,“我没有办法了,你爹将你赌了出去。”   “为什么?我是他亲生的。”洛瑾不信,她觉得爹虽然混账,但是从小却没有打过她,只是骂过,“他以前虽不喜我,但是从没打过我?”   “那是因为你要嫁去周家,他当然不会打骂你,他心里一直是指望着你的。”金氏虽是不忍心,可还是说道,“直到周家来退了亲,他觉得你也没了价值。”   “退亲?价值?”洛瑾皱眉,那她在父亲眼里到底是什么?   “我怕你伤心,就没对你说。”自己的女儿,做母亲的肯定要护着,“周家看洛家败落了,就不承认当初两位祖母定下的亲事,左右两位老人家也不在了。”   现在的洛瑾突然静了下来,“所以爹觉得我没用了是吗?索性在赌桌上把我输了?”   “那日,是东屋的婶子偷着跑来告诉我的。”想起那日,金氏的手下意识的握了起来,“她男人在赌坊外面摆摊子,她正好就知道了。”   “后来呢?”洛瑾又问,心里有些发凉,“我怎么去的莫家?”   “我当时没了办法,跑回家想叫你跑。可是我看你已经躺在家里,怎么也叫不醒。”金氏紧紧抓着女儿的手不松,“我当时就慌了,肯定是你爹干的,他不在家,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将你带走。”   金氏不停的流泪,嘴唇抖着,洛瑾拿帕子为她擦拭着。   “后来还是东屋婶子提了个办法,说是东边很远的镇子来了收粮食的人。她认得,那人是个好人,还说他家有三个儿子。”金氏哽咽着,“说你落在那群坏蛋手里,不如找个正经人家做个媳妇儿……”   事情就是这样吗?洛瑾吸了吸鼻子,想憋住眼眶里的泪水。   “当时,那人正准备离开平县,婶子带着我找到了他。他不肯,说怎能做骨肉分离的事。”金氏继续道:“我觉得他这样说定是好人,就跪下来求他,求他带你离开,说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后来,我就卖了三十两银子?”不管怎么说,洛瑾都是其中最委屈的那个。   “我没有卖你。”金氏摇头,“我当时只让那人带你走,回家做个儿媳妇儿,我没有要银子。”   “可是有卖身契。”洛瑾道。   “是。”金氏颓然的点头,“东屋婶子说,事情还是写明了的好,以后出了麻烦总归有凭证的。那人留下了三十两,说是身上只有那么多。看得出,他应该还是想带你走的。”   洛瑾不说话,所有的答案都清楚了。周家退亲,父亲认为她没了价值,在赌桌上将她输了;母亲为了不让她掉进火坑,将她卖给了莫振邦;当初姑姑的躲闪,想来也是没有办法了。   “瑾儿,娘把那三十两藏了起来,我没有花。”金氏看着女儿,“要不然,我们还回去,把卖身契要回来?你不要恨娘,好不好?”   “爹呢?”洛瑾问道,“他还打你吗?”   金氏一抹眼泪,“他把我休了,我跟他没有干系了,以后你跟着娘,咱们离开这儿。”   洛瑾不信母亲会离开,娘和她一样软弱,弟弟还留在这里,能去哪里?“爹为什么休了你?”   “你也知道,你爹在外面的女人。他一直不中意我,早和那女人有了孩子。”金氏脸上凄苦,“原来我还不信,直到他亲口承认。”   “您说,红姐的女儿是爹的?”洛瑾语气中已经没有太大惊讶,原是最近事多,她能承受的也多了些。   “是,红姐的闺女现在才是洛家的姑娘。”金氏自嘲,她一辈子过得失败,到最后都没能为子女挣得一点儿东西。   “娘,别管那些了。”事到如今,洛瑾也有些看透了,跟着爹那样的人,不一定会有好结局,“离开爹,你还有我跟睿哥儿。”   母女一番话下来,金氏才问起了莫恩庭,“那人就是你的夫婿?你姑姑说过,说那年轻人相貌品行都好。”   洛瑾摇头,虽说莫恩庭相貌是好,可是品行的话,那只是表面。外人都道他人才一表,可是私下的无耻只有她知道。   “没成亲?”金氏忙道,“那正好,没有干系的话,我们把银子环上,让他放了你。”   洛瑾可以确定,莫恩庭绝对不会放她,从他每次对她说的话,她就能感觉出,他想将她绑住,有时候想想却也是有些怕。   “哒哒哒”,敲门声响起。   “洛瑾,和婶子一起去用饭吧!”那是莫恩庭的声音。   “都说了这么久了吗?”金氏站起来,依旧不舍得松开女儿的手,“别怪娘好不好?”   母亲没有错,她当时实在是没了办法,只为了洛瑾不要吊筋火坑。   金氏并没有留下来,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里。   “二哥,我能回去看看我娘吗?”洛瑾吃不下饭,开口问道。   莫恩庭停下筷子,“你要记住,我是带你回来看看,并不是送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走剧情呀。肉来了的话一定扔在微博,   微博号到时候一起。   今晚还有加更,12点。可以明早再看,么么哒。   感谢灌溉[白白液体]的小天使:   惊弓之鸟 10瓶;错过的补回来 1瓶;bingyu858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洛家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我娘。”洛瑾看着院子,雨已经停了,到处一片潮湿。“我爹不要我娘了,她就一个人。”   “你娘已经将你卖了,其实你俩已经没有关系了。”莫恩庭说道。   “其实那三十两我娘一直留着,她只是想救我。”洛瑾低头看着桌子,“她还说要把银子还给你家。”   “啪”的一声,莫恩庭的筷子放到桌上,他看着洛瑾,轻声说了句:“洛瑾是想换回自己的契子?”   洛瑾看向莫恩庭,他的脸像此时的天气一般,阴郁的让人看不出想法,莫名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洛瑾是想离开二哥?”莫恩庭又问,“认为还回了银子,我就会放人?”   “不是。”洛瑾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问题时她的确想要回自由身,至于眼前的人,她依旧会跟着他的。   “不是吗?”莫恩庭将洛瑾拉起,直视着她的双眼,“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于是你觉得你所说的话,我都会答应你?”   洛瑾有些害怕,手臂被抓的有些疼,她往后退着。   “想也别想。”莫恩庭将往后退的人扯了回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离开我的话,不可能。”   “我没有。”洛瑾摇头,“你放开我。”   莫恩庭将人抵在墙上,语气软了些,“以后别说那种话,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不要说离开什么的。”   “那我娘……”洛瑾不知死活的又问了一遍。   “我迟早被你给气死。”莫恩庭将人抱住,“我带你回去。”心里却想着,也许还要另外做一些什么。   夜幕中,莫恩庭带着洛瑾回了那个破旧的家。   离开了近半年,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越发的破旧。宁静的巷子里,不是传来几声狗叫。   院门推开,屋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仿佛风一大就会熄掉,油灯旁是一个瘦小妇人的身影。   洛瑾走了进去,身前是莫恩庭。   屋里只有金氏一个人,见女儿进来,忙站了起来。她看着莫恩庭,想起了藏在墙角的三十两银子。   “婶子好。”莫恩庭对着金氏行礼,手里提的礼物放到桌上。   “来了?坐下吧。”金氏指着凳子,“天黑了,路不好走吧?”   “不碍事,洛瑾担心您,非要回来看看。”莫恩庭脸上是谦和有礼的笑,这次他答应过来,当然还为了另一件事。   洛瑾看着自己的西间,还是那块褪了色的灰色门帘,便掀开走了进去。里面也是以前的样子,一切整整齐齐的,连针线筐也在原先的位置。   那日,她就是躺在这里被人带走的吧?那半块帕子还没有绣完。却听外间母亲和莫恩庭说着什么。   “婶子,这次晚辈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莫恩庭开门见山,“洛瑾,我打算娶她。”   刚要开口还银子赎人的金氏,话头被堵在了嘴里。“我那闺女什么都不会,身子又弱。”   “这些我都知道。”莫恩庭继续道,“以后我会照顾她,她不会受委屈。”   跟着一个穷秀才,哪会不受委屈?金氏倒不是看不起莫恩庭,因为她家现在其实更差,她只是心疼女儿会受苦。前面她不得已将女儿卖掉,自己差点儿疼疯了,她只是想补偿。   “我把那银子还给你们,你将女儿还给我,好不好?”金氏开口商量,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如何与人交道,大多时候都是求着对方。   “不成。”莫恩庭拒绝,“婶子要回洛瑾,如何护她?”   “他爹已经休了我,我们没有干系,孩子自然是我的。”金氏说的没有底气,“我可以送洛瑾去她姑姑家。”   “婶子,你不知道吧?”莫恩庭这次并不打算委婉,“那次赌坊的事,其实本来就是一个局,为的当然是洛瑾。”   “你怎么知道?”金氏想起那日洛瑾被带走之后,那群凶神恶煞来了后,将家里翻了一个底朝天,她也知道那是群不好惹的。   莫恩庭当然知道,他早让齐先生来到平县打听了清楚。“你让洛瑾跟着我,我会护她一声平安。至于剩下来的麻烦事,我帮你解决。”   正说着话,院门开了,进来两个女人。一个年纪稍大,浓妆艳抹;一个十四五岁,豆蔻年华。   “你来做什么?”金氏看着两人,眼中烧着怒火。   “这是我家的房子,为什么不能来?”年长的女人笑了声,“哟,才被休几天,就带男人来家里了?”   洛瑾记得这声音,是她爹的相好,红姐。她掀开帘子冲了出来,她很弱,可是她不想母亲被欺负。   红姐和女儿本来看着屋里站的俊俏公子奇怪,听见了声音,见西间走出洛瑾,当下更为吃惊。   “大姑娘回来了?”红姐走到洛瑾面前,“你娘不是说你死了吗?这是见鬼了?”   “你们出去。”洛瑾指着门口,“不要来欺负我娘。”   红姐的女儿玉枝上来推开洛瑾,“把你的手拿开,这里不是你们的家了,滚出去。”   莫恩庭扶住洛瑾,眼睛看着玉枝眯了眯。   “这里是祖父给睿哥儿的屋子,你们凭什么赶我们?”洛瑾不服气,这是洛家唯一剩下的东西,当初祖父走之前已经定下了,屋契特意交到了姑姑手里拿着,就是怕爹将这唯一的也拿去赌了。   “好笑了。”红姐嘴角一翘,讥笑出声,“你娘一个被休出洛家的,凭什么住着洛家的屋子?再说我现在才是明证言顺的洛家媳妇儿。”   “我们不走。”洛瑾站到金氏身旁,以前总是母亲保护她,她现在想护着母亲。   “你还有胆跑回来呀!”说话的是玉枝,她比洛瑾年纪小一些,嘴巴却和她娘一样厉害,明明模样秀气,却叫人觉得一脸凶相。一身翠色衣裙看起来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倒像是家境不错的。   这次的确是洛瑾偷跑着回来的,她本想什么人也不知道,却碰上了红姐母女。万一她们使坏,跑去告诉那群讨债的怎么办?   “我看你跑出去,也过的并不好吧?”玉枝说话竟是比她的娘更尖酸,分明不像一个少女,“你看看你穿的这么寒酸,倒不如当初直接被人带去花楼,好吃好喝……”   “啪”,一声脆想让屋里安静了下来。金氏举着自己颤抖的手,“我女儿好好地,不许你们胡说!”   红姐见玉枝被打,撸起袖子就朝金氏扑了过去,“我今天就叫你尝尝老娘的厉害,看我不掐死你!”   莫恩庭一步上前,挡住金氏母女,“打得太轻了。”他轻轻开口,眼睛射向玉枝。   玉枝被一看,居然有些懵,只怪那人长得太好看,竟是忘了脸上的疼,只捂着脸呆呆的看着莫恩庭。   莫恩庭嘴角一丝讥诮,眼神淡淡扫过这对前来找麻烦的母女,“我要是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做人,这万一欺负了不该欺负的,下场很惨的。”   “别以为有个男人帮着就了不起。”红姐丝毫不示弱,“是真要让玉枝的爹过来撵你们吗?”   玉枝的爹?洛瑾知道红姐所说的其实就是自己的那个父亲,只是现在听来,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屋子,你们别想了。”莫恩庭语气没有起伏,像是喝茶一样淡然,“是洛瑾弟弟的东西,你们一分一毫也别想得了去。”   “你算什么,管得着我家的事?”红姐这才好好打量起眼前的人,长得很好,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只是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不觉让人看着胆怯。   “我吗?”莫恩庭回头看看洛瑾,“洛瑾是我的媳妇儿。”   洛瑾攥着母亲的手,如果今晚不是莫恩庭在,她和母亲不知道会怎样?她们打不过红姐母女,十有八九会被赶去大街上。   “哟,真是小看大姑娘了,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红姐浑身晃着,一副谁也惹不得的样子,“还真是看不出来。”   “管好你的嘴。”莫恩庭眼神不善,他不愿意对女人动手,可是侮辱洛瑾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他不是什么君子,以后死在他手里的也肯定不少人。“她是你能说的?”   小七走了进来,“公子,她们这是来找麻烦的?我去叫人进来。”   红姐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着这边外面还有帮手,当下就有些怕了,“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你说错了,是你们跑来这里欺负人,为何恶人先告状?”莫恩庭朝着红姐走去,“不要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们?”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红姐脚步不由自主王后退着。   “小七,把人送出去。”莫恩庭对着站在一旁的小书童道,“以后不相干的人,再随便放的话,你就别跟着我了。”   “公子?”小七气不过,自家主子什么身份,这两个市井泼妇真是不长眼,“小七知道了。”   “不走?”见红姐母女不动,莫恩庭皱眉,“想留下来喝茶?还是想让我给你们讲讲什么是王法?”   这种气势哪是一个平民书生能有的?红姐自知留下来也得不了便宜,领着玉枝不甘心的出了院子。这口气她不会咽下,她回头看了眼洛瑾。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啦啦啦。 第78章 公堂   红姐母女二人离开后,金氏却是心慌起来,也不顾之前想赎回女儿的事,只拉着洛瑾,“你快跑,一会儿你爹带人过来你就走不了了。”   洛瑾也没了主意,“娘,咱们一起走吧!”   “谁也不用走,就留下来等着看。”莫恩庭看着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有些事碰上了,你躲是没有用的。”   “二哥,会连累你的。”洛瑾想起这件事是自己家的事,别的把莫恩庭牵进来,影响他以后的前途。   “洛瑾,你跟我回去。”莫恩庭转而对着金氏道:“婶子,洛瑾我一定会带走。我应当还会留在平县一两日,您得空可以去看她。”   金氏心疼极了,她平生什么也没得到,只得了一对听话的儿女。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要带走自己的闺女,她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瑾儿,你一定要好好的。”金氏知道莫恩庭说的对,洛家现在败落了,护不住女儿了,当初不过是碍着周家,没人敢打主意,现在难说了。   “二哥?”洛瑾看着莫恩庭,带着祈求,她不想走,不想留母亲一个人孤苦伶仃,被红姐母女欺负。她站着不动。   莫恩庭走过去,不去看那双水水的无助眼睛,攥上洛瑾的手,拉着出了屋子,转头对一旁的小七说道:“让马车到巷子口等着。”   洛瑾被前面的人拖着走,她回头看着站在门前的瘦弱身影,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拭着眼角。   上了马车,洛瑾一句话没说,只跪在那里看着腿下的毯子,轻轻叹了一气。   “你生气了?”莫恩庭上前拽拽洛瑾的小指头,脸侧着盯着她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一眨不眨。   洛瑾被看的不好意思,别开脸不去看莫恩庭。   莫恩庭笑了,有时候脸皮厚也是一种优点,就好比现在,他就算不用说话,也会让洛瑾心慌。   “我娘斗不过红姐的。”洛瑾终于开口,母亲是个闺秀怎么能是红姐那种唱曲儿小姐的对手。   “那你想怎么做?”莫恩庭拿着洛瑾的手指玩着,她的手指很软,“你留下就有办法了?她们就不会欺上门了?”   “那我总可以帮着娘想想办法。”洛瑾手抽了回来,他这是想将自己的手指掰断吗?   手里空了,莫恩庭故作失落的叹息,“洛瑾长大了,都会想办法了?”他笑道,“我来猜猜,是想扮丑,躲过一劫?”   这人又来笑话她。洛瑾方才杂乱的心情好了些,“红姐不是好人,她很坏。”   “我知道。”莫恩庭道,“她曾经在一处茶楼唱曲儿,后来搭上了你的父亲。还有,那玉枝不是你爹的女儿。”   洛瑾不由一惊,“可是我娘说,那是我爹亲口承认的,说玉枝是他亲生的。”   “所以呀,你是随了你娘?”莫恩庭靠去洛瑾身旁,“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也难怪你是现在的性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洛瑾问道,既然玉枝不是爹的女儿,那么就是红姐骗了爹。   “傻丫头,这些你不用管。”莫恩庭的手臂缠上洛瑾的细腰,往自己带了带,“反正你爹不会轻易罢休是真的。”   莫恩庭的话,洛瑾越来越听不明白,注意力又被吸引到腰上那只手。痒的她浑身扭动。   回到院子,已是深夜,地上泥泞,洛瑾提着裙摆走的仔细。   莫恩庭回头,几步过去将人抱起,直朝屋里走去。   “二哥,有人。”洛瑾缩着脖子,有些难为情。后面跟着的小七显然是故意扭开头的。   “不用管他,他是孩子,什么都不懂。”莫恩庭的脚踢开房门,将人放在地上,转身将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洛瑾进去莫恩庭的卧房,为他铺了被褥,“二哥,你早些睡吧。”   莫恩庭坐在床边,拍拍自己身旁,“洛瑾,过来。”   夜深人静的,谁过去坐?洛瑾站着不动,“还有事?”   “没事!”莫恩庭看着洛瑾,“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她不是一天都跟着他吗?有什么好看的?洛瑾还是站着不动,“我出去了。”   “没有用的。”莫恩庭无故抛出几个字,“就算你娘求我,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我知道。”洛瑾应了声,不说卖身契在莫家手里,就看莫恩庭的态度也不像是会放手的。   “你看,我帮你把平县这边安置好,你是不是就安心跟着我了?”莫恩庭问道,平县这边一直是洛瑾的心事。   “要怎么安置?”洛瑾问道,还有他现在说什么跟着他,说的他好像会放自己走一样。   “那你过来,我告诉你。”莫恩庭还是拍拍自己的身旁,对洛瑾眨眨眼睛笑道:“这里很软的,我不骗你。”   “我出去了。”洛瑾转身走到外间,深吸了一口气,才在塌上铺开自己的被褥。   第二天一早,齐先生过来将莫恩庭叫了出去。   “怎么了?”洛瑾看着院中两个说话的人,问着一旁的小七。   “外面来了官差,说是公子拐人,要带去公堂问话。”小七不急不慢的说着,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桌前将早饭摆好。   洛瑾一听急了,她已经猜到这件事肯定和自己家有关,忙站起来想出去,却又不能前去打搅莫恩庭和齐先生,只站在门边等着。   和齐先生说完话,莫恩庭回到屋里,坐下来瞅了眼桌上的早饭。他看着站在一旁的洛瑾,“怎么了?吃呀!”   “二哥,你怎么还能吃得下?”洛瑾着急,脑子里全乱了套,“外面的人是来抓我的,是不是?”   拉着洛瑾坐下,莫恩庭把筷子塞到她的手里,“不要担心,你什么都没做,他们奈何不了你的。”   哪有这么轻巧?洛瑾根本吃不下,一颗心惴惴不安,“是红姐干的吗?”   又拿了个包子放到洛瑾的手心,莫恩庭一笑:“如果是她干的,你有什么办法?”   她根本没有办法,她只能想到快跑,可是又能跑去哪里?   “你看你失魂落魄的。”莫恩庭拍了拍洛瑾的脑袋,“以后,你的事全交给我,没什么好怕的。”   洛瑾不确定,莫恩庭是什么都会帮自己,可是他只是一个秀才,到时候碰到有权势的恶霸,恐怕连他都会搭上。   “你就是不信我。”看着洛瑾一直盯着自己,莫恩庭无奈一笑,“快吃吧,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人动你的。”能动她的只有他。   饭后,莫恩庭和洛瑾被带去了县衙公堂。不出所料,红姐母女也在,证明今日之事的确是她们所为。   惊堂木拍响,堂上肃静了,两旁站着几个衙役,手里持着板子,如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堂下何人?”县官照例说着开场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堂下。   “大人,民妇有状子递上。”红姐掏出状纸递给一旁的师爷,拉着女儿跪在堂上,身着朴素,那张没了脂粉的脸满是委屈。   县官接过状纸,看着另一边的一对男女,见了他竟是不跪,当下脸色不好,皱了眉头。对着莫恩庭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状子说你拐带人家女儿,可有此事?”县官打着官腔,抬了抬眼皮看向莫恩庭。   洛瑾想跪下,被莫恩庭一把拉住,将她护在身后。“大人,学生是金水县的秀才,是带着内子回来探亲的,何来拐带一说?”   县官这才正式的打量起莫恩庭,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有了功名,自然是不用对他下跪的,可是他身后的女人竟也不跪,却没有道理。   “我家根本不曾将姑娘许给你,是你偷着将人拐骗了去。”红姐抢先开口,“现在过了近半年,想来是觉得事情已经成了,我们家就奈何不了你,不追究了是吧?”   “公堂之上,肃静!”县官被抢了话头,惊堂木一拍,“本官自会问的。”   红姐忙点头称是,不再出声。   “既然你有了功名,自然知道这诱拐之罪的吧。”县官问道,“说说,这平县洛家的姑娘怎就去了你们金水?”   “回大人,是学生的爹和内子的娘,为我二人定下的。”莫恩庭说道,回头看着整备带上公堂的金氏,“我家是花了三十两,并且有卖身契子为证,有理有据,并不是诱拐。”   卖身契这种事在律法是被允许的,哪个大族官宦的家里,没有买来的下人奴婢?因为有着字据,这和诱拐完全两码事。   金氏对莫恩庭的话表示了认同,她想救女儿,可是不知道怎么救,在公堂上她能做的只有实话实说。   “既然人家母亲都证明了,是她自愿签的卖身契,对方也给了银子,那这姑娘当然是莫家的人。”事情简单,县官也想尽快了结这事,对着跪在堂下的红姐道,“你不是姑娘的亲娘,跑来告什么状?”   “回大人,你别听他们胡说。”红姐恶毒的看了金氏一眼,“金氏早已被休,她有什么资格卖洛家的姑娘?再说,这样一个大姑娘岂值三十两?还有,金氏还占着洛家的屋子,要叫她还回来。”   “那你又是谁?洛瑾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莫恩庭开口,“你既不是她的娘,又不是她的长辈,凭什么来这趟公堂?”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12点,最近我好勤奋。   微博的话,实在是空的,我这人懒(我才不会说我没人气),   如果想等车的话,就去吧。   微博:望川之烟   感谢灌溉[白白液体]的小天使:   芷慧慧 10瓶;bingyu8581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解决   “我……”,莫恩庭的一连串发问,红姐有些支吾,可是她也不是个随便相让的人,“我就是洛家的媳妇儿,我当然要管洛家的孩子。”   县官有些烦躁,指着洛瑾开口问红姐,“你和她是何关系?人家的亲娘都承认了,你总得说出你的缘由吧。”   红姐转着眼珠子,抬头道:“大人,其实是这样的,姑娘的父亲是在挂念女儿,想着接她回去。怎知这恶毒的妇人竟是将亲生女儿给卖了。求大人让孩子回去与她爹团聚吧。”   “不行!”金氏大声喊道,女儿去了她爹那里怎么可能有活路?必是推进火坑里,“大人,不能让我女儿过去。”她在堂上磕着头。   “娘!”洛瑾跑过去跪在金氏边上。   “你们不要吵闹。”县官现在也有些糊涂了,这家务事最难断,想着干脆找个借口将人全部清出去,“女儿嫁出去了,就得跟着夫家,岂是你说要回来就要回来的?”   这时候,一个衙役跑到县官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县官皱眉,“怎么这么麻烦?”   公堂上又唤上两个男人,一个是洛父;另一个是一个肥壮的男人,一脸横肉,看起来不是善类。   “大人,草民张禾,也有状子递上。”一脸横肉的男人递了一张状纸上去。   金氏将洛瑾护在身后,眼睛盯着洛父和张禾。他们果然来抢她的女儿了。   县官看罢状纸,看着堂下的一群人,事情显然越来越难办了。而张禾此人,是平县出了名的恶霸,他当然开罪不起。   “这状上说,洛训将女儿抵给了张禾,还有契约为证。”县官看着手中的纸,“是在金氏卖女的前一天。”   金氏一听慌了,抱住洛瑾死死地不松手,盯着洛训,“你有没有良心?连自己的女儿都往火坑里推?”   洛瑾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从进来就没有看过她一眼,现在更是带着人来抓她。   