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消失的糖果 整理 ================== 《伪白莲奋斗日常》 作者:盛世流光 ==================   ☆、第1章   初春刚过,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料峭寒意。   京城威远侯府的桃花开得正盛,浅粉色的花瓣缀在细长柔软的枝条上,清风拂过,枝叶轻颤,花瓣扑簌簌飘下,一片片、一层层跌落在青石铺就的空地上,美的不似人间。   侯府西北角位置,是一座三开间的窄小偏院,名唤紫竹院。紫竹院的东厢房那边,此时正传出断断续续的稚嫩咳嗽声。   一个身穿豆青色袄裙的丫鬟从院子外进来,手中端着个黑漆描金托盘,快步走到东厢房门口,一手掀起挡风的厚实暖帘,脚下急急地进了屋子。   厢房里间靠墙处是一张榆木小床,床边垂着茜红色的纱帐,纱帐里面躺着沉沉入睡的小女娃,约莫四五岁的年纪。   “菱儿姑娘,该喝药了。”丫鬟小竹将手中的描金托盘放在床边案几上,轻声朝着里头人唤道。   纱帐里的小女娃不安地皱着眉,像是被梦魇住了,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又沉沉睡去。小竹挪到床边,正犹豫着叫醒床上的小女娃,门口处忽然传来一个如黄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只是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   ——   “小竹,怎么了?”   小竹转过身去,只见门口处,一只羊脂玉般白皙细腻的手撩开了暗棕色的暖帘。暖帘后面,   露出一张色若春花皎若秋月的莹润鹅蛋脸,瞧着约莫十五六岁的碧玉年纪,容貌和床上的小女娃有六七分的相似,正是她家大姑娘齐楚楚。   姑娘今日穿着一身海棠色妆花褙子,下面配着月白色挑线裙,衬得苗条的身段似柳枝般柔软。她步履轻快地走进来,衣衫拂动间,带着一种袅袅娜娜的动人风姿。面上一双盈盈杏眼好似夏日清泉般明亮透澈,此时却蓄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愁绪。   ——   小竹上前向她行了一礼,又扭头望向纱帐中的小女娃,目露担心地回道,“姑娘,菱儿姑娘的病似乎又重了些,这会儿该喝药了,可菱儿姑娘又睡过去了。”   齐楚楚正是听到了阿菱的咳嗽声,心中不安,这才匆匆赶过来的。   听到这话,她黛眉微蹙,朝着小竹点了点头,柔声道,“我来吧。”   她在床边坐下来,素手撩开茜红色的纱帐,纤长如玉的手指轻柔地落在女娃脸上,微微俯下身,在女娃耳边轻声唤道,“阿菱,起来喝药了。”   姜黄色锦被中的小女娃听见声响,细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不舒服地拧着秀气的眉头,细瘦的小手揉了揉眼睛,露出一双睡意惺忪的懵懂眸子。   ——   齐楚楚扶着半睡半醒的阿菱坐起来,塞了个墨绿色迎枕让她靠在背后,然后接过小竹递来的药碗,用白瓷调羹舀了一勺药,送到她嘴边。   脸色苍白的阿菱却皱着鼻子嫌弃地避开了,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姐姐,阿菱今天不喝药可以吗?”   她的脸很小,还不到齐楚楚的巴掌大。小脸衬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愈发突兀了,空荡荡地挂在脸上,唇色惨白气息微弱,像是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   厢房对着院子的隔扇上糊了一层窗纱,春日的阳光落下来,素白的窗纱上映出几支花骨朵的模糊影子。   阿菱扭过头,艳羡地看了看那隔扇上的花影,一双黑水晶般漂亮的眸子期盼地望向自家姐姐,“阿菱想出去玩。”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白瓷调羹,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柔声道,“阿菱乖,等病好了,姐姐就带你出去玩。”   ——   这话一出,阿菱眼中的光芒一下子褪了下去,惨白的唇紧抿成一条线,细密的睫毛也耷拉下来,暗沉沉地垂着。   这句话,姐姐说过很多次了。可是她的病,一直没好。   自从到京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她就再也没出去玩了,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每天都要喝很多味道苦苦的药,每天都要睡很久很久。上一次见桃花,似乎还是她们一家人在遥城的时候,只是那时候她年纪还小,都记不大清了。   “那这样,阿菱现在乖乖喝药,等阿菱不咳嗽了,姐姐陪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齐楚楚摸着妹妹沮丧地小脑袋,轻声哄道。   ——   阿菱这小丫头一直都很乖,乖乖吃药乖乖养病,不让自己和母亲操心。但是再怎么乖,她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几乎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圈在这厢房之中养病,怎么可能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   之前每一次阿菱提起要出去玩,自己都说等她病好,看到阿菱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眼神,齐楚楚心中也有些难受。等小丫头病情稳定些,也该带她出去走走了。   “啊,真的吗?”阿菱惊喜地抬起头,一双黑眸亮晶晶的,那张病态未退的小脸瞬时间也生动活泼了许多。不咳嗽这个条件可比养好病这个遥远的目标容易多了。   齐楚楚笑着点点头,又端起碗给她喂药。   虽然喝了很久的药,阿菱还是不喜欢这股味道,苦着小脸喝完之后,又含了一块蜜饯,才把嘴里那股药味给压下去。   得知过几天可以出去玩,阿菱的精神难得好了许多,拉着齐楚楚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直到药性上来,她打了个哈欠,终于抵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齐楚楚帮她掖好被子,静悄悄地放下纱帐,这才起身出了屋子,缓步走到院子里的那颗桃花树下,怔怔地站着发了会呆。   ——   今年是她进京的第三年。   三年前,遥城突发瘟疫,全城上下人心惶惶,动乱不已,父亲身为遥城的正八品给事郎,职责在身不能擅离遥城。父亲便让母亲带着十四岁的她和刚满两岁的妹妹一路逃回了京城,投靠祖父一家。   谁知等她们母女三人到京之时,才得知祖父早被迁调至千里之外的江州,一个月前已带着全家上下搬离了京城。   屋漏偏逢连夜雨,遥城传来消息,父亲在动乱之中染了瘟疫,不治身亡。母亲得知消息后整日以泪洗面,而那时候年幼的阿菱也因为一路颠簸虚弱不堪,急需找个地方安定下来问诊吃药。母亲百般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们姐妹两,就近投靠了外祖母娘家,也就是如今大名鼎鼎的威远侯府。   好在威远侯府财势雄厚,虽然早逝的外祖母只是侯府庶女,为人宽厚的老侯爷还是让她们住下了,并将她们安置在现在这座紫竹院中,还请了大夫给阿菱治病。   只是,大约是那时候伤了底子,阿菱的病再也没好起来,如今只能勉强靠着珍稀灵芝和补药维持着性命。   ——   想到阿菱乖巧却虚弱的模样,齐楚楚垂下眼,直直地盯着前方青石地面上的浅红花瓣,远山般的黛眉轻蹙,眸中滑过一抹忧色。   明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她就满十八岁了。   大宁国有律例,女子年满十八岁未出阁者,由官府登记造册后进行婚配。至于婚配之人,则多是鳏寡男子或娶不起妻子的贫穷之户,自然算不得什么好去处。   若是明年的这时候,她还没有定下婚约,那就只能任由官府分配。而阿菱的病全靠着珍贵药材支撑着,凭着娘亲的懦弱性子,一旦自己不在府里了,肯定是没办法照顾好阿菱的。   如今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她必须要在十八岁之前成功地把自己嫁出去,不但要嫁,还要嫁得很好!   只有她成功地嫁入钟鸣鼎食之家,夫家足够财大气粗,她才能把病弱的阿菱带在身边好好照顾。   ——   “大姑娘。”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嗫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齐楚楚回过神来,侧身看去,是阿菱身边的丫鬟小翠。阿菱这个月的药快吃完了,早上她特地让小翠去前院,找管药材的柳婆子取支人参的。   “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齐楚楚打量了一眼她空空如也的双手和拘束不安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不悦。   “大姑娘,那个柳……柳婆子说……说……”小翠磕磕绊绊了好一会,胆怯地偷瞄一眼齐楚楚,还是没敢说出来。   “说什么了?”齐楚楚缓缓问道,她的嗓音依旧柔和,好似春风拂面,只是这和煦的春风中却夹杂着一丝明显的冷意和强烈的压迫感。   ——   小翠缩了缩身子,脑袋埋得很低,声音细如蚊呐,“说……菱儿姑娘的病……吃了这么些年人参也没见好……别糟蹋那些稀罕的好药了,还不如留着……留着以后给府里的姑娘们补补身子。”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小的听不见了,脑袋恨不能扎到地上去。   她每说一句,齐楚楚的面色就冷一分,待到小翠说完的时候,那张皎洁莹润的脸已经冷若冰霜!   不过是一个小小管药材的婆子罢了,竟也敢这般阳奉阴违!   阿菱这里的人参补药是当初老侯爷亲自吩咐下来的。当年进府的时候,老侯爷怜惜阿菱小小年纪就体弱多病,说是吃完了就尽管再去前院取,这三年都没闹出什么岔子。   现在倒是稀奇,这堂堂侯府的人参去处,何曾轮到一个下人来操心了!   齐楚楚讽刺地冷哼一声,眼神中是透骨的寒意。   ——   “所以,你就这么直接回来了?”齐楚楚斜了她一眼,冷然道。   小翠扑通一下跪在青石地上,战战兢兢地哭诉,“奴婢……奴婢求了很久,那柳婆子却怎么都不肯通融……”   既然那柳婆子是有意刁难,自然是不会因为几句低声下气的哀求,就能通融的。这个小丫鬟,性子还是太软和了些。   有时候态度摆的越低,反倒越发受人轻视。   齐楚楚听着她哀哀的低泣声有些烦,也担心将刚睡下的阿菱给惊醒,摆了摆手。   “好了别哭了,收拾收拾进去伺候阿菱,这事你不用再管。”   “谢谢大姑娘。”小翠赶紧爬起来福了一礼,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她胡乱抹了把脸,脚不停蹄地往东厢房那边去了。这位大姑娘看着最是和善,可是,小翠莫名觉得她有时候比府里的候夫人还让人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 求小天使们收藏一下文章(*^__^*) 厚脸皮再求一下专栏收藏(づ ̄3 ̄)づ╭?~爱你们么么哒   ☆、第2章   齐楚楚冷着一张脸回到屋子时,一个穿着桃红色袄裙的丫鬟迎上前来,是在她身边伺候的大丫鬟玉书。   玉书朝着她轻轻福了一礼,唇角含笑道,“大姑娘,方才看守二门的岑婆子前来传话了,甄掌柜说上个月送过去的桃花香露卖的不错,让姑娘这些日子多做些,月底派人来拿。这些是甄掌柜付的定金。”   玉书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的粗制荷包递给她。   齐楚楚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荷包里头装的满满当当,还挺趁手的。方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总算缓和了些,眸光也软化了几分,杏眼染上微不可见的浅淡笑意,多了分属于女儿家的柔美,少了几分不可接近的冷漠。   虽然杯水车薪,但好歹也是一笔银子。如今她们寄人篱下,吃穿虽然不用钱,但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能有个额外的进项总是好的。   ——   说起来,这制作香露的方子,还是当年一家人在遥城的时候,教书的女先生闲暇时候教给她的。当时齐楚楚不过是觉得新鲜好玩,才央着女先生教给了她。   母亲三十岁生辰的时候,她花了半个月,亲手做了一瓶玫瑰香露送给母亲,那香味带着一丝丝沁甜,不至于太过浓郁,清新宜人得恰到好处,那时候女先生还连连夸她聪慧有天分。   没想到如今,这天分居然有了用武之地,成为她寄人篱下时赖以为生的手段。只可惜制作香露的步骤繁琐,而且成功的几率并不算高。她好几年没动手,也颇有些生疏了。常常要花费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摸索出成功的方子来。这一次倒是颇为顺利,等做完这批香露,应该能攒下一小笔银子了。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有了银子,也就好办事多了。当下最要紧的是阿菱的病不能耽误,那个柳婆子可以慢慢收拾。   齐楚楚想了想,打开荷包取了一颗碎银,交到玉书手中,仔细交代了一番。玉书跟在她身边好些年了,素来办事稳妥,还是派她过去取药放心些。   谁知玉书依旧是空着手回来了。玉书偷偷问了个收拾药材的小丫鬟才知道,原来柳婆子那儿的人参早就被领空了,只能等下个月药材铺再送过来。府里每个月的药都是有份例的,从没有这么快领空,这次必然是有人多领了,那柳婆子也不知从中收了什么好处,才这样替人瞒着。   齐楚楚失望不已,阿菱这里的药已经支撑不了几天了,而手头的那点碎银子,根本不够去外面买药。   ——   次日清晨时分,窗外鸟鸣啾啾,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偌大的侯府还处于一片安静之中。   沿着内院曲折的回廊一直到东边,便是威远侯府老夫人所居住的锦绣院。锦绣院外的碧清池畔种了一溜垂柳,微风拂过,倒挂的嫩绿柳枝轻轻摆动,像是少女柔韧纤细的腰肢,随风曼舞。   锦绣院正房中央,摆着一架嵌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围屏后是黑漆梨木雕花嵌螺钿罗汉床,年近古稀的老夫人半靠着青莲色的大迎枕,穿着身暗金宝相如意云纹缎裳,染了银霜的鬓发间插着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的簪子。   即使她的面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也爬上了褶皱,却还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   老夫人手中正拿着个丁香色藤蔓纹样的香囊,放到鼻尖轻嗅了一下,目露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倒是手巧,这气味闻着舒服的很,我这头疼的老毛病都缓解了几分。”   齐楚楚半坐在罗汉床边上,抿着唇腼腆地笑了下,柔声道,“听李大夫说这沉香可以舒缓身心安神定志,您要是觉着合用,楚楚再多做几个给您换着带。”   “好好好,还是咱们楚丫头最有孝心。”老夫人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亲昵地笑道。   似乎不好意思被这么夸赞,齐楚楚长睫害羞地垂下,莹白的脸都染上了几许绯红。   两人正说着话儿,大丫鬟冬荷忽然从外头快步走进来,在老夫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就见老夫人脸上露出喜色,急急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   齐楚楚心中闪过一抹狐疑,今儿个时辰还早,府里的那几位姑娘和少爷通常要到辰时才来请安,也不知来的人是谁?竟让老夫人这般高兴。   不待齐楚楚多想,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从嵌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后绕了进来。   居然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齐楚楚怔了怔,一时也忘了移开眼。   男人身穿一袭宝蓝色绣孔雀纹长袍,体态修长匀称,腰间束着掌宽的黑色革带,兽首金带钩坠着一块镂空卷云纹羊脂玉环。这身装扮,约莫是刚从朝堂上回来。   这人五官生的极好,剑眉星目,脸部轮廓分明,深邃眸光好似一汪神秘幽静的潭水,叫人一旦陷进去便无法自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人斜飞入鬓的剑眉上方,有道一寸多长的浅色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平添了几分戾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难以接近,散发着一种冷入骨髓的冰凉煞气。   ——   随着男人走近,齐楚楚只觉得原本温暖的屋子顿时冷了些,没忍住寒颤了一下。   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男人微微侧着脸看过来,冰凉的眸子落在她脸上,正好对上齐楚楚忘了移开的视线。   他神色冷漠地瞥了齐楚楚一眼,深潭般的黑眸沉了沉。   齐楚楚颇有些尴尬地垂下头,这般明目张胆地朝着男人看,对于闺阁女子而言,实在是有些失礼的。   ——   “孙儿给祖母请安。”男人拱手朝着老夫人行了一礼,嗓音低沉,声线似金石般凛冽。   这一回齐楚楚学乖了,规规矩矩地握着帕子,垂着头盯着衣服上的绣纹,不再乱打量。   “阿青快过来坐。”老夫人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声音中透着掩不住的喜意。   “病可好了?你呀,也不多在家休养几天,这么着急忙慌地上朝做什么!”老夫人一眼就看出他刚从朝堂上回来,关心中难免带了几分埋怨。上个月这孙儿满身是血地被送回家来,老夫人见了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祖母,已经不碍事了。”严青语气放松了些,徐徐答道。其实他上次的伤并不算重,仅仅是腹部中了一刀,还不至于危及性命。那些个血迹,大多都是战场上斩杀敌军时沾上的鲜血。偏偏那样子把老夫人吓坏了,非得拘着他养了一个月的伤,也特地免了他每日的请安。   老夫人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看他气色不错,也不像之前那样面无血色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个最小的孙子都四年没有回家了。   ——   四年前,北蛮多个部落联手,突发战乱,连破天启国边境七座城池,战火一发不可收拾,有直取中原的猖狂之势。圣上收到战报怒不可遏,当即指派战功赫赫的威远候幼子严青为镇北大将军,率铁骑兵出征北漠,收复失地。   当时年仅二十岁的镇北大将军严青领五万骑出雁门关,统帅众将反击北蛮,历二十多场战争,用兵奇诡,歼灭北蛮四万余人,俘获北蛮军近万人,不仅一一收复河山,更击退北蛮军队七百余里,重新划定了天启国北境边界。   两个月前的那场临城之战,正式奠定了最后的胜利。也是在这一战之后,离家四年的严青终于携伤归来。   ——   “楚楚来,这是侯爷的幼子,你该叫他小表叔。”   老夫人握着齐楚楚的手,笑着给她介绍。   要不是老夫人亲口所说,齐楚楚还真不敢相信,这么年轻俊美的男人,居然会是那个于十万大军中取敌将首级的镇北大将军。明明那些个年画上的威猛大将军都是一副魁梧雄壮,满脸胡茬的中年大汉模样。眼前这人却穿着一身宝蓝色绣孔雀纹朝服,长身玉立,出众的容貌比贵族公子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想想也对,他身上确实有种不可忽视的骇人气势,是那些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们所没有的。   ——   “楚楚见过小表叔。”少女莲步轻移,从容地走到他面前,低眉敛目,盈盈俯身行了一礼。动作十分标准,完完全全就是大家闺秀的乖巧守礼模样。   “这个是你兰姑姑的外孙女儿,小名楚楚的。”老夫人在旁边给严青介绍道。   严青神色冷淡地嗯了一声,抬手示意齐楚楚起身。   晨间的清风拂动,丝丝缕缕泄露进来,吹动了少女柔软的衣衫和漆黑的乌发,严青只觉得鼻尖闻到一股幽幽的馨香,不由皱了皱眉。   他素来不喜欢脂粉香味,在军营中待了那么些年,就更不喜欢了。即使这香味不如以往的浓重,带着一丝丝清甜,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3章      老夫人好些年不见这幼孙,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正拉着严青絮叨着,门口处忽然传来一道甜美娇俏的声音。   “外曾祖母”   一位身穿鹅黄色软烟罗百合裙的姑娘走了进来,梳着芙蓉髻的乌发上簪了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步摇,五官明艳动人,正是府里的表姑娘周凝霜。   周凝霜笑着给老夫人福了一礼,择了齐楚楚对面的一张玫瑰椅坐下,嘟着小嘴,朝她娇声嗔道。   “楚姐姐,人家好不容易起了个大早,居然还是被你抢了第一。”   “那以后我都晚些来,让凝霜妹妹做头一个,老夫人起早了也不会没人陪。”齐楚楚唇角微翘,浅笑着温声回道。   “嗳哟这傻丫头,你呀,就睡饱了再过来,我还不知道你的习惯,别坐这儿又打瞌睡。”   刚说完这句话,就见着玫瑰椅上的周凝霜眯着眼,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老夫人看到她这应景的模样,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   “别别,天天这么早起,那我可受不了,还是楚姐姐来吧。”   周凝霜打完哈欠,受惊似的连连摆手推拒道。   反正,这位楚姑娘就是天天头一个请安,天天恭敬孝顺又怎么样,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门远房亲戚罢了。在外曾祖母这里,怎么可能比得过她这嫡亲的外曾孙女儿。   她今儿个特地起个大早,也不过是为了表表心意罢了。这种聊表孝心的事儿,偶尔做做才容易让人记住,傻子才会天天都这么干呢。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连这都不懂。   “小舅舅,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凝霜这会儿才注意到,祖母矮榻边坐着位身穿宝蓝色朝服的男人,正是那位离家四年的小舅舅严青。   “嗯,下完朝就过来了。”严青应了一句,声音依旧有些冷淡,约莫是本性如此。   周凝霜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态度,一张明艳的小脸笑盈盈的,语气热络地道,“前些天娘得了几枝百年野山参,我正准备这两天给小舅舅送过去呢,没想到今儿个就碰上了。”   周凝霜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让身边的小丫鬟上前来,吩咐她这就去院子里取人参。上一辈子是她犯傻,放着这么位手握重权的小舅舅不巴结,也不知错过了多少大好的机会。这一世,她可得学机灵点了。   严青却沉声阻止道,“不用了,替我多谢你母亲,你们留着给绍言吃吧。绍言那孩子最近如何?”   “哥哥这两年身体好多了,不生病的时候就同两位表哥一起去私塾读书,先生夸哥哥很聪明,说他学东西很快呢。”有这么位才学出众的兄长,周凝霜十分引以为荣。   “嗯,我先去那边看看绍言。”   严青似乎天生寡言,就连对着这位亲侄女儿也没什么好说的,简单打了几句招呼,便告辞离开了正房。   