张禾不管金氏,盯着那娇弱的美人打量,“大嫂,白纸黑字写的明白,你的闺女的确是归了我的。”   “你妄想!”金氏出口训斥,“分明是你们设局骗的。”   “话不能乱说,这自古愿赌服输,没有赖账一说。”张禾并不管,“大老爷见证,今儿你家闺女必须跟着我走。”   “我不去!”洛瑾气得直抖,他那父亲做的真绝,为了那唱曲儿的红姐,亏了母亲这么多年,现在对她也毫无亲情。   “洛瑾。”莫恩庭蹲下,将人拉倒自己身旁,小声道:“没事儿的,有二哥在。”   张禾笑了声,“姑娘呀,你看看跟着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什么?锦衣玉食,好酒好肉?”   “我不要那些。”洛瑾瞪着张禾,“我愿意跟着二哥,他对我好。”   莫恩庭一愣,低头看着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竟是笑了,“你说的,不许反悔,以后在我身边,一步不离。”   两人竟是旁若无人的在公堂上温情脉脉,县官咳了咳,“张禾有凭证,洛家姑娘的确该归他。”   “且慢!”莫恩庭开口,他上前几步,“大人,可否让学生看看那凭证?总不能他说是就是。”   “这是自然。”县官对着张禾道,“既然如此,当日你与洛训签的凭证就拿出来与人家看看。”   张禾并不怕人跑了,公堂外面的爪牙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一出大门,人就甭想着跑。当下掏出一张纸,抬手送了出来。   莫恩庭接过纸,站在原地看着。他鼻子哼了一声,嘴角不觉一扬。“就是这个?”   张禾狐疑的点头,不知眼前的小白脸儿想做什么?“就是这个。可看清楚了?那就交人吧。”   “可以。”莫恩庭手中的凭证甩回给张禾,“带走吧。”   公堂上的人全都静了。连洛瑾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在那里。   金氏最先反应上来,冲到女儿身边,伸开双臂,“谁也不准碰我女儿一下。”她很懦弱,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会拼命。   张禾才不管,冲着金氏母女就去了。粗长的手臂有些不耐烦的朝着金氏挥去。一只细长的手挡住了他。   “怎么?不是说让带走吗?”张禾看着莫恩庭,眼睛露出凶光。   “你要带走的人在那里。”莫恩庭的眼睛轻轻看着堂上,手慢慢抬起,指着正在幸灾乐祸偷笑的玉枝。   这下,堂上的人又全疑惑了,这洛瑾的事怎么就转到玉枝身上了?   “你可别瞎说。”红姐尖着嗓子道,“人家要的可是大姑娘,不是洛家的二姑娘,洛玉枝。”   莫恩庭的眼底闪过残忍的笑意,“对呀!”他站在那里,身姿如松,虽是一身布衣,却带着睥睨众人的高高在上,“要的可不就是洛家姑娘,你也承认了。”   洛训狠戾的看了眼莫恩庭,“别废话,是我当日签的,不关她们母女的事。”他护着红姐母女。   “你错了。”莫恩庭直视洛训,一个男人这样对待妻女,他看不起他。“洛玉枝是你的女儿不是?”   “当然是!”洛训厌恶金氏,他觉得这女人是个丧门星,嫁了他之后,他就一直不顺。自己想娶红姐这个贴心的,家里觉得不正经,反而不让进门。   洛瑾看着莫恩庭的背影,想起昨晚他曾经说过,玉枝其实不是爹的女儿,那现在……   “那事情就好解决了。”莫恩庭对着县官弯腰一礼,“大人,学生的内子是洛家的姑娘,但是卖与了我家,自然是我家的人。”   “话是这么说,可是洛训先与张禾有的凭证,你们的确晚了一日。”县官道,多年为官之道,他看出眼前的年轻人不是个简单的。   “可是洛家不是还有个二姑娘吗?”莫恩庭看向玉枝,他记得昨晚这女人推了他的媳妇儿,他不会放过她,“那凭证上只写了‘亲闺女’,可是并未提名姓。”   “不可以!”现在换红姐急了,“输的是那个贱种,不是我女儿。”   “你说谁贱?”莫恩庭看着红姐母女,“都是亲生父母,现在有两张卖身契子,洛家又有两个女儿,这件事很好处理。”   话是这样说,可是这两姑娘差别实在太大。洛瑾那是国色天香的美人,玉枝充其量就是个秀气,况且脾气厉害。   张禾的话,还是想选洛瑾,不过美人虽美,却是嫁了人的。那边的玉枝却是个姑娘。   县官拍了惊堂木,眼看着大半天过去了,这件事越来越麻烦,他遂看了眼从后面回来的师爷。   师爷走去县官身旁,耳语了几句。县官脸色变了变,往莫恩庭那边看了几眼。   “大人,当日我抵的确实是大女儿。”洛训铁了心,又禁不住红姐抱着他的腿哭哭啼啼。   “双方都有卖身契,就一边一个人吧!”县官不再磨蹭,当堂判了。   红姐一听懵了,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种结局,当下拉住女儿,对着看过来的张禾,“不行,你不能带走她。”   “红姐,你也听到了,这是县太爷判的。”张禾现在也无所谓了,当日赢了一个美人,想不到跑了,现在他可不会那么蠢,还是直接将人带走的好。   “训郎,你快救救玉枝。”红姐摇着洛训的手臂。   洛训知道张禾的厉害,前些日子洛瑾跑了,他被打得很惨,天天被追债,要是从此摆脱了张禾……此时,他心里有着自己的打算。   见洛训并不打算帮自己,红姐气急了。她对着走来的张禾道,“玉枝不是洛家的女儿,她不是!她是我跟说书的生的。”   事情总是太多转变,现在却是洛训红了眼,感情他那情意绵绵的红姐背着他给别人生了孩子。他还傻乎乎的帮着人家养大。   洛训从一旁衙役的手里抢过板子,怒及攻心,照着哭哭啼啼的红姐就打了下去。   都来不及叫一声,红姐就一脸的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玉枝瘫在红姐身旁,伸手摇晃着自己的娘。   “你这个野种,跟着一起去死吧!”洛训抬起板子,朝着玉枝打去。   “别动手!”张禾的大手攥住洛训的板子,“现在人是我的,你打死了,拿什么陪?”   张禾推倒洛训,上前单手提起毫无反抗之力的玉枝,对着县官行了礼,将人发到肩上,扛了出去。   公堂上一阵女子绝望的凄厉尖叫。而地上的红姐依旧一动不动。行凶的洛训则早已被衙役制服,狠狠地摁在地上。   师爷上前探了探红姐的鼻息,对着县官回道:“回禀大人,没气儿了。”   “人死了?”县官眼见一桩普通案子上升到了凶杀,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这要是传到上头,恐怕不但乌纱不保,搞不好还会定个罪名给他。   “大人,当堂行凶,简直是藐视律法。”莫恩庭道,这洛训不能留,他不想洛瑾一辈子活在这种人的阴影了。   县官现在自是知道了堂下年轻人的身份,此事人家可能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他一个小小的县吏还是要掂量着办事的。   “依公子看,该如何解决?”县官问道,“此人按律法该如何判?”行凶之人怎么说是这公子的丈人,他当然会试探。   “就按律法来。”莫恩庭睥了眼洛训,“学生只是浅学了些,并不如大人知道的多。”   县官搓搓下巴,看了一眼师爷,咳了咳,“杀人自当偿命。”   “大人英明。”莫恩庭微微一礼,“没有学生的事,我带着内子回去了。”   “回去吧。”县官看莫恩庭的样子,并不像是会去上面告他的样子,心想只要顺着他的意思,自己应该没事。   洛训在一旁骂着洛瑾,说养了一个没有良心的,当初就应该掐死她…… 第80章 谢家   洛瑾扶着恍恍惚惚的母亲出了县衙,阳光太过刺眼,让她们一时无法适应。   被洛父粗暴的对待了这许多年,刚刚公堂上发生的事情,金氏还是不太敢相信,以至于上了马车,还是没说一句话。   洛瑾坐在金氏旁边,“娘,你怎么了,一句话不说。”   金氏抬头问了一句,“你爹被关进去了?再不出来了?”   “他杀了人,刚才县太爷已经判了。”洛瑾对那个爹彻底冷了心,以往家里教着一定要听父亲的话,可是爹的眼里只看自己有没有价值。   金氏笑了,笑的有些凄凉,“老天有眼,他再也不能伤害咱们了。”她的一双儿女终是摆脱了那无情的父亲。   “娘,你别吓我。”一向温婉的母亲此时有些癫狂的笑着,洛瑾有些害怕。   金氏停了笑,伸手摸着女儿的头发,“娘没事儿,以后咱们都好好的。”   其实今日的事,洛瑾知道并不是老天开眼,而是莫恩庭一手导的。他知道玉枝不是爹的女儿,在公堂上套着红姐亲口说玉枝是洛家的姑娘,就是想用玉枝换来自己。   回到破败的洛家,恢复平静的金氏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失礼,遂进到自己的屋子重新收拾。   洛瑾回了自己的西间闺房,莫恩庭跟着走了进去。   “你怎么能进来?”洛瑾觉得太不合适,关键母亲还在家,这人怎就这般放肆?   “我进来看看你,说两句话我就出去。”莫恩庭看着小小的房间,一张简易的木床,放了些女儿家的东西,“你不怪我?”   明白莫恩庭说的是爹的事情,洛瑾摇头,“他从来没把我们当亲人看待,对母亲非打即骂。”   她就说了这么两句,毕竟是亲生父亲,她不能说出多狠毒的话来。   “一会儿,带着你和你娘去你姑姑家吧。”莫恩庭拂开洛瑾额前的乱发,“去看看你弟弟,这边你放心了,该动身去州府了。”   “我知道了。”洛瑾不想走,可是她答应了会跟着莫恩庭走,“我爹他,真的出不来了?”   “你爹的脾气暴戾,是个自私的人,在他心里只有自己。”莫恩庭道,“他真的会死。”   莫恩庭今日的确设计了洛训,在上公堂前他找人与洛训喝了酒,所以当得知玉枝不是亲生的后,依他的脾气,必不会罢休,至于洛训最擅长的无非就是打人,下手又狠,红姐当时也是倒霉,就真的被直接打死。   “以后别人会骂我不孝,对父亲见死不救。”洛瑾记得洛训在公堂上怎样的骂自己,其实她自己已经不在意,就是怕弟弟也背上这个名声。   “不会,你本就是莫家的人了,与洛家没有关系。他把你送上赌桌的时候,可没记得你是他的女儿。”莫恩庭知道洛瑾身上的规矩重,“以后呢,你和你弟弟将他的尸首收回来,按照该做的送他入土,平县没有人会说你们一个‘不’字,在别人眼里你们依旧是好的。”   他连以后的都想到了。洛瑾点头,如果仅凭她自己,恐怕现在是另一番境地。   “我真的很笨,什么都不行。”洛瑾觉得自己和莫恩庭比起来就是个蠢蛋,他那般的精明能干,学识广博,自己哪里配得上他?   “谁说洛瑾什么都不行?”莫恩庭弯身与洛瑾平视,“你可以哄我开心,常常对我笑,还可以……以色侍我!”   “你……”洛瑾看了眼门帘,生怕这不正经的话被母亲听了去。   “知道了!”莫恩庭站直身子,“有我的话,你不必是么都会。”   由于马上要离开平县,洛瑾收拾了几件自己昔日的旧衣裳带着。莫恩庭看着洛瑾肩上的包袱,道了句其实不用带。   金氏将自己重新收拾好,跟着洛瑾上了马车。   “以后好好的,跟了人家,就要听他的话,不能任性。”金氏嘱咐着,这是她的娘以前教她的,她也知道这些话其实是没什么道理的。   男人心里有你,你就算任性,惹祸,他依旧会将你捧在手心里;换言之,一个男人心里没你,就算你做的再好,哪怕将自己那颗血粼粼的心双手捧到他面前,他也会嫌弃那血腥味太重。   “娘,你也是。”洛瑾知道现在家里情况不行,也有些不放心,“睿哥儿还要读书,家里能行吗?”   “你就不用担心了。”金氏拍拍洛瑾的手,“娘手里不是还有几块地吗?当初带来的嫁妆。每年还能收些租子的,”   也幸亏当年金氏为了两个孩子,竟是死死地攥住了地契,没落到洛训的手里,不然现在只怕是真的流落街头了。   纪家在平县的西面,小七早早地过去告知了一声,洛玉淑身子差,也不至于受到太大波动。   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站在门前,看着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好看的公子去掀开了马车门帘。   金氏和洛瑾下了马车,两个孩子跑下台阶,面上俱是微笑,对着几人行礼。   “睿哥儿,峤哥儿。”洛瑾上前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笑的一脸开心,“都长高了。”   那笑简直比五月的阳光还要亮眼,直晃得人眼睛发晕。原来没了心事,去了心中大石,会让人如此轻快。   纪峤将一行人引进家里,纪玄和洛玉淑早已在正屋外等候,一旁的婆子为洛玉淑拿着一件薄披风。   见了面一阵寒暄,前厅自然是男人说话的地方。女人去了后屋。   洛玉淑的脸色依旧苍白,不时咳嗽两声。纪玄怕影响到她的病情,并没有说她的兄长杀了人,只说犯了事关了起来。   纪玄对洛玉淑很上心,特意交代了所有人,不要在家里提洛训的事。   女人坐在一起,无非说些孩子的事,最近的课业,有没有闯祸?   金氏说想带着儿子回家去,以前是怕洛训,才将儿子送来纪家这边,现在是该领回家了。   说着,自然会聊到洛瑾的事。经过这件事,金氏也想通了,自己留着女儿,还不如就让她跟了莫恩庭。有人对女儿好,她也放心了,看莫恩庭做得这些,证明人家心里是在乎女儿的。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找个好男人。   前厅,纪玄自然也是,对侄女儿的事交代了一番。说洛瑾什么都不懂,以后请莫恩庭多担待。   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齐先生上前提醒,要赶路了。一路从金水,又到了周家,现在又在平县耽搁,到时候回谢家可就晚了。   马车迎着昏黄的落日,行进在西去的路上。一阵风吹来,路旁的草儿齐齐的倒向一旁。   “二哥,你的衣裳。”洛瑾指着莫恩庭的袍角,“有些破了。”   莫恩庭捞起来,衣衫可能是穿的时日长了,破损了些。“是,我倒没注意到。刚刚不会被你家人看见了,以为我落魄吧?”   “说的什么话?”洛瑾翻着自己的包袱,那里面有针线,“我帮你补补。”   这件衣衫本来也不打算穿进谢家的,但是洛瑾到底一番心意,莫恩庭将袍角递了过去。自己掀开窗帘,让外面的光亮进来。   “你都不问我,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吗?”莫恩庭问。   “不是二哥的家吗?”洛瑾将线穿进针眼儿,“小七说你家里人很多,规矩也多。”想来和周家差不多吧。   “规矩是很多,不过我都忘了。”莫恩庭看着外面的半轮夕阳,“家里的人想起来的也没几个。”   “要带些礼物过去吗?”洛瑾又问,“你家里有祖母,要我给她绣些什么吗?”   “你现在话多了。”莫恩庭看向洛瑾,“是因为去了心事?”   好像是这样,知道母亲和弟弟安好,洛瑾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你说过,让我多说话的。”   “是。”莫恩庭应道,他迟疑了片刻,“洛瑾,去了谢家,可能有些事你不习惯,忍一忍。”   洛瑾嗯了声,以前周家也有很多规矩,只要少说话,不乱跑就行。   “你乖乖的样子,让人恨不得把你揉碎了。”莫恩庭凑到洛瑾耳边,小声道。   “你老是说这么吓人的话。”洛瑾的针一歪,走了一个大针脚,忙退了回去。   莫恩庭笑道,“那你最好适应一下,以后还有更吓人的。只是到时候千万别哭。”   马车里的两人说说笑笑,外面的齐先生却是摇头。若是这位公子真的认了回去,恐怕有些事情没不会完全照着他们的心意。   谢家是大族,婚姻之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将来这位公子踏上仕途,迎娶的当然是大家千金,马车里的小姑娘充其量就是个妾。   这些,洛瑾自然是没想到的,她只知道自己一辈子会跟着莫恩庭,就算待在大石村那个山沟沟,也无所谓。   州府南州城,市井繁华,车水马龙,南来北往的商人不少,此处更是文人辈出,人杰地灵。   洛瑾是有想过谢家很大,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大。整天街上就这一座大宅,门庭古朴肃穆,大气却毫不张扬。   “谢府”二字笔力苍劲,落于门匾上,门两旁一对石狮子。   洛瑾跟在莫恩庭身后,她看着前面高高的石阶。所以她一直称为二哥的人,其实是官宦家的孩子。她原本以为只是一家富户。   “公子,进去吧。”齐先生在一旁道,“老夫人一直等着呢。”   “洛瑾,你跟着我。”莫恩庭回头。   “公子,让姑娘去你院子里等吧。”齐先生开口,看了看洛瑾的脸色,“此刻家里人多,怕有些照顾不过来。”   “二哥,你去吧,我等着你。”洛瑾笑着,甩了甩肩上的包袱,她知道这样的家里规矩多,有些地方她不适合出现,“我不会乱跑的。”   “那你等着我。”莫恩庭皱眉,要得到些什么,是不是注定又要失去什么?她总是这么懂事,说什么她都不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白白液体]的小天使:   何以笙箫谈书墨 20瓶;芷慧慧 10瓶;bingyu8581 2瓶;错过的补回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夏夜   谢家很大,比在外面看起来还大。洛瑾跟着前面的婆子,她已经忘了自己到底进了几个门,转了多少弯?   “姑娘,就是这里了。”婆子领着洛瑾到了一处院子。   “清墨院”,洛瑾抬头看了看门匾,走了进去。院子很精致,一处小小的池子在中间,浅浅的水里,几尾锦鲤自在的游着。两旁种满了花草,一片欣欣。   一个丫鬟过来,接去了洛瑾的包袱,“姑娘一路累了,我去给你倒水。”   洛瑾谢过,走到小池边的竹亭,此处倒是安静。墙上爬满了蔷薇,现在正是盛放的时候,风一过,满园飘香。   “姑娘,我叫秋莲,是派来这院子的,以后有事您就叫我。”丫鬟端来一杯茶,脸上是规矩的笑。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方,洛瑾多少有些拘束,也怕说错话,给莫恩庭填上麻烦,当下只是笑着道谢。   大家族的丫鬟惯会看人脸色,秋莲自是看出洛瑾懂些规矩,只是脸上不露,该做什么做什么。   现在的天儿有些热,在院子里久了会觉得晒,秋莲带着洛瑾到了屋里。   “这院子是以前就是煜少爷住的。”秋莲笑着介绍,“东西还像以前一样摆着。”   “煜少爷?”洛瑾念着,是莫恩庭在谢家的名字?他真是谢家丢失的孩子?突然有一刻,她希望不是,因为她比他差的越来越远。   “对,就是大老爷谢敬的公子。”秋莲想了想,“带着你回来的公子就是了。”   屋子里摆设简单,墙上挂着两副字画。洛瑾在外间坐下,一步也不乱走。   小七进了院子,直接走到屋里,“姑娘,你可累了?”   洛瑾站起来,看着小七身后,没有她想看见的人,她有些失落,“二哥呢?”   小七轻轻对洛瑾道,“姑娘,进了家里,你不能称呼二哥了。”   洛瑾哦了声,“我知道了。”   “公子还有很多事,先不能过来。叫我来跟你说说。”小七当然知道洛瑾是自己主子的心头肉,“他让你一定好好吃饭。”   小七走到里间,伸手挑开珠帘,“姑娘,你如果闷,里间有好些书,你就看看。”   这样看来,莫恩庭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洛瑾开口问,“小七,二……公子他可吃饭了?”   “正和老夫人说话呢。”小七一路上也与洛瑾熟了,有什么也说出来,“老夫人可哭的,这么些年终是盼着公子回来了。”   这是认了吗?洛瑾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粗衣,竟是连秋莲身上的都不如。   “家里的少爷姑娘们都过去了,一个个的让公子猜呢。”小七眉飞色舞的说着当时的场景,“你猜怎么着,公子还真猜出几位。”   那边的小七实在聒噪,洛瑾只是静静的等着,却一点没记住他说了什么。   “姑娘,累了就去歇一会儿,我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秋莲引着洛瑾去了厢房。   厢房不大,有床,桌椅和衣架。洛瑾谢过秋莲,自己进了屋。   这里的夜晚也很静,洛瑾吃了一点儿晚饭,就坐在竹亭里等着莫恩庭。风儿拂过,墙上的花儿摇曳。   “姑娘,洗一洗,睡吧。”秋莲道,她现在知道今日回来的公子就是谢家当年丢的小少爷,这件事府里已经传开,直到现在老夫人依旧不放人回来。   天色是不早了,洛瑾回到厢房。房间虽说不大,却觉得空空荡荡的,或许以前总有个人在她身边和她说话,现在只剩她一个人。   天气有些热,窗子开了一点儿,有着淡淡的蔷薇花香气飘进屋里。   洛瑾翻了翻身子,听见外面的说笑声由远及近,她从床上起来,踩着鞋跑到窗边。   院里走进几个人,皆是男子,一个个的穿着华贵,正与莫恩庭说着什么。   这种情况,洛瑾没有出去,重新坐回床上,直到院里的人都进了屋去。她才躺到床上,拉了拉被子。   后来,洛瑾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觉得脸上痒,她睁开眼睛,黑暗里,那人坐在她的床边。   “秋莲说,你一直在等我?”莫恩庭将人拉起来,“我是想早回来的。”   “二哥。”洛瑾叫了声,她本想按小七教的,叫公子的,可出了口还是原先的称呼,“你还没睡吗?”   “以往都是和洛瑾说了话才去睡的,已经成习惯了,改不了了。”莫恩庭给洛瑾递了外衫,“走,我带你去看看。”   “看什么?”洛瑾看着外面黑乎乎的,“现在很晚了。”   “没人会知道,咱们偷偷地。”莫恩庭拉着洛瑾站起来,“你不想问我什么?”   她想问,她都一天没和他说话了,她自己留在这个陌生的院子,一直在等他回来。“好。”   外面很静,整个谢府在经历了白日的喧嚣之后,彻底沉静下来,只有远处的的打更声。   依着小时候的记忆,莫恩庭带着洛瑾来了花园,夜里的假山看上去有些狰狞,一旁的湖水也是深沉。   “二哥,你真的是这家的孩子?”洛瑾问道,她觉得自己和莫恩庭差的好远,即便两人的手牵在一起,近在咫尺。   “是。”莫恩庭应道,“我本名叫谢煜,现在谢家长子谢敬就是我的父亲。”   “你都记起来了?”洛瑾又问,任莫恩庭拉着她往前行。   “有一些吧。”找了一处水榭,莫恩庭带着洛瑾坐下,“只是当日黑石山的事,实在想不起了,只记得不停地跑。”   出来的时候,洛瑾并没有整理头发,就这样披着,湖风过来,微微扬起。   “恭喜二哥,终于寻得家人,与家人团聚。”洛瑾为莫恩庭高兴。   “这两天,我会很忙,谢家的人很多,我要去见,这些免不了。”只是这样一来,势必将她自己留在院里,莫恩庭双手搭上洛瑾的肩头,“你等着我。”   “我会。”明明眼前的人还是穿着以前她为他浆洗的衣衫,不过明日就不会了吧?   “我不在的时候,有人去的话,你不用做太多。”莫恩庭叮嘱,“她们说什么,你只需听着就行。”   洛瑾今天留在院子里,自始至终就没有人去过,其实这样她觉得挺好。她的性格安静,不太擅长与人交道,嘴巴又笨。   “怎么办?”莫恩庭抱住洛瑾,“总怕你受委屈,被人欺负。”   “不会的。”洛瑾环上莫恩庭的腰,夜色掩盖了她脸上的羞赧,为她填了一份胆气,让她可以回应身边的人,告诉他,自己心悦与他。   “不会?”莫恩庭捏捏洛瑾小巧的鼻子,笑了声,每次给她下个套子,她就忙不迭的往里钻,“你呀,没有我你怎么办?”   “那不是有二哥吗?”说这样的话,洛瑾觉得脸上更烧,身子也不由得想挣开逃离。   “别动。”莫恩庭手抓得紧,“你再跑,我可喊了!”   “你喊什么?”洛瑾问,这大半夜的,他不会这么荒唐吧?   “就喊非礼呀!”莫恩庭赖皮的缠着纤细的腰身,“到时候人听见了,就过来抓包。”   “你不会!”洛瑾才不信。   莫恩庭清了清嗓子,揽着洛瑾的腰,对着深夜的湖水深吸了一口气,“洛……”   洛瑾的手捂上了莫恩庭的嘴,央求道:“二哥,你别喊。”别人听见,她可怎么见人?还不被人家的口水淹死?   就说,每次她都会掉进他挖的坑里,还是义无反顾的跳进去。“好,我不喊。”   夜风清凉,两人拥在一起,眼里只有彼此。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如细雨轻落水中,荡起圈圈涟漪。继而是她的眼角,耳垂,流流连连,柔情蜜意。   从最初的抗拒逃离,到现在的试着接受与回应。莫恩庭欣喜于洛瑾的变化,直到怀里的人又开始推他。   “回去吧!”洛瑾道,“被人看见可怎么办?”   只是没变的是,这丫头依旧胆小。莫恩庭没管,抱起洛瑾,坐在水榭的木椅上,轻咬着耳朵,“谁敢看,就抠了他的眼睛。”   这种话不是第一次听了,想想就觉得瘆人,“二哥,你别老说这些话。”   莫恩庭不在乎,“你别怕,我又不是说你。”他盯着洛瑾,“你以后也不许看别人,知道吗?”   “我看别人?”洛瑾努力的琢磨着莫恩庭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些明白,“我没有看呀?”   莫恩庭笑了声,当初他可是亲眼看见她头也不回的跑去那什么表哥那里。“这样好了,你就待在我的院子里,一步不准离开。”谢家人来人往,搞不好就会跑出个不长眼的,盯上他的媳妇儿。   这个自然是,谢家是个讲究阶级规矩的地方,她什么都不懂,当然会老实待着,免得再给莫恩庭惹来麻烦。   “二哥,你别!”洛瑾想抓住腰上那只手,她太痒了。   “别什么?”莫恩庭的脸从后面埋在洛瑾的脖颈,丝滑的头发带着丝丝冷香,简直让人的理智溃不成军,恨不得将这种美好据为己有。   腰上的手臂圈的紧紧的,脖子的痒感不由让洛瑾想缩起来,“嗯!”又麻有疼,他又在咬她。   他喜欢这样,在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证明她是他的,谁也夺不去。莫恩庭也不明白,做这些其实是有些孩子气,可是他就是想这么做。   旖旎的夏日夜晚,夹着淡淡花香,这种腻在一起的感觉总是想一直下去。可就是有人喜欢煞风景。   洛瑾打了一个哈欠,几乎是带着恳求,“二哥,回去吧。”   莫恩庭站起来,叹了一气,“臭丫头,不解风情。”   洛瑾现在才不会回话,谁知道哪一句说错了,又被他套进去,只静静地站着。   “没办法呀!”莫恩庭拉着人出了水榭,“回去了,明晚再带你出来。”   还出来?晚上不用睡觉吗?洛瑾偷偷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aLaLa12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芷慧慧 10瓶;bingyu8581 2瓶;错过的补回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嫌弃   回去后,洛瑾很快就睡着了。