他一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都松快了许多,齐楚楚总算不用小心翼翼地憋着气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   严青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辰时,府里的几位姑娘和少爷也陆陆续续过来请安了。   最先进来的是大姑娘严芷萱和三姑娘严芷韵,都跟在世子夫人俞氏的身后。   大姑娘严芷萱今年刚十六岁,容貌端正秀丽,是世子夫人的嫡长女,从小由几位女先生教养着长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七岁即能出口成诗,十岁那年一首《水调歌头》名满京城,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广受青年才子追捧。这番盛况,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在背后羡慕嫉妒的红了眼。   这位大姑娘今儿穿着身沉香色绣海棠纹褙子,配着玉色细纹缎裙,梳着灵蛇髻的发间斜插了一支银质鎏金点翠海棠簪,这一身妥帖至极的打扮,将她只算清秀的容貌硬是衬出了九分的高雅端庄来。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种优雅动人的高贵风姿。   跟在她身后的三姑娘严芷韵今年刚八岁,生的玉雪可爱,穿着一袭银红色团花白蝶玲珑缎裙,小脸粉嫩嫩的,笑起来的时候右边有颗尖尖的小虎牙,颇为有趣。   三姑娘其实是琴姨娘的女儿,琴姨娘本是世子夫人俞氏的贴身丫鬟,名唤琴儿,性子娴静温柔,几年之后由世子夫人做主收了房,可惜命不好,生三姑娘的时候难产,就这么去了。   俞氏念着十多年的主仆之情,也怜惜尚在襁褓的三姑娘,就将三姑娘养在了身边,贴身照顾。   因此打从三姑娘出生起,就是跟在俞氏身边长大的,这些年来,这两人倒也跟亲母女差不离了。   三人向老夫人行完礼,世子夫人俞氏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齐楚楚和大姑娘、三姑娘还有表姑娘则是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表姑娘热络地拉着大姑娘说话,似乎亲热的很,不过大姑娘的态度有些冷淡。   三姑娘年纪小坐不住,在玫瑰椅上扭啊扭的,好像椅子上有什么东西似的,硌得慌。   齐楚楚无聊中扫了一眼,都还没笑呢,就被三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瞪了瞪,活跟只炸毛的小猫似的,一点威胁感都没有,反倒是有些傻乎乎的。齐楚楚这下终于没忍住笑弯了眼,对面的三姑娘眼睛都瞪累了,见她还在笑,小鼻子哼一声别开了脸。   片刻之后,老夫人忽然挥了挥手,长叹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按理来说现在时辰还早,比以往提前了一柱香的时间,而且现在人都还没到齐呢。齐楚楚抬头看去,就见老夫人神色似乎比方才凝重了些,世子夫人也有些愁眉不展,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   不过,这种家事,不是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能插手的。几人乖乖地应了一声,便一同退下了。   只有世子夫人留了下来,估计真的是有要事商量。   ——   几人出了正房,齐楚楚慢腾腾地走在最后,直到走到分岔路口,大姑娘和三姑娘都往自己那边院子去了,她才快步追上前去。   “凝霜妹妹,且留步。”   “怎么了,楚姐姐?”   周凝霜扭过头,眼神疑惑地看向她。   “方才听凝霜妹妹说,你那儿有上好的人参,能不能卖些给我?”   “卖?”周凝霜轻叱一声,眼角微微上挑,语气有些轻慢,“我又不缺银子,卖这个做什么?”   “那凝霜妹妹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找来同你换可好?”   齐楚楚声音很温和,并不在意她的拒绝,只是继续提议道。   “想要的……”周凝霜歪着头看着回廊上的红漆木柱,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   “啊我想到了!”   “要是你肯拿那盒茗玉斋的胭脂来换,我就答应你。”   那可是茗玉斋的胭脂呢!据说一个月才能制出十盒,通常得提前好几个月甚至是一年预定,而且价格不菲,一盒胭脂比一只金簪的价格还要高几倍!当然贵也是有道理的,不同于一般胭脂的颗粒粗色泽浓艳,这茗玉斋的胭脂手感细腻色泽淡雅柔滑,敷在肌肤上几乎看不出痕迹,而且会让肤色看起来细腻白嫩,简直是女人梦寐以求的极品胭脂。   那个没眼光的大表哥,费劲心思弄来这么盒胭脂,居然送给了这个乡下丫头当作生辰贺礼,真是气死她了,给她的生辰礼都从来没有这么好!   周凝霜话刚说完,就见对面的人眉间微蹙,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   呵,她就知道,这乡下丫头肯定没见过世面,好不容易得到这种好东西,怎么可能答应。   她叹了口气,转身便要回院子去。   谁知就在这一刻,那乡下丫头开口了,语气中还带着浓浓的不舍和遗憾,“那好吧,我答应你。”   “真的?那可是大表哥费尽心思搜罗来送你的……那可是茗玉斋的胭脂……”   周凝霜睁大眼,回过头不敢置信地反问。   “嗯,要是凝霜妹妹更愿意要银票就好了……”齐楚楚无奈地苦笑,似乎还有些动摇拿不定主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凝霜当即拍板。废话,再这么犹豫下去,指不定她要反悔了,当然是趁热打铁了。   两人约好了换东西的时间,周凝霜笑盈盈地回了院子。   齐楚楚则选了条僻静的路往回走,周遭安安静静的,一个仆人都没有,路边靠着院墙的地方栽了一丛丛迎春花,浅黄色的花瓣坠在碧绿的枝条上,迎风而动。   “姑娘,那胭脂可是您的生辰礼物,您那么喜欢……”玉书跟在齐楚楚身后,犹豫道。虽然那位花心的表少爷不怎么靠谱,但这毕竟是姑娘今年收到的唯一一份生辰礼物。   “你啊,还真以为我舍不得啊。”齐楚楚伸出纤长食指点了一下玉书的额头,轻笑道。   “方才不那样犹豫一下,怎么显出这胭脂的珍贵呢。若是我立刻答应,这位凝霜妹妹指不定又会有别的要求呢。胭脂这东西再怎么极品,也不能当银子使,现在胭脂换人参,可省了一大笔钱呢。”   齐楚楚随手摘了一朵嫩黄的小花,放在鼻尖轻嗅了下,唇角微翘,“说起来啊,相比那些个没用的小玩意儿,我倒宁愿那位大少爷直接送银票,也免得我这么换来换去了。”   院墙另一边,几步之遥的地方,一身宝蓝色绣孔雀纹朝服的严青停下脚步,听着对面几不可闻的女声,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冷若冰霜。   ☆、第4章   严青拧着眉头,沉沉的目光望向那道阻隔视线的院墙。他刚从侄儿邵言那里回来,本是为了避嫌,所以才没有立刻出去,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段话。   其实她们谈论的声音很小,又隔了那么远,若是寻常人自然是听不见的。但严青自幼习武,又加上行军多年,警惕性极高,早已练得耳目聪颖,即使院墙外的人压低了声音,那几句话还是轻而易举地钻进了他耳中。   那道轻柔温婉的女音有些耳熟,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正是之前在祖母正房里见过的,叫他“小表叔”的楚姑娘。   只是这位楚姑娘,似乎并不如她看起来那样娴静文雅……   严青唇边勾起一抹嘲讽弧度,侧身准备往另一条路走去。   “奴才见过二爷!”   两个青衣小厮正好从夹道处走过来,乍然见到这位主子,忙跪在地上行了一礼。   齐刷刷地声音响起,恭敬又响亮,穿透厚实的墙壁,打破了这处僻静角落原有的平静。   ——   院墙另一边,齐楚楚唇角笑意猛地一滞,脚下步子也顿时停住了。   二爷?侯府里除了世子爷这一支以外,哪里还有位二爷。对了,难不成是早上刚见过的那位面冷寡言的镇北大将军?   齐楚楚想通这一点,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这位大将军不声不响地在院墙另一边,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方才她可是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也不知刚才的话有没有被听去。   虽然她的声音比那两个小厮声音小多了,但齐楚楚还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严青本想装作不知,然后绕远路离开,谁知这里会突然冒出两个小厮来。   他眸光沉了沉,轮廓分明的脸庞依旧没什么表情,修长的手往上抬了抬,示意两人起身。   既然如今都已经被发现了,再刻意避开反倒是让人奇怪,严青拂开衣摆上的碎叶,索性直接从院墙旁边的夹道走了出去。   ——   齐楚楚正站在原地心神不宁地思索着,就见前方绕出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来,剑眉入鬓,目似寒星,不是那位大将军是谁。   虽然说这人年纪看着和大少爷差不多,辈分却是比她高了一辈的。   齐楚楚缓步上前,浅笑着俯身行了一礼,状似无意地询问,“小表叔,您怎么也在这儿?”   这后院是女子所居之地,除了世子夫人所生的小少爷和天生体弱的表少爷周绍言之外,男子都是住在外院的,平日里也少往这里走动。   是以发现这位大将军在的时候,齐楚楚着实是有些意外的。   “看完绍言正好经过此处。”严青唇角微勾,眸光落在齐楚楚皎洁莹白的脸上,“没想到楚姑娘也在。”   这位楚姑娘眉目婉约,身段袅娜,款步姗姗间,恰似出水芙蓉,清纯柔美至极。如果没听到方才那番话,严青大约会像其他人一样,认定这只是位天真单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   ——   正好经过?   这话的意思,是听到还是没听到?   齐楚楚微微低下头,细密的长睫轻敛,掩住了眸中疑惑的亮光。   方才她和玉书的声音很小,又隔了那么厚一堵墙,就算贴着墙也不一定能听清吧,而且这位大将军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听墙角的人。   这位大将军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古怪的,或许真的只是恰好经过吧?   对着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小表叔,齐楚楚其实也不知道能聊些什么,方才出言询问也只是为了试探一番。   还好严青也无意多说,沉声道,“我还有事处理,就先告辞了。”   “嗯,小表叔慢走。”   齐楚楚语调微扬,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紧绷的双肩也放松下来。   而走在前方的严青,回想着那句柔声细语的小表叔,莫名觉得自己又老了好几岁。   ——   几日之后。   “姑娘,这茗玉斋的胭脂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丫鬟思晴站在自家姑娘身边,十分惊奇地看来看去,“姑娘你用了这个,脸上简直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嫩又白。”   “那是!要不然你以为这茗玉斋的胭脂为什么有钱都买不到啊!”   周凝霜嗔了她一眼,坐在圆凳上,倾身向前,对着梳妆台上的那面金漆菱纹铜镜,喜滋滋地照个不停。   只见镜中人肤如凝脂,粉腮红润,肌肤莹润地好似能掐出水来,完美地简直不似真人。   要说周凝霜对于自己的脸唯一不满的,就是肤色了。虽然她五官长得明艳动人,可肤色据说是随了父亲,稍微黑了点。   往那些天生肤色白皙的贵女堆中一站,就越发显得突兀了,简直跟一只灰天鹅落进白天鹅堆里似的,扎眼的很。   可惜肤色这个是天生的,即使重活了一辈子,她也没法子改变。不过现在有了这茗玉斋的胭脂,她总算也能体会一次变白的滋味了。难怪别人都说一白遮百丑呢,她现在这模样,可比原来好看了两倍都不止。   “姑娘,大少爷过来了,说是给咱们公子带了几本书。”思烟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轻声禀告道。   “是吗,我去看看。”周凝霜整了整衣服,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出了门。   ——   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身着月白色团花织锦缎袍的男人,身量中长,白净面皮上是一双含情带笑的桃花眼。正是威远候世子的长子,也是威远候府的嫡长孙,大少爷严嘉明。   “大表哥”,周凝霜迎上前,开心地唤了一声。自从十多年前,娘亲拖着大肚子同父亲和离之后,就一直住在娘家威远侯府。她和孪生哥哥周绍言在侯府出生,在侯府长大,同府里的几位表兄妹关系也跟亲兄妹差不多。   严嘉明抬眼看过来,桃花眼中的笑意却凝了一瞬,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凝霜表妹?”   声音有些恍惚,似乎不太能确定。   “怎么,大表哥不认识我啦。”这反应让周凝霜十分惊喜,看来这胭脂的效果确实神奇的很嘛。   直到周凝霜走近了几步,严嘉明才终于回过神,十分潇洒地挥开手中折扇,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展颜笑道,“凝霜表妹今儿跟换了个人似的,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我都不敢认了。”   听见这话,周凝霜脸颊微红,假意羞恼地轻哧了两声。   虽然知道这位大表哥平日里一向花言巧语的,可女孩子总是喜欢被夸奖的,而且从方才他的反应也可以看出,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凝霜表妹莫非是修炼了什么美颜秘术不成?再练几天,别说是我了,怕是连姑姑都要认不出自己女儿了。”严嘉明一手摇着折扇,扬眉调笑道。   “大表哥说什么呢!”周凝霜羞窘地跺了跺脚,红着脸解释,“哪有什么美颜秘术啊。”   “呐,是因为用了茗玉斋的这个胭脂。”周凝霜摊开手,手心躺着个巴掌大的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   这胭脂她宝贝着呢,恨不能时时攥在手里,生怕给弄丢了。   ——   看到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的一刻,严嘉明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桃花眼中的笑意也消失殆尽。   他颇有些失态,猛地收起手中折扇,从周凝霜手中一把抢过那个圆盒,翻来覆去地仔细瞧了一遍,确定了正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只。   胭脂的盒子是定制的,在他心中楚表妹就像是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于是特地交代人做了只雕白莲的掐丝珐琅盒子,用来装这茗玉斋的胭脂,前些天作为了生辰贺礼送给了她。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会在凝霜表妹手中看到这东西。   “这盒子,怎么在你手里?”   严嘉明紧紧地捏着盒子,声音中夹杂着明显的怒气,白净的面皮也胀的发红。   周凝霜自然察觉到了一些,她有些忐忑地往后退了两步,悄悄扫了这位大表哥一眼。   然后,她无辜地眨了眨眼,仰着玉白的小脸,红唇微弯,十分坦诚地回答道,“楚姐姐给我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言不合就掉马甲(*??`*)?被看穿了真面目怎么破   ☆、第5章   严嘉明死死地捏着那个胭脂盒子,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手指关节都有些泛青。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愤怒之色,似乎下一刻便要把手中的东西狠狠砸出去。在青石地面上砸个稀烂,才能一泄他的心头之愤。   这茗玉斋的胭脂一向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为了博美人一笑,他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琢磨安排,又费了许多周折才侥幸弄到手。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丫鬟秋荷送完礼物回来,明明回禀的是楚姑娘很喜欢这生辰礼物,还特地回送了一盘七彩冻香糕作为谢礼。   这才几天的时间,她口口声声说很喜欢的礼物,居然就这么轻易转送给了别人!若非今儿个凝霜表妹碰巧说出来,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一片心意被人这般糟蹋,这简直比拒绝了礼物还让他觉得难堪!   这么多年来,他严嘉明送出去的礼物,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对待!   ——   周凝霜站在他身边,紧张地睁大眼,提醒吊胆地望着这位大表哥的手,生怕下一刻,就听到胭脂盒子砸在地上的心碎声响。   她这会儿后悔死了,早知道大表哥会这么生气,她应该先把胭脂盒子要回来再说的。可怜她才用了一次的胭脂啊,可千万不能被摔坏了啊,她还指着这胭脂变漂亮呢。   都怪那个齐楚楚,要是没有这个乡下丫头,大表哥肯定就把这胭脂送给自己了!   而且要不是她为了区区几颗人参就糟蹋了大表哥的一番心意,大表哥现在也不会这么生气了!甚至生气到恨不能砸了这胭脂盒!   就在周凝霜满腹怨念忐忑不安的时候,那只熟悉的掐丝珐琅雕白莲圆盒却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凝霜表妹,方才是我失礼了,抱歉。”   严嘉明将那胭脂盒还给她,声音低沉,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还有着未褪去的浅淡血色。   周凝霜见状长舒了一口气,赶紧抓起胭脂盒收回手中,紧紧握着,一刻也不敢再松开了。   ——   侯府西北角的紫竹院中,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靠着东厢房的回廊处,穿着樱色双蝶钿花衫的小女孩坐在竹凳上,外头披着一件红色织锦连帽小斗篷,她细瘦的手撑着下巴,正笑盈盈地望着院子里开得正好的桃花树。   齐楚楚坐在树荫底下,微微低着头,乌鸦鸦的青丝简单地梳了个发髻,发间簪了一朵粉白的桃花,衬得肤色雪白如玉,眉眼柔和温婉。她正灵巧地用竹篾编织着风筝骨架,小时候在遥城的时候自己做来玩过,还不算生疏。先把骨架扎好,等会儿再糊上提前裁制好的纸,那纸上绘有栩栩如生的彩蝶,就能制成一只彩蝶风筝了。   齐楚楚扎完风筝骨架,侧过头去,笑着望向乖乖坐在回廊下的阿菱。披着红色斗篷的小女娃脸色白皙,不再是像以前那样面无血色了,小脸也比以前圆润了些,大约是阳光很暖和,她粉=嫩嫩的颊边也染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那百年人参的效果的确是不一般,比平日在府里取的那些次等人参好多了,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阿菱的身体就恢复了许多,偶尔也能出来走走了。   齐楚楚当初答应过等阿菱病情稳定了,就带她去放风筝,自然也会说到做到。   如今三月三风筝节已经过了,现在要放风筝也只能在府里玩一玩。好在这紫竹院位置偏,出了院子往西边就有一片宽敞的空地,是预留着将来扩建宅子的,春日里那空地上绿草茵茵,最适合用来放风筝不过了。   ——   大约是今儿个天气太好,齐楚楚带着阿菱过去的时候,那里居然热闹的很,一只蝴蝶风筝和几只燕子风筝正高高地飘在半空中。   三姑娘严芷韵拉着个黑色的蝴蝶风筝,旁边三四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每人牵着一只燕子风筝,在空地上跑来跑去,玩得正开心。旁边守着两个婆子,时不时跑上前去给三姑娘擦汗。   阿菱牵着自家姐姐的手,羡慕地看了眼正前方,跑的小脸红红的三姑娘。   虽然阿菱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齐楚楚也不敢让她这么跑,出一身汗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这次出来玩也提前说好了只在旁边看看,不能牵着风筝跑。   阿菱知道姐姐是为了她好,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乖乖地答应了,没有闹脾气。   齐楚楚把那只刚做好的彩蝶风筝交给小翠,让小翠在前头慢慢放,然后牵着阿菱走到了一处地势略高的平地上,这里视野开阔,能将空中的几只风筝尽收眼底。   阿菱仰着头,望着天空中越飞越高的彩蝶风筝,水灵灵的杏眼笑得弯弯的,开心极了。   ——   “那是谁的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收紧手中的线轴,目光凝在半空中的一只风筝上,朝身边的小丫鬟问道。   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制作的栩栩如生,远远望去,好像真的是一只凌空飞舞的彩蝶,比她那只黑色的大蝴蝶风筝可漂亮多了。   小丫鬟闻言往周围瞄了瞄,放风筝的是个小丫鬟,平时也见过几次,正是那位楚姑娘院子里的,她又回过头望了望,果然看到楚姑娘牵着个小女孩站在附近,忙笑着答道,“小主子,应该是楚姑娘她们的。”   “怎么是她啊……”三姑娘嘟囔了一句,瘪了瘪嘴,“她的风筝从哪买的,我怎么都没见过这种。”   她挑了许多风筝,好不容易才选出这么一只稍微好看点的蝴蝶风筝来,现在和这个彩蝶风筝放在一起,就跟个黑色的大蛾子似的,丑死了。   小丫鬟歪着头想了想,不确定地回道,“奴婢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彩色的风筝,集市上都没见到卖哩,可能是楚姑娘自己做的吧。”   自己做能做那么好看?三姑娘有些不相信。她之前可是尝试过自己做的,连骨架都搭的歪歪扭扭的,飞都飞不起来。这风筝比市面上卖的都要好看许多,而且飞的好高,怎么可能是自己做的。   三姑娘越看越喜欢那只大彩蝶风筝,想了想,索性将手里的风筝线轴塞给了小丫鬟,转身朝着另一边跑去。   ——   “乳娘,给我银子。”   三姑娘颠颠地跑过去,摊开小手伸到方乳娘面前。   “小主子,您要银子做什么?”   方乳娘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这放风筝放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银子了。而且今儿个是在府里,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她就没有带钱出来,只有荷包里还剩几颗铜板。   “哎呀,待会告诉你,快给我银子。”三姑娘肉乎乎的胳膊又往前伸了伸,小鼻子皱了皱。   方乳娘见她着急,只好解下腰间荷包递给了她。   拿过荷包,三姑娘支愣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又跑远了。   ——   “那个……我想买风筝!”   三姑娘严芷韵一口气跑到齐楚楚身边,声音响亮,吓了阿菱一跳。   “啊?韵妹妹要买什么风筝?”齐楚楚也被她弄蒙了。   “就是你那只彩色的蝴蝶风筝,很好看,我很喜欢。”三姑娘雪白的手指了指半空中的风筝,一双亮晶晶的眼看向齐楚楚,把手里捏着的那个荷包塞给她。   “噢那个啊”,齐楚楚这才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那个是不卖的。”   “你……你是不是嫌钱少啊……那我把这个玉佩也给你!”三姑娘着急地取下颈间的玉佩,非要塞给齐楚楚。   齐楚楚忙推了回去,把荷包也还给她,解释道,“那个是我做给阿菱玩的,不是嫌钱少。”   三姑娘呐呐地拿着荷包,小脸有些沮丧,蔫头耷脑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的精神气儿都消失了。   ——   阿菱站在旁边,悄悄扯了扯齐楚楚的衣袖。   齐楚楚低下头,只见阿菱水润润的大眼睛恳求地望着自己,指了指三姑娘,又伸出一只细细的手指示意了一下。   到底是亲姊妹,齐楚楚一下就明白了阿菱的意思。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神色温柔地点了点头。   ——   三姑娘正怏怏不乐地往回走,忽然听到一阵柔和的声音,“韵妹妹等等,这风筝虽然不卖,不过阿菱说可以借给你玩一天。”   这句话简直如同天籁,让三姑娘跌落到谷底的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谢谢阿菱妹妹。”她像是恢复了生机一般,蹦蹦跳跳地跑到阿菱旁边,拉着阿菱的手,开心地同她道谢。   以前三姑娘只听说这个阿菱妹妹体弱多病,常年都在屋子里吃药,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见到呢,没想到这个阿菱妹妹比她姐姐好说话多了,心地真好。   两个小丫头年龄相仿,三姑娘又是个开朗好动的性子,听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吧啦吧啦地说个不停,逗得阿菱咯咯直笑。   等小翠放完一圈风筝回来,两个小家伙都已经混熟了,手牵着手聊的亲热极了。   “阿菱妹妹,等一下看我放风筝哦,我放的可高了。”三姑娘同阿菱挥了挥手,语气骄傲地说道。   阿菱腼腆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她很喜欢这个直率可爱的三姑娘,这还是她第一个朋友呢。   ——   半柱香之后。   三姑娘仰头望着被吹到大树上的彩蝶风筝,心里有些悲愤。   简直太丢人啦!前一刻她还在夸自己风筝放得好呢,下一刻风筝就被刮到了树上,肯定要被阿菱妹妹笑死了!   最关键的是,这风筝还是阿菱妹妹借给自己的,可不能被弄坏了啊。   几个小丫鬟支着长杆子挑风筝,可怎么都弄不下来,三姑娘着急地在树下转来转去,头都快转晕了,也没想出什么招。   她焦虑地往外看去,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大哥……大哥”,三姑娘挥着小胳膊,一边跳一边喊道。   喊了好几声,那人才注意到,一脸困惑地往这边走了过来。   ——   “阿韵,怎么了?”一身月白色缎袍的严嘉明走近几步,奇怪地问。   “大哥,你帮我把风筝取下来吧。”三姑娘抱着自家大哥的胳膊,恳求道。   严嘉明望了望那棵树,树梢上确实挂了个风筝,无所谓地笑道,“再换个风筝玩不就好了吗?”   三姑娘苦着小脸摇了摇头,“那是阿菱的姐姐给她做的风筝,我一定要还给她的。”   “楚表妹也来了?”严嘉明声音有些冷,唇边的笑意也凝固了。   不过三姑娘倒没察觉,伸手往小坡指了指,“是啊,就在那边。”   ——   等齐楚楚和阿菱发现这边的状况,赶到的时候,风筝已经被取下来了。   三姑娘把风筝还给阿菱,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差点把你的风筝弄坏了。”   “没事啦,韵姐姐只是不小心。”阿菱拉着她的手走到一边,贴心地安慰道。   ——   “多谢大少爷”,齐楚楚微微弯腰行了一礼。说到底,这风筝也是她们的,既然是大少爷帮忙取了下来,自然该道谢。   “不必,我只是看在阿韵的面子上。”严嘉明冷哼了一声,语气不怎么好。   齐楚楚有些莫名其妙,这位大少爷今儿个怎么了,吃错药不成。又或许是在外头受了什么莺莺燕燕的气,心里头不痛快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齐楚楚可没打算去主动招惹他。   “楚表妹,上次那盒茗玉斋的胭脂,用的可还好?”严嘉明挥开折扇摇了摇,忽然间出声询问道。   齐楚楚下意识地就要回答挺好,话要出口时,忽然顿了一下。   他怎么突然想到关心起这个了?   齐楚楚眼皮微抬,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只见那双桃花眼中是藏不住的讽刺笑意。   不,不对。   这位大少爷阴阳怪气的态度,还有他古怪的讥讽笑意,都十分不对劲。   难不成,他知道了……   ——   严嘉明静静地站在树下,缓缓地摇着折扇,他倒想看看,这位楚表妹会怎么回答自己。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人并未答话。   身着藕荷色素面挑线长裙的少女螓首微垂,一头乌鸦鸦的青丝好似上好的绸缎,发髻上簪了一支粉白的桃花,衬得玉面如雪,肌肤莹润。   她盈盈的杏眼中染上一抹愁绪,泛着淡淡的雾气,一双秀气的柳眉轻轻蹙起,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贝齿轻轻咬着唇瓣,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红唇微微张开,话音未出,却又倔强而固执地紧紧合上。   那双水光潋滟的眼微微抬起,落在他脸上,似有道不尽的千言万语和数不清的忧伤。可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侧身往旁边看去,柔婉哀伤的目光落在瘦弱的阿菱身上,然后,有些难过地点了点头。   ——   这楚楚动人的模样看的严嘉明心慌不已,恨不能将她抱进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他就知道,楚表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   只怕这苦衷与那个体弱多病的阿菱妹妹有关吧。   要不是形势所迫,楚表妹怎么会将他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送人呢!   他怎么可以因为区区一盒胭脂和凝霜妹妹的一面之词,就开始质疑楚表妹的单纯呢!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多字的大肥章哦!四舍五入就是两章啦! 超级勤快有木有!!!求夸奖求收藏(●⌒?⌒●)   ☆、第6章      “表哥送的胭脂很漂亮,楚楚很喜欢。”   少女的声音轻柔缓慢,像是柔软的羽毛滑过人的心弦,带起一阵缠绵的涟漪。   她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唇,眼睛却并不敢看向对面的人,长长地眼睫低垂,落在旁边的阿菱身上。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几丝不安,纤长白皙的手指不安地绞着手中帕子。仿佛因为刚才不得已的说谎而羞愧难当,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严嘉明看到她娇弱可怜的模样,心里酸涩不已,都是他太鲁莽了,也不提前调查一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问责一番,差点冤枉了楚表妹。   要不是因为自己,楚表妹也不会因为撒谎而难过了。   这个傻得可爱的单纯姑娘,甚至连说谎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表情,不知不觉就泄露了许多破绽。   ——   严嘉明合起手中的折扇紧紧握在手中,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将表妹拥进怀中的渴望,片刻之后做出了决定。   既然楚表妹不愿意说,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就权当作不知道吧!   要是楚表妹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胭脂的事,一定会很难堪很尴尬,以后只怕都不敢再面对自己了。他怎么舍得为难楚表妹呢!又怎么舍得拆穿她脆弱不堪的善意谎言!   至于这件事,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内情的,他到时候略施手段,说不定能够从下人那里套出话来。   “表妹喜欢就好。”严嘉明的声音轻快,像是有什么郁气一扫而空。   “表妹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下次再给你买。”既然那胭脂盒送人了,他就再给表妹补一份生辰礼物好了。   严嘉明目光温柔地低下头,少女姣好的侧脸莹莹如玉,如同清晨枝头还带着露水的白玉兰,有种出尘脱俗的清纯和美丽,仿佛不染一丝尘埃,让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   “大少爷”   少女转过头,含着朦胧水汽的杏眼微微睁大,讶异而又动容地看向他,眸光中流转着愧疚,像是觉得说谎的自己不该值得这样真心的对待。   仿佛下一刻,那双美目中的晶莹泪光就要滚落而出,顺着粉白细腻的脸颊一颗颗滑落。   可是最终,少女只是眨了眨眼睛,努力地眨去了眼中快要掉下的晶莹泪珠,还有细密长睫上的朦胧水汽,小心翼翼地掩藏住眸中的忧郁和伤感。   水润的淡红色樱唇微微弯起,强自摆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柔婉动人,带着满满地感动之情,“谢谢大少爷的好意,那胭脂已经很贵重了,楚楚没什么其他想要的。”   ——   听到这话,严嘉明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心疼。   正是花一样年纪的小姑娘,一年到头难得出去几次,大多时间都被困在宅子里,怎么会不喜欢外面的新鲜东西呢。   别说他之前相好过的几个姑娘了,就说差不多年纪的凝霜表妹,哪一次不是央着他帮忙买这买那呢。   楚表妹就是太过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连小小的要求都不曾提出。   她永远是一身素净的打扮,连佩戴的簪环头钗都简单的很,就连庶出二妹妹的首饰都比她要华丽多了。   只不过虽然装扮简单,却也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严嘉明一直觉得,像楚表妹这样的花容月貌,当然只有华丽高贵的珠宝首饰才能配得上。   可惜即使自己主动送各种首饰给她,也总是被她退回来,这次好不容易趁着生辰送了份礼物,偏偏又被凝霜那不懂事的丫头占去了。   严嘉明思及此处,眸光温柔地看向面前的少女,心中打定主意,即使楚表妹不说,他也得补一份礼物给她。   ——   另一边,两个小家伙聊的正欢。   “改天我去找你玩好不好。”得知阿菱住的院子离这儿不远,三姑娘很是开心。   虽然有小丫鬟陪着她,可是大家都拿她当小主子看,态度恭敬地很,生怕惹她生气。她是府里最小的女孩,跟大姐姐也玩不到一块儿,现在终于有阿菱可以跟她一起玩了。   “好呀,到时候我请你吃姐姐做的芙蓉糕,很好吃的”,阿菱小脸笑盈盈的,奶声奶气地说道。   她还会做好吃的芙蓉糕?   她怎么什么都会呀……又会做漂亮的风筝还会做好吃的糕点……   三姑娘压抑着心中生出的羡慕,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发现自家大哥正望着那位楚楚动人似弱柳扶风的表妹,一脸心疼的愚蠢模样。   哼。   三姑娘皱着小鼻子,嫌弃地转开脸,移开了目光。   她最不喜欢楚姐姐这种娇弱的样子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出来,反正她一看就感觉怪怪的,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直觉地不喜欢。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单纯善良的阿菱。   ——   日头西沉,空气中的暖意也渐渐消散了。   天气还有些凉,齐楚楚担心阿菱在外面呆太久,一吹冷风身体会受不住,便拉着阿菱同三姑娘和大少爷告辞了。   临走前,两个小家伙还依依不舍地牵着手,定好了下一次碰面的时间,这才肯分开。   ——   西次间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窄长的榆木书案。   齐楚楚坐在玫瑰椅上,手里捧着本有些泛黄的书,书页上还密密麻麻地写了笔记。这书是在遥城的时候,教书的女先生送给她的,里面有很多关于制造香露的方子。前些天制作的桃花香露卖的不错,难得小赚了一笔。欣喜之余,她也打算把这桩生意继续做下去,毕竟实实在在的银子握在手里,总是格外让人有安全感的。   如今已是暮春,院子里的桃花都谢的差不多了,她也该换一种花露方子了。   只是,换种什么方子呢?   齐楚楚翻了好几页,都没找到合心意的。   有的花儿是侯府没有的,要做起来太麻烦。有的花又太过珍贵了些,只怕一瓶花露的价钱还比不上那花儿的价格呢,无疑是亏本的生意了。   ——   “姑娘”   齐楚楚正望着窗外发呆呢,就听见玉书在外头唤了一声。   “进来吧。”   “姑娘,老夫人那边差人传话说,让您过去一趟。”   玉书掀了帘子进来,朝她曲膝福了一礼,轻声道。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向玉书,目光有些困惑,“可知道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那丫鬟只说老夫人想请姑娘们过去说说话。”   姑娘们?那就是不止她一个了。   老夫人平日里只让她们早晨去请个安,请完安没什么事的话就各自回院子歇息了。   这会儿都快到晚膳时间了,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想到找她们说话,还特地派人过来请。   齐楚楚思忖了一番,无奈手头消息太少,她也揣测不出什么,索性回屋换了身衣服,快步往锦绣院那边去了。   ——   她住的地方离锦绣院最远,得到消息自然也是最晚的,进到锦绣院正房的时候,大姑娘严芷萱、二姑娘严芷兰、三姑娘严芷韵还有表姑娘周凝霜都已经到了,世子夫人俞氏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齐楚楚曲膝行了一礼,在左手边最末一张玫瑰椅上坐下,正好挨着二姑娘严芷兰。   “兰妹妹,可知道是什么事?”齐楚楚凑近严芷兰,悄声问了一句。   严芷兰目光怯怯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也很不安的样子。   齐楚楚往周围打量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的是表姑娘周凝霜,今儿个穿了身荔枝红掐花对襟外裳,衬得肌肤雪一般莹润,她嘴边噙着一抹笑容,像是知道了什么,眼睛亮亮的,神采飞扬。   大姑娘严芷萱正端着茶慢慢品着,动作优雅端庄得很,目光也很沉静,似乎一点儿也不好奇接下来的事儿。   老夫人穿了身沉香色如意纹褙子,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眉目间似乎有些疲惫的模样,她揉了揉额头,正同世子夫人俞氏轻声说着话。   ——   过了一小会儿,就见世子夫人俞氏朝着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坐在下首的几个小姑娘。   “再过几天,就是咱们静王妃的生辰了,老夫人想让你们几个也跟着一起过去,到时候陪陪王妃,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   “今儿个喊你们过来,主要是同你们说一声,好让你们提前准备准备,礼物不一定要多贵重,心意到了就成。待会儿会有针线房的婆子过来,给你们量身做几件新衣服。”   俞氏声音清脆利落,把事情简单地交代了一遍。   ——   俞氏话音落地,除了表姑娘周凝霜以外,余下几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惊讶。   看来老夫人很重视这一次生辰宴会,不然也不会特地请针线房给她们重新做衣服了。   平时就算要参加宴会,老夫人也只是叮嘱一番,不会关注这么细节的东西。   静王妃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七年前嫁给了二皇子静王为正妃。齐楚楚当年投靠侯府的时候,这位静王妃已经嫁出去了,因此也并没有多少交集,只是听说这位王妃为人贤惠温柔,性子低调谦和。   不过前两年,她并没有听说这位静王妃的生辰宴会。   照说以静王妃低调的性子,今年怎么会突然想到大办生辰宴会呢?   还有候老夫人重视的态度,还有眉宇间的疲倦之色,都让齐楚楚困惑不已。   她心中隐约浮上一种感觉,这一次,可能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生辰宴会。 作者有话要说:  蠢蠢的中二病大少爷哈哈哈(●⌒?⌒●)   ☆、第7章   在屋子里坐了一小会儿,便有针线房的婆子过来了。俞氏引着几个小姑娘到东次间量了尺寸,又同婆子们细细交代了一番,把衣服的纹样和布料样式都定下来了。   这么忙活了一通,等婆子们走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老夫人用晚膳的时间了。   俞氏这边还要伺候老夫人用膳,便笑着让她们先回去了。   几人行完礼,依次退了下去。   ——   走到回廊拐角处的时候,表姑娘和大姑娘三姑娘各自往自己院子回去了。   二姑娘严芷兰跟齐楚楚并肩走着,思量了一会儿,这才声音细细地开口,“楚姐姐,你想好要给王妃送什么生辰礼物了吗?”   齐楚楚一心只琢磨着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倒是差点儿忽略了这一点。   现在被二姑娘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虽然世子夫人说心意到了就成,可毕竟是王妃的生辰,礼物总要拿得出手才行,随随便便绣个香囊绣个帕子什么的,只怕是不行的。但是拿得出手的礼物必然要花不少银子,她又哪里有多余的银钱来置办这个。   二姑娘只怕也是同她一样,所以才会特地来询问她。   府里的几个姑娘之中,大约只有她们两个才会有这样的困扰,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   大姑娘是世子爷唯一的嫡女,平日里收到的的珍奇异玩多不胜数,随随便便选一样送出去就能闪花了眼。   至于三姑娘,她虽然和二姑娘一样都是姨娘生的,但是待遇却大不相同。三姑娘自小养在世子夫人身边,同大姑娘这个嫡女也没有什么差别了。而二姑娘却是在曾姨娘房里长大的,在府里的身份还比不上那位表姑娘。   表姑娘周凝霜的母亲,当初没嫁出去的时候,就是侯夫人的心头宝,千挑万选才选中了一桩好婚事。结果谁知道出嫁两年后,她就同夫家和离了,还大着肚子回了侯府,侯夫人就更加心疼这个婚姻不顺的女儿了,对于女儿的两个孩子,也是疼爱的很。   后来侯夫人出了意外早逝,临走前还放心不下这个婚姻坎坷的长女,拉着世子夫人的手含泪交代了一番。这么些年下来,即使侯夫人不在了,世子夫人也是尽心尽责。表少爷和表姑娘的衣食住行,都是比照着府里的大少爷和大姑娘来的,同侯府的嫡子嫡女也差不离了。   这位颇受宠爱的表姑娘,自然也是不必操心这礼物的事儿。   ——   “兰妹妹有什么好的想法吗?”齐楚楚侧过头去,轻声询问道。   “我……我跟着楚姐姐吧。”严芷兰声音怯怯地,目光期待地看着她。   齐楚楚倒也不意外,大约是受那位姨娘的影响,这个兰妹妹的性子很是柔弱胆小,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居多。   “那我先回去想想,要是想到了,明天差人给你递话过去。”   听到她这么说,严芷兰眼睛亮了亮,一脸感激地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笑容干净单纯,让齐楚楚忍不住想到了阿菱那丫头。   其实这位兰妹妹样貌不错,就是平日里行动有些束手束脚的,而且总是怯怯地垂着头,让人一眼只注意到了她的胆怯和柔弱,就忽略了其他的了。   “兰妹妹,你平时该多笑笑才是,这样多好,别总是低着头啊。”齐楚楚看到她明亮的笑容,心情也好了许多,忍不住说道。   “可是,姨娘说……”二姑娘抿了抿唇角,唇边笑意褪去几分,略显稚嫩的脸上有些困惑。   姨娘经常在她耳边念叨,她只是身份低微的庶女,见到几位姑娘都要恭敬小心些,千万不能得罪人,万一惹祸了可没人会护着她。念叨的多了,她自然也就养成了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敢多说一句,也不敢多行一步,生怕多说一句就是错,会不小心遭来什么灾祸。   这么些年下来,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都不敢和府里的几位姑娘亲近。直到这位楚姐姐进了府里,她才终于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她其实挺羡慕这位楚姐姐的,长得好看不说,还很会讨人喜欢。不像她,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怎么讨老夫人欢心。   因此听到这位楚姐姐这么说,她忍不住有些动摇,难道不该按姨娘的教导那样做么。   ——   见她脸上露出困惑不解之色,齐楚楚笑了笑,还是解释了一下,“兰妹妹别太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   齐楚楚也明白,一个人长年累月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这位兰妹妹就突然醒悟,甚至是彻底改头换面成为一个开朗活泼的人。   与其造成她无谓的困扰,还不如让她活的舒心点。稍微提一下就行,没必要太过强求。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静王妃呢,也不清楚王妃有什么喜好,兰妹妹可知道?”齐楚楚见二姑娘还在发呆,索性岔开了话题。   “喜好……”   二姑娘总算是回过神来,拧着秀气的眉头,仔细琢磨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滑过一丝忧虑。   然后她悄悄看了看周围,见没有旁人,这才凑近齐楚楚耳边,犹犹豫豫地小声道,“喜好我也不清楚,不过……楚姐姐记得,别送跟小孩子有关的东西。”   “这是为何?”齐楚楚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却没料到,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二姑娘纠结地咬着唇,拉着齐楚楚进了一处隐蔽的角落,这才开口小心地解释道,“楚姐姐在京城时间短,只怕还不知道这位王妃的事儿。这些事,我也是听姨娘说的。王妃嫁给静王之后,进门第二年就怀了身孕,老夫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很是高兴,还特地带着府里的女眷去寺庙拜了菩萨,姨娘那时候也跟着去了。听有经验的老人说,那一胎必定是个健康的小男孩。谁料到离生产还差两个月的时候,王妃却出了意外,在府里的石阶上摔了一跤,早产了。那孩子生出来了,的确是个小男孩,却因为生出来太早太过虚弱,生下来不到一天就没了。”   ——   齐楚楚心里一下子拧紧了,即使第一个孩子没了,也不至于成为王妃的忌讳,除非是因为……   二姑娘对上她讶然惊诧的目光,明白她应该已经猜到了,轻轻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继续说道,“自从那件事之后,王妃就……就再也没有怀上过了。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找了很多名医,可是都没有什么起色。”   成婚七年,膝下犹虚,即便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也算一件不小的事了,更何况是堂堂静王府。   不过不同于寻常的百姓家,王室血脉的延续,自然不会仅仅依靠王妃一人。即使王妃不能诞下子嗣,想必也会有侧妃和侍妾。   “那静王府现在……有几位公子?”   “如今还只有一位大公子,是许侧妃所出。那位大公子今年四岁了,听说相貌生的很好,也很是聪敏机灵,前些时候开始跟着先生念《幼学》了。”   聪敏机灵的大公子,又是侧妃所出,身份不算太低。如果王妃真的再也无法生下嫡子,那就意味着,将来只能由庶子来承袭爵位。   那到时候,这位大公子成为世子的可能性只怕会很大。   除非,除非王妃能够成功地生下儿子,或者选一个妾室的儿子养在名下。   可第一种无疑是希望渺茫了。至于第二种,到底不是真正的血亲,心中难免会存有芥蒂。