早上是秋莲过来叫醒她的。   自从洛家败落以后,洛瑾已经习惯没有丫鬟伺候的日子,遂遣走了秋莲,自己坐在妆台前搭理。   菱花镜里女子,花样的年纪,花样的容貌,一头如瀑的黑发。以前洛瑾很喜欢自己这张脸,因为人人都夸她长得好,祖母更是将她当成掌中珠,心头肉,把她藏得紧紧地。   可是一朝家败,这张脸就成了灾祸的源头,幸好还有莫恩庭帮她。   “姑娘,换上这一身儿吧。”秋莲送进一套新衣,放在洛瑾的床上,“今儿,太太会过来,你拾掇一下。”   “太太?”洛瑾手里的木梳停下,莫恩庭的母亲不是在十年前死于那次灾祸吗?   秋莲走到洛瑾身后,同样惊艳于镜中的那张脸。“太太就是大爷的夫人。”   洛瑾明白了,莫恩庭的母亲去了后,应该是谢敬后来再娶的夫人。”   衣裙抖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做工精美,手感轻盈,亮丽的水色看上去那般清爽。   “真好看。”秋莲由衷赞叹着,看着一身新衣的洛瑾,“就是姑娘太瘦了,该多吃些才是。”   “太太来了,我该注意什么?”洛瑾问道,这里只有秋莲,她只能问她。   “姑娘就陪着太太说说话行了。”毕竟现在是她在照顾洛瑾,秋莲也不想出什么岔子,“其实在这家里,人人都是笑着的,姑娘可明白?”   洛瑾点头,这意思是让她少说话?就像昨晚莫恩庭说的一样,有人说话,听着就行。其实她别的不擅长,听别人说话是真的行。   半晌之后,乔氏来了,领着一双儿女,大约就七八岁模样。   洛瑾带着秋莲上前行礼,叫了一声“太太。”   乔氏也就三十岁左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头上的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看得出是个利落的人。   “昨日太忙,没过来看看,住的可还好?”乔氏叫婆子将自己的儿女领到一旁,她和洛瑾到了竹亭。   “谢太太挂记,很好。”洛瑾站在一旁回道。   乔氏坐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嘴角一直挂着笑,“真是个标致的人儿,难怪大郎这么远,带着你回谢家。”   大郎说的是莫恩庭?她是谢敬的长子,应该是了。“二哥只是顺路带着我,去了我家乡一趟。”   “别拘着,过来坐下说话。”乔氏指着自己身旁的凳子,“以后你要是住进来,要认得人可就多了,到时候可有你记的。”   乔氏说话让人觉得可亲,人有长得好。可是以前洛瑾吃过亏,凤英当初比乔氏还可亲,还不是对自己下毒手?   “其实我不清楚。”洛瑾回道,“二哥还要回金水读书的。”   “你这姑娘,谢家的孩子,能让他留在外面?”乔氏笑道,拉着洛瑾坐在自己身旁,“况且家里这么大的产业,将来不是大郎的?”   洛瑾低着头,莫恩庭以后会掌管谢家?可是身旁的乔氏不也有儿子吗?“二哥说他要考试,算算下年就是秋闱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讨论谢家的事。   “真是个有心的,什么事儿都给大郎想着。”乔氏将桌上的点心往洛瑾推了推,“我倒是从老夫人那里听来,说大郎的书读得好,还得了廪生。”   “二哥是这么说的。”洛瑾回道,她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也怕说多了,为给莫恩庭添乱,所以回的简短。   那边的一双孩子闹腾的欢,支使着下人,将小池里的鱼儿捞了上来。   “这对淘气包。”乔氏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笑道,“没有闲着的时候。”   洛瑾看着掉在地上,不停弹跳挣扎的锦鲤,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行了,这是你们大哥的院子,别胡闹。”乔氏斥了一声,转而对洛瑾笑道,“谢家的孩子多,大郎下面还有几个弟妹,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乔氏说的是谢敬的庶出子女吧。洛瑾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乔氏站起来,“我还要去老夫人那里,你缺什么东西,就问秋莲,不必拘束。”   “谢谢太太。”洛瑾福了福,“您慢走。”   乔氏带着自己的儿女和几个下人,出了清墨院。   院里安静了,洛瑾也放松了神经,想着刚才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可惜了。”秋莲收拾着鱼池子,“好好的鱼儿,就这么糟践了。”   洛瑾看过去,见是刚才捞出的锦鲤已经死去,被秋莲拿去埋在墙根下,喂了蔷薇。   “姑娘闷得慌,秋莲就带着你出去走走。”秋莲洗干净手,过来问道。她也发现,这位姑娘话少安静,身上有那么一丝不食烟火。   洛瑾摇头,莫恩庭叮嘱过,不准她乱走。“我在这里坐坐就好。”她看着天上的日头,又看看那扇半掩着的院门,今日她也要等吧?   “其实,今儿来了不少亲戚,都是听说少爷回来了,特地过来的。”秋莲与洛瑾说着,“男宾应该都在前厅,女宾在老夫人那边。”   “应该很热闹吧。”洛瑾说着,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一样。   “说起热闹,那还得是老夫人过寿,在后面搭戏台子。”秋莲指着位置。   洛瑾看去却只看到一堵墙,隔绝了外面,只在脸上笑了下。不由想起了在大石村的日子,好像比这里自在许多。   人就是这样,总要有对比,才会知道好坏。可是洛瑾觉得,大石村应该容不下莫恩庭了,就像乔氏所说,谢家的孩子当然要回来。   晚上,还是洛瑾要睡的时候,莫恩庭才回来,他先来的厢房。这是今天洛瑾第一次见他。   “二哥,你回来了?”洛瑾点了蜡烛,那人站在门边看她,一身利索的素色锦袍,衬得他越发好看。   “走,我带你出去看看。”莫恩庭过来拉洛瑾的手。   “二哥。”洛瑾站在原地,“天晚了,你累了,回去睡吧。”   莫恩庭站住,回头,“我不累,只出去一会儿。”   “你喝酒了。”洛瑾闻到了酒味儿,“我给你端碗水去。”   “不用。”莫恩庭摇头,“那我们去亭子里坐坐,行不?”   “好。”洛瑾点头。   静夜无风,天空一弯残月。莫恩庭折了一枝蔷薇,别在洛瑾的发间。   “人比花娇,说的就是洛瑾你。”莫恩庭笑了笑。   “二哥又在瞎说。”洛瑾并不领情,“黑灯瞎火的,你是怎么看清的?”   “因为洛瑾刻在心里了,想忘也忘不掉。”莫恩庭也是一天没见到洛瑾,与她手指扣住,“就算闭上眼,我也能知道你在哪儿。”   “二哥,你还要去县学,什么时候回去?”洛瑾问道。   “你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是不是闷?”莫恩庭问道,“我让小七给你出去买些玩意儿回来?”   “没有。”洛瑾笑笑,“我觉得这里很好,院子很美,秋莲会陪我说话,小池的锦鲤也好看。”   “真的?”他怎会不了解她?一撒谎就会很小声,不自觉的低头。   “真的。”洛瑾点头,怕莫恩庭不信,又道:“秋莲还说到搭戏台子唱戏,一定很热闹吧?”   “可是洛瑾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莫恩庭甩甩两人连在一起的手,“我还有事做,你等我两日。”   “我知道。”她选择跟着他,就不会拖他的后腿。   “那你说,你知道什么?”莫恩庭的额头碰上洛瑾的,每次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她。   洛瑾皱皱眉,脸别去一边,“二哥,你还是去洗洗吧,身上尽是酒味儿。”   “你居然嫌弃我?”莫恩庭干脆直接恶意的在洛瑾的肩上蹭了蹭,“现在你也有味儿了,不过,我不嫌弃你。”   “我没嫌弃。”洛瑾小声嘟囔,“就是觉得难闻。”   “这就是嫌弃。”莫恩庭不依不饶,“我真是寒了心了。”   他寒了心还不松手,就知道是在说假话。洛瑾想起了白日里乔氏来过的事。“二哥是不是现在又多了好多兄弟?”   “兄弟?”莫恩庭坐在石凳上,倚着后面的石桌。他才回来两天,谁知道那些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倒是想起莫大郎和莫三郎,嘴角翘起,那才是兄弟。   “对呀!太太带着你的弟弟和妹妹来过。”洛瑾看了眼墙边,那里埋着死掉的锦鲤。   “他们?”莫恩庭没再说乔氏,只道:“等我带你去见祖母,你这么乖,她会喜欢的。”   莫恩庭知道自己离开了谢家十年,现在这里早已变了样,可以说这时的谢家根本没有他的位置。表面上那些与他谈笑的兄弟哪会轻易松开已经得到的东西。无所谓,只要原本是他的东西,他一丝都不会相让。   “我要去吗?”洛瑾心里有些紧张,她被扔在这个院子里两天,也就是今日乔氏过来看了一眼。她其实也明白,自己现在和莫恩庭已经差得很远了。   “去呀。”捏着洛瑾的手指,莫恩庭道,“祖母问起过你,她人很好,你不用怕。”   “真的?”   “当然。”莫恩庭拉人过来,“小时候,爹罚我的时候,祖母就罚他,所以惯得我无法无天。”   洛瑾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也是被祖母网万般疼爱,“是否要带些什么?”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当然谢家应该也什么都不缺。   “你不是会绣花吗?”看着洛瑾对见祖母的事这般上心,莫恩庭心中宽慰,“就像你上次说的,绣块帕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会虐呢?我是根正苗红的甜文,   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感谢灌溉[白白液体]的小天使:   十月是只狗 17瓶;bingyu8581 2瓶;芷慧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假山   白日里,莫恩庭基本不会留在院子,谢敬总会带着他去各种场合,多少有些为儿子以后铺路做准备的意思。   洛瑾让秋莲找来了针线,左右她没什么事做,就专心的留在院子里绣花。   “姑娘的手真巧。”秋莲在一旁夸道,她能看出少爷很喜欢这个姑娘,同时她也看出洛瑾太安静了,不像个会争抢的。这样的姑娘在满是女人的后院,应该会活的很艰难。   洛瑾看着撑子上的一片牡丹花瓣,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绣的好。想来谢家这么大,肯定多得是名贵的帕子吧。   半天以后,莫恩庭回来了,他似乎走的有些急,额上有微微的汗。   “洛瑾,你过来。”莫恩庭对着竹亭里的洛瑾摆手。   “二……公子,你回来了?”洛瑾放下撑子,走了过去。   莫恩庭从身后小七的手上接过一个托盘,给了秋莲,“你帮姑娘收拾一下。”   秋莲弯腰,端着托盘去了厢房。   “这是要做什么?”洛瑾问,心里隐约也猜到了。   “去见祖母,昨晚不是说过了吗?”莫恩庭一个眼神,小七识趣的走开了。   “我的帕子还没绣好。”不知为何,洛瑾想打退堂鼓。   “以后送就是了。”莫恩庭的脸往前凑了凑,“你刚才叫我什么?公子?”   “其实按理是该这么叫的。”洛瑾回道。   “还和以前一样,叫二哥。”莫恩庭见洛瑾还是昨日的水色衣裙,果然衬得她冰雪灵气。“快去,我等你。”   这次打扮是经秋莲的手,她的手很灵巧,几下就给洛瑾挽了一个倭坠髻,简单的插了枝点翠蝴蝶钗,耳上配了一副粉珠耳坠。如此镜中之人已是美不胜收。   此时已是晌午之后,小池里的锦鲤躲进深水里,偶尔水面会露个鱼脊背。   一身淡粉色衣裙,轻盈的走出厢房,软软叫了一声,“二哥,好了。”   “洛瑾真好看。”莫恩庭从亭子里走出,毫不避讳在场的秋莲。他的媳妇儿娇生生的,十分可爱,很想使劲揉揉她的脸。   洛瑾有些拘谨,这是她来到谢家后,第一次出这个院子,长裙拖曳,竟是要小心的走。   、   莫恩庭带洛瑾出了清墨院,秋莲跟在后面,往谢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路上碰见过莫恩庭谢家的两个兄弟,也只是浅浅的打了声招呼,并不像大石村和莫家的两个兄弟一样亲近,让人觉得有些疏离。   老夫人的院子很热闹,老远的就看见人进进出出。到了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   “没事的。”莫恩庭见洛瑾慢了脚步,停下来等她,“有我在。”   一个婆子出来,“煜少爷来了,快进去吧,屋里都等着看你呢。”说着看了眼跟在后面的洛瑾,自是猜得出来人的身份。   屋里,谢老夫人坐在正座,边上围了一群夫人姑娘。可能是心情好,脸色看上去不错,一头银发,看上去和蔼可亲。   “孙儿见过祖母。”莫恩庭见礼,低头的余光中是身后那抹娇嫩的粉色。   洛瑾跟着后面,行了福礼。她低着头,能感觉到所有的人都在看她,不觉心里有些慌。   “好,好。”谢老夫人招手叫莫恩庭去了自己旁边,她看着一身粉衣的洛瑾,“这是谁家的姑娘?”   “洛瑾,过来。”莫恩庭对着洛瑾笑笑,转而低头对谢老夫人道:“洛瑾是我金水那边爹娘,为我找的媳妇儿。她很听话的。”   谢老夫人点头,拉着走进的洛瑾打量着,“多大了?家里父母可还好?”   “母亲和弟弟在家,父亲……”洛瑾不知如何开口,她有一个那样的爹。   “祖母,本来洛瑾给你绣的帕子,可是没来得及赶出来。”莫恩庭一旁道,“下回一定给您带过来。”   “这孩子,真有心。”谢老夫人盯着洛瑾,“丫头一副好相貌,是个带福气的。”   一旁的乔氏笑了,“老夫人,您看人一向是准的,我也觉得这姑娘乖巧。您给咱们说说,是怎么一个看法?”   谢老夫人笑着,“这个说出来你们也不会,我就看这丫头一脸的帮夫相。”   “这样的相貌好。”乔氏与旁边的女眷说着,“老夫人这是不是嫌弃咱们长得太平常了?”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你们呀,个个都长得好。”谢老夫人看着一屋子人也乐呵。   屋里笑作一团,洛瑾退去一旁站好,这里的热闹,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对了,煜儿,你看看还认得你那些表妹不?”谢老夫人指着坐在一旁圆桌上说话的几个姑娘。   几个姑娘闻言起身,对着莫恩庭福了福,叫着“表哥好。”   “老夫人,您怎么不说咱们这些做娘的,尽捡些小姑娘给煜儿看?”乔氏打趣道:“是想讨孙媳妇儿了吧?”   洛瑾心里咯噔一下,站在那里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她想离开这里。所以在谢家的人眼里,自己到底算什么?   “二娘说笑了,媳妇儿我不是已经讨了吗?”莫恩庭看向洛瑾,那胆小的丫头只抬起眼角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乔氏脸上的笑一滞,“你看看这孩子,来不来的就护上了,谁不知道你院里的人呀?”   屋里的人还像方才一样笑着。莫恩庭与谢老夫人道了别,带着洛瑾离开了。   “你回去等着我,我还有事。”莫恩庭将洛瑾交给秋莲,又叮嘱了一遍,才带着小七离开。   明明去了谢老夫人那里没多大功夫,却好像呆了很久。洛瑾终于可以深舒一口气,却又不免想起刚才乔氏的话,就是说她其实并不是谢家属意的媳妇儿。   “谢家到底有多大?亲戚很多吗?”洛瑾问一旁的秋莲。   秋莲知道这是洛瑾对刚才乔氏的话在意了,“谢家在南州是最大的家族,和京城的伯府谢家同宗。再就是亲戚真的很多,多得数不过来。”   这个能看出来,洛瑾觉得这长裙走路实在不方便,束缚腿脚。“方才那些都是?”   “对,可能知道煜少爷回来了,都来看看。”秋莲看了看洛瑾,其实有些夫人真的是有目的的,来看看能不能和谢家联姻。心里也有点儿可惜,少爷喜欢这姑娘又怎么样,谢家肯定是安排门当户对的千金。   洛瑾觉得心里有些堵,有些事情越来越无法确定。抬头看去,那边是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外面的天地。她从小就是在院墙里长大的,可是她现在很想离开这高墙。   回去清墨院,看着床上没绣完的帕子,洛瑾实在没有心情,遂收拾起来放到一旁。脑子里全是莫恩庭那几个娇滴滴的表妹。   墙边上落了一地的蔷薇花瓣,清墨院的每一处,洛瑾都走过了。她听着莫恩庭的话,从来不自己出去,老实的等着他回来。   抬头,月朗星稀,一天又过去了。   “姑娘,既是无聊,便让我带你出去转转?”秋莲走过来,“只捡些没人去的地方,走走就回来。”   “好。”洛瑾答应了,这里憋得很,她只在边上走走就行。   月光明亮,看着路倒还算清楚,秋莲带着洛瑾走到假山旁边。想着也走了,便打算回去。   假山那边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洛瑾当然知道,那是莫恩庭。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就想着跑过去。另一个声音让她停住了,那个一个姑娘的声音。   只觉得头“嗡”的一声炸开,脑子里一片空白。洛瑾站在那里,只觉得有些晕,胸口憋闷。她伸手扶住假山,听着那边二人谈笑依旧。   “姑娘,回去吧!”秋莲上来低声说道,她在谢家早就看多了,没有哪个男人会只守着一个妻子的。   洛瑾推开秋莲想扶她的手,她没再多想,直接跑去了假山那边。天黑,她看不清莫恩庭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他对面女子是何样的相貌。   “啊!”   “洛瑾!”   两个人同时出声。洛瑾摔在地上,她用手恨恨的攥着裙子,就说这么长的衣裙好碍事儿。她怎么就这么狼狈?还是在另一个女子面前,她咬着唇,死死憋住要留下的泪。   “你还好吧?”莫恩庭跑过来,伸手将洛瑾抱去一旁的石凳上,“这么黑,你怎么跑来了?”   他是嫌自己打搅他了吗?洛瑾的小脸疼的扭曲,就是不掉泪,她看着站在莫恩庭身后的女子。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的某个表妹?   “你说话呀?”莫恩庭焦急的看着洛瑾,若是以前她肯定会哭的,“别吓唬二哥。”   “是不是摔疼了?”女子上前关切的问道,“要不要找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洛瑾张口回绝,她才不要这个女子关心。   “不是不叫你乱跑吗?”莫恩庭有些无奈,“每次都把自己弄得不成样子。”   终是忍不住掉了泪,洛瑾觉得委屈,“可是,你都不回去,老是丢下我一个人。”   “是我不好,你别哭了。”莫恩庭伸手拭着洛瑾的眼泪。   一旁的女子愣了愣,表情有些尴尬,也幸亏是晚上,没人看得出。   洛瑾抓住莫恩庭的手,“二哥,我想回去了。”待在这里,她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其实她不介意被关着,她只是害怕被人遗弃。   “好,二哥带你回去。”莫恩庭摸摸洛瑾的头,对一旁的女子只说了一声“抱歉。”   洛瑾看着两人,眼里泪汪汪的。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好不容易勇敢一次,想问他们在干什么,却狼狈的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洛瑾:你们在做什么?   二哥:什么也没做。   洛瑾抽泣:骗人。   二哥:媳妇儿,要不咱俩做点什么吧!   洛瑾:无耻! 第84章 八字   秋莲想去扶洛瑾,被莫恩庭制止,他蹲下身,转头道:“媳妇儿,我背你。”   “什么?”洛瑾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点上来,回去我帮你看看,别的磕出青来。”莫恩庭催到,干脆直接将人拉到自己的背上。   洛瑾不明白了,她又看了看那女子,就那样站着。可是莫名的她心情好了些,双手环上了莫恩庭的脖子。   “你刚才跑那么急做什么?”莫恩庭问道,他选了没人的小路。   “我就是绊了一下。”洛瑾小声道。   “说实话。”莫恩庭并不信。   洛瑾不开口,只是将脸贴在了莫恩庭的背上,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别以为不说话,我就不不追究了?”莫恩庭翘了翘嘴角,身后的重量很轻,他想着照顾她一生一世。   “二哥,我想大峪了。”洛瑾呢喃着,她已经不去管跟在后面的秋莲,兀自没有规矩的贪婪着这份温暖。   “我带你回去。”她的温声细语,莫恩庭不会拒绝。   回到清墨院,莫恩庭送洛瑾回了厢房。   裙子破了,幸好膝盖没有破皮。洛瑾坐在床边,心里还想着刚才的女子,“那是你的表妹?”   “好像是吧!”莫恩庭似乎想到了什么,坐在洛瑾身旁,“不过我忘了。”   “我没事。”洛瑾不知道再说什么,“二哥,你回去吧。”   “好了,早些睡吧。”莫恩庭拍拍洛瑾的肩膀,他知道她在这里住的很不习惯,在大石村有宁娘,大峪,素萍,这里只有他。   两日后,谢敬叫了莫恩庭和洛瑾去。水榭里,乔氏为谢敬倒了茶,看着外面一双奔跑的儿女。   洛瑾站在水榭的门边上,里面莫恩庭正站着与谢敬说话。   “真的要回去?”谢敬并不赞成莫恩庭的决定,他觉得既然找到了儿子,自然是要留在谢家,不明白为何要回那一穷二白的农家?   “是,要进县学了,明年就是秋闱,总要开始准备了。”莫恩庭回道,“我是以莫家的户籍参加的考试,理应回到金水。”   “户籍什么的,只要你回来,可以改的,只是麻烦一些而已。”谢敬觉得自己的这个大儿子是个可塑之才,理应留下好好栽培,“家里会请最好的先生教你。”   一旁乔氏也跟着道:“你们父子好不容易团聚,大郎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回家里来吧。”她不是莫恩庭的亲娘,但是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   谢敬接着道:“昨晚我也想过了,你二娘也觉得有些事该操办一下了。”说着,她看了眼水边安静的女子,换上飘逸的衣裙,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你年纪不小了,该给你定下亲事了。”   洛瑾的身子一晃,只觉得阳光太刺眼。其实她也想过,凭着莫恩庭现在的身份,自己跟着他会得到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她甚至是买来的。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谢敬嘴里的亲事指的是她和莫恩庭。   “亲事?”莫恩庭面上不变,“父亲是说我莫家的爹娘为我准备的这门?”他看去水榭门旁。   谢敬端起茶碗,杯盖轻轻一划。谢家这种门第,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能做主母?这种样貌的女人只会让人乱心神,“你二娘倒是有几个人选,说出来想知道你的意见。”   乔氏观察了一下两父子,温声说道,“大郎这般出色,这南州城的闺秀可不任着他挑?”说完伸手从旁边丫鬟的手中接过几张纸,“当然,依着咱家来说,还是要谨慎些的。我就选了几个生辰八字不错的。”   几张纸摊在莫恩庭面前的桌上,他嘴上一笑,“父亲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我也知道自己是谢家的孩子,以后要做什么。”   “你的意思?”谢敬放下茶碗,深沉的眼睛看着莫恩庭。   “我还是要回金水,想看看以自己之力能走到何处!”莫恩庭说道,“莫家的爹娘救了我,养我成人,我要报恩。”   “做人有情有义是没错,不过寒门子弟出头难,你可明白?”谢敬欣赏儿子,家里的那几个根本比不上,就冲这份不贪恋眼前富贵,他觉得莫恩庭以后必成大器。   “明白。”莫恩庭回道,“希望父亲明白,我不是离开谢家,只是觉得外面更加磨练人。”   难得这个孩子不像家里的那几个,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利益,眼皮子浅的很。谢敬觉得莫恩庭看的长远,“好。”   “父亲。”莫恩庭又道,“洛瑾是莫家的爹娘给孩儿找的媳妇儿,当时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我不想拂了他们的一片好意。”   “你!”谢敬皱眉,莫家对莫恩庭有恩,是再生父母,这样做也是出于一片孝心,他的确无话可说。“这件事以后再说。”   “这?大郎不看看了?”乔氏看着几张没了用处的纸,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高兴地是谢敬这个失散的长子不会留下来,不高兴的是她那几个亲戚家的女儿是连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丫头都不如吗?   “有劳二娘了。”莫恩庭对着乔氏说话有些说不明的冷淡,“莫家的爹娘已经为我娶了媳妇儿。”   水榭里的话,洛瑾全都听到了,心里现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些高兴,又有些自责,但最多的是甜蜜。不管怎么样,她的二哥还是选了她。   可是洛瑾也看得出,谢敬似乎是不赞成自己跟着莫恩庭的,就凭他当自己的面给莫恩庭选妻子,她已然明白。   其实现在洛瑾根本不在乎能不能进谢家,当初她决定跟着莫恩庭时,也不知道他会是这种身份。她只是觉得他对她好,不会打她也不会骂她。   乔氏讪讪的将几张生辰八字收回来,脸上挂着平时的笑,“大郎要回去,几时动身?我也好让人带上些东西。”   