而且如今,静王府之中,就连个可以收养的妾室之子也没有。   齐楚楚垂眸看向角落处的蚂蚁,神色慢慢沉静了下来。   方才一团乱麻的猜测,这一刻才忽然理清了一些头绪。   这一次精心准备的生辰宴会,只怕与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只是她猜不出来,老夫人还有世子夫人,真正想要送出去的那个人,会是谁……   ——   严嘉明靠在太师椅上,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闲闲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这丫鬟跟在楚表妹身边,肯定知道她为什么要把胭脂送给凝霜。只不过,这小丫鬟还真是嘴硬,这都耗了一柱香时间了,还是不肯吐露半点实情。   “大少爷,我真的不能说。”玉书跪在青石地砖上,固执地连连摆头。   耽搁了这么久,严嘉明的耐心也差不多耗尽了。   “你不说也行,那我直接去问楚表妹。”严嘉明将玉扳指收入怀中,伸手拂了拂衣摆,站直了身子便要往外走。   “别……您别去……我说……”玉书听他说要去问自家姑娘,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忙不迭地开口应承道。   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严嘉明十分满意地收回了脚,悠闲地坐回椅子上,“好,那就说吧。”   “……”   “大少爷,整件事就是这样。我们家姑娘真的不是故意要把胭脂送出去的,实在是因为阿菱姑娘的病,所以才……”玉书煞白着脸,急急忙忙地解释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还有,今天我找你问话的事,绝对不许让楚表妹知道!”严嘉明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   “是,是,奴婢一定不会说的,多谢大少爷。”玉书神色感激地福了一礼,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   屋子里,严嘉明靠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下巴,唇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原来楚妹妹是为了给阿菱换人参,才不得已将他送的胭脂盒送掉的。   真是的,凝霜那丫头当时也不说清楚,明明就是用百年人参换回来的胭脂,她却只说是楚表妹给的,害得自己差点儿就误会了!   当然,最可恨的就是那个刁奴了!要不是因为那个管药材的柳婆子不肯给人参,楚表妹又怎么会需要去找凝霜换人参呢!   “来福”,严嘉明朝侧立在旁边的小厮招了招手。   “奴才在”   “去趟药材房,把那个管药材的柳婆子带过来。”   ——   严青走到清风院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喧哗声。   “嗳哟,大少爷,求求您开恩呐。”略显尖利的嗓音有些刺耳。“老奴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严青脚步停住,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沉着脸看向院子里的一个青衣小厮,“大少爷在里头做什么。”   “回二爷,是在教训一个婆子。”小厮话音刚落,就见那婆子被人架着胳膊拖了出来,眼泪糊了满脸,口中还不断念叨着,“嗳哟,老奴再也不敢克扣楚姑娘的人参了,大少爷就饶了……唔唔……”没等她说完,就有小厮塞了一团东西,堵住了她闹闹嚷嚷的声音,强行将人拖出了院子。   楚姑娘的人参……嘉明是因为这个才要惩治下人?看样子,他倒是小瞧了这位楚姑娘的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借刀杀人。   ——   “二叔,您怎么来了。”严嘉明笑嘻嘻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严青迈开长腿,上前几步,把手里的黑漆楠木盒子递给他。“方才在外面碰到子炎了,他说这里头是帮你做的东西。”   “多谢二叔。”严嘉明拱手行了一礼,伸手接过盒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一眼,失口感叹了一句,“哇,这小兔子好漂亮,楚妹妹肯定会喜欢。”   “什么?”严青像是没有听清,反问了一句。   “哦,没什么没什么。”严嘉明赶紧摆了摆手,掩饰道,“我是说子炎兄的雕工果真精致,这兔子雕的和真的一样。”   严青看了他满脸止不住的笑容,不悦地皱了皱眉。   上次送了茗玉斋的胭脂,就被那位楚姑娘用来换人参了。   这一次送兔子,不知道那位楚姑娘又会拿去换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男主拉出来遛遛了^_^ 蠢蠢的男配好抢镜啊,男主的地位岌岌可危哈哈哈   ☆、第8章   严青这次却是想错了。   那只木雕的小兔子齐楚楚没有拿去换什么东西。   换东西这种事儿,有一次就够了,次数多了,总免不了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上次亏得是她反应快,才能勉强遮掩过去。   要不然,这几年来她用尽心思维护的良好形象可就全白费了。   ——   不过,这次齐楚楚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东西还回去,而是亲手编了一条络子,将那小兔子挂在了阿菱的脖子上。   当时严嘉明派人送盒子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和阿菱呆在一起。   那盒子打开来,阿菱看到里头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都舍不得移开了。阿菱比她小了十二岁,正好是一轮,她们姐妹两都是属兔子的。   她看得出阿菱很喜欢这东西,不过大约知道这是别人送给姐姐的礼物,阿菱即使喜欢,也没有开口同她要。   齐楚楚正准备像以前一样,将东西还回去的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下,在那小丫鬟惊讶的眼神之中,把那个黑漆楠木盒子留了下来。   还好这次只是个小小的木雕兔子,不像以前那些贵重的珠宝首饰,偶尔留下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看到阿菱捧着那个小兔子笑得眉眼弯弯的时候,齐楚楚愈发觉得这回破例一次是对的。   ——   清风院中。   “楚表妹收下了?”严嘉明听着小丫鬟的回禀,扬了扬眉,显然有些意外。   以前送了那么些珍奇异玩,楚表妹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地就收下了。   看来果真是被经验丰富的陈兄说中了,对于楚表妹这样清纯善良又不爱慕虚荣的小姑娘,送礼物千万不能选那些个贵重的珠宝首饰,那些金银之物俗气的很,只有那些个贪慕虚荣的女子才会开心地收下。   难怪之前楚表妹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陈兄还说,若是真的要送礼物,就得送些罕见而且又能代表诚意的小礼物。   他琢磨了许久,想着楚表妹既然是属兔子的,他又认识子炎兄这样雕工出众之人,何不干脆送她一个木雕的小兔子呢。   没想到,这次楚表妹竟然真的收下了!   想必楚表妹这次一定是看到他的诚意了吧!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收下礼物!   严嘉明漂亮的桃花眼眯了眯,十分得意地扬起唇角。照这么下去,肯定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成功地赢得美人心了!   ——   两日后,紫竹院。   “姑娘,药材房新上任的岑婆子派人送了人参过来。”小翠一路小跑进屋子,气都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禀告道。   她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长条形的黑漆木纹锦盒,瘦瘦的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之前她在柳婆子面前苦苦恳求也没有拿到人参,反而被那婆子狠狠地嘲弄讽刺了一番。这会儿人参却被主动地送上门来了,而且还是两支五十年的人参,比以往领到的药材好多了,这怎么能不让她喜出望外。   今儿个她可听隔壁院子的小青说了,那个嘴尖舌利的柳婆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大少爷叫进院子里狠狠地收拾了一番,立刻就给赶出了药材房,直接从一等的管事婆子降为了三等的粗使婆子,可真是大快人心。   现在这药材房由原来当二把手的岑婆子接管了。   这岑婆子倒是个不错的,才刚刚一上任,就赶紧把人参给送过来了,比之前那个刁难人的柳婆子通情达理多了。小翠这么想着,不免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岑婆子生出几分好感来。   ——   齐楚楚倚在靠窗的迎枕上,听到她的话,手中捏着的绣花针都没有停顿一下,继续地绣着一朵嫩黄色的小花,淡淡地应了一声。   怎么她们家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似的。   小翠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屋子里的榆木桌子上,心中忍不住有些奇怪。   ——   虽然齐楚楚手下的东西没有停,唇边还是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眼中也露出些许满意神色。   小丫鬟们或许不知道那柳婆子犯了什么错,可这些人精似的婆子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一番杀鸡儆猴,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至少阿菱以后的药材,应该不用愁了。   齐楚楚目光落在手中的针线上,距离王妃的生辰没几天了,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先把这礼物赶完了。   ——   次日,齐楚楚依旧早早地起身,去锦绣院给老夫人请安。   刚来的那时候,因为住的这处紫竹院离老夫人住的地方太远了,她们又是寄人篱下,总不好请安的时候老是最后一个到,难免让人不喜。   自从那时候起,她就特地提早了半个时辰起床,最开始有些不适应,这么两年下来,倒也习惯了。   现在就是早上让她多睡会,也睡不着了。倒不像周凝霜以为的那样,是特地赶在第一个,好讨老夫人欢心。   不过大约是老人家醒得早,她去的时候老夫人一般也起了,请安的时辰还没到,她就经常陪着老夫人聊聊天解解闷,老夫人也逐渐待她比旁人亲近了些。   ——   屋子里的黑漆梨木雕花嵌螺钿罗汉床上,老夫人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拉过坐在身边的齐楚楚,眼神带了几分慈祥的笑意。   “这日子可过得真快,我还记得你当时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这一眨眼,咱们楚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也不知将来谁能有福气娶回去……”   “老夫人”,齐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畔,抿了抿唇角,“楚楚就在这府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   虽然嘴上这么回应着,但齐楚楚心中却是咯噔了一下,这还是老夫人头一次说起她嫁人的事。   “这傻丫头,说什么呢。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老夫人嗔了她一句,不过语气中还是带着笑。又打量了她一眼,少女穿了一身石青色素面褙子,配着葱白色挑线长裙,乌鸦鸦的青丝挽了发髻,发髻上简单簪了两朵珠花,衬得她肤色白净细腻,清丽脱俗。虽然看着干干净净,瞧着却也太过素净了些,比她这老人家打扮的还要素,哪里像是正当芳华的小姑娘。   老夫人不免又念叨了两句,“你这丫头啊,也不知道好好打扮……”   ——   话说了一半,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忙打住了话题。哪是这丫头不愿意打扮,怕是没那个条件打扮。她们一家住在府里,虽然说衣食不缺,但珠宝首饰这些个,府里平日分发下去的也只有些简单的珠花银簪一类。那些个贵重点的首饰,都是要花钱去外面的店铺里定做。以楚丫头的性子,又怎么会主动找管首饰的婆子提这个。   老夫人眼中闪过几分怜惜之意,琢磨了一下,向侍立在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吩咐道,“冬荷,去把我柜子里那个黑漆缠枝纹的匣子拿过来。”   那丫鬟应声去了,不多时便抱了个黑漆缠枝纹匣子过来,放在了罗汉床中间的梨木矮几之上。   老夫人打开匣子,往齐楚楚这边推了推,齐楚楚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只见匣底铺了一层暗红色的光滑锦绸,锦绸上赫然摆着一套赤金嵌红宝石莲花头面,匣子中的红宝石焕发着漂亮的光芒,整套头面都十分的雅致。   “这还是我当年未出嫁时候戴过的,今儿个就送给你了。”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匣子合上,递到了齐楚楚手边。   ——   齐楚楚怎么都没想到会突然收到这么一份贵重的礼物,这套赤金红宝石莲花头面,怕是比大姑娘最好的首饰都还要珍贵多了。老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要送这个给她了……   想到这里,齐楚楚颇有些紧张地挪开手,然后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老夫人,这……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老夫人却由不得她拒绝,将那匣子塞到她怀中,“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王妃的生辰,你就用这套头面好好装扮装扮,可不能丢了咱们威远侯府的脸。”   ——   齐楚楚抿了抿唇,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心中纠结不已。   老夫人送这套头面给她,难道真的只是怕她打扮的太朴素,丢了威远侯府的面子?   可是既然老夫人这么说了,她如果继续固执地拒绝,岂不是相当于忤逆老夫人的意思,打了威远侯府的脸。   “好了好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再给我做几个沉香的香囊,那香囊倒是闻着舒服的很。”老夫人见她依旧有些犹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   怕是她做几百个几千个香囊,也比不上这套珍贵的首饰的十分之一。这句话明显只是为了宽慰她。   但老夫人都说到这个程度了,齐楚楚也只好福了一礼,有些无措地朝老夫人道了声谢。   到时候王妃的生辰宴会应该会有不少世家贵族的女眷参加,确实不能打扮地太寒酸了。   只不过这套头面,是不是也太过华丽了?齐楚楚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遛男配哈哈哈!! 老夫人送首饰究竟有什么深意哩,且听下回分解哟西~~~~ ———————— 啊啊迟钝的我,今天用app才发现收到好多营养液,谢谢阿布离妹子的营养液!!^_^   ☆、第9章      “什么!老夫人居然送那么贵重的首饰给她!”   听到身边小丫鬟的话,周凝霜猛地一拍桌子,恨恨地从红木圆凳上站了起来,漂亮的眼中盛满了愤怒之色。   那个什么楚姑娘,分明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她那外祖母不过是个侯府庶女,而且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也不知这一家人怎么就能厚着脸皮,竟然就这么赖在侯府不走了!   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而已,曾外祖母怎么能这么偏心,还单独送首饰给那丫头!连她都没收到过那么好的首饰!   “姑娘消消气”,大丫鬟思烟走过来,一边扶着自家姑娘,一边低声劝道,“姑娘别气,依奴婢看呐,老夫人这也是为了咱们侯府的面子,才不得不送的。”   周凝霜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依旧气愤难平,却还是习惯性地接了一句。“怎么说?”   她这个大丫鬟为人一向机灵,最会揣度人心,凭着这点可帮她解决了不少难题。   思烟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什么道理的。   “您想啊,这次生辰宴会,几位姑娘都是代表着威远侯府出去的。要是楚姑娘还像以往一样素净的装扮,岂不是让外人笑话咱们侯府,连套齐整的首饰都拿不出来。因为这个失了侯府的面子,多不值得。”   思烟慢条斯理地解释着,语气中带了几分不屑。   “那……倒也是”,周凝霜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确实说的有点道理。   “可是,外曾祖母也不能送那么贵重的首饰啊。”尽管心里明白,周凝霜依旧有些意难平。那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她小时候无意中见过一次,当时就喜欢的不得了。   “老夫人身份尊贵,既然是要送首饰,自然要选些拿得出手的”,思烟看了眼自家小姐,见她依旧有些闷闷不乐,继续劝道,“凭着姑娘的样貌和身份,就算那楚姑娘得了再好的首饰,又哪里比得上您呢。”   听到这句话,周凝霜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些。对啊,以那丫头的低微身份,就算用了上好的首饰又怎样,也根本不可能吸引到那个人的目光!   想到那个俊朗潇洒风度翩翩地位高贵之人,她眼中的厉色逐渐消散,转而生出一种朦胧期待的神态,唇角微微翘起,脸上也露出几丝小女儿家的羞怯之意。   ——   天色才蒙蒙亮,威远侯府里已经是人头攒动,大大小小的院子里都亮起了灯笼,照的整个府邸灯火通明。   齐楚楚坐在屋子里的梳妆台前,桌角处布置了一盏纱灯,摇摇晃晃的灯光照在菱纹铜镜上,镜中映出一双潋滟如波的杏眼,形状姣好的浅红唇瓣,还有莹莹如玉的白皙肌肤。乌鸦鸦的青丝好似柔顺的缎子垂在身后,在灯光的照射下透出乌黑柔滑的光泽,衬得那张白净的脸庞愈发雪白了些。   她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那只黑漆缠枝纹匣子上,安静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吩咐道。   “替我梳头吧。”   侍候在旁的玉书应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黄杨木梳子。   ——   虽说今儿个要去参加王妃的生辰宴会,齐楚楚还是如往常一样,去了锦绣院里请安。   齐楚楚进门的时候,老夫人眼睛不由得一亮。   她今儿梳了个朝云近香髻,一缕青丝垂在颊边,更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婉动人。发髻上简简单单地簪了支赤金嵌红宝石莲花簪,莹润细腻地耳垂上,坠着成套的红宝石耳坠,衬得整个人清丽中又添了一丝妩媚娇俏。   她穿的是针线房量身定做的玫瑰红绣海棠纹春衫,用的是上好的杭绸料子。春日的衣衫柔软轻盈,晨风拂过,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细瘦腰肢,好似风一吹就能折断了。   老夫人很是满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瞧了一番,连连笑着说好。   “早该这么打扮打扮了……”   虽然送过去的那套首饰没有完全用上,只是选了支莲花簪子和一对红宝石耳坠,但架不住这丫头底子好,这么稍微打扮一下,就已经有种娇美动人的娴静风姿了。   这样容貌出众的小姑娘,只怕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想来计划的那件事,应该八九不离十能成了。   老夫人心中暗暗盘算着,满意之余却又不免有些叹息,脸上的笑容也褪去了几分。   要不是王妃那里实在没法子了,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个方法。   这几年来,楚丫头总是早早地过来请安,陪她这老人家解闷聊天,即使风霜雨雪,也从没耽误过一次。   这丫头性子柔和又孝顺,老夫人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日子久了,多多少少也生出了几分感情。   一想到要将这么好的丫头送出去,她心里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可是再舍不得,为了王妃的后半辈子,她也只能狠狠心了。   大姑娘是侯府唯一的嫡长女,自然是不行的。二姑娘性子又太过胆小了些,到时候只怕不帮倒忙就不错了。三姑娘年纪又太小了。   至于表姑娘,当年侯夫人临去的时候,心心念念地就是婚姻不顺的女儿和这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侯府既然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她们,自然不能做出这种事来。   数来数去,如今也就只剩下这丫头了。好在这丫头性子好,又会讨人喜欢,想来能成为王妃的帮手,而不是拖累。就是这件事,实在有些委屈这丫头了。   ——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心中愧疚,忍不住拉着小姑娘的手,絮絮叨叨着说了许多。诸如到了王府那边怎么行礼,见到那些个世家夫人该怎么说话,宴席之上又该怎么做……   齐楚楚唇边噙着笑,轻声地一一回应着。   大约是她温柔和煦的声音感染了老夫人,两人说了会儿话,老夫人感伤的情绪也渐渐消退了,恢复了从容镇定。   ——   “楚姐姐打扮的好漂亮。”周凝霜笑盈盈地走进来,一开口就是夸赞之词。   “凝霜妹妹别取笑我了,凝霜妹妹穿着这身百蝶裙才是真好看呢。”确实不是齐楚楚恭维,那身银纹绣百蝶挑线裙穿在周凝霜身上,行走之间蝴蝶栩栩如生,仿佛是真正的蝴蝶栖息在裙摆上一样,很是惊艳。周凝霜五官本来就明艳动人,穿着这身百蝶裙透出一种别样的灵气活泼来。   “都好看都好看。”老夫人被她们俩这一来一去的逗笑了,开口打和道。   今儿个王妃的生辰,虽然老夫人作为长辈不会过去,但是府里的小辈们都是会去的。不多时,世子夫人领着府里几位姑娘和少爷也都过来了。   严嘉明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老夫人身边的齐楚楚,眼睛都直了,险些走不动路。还好三姑娘悄悄掐了他一把,他才吃痛回过神来。等行完礼坐到椅子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依旧直往齐楚楚那边飘。   严青是最后一个到的,等他行完礼,老夫人忙催促着他们赶紧出门,别耽误了时辰。   ——   临走前,老夫人拉着齐楚楚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似乎有些舍不得。   齐楚楚心中愈发忐忑了,脚下步子也愈发缓慢,难道真的像自己猜的那样……   随着众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一心想着这件事,竟是没注意脚下的门槛,一个趔趄摔了出去。   她下意识慌张地往旁边抓了一把,却只听到了衣襟碎裂的轻微声响,忍不住绝望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一只长而有力的胳膊紧紧勾住她的腰,将正要以脸撞地的她整个儿捞了回来。   齐楚楚本以为要撞得鼻青脸肿,脚也有些发软,这会儿虽然被捞回来了,却也一下子站不起来,只能无力地靠在男人身上。   她脑袋空空地缓了缓,猛然察觉到什么,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手足无措地用力推开了那个怀抱。她长长地眼睫低垂着,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谢谢小表叔。”   严青身量比她高了一截,方才胳膊紧紧挨着的位置,竟然正好抵着她那里!她当时也是吓傻了,居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还就着那个姿势让他抱了那么久,简直是太丢人了!   “我回去换身衣服,你们先走,不必等我。”耳边有清冷的男声传来,依旧冷漠地不带一丝情绪。   对了,她方才好像是扯破了谁的衣服……   齐楚楚抬眼看去,就见严大将军绣着云纹的宽袖,缺了一小块布料。而那块布料,好像现在正在她手里……   ——   严嘉明这会儿后悔不迭,他怎么偏偏早一步出来了呢!   他万分怨念地瞄了一眼冰山脸的二叔,要是走慢点,方才抱着楚妹妹的人,岂不是就是自己了!   反正对于这位二叔而言,抱女人跟抱木头桩子对他来说应该也没什么差别,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在二叔身上了,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而另一边,目不斜视的严青摩挲了一下手指,仿佛还在留恋片刻之前的柔软触感,这丫头身上的香味,好像还挺好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开启痴汉模式噗哈哈哈 将军:小腰好细,好软,好香 楚楚:不要脸!!ヽ(`⌒?)ノ(??灬?? )   ☆、第10章   “楚表妹,你没事吧。”严嘉明匆匆走过来,伸手就要扶她,关切神色中带着几分懊恼。   齐楚楚轻轻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世子夫人还在前面呢,她可不想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小表叔他,是不是生气了?”齐楚楚瞧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清澈明亮的杏眸中透出几分担忧。   方才她猛地用力推开那个怀抱时,分明看到那位大将军飞入鬓间的剑眉皱了皱,冷淡的眸子也暗沉沉地,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也是,要不是自己扯破了他的袖子求救,他又怎么会破天荒地来救自己。   人家大将军难得大发善心救了她,她却不仅不领情,还“恩将仇报”,狠狠推开了他。大清早地被扯破了衣裳,又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也难怪他没什么好脸色了。   只不过方才那种情况,实在是……就算知道他的手不是故意碰到的,她还是窘迫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还好其他人没注意到。   “二叔他就是这个性子啦,楚楚你千万别在意。”严嘉明大大咧咧地宽慰道。   严嘉明见她耳垂都红了,还以为她是怕被二叔责怪,压低了声音悄悄道,“以前曾祖母还戏言,二叔将来娶媳妇可不许板着张脸,免得把人家新娘子吓跑了。”   听到这话,齐楚楚险些笑出声,想想那位大将军的冷肃模样,要是遇到个胆子小的新娘子,别说,还真有可能!   ——   一行人跟着世子夫人出了垂花门,侯府外面,两辆四轮马车正安静地停在平地上,车厢用的是坚硬厚实的铁力木,车帘处青色绢质的帷幔上坠着秋香色流苏,雅致中透出一种低调的华丽。   世子夫人领着大姑娘、三姑娘上了第一辆车,齐楚楚、二姑娘和周凝霜则是乘坐第二辆马车。   车马辚辚,不过两柱香的时间,马车就稳稳地停在了静王府门前。   齐楚楚踩着小凳子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见严青站在一匹毛色鲜亮的黑马旁边,顺了顺那马的鬃毛,把缰绳递给了一边小厮。他换了身湖青色银线勾边绣竹纹宽袍,衬得身量修长,多了分世家子弟独有的矜贵气质,隔得远了,倒是感觉不到那股寒意。清晨阳光穿透树叶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上,那双黑漆似的幽深瞳仁好像也染上了一丝暖色,不那么叫人畏惧了。   有管事的婆子早早守在了门外,笑着迎了上来,躬身带着一行女眷往里头走去。   众人沿着曲折的抄手游廊一路行来,只见一进进院落极为富丽堂皇,目之所及皆是雕梁画栋飞檐翘脚,回廊边的红漆木柱上甚至还刻着不少名人法帖,典雅华贵的很。   那管事婆子领着她们走过两处穿堂,又绕过一池清波,顺着蜿蜒的青石小路走来,便到了今日正式宴客的碧水阁。   ——   早有机敏的小丫鬟前去通禀,因此她们才刚到碧水阁外,便有徐徐的脚步声走来。   齐楚楚跟着众人瞧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穿着大红色金线绣牡丹妆花长裙,梳着高髻,发髻上斜插一支赤金累丝镶玛瑙如意钗,白净的脸庞,唇角含着一抹浅笑,让人只瞧一眼就觉得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柔。   “参见王妃!”世子夫人俞氏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跟在她身后的一众女眷也纷纷曲膝行礼。   “嫂嫂快请起,怎么还同我客气起来了。”静王妃上前几步,双手亲热地拉起俞氏,语气十分亲昵。   “许久不见,咱们芷萱都长这么好看了。”静王妃挽着俞氏的手,笑着朝俞氏身边的大姑娘说道。   “姑姑”,饶是大姑娘平日里端庄自持,被这位王妃姑姑这么夸,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着脸唤了一声。   “这是芷兰和芷韵吧,也都长这么大了。”   二姑娘怯怯地低着头唤了一声王妃,三姑娘则是仰着玉雪可爱的小脸,甜甜地唤了声姑姑好。静王妃见着三姑娘雪团一样的明媚笑脸,唇角的笑意又添了几分,十分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静王妃才刚刚看向周凝霜,她已经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挽着王妃的胳膊撒娇道,“姨母,您都好久不回侯府看我们了,凝霜好想您啊”。   “霜丫头嘴还是这么甜”,王妃笑着嗔道,亲昵地拍了拍外甥女的手。   ——   下一刻,齐楚楚敏感地察觉到,静王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那黏在身上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什么精美的物件一般,齐楚楚微微垂着头,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位,莫不就是祖母经常挂在嘴边的楚姑娘?”   “回王妃,正是。”世子夫人在一边笑着点了点头。   “楚楚见过王妃。”   “总是听祖母提起你这丫头,说是个孝顺乖巧的好孩子,我老早就想见一面了,可惜一直没找着机会,今儿个可算是见着了。”静王妃看了看少女莹润白皙的脸和乖顺柔婉的眉宇,忍不住赞道,“果然如祖母所说,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王妃过奖了。”齐楚楚有些羞涩地垂下眼睫,嗓音柔和清丽,好似黄莺初啼,听着十分悦耳。   静王妃拉着齐楚楚说了些家常话,诸如今年几岁了,是哪里人,平日里都爱在家做些什么,语气亲切的很,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刚认识的小姑娘。   周凝霜站在姨母身边,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很是忿忿地咬着唇,不满地瞪了齐楚楚一眼。外曾祖母喜欢她也就罢了,怎么连贵为王妃的姨母,也对这乡下丫头另眼相待!   ——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簇拥着往碧水阁里去了。   这座精巧的木制阁楼有两层高,一楼用于宴饮招待宾客,二楼则是用于休息接待。   如今时辰还早,各府的夫人姑娘们都还没到齐,宴饮的时间也还早着,静王妃便直接领着她们一行人去了二楼。   二楼靠窗的位置布置了一溜坐席,南面的花格窗都支开了,正好可以自上而下俯瞰湖景。   这时节正是春光明媚,湖岸边杨柳依依,绿意葱茏,湖面倒映着粼粼波光,时有微风顺着大开的窗飘进来,隐约带着柳枝的清香和不知名的花香,整座阁楼都像是被吹进了那怡人的花香里,暖熏熏的舒适极了。   众人坐着吃了会儿瓜果点心,聊着京里的新鲜事儿,好不悠闲自在。   正说的热闹,忽听得屏风后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还有一阵渐渐趋近的齐整脚步声。   周凝霜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攥紧手中的帕子,紧紧盯着楼梯口那座花梨木绣山水画屏风,眼睛亮的像是黑夜中的星子。 作者有话要说:  竖flag什么的哟,楚楚胆子不小,正适合娶来做媳妇,绝对不会被吓跑~~~~ 将军:竟敢在媳妇儿面前黑我,你丫找死吧! 严嘉明:谁叫你跟我抢表妹,哼!   ☆、第11章   只听得脚步声笑语声渐近,下一刻,一个穿着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青年男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腰系玉带,足蹬锦靴。   那人身量高大,容貌俊朗,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眸光清亮,鼻梁挺直,唇边还噙着几分爽朗笑意,着实是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不过即使他此刻带着笑,却也有种不怒自威的尊贵气质。   众人反应过来,都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来人恭敬地福了福身。   “王爷怎么来了?”,静王妃倒是有些意外,眼角都是止不住的喜色,朝着男子走近几步,柔柔地唤了一声。   静王爷握了她的手往屋内走,朗声笑道,“既是招待家里人,怎么能少了本王。”   虽然从姻亲关系上讲,威远侯府是静王爷的岳家,但是皇室贵族不同于寻常人家,王爷身份贵重,照理说不必出面接待,现在静王爷这样特地赶来,全是因为看重王妃。   世子夫人俞氏在旁边瞧着这一幕,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欣慰。   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这个小姑子福分略浅了些,这么多年过去了肚子也没什么消息,终究得有个孩子,才能算是真正的圆满啊。   这么想着,俞氏余光扫了一眼站在侧后方的少女,少女依旧是一副乖巧安静地模样,亭亭玉立的窈窕身姿,透亮的红宝石耳坠衬着她雪白面孔,愈发勾勒出几分娇俏妩媚,叫人看上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目光。   俞氏暗暗叹了口气,但愿这个丫头能解除王妃的困难吧。   ——   周凝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那个俊美高贵的男人,明艳美丽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黑漆漆的眸子闪动着喜悦和欢欣的光芒,呼吸也跟着凌乱了几分。好在此时她站的位置靠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异样的表情。   上一世,直到临死前,她都只能卑微地仰望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可这辈子不一样了,这时候的他,还没有问鼎天下,还没有成就霸业,还没有那么的遥不可及!而现在的她,也还没有嫁给那个粗鄙的破落户,她还是威远侯府的表小姐,她还有的是大把机会!   凭着她这样的容貌和身份,本来就只有这样俊美不凡雄韬伟略的男人才配的上她!上辈子的那场婚姻,简直就是她的耻辱,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她定然要扭转自己的命运,成功得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得到这个世间身份最尊贵的男人!   周凝霜咬牙暗暗打定主意,慢慢收敛了激荡的心神,面上也终于恢复了片刻前的平静。   ——   屋子里,王妃走到女眷身边,笑着给静王爷介绍了一番,众人也一一上前给静王行礼。齐楚楚作为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自然落到了最后一个。   身穿玫瑰红绣海棠纹春衫的少女缓步上前,盈盈曲膝行礼,螓首微垂,细密如小扇子般的长睫轻敛,掩住了眼底的不安和紧张。   自上而下看去,只能看到她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上,血一般鲜红的宝石耳坠轻轻晃动着,映得那玉白肌肤也染上了几分嫣红色泽,好似莹润的白雪沾了一抹胭脂色,清纯之中又平添了几许惑人的艳丽色泽。   站在她面前的静王爷不由得目光一凝,眸中闪过几不可见的惊艳之色。   那抹惊艳一闪而过,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没存在过一般。   但一边的静王妃早在引荐齐楚楚的时候,就暗暗注意着他的神情,这一抹惊艳,又怎么会逃过她警惕探究的目光。她同王爷夫妻多年,了解至深,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惊艳代表了什么。   当年京城盛传的第一美人,也就是西院那位许侧妃进府的时候,王爷都不曾流露过这样的目光。   也难怪了,这个楚姑娘,模样长得是真真好,就连她见了都有些移不开眼,更何况是王爷……   所以祖母最后才会定下了她吧。   祖母同她讲过,这姑娘性子好,人也懂规矩的很,即使将来事情办成了,也绝不会恃宠而骄,让她大可放心。   放心,她怎么能不放心呢?   毕竟,这件事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祖母虽然不舍,为了她还是将这么个妥帖的人选送了过来。她又怎么会信不过疼爱她的祖母……   静王妃轻轻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藏住了眼底的几许苦涩。   ——   同威远侯府众女眷打过招呼,静王便离开了,身为王府唯一的男主人,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和朝中官员需要他接待。   虽然只是王妃的生辰礼,但难得办这么一次,来的人自然不少。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各府的夫人小姐们也陆陆续续到齐了,大家便一同下了楼。   碧水阁外头空地上搭了戏台子,请的是京城最好的戏班子祥云班,王妃招呼众人坐下,又令丫鬟拿来戏本子,请交好的几位世家夫人各点了出戏。   第一出戏是永平侯夫人宁氏点的,点的是一曲《花为媒》。   悠扬婉转的胡琴声响起,伴随着台上戏子抑扬顿挫的咿呀唱腔,众人渐渐被那故事情节吸引,沉浸在了曲折动人的爱情故事之中。   齐楚楚寄人篱下,自然少有机会参加这样的宴会,也许久未曾看过戏了。   这会儿大家各自坐下了,远离了静王妃的视线,她紧张不安的情绪也舒缓了些,慢慢也看得入了迷。   正当她看的起劲时,忽然觉得衣角被人轻轻扯了扯。   齐楚楚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就见一个身穿桃红色褙子的小丫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旁边,这会儿见她回过神,忙弯腰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楚姑娘,王妃请您跟我过去一趟。”   齐楚楚目光不由得看向静王妃那边,就见侧前方,刚才坐在玫瑰椅上的人不知道何时不见了,旁边的永平侯宁夫人正在专注地看戏,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又或者是注意到了,只以为王妃是累了去后头歇息了。   她轻手轻脚地站起身,随着那个小丫鬟走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猜测了许久的事情终于现出端倪,齐楚楚反倒觉得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落了地,松了一大口气。   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掩面,又控制不住短小君了T_T —— 想努力爬上月榜尾巴,拜托小天使们祝我一臂之力!!!收藏一下作者君的专栏吧!这样文章积分会变多爬月榜更快~爱你们~~~~ app点小说详情那里,右上角有个作者专栏,点进去有个收藏此作者,点击一下就可以了。   ☆、第12章      那个穿着桃红色褙子的小丫鬟在前头领着齐楚楚,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一路走来,不多时便到了一座三面临湖的小小水榭。这座汀兰水榭正对着湖面,时有微风拂过,环境清幽怡人。   “楚姑娘,还请您在此稍作歇息,王妃随后就到。”那丫鬟福了一礼,将齐楚楚迎到水榭之中,轻声说道。   齐楚楚点了点头,在屋子里的一张玫瑰椅上坐了下来。   王妃特地请她过来,看来是要同她将事情挑明了。按理说,以她如今的普通身份,要是能嫁入堂堂王府,也算是十分幸运了。想必老夫人和王妃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都不曾提前知会她一声。   只可惜,自己这次要让她们失望了。   她齐楚楚对于做妾,实在没什么兴趣。   她父亲就是妾室所出的庶子,她还记得,幼年随着父亲回京省亲的时候,祖母那冷漠不喜的模样,甚至当年仅三岁的她被脾气暴躁的堂兄推得摔在地上时,祖母还把父亲叫去狠狠责骂了一通,训斥他教女无方,小小年纪竟敢对兄长无礼。父亲给嫡长兄赔礼道歉完,第二天就一脸沉默地带着委屈的她回了遥城。   当年回京之时,得知祖父一家已经迁走时,无措之余,她心中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庆幸不用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充满着不屑和漠视的“家”。   后来,为人宽厚的老侯爷接纳了她们母子三个,让她们有了一处可以寄居的地方。这几年在侯府陪着老夫人,她也并非是虚伪的讨好,而是真真实实的敬重和感激。   可是即使再怎么感激,也不代表,她要付出自己的下半辈子来报答!她也绝不会让将来的子女,重复父亲那样庶子庶女的命运!   只是,之前老夫人并没有明说,她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拒绝。   现在既然王妃要摊开了说,趁着事情还没有真正定下来,她必须尽快表明态度,才能从中脱身。   ——   “楚姑娘,王妃快到了,请姑娘随我出去迎一迎吧。”齐楚楚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听得那小丫鬟说道。   她有些恍然地站起身,随着那丫鬟出了水榭。   齐楚楚随着丫鬟迎上前去,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笑容,远远地见到有一行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奴婢见过王爷。”   那丫鬟快走几步,十分机灵地曲膝行了一礼。   齐楚楚惊愕地看向身穿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男人,唇角那一抹笑意瞬间凝住了。   怎么会是王爷?那丫鬟明明说是王妃……   就算再怎么眼拙,也不至于将王爷误认为王妃……   “好巧,齐小姐怎么也在此处?”静王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隐约的惊喜,他的确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这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小姑娘。   齐楚楚心中震颤,那一双形状姣好的杏眼微微睁大,明显是有些错愕的模样。   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王妃大概是不会来了。   可笑的是,她一向自恃聪明,没想到有朝一日,也会落入别人这样幼稚的陷阱。这个计划着实算不得周密和完美,若是放在一般的府邸,她不会蠢得陷进去。   只是她以为,凭着王妃那样高贵的身份,应当是不屑于耍这种小手段的。   没等齐楚楚答话,领她过来的那个小丫鬟已经抢着答道,“回王爷的话,楚姑娘觉得有些闷,见此处风景不错,便让奴婢带着出来走走”。   是吗?这么巧,随便走走,然后就正好碰到他了?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愉悦地翘起,清亮的眼中也透出戏谑的光芒。   ——   齐楚楚无法反驳,难道她要说,是王妃命人带她过来的,可是王妃还没有来,然后那丫鬟又将王爷误认为了王妃,自己这才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这样荒谬的话,无论是谁也不会相信。   如果她说了实情,就相当于变相地指责这都是王妃的计划,静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王妃的人,那个丫鬟更不必说了,明显是王妃故意安排的,怎么可能为她作证。   而对于这位尊贵的静王爷,到时候不相信身为嫡妻的王妃,难道还会相信她这个陌生人不成?   而王妃身为静王的正妻,又有什么理由故意做这种事来诬陷她?   到时候,孤助无援的她只会被倒打一耙。还不如顺着这丫鬟的话默认了,不揭穿王妃的小把戏,至少不会招致王妃的敌意和反感。如今的她,并没有任何实力和王妃对抗。   “小女……见过王爷。”   齐楚楚上前一步,两手交叠在腰间,恭敬地曲膝行礼。就在她要站起来的时候,背后猛地被人推了一把。   “哎呀,楚姑娘小心!”   伴随着那丫鬟惊慌夸张的声音,齐楚楚被推得踉踉跄跄的身躯,以不可挽回之势朝着前方倒下去。   唇角带笑的静王脚步敏捷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从容地接住了朝着他倒下来的人,将身姿窈窕伴着淡淡馨香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齐楚楚气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丫鬟会突然出手!   她站稳脚跟,下意识用手抵在男人胸前,使力要挣开那个怀抱。   然而下一刻,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猛然攥住她细瘦的手腕,将她想要撤退的步伐狠狠地止住。   “楚姑娘”   男人爽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已经看透了她天真的小伎俩。   他强硬地将那具柔软的窈窕身躯圈在怀中,不顾她柔弱无力地剧烈挣扎,只是轻轻俯下身,唇瓣贴近那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温热的鼻息落在她耳边,像是情人低语般轻笑道,“小丫头,欲擒故纵,可不是什么聪明的法子!”   话音落地,怀中那个娇软芳香的小姑娘忽然轻颤了一下。   静王愉悦地勾了勾唇角,看来果然被他猜中了,这套小把戏他可熟悉的很。   