谢敬看向乔氏想了想,转而对莫恩庭说道;“我派几个人过去,虽说你回了莫家,可是多些人在身边还是有用的。”   听了谢敬的话,莫恩庭并没有拒绝。“谢父亲。”   到底是亲生骨肉,即便这么多年不见有些生了,谢敬道了声:“多陪陪你祖母吧,她是最疼你的。”   “知道了。”莫恩庭弯了下腰。   跟着莫恩庭回清墨院的路上,洛瑾脚步轻快了不少。原来她是介意的,介意有别的女子和她分享二哥。她这般的性子都介意,那些表面风光的女人,心里也是苦的吧?她这时候才明白母亲的那句话:姑父那样的女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想什么?”莫恩庭脚步慢下,与洛瑾并行,手指伸出,夹住两片垂下的柳叶。   “要回去了。”洛瑾回道。   “对,要回去了。”莫恩庭笑着,“回大石村。”他往前走着。   洛瑾却是停下了,看着那身姿挺拔的身影。似乎觉察到她并没有跟上,停步转身,笑着对她伸手。   “二哥,谢谢你。”洛瑾微微扬起唇角,他又一次护了她。   莫恩庭走回来,习惯的捏着洛瑾的脸颊,“谢什么?”   “那些生辰八字……”洛瑾有些语无伦次,“就是给你说的亲事。”   “那你说我该不该后悔?”他想逗她,“若是我现在回去,是否来得及,选上几个?”   回去?几个?洛瑾摇头,“我不喜欢……二哥别回去。”她低头,觉得这么说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可她真的不愿意,就像那晚看见莫恩庭和那女子说话,她的心里就像着了火一样,烧得她不得安宁。   “不回去了。”大白天的,莫恩庭不能肆无忌惮的抱住她,只能拉住洛瑾的手,“以后我们的家,不管多大,后院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什么?”洛瑾抬头,明亮的眼睛有些不信却也夹杂着期待。   “我不喜欢家里太乱,你也喜欢安静不是?”柳枝轻抚莫恩庭的肩头,“反正除了你,我也不想看到别的。”   其实莫恩庭知道,如果洛瑾身处像谢家这样一个杂乱的后院,她的性格必会死得无声无息,而他注定会后悔一辈子。她现在除了他,什么都没有,而他也不能没有她。   洛瑾思索着莫恩庭话里的意思,家里只有她一个,是说他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吗?是真的?像姑父和姑姑那样?   “怎么不说话?”莫恩庭捧住洛瑾的脸,“那我再说一遍,这辈子,二哥只看洛瑾的生辰八字,别人的不看。”   鼻子突然发酸,洛瑾吸了吸,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她实在讨厌自己,有一张这么笨的嘴,什么也不会说。   “所以你看,我都这么做了,你应该笑一笑呀?”莫恩庭调皮的两根手指把洛瑾的嘴角抬了抬,“或许我现在还没有能力给你演一出烽火戏诸侯,博你一笑,可说不定以后可以呢?”   “那我会被人烧死的。”那些宠妃的下场可没一个好的,洛瑾才不想那样,她要和他携手到老,平平安安。   “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莫恩庭拉着洛瑾前行,“你会好好地。”   回了清墨院,莫恩庭吩咐小七先出发回金水。对着洛瑾只说让他先回去办一件事儿。   谢老夫人那边自是舍不得孙子,几番挽留,莫恩庭只说会经常回来探望。   又过了两日,莫恩庭带着洛瑾上了回金水的马车。   从走出谢府的那一刻,洛瑾感觉轻松了许多。一柄伞遮在她的头顶,她轻轻笑了笑。   “很快就会回去了。”莫恩庭眼神温柔,“只是天热了,路上会有些晒。”   “是不是要带些东西回去?”洛瑾问道,“要是路上有小玩意儿,我想给大峪捎一个。”   “好,我叫他们给你留意。”莫恩庭觉得洛瑾变了许多,现在的她会关心在意莫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不虐就不虐,你们还动不动对我亮八十米长刀,   太阔怕了,换个八米的不行吗? 第85章 来客   要入县学的原因,莫恩庭一行人倒也走得快。谢家还是派了上次的齐先生和另外两个家丁跟着。一路上做什么也方便了不少。   回到金水时,也算正式进入了六月,街上的人换上了单薄的夏衣,路旁的树上,蝉鸣聒噪。   先去的是镇上的小院儿,素萍比前些日子气色好了不少,见着洛瑾回来,帮着想搬东西。   见到素萍,不免就会想起莫钟和凤英的事。现在素萍过得不错,洛瑾也不打算再开口提起。   小七跑回院子,对着洛瑾叫了声,便跑去了莫恩庭那边,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他。   齐先生指挥人卸了东西,完了走到洛瑾这边,“姑娘,大爷临走时吩咐,要我到了这边去给公子买两个丫鬟,平日里好伺候。您看,要不要找个人牙子过来问问?”   齐先生知道洛瑾以后会跟着自家的小主子,所以在这边家里的事,他是要请示洛瑾的。   “丫鬟?”洛瑾看向莫恩庭,他还和小七说着什么,平日里他屋里的活儿都是她来做的,现在要由别人来吗?   “不要费银子了,先生。”素萍在一旁道,“这里委实不用那么多的人,我自己就包了。”   “嫂子?”洛瑾叫了声,素萍话说的这么快,是在帮她吗?   “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做。”素萍笑笑,“收拾屋子,洗衣做饭,总比闲着好。”   齐先生看洛瑾不发话,遂说道:“既然如此,也就不急于一时,到时候真忙不过来再说。”   齐先生跟了莫恩庭这些日子,差不多也看出来了。公子身边的洛姑娘是个简单的,一切事情都是公子说的算,可是他还看得出来,就是公子在乎这姑娘。   天黑前,莫恩庭和洛瑾回了大石村,就像以前一样,穿的简单,一直从县城走着回去的。牵着的毛驴背上,驼了些带回家的礼物。   莫家热闹极了,最高兴的是大峪,得了有趣的玩意儿,嘴巴那叫一个甜。   宁娘的肚子隆了出来,但是走路依旧麻利。脸上却越来越圆,比起原先变了些模样。   张婆子看着一炕的礼物,嘴里唠叨着:又花银子?以后要花销的地方还很多。   莫振邦则是问着一路上顺利不?家里的老人身体怎么样,别忘记回信报声平安。   正间,洛瑾像以前一样坐在灶前烧火。晚上加了两个菜,宁娘坐在方桌旁,和洛瑾说着话。   “衙门里判下来了。”宁娘将摘好的菜放进盆里,“钟哥应该过几天就走了,天这么热,路上也要遭把罪。”   “那还不是他自己找的?”张婆子从饭橱里端出几个盘子,“好好地干活儿,谁会把他抓了去?”   这就是莫家,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不过时不时会挨到张婆子的几句唠叨。   晚上,莫恩庭和洛瑾回了西厢屋,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绣架静静的靠在墙边。   洛瑾心里有些不明白,谢家什么都好,为什么莫恩庭会回到大石村?任何人看来,都不想放开那种权势吧!索性也就问出来了。   莫恩庭看着炕边缝衣服的洛瑾,“谢家的东西是我的,我绝不会拱手让人。现在回来,以后还是会回去的。”   “这般折腾?”洛瑾低着头问道,想着那令人压抑的谢府,“是为什么?”   “我现在出来,的确是因为户籍的原因,不过这只是其一。”莫恩庭放下书,“还有,我这样做,谢家会觉得亏欠我,肯定会为我准备更多。”   洛瑾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这人是连他的父亲都算计吗?“准备什么?”   “京城谢家。”莫恩庭说出四个字,如果去了京城,那时候就需要借助定原伯府了。   原来是以后的事吗?洛瑾对那些不太懂。   “我现在回谢家能得到什么?只不过是一个长子的名号,无用!”莫恩庭继续道,“倒不如我在外面闯出一番,等到了高处,他们自然会过来靠我,而我得到的,只会多不会少。”   有时候人的差别就是这么大,就像洛瑾,她若是去猜莫恩庭的心思,估计想破头都没有结果。   院子里的梨树上,挂满了梨,墙边的花草也长得旺盛。开春抓回的猪崽已经肥壮了不少;鸡笼里的一只鸡因为天热,下的蛋少了,张婆子整天嚷嚷着要宰了,却始终不动手。   莫恩庭进了县学,还和以前一样,每日往返家里和县城,村里的人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道上次是带着媳妇儿回了一趟娘家。   洛瑾在梨树的阴凉里,切着猪草。正屋门口,张婆子正在坐着摘菜。   “你说这莺兰也有几天没来了,是不是最近家里忙?”张婆子说着。“她做饭倒是不错。”   张婆子其实是个挑剔的,像宁娘和洛瑾干活儿,她就从来没夸过,嫌弃的倒是不少。   洛瑾看得出张婆子是挺中意莺兰的,却不知道走了这些日子,和莫三郎是不是有进展了?   “这次去州府,老二家里人没给你们把事儿办了?”张婆子看了眼洛瑾,长得是真好看,就是不爱说话,整个一冷美人。   “没有。”洛瑾低头道。   “这家人也真是,看着一个个都懂事理的样子,怎么在孩子的终身大事上就不上心?”张婆子嘟囔着,“还大户人家?”   “二哥现在要上学。”洛瑾当然知道是谢家看不上她,打心眼里就不想让她进谢家吧?   “上学也不碍着成亲呀?”张婆子放下菜,“要不干脆找一天给你们办了吧!整天拖拖拉拉的,还耽误着老三成不了亲。”   张婆子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是好心,还非要装出一副坏人样子。   成亲,洛瑾低着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那以后她就是莫恩庭的妻子了,一生跟着他。   果园里的桃子长大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成熟。莫三郎想着搭一个果棚,平日里看园子的时候,可以在里面休息。   选了四根高长的木头,埋了一段在深深的坑里踩实。离地面两尺高的地方,绑上了四根横木,再在上面搭上板子铺上席子就行。棚子顶是可以升降的,四个角各绑着一根绳子,套在四根立柱上,只要上下移动绳子,就可以调整棚顶的高低。   大峪总是喜欢跟在莫三郎身旁,果园里收拾完,就跟着去了小河。   自家的菜地里,宁娘和洛瑾正在摘豆角。宁娘在外面接着,洛瑾在豆角架子之间来回穿梭。   “娘。”大峪跑过来,“我要去河里捉泥鳅。”   宁娘嘱咐了一句,看着莫三郎已经挽好裤腿下了水,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小脑袋,“去吧。”   小河里的水很浅,莫三郎脚踩过的地方,水立即就混了。大峪跑回家拿了一个盆子回来,放在岸边,自己也下了水。   这边洛瑾和宁娘摘完豆角,就来到河边,见盆地已经不少泥鳅,正在来回钻挤。   靠山吃山,开海吃海。莫家的日子过的清苦又简单,每个人却过的幸福。莫三郎说晚上可以做泥鳅炖豆腐。   晚上,一家人聚齐,还像以前一样,男人们是坐在炕上的,女人只能站在地上吃饭,不过却是同一张桌子。   期间,张婆子提起给莫恩庭和洛瑾成亲一事,莫振邦也是赞成的,说是需要置办些什么,以后两人是住在城里还是大石村。   吃到一半,家里来了人,是张屠夫带着张月桃。一家人草草将饭桌收拾了。   莫大郎回去了老屋,他身上的灰尘多,需要洗一洗;莫二郎回了西厢屋读书;莫三郎本来也想走,却被张屠夫叫住了。   洛瑾在正间烧水,宁娘拿了茶叶放进茶壶里,眼睛却不时看着坐在方桌旁,低头不语的张月桃。   好像有些日子没见到张月桃了,上次还是她莫名其妙跑来莫家质问莫恩庭为何打薛予章。现在再看看,张月桃憔悴了不少,半边的脸是肿的。   里屋,张屠夫坐在炕沿上,双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膝盖,似乎有话说,可是又一副为难。   “这么晚过来,有事?”张婆子问道,想起了莫恩庭的亲事,“对了,我家老二要成亲,到时候你那边要帮着准备些猪肉,要好的。”   “二郎也要成亲了?”张屠夫开口,看了眼莫三郎,“三郎什么时候吃喜酒?”   “他?”张婆子看了眼小儿子,“他自己不着急,谁有办法?”   “姐,正月里你曾与我提过,说是想让桃丫头跟三郎定下。”张屠夫看着屋里愣住的三人,继续道,“那时候觉得丫头小,所以……”   最先反映上来的是莫三郎,他当然不喜欢张月桃那个刁蛮的,甚至连码头上的母老虎都比她强。可是开口的毕竟是他的舅舅,他又不能当面直接堵回去。   “舅,月桃跟着我会受苦的。”莫三郎这样说,估计张屠夫也就听出来了,“我什么都不会,现在连份正经的工都没找着。”   莫振邦看着张屠夫,能看出人脸上的为难跟闪躲,“怎么提起这事儿了?要不找一天,咱好好商量?”   “不能等了!”张屠夫一拍大腿,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姐夫,姐,帮帮桃丫头吧!”说着,他走去正间,将张月桃拉进里屋。   “爹,你放开我。”张月桃往后退着,“你放我走吧?”   “给你姑姑跪下。”张屠夫指着地上,把张月桃往地上摁。   “这是怎么了?”张婆子问,不知道眼前的一对父女在做什么?   “姐,你救救她吧?”张屠夫哭丧着脸,“桃丫头年纪小,被人骗了,那人现在跑了,找不着人。”   “他没有跑,他说会带我会州府的。”张月桃哭的一脸泪水,“爹,你让我去找他吧。”   “你的孽障,还敢说话!”张屠夫扬起手掌给了张月桃一巴掌。   “这是做什么?”张婆子细小的眼睛盯着张月桃,“说清楚,打人有是么用?”   “姐,你放心,二郎成亲用的猪肉都算我这个当舅的。”张屠夫也顾不得哭哭啼啼的闺女,“三郎这边,我出银子给他修屋子,添置家什。”   “我家还没应下,你这说的什么话?”张婆子道,“再说,你看你家丫头根本不想过来。”   “我不愿意。”张月桃捂着自己肿的老高的脸,“我已经有了身子,我要去找薛郎。” 第86章 婚书   张月桃的一句话,整个里屋安静了,只剩她抽抽搭搭的呜咽声。   张婆子的怒火噌的一下烧了起来,感情自己这兄弟是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当个便宜爹?当下气得脸直抽搐。   “这是当我家老三是什么?”张婆子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兄弟就会嘴下留情,“你家闺女明明有了别人的种,现在却往我家里送?”   张屠夫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女儿的肚子眼看是藏不住了,那个男人在哪儿,张月桃又死活不说。   “姐,月桃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就是单纯,才会被人骗了。”张屠夫既然来了莫家,自然是豁出脸面去了。“你放心,等月桃过来,肯定把她肚子里的孽障处理干净。”   莫振邦也是生气,但是他一个男人又不能说张月桃怎样,只是沉着脸;一旁的莫三郎脸上闪过讥讽的笑,自己再怎么没出息,可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今日张家是来羞辱他的?   “这事儿,姐实在帮不了你。”张婆子现在压着怒火,完全是因为亲情,“我家老三已经有了属意的姑娘,叫莺兰。”   张屠夫没想到张婆子会这样说,可是他不想放弃,自己的闺女被外人知道了丑事,那他家这辈子就别想抬起头了。   “姐,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月桃过来,就做个偏房。”张屠夫现在为了将闺女塞来莫家,也是用尽了心思,“家里的东西还是我来置办。”   张婆子没有好气,“我们莫家没有那种坏习气,我家的孩子就该一心对着自己的婆娘。”她一辈子跟着莫振邦,平平淡淡,是不是打打嘴仗,但是男人没有给过她亏吃,更是没动过她一手指头。   “月桃会没有活路的。”张屠夫带着哀求道,“以后她怎么办?”   “要我说,要去找那个男人。”张婆子气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好好地姑娘他想骗就骗?”   张屠夫长叹一气,“说都说到这里了,我也不瞒你们了。那混蛋就是后山大宅里的贵人,他那般花言巧语,月桃又简单的什么不懂,岂是他的对手?”   这话张婆子不爱信,要说简单,有谁比得过西厢屋的?当初那贵人威逼利诱,西厢屋的也没见被骗了去,宁死不从,还拼命逃了回来。   “我看,还是想别的办法吧。”张婆子肯定不会让张月桃进莫家的门,莫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岂是随便玷污的?“我家老三是真的要定亲了,就是码头那边姜家的姑娘,叫莺兰,这段日子来过家里。”   这时,洛瑾进来送茶,她刚才在外面也听到一些,心惊张月桃竟是被薛予章给骗了,她当时就劝过说姓薛的不是好人。见着屋里没了声音,才掀开帘子进来。   莫家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张屠夫一直摇着头叹气,角落里张月桃哭的一脸泪水。   “二郎媳妇儿。”张屠夫见着洛瑾进来,像是见到了救星,“你就发发善心,留下月桃在西厢屋吧?”   洛瑾手一抖,差点儿将茶壶掉到地上。这意思是莫三郎那边不行,又盯上莫恩庭了吗?   “你也别急了。”莫振邦开口,二儿子是什么身份?能要月桃这样的?“老二要上学,实在顾不上那么多。”   来了一趟莫家,却是白跑一趟,张屠夫知道自己理亏,朝着角落里哭泣的张月桃开始打骂。这个他娇生惯养的女儿现在让他丢尽了脸面。   洛瑾连忙上前拉开,宁娘趁机将张月桃拉去正间。   莫家是绝对不可能让张月桃进门,而张月桃也一心想去寻找薛予章。正屋的嘈杂,终是将西厢屋读书的莫恩庭引了来。   一番劝说,张屠夫带着张月桃离开了莫家。怕是路上出什么事,莫振邦让莫大郎跟了去。   张屠夫嘴里不停的骂着张月桃:这个混账,就该送去山上做姑子去。   莫家静了下来,已是深夜,可是老两口无法安睡,刚才的事着实让他们感到气愤,要不是碍于亲戚的面子,早拿着棍子将人赶了出去。   倒是张婆子想起了莫三郎,想这儿子今晚也是受了委屈,“他家今晚就是混账,怕是没了办法,才过来的。”   莫三郎其实不太在意,左右他心里从来也没有过张月桃,“我没什么,您两老别动气就行。”   “你看看,有好姑娘就赶紧娶回来。”张婆子又开始唠叨,“留着被别人抢了去,你就后悔吧!”   后悔?莫三郎抠抠耳朵,想着码头那个利落的身影,做事干脆,特别爱笑,两个酒窝甜甜的。好像是有那么几个小子愿意围着她,可是她就愿意跑来跟他说话,虽说他总是一副黑脸。   等着正屋收拾完,洛瑾回到西厢屋已是很晚。里间还亮着灯,莫恩庭也没有睡。   “洛瑾,你进来。”莫恩庭掀开门帘叫了一声。   洛瑾擦干手走了进去,“二哥,你还没睡?”   “回来还没和你说上几句,我睡不着。”莫恩庭笑了笑,从矮桌上拿起一张纸,“给你的。”   洛瑾狐疑的接过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渐渐睁大,手有些发抖,“我的卖身契子?”   上面是母亲的手指印,那三十两的数目尤为显眼。洛瑾看着莫恩庭,他把这个还给她了?她是自由身了?   “是。”莫恩庭一条腿搭在炕沿上,“你现在可以撕了它。”   “那你我当时写的凭证,一年为期?”直到现在,洛瑾将那张凭证还放的好好地。   “那些还有用吗?”莫恩庭笑道,“契子撕了,凭证也就无用了。”   洛瑾再次低头看着契子,真的撕了吗?一只细长的手将契子来了过去。是莫恩庭,他直接将那张卖身契放在油灯上点燃,只瞬间就化为灰烬。   “你看,没有了。”莫恩庭摊开空空的双手。   “我是自由身了?”洛瑾问道,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刚才正屋还在为月桃的事儿烦心,现在自己的卖身契就化为了灰烬。   “自由身?”莫恩庭念叨着,他拉住洛瑾的手,“你想跑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洛瑾回道,安安静静的大石村其实让她很安心,有什么事,这里的人都会帮她。   “我不放心。”莫恩庭摇头,然后从矮桌的书本下抽出另一张纸,那是一张大红色的纸,“这也是给你的。”   还有什么?洛瑾再次带着疑问接过那张纸,打开来看,脸上有些动容,那上面有她的生辰八字,是她和莫恩庭的婚书!   “没了卖身契,就换成这个吧。”莫恩庭将婚书抽回来,重新叠好夹回书页中,“你一样跑不了,这下可就是一辈子了。”   “你什么时候弄的?”洛瑾问道。   “就是在谢家的时候,我让小七提前回来,请村长去衙门求来的。”莫恩庭道,当时这么做也的确有先斩后奏的意思,反正就算谢家不同意,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一个人强大了,就不必看别人的脸色,谢家迟早也会靠他。回去这段日子,莫恩庭差不多也摸清了谢家现在的情形,无非就是每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明挣暗夺,只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而已。   其实不管是卖身契或是婚书都已无所谓了,洛瑾认定了会跟着莫恩庭一辈子。他烧了卖身契,是想告诉她,她不是矮人一等的。   日子过得安静,莫家二老为莫恩庭和洛瑾挑了个日子,准备到时候给两人将亲事办了。想着将西厢屋得空收拾一下。   张屠夫那边再没过来。事后,张婆子消了气也回过张村一回,毕竟是亲戚,又是看着侄女儿长大的,总要帮着想想办法。   张月桃一直被关在家里,张屠夫的婆娘整日里在家看着,生怕一时看不紧,人就跑出去。直到现在,张月桃还幻想着薛予章会带她回州府,拼命护着肚子不让别人动,说着母凭子贵的胡话。   果园里的桃子熟了,细细的枝桠被果实压弯,一派丰收景象。莫家晚上会让一个人过来看园子,附近也不是没有游手好闲之辈,防着这些人来园子里偷摘捣乱。   白日里,跟采石场告了假的莫大郎和莫三郎,就会将摘下的桃子送去镇上卖。   板车上是两筐新鲜的水蜜桃,大小分开装的,价钱也不一样,两人一推一拉的进了城。   果园会给家里增添不少用项,一般也是家里最忙的时候。天旱的时候还要担心浇水,幸好今年风调雨顺,果园丰收。   头天下午,就会将桃子摘好,第二日一大早就去镇上。这两天莫大郎和莫三郎也是忙活的不轻。   晚上,看果园的事莫恩庭就揽了下来。他整日读书,实在为家里做的太少,就想着晚上可以帮些忙。   吃过晚饭,天还亮着,莫恩庭带着原先素萍养的大黑狗,去了果园。   天气沉闷,最终是下起了丝丝细雨。洛瑾回到西厢屋,发现莫恩庭没带水壶,便想着给他送过去。   在角落里拿了把雨伞,洛瑾提着水壶出了院门。雨下的还不大,只是有些天气闷热,似乎憋了一场大雨。到处一片潮湿。   果园的棚子里,莫恩庭借着最后的光亮看了几页书,便合上了。转头看见那纤细的身影进了果园,朝这边而来。   “你怎么来了?”冒着细细的雨丝,莫恩庭钻到洛瑾的伞下,伸手接过伞柄。   洛瑾提着水壶,“你忘记带水了。”   “跟我来。”他笑了笑。   两人到了棚子里,黑狗趴在棚子的铺板下面,见洛瑾来了,摇了摇尾巴。   洛瑾坐在铺板上,腿耷拉在外面,棚顶的雨水会滴上几滴。   “你坐那边会淋着的,到我这边。”莫恩庭倚着被褥,神态慵懒,对着洛瑾伸出自己的手。   “我回去了,一会儿天儿就黑了。”洛瑾跳下铺板,不想一下子撞到棚顶,上面的水哗哗的浇了她一身,她捂着脑袋愣愣的站在那里。   “你呀。”莫恩庭将人拉倒棚子里面,找了手巾为洛瑾擦着头发,“怎么叫人放心?”   “我自己来。”洛瑾去抓手巾,却是一把攥住了莫恩庭的手,   莫恩庭的眼神变了变,眼前的人发丝湿漉漉的贴着脸颊,薄薄的夏衣湿透,勾勒出玲珑的身姿,偏得她还一无所觉。   抿好了自己的头发,洛瑾在铺板上往外挪了挪,“二哥,我回去了。”忽觉得腰间一紧,她被带去了身后人的怀里,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   “别走。”莫恩庭将人勒紧,他随意找着借口,“雨下大了,不好走,等雨小一些,我送你回去。”   “不要紧的,我慢些走。”洛瑾突然有些心慌意乱,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晕眩,她已经躺在铺板上,“二哥!”   “二哥只是想抱抱你。”莫恩庭说着,手拂着洛瑾的脸蛋儿,毫不迟疑的印上了红艳艳的软唇,带着她的一起翻转沉沦。   洛瑾无法动弹,惊恐的睁大眼睛,只嘴中呜呜着,却无法言语,她亦推不开莫恩庭。   嘴唇游弋到细细的脖颈,那里娇嫩脆弱,带着丝丝冷香,迷人心智。   “别!”洛瑾推拒着,她害怕。   莫恩庭抬头,眼色深沉,他手指划过洛瑾的眼角,低声安抚着,“别怕。”   “我们没成亲。”洛瑾忙道,腰上的火热,简直快让她疯掉,连带着说话都颤抖着。   “可我们三日后就成亲了。”莫恩庭吻着洛瑾的唇,嘴角一扯,“还有婚书为证,可是我不想等了。”   外面的雨真的下大了,偶尔会飘进几滴,落在洛瑾的脸上。她不由想起张月桃,心里更加不安。   “二哥,你让我回去。”洛瑾试着商量,她无法阻止那只作乱的手。   “别说话。”莫恩庭的唇堵住洛瑾的,他放过她许多次,但是这次的确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她是他的媳妇儿,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当然可以动她。   洛瑾的黑发散开在铺板上,有些无措的抓着一旁的被子。莫恩庭微微眯起眼,看着自己身下的小媳妇,一副无力反抗,任人宰割的样子,当下也不在犹豫,想着就这样将人直接吃了。   “洛瑾喜欢二哥吗?”莫恩庭哑声问道。   头脑晕沉的洛瑾嗯了一声。是,她喜欢他,他一直护着自己,没有他,她现在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模样。   他抱着她,禁锢着她,脸贴上她的,与她喃喃低语安抚,“洛瑾是我的,这辈子我都会缠着你。”   