身为天启国容貌俊朗又手握权势的王爷,静王无疑是深受欢迎的,这种姑娘家争宠的小手段和小心机,他平日里见得太多了。   不过大多时候,他并不喜欢这样别有目的的投怀送抱。那样会让他觉得,他只是被追逐的一件宝物,那些看似痴恋于他的小姑娘,不过是看重了他王爷的身份和外在的相貌罢了。一旦没有了这层表象,她们的喜欢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要是放在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早就有侍卫上前来,不用他下令就将人拖走了。   可是这一次……   这一次,他忽然舍不得拒绝了。   他甚至暗暗使了个眼色,将想要照例上来拖人的侍卫长驱退了。   这小丫头着实很对他的胃口,也就不介意美人这一番主动的投怀送抱了。   不过,她的表情,伪装的可真好,那慌张惊愕的模样,失措中睁大的无辜杏眼,还有轻轻颤抖的柔软身躯,都几乎要让他忍不住相信,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   欲擒故纵……   齐楚楚面色煞白无比,手指紧紧地握成拳,修剪齐整的粉白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静王爷竟然以为,这一出戏是她故意策划的!以为是她居心叵测,故意计划了这么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   是了,从静王爷的角度来看。自己特地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制造一场偶遇。而刚才看似不小心地故意摔跤,更是为了主动的投怀送抱!   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撞到一起,就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偶遇了!除了有心的策划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也难怪王爷会这么想了!   她还真是小看那位王妃了!   这么一来,王妃不用主动做什么,就可以将她不着痕迹地送入王府。而王爷这里,即使一时喜欢,却会对她留下一个工于心计的不堪印象。   一旦时日长了,王爷的新鲜感消退,只会记得她是个心机深重的女人,到时候,她的存在根本不会对高高在上的王妃造成任何的影响!   好一个一石二鸟!   齐楚楚心中冷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既然王妃不仁在先,那可就别怪她不义在后了。   她微微垂下头,细密的长睫轻敛,掩住了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   下一刻,被禁锢在男人怀中的少女忽然放弃了徒劳的抵抗,玲珑有致的身躯也不再胡乱挣动。   一阵娇婉动人的声音轻轻响起,含着挥之不去的无尽委屈,和隐隐的抽泣声响。   “王爷,您……您弄疼我了。”   被那可怜娇美的嗓音蛊惑,静王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怀中少女仰着玉白的小脸,一双秀气的柳眉难受的蹙起,湿漉漉的杏眼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像是林间迷途的小鹿,有着世间最无辜最纯洁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演技派女主哟西!╭( ?_?)╮   ☆、第13章      那双湿漉漉的清澈杏眼无辜地望着他,水光氤氲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委屈,被他紧紧攥在掌心的细嫩手腕无力地动了动,似乎在谴责他太过粗暴的力道。   少女莹莹如玉的脸庞像是春日枝头被细雨淋过的娇美花朵,在这粗暴的对待中瑟瑟发抖着,清丽之中透出一种别样的妩媚。一双弯弯的柳眉不安地蹙起,洁白的贝齿极其可怜地咬着下唇,红润唇瓣染上了一丝诱人的水色,像是在娇娇地哀求他放开那只作恶的大手。   殊不知,这一番娇弱惹人怜爱地模样,却更易激发人想要蹂*躏霸占的欲望。   静王原本带着笑的瞳仁猛然转深,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一点一点靠近那带着委屈的娇俏脸庞,鼻尖闻到的淡雅幽香越发近了,那甜美馨香的味道,似乎在不自觉地诱惑着他上前采撷。   男人手下的力道没有放轻半分,反倒是越握越紧,严丝合缝地黏在那细滑的肌肤上,恨不能将这个娇弱可怜的小姑娘即刻吞吃入腹。   他宽大的手掌死死地扣住掌心那只手腕,力道越来越重……   “王爷!”,只听得耳边一声娇斥,明显带着哭泣和吃痛的尾音,又有几分难掩的气愤。   怀中少女甚至再也顾不得尊卑礼教,空余的右手急迫地伸出去,冒犯地想亲手扯开那只作恶的宽大手掌,以解救自己的困局。   只可惜她力气太小,连扯了好几下都只是纹丝不动,百般气愤之下,她做了一个十分无礼地动作,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拍击声响起,惊呆了一众跟在身后的侍卫们,也终于打断了静王那一点儿旖旎思绪。   虽然那力道打在手背上不痛不痒,他还是下意识放开了手。   只见少女清澈杏眼中的水雾已经化成了晶亮的泪珠,又痛又怒地含在眼眶中,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那双含着泪光的眸子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像是示威的小兽,并不让人觉得害怕,反而有些傻的可爱。   她紧张兮兮地抱着被解救出来的手腕,皱着姣好的眉头,朝那手腕上轻轻呼了呼气,好像这样就能缓解那折磨人的疼痛似的。   静王随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只见方才被他箍住的那只柔嫩手腕上,一大片类似淤青的红痕清晰可见,那红痕在细白如玉的皓腕上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娇嫩无比的肌肤上凭空刻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这丫头,未免也太过娇嫩了些。不过是握了一把,怎么就成这样了。   难怪她都快哭出来了。   居然还敢出手“打”他,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静王扬起唇角,朝着身边的侍卫淡淡吩咐了一声,“去把灵玉膏取来”。   那青衣侍卫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家王爷,王爷居然没有治这姑娘的罪,居然还让他去拿珍贵的灵玉膏过来。   直到静王神色不愉地斜了他一眼,他才敏捷地反应过来,忙忙拱手行礼,应声退下去取药。   ——   汀兰水榭之中。   齐楚楚一脸拘束地坐在玫瑰椅上,不安地往旁边躲了躲。   “王爷,我……我自己来就好。”   “怎么,不相信本王的手艺?”旁边的静王扬眉笑了一下,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反而命令道,“手伸出来。”   他的声音很温和,不过依旧带着一种天生的上位者气势。   座位上的少女却是微微低着头,把受伤的手腕抱在怀里,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一动也不动。   “楚姑娘非要让本王亲自动手吗?”,静王嗓音渐冷,含着一丝明显的不悦。   少女惊慌地抬起头,眼神瑟瑟地看向他,待看到他眼底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悄悄往后缩了一下。   她踟蹰了好一会儿,才神色羞窘地抿着唇,将袖子轻轻撩了上去,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递到了两人中间那张黑漆檀木小桌上。少女微微泛红的瓷白小脸紧张地低垂着,细密长睫不安地颤动着,似乎没有勇气再看面前人一眼。   纯黑色的桌案托着雪白如玉的手臂,衬得那手臂愈发白皙了几分,相形之下,手腕附近粗暴的红痕也愈发突兀了,这会儿瞧着都有些肿了,原本细细的手腕此刻倒像是忽然胖了一圈。   静王见她终于肯妥协,这才收敛了不悦的神情,紧绷的俊脸也缓和了些。   他从桌上拿过装着灵玉膏的白瓷瓶,取出瓶塞,将浅黄色的粉末均匀地洒在她受伤的手腕处。   男人的声音轻缓,还带着一丝*诱哄,好像她是不懂事的小娃娃一般,“开始会有些疼,忍着点。”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齐楚楚就感觉到了手腕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   她暗暗咬紧牙关,努力控制住几欲脱口而出的抽气声。   都怪这位王爷手劲太大了!   她方才的痛苦神情还真的不全是装出来的!   这几年住在侯府,虽然只是寄人篱下,比不上正经主子,可侯府家大业大,她从没干过什么重活的,最多也就在屋里绣绣花,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哪里受到过这种粗暴的对待,手腕被他掐的简直要断了!   她甚至怀疑,方才要是这位王爷再这么掐下去,她可怜地手腕就该彻底废掉了!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方才那么无礼地拍了一巴掌,他居然也没生气。看来这位王爷,性子倒还算仁慈。   ——   静王给她上完药,又取了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将手腕包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按住了那只欲收回的手,力道很轻却绝对不容逃脱。   静王直视着面前少女慌张失措的表情,带着逼人的威压气势,似笑非笑地质问了一句。   “楚姑娘……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似乎已经笃定了她的小心思。   “王爷怎么知道……”   少女一双杏眼微微睁大,满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忽然察觉到什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讪讪地垂下眼睫,为自己的失言而懊恼不已。   她这副模样,反倒是印证了静王心中的猜测,男人了然一笑,“楚姑娘真的只是碰巧在这儿?”   此话一出,少女悄悄看了他一眼,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像是要撇清什么。   静王却不再说话,只是微微勾起唇角,用一种十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在这无法忽视的眸光长久审问下,少女瓷白的脸颊渐渐染上一抹绯色,连几乎透明的耳尖也变得粉红,她飞快地睃了一眼面前人,清凌凌的眼中含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洁白地贝齿紧张地咬着下唇,然后,她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才终于磕磕绊绊地脱口而出。   “王爷……不……不是碰巧。”   不是碰巧,那就是有意咯?   静王唇角笑意越发深了,也更加期待她后面的解释了。   然而说完那句话,她却紧紧合上唇,瓷白小脸瞬间变得通红,好似能滴出血来,然后,她再也不肯多吐露一个词了。好像再说下去,她就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那副害羞的表情却早已出卖了她。   即使一个字的解释都没听到,英明神武的静王殿下只要瞧一眼,就能从那双不敢直视他的羞窘杏眼中看出,这个小丫头,果然是看上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有点卡文,今天晚了点,让小天使们久等了( ▼-▼ )   ☆、第14章   虽然说这件事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但猜测得到亲眼证实,那其中的乐趣自然是不一样的。   静王挑了挑眉,看着面前面色局促满脸绯红的小丫头,俊朗秀美的面上满是促狭笑意。   这些年,他遇到过不少耍心机的美人,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就连骗人都是这样的生涩稚嫩。   居然用这种一眼就能戳破的天真计划,还敢大着胆子在他面前撒谎,要不是自己当场戳穿,她该不会还以为掩饰的很好吧。   这个天真又傻乎乎的小骗子。   哎,要是自己当场拒绝了她,岂不是太可怜了些。   一想到小姑娘被拒绝后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娇弱可怜模样,他心中就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怜惜来。   这么娇美可爱的小丫头,居然喜欢自己到了这种程度,忍着羞意还主动策划了这么一番偶遇。   既然美人都这么主动了,而且难得这么合他的胃口,他又怎么能辜负了美人的一番好意呢!   静王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底的细腻肌肤,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屋外忽然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清冷声音。   “王爷”,伴随着一阵渐近的脚步声,说话的那人已经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   “严将军,您……您等等……”   守在门口的灰衣小厮着急地紧跟上来,却又不敢伸手阻拦。这位可是大将军,他们家王爷的小舅子,他又怎么敢拦。   来人身穿着湖青色银线勾边绣竹纹宽袍,冷淡的眸子看向坐在椅上的静王,下一秒,那冷冷清清的目光落在了黑漆檀木桌上。只见那桌案上,赫然是两只亲密相叠、肌肤相贴的手。   静王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闯进来,心中憋闷不已,这位小舅子,来的未免也太是时候了些!   被那目光看的好一阵尴尬,静王轻咳了一声,手下的动作一滞,齐楚楚趁此机会十分迅速地缩回了手。   “咳,阿青啊,你怎么过来了?”   静王故作从容地收回手,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朝着门边走,一边笑问道。   严青瞥了一眼玫瑰椅上低垂着头的少女,随即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王爷,成王殿下已经到前厅了。”   严青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   难怪方才小厮请不动静王,原来是被这位楚姑娘困住了,这丫头能耐倒是不小。   ——   直到那两人都出了屋子走远了,齐楚楚才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放松没持续多久,静王身边的那个灰衣小厮居然又折了回来,还带了一句话,“楚姑娘,王爷让您未时三刻在此等他。”宴会上用过午膳之后,未时会有一小段歇息的时间,那时候可以在园子里逛逛。   齐楚楚一颗心忍不住悬了起来,静王到底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次多亏有那位严大将军搅和了,可下一次,只怕就没这么凑巧的好事了,到时候,又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不过,虽然感激那位大将军的出现,但是他看人的目光,实在让齐楚楚很不舒服!   他那微微带着讽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以为自己傻得看不出来吗!   要不是掉进了他那位王妃姐姐的陷阱,她根本不稀罕跟这位王爷共处一室好吗!   ——   齐楚楚回去的时候,好戏都快演完了。   她刚刚坐下,二姑娘严芷兰就怯怯地靠近了些,目光担忧地问道,“楚姐姐,你去哪儿了啊?”   方才二姑娘看了一会儿戏,中场休息的时候,下意识朝着旁边看了一眼,就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齐楚楚,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   二姑娘吓了一跳,生怕她到处乱走,到时候迷路回不来了,又或是闯了什么祸就不好了。   “去园子里随处逛了一下,兰妹妹不必担心。”齐楚楚笑着回了一句,并不多做解释。   她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往侧前方看了一眼,只见雍容华贵的静王妃早已回到了座位上,正和身边永平侯府的宁夫人说说笑笑。似乎知道她回来了,王妃稍稍扭过头,朝她露出一个柔和美丽的笑容。   齐楚楚腼腆地回应了一下,然后装作不自在的样子,低头避开了她那好似洞悉一切的目光。   “啊,楚姐姐你手怎么了?”   二姑娘声音稍稍有些大,引得她旁边的周凝霜也看了过来,周凝霜皱着眉瞪了她一眼,这家伙,还动不动礼数了!大呼小叫地像什么样子,简直是给威远侯府丢脸。   刚才齐楚楚揭开茶盖的时候,袖口不小心往下滑落了些,露出了一点儿手腕上包扎的锦帕,结果被二姑娘给瞧见了。这会儿,二姑娘呆呆地指着那锦帕,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而二姑娘另一边,周凝霜扭过头,顺着二姑娘的目光,正好看到了齐楚楚手腕处的锦帕,她的目光猛地瞪大了,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愕,一股说不清的气愤和嫉恨以烈火燎原之势,瞬间席卷了她的心胸。   这样绣着金边的月白色潞绸帕子,她上辈子也有过一条,而且从头到尾也只得到过那么一条!   她印象深刻的很!这种绣着金边的帕子,这世上分明只有静王殿下才会用!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帕子,会突然出现在齐楚楚的手腕上!   好啊!   难怪齐楚楚刚刚忽然消失了那么久!   居然是去勾引静王殿下了!   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才见了一面就胆敢勾搭上静王殿下!她都还没来得及出手!   不行不行,她得去告诉姨母!必须要让这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第15章   碧水阁南边的位置坐落着一间两进的小院,是供来往的女眷们暂时休憩之所,此时,那小院的东次间中,正响起一阵甜美的抱怨声。   “姨母,那个丫头也太没眼色了,居然敢欺负到您头上。”   周凝霜亲昵地倚在静王妃身边,明艳美丽的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我刚才可亲眼见着了,她手腕上的那条帕子分明就是王爷的!王爷的帕子怎么会落到她手上!我看呐,她刚才突然消失,十有八九是去勾搭王爷了!您可得好好整治整治她,不然啊,有些人不受些教训,可是会顺竿子往上爬的。”   周凝霜不带停顿地一口气说完,美目闪过一丝凶狠之意,转而期待地看向靠在椅背上的静王妃。   静王妃闻言,那双带着浅笑的眸光不着痕迹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是吗?”   她有些瘦削的素白手腕端起桌案上的白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浮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仿佛听到的这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是别人家院子里的新鲜笑话。   “是啊,千真万确!不信姨母您可以派人去看看,她手腕上是不是包着一块绣金线的帕子。”   周凝霜见姨母似乎不肯相信她,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急迫。她都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了,只要派人过去,一查便知,到时候那丫头想不露馅都不行!   静王妃勾唇笑了一下,把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桌案上,状似无意地随便提了一句。   “你这小丫头眼睛倒是尖,这么个小小的帕子都能给你瞧出门道来。”   周凝霜颇为得意地一笑,那是,毕竟上辈子她可就得到了那么块帕子,印象怎么可能不深刻呢!那帕子……   那帕子……   下一刻,周凝霜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唇角的笑意猛地僵住,只觉得后背渐渐生出一股瘆人的寒意。那寒意陡然袭来,把她整个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不……   她刚才脑子是进水了吗!居然还在沾沾自喜,给自己挖了个大坑都不知道!还没治住那丫头呢,险些就把自己给坑死了!   凭她的身份,怎么会对王爷随身携带的帕子那么熟悉!方才真是太过鲁莽了!   周凝霜反应过来,神色慌张地扫了一眼旁边人,只见雍容华贵的王妃依旧是一副浅笑端庄模样,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她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她还有机会补救。   “姨母,我以前不是在您那儿见过这种绣金线的帕子吗,我见那帕子别致精巧的很,当时还好奇都没见过这种样式的,听小丫鬟说才知道是针线房特地为王爷做的,还说是仅此一家呢。”周凝霜适时地加了一句,只说因为那帕子别致,才会印象这般深刻。   静王妃微微凝眉,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无奈地伸手揉了揉额头,这才笑着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瞧我这记性,这人老了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好了,连这么点儿事都记不住。”   “哪有,姨母您明明年轻地很,瞧着跟我一般年纪呢,可不许说自己老。”周凝霜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抱着静王妃的胳膊晃了晃,甜甜地撒娇道。   静王妃嗔了她一声,细细的食指点了点她的脸颊,“你这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这张小嘴儿怎么就这么会哄人呢。”   “姨母,人家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周凝霜瘪着嘴,装出一副被人误会的难过神情。   “好好好,姨母相信你。”静王妃被她这小意讨好的古怪模样逗乐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那……姨母,您打算怎么处理那丫头啊?”周凝霜见方才的危机已经解决,忙趁势追问道。   静王妃轻轻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凝霜,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自有打算?   难道姨母已经想到计划对付那丫头了?姨母做了这么些年的王妃,肯定有不少的好手段,到时候,那丫头就等着吃苦头吧!她只要坐在旁边看好戏就可以了!   周凝霜想到即将到来的好戏,一瞬间心情大好,几乎要满意地笑出声来。   ——   到了午时一刻,生辰宴席正式开始了。   宴席摆在碧水阁的一楼,屋子里左右各布置了一列食桌,各府的宾客纷纷落座,朝着坐在上首的静王妃和静王爷齐齐恭贺了一声。   