雨丝缠绵,恰似棚里交叠的一对人儿,彼此眷恋,融为一体,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  来吧,有了婚书就是合法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解甲归田的阿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解甲归田的阿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芷慧慧 27瓶;bingyu8581 2瓶;错过的补回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生计   雨声不断,击打着棚顶,带着清脆悦耳的声音。   棚里铺板上的两人依旧纠缠在一起。洛瑾累极,趴在那里沉沉睡去。伸手抱着的那人却依旧不太老实,无法安睡,无数次想把怀里的人叫醒,又无数次忍住。   软玉温香在怀,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莫恩庭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只是这丫头为什么能睡得着?无奈叹了口气,他将人抱紧闭了双眼,这下她再也跑不了了。   雨下了半宿,天还未亮时,莫恩庭叫醒了洛瑾,又是一顿厮磨缠绵。媳妇儿太过娇软,让他喜欢上了那种蚀骨的滋味。总觉得怎么样也不够。   “二哥,天亮了,要回去做饭了。你还要去县学。”洛瑾简直快要疯了,这人怎就一刻也不放开她?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   “别说话。”莫恩庭的手指摁住洛瑾的嘴唇,他想自己今天去了县学,恐怕也是没有心思读书的吧?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只有切身体会到,才会知道书里说的远不如亲自感受来的欢快。   黑狗趴在铺板底下,传来的吱嘎声,它也懒得再抬抬眼皮。   小路泥泞,是莫恩庭背着洛瑾下的坡。他总是做的有些过分了,媳妇儿身子娇弱,却是十分听话的任由他胡作非为,他心疼她,心里软软的。   走到门口,莫大郎和莫三郎正好推着板车往镇上去了。院子里还很安静,晨色雾气蒙蒙。过一会儿莫振邦也会起来,然后和莫恩庭一起进城。   回到西厢屋,莫恩庭拿了些柴火,往锅里舀了些水,急急地烧了些水。他马上要去上学,在这之前,他想为媳妇儿烧些水,一会儿让她自己洗一洗。   “我过去正屋,给娘说一声,你晚些过去烧火就行。”莫恩庭看着坐在炕上,脸色有些疲惫的洛瑾,有些自责,但绝不后悔:“你没事儿吧?我听说女子第一次会很疼的。”   是很疼,简直要疼晕了。洛瑾现在想想都觉得害怕,只想着以后成了亲也这样,那还不要了她的命?但是现在听来只觉得羞赧,尤其昨晚两人在棚子里,她低下头,脸红的不知往那里藏。   “你别不说话呀!”莫恩庭平时好口才,现在见媳妇儿不说话,也猜不出她是不是生气了?“你是怨我?”   洛瑾更加不好意思开口,难道告诉他自己是愿意的?“二哥,你快些去县学吧!我没事。”   “你没事?”莫恩庭捧住洛瑾的脸蛋儿,轻吻一下,“你放心,二哥一辈子只对洛瑾一个人好。”   洛瑾点头,她已经听见院子里的声音,那是莫振邦起来了。她想着赶紧去梳梳头发,然后去正屋烧火做饭。不想刚下炕,就觉得走路有些不适。   “二哥,公公等着你,你快去吧。”洛瑾催促道。   “我走了,你在家好好歇着,家里的活你先不用做了。”莫恩庭拿起矮桌上的书,急匆匆的出门,“我去叫小七过来,让他帮着干一些。”   莫家的男人都出去了,家里安静了下来,偶尔是大峪在院子里跑进跑出。门前的梧桐树一片茂盛,大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个院子。   脖子上是暧昧的痕迹,这炎热的夏日,薄薄的衫子哪里盖得住?洛瑾没事也不敢出去,只留在西厢屋。   宁娘过来,手里拿着布料,说是洛瑾要成亲,她没什么送的,想给洛瑾缝一件衫子。   洛瑾和宁娘坐去梧桐树下,一起做着针线活儿。洛瑾的闪躲当然逃不过宁娘,她是过来人,知道这姑娘脸皮薄,也没有说什么,只当没看见。   “嫁衣怎么弄?”宁娘问道,“两日后就要成亲,来得及不?早些准备好,也去了心事。”   “二哥说在城里定了一件。”洛瑾回道,她很想将自己的领子拽一拽,遮住那些羞人的痕迹,“我还没见过。”   “二郎就是心细,什么事都会给你想好了。”宁娘笑着,“你这丫头倒是的有福的。老实本分,什么事不争不抢。”   洛瑾看着宁娘的肚子大了不少,便想着给肚子里的孩子做几件小衫子。“嫂子,以后我帮你的小娃做衣衫吧。”   宁娘笑了,“那敢情好啊,你的针线活儿好,你我强多了。”   半天后,宁娘有些累便回了老屋。小七这时来了莫家,看样子有些疲惫,手里提了些东西。   “姑娘,这是公子让我带过来的。”小七将包袱给了洛瑾,“他还说家里要做什么活,你就跟我说。”   “小七,你的衣裳怎么了?”洛瑾看着小七的头发有些乱,衣裳袖子破了一个洞,像是烧的。   小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姑娘,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昨晚上下雨,你猜怎么着,后半夜家里竟是起了火。”   洛瑾一惊,“你说二哥的院子着火了?那素萍嫂子有没有事?”   “嫂子没事,我当时正好起来去茅厕,就见着伙房里已经着了起来。当下叫了嫂子跑了出去。”小七讲着当时的凶险,“谁会想到湿漉漉的雨天会着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扑了,大半夜的也叫不来人。”   “院子怎么样?”洛瑾又问,火是从伙房里烧起来的,难道是澡堂里的火没熄掉?可是也不会在大半夜烧起来呀?   小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想来是跑了半宿,累极了。“伙房,主房和一间厢房都烧了。嫂子住的那间没连着主房,倒是没事。”   “齐先生他们过去了?”洛瑾问道,莫恩庭的院子里只住了小七和素萍,齐先生三人住在相邻的小院子。   “过去了。”小七晃晃胳膊,“齐先生说,这把火像是人为的。”   洛瑾不明白,谁会跑去莫恩庭的院子放火?素萍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红脸,谈不上得罪人。住在那边的人家也都是些良善的,当初齐先生找院子也是下了心思的。   小七看着不说话的洛瑾,知道自己可能又多说话了,忙道:“您也别担心,只不过一处院子,修修会好的。大不了再去寻一间。”   小七来了以后,家里简单的活儿也不用洛瑾做了,她昨晚实在太累,就在西厢屋里睡了会儿。   下午,莫振邦早早地回来了,脸上不好看,将驴子拴好,坐在院子里的阴凉地里,一句话不说。   张婆子上前问了句,“怎么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这又是要准备去外地了?”   莫振邦摇头,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闷闷地说了声:“不去!”   洛瑾端了水过来,送到莫振邦手里。   “那是怎么回事儿?”张婆子搬了凳子坐下问道。   “是东家那边不想做了。”看起来莫振邦并不想开口,“说是粮铺被人盘了去,把人都潜了回来。”   “什么?”张婆子声音一尖,“说撵人回来就撵?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道理?人家本来就是雇你,你干活人家给银子。”莫振邦叹气,“现在铺子换了主人,又不是东家说了算的。”   “这东家怎么说盘就盘?之前就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张婆子也跟着叹气,东家一向信任自己的男人,男人也尽职,事情来的也是突然。   眼看两日后老二成亲,要花不少用项;接下来想让老三也把亲事定下来。现在莫振邦回了家,这下看来,家里好像拿不出那么多。   莫振邦也不解,“东家也说迫不得已,做了这么些年,名号也打出去了。只说对方一定要盘这铺子。看样子对方势大,东家也没有办法。”   还有两日成亲,为什么家里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洛瑾想着回西厢屋拿着被面和里子去老屋,找宁娘一起缝新被子。   这时候,一个村民跑进莫家,叫了声:“二婶子,你家果园出事了。”   莫振邦站起来,“怎么了?”   那村民喘了口气,“二叔,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干的,你家园子西头的桃树被砍了大片!”   莫振邦快步出了院门,“我得去看看。”   张婆子迈开步子追了上去,那些树可是她一点点看着长起来的,听村民这么一说,顾不得眼前发黑,只想去抓着那作恶的人狠狠收拾一顿。   洛瑾见着张婆子出去,忍着身上的不适,连忙也跟了上去。   去了果园西头,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大片的桃树被生生砍断,枝叶果实落了一地,让人好不心疼。精心培育了十几年的果树,现在颓然的倒在地上。   “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张婆子嚎了一声,瘫在湿漉漉的地上,手里攥着桃树枝,心疼的眼泪直掉。   莫振邦皱着眉,在一片倒下的桃树间穿梭,心里也是疼得慌,满是老茧的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半熟的桃子,眼里尽是可惜。   桃园是莫家一年中进项最多的地方。桃子换了银钱回来,可以修缮一下两间厢屋,到时候再添置几样家什,为两个儿子娶媳妇儿。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报官!”张婆子脸上抖着,一双小眼冒着仇恨,“把人抓起来,让他赔!”   莫振邦叹气,报官有什么用?人哪是那么容易就找得出的?这些树是他亲手栽的,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回家拿个筐来,把这些桃子摘下来,没熟的只能贱卖了。”   一旁的张婆子任洛瑾怎么拉她,就是不起来,坐在地里骂着。莫家没有得罪过人,是谁下这么大的狠手,这是想断了莫家的生计呀! 第88章 乱子   小七从莫家拿来两个筐子,帮着将掉在地上的桃子捡进去。莫振邦蹲在地头,皱眉看着已经开始发蔫儿的桃树。这些为家里带来进项的树,最后竟是成了一堆烧饭的柴火吗?   张婆子只觉得气不顺,胸口憋闷得厉害,被洛瑾扶去了棚子坐下。棚子里也没有幸免,被褥被扔去了外面的地里,上面泼了水,沾了泥。   “这是谁跟咱家这么大的仇?”张婆子垂着自己的胸口,“这么做就是伤天理啊!不给人留活路了吗?”   “婆婆,我扶您回去吧!”洛瑾劝道,“等着大伯他们回来,再一起想想办法。”   “我心疼呀!”张婆子望向那一片倒下的树,“当年我和你公公废了多少心,才栽活了这些树?当初就是指望着这些树,给他们三兄弟娶媳妇儿,供老二念书的。”   能这么恨莫家的会是谁?洛瑾不免想起了后山,如果真是薛予章,那就麻烦了,自己当日伤了他,他没死,定是会回来报复。莫家在明他在暗,要怎么办才好?   “长了这么多年,这些树都有灵气了。”张婆子抹了一把眼泪,“有什么事儿不能冲着人来吗?暗地里搞这些,就是想让人心碎?”   “婆婆,别难过了。”洛瑾不太会说话,走到地里,想把脏的不行的被子收起来。触手上去,一片湿黏,被子吸了水,重的不行。   “别弄了,被子成了那样,也就毁了。”张婆子说话有气无力,她现在心里难受的紧,“这个人真是狠心,连床被子都不给留。”   想着昨夜还和莫恩庭一起盖着的被子,现在却躺在泥地上,成了一堆废布,洛瑾也叹了口气。   这时,果园里跑来了莫大郎和莫三郎,他们应该是回家后听到了这边的消息,赶了过来。   两个堂堂男儿看着一地的桃树,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年到头精心打理,地里连一根杂草都不留,春天施肥,修枝……   莫三郎默默地走过去,和小七一起,将掉在地上的桃子捡起来。莫大郎性子直,当场气得不行,可是又无可奈何,他们没有抓到做这些事的人。   抬了满满三大筐桃子,莫家的人谁都不说话。找了绳子把筐子绑实在板车上,拉回了莫家。   回到家里,院门外站着几个人,见了莫振邦笑着跑过来,“莫叔,你家定的家什送来了,一共五两银子。”   “还亏你们送过来。”莫振邦扯出笑容,看着放在院门外的一个木橱,那是他给莫恩庭成亲添置的。“去屋里坐吧!”   “不了,天晚了,还有活儿,要回去。”来人笑了笑。   莫振邦点头哦了声,回头对张婆子道:“装些果子让人家带着。我回去拿银子。”   送家什的人走了,莫家几个男人去了正屋,女人们留在院子里,捡分桃子。熟透的好果子分开装,一般的就装另一处,而那些掉在地上有了伤痕的,便拾去了盆子里。   “二郎媳妇儿,你把这一盆给你三婶子家送去吧。”张婆子坐在一旁,一直盯着一堆桃子,仍是一脸的心疼,“就说让她捡着好的吃,不好的就扔掉。”   洛瑾嗯了声,端起盆子出了门。三婶子家在村口,洛瑾走到一半,碰上了下学回来的莫恩庭。   “要去哪里?”莫恩庭自己接过盆子,将手里的书和一个包袱递给了洛瑾,“不是让你在家歇着吗?”他脸上笑着。   “二哥,小七说在县城的屋子着火了?”洛瑾问道,为什么莫恩庭总是一副没事儿的样子,是不想自己担心吗?   “小七这嘴就是欠抽。”莫恩庭道了声,“你别担心,就是伙房里失了火。”   可是小七明明说过那是人为的。洛瑾也没再问,左右她什么也帮不上,就不要再继续添乱,跟着莫恩庭去了三婶子家。   往家走的路上,洛瑾开口,“二哥,家里的桃树被人砍了。”   莫恩庭停住脚步,他眉头一皱,“桃树?”   “还有,粮铺的东家也不做了,公公回来了。”洛瑾又道,不由觉得害怕,“二哥,是不是姓薛的回来了?”   “别瞎想,先回家看看。”莫恩庭往前走着,走的不快,像在想着什么。   捡好了果子,好的两筐搬去了车上绑好,剩下些有伤的,就送去村里分了人。   晚上,一家人聚齐了,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各怀心事的晚饭。没有一个人不觉得心疼,就连小小年纪的大峪都不再闹腾,安安静静的。   “今儿晚上,老大和老三,你们两个都到果园里看着。”莫振邦说道,“等白日里,我就过去看。我就不信,人在那里,他们还敢胡来?”   两个儿子应声点头,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气。   “老二,你还是安心念书,家里的事你别操心。”莫振邦又道,“两日后,你成亲,到时候告一日假。”   莫恩庭没说话,家里现在这样,他哪还有心思成亲?只是不成亲又对洛瑾不公平,觉得亏欠她,让她受委屈。   “就这样,你们也都回去吧。”莫振邦觉得有些累,揉了揉额头,“明日还有送酒的过来。”   回了西厢屋,莫恩庭拿起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下,一直看着灯火。   “二哥。”洛瑾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要不,亲事拖一拖吧?”   莫恩庭拉过洛瑾道自己眼前,手抚上她的发,“你不觉得委屈?明明说好的成亲。”   “我不委屈。”洛瑾道,“以前二哥做了很多,家里也为我做了很多。这时候家里这么多事,成亲晚几天也没什么?”   “傻丫头,可是我觉得亏欠你。”莫恩庭心疼洛瑾,“你以前过得不好,总是患得患失的,对着什么都防备,我知道你是害怕失去。”   “二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而我也不想一直胆小。”洛瑾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他护着她,她什么也没为他做过,将来自己一直懦弱胆小,铁定会拖累莫恩庭。她不要,她要他没有后顾之忧,她要像姑姑那样,做个懂事的妻子。   “洛瑾不是胆小。”莫恩庭将人揽进怀里,手指轻轻捏着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你只是让人心疼,明明无依无靠,却还倔强的想离开这里,你是勇敢的。”   洛瑾环上莫恩庭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这个人给了她从来没有的安定感,只要被他抱着,什么烦恼忧愁,全部都会不见。   “二哥,我怕是姓薛的回来了,一定是他干的。”洛瑾说出自己的担忧,“莫家除了他没有别的仇家。”   “这些事我来处理。”莫恩庭捏捏洛瑾的鼻子,“给你看一样东西。”   洛瑾看着莫恩庭打开矮桌上的包袱,一片大红色露了出来,光彩夺目。   “嫁衣?”洛瑾心中欢喜,手摸上那滑滑的衣料,这是她心爱的男人给她的,是对她一生一世的承诺,“真好看!”   莫恩庭将嫁衣抖开,小小的里间被映的红彤彤的,他往洛瑾身上比了比,“你穿上一定很好看。”   洛瑾接过去,手指描着上面的刺绣,嘴角不觉得上扬,“绣的真好,比我绣的好看。”   “你以后绣花的衣裳不用再穿在别人的身上,我要让别人来绣花给你穿。”她跟着他苦过,所以剩下的人生他会好好待她。“不过,你可以为我做衣裳。”   洛瑾恋恋不舍得从嫁衣上挪开目光,“我做的不好,还比不上嫂子做的。”   “谁说的?”莫恩庭道,“媳妇儿做的最好。”   洛瑾觉得脸发烧,任那只无赖的手将自己卷了过去。她羞涩的双臂环上莫恩庭的脖颈,却是一眼都不敢正看他。   “委屈你了,这件事过去,咱们就成亲。”她为了他甘愿推迟成亲,这般懂事也让他欣慰不已,“二哥起誓,一辈子不负洛瑾。”   郎情妾意,彼此晃了彼此的心神,他愿意为她拼命,她亦愿意为他静静的等待。   “公子!”小七掀开帘子进了里间,看了眼前抱在一起的主子和姑娘,忙放下帘子退了出去。   洛瑾尴尬急了,慌忙推开莫恩庭,将铺在炕上的嫁衣伸展开来撑好。   “洛瑾,你等着,我现在就出去抠了那小子的眼珠子。”莫恩庭对着门帘哼了一声。   小七身子不由一抖,他这段日子跟在莫恩庭身边,怎会不知道主子是个什么人?外表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内里的心比谁都黑。他也在谢家待过,估计家里的那些少爷加起来也不是主子的对手。   莫恩庭到了外间,黑暗里也看不清楚脸色,只知道浑身冷意。“谢家就是这么叫你规矩的?进主子的屋子,直接闯?”   小七忙道:“公子,是家里来了客人,老先生让您过去呢?”他说的小心翼翼,他可不认为主子的那句抠眼珠子只是说说而已。   “烧火。”莫恩庭指着灶台,以后就让这小子给媳妇儿烧水。   来到莫家的是张屠夫,自从上次来,想将自己的闺女塞来莫家无果后,他就再没有来过。这次大半夜的跑过来,一定是出了急事。   “姐,桃丫头有没有来过?”张屠夫一脸焦急,“今儿晌午过后,她人就不见了,我把村里找了个遍,都没找着。”   “不是在家里看的好好地,怎么就跑了呢?”张婆子也是头疼,白天自家的事儿够她烦了,这个侄女儿又填了乱子。   “她娘也不知道怎么了,说是午后睡着了,醒了就不见人了。”张屠夫叹气,“你让大郎他们帮着找找行不?”   自己家已经是一团乱,现在张家那边也出了事,亲戚家的,当然要帮忙。莫振邦叫了三个儿子过来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芷慧慧、LaLaLa12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芷慧慧 17瓶;bingyu8581 4瓶;你呀你、错过的补回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找人   “后山那边找了没有?”莫三郎故意说了一句,这事儿谁看不出来,就是张月桃跑去找姓薛的那个混蛋了,害得父母兄弟在家里担心。   “找了!”张屠夫摇头,“那大宅早已经没有人住了,只留着以前看门的。”   莫恩庭沉默不语,接二连三的出事情,这就根本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至于张月桃,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傻,找了一条死路在走。他倒是想起自己的媳妇儿,虽说心思简单,但是做事规矩,从来不用担心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大晚上的,莫家的人也没办法睡了,纷纷上了山寻找张月桃。家里的桃园没人看管,张婆子去求了村长,找了个年轻人去帮忙看着,也答应了会给报酬。   家里的女人也都没睡,张婆子只觉得天昏地暗,头疼的要命。   “老大家的,你快回去吧!”媳妇儿都在正屋陪自己,也是一片孝心,只是张婆子现在心烦,实在不愿意看见这么些人,“大峪要照顾,你也带着身子。”   宁娘应了声,回了后面的老屋,临走嘱咐洛瑾好好照顾婆婆。   “婆婆,你要喝水不?”洛瑾小声问了句。   “不喝了,头疼的厉害。”张婆子嘟哝着。   “我帮你揉一下吧?”洛瑾问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给祖母摁过。”   张婆子抬了下眼皮子,“行吧!”   洛瑾找了枕头,让张婆子躺下,手指在她的头上摁捏着。   张婆子问起了两日后成亲的事儿,叮嘱着到时候要怎么做,新嫁娘不能说话之类,坐上了炕也就不能再动弹,等着男人挑了盖头才行。   “二哥说了,亲事不急。”洛瑾回道。   “亲戚那边都说好了,怎么能变卦呢?”张婆子现在的神经舒缓了许多,“家里是事儿多,真要延些日子,做女人的心里都会觉得委屈的。”   “不委屈。”洛瑾道,现在家里这样,哪能再添乱,“我与二哥都说好了。”   “难得你这么想。”张婆子深吸一口气,“当初我是真不喜欢你,你看看你当时的样子?邋里邋遢,要死不活的,好像我莫家配不上你似得。”   洛瑾记得当初来莫家的时候,张婆子总是对她冷言冷语,想来自己那副样子,在她挑剔的眼里十分反感吧!   “我以后不会了。”洛瑾道,她要一心一意跟着莫恩庭,不管他去哪里,是富贵还是贫穷,她都会陪着他。   “其实我一早看出你带了个福相,当时就觉得长得真好看。”或许是白日里憋得太多,或许是现在头不再疼,张婆子说的话也多了,“那张嘴长得像一个小元宝,盛满了福气。就是人太瘦了,怕是不好生养。”   洛瑾手一颤,想起了昨晚的荒唐,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张婆子传出了微微的鼾声,洛瑾轻轻的扯了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吹熄了灯,出了正屋。   回去西厢屋,小七烧的水早已经凉透,洛瑾去了床板坐下,等着莫恩庭回来。   一晚上过去,莫恩庭没有回来。其他人回来了,结果自然是找不到人的。来不及休息,莫大郎和莫三郎拖着疲惫的身子,推着板车去了镇上。   小七来到西厢屋,见着洛瑾,说了莫恩庭已经去了镇上,叫他回来帮着照顾家里。   太阳出来了,今日又是一个大热天。莫振邦吃了早饭就去了果园。   宁娘和洛瑾在西厢屋的炕上缝新被子,不免就会提起张月桃的事。   “这个姑娘就是不懂事儿。”宁娘引上针线,“这是要把自己作进去?”   “是姓薛的太坏了。”洛瑾道,张月桃一个乡下姑娘怎么可能是那种纨绔少爷的对手,定是听信了花言巧语。   “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宁娘不这么认为,“你想她当初为何往半斤粉的家里跑那么勤?事后我可听说了,月桃是看上了姓薛的,拖着半斤粉想办法。”   “半斤粉这种人怎么能信?”洛瑾想起当日凤英是如何伙同莫钟将自己和素萍绑了的。   “可不就是说吗?关键刚才那些话都是半斤粉自己传出来的,月桃是真傻。”宁娘摇头,“现在可好,带了个孽种,一辈子算是毁了。”   说起来,如果不是张月桃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哪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两个人干活儿很快,两床被子没一会儿工夫就缝好了。   莫家来了送酒的,是莫振邦为莫恩庭成亲定的。张婆子给了银子,看着院子里的几坛酒叹了口气,觉得拖迟了婚期,有些对不住孩子。   晚上,莫大郎和莫三郎去了果园看守,莫振邦则去了村民和亲戚家走动,说是莫恩庭的亲事要推迟几日。   莫恩庭知道这个婚事必须推迟,他可不想自己的成亲之日有任何意外,他要的是万无一失,而他要做的就是铲除后患。   张婆子今日倒是病倒了,她心眼儿小,昨日急火攻心,一整天都是晕的,所以早早的睡了。   小七来到莫家,原先洛瑾睡觉的床板现在成了他的。而洛瑾自然卷着铺盖被逼去了里间。   “看你怎么一副不情愿?”莫恩庭打趣着,果不其然看着那张雪白的脸儿飞上了红晕,“明明什么都做过了。”   洛瑾只低着头,爬到炕上为莫恩庭收拾好矮桌上的书本,假装没听见那些羞人的话。   “公子,有人找你。”小七经过前一次的事,学乖了,站在门帘外问道。   莫恩庭从炕上下来,伸手掀开门帘,叫了声:“九哥来了?”   洛瑾看着走进来的竟是段九,看了眼莫恩庭,知道他可能有事,“我去泡茶。”   段九吊儿郎当的看着洛瑾,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有劳嫂子了。”   莫恩庭不喜欢别人这样对着自己的媳妇儿看,只是眼前的人现在自己用的着,遂放下了门帘,将内外隔绝开来。   “二郎,你说你坑得我多惨?”段九跳到炕上坐着,伸手拿起莫恩庭的书,翻了几页,就扔回到矮桌上。“莫钟被发去了塞外,银子是收不回了。你就说那块地吧,我又不能大老远的跑来耕种。”   听着段九的一通牢骚,莫恩庭面上不改,“九哥可以将地卖了,一样能得到银子。那块地靠近河边,浇水方便,应该有的是人要。”   “能要的也就你们村里的人,别的村,谁跑这儿来?”段九双臂后撑着身子,“要是你,你买吗?”   “九哥觉得可以,我家买来也行。”莫恩庭应道,“反正日后三郎成了亲,总是要分家的,到时地多些,也不是坏事儿。”   段九抬起手指点着莫恩庭的方向,“我就说,做你的兄弟真好。”   “这是应该的,好都是相互的。”莫恩庭挂着儒雅的笑,仔细看那笑却是不达眼底,缺了些温度。“那块地,我给九哥十两银子。”   段九笑了,“二郎,你忘了利息。读书人怎么就不会算账?”   “利息呀?”莫恩庭手指在腿上敲着,“让读书人仔细算算。”   洛瑾泡了茶,送进里间,放在矮桌上,倒满了茶碗。一旁的段九看得肆无忌惮,他本来就是什么都不怕的人,整个金水谁也不敢惹他。   段九的目光让洛瑾很不自在,觉得十分厌恶。   “二十两!”莫恩庭道了声。   段九不再看美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莫恩庭,“二十两?”他蓬松着眼皮,“是不是有些少”   洛瑾掀帘走了出去,小七正在外间的床板上铺着自己的褥子。里间是莫恩庭与段九的低声交谈。   夜深了,莫振邦回了莫家,段九离开了大石村。莫家也静了下来。   洛瑾睡去了炕北头,她给莫恩庭在炕南头铺好被褥。见着莫恩庭躺下,想来是两宿没睡好,累了。便松开了自己的头发,躺在褥子上。   夏日的夜晚也是热的,所幸大石村靠着山,倒是有些清凉。洛瑾躺下,松了松身子。忽觉有只手伸进她的身下,她忙躲开。   身后是一声轻笑,“我一直等着你钻我的被窝,你却不来,枉费了我一番期待。”莫恩庭将人搂住,轻咬着她的耳朵,“你说,怎么补偿才好?”   “二哥,别这样!”洛瑾压低嗓子,生怕两人的动静传去外间,被小七听见,这只隔了一张布帘子,还不是清清楚楚的?   “不怕,我又不做什么,只是抱抱你。”莫恩庭是这么说的,但是并不是这么做的,他将人抱去了他那边。手缠上细细的腰肢,嘴唇吻上她的。   抵死纠缠的吻,洛瑾推开眼前的脸,呼吸有些顺畅。   “睡了。”莫恩庭的臂弯紧了紧,满足的抱着自己的所有物,安心的阖了眼。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确是累极了,两日来不曾好好休息过。   黑暗里,洛瑾伸着手指头,画着莫恩庭的眉眼。他的每一处都长得那么好看,看上去像美玉雕刻而成。他现在睡了,她才敢这般大胆,若是醒着,她绝对不敢,只怕会羞死。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莫大郎和莫三郎依旧拉着桃子去了镇上,这次莫恩庭是同他们一起的。莫振邦惦记着桃园,吃过早饭也带着黑狗去了。   被子已经缝好了,宁娘过来和洛瑾缝衣裳,顺便看了那件大红嫁衣。嘴里啧啧称赞着好看。   “其实推几天也无所谓。”宁娘多少有些安慰的意思,“毕竟之前爹娘为你俩定的时候,的确仓促了些。”   当时是两人从州府回来,张婆子提了那么一句,后来莫振邦也同意,就想着快些将亲事办了,让莫恩庭一心一意上学,不然整日里吊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嫂子说的是,正好可以多些时候准备。”洛瑾回道。“月桃回来了没有?”   “没有消息。”宁娘低头作者手里的针线,“这个姑娘就是个不省心的,从小吃穿都不缺,比一般人家里的女儿强了不知多少。谁知偏要去攀那不实际的。”   洛瑾嗯了声,张家那边现在恐怕也不比莫家强多少。   张婆子经过昨日一整天的休息,精神好了些。家里人知道她心眼小,不会在她面前提死桃树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ingyu858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断指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没有人来莫家捣乱。却是张屠夫匆匆忙忙的跑来了莫家,脸色万分焦急。   儿子们都不在家,莫振邦从桃园里回来。见着张婆子不停的劝说张屠夫,知道又是为了张月桃的事情而来。   “姐夫,这次你可真要救救桃丫头啊!”张屠夫一个堂堂汉子带着祈求,那样子就差跪下了,“你让二郎去把她换回来。”   莫振邦看着张屠夫,又看了看自己的婆娘,“怎么回事,好好说。”   张屠夫手上拿着一朵绢花,“这是今儿早上在门口看见的,当时一起的还有一封信。”接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封信来,递到莫振邦手里。   接过信来拆开,莫振邦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到最后简直双眼怒火,饶是他这种脾气好的人都忍受不了。   “这还有王法吗?”莫振邦骂了一句,“把好好地姑娘拐了去,不放人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挟?”   “都是桃丫头的错。”张屠夫骂着自己的闺女,“可是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我不救她,她就死了。”   “那你就让我的儿子儿媳去换?”莫振邦气得将信纸揉作一团,“他们都是孩子,哪一个我都不希望有事。”   “姐夫,我只是急糊涂了。”张屠夫忙道歉,“我知道这人和二郎有些仇怨,你看让二郎过去跟他赔个不是,将桃丫头带回来好不好?”   莫振邦沉默不语,这事的确是冲着莫家来的,而对方现在看来就是后山那个姓薛的。换句话说,最近莫家经历的这一切都是那人所为。   “这事并不是道个歉那么简单。”莫振邦愁眉不展,姓薛的应该也不是个好惹的,“晚上,他们回来,再商议一下。”   张屠夫留在莫家没有回去,办不成事,带不回闺女,他家的婆娘又是上吊又是跳井的。   晚上,三个儿子回来了,知道了这件事都很生气。可是毕竟人家在暗处,他们实在找不出。   莫恩庭捏着那封信,看了几遍,“我去看看。”   莫家的人吃惊的看着他,莫三郎最先开口:“你别去,他就是冲着你来的,你去了就是送死。”   “不怕,他并不急着动手。”莫恩庭将信仍在炕上,“要不然他也不会送这封信来。他无非是想看着咱家乱套。”   “二郎,你想想办法,把桃丫头带回来。”张屠夫忙上前道:“你们从小一块长大,她最听你的话。”   “舅,你先回去,我会去看看的。”莫恩庭道,“只是表妹愿不愿意回来,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张屠夫一愣,的确是自己的闺女偷跑出去的,怪不得人莫家。而他这样厚着脸皮过来,也是没有办法了。   回到西厢屋,莫恩庭依旧拿着那封信。洛瑾从他的手里接过来,看了两眼。   “真是姓薛的?如果不去,他真的会切月桃的手指头?”洛瑾知道,依着薛予章的心狠手辣,他是干的出来的。可是月桃怎么说也跟过他,现在还带着他的骨肉,这人怎就这么狠心?   “你听二哥说,这件事你别担心。”莫恩庭知道洛瑾心里肯定自责,“你看,咱们经历了很多事,现在不是好好地吗?这次也是。”   “可是你去了,他也不会放过你。”洛瑾拉住莫恩庭的手,他现在是她的夫君,她不要他有事,“我们可以报官。”   莫恩庭笑了,手摸上洛瑾的脸颊,“不报官,报了官就没有意思了。”他嘴角笑着,却无端瞧出了一丝残忍。   家里现在这么乱,洛瑾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能做的就是和以前一样,收拾好家里,不给莫恩庭添乱。她已经决定做个懂事的妻子,就该相信他,就像姑姑相信姑父一样。   “我知道了。”洛瑾道了声,“二哥,你不要有事。”   “我当然不会有事,我还没有成亲,我不做亏本的事。”莫恩庭脸上看不出多少烦忧,“洛瑾那么好,我也舍不得有事。”   他最后总是这样,说上几句没脸没皮的话。洛瑾听了点点头。   信上约定的地方是镇上的花街,地点就是最大的花楼。莫恩庭依着定好的时辰去了那里。   晚上是花街最热闹的时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亭台楼阁,处处都有曼妙女子的身影,腰身扭得像风中的柳枝,只是叫人觉得做作的很。   莫恩庭站在花楼门前,眼睛看向里面,一片人影嘈杂。正待他抬脚想进去的时候,一个人的手臂拦下他,挡住了他的去路。   莫恩庭眼睛微眯,看着拦住自己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个善茬。“何事?”他轻轻问了一句。   “少了一个人,还缺一个女的。”男人并没有将一个文弱书生放在眼里,手中一个木盒递到莫恩庭面前,“我家主子说了,少了一个,就送一份礼物给你。”   眼睛看着不起眼的木盒,莫恩庭伸手接过来,这趟是见不到薛予章了。其实他也料定这趟是白跑。薛予章不过是玩着他自以为是的有趣游戏。   莫恩庭转身便走,不再理会木在原地的男人。低头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截手指,上面套着一枚银戒指,一猜便是张月桃的。事情如他想的一样,薛予章无非是在玩游戏,那手指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根本就是早切下来的。   “识人不清,落得这样怨得了谁?”对于张月桃,莫恩庭没有怜悯之意,这个表妹就是自作自受,竟想着去攀一条毒蛇。   张屠夫一家待在莫家,一直等着莫恩庭带回自己的女儿,却不想带回了一截指头。张屠夫的婆娘当场晕了过去,众人又将这添乱的女人送去了老屋。   莫恩庭回了西厢屋,正屋张屠夫吵得他不胜其烦,还不如回来守着自己安静的媳妇儿。   “真的切了一根指头?”洛瑾问道,想那薛予章实在狠毒,“你没受到为难?”   “没有。”莫恩庭坐到炕上,这次他可以确定,薛予章想要莫家陷入恐慌,继而除去莫家,所以这个祸患必须除去。   “他不会真的杀了月桃吧?”洛瑾问道,不管张月桃做的有多错,到底是一条人命。   “会!”莫恩庭斩钉截铁的回答,薛予章是个不在乎人命的人,他不但会杀张月桃,就算莫家他也一个不会放。“不要跟家里说这些话。”   “家里给你留的饭,我去给你端。”洛瑾应了声,想着出去外间。   “洛瑾。”莫恩庭拉住往外走的人,“你说原先钟哥押给段九的那块地值不值五十两?”   洛瑾不明白莫恩庭为何突然问这个,只摇了摇头,“我不懂,不过二哥觉得值那就值。”   “好。”莫恩庭点头,“我明日就与他签契约,明面买卖,白纸黑字,过后两厢不欠。”   “买地不都是这样吗?”洛瑾看莫恩庭,眼下莫家的事这么多,他为什么突然买地?   如莫恩庭所言,次日他与段九签了契约,待到银子齐时,地就是莫家的,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写完后,莫恩庭吩咐小七回了城里,要银子的话自然是要和齐先生商议的。   傍晚,张屠夫的婆娘过来了,与张婆子又是一顿哭诉,看得出这些日子她过得并不好,双眼布满血丝。说着以前张月桃多听话,多懂事。   张婆子心烦,怎奈这弟妹就是不走,死活赖在莫家,好像是莫家绑了她闺女一样。无法,夜深了,也只有留人住下。   正好莫三郎去了果园,张婆子叫了弟妹去那边住下。   晚上,莫恩庭和莫三郎去了果园,宁娘身子有些不舒服,莫大郎就留在了家里。   夜深人静,草丛里的小虫低声鸣叫着,山村陷入了沉睡。   张家婆娘并没有睡下,她一直醒着,待到人全部睡去,她才悄悄出了东厢屋,来到西厢屋门前,伸手轻轻敲着门。   洛瑾醒了,披了件衣衫过来开门,看着张家婆娘站在门外,“妗母,您有事儿?”   张家婆娘当即跪了下来,“二郎媳妇儿,你就救救桃丫头吧,她是我的命呀!”   洛瑾伸手去扶张家婆娘,“妗母快起来,您这是做什么?”   张家婆娘流着眼泪,“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你就帮帮妗母吧?”   让自己帮她?那不就是让自己自投罗网,去找姓薛的那个混蛋?洛瑾心里不太好受,张月桃是人,难道她就不是吗?妗母的眼里,是不是自己到了薛予章手里,他就会好好地招待自己?   “我知道自己自私。”张家婆娘见洛瑾不说话,又道:“可是那贵人先前看上你,想来也不会伤害你的。”   洛瑾还是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山里的夜晚凉,竟让她觉得有些发冷。她以前傻过,可是她现在不会了,她不会去换张月桃,她要和莫恩庭站在一起。   “我现在都不知道桃丫头是死是活,没了她,我也不想活了!”张家婆娘压低着声音哭泣,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恐怖。   “妗母,您还是回去睡吧。”洛瑾开口道,“这件事,还需家里人一起商议,我自己实在做不了什么!”   “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狠?”张家婆娘咬牙切齿,“要不是你不检点,引来了那个姓薛的,会搭上我家月桃?你可好,自己没事,就想看着我家家破人亡?”   洛瑾不明白张家婆娘怎么会这么说自己?难道不是张月桃自己找上薛予章的?为什么事事都要往她的身上推?自己又何曾主动招惹过薛予章?   “我明早还要起来做饭,妗母,您还是回去睡吧!”洛瑾有些生气,只是碍于张家婆娘是长辈不能无理,“明日,您还是与公公婆婆商议吧!”说完,她不顾张家婆娘的惊讶,直接将门关上。   洛瑾心里也气,张家人实在有些没道理。现在莫家本身的事情已经够多,他们还日日过来添乱。又不是莫家把张月桃绑去薛予章那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cc 5瓶;bingyu858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破庙   翌日,莫家还和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家里有难事,可是日子还是要过,桃子也不能烂在地里。   莫恩庭去了县学,洛瑾没有将昨晚张家婆娘找她的事情告诉他,怕他白日在学堂了没有心思而记挂她,只想着晚上回来在跟他说。   张家婆娘依旧守着张婆子哭哭啼啼,好像自己的闺女是因为莫家丢的一样,时不时提两句洛瑾的不是,说那女子就是个祸端,留在家里迟早出事,就该趁早赶出去。   张婆子不胜其扰,刚刚好些的身子又有些发晕。“你在这里哭就有用了?我家的三个儿子哪个没帮着你出去找?老二也去了地方换人,可是人家不露面。”   “姐呀!感情丢的不是你的孩子,你怎能体会我心中的苦?”张家婆娘有些不乐意,“不是你家招惹上那姓薛的,能连累上我家?”   这话说的没道理,张婆子不爱听,当场脸色也不好了,“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的闺女跑了出去,又没有人拿把刀架着她的脖子!整日做着进大户的美梦,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   张家婆娘现在也不哭了,张婆子说到了她的痛处,张月桃是自己不争气,跟着男人做了孽。   张婆子出了正屋,家里实在不清闲,便去了自家菜地,想着找些事情做做。   近晌午的时候,莫恩庭回来了,手里抱着几本书。   平常都是晚上下了学回来,今日回来的这么早,洛瑾以为莫恩庭是担心家里的事,与县学告了假。   “二哥,这么早回来?”洛瑾上去接过书。   “户籍出了点问题。”莫恩庭淡淡的说了声,走去盆边洗了洗手。   洛瑾一惊,现在是连莫恩庭也出事了吗?这薛予章是真的想搞垮莫家?   用手巾擦干净手,莫恩庭凑到洛瑾面前,“怎么了,不好吗?这几日我可以多陪你了。”   “是不是你以后就不能去县学了?”洛瑾问道,想到了州府谢家,“你要回谢家吗?”   “不回去,等过两日查清了,我就可以回县学了。”莫恩庭说得轻松。   当初为了户籍,莫恩庭废了好一番气力,现在却还是拦在这上面。洛瑾将书放好,也就说了昨晚的事。   莫恩庭听过后,脸色变了变,“妗母说让你去换月桃?”   洛瑾点了点头,“应该是这个意思。可是就算我去了,月桃也不一定会放回来呀?”   “你说的没错。”莫恩庭奖励的捏捏洛瑾的下巴,“张月桃不可能被放回来。放回来,他怎么玩?”   “那该怎么办?”这种日子过得的确提心吊胆,可洛瑾看着莫恩庭好像并不着急,坐到炕上,和往常一样看着书。   到了晚上,小七回来,将一张银票给了莫恩庭,说是齐先生那边给的买地的银子。   “洛瑾,跟我去正屋。”莫恩庭拉着洛瑾出了西厢屋。   张家婆娘一直赖着莫家,不管张婆子如何劝说,就是不走,说是闺女不回来,她就一直等。似乎是逼着莫家的人换张月桃。   “妗母,我们去!”莫恩庭进了正屋,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家婆娘。   “真的?”张家婆娘看着莫恩庭。   “是。”莫恩庭道,“只是我们去了,到时候张月桃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们不敢保证。”   张家婆娘才不管,知道莫恩庭愿意去换闺女,只道:“行!”   洛瑾跟在莫恩庭身后,他是决定去找薛予章了?薛予章肯定一直等着两人自投罗网。   张家婆娘吃了定心丸,回了张家,说是等消息。   说来消息也来得快,当天晚上,张屠夫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在自己家门口捡到的。   翌日,云层厚厚的,压得很低,空气中有些憋闷,多走几步就会出一身汗。   “你怕不?”莫恩庭为洛瑾整了整衣领,轻声问道。   洛瑾摇头,她本来胆子很小的,但是在莫恩庭身边她就不会觉得害怕。   “有些事情处理干净了,日子才会过得安心。”莫恩庭笑着捏了捏洛瑾有些僵的脸蛋儿,说不害怕还紧张成这样?   大石村的村口停着一辆马车,简单平常,赶车的是个彪形大汉,正是上次莫恩庭在花街见到的。见着莫恩庭和洛瑾走过来,用马鞭敲着车壁,“上车吧!”   莫恩庭扶着洛瑾上了马车,将她拉在自己身旁坐下,手一直拉着她的。   马车动了,在颠簸不平的路上行进着,洛瑾有些不安,伸手拨开窗帘子看着外面。大石村已经越来越远。   “二哥,会去哪里?”洛瑾问道。   “不知道。”莫恩庭轻轻摇头,“等着回来,咱们就成亲。”   洛瑾嗯了声。   马车往着城里的方向走着,大半天之后,却是越走越偏,路面更加不好走。   “带上吧!”大汉从门帘外扔进来两块黑布。   莫恩庭拾起来,将黑布绑上了洛瑾的眼睛,“你的眼睛好看,实在不该藏起来,可惜。”   一片黑暗,洛瑾摸着眼上的黑布,知道很快就要到地方了,不免心里跳得厉害。   又走了一段,马车停下了。两人被人从车里拖了出来,由于眼睛被蒙着,根本不知道身处何地,只能被人拉扯着前行。莫恩庭的手一直攥着洛瑾的,一刻没有松开过。   空气依旧憋闷,没有一丝风。一旁树上的蝉鸣聒噪,声嘶力竭。   “到了!”大汉的粗嗓门儿喊了一声。   这边莫恩庭和洛瑾停下了脚步。有人将他们脸上的黑布揭去,短暂的适应之后,看清了身处何地。   一座破旧的庙宇,似是荒废已久,到处蛛网密布,窗扇早已不知去向,四周的墙年久失修,摇摇欲坠。萦绕在鼻间的事一股阴潮味。   再看那坐在正中的人,一身华贵,好看的脸阴冷无比,一双眼睛低垂着,手里一下一下的摸着蹲在一旁的大狗。庙里还有四个男人,这些人的面相可怖,身形魁梧,看起来就不像良善之辈。   真的是薛予章!洛瑾往莫恩庭靠了靠。   “好久不见!”薛予章抬头,看了眼躲避的洛瑾。他的声音没了以前的清润,像是气力用尽,声音无法放出,嘶哑难听。   果然当日那一簪子没有扎死薛予章,却是毁了他的嗓子。洛瑾紧紧地攥着莫恩庭的手,手心全是汗。   “劳烦贵人一直惦记,我和内子很好。”莫恩庭接话,“不日就会成亲,贵人不过去喝几杯?”   薛予章抬起脖子张开嘴笑着,却是发出奇怪的“啊啊”声。脖颈上系着一条丝帛。“成亲?你们还有命到那时候吗?”   “你对莫家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逼着我们过来。”莫恩庭盯着现在,“现在我们来了。”   “我这人有仇必报。”薛予章摸上自己的脖子,嘴角恶毒的抽了下,“谁也跑不掉。”   “要是没说错,就算我们来了,你还是不会放过莫家。”莫恩庭并不慌张,像和一个旧识聊天一般。   薛予章赞赏得点头一笑,微微回头对着后面招了下手。身后一个人过去,弯腰听着他的吩咐。听完,便朝着洛瑾而去。   男人挤不过去将洛瑾从莫恩庭身边扯开,拉到一旁。   “二哥!”洛瑾喊着,她不想离开他,她捶打着拉她的那只粗壮的手臂。   “洛瑾,记着马车上二哥跟你说的话。”莫恩庭嘴角浮出一丝笑。紧接着被另一个男人推到了薛予章几步远的地方。   “啪啪”,两声拍掌,却是薛予章站起来,用着难听憋闷的嗓子道:“真是郎情妾意,让人羡慕!”他盯着莫恩庭,“要是让她亲眼看着你惨死,会怎么样?”   “不要!”洛瑾喊道,这是她声音最大的一次,“是我伤了你,你放了二哥。”   薛予章对着洛瑾笑着,就像以前一样,“小娘子,我对你一片情意,你竟踩进泥里?你太伤我的心了。”他蹲下身子,摸着大狗,“还是畜生好哇!”   “薛予章,州府薛家的小儿子。”莫恩庭对着洛瑾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慌乱。转而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在州府里犯了人命,跑来金水躲藏避祸。”   薛予章恶狠狠的看着莫恩庭,“对,所以我并不介意再背上两条命。”他不在意的怪笑着,“再说,有谁会知道你们怎么死的?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证明是我做的。”   “薛家身为商户,却勾结朝中官员,贩卖私盐,当是死罪。”莫恩庭回去谢家的时候,已然查明了薛予章的底细。当街打死人能够逃脱,继而在金水躲避,一个商户自然是做不到的,只能说明薛家背后有人。   薛予章的手抓着大狗的脖颈,“查的倒是清楚,可是有用吗?你还是落到我手里了。”他拍拍双手,看着洛瑾,“要不,我先从你的小媳妇儿开始下手?再把你们全家也除掉!”   薛予章一步步走近,洛瑾实在挣不开身旁的大汉,“你走开!”   “啧啧啧!”薛予章摇着头,“本想着你是一个可人儿,竟不想是一条毒蛇。你说,拿你来泡酒可好?”   洛瑾的眼神落在破庙的角落,那里一口大水缸,难道是酒缸?   “啊啊!”薛予章发着奇怪的笑声,“这才是真正的女儿红呀!等着你醉了,我就把你赏给他们!让你的二哥看着,好不好?”他指着庙里的男人们。   庙里的男人们一听,看向洛瑾的眼神开始变得奇怪。这种娇滴滴的美人,最后不就是被他们活活折腾死吗?   “你是个混蛋!”洛瑾骂着,手臂挥舞着,想要推开走近的薛予章。   “把她扔进去。”薛予章对着洛瑾一笑,“衣服真碍事儿,我帮你除了去!”   “你敢!”莫恩庭从后面抓住薛予章的手臂,眼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没有人可以动她!”   薛予章皱眉,不悦看了眼莫恩庭抓住自己的手,“松开!”   莫恩庭没理,在身后的大汉上来之前,已经抬脚将薛予章踹出老远。   薛予章重重的摔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土,他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面部扭曲着,另一只手指着莫恩庭,嘴里想唿哨唤他的狗,才发现嗓子坏了,连打哨也变了音调。   “给我打死他!”薛予章癫狂的睁大双眼,指着莫恩庭,“谁先打死他,本少爷重重有赏!” 第92章 笑纳   四个亡命徒再也不管那娇滴滴的美人,朝着莫恩庭聚过去,个个摩拳擦掌,他们眼里这种文弱书生几拳下去就会没命。   洛瑾跑去莫恩庭身边,紧紧地抱住他。那只手像以前一样,缠上她的腰。   “想杀我?”莫恩庭冷笑,“薛予章,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还是太高估自己?”   不待亡命徒动手,庙里呼啦啦跑进一群人,将整个庙堂围的严严实实。身上的穿着已经证明了来人的身份,是官差。   突然的变故,让刚刚站起来的薛予章有些错愕,他的大狗走到了腿边,对着一群有敌意的人呲着牙,嘴里“呜呜”着。   方才还面露杀气的亡命徒,慌张起来,他们本就是身上背着案子的人,这种情况哪会坐以待毙?纷纷对着官差动起拳脚,想着杀出一条血路,哪还管对付莫恩庭。   庙堂里乱作一团,打斗声一片,一时间尘土飞扬。   莫恩庭拉着洛瑾退到角落,“你跑过来做什么?”   “我是怕他们打你。”洛瑾颤着说道,“我做错了?”   “不是。”莫恩庭挡在洛瑾面前,“我能应付,你以后别这么傻。”   没有武器的恶徒纵使身手不错,腿脚狠辣,可架不住官差人数多,又有武器在手,很快落了下风。   “你去后面躲着,这里会伤到你。”莫恩庭捡起一根棍子,有些东西,媳妇儿还是不要看见的好,“我一会儿去找你。”   洛瑾点头,从庙堂的小侧门跑了出去。破庙后面是废了院子,杂草丛生,地上破砖烂瓦。她想寻一处躲起来,等着莫恩庭。   脚下一绊,洛瑾稳住身子,见套着自己的是一个铁环。她蹲下身子,发现那是一扇铁门,遂用手扯拉了一下铁环,竟是出现一个洞口,像是莫家正间的地窖子一样。   洛瑾趴在洞口往里看了看,想着也许可以藏在这里,只是里面太黑。想了想,她还是下了洞口。可是地洞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她脚一划跌了进去。   潮湿的气味钻进鼻子,洛瑾拿手堵住鼻孔,四下里黑黑的,她适应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才隐约看清楚这个地洞。   原来里面远比想象中的要大,能看见一条路一直延伸出去。同时她也发现,洞口离她站的地方太高,她已经够不着推开那扇小铁门,心里埋怨着自己笨,被关在这里,莫恩庭怎能找到她?   