穿着桃红色素面罗衫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皆端着红漆描金托盘,瓷白的盘子上面是还在冒着热气的珍馐佳肴。   今儿个这场生辰宴席准备的是八宝宴,汇聚了各地的名菜,光是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就让人食欲大动了。   滑而不腻的江南百花鸡,色泽诱人的翡翠鸳鸯蛋,爽滑细腻的金丝龙凤羹,清淡开胃的十香如意菜,酸甜鲜美的西湖醋鱼,紫薯清香的琉璃汤圆,鲜香糯嫩的四喜丸子,肉质鲜美的葱油八宝蟹。   一盘盘色味俱佳的珍馐美味送到桌案上,三姑娘看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可是偏偏这会儿还不能动,她只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努力咽了咽口水,紧紧地抿住嘴巴。   “大家不必拘束,都快些用膳吧。”   眼看着菜上齐了,王妃笑着招呼道。   三姑娘眼睛一亮,不过还是很懂礼节的,随着众人道了谢,直到大家都开动了,才伸出了蠢蠢欲动的小胖手,握住了筷子。   大姑娘和世子夫人在一桌,表姑娘拉了二姑娘坐一桌,最后,就只剩下齐楚楚陪着三姑娘坐一桌了。   自从那次借风筝认识后,三姑娘常到紫竹院来找阿菱玩,齐楚楚倒也同她熟悉了些,偶尔也会留她在院子里吃饭。   眼看着这丫头吃了平日饭量的一倍多,还没有任何想要停下的意思,齐楚楚终于忍不住了,阻止了她想要继续夹菜的动作。   三姑娘正吃的欢呢,这会儿突然吃不着了,扭过脑袋撅着小嘴不满地看向她。   “韵妹妹,可别像上次一样又吃撑了。”   被齐楚楚这么一提醒,三姑娘也想起之前的痛苦经历了,犹犹豫豫地看了眼面前的珍馐佳肴,到底还是瘪着嘴一脸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   用完午膳,侍女们陆陆续续将盘子撤了下去。   大家同王妃闲话家常着,慢慢聊到了今儿个的生辰礼,其中可有不少珍奇异玩。   正说地热闹,静王妃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招手让身边的侍女取了个匣子过来。   那侍女打开匣子,将一个绣着嫩黄色花蕊的香囊递给王妃。   静王妃微笑着接过,从香囊里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她柔和的目光落在一直没说话的齐楚楚身上,“说起来,楚姑娘送的这个,我瞧着倒像是京城时兴的香露,不过这味道倒是头一次闻,不知姑娘是从哪儿得来的?”   齐楚楚忙站起身,恭敬地福了一礼,才缓声道,“回王妃,这香露是小女闲暇时自己配制的,让王妃见笑了。”   “竟是楚姑娘自己做的?”静王妃显然有些意外,声音中都透着几分惊喜,连连夸她是个心灵手巧的。   其实这东西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偏偏王妃很是喜爱的模样。众人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去深究,既然王妃喜欢,她们也不会蠢到扫了王妃的性子。   一时之间,众人的焦点瞬间落在了齐楚楚身上,就连坐在上首的静王殿下,也跟着凑了一回热闹。   “王爷,您闻闻这香露”   静王妃目光一转,浅笑着将手中瓷瓶递给了身边的静王。   “闻着像是桃花香,却又似乎带着些寒梅的冷香,着实新鲜别致的很。”   “回王爷的话,这香露确实是用桃花和梅花制成的。”齐楚楚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王爷鼻子这么灵。其实本来她当时想到送香露,是存了私心的。可现在,因为王妃突如其来的打算,好像有些弄巧成拙了……   “楚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静王清亮的眸光看向她,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掩饰不住地赞许之色。   “王爷过奖了。”齐楚楚红着脸低头行礼,长睫安静地落下,像是掩藏住了眼中的那几分羞意。   静王见状,唇角的笑意又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   周凝霜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由困惑地皱了皱眉,姨母怎么回事,不仅不责罚那丫头,反倒还主动将她往静王这边引。   静王都用那么欣赏的眼光看着那丫头了,姨母不会察觉不到吧,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她正百般不解时,忽然看到静王妃唇边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周凝霜才像是灵光一现,猛然之间醒悟到了什么。   自有打算……   或许,姨母说的打算,和自己所以为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姨母她分明是有意的,有意想让静王注意到这丫头!现在这样,才是姨母真正的打算!   为什么,姨母竟然宁愿选那么个身份低下的丫头,也不肯选择身为外甥女的她?   周凝霜恨恨地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齐楚楚,心中闪过一抹狠厉和嫉妒,低下头忿恨地咬了咬唇。   ——   宴席散了后,有习惯歇午觉的女眷,被安排着去偏院里暂歇一会儿。还有几位习惯打马吊的夫人,陪着王妃,去屋子里围了一圈热闹热闹。   剩下的也就都散了,有的去了花园子里走走,有的只在亭子里歇歇脚赏赏湖景。   齐楚楚正百般纠结着,就见到王爷身边那个灰衣小厮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这会儿就算想躲,也没地方躲了。   更何况这是王府,尽在静王的掌控之中,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不定到时候就有法子了呢。   齐楚楚拧着眉头,只能跟着那个灰衣小厮往外走。   “楚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甜美的笑声,周凝霜快步走上前来,十分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齐楚楚心中奇怪,侧头看去,只见周凝霜扬着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好像她们真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似的。   这种表面功夫,骗骗普通人也许勉强还凑活。   可惜这样的小伎俩放到她面前,还真是太稚嫩了。齐楚楚抿着唇,忍住了那一丝笑意。   不过虽然知道不对劲,齐楚楚也还是有些捉摸不透,这位表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粗——长——君! 感觉还是短小适合我嘤嘤,粗——长——好累T_T 谢谢萝卜君的地雷,么么哒ヾ(*??`*)?   ☆、第16章   齐楚楚笑着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接了句,“不过是随处走走看看罢了,怎么,凝霜妹妹要同我一起吗?”   居然会被邀请,周凝霜着实有点儿意外,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哼,这丫头肯定是随便问问吧,心里只怕巴不得她快点走开呢。   自己偏偏还就答应了!让她筹谋的计划彻底落空!   周凝霜俏皮地转了转眼睛,挽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笑盈盈道,“那太好了,我就跟着楚姐姐啦,楚姐姐待会可别嫌我烦。”   她话音刚落下,就敏感地察觉到齐楚楚神色有些不自在,强笑着答应了一句,“怎么会呢?”。   周凝霜暗自得意,瞧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图谋!   “那楚姐姐咱们这就走吧。”   “楚姑娘,这……”那灰衣小厮没想到会突然多出个人来,苦着脸给齐楚楚使眼色,一脸为难的模样。   他们家王爷可只交代了带楚姑娘过去,可没交代带两个人过去啊。   齐楚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眼神无奈地往周凝霜那儿飘了一下,示意自己也是无能为力,总不能把真实的目的交代出去吧。   连这位楚姑娘都没法子,他只是个小厮而已,又哪里有能力左右主子们的去向。   罢了罢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位楚姑娘带过去,先把这件事办成了再说。   那小厮索性不再出声,和两个身穿桃红色褙子的小丫鬟跟在后头,安静地陪同两人往汀兰水榭的方向走。   ——   齐楚楚脚下步子瞬间轻快了许多,她瞄了眼身边精神气十足的明丽少女,微微低下头,悄悄藏住了唇角的那一抹狡黠笑意。   这回倒是要多谢这位表姑娘了!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这次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要不是这位表姑娘突然冒出来,她还不知道等会儿该怎么脱身呢。   现在好了,这可是这位表姑娘自己粘上来的,到时候扰了王爷的兴致,可不能怪她。有这位小厮作证,她原本是“诚意十足”地打算赴约的!   这位表姑娘,虽然骗人的手段稚嫩了些,但这种时候还是挺可爱的!真是多亏她了!   ——   “两位姑娘可走累了,不如找个地方休息片刻?”   眼看着汀兰水榭就在前头了,那灰衣小厮十分机灵地走上前来,躬身行了一礼,建议道。   “楚姐姐,要不我们就去那里坐一坐吧。”   这儿最近的地方也只有那座水榭了,周凝霜顺手就指了指,这一路走过来她有些渴了,想坐下来喝杯茶。反正,只要她跟在这丫头身边,这丫头就没时间去找静王爷了,自己的计划也就成功了,这会儿就是歇歇脚也没什么。   齐楚楚笑着应了一声,两人一同沿着木制的阶梯往下走了几步,进了那水榭之中。   屋子里,黑漆檀木桌案上摆着一套描梅紫砂茶具,瞧着就十分稀罕贵重,桌子旁边的木制搁架上,放着提前备好的小柄铜壶,两个小丫鬟上前来,点了炉子,烧水沏茶。   两人坐着喝了会儿茶,眼看着时辰快到了,不过静王却似乎并没有要出现的迹象,约莫是被宾客那边困住了,脱不开身。齐楚楚暗暗祈祷,静王索性别来了更好。   “楚姐姐”,周凝霜挥退左右的侍女,将手中的紫砂茶杯放下,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   “你觉得大表哥人怎么样?”她眼中带着几分促狭笑意。   齐楚楚目露奇怪,有些莫名其妙。   这丫头怎么突然想到找她谈这个,她们似乎并不是什么闺中密友吧……关系也没有好到能聊这些个吧……   “大少爷性子洒脱,待人也甚是宽厚。”齐楚楚随便应付了几句。   “那……楚姐姐喜欢大表哥吗?”周凝霜朝她眨了眨眼睛,满是戏弄之意。   见她这么问,齐楚楚眼中滑过一抹忧色,语气也低了几分,带着挥之不去的怅然。   “凝霜妹妹说笑了,大少爷身份尊贵,哪里是我配得上的。”   周凝霜暗自点了点头,看来这丫头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王爷比大表哥身份可尊贵多了,更加不是她能染指的!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暗示,可别再做白日梦了!   周凝霜正准备好好宽慰宽慰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齐楚楚掩住了失落,强打起精神来,转而问她道,“那凝霜妹妹呢,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虽然这话题是她自己先引出来的,却没想到会被反问。   听到这句问话,周凝霜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人,脸颊微红。   “凝霜妹妹可不能这样,我方才可是同你说了真心话的。”齐楚楚自然瞧出了蹊跷,装作不满地念叨道。   见她不肯回答,齐楚楚又面露讶异之色,似乎十分意外,“难不成凝霜妹妹喜欢的是大少爷,所以刚刚才那么问我?”   她怎么会喜欢那个花心草包的大表哥呢!   周凝霜连连摆手,“不不……”   见齐楚楚依旧以一种了然的神情看着她,似乎她不说的话,就是默认喜欢大少爷了,周凝霜忍不住纠正道,“我喜欢性格爽朗,成熟稳重些的。”   那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嘛!   ——   性格爽朗,成熟稳重……   以这位表姑娘爱美的性子,容貌至少也是要俊俏的。而且以她的眼光,至少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   成熟稳重,容貌上等,性格爽朗,世家出身,这些个条件加在一起,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好像……好像和谁很像似的。   齐楚楚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通,有些奇怪,好像和侯府来往密切些的世家公子,没有一个符合的啊。   可为什么,她隐约觉得,周凝霜描述的那个人,明明是认识的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成熟稳重……   不对吧,初出茅庐的少年郎,都意气风发的很,就算是性子沉静些的,也担不起这样一个词啊。   可是看周凝霜的样子,分明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   是谁呢?   齐楚楚感觉答案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始终像是隔了一层什么,叫她猜不出来。   ——   “楚姑娘,王爷正往这边来了。”那灰衣小厮进来,悄悄传了一句话。   齐楚楚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那小厮看了一眼旁边依旧稳稳坐着的周姑娘,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随即匆匆出了门,约莫是给他们家王爷递消息去了。   齐楚楚端着杯子,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水,心中十分惬意。   有这位表姑娘在这里镇着,静王只怕连这个门都不会进来。   这么件棘手的事儿,居然用这种法子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可真是痛快!   一次两次都注定被人搅和掉,看来,这位静王爷运气着实不怎么好呀,也不知会不会憋闷的慌呢。这还真不是她有意的,这位王爷可千万别气坏了呀。   不过只要过了今日,那位王爷心情再怎么坏,也不关她的事了!   想着马上就能摆脱这些个糟心事儿,齐楚楚忍不住愉悦地勾了勾唇,只觉得手里的这杯茶水格外香。   ——   静王还没到门口,倒是有个小丫鬟先到了屋外。   那丫鬟在外面恭敬地唤了一声,“凝霜姑娘,王妃喊您过去一起玩牌呢。”   周凝霜听到这消息,明显有些惊讶,她平时不怎么玩牌的,但是姨母都特地派人来请了,她总不能不去吧。   “好,我这就来。”周凝霜朝着外面应了一声。   齐楚楚手一抖,险些摔了手中的杯子。   什么啊,静王爷马上就要到了,周凝霜居然在这时候走!   这位表小姐不在,谁来给她解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被二货女配坑了一把   ☆、第17章   “楚姐姐,不如你同我一起过去?”   周凝霜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可没忘了自己跟过来的目的。等会儿自己走了,这丫头可就没顾虑了,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天知道,齐楚楚还真想答应她!只可惜……在暗处守着的丫鬟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不过这夫妻两人,未免也太有默契了些!   本来她仗着有这位表姑娘在,约莫能逃过一劫,没想到王妃的人会这么适时出现,刚刚好提早一步为静王扫清障碍!   “我想多歇一会儿,凝霜妹妹先过去吧。”齐楚楚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又支支吾吾添了一句,“今儿个出来……我手头没带银子,就不去凑热闹了。”   哪里是没带银子啊,她根本就是怕输钱吧。   周凝霜心中生出几分不屑,也对,这丫头平日里穷酸的很,绝对不会花钱玩这个,所以才不想去吧。   周凝霜正犹豫着,自己总不能绑着她去吧,正此时,外头那丫鬟又连连催了两声,催的她思绪都乱了,总不好让王妃那边久等,她皱着眉头起身,到底还是推门出去了。   ——   绿意葱茏的小道上,主仆两人正走到拐弯处时,不远处的树叶间隙之间,忽而闪过真紫色的衣袍一角。   那紫色有些亮眼,在一片深深浅浅的初春绿意中格外明显,一下子就攫住了人的视线。   走在前面的周凝霜忽地停住了脚步。   “凝霜姑娘,怎么了?”那小丫鬟见她忽然不走了,奇怪地唤了一声。   周凝霜目光惊诧,直愣愣地望着那紫色远去的方向。那个真紫色衣袍的人,去的方向,正是她刚刚出来的地方——汀兰水榭。   该死,她果然不该这么早离开的。周凝霜恨恨地咬着唇,折返身便想要往回走。   不过才转过身,她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眸光亮了起来,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讽刺而得意的笑容。   “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怎么才想到呢,相比千方百计地防着某些人,“捉奸”可有意思多了呢……   周凝霜最后望了汀兰水榭的方向一眼,不再有丝毫留恋,反而脚步迅速地往王妃那儿的院子走去。   ——   初春的日头并不算浓烈,清浅的阳光照在厚实的窗棂上,只投进了些许亮光。   四周的窗户都没打开,屋子里有点儿黑,齐楚楚又喝了杯茶,大约是心中不安的缘故,只觉得茶水都是一股子苦味。   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像是在清晰地提醒她,即将到来的那件事,根本没有任何法子能逃开。   手中的帕子被她搅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掌心也微微有些出汗,手指紧紧地拧在一处。   外面很安静,只能听到微风拂过树叶的细细声响,她真希望能一直这么安静下去。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   可惜,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屋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轻微的人语声,恭敬的行礼声,衣摆拂动的模糊声响,像是贴着她的耳朵传进来,重重地打在她心上,昭示着危险的彻底降临。   齐楚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   下一刻,只听得门口“吱呀”一声,伴随着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雕花隔扇门被人推开。   齐楚楚低着头,就见门边,一双绣着祥云纹样的锦靴正从容地跨了进来。   明亮的光线顺着大开的门缝照进来,有些晃眼,齐楚楚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用手中的锦帕遮了一下。   “让楚姑娘久等了,都是本王的不是,还请楚姑娘见谅”,身穿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男人跨过门槛,朗声笑道。   他一面笑着走进来,一面顺手合上了身后的雕花隔扇门。   齐楚楚见状眼神一暗,心中直跳,她不自在地从玫瑰椅上起身,缓缓走进几步,柔声行了一礼。   “楚楚万万不敢,王爷贵人事忙,大可不必为此挂怀。”   其实,要是能忙到没时间来看她,她反倒还更满意些。   ——   静王笑着往前走了一小步,离面前的少女又近了些。   那种带着压迫的强势气息猛然靠近,男人身量高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隐隐显露出几分危险之意,齐楚楚抿着唇,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开。   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静王温暖宽厚的手按住了她瘦削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让她逃脱不开。   肩部感受到他掌心的贴近,齐楚楚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努力地压抑住想要甩开他的冲动。   她掐了一把手心,咬着嘴唇,强自恢复镇定。   没有人会来帮她了。   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   “王爷”,瓷白的脸不自在地转向一边,仿佛不敢正视面前的男人,那双澄澈明净的杏眼中透露着几分怯意,长睫也如羽扇一般轻轻颤动着,像是在害怕什么。   感受到手底下的那柔弱肩膀在微微发抖,静王笑了,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这丫头当初有胆子勾引,现在反倒是没胆子承担后果了?   他可不是能被随便勾引的人,好不容易动心一次,他可舍不得放过这么可爱的美人儿。既然这丫头都出手了,就必须对他“负责到底”。   搭在肩头的那只手慢慢滑过她轻颤的肩颈,滑过修长细嫩的粉白脖颈,指尖触到的柔软肌肤又滑又嫩,几乎让他舍不得移开。   那只养尊处优的白皙大手一路滑倒她脆弱的下颚,骨节分明的两指轻轻捏住她柔嫩的下巴,带着强硬地力道,将那张藏着怯意的瓷白小脸转了过来。   静王手指微微抬起,逼她不得不仰着头,将所有忐忑不安的表情彻底袒露于他面前。   “怎么,楚姑娘很怕我吗?”   静王眸光温和地看向她,唇角带着从容地笑。   “没……我没有……”   齐楚楚避开他的视线,慌张不安地否认。   可是尽管嘴上说没有,那紧张的神情却完全不像是她所承认的那样。   ——   “是吗?”   静王眼中笑意更甚,这个小骗子,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   “楚楚不怕就好。”他一面温声说道,双手用力一搂,猛然将面前的少女整个打横抱了起来,紧紧地圈在了怀中。   齐楚楚被这变故吓得心中一跳,竟是控制不住地惊叫出声。   静王大笑着抱着她,撩了水晶帘子就往里屋走,这丫头也太轻了,抱在怀里都没什么重量感。   以后进了府里,得让厨房多给她补补身子才好。要不然,这样柔弱的美人儿,只怕还不够他折腾尽兴啊。   静王一面想着,那张俊朗的脸上笑意越发畅快了些。   屋子里间布置成了简单的休憩之处,绕过一面黄花梨雕螭龙绿石围屏,最里头摆了一张黄花梨雕龙纹罗汉床。   他双手抱着小姑娘,直接将娇软玲珑的少女放在空无一物的罗汉床上,欺身便狠狠压了上去。   一只手扣着她脑后,爱怜地抚过她泼墨般的柔亮青丝,另一只灵活修长的手直接落在了她衣襟领口处,灼热滚烫的鼻息喷薄在她脖颈间,带着危险而急切的欲=望。   齐楚楚像是掉进了冰窟一般,止不住地浑身冷战。   她拼尽全力箍住那只作恶的手,缩着身子往旁边挪,声音中满是恐慌和害怕,“不要……”   身上那人却是置若罔闻,他力气比她大得多,丝毫不在意她的挣扎,不过稍稍一用力,就摆脱了她柔弱的禁锢。   男人滚烫的唇印在那柔嫩的脖颈间,带着几分迷醉的意味。   她的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这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慌彻底地击破她伪装的表象。   “别过来……”少女攥着拳头毫无章法地乱打了几下,呜咽哭泣的嗓音,几乎语不成调。   