突然女子的抽泣声传来,吓了洛瑾一个机灵,她对着黑漆漆的地洞问了声:“谁?”   没有人回应,只是那抽泣声依旧断断续续。洛瑾无故觉得发瘆,撞着胆子慢慢的朝声音而去。她也害怕,可是她现在想出也出不去。   前面有一丝光亮,那是从一道缝隙照下来的。浅浅的光线里,一个女子瑟缩着身子,发出低微的呜咽。   刚才洛瑾听到的哭泣声,就是从这里传过去的,她轻轻往前走了两步。   女子抬头看向洛瑾这边,乱发遮住了她的脸,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她愣在那里,停止了哭泣,一动不动。   “你是谁?”洛瑾试着往前两步,关在这里的人,莫非是张月桃?   “你走!”女子大喊,“我不想看见你!为什么你老是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洛瑾站在那里叫了声:“张月桃?”现在她真的确定了。   “你就是个狐狸精!”张月桃咒骂着,连日里受的气统统的骂到了洛瑾身上,“没有你,谁会跟我抢表哥?你这个下贱坯子,买来的女奴!就是你迷惑了他们!”   等着张月桃骂的喘不上气,洛瑾才开口,“你自己的错,为什么要推到我身上?”   “就是你。”张月桃并不算完,扶着洞壁站起来,一步步朝洛瑾走过来,“要不是你,薛郎怎么会这般对我?他竟然不认我肚子里的孩子,说我低贱……”她的声音痛苦的颤抖着,夹杂着委屈与不甘。   张月桃走进,洛瑾才发现她身上凝结的血迹,以及她脸上的狰狞,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上的恶鬼。   “他不喜欢我,就是因为你,你伤了他,害他连我都厌恶!”张月桃控诉着洛瑾的种种不是,完全没了刚才哭泣时的无助,现在的她眼里全是恨。   “不是我的错!”洛瑾回道,她或许连累过莫家,但是她真的不欠张月桃,她甚至还劝过张月桃远离薛予章。“落到今天的地步全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胡说!”张月桃吼道,“没有你,我一切都好好的,自从你来了,什么都变了!”   “是你自己所托非人,识人不清,为何怪到我的头上?”就因为她性子软,所以什么罪名都往她头上扣?   “老天爷有眼,今天让你落到我的手里。”张月桃嘴角浮上一抹病态的笑容,“现在我就掐死你,没了你,他们都会对我好的。”   “你疯了!”洛瑾看着扑过来的张月桃,眼中的恨意想制她于死地。她不想死,她要和莫恩庭白头偕老,她要为他生儿育女,他说过会带她赏尽世间风景。   再也顾不了别的,洛瑾快走两步,伸出手臂朝张月桃推去。张月桃本来就体虚,一下子躲避不及,当即被倒在地上。   张月桃趴在地上,狠狠的盯着洛瑾,“你敢打我?”   “我敢!”洛瑾说道,“我没有错,是你自己错了。”   “我错了?”张月桃坐在地上狂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洛瑾看着变得疯癫的张月桃,心里有些发慌,好好地一个人怎就成了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一直狂笑的张月桃都没了气力,再次抱着双腿哭泣。   铁门刺耳的声音传来,洛瑾浑身一颤,心也提了起来。她听见有人跳进了洞里,脚步声往这边而来。知道这个洞口的肯定是薛予章,她抓起了地上的石头。   洛瑾贴在石壁上,一点声音不敢出,只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而那边的张月桃还在哭泣着。   人影投在地上,洛瑾用尽力气冲出去,手里的石头朝着来人就砸。   一只手轻易地攥住了她的,黑暗里传出一声笑,“想谋杀亲夫?”   洛瑾站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留了出来,“二哥!”她再也不顾的扑倒来人身上大哭起来。   “媳妇儿,你哭可以,但是别把鼻涕往我身上抹呀?”莫恩庭摸着洛瑾的脑袋,爱怜地说道:“让你受惊了,一切都过去了。”   “什么?”洛瑾带着浓浓的鼻音,“姓薛的被抓起来了?”   “傻瓜,二哥带你回家成亲。”莫恩庭的指肚拭去洛瑾眼角的泪,“别哭了。”   张月桃抬头看过去,晕沉的脑子恨极了。为什么她得不到的,那个女人都能得到?她扶着洞壁站起来,她不愿意看见那女人得意。   正在擦眼泪的洛瑾忽的被莫恩庭一把拉去身后,她惊讶的看见张月桃面目狰狞的扑过来,手里举着一块石头。   莫恩庭抬起一脚,直接将张月桃踢了出去,那块石头落在他的肩头。   “张月桃,你想死,我就成全你!”莫恩庭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恐怕那块石头早已经砸在洛瑾的头上,现在肯定已经倒在地上。   “你们都向着她!”张月桃捂着肚子像一只虾一样趴在那里,另一只手指着洛瑾,“我要杀了她!”   莫恩庭一声冷笑,“杀她?凭你?”他捡起地上的石头,一步步的朝张月桃走过去,任何伤害媳妇儿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反正以后他手上必定白骨累累……   “二哥!”洛瑾拉住莫恩庭,他以后会走上仕途,岂能沾上人命?“她够惨了,肚子里还带着孩子。”   张月桃愣在那里,“孩子?我的孩子呢?”她坐起来,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没了!你爹他不要你,他不信你是他的孩子。”   到这里,莫恩庭才发现张月桃有些不对劲,他刚才情急之下踢了她一脚,可是她没什么大的反应。按理说那一脚下去,张月桃的肚子……   现在看来,薛予章已经提前处理了张月桃的肚子。说到底这女人就是抬高估自己,贪心。   “我带你回家。”莫恩庭丢掉石头,拉起洛瑾的手,不再去管疯疯癫癫的张月桃。   “薛予章呢?”洛瑾问道,“万一他还是不放过咱们呢?”   “谁要他放过?”莫恩庭哼笑一声,“与其去求别人,倒不如自己挣。任何时候,还是相信自己的好。”   “靠自己?”洛瑾摇头,这是说没事了吗?   到了洞口,一只手伸下来,“二嫂,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是莫三郎的声音。   “滚开,我自己来。”莫恩庭上前打掉那只伸着的手,蹲下身子将洛瑾扛在肩上,托了上去。   重新到了地上,洛瑾才看清眼前的景象。薛予章被绑着,扔在地上,俊俏的脸上满是伤痕,嘴角挂着血迹,一块破布将嘴堵得严严实实。   再看,莫大郎也在这里,还有小七。   “小七,这是怎么回事?”洛瑾不解,如果是官差来,薛予章不是应该带去官府吗?   小七现在学乖了,知道自己不该乱说话,看着从洞里爬上来的主子,只说了声:“姑娘,你还是亲自问公子吧!”   有人将张月桃从洞里拉出来,她大喊大叫,说不走,自己的孩子还在洞里头,对着来人又打又抓。   “贵人,委屈您了。”小七拔出薛予章嘴里的破布,脸上是欠揍的笑,“你就去洞里享受一下。我家公子吩咐了,说您是个讲究的人,所以小的特地为您准备了您喜欢的。”   “你们敢!”薛予章瞪着血红的双眼,奈何双手被敷,无力反抗。“莫恩庭,你到底是谁?”   “不敢!”小七拖着长腔,手下动作不停,直接拖着薛予章扔进洞里,“谁叫你得罪了我家公子呢?他是谁轮得到你来问?”他其实多少也有些同情这厮,竟敢跟公子作对,这不是找死吗?   莫恩庭站在洞口,看着里面的薛予章,嘴角一抿,眼神示意了一下小七。后者忙将一个口袋拖到洞口,打开倒了进去。   “贵人,您看,我家公子想的可周到了。”小七将麻袋往旁边一丢,“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洞里传出了狗叫声,紧接着是薛予章的惨叫,不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洛瑾看得真切,口袋里出来的是一条狗,还是毛都没了的病狗。她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向自己走来莫恩庭,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又有些变化。   “怎么了?”莫恩庭拉上洛瑾的手,“贵人喜欢狗,我就找了一只去陪他。”   这哪里是他说的那样,被那病狗咬了,人还能活几天?“二哥……”   “没事,我们回去。”自己的媳妇儿实在不该看到这些,万一以后觉得自己心狠手辣,不愿意与自己亲近怎么办?   破庙里的亡命徒制服了两个,其余的死了。领头的差役见着莫恩庭出来,忙上前道,“公子,我们也要回去交差了,您刚才带走的那人?”   莫恩庭整了整自己的袖子,“麻烦各位等上一个时辰,到时候自会把人交出来。”   差役想了想,点头应道,“这人实属罪大恶极,在州府就背着人命,又来金水抢掠良家妇女,现在又想杀人行凶,回去定会重判。”   “重判?”莫恩庭嘴唇微翘,可是他并不想薛予章被重判,他想让他直接惨死。他低声对齐先生说了几句,之后带着洛瑾离开了破庙。 第93章 平静   出了了破庙,阴郁的天空难得透出了一丝阳光,只是依旧热浪翻滚。   两人上了路旁的马车,那是齐先生安排的。莫恩庭卷起马车的竹帘,让里面不至于那么闷热。   马车缓缓前行,离着身后的破庙越来越远。洛瑾看着庙门进进出出的人,“二哥,月桃怎么办?不带上她回去?”   “带什么?能救她一命已经不错,还送她回去?她是谁呀?”莫恩庭盘腿坐着,拉洛瑾靠着自己,“洛瑾,你真的不出汗啊!”   洛瑾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可是方才手心里全是汗。”刚才在庙里,她觉得手心湿乎乎的。   莫恩庭的脸凑近洛瑾,小声道:“那其实是我的汗,我其实也怕,怕你出个万一。”他将食指放在自己嘴边嘘了一声,“你不要告诉别人。”   他又开始不正经了,洛瑾心里还有很多不明白,便开口问道:“今日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官差在?你不是说过不报官吗?”   “不能早报,要让薛予章以为咱们走投无路,然后自己送上门去。”莫恩庭解释着,“要是简简单单的去找他,他会像上次一样不露面。”   “所以,你户籍的事是假的?做给薛予章看?”洛瑾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她躲在破庙里?”   “我不知道,但是有人会查到。”事到现在,莫恩庭也松了一口气,“段九,这人在金水镇横行一方,那些暗地里的人或事,他那里一定能得到消息。那些逃犯,只要有了他们的行踪,就能找到薛予章。”   早在花街的时候,段九就暗中盯上了与莫恩庭见面的大汉,他在市井里混,查个人的行踪也不难。   “段九是个痞子,你日后万一被他缠上……”洛瑾担心,如果日后莫恩庭走上仕途,段九是否会以此事作为把柄?   “缠上我,我与他买了一块地,白纸黑字的约定,他凭什么?”莫恩庭对着洛瑾眨眨眼睛,“要缠,也希望洛瑾缠着我呀!”   “谢家那边知道了怎么办?”洛瑾又问,总觉得有无尽的担忧。齐先生是谢敬派来莫恩庭身边的,这次又是银子,又是调动官差,万一他告诉了谢家,那边肯定会干预。   “知道了与无妨。”莫恩庭拍拍洛瑾的手,反正以后这种事会做的不少,“齐先生是个聪明人,他也知道自己以后会跟着谁,所以他做事有分寸。”   “薛予章的家里会不会来找麻烦?”洛瑾问道,“你说他家后面有撑腰的。还有,小七放了一只狗进洞里……”   “巴不得他家出来找麻烦,那样的话,无需咱们动手,他家身后之人就会先除掉他们。”至于洛瑾问的第二句,莫恩庭犹豫要不要回答她,怕她觉得自己心狠手辣,“是一只病狗,若是薛予章被咬了,没有医治,就会得神志不清的怪病,活不了多久。”   事情有些复杂,洛瑾大概理了个清楚,反正现在莫家没事了,这是最好的。她偷偷看了眼莫恩庭,他说这次回去就成亲的。   回去大石村的时候,张婆子坐在门口张望着,一旁站着莺兰。一直喜欢唠叨的她今天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知道视线里走进两个身影,才松了一口气,进了院子。   “我家月桃呢?”张家婆娘看着回来的只有莫恩庭和洛瑾,忙问道。   “可能在后面。”莫恩庭没有理会张家的人,拉着洛瑾走去莫振邦夫妇面前跪下,“爹,娘,让你们担心了,现在没事了。”   “老天保佑。”张婆子拭了下眼角,“快进屋去洗吧洗吧,看一身的灰土。我去给你们擀面条子。”   洛瑾站起来,跟着张婆子去了,想着帮她的忙。她看见张婆子的手其实一直在抖。   “二嫂,我帮着大娘就行,你回去换件衣裳。”莺兰对洛瑾笑着,一对酒窝甜甜,眼睛不时飘向门口,她等的人还没有回来。   洛瑾看着衣衫,嗯了声,就回了西厢屋烧水。   张屠夫和婆娘坐在院子里等着,莫振邦与二儿子在说着什么。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天已经黑了下来,莫大郎与莫三郎才回来,后面的驴背上驮着张月桃。张月桃被谁披了件斗篷,加之夜色,也没人会注意她又多狼狈。   “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张婆子抱着张月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闪开,看我不打死她!”张屠夫撸起袖子,找了跟棍子,朝着张月桃走去。   “那你干脆连我也打死算了!”张家婆娘挡住张月桃。   院子里乱了套,一片吵嚷声。张月桃的尖叫,张家婆娘的哭喊,张屠夫的骂声,吵得莫家的左邻右舍走出了家门。   “你敢打!”张月桃披散着头发,指着张屠夫,“我让薛郎灭了你全家!”   张家婆娘一愣,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疯癫的女儿。   说完,张月桃低头找着,看见了那把洛瑾平日里切猪草的刀,弯腰拾了起来,“你们都想杀我和薛郎,我要砍死你们!”说完,挥舞着菜刀见人就砍。   一时间,一群人围着张月桃的不知如何是好,她现在完全是六亲不认,硬上的话又怕伤到她。   倒是莺兰胆大,从找了根竹竿,对着张月桃的手臂就挥了下去。结果张月桃一转身竟是躲掉了,人更是发疯的朝莺兰而去,不管不顾的拿刀乱砍。   莫三郎挡住莺兰,蹲下身子,伸腿一扫,将张月桃绊倒在地,一群人才上前夺了她的菜刀。   “你不会躲远点儿啊!”莫三郎对着莺兰吼了一声,“不要命了?”   莺兰被吼得一怔,手里的竹竿还握着,接着她对着莫三郎笑了,笑得再也停不下来。   “还笑?”莫三郎皱眉,夺过莺兰手里的竹竿,“刀砍在你身上,我看你还笑得出来?”   莺兰还是笑着,听着莫三郎对她的数落,她觉得开心,这人心里在乎她。   莫三郎见莺兰这样,话堵在嗓子里出不来了,只咳了咳,“傻乎乎的。”便转身去帮忙。   张月桃受了刺激,一直咒骂不停,众人只好找了绳子将她绑了起来,她抓不住人就用嘴咬。莫大郎急忙去村里把王伯叫了来,捏着嘴给张月桃灌了一碗汤药。   洛瑾和莺兰将面条做好,端上了饭桌。张婆子说,谁有空就先吃。   洛瑾觉得莺兰有些奇怪,一直低着头笑,“这么晚,家里人会不会担心?”   “我一会儿就走。”莺兰应了声,“知道二嫂要成亲,就来问问,当天的酒席,要什么样的鱼,到时候我给捎来。”   “这个我也不懂。”洛瑾觉得自己在莺兰面前,知道的太少,她以前在家里学到的东西,在莫家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问了大娘,她跟我说了。”莺兰脸蛋红润润的,眼睛不时的飘向莫三郎。她想了想,朝着莫三郎走过去,“莫恩升,送我回家!”   “我还有事儿。”莫三郎见一旁的家人都看着自己,忙开口道。   “天这么黑了,你让一个姑娘家自己走?”莫恩庭在一旁道,“人家父母在家里会担心的。”   莫三郎看了眼莺兰,“那你先吃点儿面,咱就走。”   莺兰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莫三郎送莺兰回去后,莫家一直闹腾到后半宿,张家才带着张月桃回去。   一家人好歹收拾好,各自回了自己的屋。   “洛瑾,你说老三今晚能不能回家?”莫恩庭突然笑了一声。   “不回家去哪儿?”洛瑾想了想,想到什么脸上一红,他是不是以为人人都像他似的?   “现在我不怕了,他跑不了我前头去。”莫恩庭揽过洛瑾,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现在要去果园,你要不要跟着?”   “我不去。”洛瑾觉得耳朵发热,掩饰般的将脸靠上莫恩庭的肩头。   “哎,可怜我今夜要孤枕难眠。”莫恩庭长叹一声,又不折不饶,“跟我去吧。”   “你怎么老是这样?”洛瑾低声道,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像是撒娇一般,“我明早还要起来做饭。”   “行了,我们马上成亲。”莫恩庭弯腰将洛瑾打横抱起,勒住她软软的身子,轻轻放在炕沿上。   怀里柔若无骨的人儿,此刻面颊绯红,羞涩的眼睛闪闪烁烁,好看的嘴唇像蜜糖一般诱人。莫恩庭低头俘获那只柔软的唇,轻轻碾磨舔抵,心里冲动着,想将她狠狠摁住。   烛火摇曳,墙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难舍难分。   院子里有了声音,是莫三郎回来了。洛瑾忙离开莫恩庭,低着头不敢抬起。   “你怕什么?”莫恩庭好笑,手指挑起洛瑾的下巴,“这是我们屋,他还能进来不成?”   “二哥!”敲门声伴着莫三郎的叫声,“你还没睡吧?”   莫恩庭看了眼半敞着的窗户,“这个没有眼色的,还真来了?”他的手指摸着红艳艳的唇角,“你睡吧,我去了。估计那傻小子有话跟我说。”   夜静了,去了心事的洛瑾睡得很好,她一直以来没有安定感。以前父亲打骂母亲,她总是抱着弟弟躲在墙角,家里没有温情。后来,莫恩庭对她好,她总是患得患失,怕他将自己抛弃,就像爹将她赌了出去一样。   以前也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喜欢别人,如何防备别人,后来在莫家她才渐渐学会一些。在这里也找到了家的温情,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但是彼此紧紧相连。   桃园的桃子已经摘得差不多了,当初被砍倒的那一片已经被清理了出来,莫振邦决定到秋季的时候,再补种上小树苗,只是树根挖出来要费些力气。   家里的活儿忙完了,莫大郎回了采石场做工;莫三郎去了码头,说是和伙计赵四贩海货,只是去的时候会带上些桃子;莫恩庭回了县学;莫振邦为莫恩庭的亲事准备着,得空也会去桃园看看。   平时没什么事做的张婆子现在却成了最忙的,整天在村里走动,找东家婆子商议老二亲事那天要准备什么;找西家婆子借张大方桌,说是成亲那天要摆几桌酒席;最后跑到三嫂子家商量,给老三去码头姜家提亲要带着些什么?   宁娘为洛瑾缝的衣衫已经好了,她平时做男人衣裳,只是顺着样子缝起来,给洛瑾的衣裳却是有些样道的。洛瑾穿上显得身姿玲珑。   小七来到莫家,说是莫恩庭要他带洛瑾去城里一趟。洛瑾问什么事,他又不敢说。   去了城里的院子,一群泥瓦匠正在修建着屋子。素萍见着洛瑾来了,带她去了隔壁齐先生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见齐先生和一个人在说话,洛瑾开口叫了声:“姑父!”   纪玄看着侄女儿,“瑾儿,快进屋吧!”   屋里两个少年见了洛瑾,叫了声:“姐。”是弟弟和表弟。   再看那边桌旁坐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和姑姑,“娘,姑姑。”家里人从平县来了,是来看她成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要完结了,障碍都除掉了,以后不会有什么波折了,就是二哥一步步的往上,直至……(这是番外里的了。)   明天成亲,老地方Q群开一班洞房车,感谢小天使们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ingyu858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成亲(大结局)   金氏站起来,气色比上次见面好了许多,见着女儿来了,高兴地眼泪又掉了下来。   “嫂子,你看孩子现在多好?”洛玉淑的脸色依旧苍白,她的病是治不好的,不过是纪玄一直用好药养着。“她长大了,有了好归宿,你该高兴才是。”   “说得对。”金氏上前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噙着泪,“早就知道我家瑾儿是个有福的。”   家人团聚,洛瑾的鼻子发酸,拉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好一个问,读书怎么样?在家是否听话?   “你们两个出去玩儿吧!”洛玉淑将两个男孩潜了出去,转而对洛瑾道:“过来坐。”   洛瑾走到桌前,为两个长辈倒了水,看到桌上有一个盒子。   “要嫁人了,姑姑给你准备的,看看喜不喜欢?”洛玉淑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样首饰,“这是你姑父托人打制的,虽不是多贵重,但是样子还算精致。”   洛瑾看了眼母亲,金氏点头,“拿着吧。”   “谢姑姑。”洛瑾道谢。   金氏自身上掏出一个荷包,攥着洛瑾的手,塞给了她,“你以后在人家,要听老人的话,要孝顺。”   洛瑾打开荷包,里面是银子,是那三十两卖身银子,攥在手里只觉得好重,她想推辞回去。“娘,留着给睿哥儿读书吧?”   “孩子,在人家不比自家,夫婿顾不上的,你要顾上。”金氏将荷包收到洛瑾的手里,“手里必须留点,总会有用到的地方。”   洛玉淑在一旁道,她说话总是很轻,“嫂子说得对,你嫁到了人家,也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有娘家人撑腰,不是好欺负的。”   洛瑾笑了,“没有人欺负我。”   “你这孩子也可怜,从小受什么委屈也不说出来,就这样憋着。”洛玉淑心疼侄女儿,“你放心,不用惦记家里。”   金氏和洛玉淑走了一路有些累,齐先生派人将她们送回了不远的客栈。回头与洛瑾商议,说是成亲前的规矩,她与莫恩庭不能再见面,安排她与素萍住在小院儿。   素萍的房间收拾的整洁,洛瑾即将出嫁,她自责没有准备什么送给她,只说当日她回去帮莫家做饭跑腿儿。   两日后就会成亲。傍晚,莫恩庭下了学来到这边,又与洛瑾交代了几句,随后带着小七去了客栈见洛家的长辈。   晚上,洛瑾与素萍住在一起,素萍讲了些需要注意的东西。她嫁错了人,高兴洛瑾找到好的归宿。   翌日,莺兰来了洛瑾这边,带了些新鲜的贝类。天大热,素萍拿去洗干净,就蒸了。说是晌午让洛瑾的娘家人过来这边吃饭。   日头晒的很,修理房屋的泥瓦匠按时过来上工,素萍便去烧水给人家。   这边洛瑾和莺兰坐在一起说着话。看起来,莺兰很开心,嘴角总是翘着。   “二嫂,你以后会住在大石村吗?”莺兰问道,“还是搬到这边来?”   “看二哥的意思。”洛瑾回道,莫恩庭以后要考试,肯定不会长久的留在大石村,“以后秋闱,应该是要去州府吧!”   莺兰点头,“会读书真好。”   洛瑾看着莺兰,想起一件事情,“你和三叔要定亲了?”她记得张婆子在家里嘟囔过。   莺兰愣了一下,“定亲?”   “婆婆去村里问过三婶子,要是上门提亲应该带些什么东西的。”洛瑾看莺兰的样子,似乎是不知道,“你不知道?”   莺兰有些难为情,手在一起来回捏着,“二嫂,我喜欢莫恩升,那晚他送我回家,我就跟他说了。”她扭捏的样子,并不像平常那个俏皮活泼的姑娘,一副小女儿模样。   洛瑾觉得莺兰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做什么都爽快,喜欢莫三郎也喜欢的直接,她羡慕莺兰的这种性格,她就是有些太畏畏缩缩了。   “我说想跟着他。”莺兰低着头,脸上发红,声音也小了,只是难掩心中的喜悦,“然后,他说我想得美。”   说到这里,洛瑾觉得莫三郎有些过了,人家姑娘毕竟脸皮薄,实在不该直接这样回人家。“三叔他人很好,就是有时候说话气人。”   莺兰点头,“我才不管,我喜欢他,就……”她不好意思说下去,脸更红了。她当然说不出,她当时冲过去抱住了莫三郎。“这两天他去码头都会捎东西给我,再也不躲我了。就是有时候说话还是毒。”   看样子,莫三郎和莺兰的好事也将进了。洛瑾开心,现在的莫家事事顺心,粮铺那边也重新开了门,东家已经叫莫振邦回去上工。   转眼,成亲之日到了。前两日的骄阳难得藏了起来,是个有些凉爽的阴天。素萍一大早就去了莫家帮忙,村里有喜事,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去,各家也都会找媳妇儿过去帮忙。   洛瑾起了床,头晌听着要注意的规矩;下午,母亲和姑姑为她梳着头发,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头齐……   “咱家的瑾儿真好看。”洛玉淑捧着洛瑾的脸,“以后,一定要做个好妻子。”   洛瑾轻轻点头,菱花镜里的女子一身大红,面上是淡淡的妆容,没了平日的清冷模样,多了几分妖艳。   金氏嫁女儿,这几年的心酸涌上来,有些难以自控,拿手拭了拭眼角。原本这想早叮嘱女儿几句,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黄昏时候,迎亲的唢呐声声,传进院里。两个弟弟跑进屋里,嚷着:“花轿来了。”   没一会儿,喜娘笑着走了进来,见着洛家的人,忙做福道喜,胖胖的脸上满是喜气,话也是尽捡着好听的说。看了床上坐着的洛瑾,更是一顿夸,说是新郎好眼光,得了便宜之类。   洛玉淑上前塞了银子给喜娘,说是一路上孩子就交给她了。喜娘忙笑着道谢,说是应该的。   喜娘为洛瑾盖上盖头,叮嘱着不能在说话,不能哭,在路上不能回头,林林总总的规矩说了一遍。   洛瑾轻轻嗯了一声,视线只剩下脚下的这一块。   “两位夫人请留步。”喜娘扶着洛瑾往外走,对着屋里的两人点了点头。   心里跳得厉害,洛瑾的手臂上是喜娘搀扶的双手,很稳当。   花轿的帘子掀开,喜娘扶着洛瑾坐了进去。只听喜娘笑道:“新郎官,一直盯着娘子呢?”   今日就嫁给他了,洛瑾跪坐着,直觉轿身一晃,腾空起来,外面又是热闹的唢呐声。耳边是晃动的珠钗流苏,腿下的是一片红色。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到了大石村,正好天擦黑,莫家的门外聚满了人,小孩子欢快的来回跑着。   洛瑾被喜娘往手里塞了一根红绸,她知道红绸的另一端就是莫恩庭。她被红绸引着进了莫家大门,身旁一片笑声和祝福,山里的人淳朴,说的话也实在。   莫家二老坐在正屋,等着一对亲人的拜堂;莫大郎和莫三郎招呼着客人,宁娘带着身子是不能在成亲的时候出现在,便留在了老屋,上菜的事便是素萍,莺兰和村里的媳妇儿们做的。   平时看起来挺大的莫家院子,现在看起来有些拥挤,摆了七八张的大方桌,坐满了吃喜酒的男人,村里的婆子们单独一桌。   桌上满满当当,莫振邦为人大方,办喜事尽是上的大盘菜。他说,喜事嘛,就要让人人都高兴。   一切按照规矩来,拜了堂,洛瑾被送进了洞房。   洛瑾静静地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炕上,莫恩庭一身喜服,丰神俊朗,想和洛瑾说一句话,不等出口就被一旁的莫三郎拖了出去,说是酒席开始了。   夏日天热,窗户是开着的,外面院子里人们吃酒的吆喝声不断。洛瑾坐着,她知道地上也站了不少人,是村里的女人们在说笑。大峪刚爬上炕,直接被素萍抱走了。   盖头的空隙看下去,喜被上洒了栗子大枣之类,寓意着早生贵子。   外面的劝酒声不断,来的人不少。洛瑾担心莫恩庭,他一向不怎么喝酒,这成亲被人灌酒又不好拒绝。   “这群男人也是的,人家二郎今日成亲,他们这是要将人灌倒了?”一群媳妇儿在屋里说道,紧接着是一片笑声。   闹腾到亥时,邻里才离开了莫家,男人们想来喝的尽兴,走起路来脚步发飘,被自己女人数落着,帮忙的媳妇儿们留在莫家简单吃了些,收拾完也回去了。   夜静了下来,莫恩庭被劝了太多酒,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一旁小七连忙端来一盆清水,今晚是洞房花烛,想着让主子清醒一些。   眼前就是自己一直住着的西厢屋,后来被塞进了一个姑娘,再后来他和姑娘相爱了,彼此倾心,愿意携手到老。莫恩庭伸手推开了贴着喜字的屋门,里间的门帘已经换成了喜庆的红色。   红烛摇曳,屋里红彤彤的一片喜气。炕上坐着的人儿安静乖巧,不再像以前一样让他觉得虚无的无法抓住,现在的她是真实的,是他的妻,会跟着他走完接下来的一生。   莫恩庭轻轻坐上炕沿,身子朝洛瑾倾了倾。他眉眼带笑,接过喜娘送上的秤杆,将盖头缓缓挑起。那张清灵绝美的脸缓缓呈现在他面前。   喜娘在一旁又说了些吉祥话,便拾趣儿的出了西厢屋,临走将屋门关好。   洛瑾知道莫恩庭在看她,羞涩的抬眼看着,软软的叫了声:“二哥。”   莫恩庭心头一跳,自己的媳妇儿穿上嫁衣太美。她娇嫩的小脸儿,白皙的脖颈,黑亮的头发,以及那张因为紧张咬着的樱唇。这一切以后都是他的!   “洛瑾,我好想你!”莫恩庭伸手将人直接拖到怀里抱紧,头埋在洛瑾的颈窝。   酒气喷了洛瑾一脸,她现在可顾不上,忙着推开莫恩庭,“二哥,窗还开着。”被家里人看去,她可羞死了。   “你总是这么多顾虑。”莫恩庭将人勒回来,媳妇儿软软的身子让他爱不释手,就想着自己的手可以尽情探索。   “那……还有合卺酒。”洛瑾又道,比力气,她那是他的对手?   “对。”莫恩庭闻言,下了炕,去了地上的矮桌端来两杯酒,“这个一定要有。”   烛光将酒映成了琥珀色,在在杯子里闪耀晃动。洛瑾接过一杯,与莫恩庭手臂相交,仰头喝了这辛辣之物。口中苦辣滋味,心里却是蜜般甜腻。   洞房花烛结发,两人的青丝缠在一起,剪下一缕,放于锦囊。洛瑾拖曳的长裙划过地面,她将锦囊置于箱底,那便是生生世世。   “媳妇儿,现在洞房了。”莫恩庭走过去将洛瑾抱起,她的身子如此轻盈,带着属于她的香气,让他迷恋到不行。   大红喜被上,洛瑾羞得将脸别向一旁,却被人直接压下,酒气扑面而来,来的还有霸道的侵略。   唇齿厮磨,十指相扣,无尽的甜美总也尝不够。莫恩庭已经不满足于这些,他想了她太久,久得他快疯了。   他的手摸着她的脸,“叫声夫君听听。”   “夫君。”洛瑾老老实实的叫了,只是声音太小了。   看着媳妇儿像熟透的桃子一样,莫恩庭不再顾忌,直接将手探下,撩起那身繁琐的嫁衣。   “灯!”洛瑾一惊,灯还没吹他就胡来?   “你还有心思管灯,顾好你自己吧。”莫恩庭伸手将窗扇关上,任喜烛燃着,他的媳妇儿太美,他赏不够。   入夜深沉,虫儿底鸣,朴素的野花开着,起伏的石门山在黑夜里看起来无边无际。   莫家院子里,那只黑狗趴在那里,今天它吃的不错,鸡骨头,猪骨头,接下来几天,日子应该都不错。它的耳朵抖了抖,那是黑夜里的某些奇怪声音。   窗纸透出微弱的烛火,有女子低低的求饶商量声,以及男子一句似有似无的:“要不,你在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等我憋两章番外啊。   小天使们要不要收一下我的下一本文文,《他夺了错嫁的新娘》点进专栏就会看到,已经开文,讲市井商户的故事。   文案:   二娘的一场算计,   让苏贞的花轿错抬,进了顾家三郎的洞房。   躺在喜床上的病秧子看上去活不太久,   苏贞决定趁人还没断气赶紧挣银子,   以后自己在后院也会过得好些。   后来,苏贞发现病秧子身上有病,心里更有病,   睚眦必报,算计起人来眼都不眨。   她不想自己的银子被算计去,改为想得到一张和离书。   再后来,病秧子不病了,壮得像只老虎,   对付起人来更是毫不手软,简直不是人!   苏贞担心自己的小命儿,心里想着对策……   对面顾延抬抬眼皮:“贞儿可以选择以身侍虎!”   苏贞张口而出:“你有病!”   顾延二话没说,直接将人扛起往卧房而去,   “回屋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病!”   苏贞:别……会被折腾死的…… 第95章 儿孙(番外一)   天有些凉了,门前梧桐树的叶子渐渐凋零,日头散发着淡淡的光,感受不到多少温度。   张婆子笑着从三嫂子家出来,朴素的衣裳,利索的发髻。后面跟着长高不少的大孙子,大峪。   “大峪,天凉了,你娘不知道给你加件衣裳!”张婆子像以往一样,叨叨了一句,心里倒是没多在意,小子火力旺,其实也冷不到哪儿去。   这些日子,张婆子心情一直很好,家里事事顺心,她自然乐得在村民面前昂首挺胸。家里的孩子争气,她心里十分欣慰。   一进院子,莫三郎在做兔子套,抬头叫了张婆子一声。   “都当爹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弄这些?”张婆子看看东厢屋,“把炕烧热乎了?这女人家坐月子可马虎不得。”说着她进了东厢屋。   东厢屋里间的炕上,莺兰正在抱着醒来的孩子喂奶。她才生产十天左右,身子依旧虚的厉害,脸色也不好看。   “娘。”莺兰叫了声,手轻柔的拍着怀里的孩子。   张婆子说话声音小了,看着那一点点儿小娃儿,一双眼睛直接笑没了,“这丫头真乖,不哭不闹的,将来肯定是个省心的。”   莺兰将孩子送去张婆子手里,“还没给起个名字,爹想好了吗?”   这是莫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女娃,张婆子喜欢的紧。前面宁娘生了两个小子,本来以为西厢屋的那般柔弱,能生个丫头,结果又生了一个小子,还不小。自此张婆子也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人不可貌相,谁想洛瑾那小身板,能生出那般胖胖的孩子?   “起名先不急,等着老二回信来再说。”张婆子逗着丫头的小下巴。   “一个乡下丫头,随便起个就得了。”莺兰扯扯被角,“三哥昨儿晚就说,可以叫樱珠,榴莲,山竹,都挺好。”   “名字听着倒也不错。”张婆子道,“我看还是让老二起一个个。将来老二做了官,咱家孩子们的名字都得带点儿文气。”   莺兰称了一声是。“二伯和二嫂现在还在州府?”   “听说是在谢家住着。”张婆子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我那乖孙子在那边好不好?你二嫂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照顾好孩子?”   莺兰知道婆婆的脾气,她能看上眼的人少。“反正二伯秋闱也过了,明年会进京,到时候可以接二嫂回家里来住。”   张婆子也是这么想的,也让莫振邦这么写信过去的。可是谢家那边说会好好照顾孩子和老二媳妇儿,况且孙子入了谢家的户籍。就这样叫回莫家来,谢家那边肯定也不愿意。   “天也凉了,她身子又弱,来回折腾什么?”张婆子怀里的孩子睡着了,恬静的小脸蛋可爱极了,一张小嘴儿嘟着。“孩子睡了,你也睡会儿,月子里可别留下什么病。”   张婆子放下丫头,出了东厢屋。   没一会儿,莫三郎进来了,他端着热好的小米粥,递给炕上的莺兰。   “我觉得丫头还是叫蓝莓,或是红提好听。”莺兰接过粥碗,吹了吹。   莫三郎对着熟睡的女儿笑着,抬头看着媳妇儿,“你以前不是说跟了我,什么都听我的吗?现在起个名儿,你都抢?”   “我是说家里的大事儿都听你的,起名这种小事儿,你也计较?”莺兰回了一句。   “这是我闺女,起名也是大事儿!”莫三郎不示弱,今天不把这媳妇儿的气焰压下去,将来还了得?看看两个嫂子,多温婉懂事!   “下一个孩子你来取,丫头让我来。”莺兰放下粥碗。   “不行。”莫三郎声音一大,炕上刚睡着的丫头张开小嘴哭了起来。他忙抱起闺女,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大手轻轻拍着,嘴里发出安抚的哼哼声。   好容易,闺女睡着了,莫三郎把孩子放下。转眼看着媳妇儿一直盯着他,粥也不喝了。   “你看我做什么?”莫三郎问了声。   莺兰咧嘴笑着,偎到莫三郎身旁,抱上他的手臂,轻轻晃着,“三哥,我头疼,你给我揉揉。”   媳妇儿突然变得温言软语,莫三郎暗道一声不妙,那双藕臂已经缠上他的腰。她又来这套,偏得他还就吃。   “那你也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的。”莺兰的脸埋在莫三郎胸前,“我坐月子,你还凶我?”   他凶了吗?他只是把女儿吵醒了而已。莫三郎摸着莺兰的发,皱着眉头道:“消停点儿吧,你坐月子都多少日子没洗头了?”   莺兰松开手,坐回炕上,闷声不吭的端起粥碗,送去嘴边吃着。   莫三郎趴到炕上,拿手指戳了戳莺兰的腿,“生气了?”   莺兰直接将背转给了莫三郎,每个女子都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给心爱的人,可是坐月子真的没办法。   坐去莺兰的身后,莫三郎将人抱来自己的腿上。媳妇儿挣扎了下,还是被他勒紧了。“我错了。”他说的很小声。   莺兰心里也软了,她喜欢这个男人,只是她一直待着屋里实在憋得慌。   “好好,就依你,叫蓝提。”莫三郎摇晃着莺兰。“只是名字还是听爹娘的意见,让二哥来取,蓝提用来做小名。”   莺兰噗嗤一声笑了,“那是红提。不过你的那几个也挺好的,要不就按你的意见。”   天黑的早,莫振邦像往常一样,从粮铺回来。他每日都会牵着驴子,只是他现在不骑了,驴子也老了,平日只会让它驼点儿粮食什么的,每日牵着也只是习惯了。   张婆子哄着宁娘的小儿子在在炕上,宁娘在正间张罗着晚饭,没了莺兰帮忙,她要忙活许多。   莫大郎从外面搓着手进来,头上和身上落了一层石粉沫子,脱下外褂在门前甩了甩,才进去里屋,叫了张婆子一声,伸出大手将炕上爬着的小儿子抱了起来。   “明儿我要回趟张村。”张婆子对自己的男人道。“桃丫头疯疯傻傻的时好时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不是说比上半年好多了吗?”莫振邦道了声,“回去看看吧,这一年多,他家也折腾的够呛。”   “现在是好些了,有时候静静地一句话不说。”张婆子想了想,“她始终是个女人,哪能留在张家一辈子?再说爹娘都会老的。”   莫振邦看着婆娘,“是你兄弟又来托你给月桃找人家了?”上次的事发生后,正儿八经的人家谁会要这样的媳妇儿?再加上有时候疯疯癫癫的,这不是找了个麻烦回家吗?   “我是这么个意思,今儿三嫂子叫我过去,说是村头的牛四央她寻门亲事。”张婆子也知道自己的侄女想找一户正常人家是不行了,至于那牛四,曾是凤英的男人,年纪又大,说不定能成。   “能成自然好,若是人家不愿意呢?”莫振邦道,“月桃的病毕竟没好,吃药还得花银子。”   “这些我知道。”张婆子接过话,“你也要看牛四他至今没有孩子,月桃年纪小肯定能生。再说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   见婆娘已经打定主意,莫振邦也没再说。张月桃毕竟受了一年多的罪,有些可怜,找个人照顾她倒也是件好事儿。   这时,宁娘开始往矮桌上端饭,小儿子一见她,挥动着小胳膊就要找她,嘴里呀呀着。   “老二那边来信了。”莫振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是年底会回来一趟,只是过年要留在谢家过了。”   “这么远,来回跑什么?”张婆子心里是高兴地,嘴上却永远这样,说着相反的话,“天冷了,冻坏孩子怎么办?”   “他还说,城里的院子空着,叫咱们去那边住。”莫振邦又道,嘴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他高兴,自己的孩子个个都是好的。   “去那里住着多不自在。”张婆子摆手,那里的人她都不认识,在村里她可以随便串门,跟人家夸一夸自己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当然她开口的时候一般会说:我家那不争气的谁谁!   “现在家里这么好,也不知道大钟怎么样了?”莫振邦想起远在塞外不知是死是活的侄子,一声叹息,“也不知道写封信回来。”   “他又不识字,怎么写信?”那个侄子就是个祸害,张婆子可不希望他再回来祸害莫家。“对了,你等着给我捎块料子回来,我想做件新衣裳。”   “不过年不过节的,做衣裳?”莫振邦问了声。   “老二秋闱都过了,回到家里当然要请客。”张婆子打算着,孩子这般长脸,自己哪能寒酸?“我一个堂堂举人的娘当然要穿的好些。”   天越来越凉,农家的屋顶冒着炊烟,正间屋里传出一阵菜香。东厢屋的门关的紧紧地,灶前蹲着一个男人,拿着火棍在生火。   “咳咳!”莫恩升揉揉眼睛,他记得莫恩庭给过他一本书,讲火的原理,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烧火是女人的事……   “三哥快来!”里间的莺兰叫了声,“榴莲又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文文,求收收。   《暴戾将军的代嫁娇妻(重生)》,By玉楼点翠。   香香,真·侯府嫡长女,却在穷乡僻壤过着无爹无娘的苦日子。   一朝迎回府,却为代嫁,嫁给暴戾将军顾恩泽。   且,他和东陵侯府有杀父之仇、抄家之恨!   是夜,她芳魂消逝,模糊听到:入了我的门便是我的妻,厚葬。   一朝重生,   新婚夜深时,顾恩泽才着一身冷硬铠甲回家。   香香巴巴迎上去,巧笑倩兮软甜道:夫君你好帅,你身披铠甲,脚踏祥云,是我的大英雄!   顾恩泽铁青着脸,冷斥:休要多言,媚色惑我!   后来,顾恩泽:真香。   香香以为余生永无天日,却迎来一世宠溺,一世尊荣,抛弃她的东陵侯府皆数伏跪于她。   【小剧场】   香香嗲声道:夫君,东陵侯府曾放狗堵我。   顾恩泽面无表情:来人,围了东陵侯府,放狗。   香香扁着嘴,潸潸欲泣:你声音大,凶我。   顾恩泽呼吸一滞,后,揽住她柔声轻哄:我错了 第96章 争宠(番外二)   阳春三月,日和风软,正是柳絮漫飞之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说着,口中主角正是当朝二品大员,中书侍郎——莫恩庭。   “话说,莫侍郎本是一介寒门子弟,当年殿试之时,官家钦点的状元郎。”说书先生顿了顿,看着台下聚精会神的众人,“后入翰林院撰修,到现在才五年,年纪轻轻的已成了二品中书侍郎。不得不说是栋梁之才,满腹经纶。”   “听说他是伯府谢家的私生子!”底下一人插了句。   先生手一摆,“非也。他乃是谢家的另一支,南州谢家的儿子。这又要说到另一个故事了……”   而此时的中书侍郎莫大人,换下官服,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小七端着茶水放到桌上。   “夫人呢?”莫恩庭问道。   “估计在后院儿,看着小公子。”小七回到,跟了莫恩庭这么多年,当年的少年心性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稳当。   莫恩庭看着书架旁的床榻,心中不悦,他已经在书房里睡了两晚了,今儿怎么着也要挣回自己的地盘。   “大人,定原伯府那边让您今晚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儿。”小七将莫恩庭的官服收好,禀了一句。   “让齐先生过去看看,今晚我有重要的事儿。”莫恩庭坐到书桌旁,手指敲打着杯盖,“南州来人了?”   “一直在等着您。”小七回道,短短几年,自己的主子已经到了二品,州府谢家是真的要靠着主子了。“问您什么得空回去看看。”   “知道了。你下去吧!”莫恩庭换上便服,出了书房。   花园里一片青葱,他今日回来的有些晚,想见的人应该已经回屋了。   洛瑾坐在床边,身上的衣衫宽松,脸上笑着,手腕一摇,拨浪鼓便咚咚的响起来。   趴在床上的小娃儿,扬起胖胖的脸蛋儿,咧着嘴儿,扑通着小腿想爬过来,却只是在原处晃悠。   不忍心看着孩子这般吃力,洛瑾将孩子抱了起来,“致儿,来。”她把拨浪鼓往孩子手里塞。   “我来抱吧。”素萍走过去,伸手接过谢致。   “鉴儿呢?”洛瑾问道,大儿子正是顽皮的时候,一个看不紧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小七应该跟着的。”素萍拍着怀里的孩子,“用饭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素萍这几年一直跟着莫恩庭夫妻俩,她喜欢孩子,带大了谢鉴,现在帮着带谢致。其实洛瑾也提过让她找个人家,只是素萍自己拒绝了,说是这样看着孩子们挺好。   莫恩庭走了进来,素萍抱着孩子去了外面,说是去看花花。   “二哥,今儿回来的这么早?”洛瑾走过去,“小七说你要是伯府,这就要走吗?”   听了这话,莫恩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媳妇儿有了孩子后,怎么跟自己这么疏远了?明明回来的不早,还把自己往外赶?   “不去了!”莫恩庭抱住自己的媳妇儿,下巴硌着她的头顶,“媳妇儿,为夫独守空房好几天了,你忍心?”   “说什么胡话?”洛瑾看着敞开的门,他也不怕这话被旁人听去笑话,堂堂二品大员这样。   “我受不了了,书房太冷了。”莫恩庭搂着洛瑾晃晃,“晚上黑黑的,好吓人!”   “那你带着鉴儿一起。”洛瑾道,手拍了下腰上捏她的手,“正好可以教他几个字。”   “我不要那臭小子。”莫恩庭拒绝,“那小子睡觉不老实,老是踢我。你看,我腰上还带着青。”   好像这两天只顾孩子,确实没怎么顾上他。洛瑾环上莫恩庭的腰,靠在他的胸前,“那你回来吧。”   莫恩庭觉得自己真不容易,为了和两个儿子挣媳妇儿身旁的一席之地,连示弱做小都用上了。   “好嘞!”莫恩庭笑出一口白牙,“为夫晚上一定洗的白白净净,一饱夫人口腹之欲。”   “荒唐!”洛瑾小声嘟囔了声,“嗯……”这人怎么这样,她拍着他的手臂,指着房门。   莫恩庭哪管门不门的,直接将媳妇儿的嗯嗯声全部堵进嘴里,得意的朝媳妇儿眨眨眼睛。   “爹!”谢鉴跑进来,上去就拽着莫恩庭的腰带,“别咬我娘!”   两个大人尴尬的松开。洛瑾掏出帕子,掩饰的放在嘴边,白了莫恩庭一眼。蹲下身子,双手扶着大儿子,“怎么了?”   五岁的谢鉴看看爹娘,“素萍伯母说,吃饭了,让你们过去。”   “好了,你先过去。”莫恩庭拉过大儿子,教育到,“以后进屋要敲门,这是礼数,记住了?”   “门又没关,为什么要敲?”谢鉴问了句,“不能咬人,这也是礼数。”   洛瑾在一旁笑了,拍拍谢鉴的脑袋,“爹和娘这就过去,你去帮着看看弟弟。”   谢鉴点头,飞快的跑了出去。   “媳妇儿,要不咱把鉴儿送回大石村住些日子吧?”莫恩庭道,“爹娘年纪大了,每次来信都问起他兄弟俩。”   “可是一路上那么远,总不能没人看着他。”洛瑾舍不得孩子,又道:“要不,我也跟着回去?”   “不行!”莫恩庭忙道,好不容易支开那碍眼的小子,就是为了和媳妇儿相处,“我安排小七他们跟着,再说家里好几个孩子,他肯定也高兴。”   “二哥看着安排好了。”洛瑾总归有些不舍,“记得三叔家的榴莲小鉴儿几个月。”   莫恩庭点头,他有些羡慕莫三郎,居然有个乖巧的小闺女,而他只有两个和他抢床的小子。“要不,咱也生个丫头,好不好?”   “先去用饭吧。”洛瑾为莫恩庭整了整衣裳。   看着媳妇儿的模样,莫恩庭觉得自己将来的闺女肯定娇滴滴的,听话懂事。抱着漂亮的小姑娘,比那两个臭小子好多了。   晚饭吃的鸡飞狗跳,谢鉴挑食,莫恩庭直接发话:不吃完,不准离开。   谢鉴撇撇嘴,看看洛瑾没有反应,转而向素萍求救,“伯母,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素萍想来疼爱这俩孩子,摸了摸谢鉴的头,便开始像莫恩庭求情。   晚上,莫恩庭拿了一本书靠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时不时往床那里看看,二小子今晚上也不知怎么了,就是不睡。   洛瑾抱着谢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手轻轻的拍着,嘴里安抚着。   莫恩庭没了耐心,走到洛瑾身旁,一把接过孩子,“我来。”   洛瑾先是一愣,接着笑了笑,自己坐去了妆台前,拆去了头上的发钗。   屋里没了声音,莫恩庭将闹累的小儿子哄睡,轻手轻脚放进了摇篮。对着熟睡的孩子得意一笑,“跟老子斗,哼!”   洛瑾拿梳子将头发理好,镜子里的脸圆润了些,她拍了拍自己的腮,介意自己是不是胖了?   “媳妇儿,我好冷啊!”跳上床的莫恩庭哀嚎了一声,“能不能赏点儿软玉温香来抱着?”   洛瑾眼角一抬,妩媚之色尽显。她盈盈起身,朝着床榻而去,连着那人眼中的笑意都能看见。   他对她伸出了手,她轻轻抬手过去……   突然,一阵风穿进,只见一个身影,嗖的一下跳上了床。   谢鉴拿着自己的枕头,身上的衣裳已经解开,他钻进了爹娘的被窝。感觉到莫恩庭也在,转头问了声:“爹,你怎么在这里?”   他怎么在这里?这床难道本来不是他的?他才去书房住了两晚,这小子就鹊巢鸠占了?   “怎么了?”洛瑾上前摸着大儿子的脑袋,“你不是要跟着伯母吗?”   “我想听娘讲故事。”谢鉴为了躺的舒服,对着莫恩庭道:“爹,让一下。”   还让他让?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了,他是一家之主,现在连个媳妇儿都不能抱?想他在外叱咤朝堂,家里这是何种地位?   莫恩庭从床上下来,直接抡起谢鉴,夹在腋下往外面而去。   “爹,你干嘛?”谢鉴没忘记攥着自己的枕头,回头看着洛瑾,“娘!”   “二哥,你放下他。”洛瑾想着追出去,看着身上的中衣又放弃了。   没一会儿,莫恩庭回来了,他直接将房门栓死。   “鉴儿呢?”洛瑾问道。   “送去嫂子那里了。”莫恩庭拍了拍双手。   “他想留下来就叫他留下来好了。”洛瑾看着门,“这几日他在这里住着也习惯了。”   “我在这里住着更习惯,你就忍心让我自己去那冷飕飕的书房?”莫恩庭拿手捧着洛瑾的脸。   “二哥,你的手有些凉。”洛瑾挡开那两只手。   “没事儿,一会儿就热了。”莫恩庭无赖的缠上洛瑾的身子,“媳妇儿,为夫已经洗干净了,你想从哪里下口?”   “我想先喝口水。”洛瑾道,抱着孩子一晚上,现在口干舌燥的。   “不劳媳妇儿动手,我来。”莫恩庭走去外间,捞起还有些余温的水壶,倒了一杯水。   回到里间时,见着媳妇儿已经躺在床上。莫恩庭不由笑了一声:“洛瑾,是想和为夫玩些花样?”   莫恩庭脸上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他走去床边,笑容僵在脸上,他的媳妇儿哪是跟他玩什么花样,分明是累了,睡了过去。   遗憾的叹息声,放好杯子,莫恩庭轻手轻脚的上了床。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已经不凉了。他躺去洛瑾的身旁,将人抱进怀里。   “睡吧。”莫恩庭小声说了句,“明晚肯定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连载新文《八零软娇小甜妻(古穿今)》,求个收藏。   江珮穿越了,   从后院的大小姐变成八零高考落榜生,   还是在贫穷的小山村,   能不能给条活路了?   这里的人骑着两个轮子在路上跑,   这里的盒子里面装着小人儿,   这里的人家顶棚上都挂着星星。   什么,家里太穷,要她干活?   她一个千金小姐,有的只是一身细皮嫩肉,   做饭,她烧了厨房;   锄草,地里全被拔光;   上山拾柴,她直接把自己丢了……   不过,这里有一点挺好,   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而且,就算她烧了厨房,拔秃了菜地,   那人也不会怪自己;   只是自己走丢了之后,   那人才发了好大的火,从此再不准她上山。   另有完结新文《他夺了错嫁的新娘》,点进专栏,全部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