静王兴致被打扰,颇有些不耐烦,狠狠握住她打过来的拳头,沉了脸色便要训斥。   可视线下移,他却是愣住了,原本皎若春花的少女,此时脸色一片惨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大滴大滴的泪珠从她眼中不断涌出来,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瓷白的脸上也满是湿湿的泪痕。   她细嫩的手紧紧地攥着胸前衣襟,明净澄澈的双眼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此刻满是恐慌和无助。就像是惊吓过度的小兽,如今只剩下了防备和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将军出场(づ ̄ 3 ̄)づ再蹲墙角男主位置不保了哈哈   ☆、第18章   闹到这样,他要是再进行下去,只怕这丫头都得哭断气了。虽然他确实想要这丫头,可也不想弄成这种不痛快的样子。   看到小姑娘泪水涟涟的可怜模样,静王心中不由得一软,到底是放开了禁锢,伸手替她抚了抚后背,轻声询问道。   “怎么了?”   谁知他的力道一松开,怀中少女立刻缩到了床角,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双膝,整个人颤栗地缩成一团,瓷白的小脸几乎整个埋进膝盖中,只露出一双泪光盈盈的杏眼,以一种警惕而害怕的眼神狠狠盯着他。   看来是他方才动作粗暴了些,吓到这小丫头了。   “乖,别怕,我这次轻点。”   静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微微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想要将安抚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他才刚刚靠近一点,缩在床角的小姑娘却被惊吓到了,连连还要往后退,可是她早就已经抵到墙边,退无可退了。   那双清亮的杏眼中满是绝望和惊慌之色,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成串落下,无声地打湿了衣襟。   “傻丫头,难不成是怕本王不负责?”   见她哭的厉害,静王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保证,“楚楚放心,你今儿个成了本王的人,本王定然不会亏待你。再过几日,本王便想个法子将你送进府里来。”   话说完,面前的人却是丝毫不动容,仍旧紧紧地抱着胳膊,不肯让他接近一步。   口中依旧哭着呢喃着,一双眸子畏惧地看着他,却是带着满满地拒绝之意。   静王见她这般固执,心中忽地生出些不痛快来,胸中的邪火也越烧越旺,面上的温和笑意彻底收敛住了。   他都这般好言好语地承诺了,这丫头还想怎么样!   最后的一丝耐心耗尽,他彻底沉了脸色,唇角挑起一抹冷笑,胳膊一伸,将她狠狠地捞在了怀中。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想逃,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只要今儿个成了他的人,不怕她不服软!   ——   绛雪轩里,一群女眷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处玩牌。   周凝霜陪着静王妃玩了一会儿,习惯性地摸了一把空荡荡的手腕,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轻轻地“哎呀”了一声。   引得旁边几个姑娘都往她这边瞧。   周凝霜皱着眉挽起袖子,露出细细的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的手腕,脸上有些懊恼,她又着急地朝着左右地上看了看,目露忧色,“坏了,我手腕上的绿松石手串不知掉哪儿了。”   此话一出,她身边的小丫鬟也忙忙在附近帮着找了一圈,却并没见着什么踪迹。   吏部孔侍郎家的长女孔玉茹同周凝霜离得近,闻言讨好地问了一句,“周姐姐方才从外头进来的,莫不是掉在之前的地方了?”   周凝霜站起身,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有些恍然地点了点头,“孔妹妹说的是,我这手串可能是丢在汀兰水榭那儿了。”   “要不,我陪着周姐姐回去找找吧?”   孔玉茹眼睛一亮,主动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这位周姑娘是王妃的亲外甥女,又是威远侯府受重视的表小姐,多多巴结总是错不了的。   周凝霜正愁该找谁跟她一起过去呢,没想到会主动跳出个人来,正合了她的心意。   而且这位孔姑娘,平日里是个爱说闲话的性子,要是待会儿有她在,这“捉奸”之后的流言蜚语,可就不必她操心了。   周凝霜越想越觉得满意,亲热地挽了孔玉茹的手,同王妃告辞完,便拉着她往外走。“那可就多谢孔妹妹陪着我了。”   静王妃端坐在位置上,摸了一把牌,眼皮抬了抬,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去的两人,目光转瞬又落回到手中的牌,笑着抽了张打出去。   ——   汀兰水榭,屋子外悄无声息,几个侍女和小厮安静地守在门口。   屋子里,那张黄花梨雕龙纹罗汉床上,高大矫健的男人压在那具娇弱无力的身躯上,大手紧紧地将她两只胳膊禁锢在头顶,彻底无法动弹。   齐楚楚睁大眼,望着头顶雕龙画壁的横梁,洁白的贝齿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却还是没有控制住眼中的泪水。   她不过个十七岁的闺中少女,面对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不害怕。她的恐惧并不是全然装出来的,她真的不想,也不愿意就这样,不堪地沦为后宅的棋子,沦为一介卑微的妾侍。   只是这一次,恐惧和柔弱,在这个掌握着至高无上权势的男人面前,彻底失去了作用。   她本来还心存了一丝侥幸,以为抗拒和不安能唤起他的一丝怜悯,却在看到他眼中的不耐之时,忽然醒悟了。   对于这个天生尊贵的男人而言,他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他要得到的东西,不会一而再地因为他人的态度而迟疑。   被压下来的那一刻,她的手甚至哆嗦着碰到了头顶那根金簪,金簪很细也很尖锐,或许只要猝不及防的一下,她就能得手从而成功逃脱。   可她最终还是移开了手,拔出金簪的后果,除了带来更大的灾祸,绝对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局。   “凝霜姑娘,您不能进去”外面猛地传来了一阵小声的阻拦声。   “王爷,凝霜姑娘在外头,说是丢了个什么手串要进来找”一个小厮忽然走进来,隔着屏风低声禀报。   “滚出去!”静王恼怒地抓起几案上的一个茶碗,重重地摔了出去,砸了个粉碎。   那贴身小厮连连倒退几步,却还是低声提醒道,“王爷,还有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也跟过来了。”   今儿个是王妃的生辰,这位凝霜姑娘又是王妃疼爱的外甥女,身边又跟着那位王妃器重的大丫鬟。   王爷一向敬重王妃,在这生辰礼的当天做这事儿被发现了,等于是下了王妃的面子,万一传出去也对静王府的名声极为不利。   自从太子早夭,天启国至今还未订下储君人选,王爷平日里在朝野上下深得人心,可不好在这种事儿上坏了名声。   静王虽然依旧怒气难遏,手中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齐楚楚煞白着脸望向屋子外头,心中一凛,一旦那道门开启,就意味着彻底地身败名裂。   如果说之前,那张脸上是惶恐和无助,那么现在,已经彻底地沦为了无法压抑的绝望,仿佛是鲜活地花枝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心如死灰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没有再开口乞求,可那幅死气沉沉的模样却刺痛了静王的眼,仿佛提前接受了悲哀的未来。   明明前不久,这还是个鲜活娇美的小姑娘,会用清澈明亮的杏眼无辜地看着他,怎么现在,就闹成了这般模样呢。   是他不好,太过心急了,吓坏了这丫头。   如今,自然也不能让她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背上身败名裂的下场。   静王叹了口气,摸了摸她柔顺的发,声音低沉,含着一抹隐约的愧疚之意,“你先走吧”。   里间有一处隐蔽的门,往那边走,通往一处幽静的树林。   静王揽着她走过去,轻轻按动了一个机关,门开了。   齐楚楚再也不敢多留,她甚至忘了道谢,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外面跑了出去,那模样,活像有野兽在背后追她似的。   ——   严青正路过西边的树林,隐约听到林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那身衣衫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他神色一顿,继续冷着脸往前走,可走了没几步,却还是折回来了。   齐楚楚靠在一颗大树下,抱膝坐在地上,正小声抽泣着。   忽然,一张洁白的帕子递到了她面前。   齐楚楚抬起头,就见那位不苟言笑的严大将军正站在她面前,而那张素白的帕子,正是他递过来的。   严青扫了她一眼,身上的衣衫明显有些凌乱,乌黑的鬓发也落了几缕,贴在玉白的小脸边,眼睛周围红肿肿的,好像含着说不出的委屈,不知在这里哭了多久了。   大约是哭过一场,那双明净的眸子,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似的。   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正茫茫然地看着他,讷讷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帕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聪敏机灵。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回过神,接过他递来的帕子,声音还带着哭泣之后的沙哑,“谢谢将军”。   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小表叔。像是在刻意疏远着什么。   严青心中莫名有些不自在,好似被人疏离地挡在了门外一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   “将军”   身后的人却轻声叫住了他,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严青转过头去,潭水一般沉静的黑眸静静看向她。   “还请将军不要告诉别人。”   齐楚楚抱膝坐在地上,微微仰着白皙的小脸,目光恳求地望着他,双眼红彤彤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几颗残存的泪珠。   她乌黑的鬓发间还沾了几片树叶,看起来有些傻,又有些可怜,严青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儿闷得慌。   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将军终于出场了! 居然写到这个点,好困T_T滚去睡了   ☆、第19章   齐楚楚从王府回来后就病倒了。   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从窗子往外头看天都黑了,床架子旁边点了一盏纱灯,透着暖意融融的光。   齐楚楚才一睁开眼,就见到母亲程氏坐在她床边,穿着身丁香色半成新褙子,正拿帕子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   齐楚楚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却没发出声音来。   倒是程氏这里察觉了,见她醒了,忙忙地用帕子擦干了泪,俯下身急急地问了句,“楚楚,你可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大约是睡太久了,她嗓子有些干涩,人也没什么力气,说不出话来,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程氏见她连话都说不来,那双和齐楚楚相似的杏眼中瞬间又盈满了泪水,捂着帕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   她模样生的好,虽然生了两个女儿,容貌却保养的很是年轻,同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差不多,即使哭起来的时候也瞧着美的很。   程氏这一生虽说夫君早亡,却也没吃过什么大苦头,以前在家有夫君护着,自从夫君不在了也有贴心的女儿护着,几乎没怎么操过什么心。   这几年,要不是有这么个大女儿护着,她同阿菱又怎么能在这偌大的侯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自从来了京城,这丫头就没生过病。这一回的病却是来势汹汹,眼看着平日里懂事的大女儿躺在床上,那人事不省的虚弱模样,真是把她给吓的魂都要没了。   ——————   齐楚楚见她眼睛肿肿的,只怕是哭了大半天了,心知自家娘亲就是这幅性子,也颇有些无奈,偏偏这会儿她又开不了口,只得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大丫鬟玉书。   玉书打小跟在她身边,见齐楚楚眼神就明白了过来,夫人这哭起来一向是个没完的,还得自个上去劝劝,要不然,只怕半天都不得歇。   她上前行了一礼,机灵地插嘴道,“夫人,姑娘这都一天没有进食了,这会儿怕是饿着了没力气,您别担心,我这就给姑娘盛碗粥来,垫垫肚子就好了。”   程氏正哭的伤心,这会儿听到玉书的话,也回过神来,看着床上大女儿虚弱的模样,确实得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她急急吩咐了两句。   “是是是,快去盛粥来。”   ——————   玉书领命撩了帘子出去,外间的小炉子上早就用砂锅煨着小米粥,这会儿只等着姑娘醒过来了,就能盛上去。   玉书用调羹装了一小碗在青花瓷小碗里,用托盘送了进去。   程氏扶着齐楚楚半坐起来,让她靠在姜黄色大迎枕上,素白的手端过托盘里的瓷碗,一小勺一小勺喂给女儿。   喝完一碗粥,齐楚楚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见程氏依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齐楚楚头一歪,直接窝在了她怀中,侧身抱住了她的腰,撒娇道,“娘,我们好久没一起说话了,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程氏正心疼着她,哪有不答应的,自然点了点头,面上也松快了些,露出一点儿温柔的笑意。   ——————   晚间,丫鬟服侍着程氏梳洗了一番,就退下了。   齐楚楚窝在被子里,把头贴在她馨香的怀中,倒像是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妹妹还没出生,父亲总是霸着母亲不放,她又很想和母亲一起睡,经常洗完澡后溜到床上,跟粘人的膏药似的紧紧贴在母亲怀中,笑嘻嘻地欣赏父亲那一脸憋屈的表情。   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   她眼眶忍不住有些酸涩,要是父亲还在,她们就不必流落他乡,不必寄人篱下,不会被当作棋子,更不会发生那样屈辱的事……   她好想回遥城,回到那个不大却充满着温馨的家……   程氏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   ——————   “楚楚……”程氏的声音有些犹豫,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不敢说。   “娘,怎么了?”齐楚楚从她怀中退开了一点儿,仰着头看向她。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暗,程氏小心翼翼打量了她一眼,嗫嚅道,“楚楚,你……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齐楚楚身子一僵,这件事她谁也没说,娘怎么会知道。   ——————   程氏瞧见女儿这幅模样,便知道十有八九被自己猜中了,心中不由得一痛。   虽然她性子软和了些,但是对这个亲生女儿还是很了解的,大女儿在外面看着柔弱性子却是坚强的很,她昏迷不醒的时候,眼角红红的,分明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而且,她脖子下面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那些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看不出来,她这个过来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程氏越想越觉得心中难受,抱着她又哽咽地哭了起来,“楚楚……都怪娘没用,护不住你。”   齐楚楚只以为母亲猜出自己受委屈了,倒没想到那个上头去,忙缓声宽慰了几句。   “只是一点儿小事罢了,您别担心。”   见母亲的情绪颇不平静,生怕她到时候泄了话,齐楚楚话锋一转,正色道,“娘,您在外头可得守口如瓶,别露出什么端倪,免得让人以为我们对王府不敬。”   程氏抹着泪,讷讷地应了声。这种事儿,她自然打死了都不会往外讲。   ——————   “楚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二姑娘严芷兰从外头慢慢走进来,关切地问道。   齐楚楚靠在迎枕上,放下手中的书,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谢谢兰妹妹来看我,今儿个好多了。”   “楚姐姐没事就好。”   二姑娘走到她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悄悄把一个东西推了过去。   齐楚楚感觉到手心那东西硌得慌,不由奇怪地看向二姑娘。   二姑娘红着脸,声音小小的,“楚姐姐,这是二哥托我给你带过来的,说是你在屋里无聊的话,可以玩一玩这个解解闷。”   齐楚楚把掌心的东西拿到面前,只见那是一套极为精致小巧的鲁班锁。   这鲁班锁她早有耳闻,据说因为太过稀罕一直有价无市,她还只在书上见到过这东西。   齐楚楚握着那鲁班锁,心情也畅快了些,眉目中带着几分喜色,笑盈盈地道,“还请兰妹妹替我多谢二少爷”。   “没什么没什么,楚姐姐喜欢,二哥就很开心了。”二姑娘大着胆子,替自家二哥说了几句好话。要是二哥能将楚姐姐娶回去就好了。   ————   二少爷严嘉礼和二姑娘严芷兰是同胞兄妹,都是卫姨娘所出。   不同于大少爷的顽劣散漫终日游手好闲,这位庶子出身的二少爷却是个极其上进的,不过弱冠之年,就已通过乡试考中了举人,是极少有的青年俊才。   这边厢齐楚楚听到二姑娘暗带调侃的话,不由嗔怒着轻轻推了她一把。   “对了楚姐姐,今儿早上问安的时候,祖母还问起你身子好些没,让小厨房给你炖燕窝粥补补身子呢。”二姑娘想起来这茬,顺口提了一句,祖母对楚姐姐可是真的心疼啊,她都有些羡慕了。   齐楚楚面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她勉强地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   上次回来之后她就生病了,老夫人也免了她的请安。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场时机恰巧的病,误打误撞让她逃过了一劫,总之养病的这些个时日,她没有收到老夫人任何的暗示或明示。   大家好像都十分有默契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这样把这件事囫囵地遮掩过去了。   齐楚楚目光落在手中的鲁班锁上,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这场风波,大约是过去了吧。      ☆、第20章   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就格外厉害些。   齐楚楚在屋里躺了七八天,总算是把身子养好了大半。虽然说老夫人恩准她痊愈之前不必请安,但她也不好仗着老夫人的好意,真的这么一直不去。   差不多能下地了,人也不像之前那样没力气了,她就早早地起来,梳洗了一番,换了身缠枝纹素面罗裙,去了老夫人的锦绣院。   清晨的锦绣院很安静,只能听到院子里鸟叫虫鸣的声响。   “楚姑娘,您怎么过来了?”大丫鬟冬荷惊讶地迎上来,见她看着还有些虚弱,忙伸手扶了她进门。   两人进到内室,齐楚楚便朝着榻上的老夫人福了一礼。   “楚楚给老夫人请安。”   “你这丫头,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养病吗,怎么这大清早地过来了,这早上风凉,可别把身子骨折腾坏了!”老夫人正歪在榻上琢磨什么,见她进来,又是惊又是喜,不过还是不满地嗔了一句。   “托老夫人的福,楚楚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细细地打量她,不过几天的时间,这丫头明显瘦了一大圈,眉宇间都带着一股苍白的病态,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   “楚丫头过来坐”,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榻边来。   齐楚楚却摇了摇头,软声拒绝道,“别把病气过给您了,我就坐椅子上吧。”说着择了下首的一张玫瑰椅坐下了。   老夫人瞧着她恭敬疏离的模样,眼神不由得暗了暗。   这丫头这回大病一场,只怕是心里生了隔阂,到底是同她生分了,不像以往那样亲近了。这回的事,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好,伤了这丫头的心了。   老夫人心中叹了口气,还好,那位静王爷似乎没有看上这丫头,宴会之后也没什么动静。王妃那里还得再找找其他合适的人选,总得让静王爷看得上才好。   至于这丫头,到时候认真给她找个不错的婚事,宽宽她的心,也不让她白白受了委屈。   ——   不过这事儿倒还不急,现在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自家那个幼孙的婚事。   阿青这孩子在外头打仗打了四年,眼看着跟他同龄的都有儿有女了,他却连媳妇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侯夫人生阿青的时候难产去了,这孙儿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眼见这孩子这么大年纪了,婚事都还没有着落,可急坏她这当祖母的了。   当然前些年的时候,其实是有好几家来说过亲的,不过后来听说严青即将要出征,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现在这会儿订了亲,将来谁知道回来的是人还是牌位呢,这世上的亲生父母,有几个舍得自家宝贝女儿后半辈子守着牌位过。   有些小门小户的倒是不在意这个,不过老夫人心里觉得那小门小户的姑娘,眼界见识也浅,只怕配不上她那个出众的孙儿呢。而且吧,这种时候,能把女儿送上来的,大多也是些重利之辈,定然也算不得什么好姻缘。   于是乎,高门大户的世家贵族,不想把女儿送进来守活寡,低门小户的,老夫人这里又看不上,这婚事就这么尴尴尬尬地拖着了。   一拖,就是整整四年。   ——   这次孙儿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大胜归来又是平定了北蛮,圣上龙心甚悦,当即赐了他镇国大将军的官职,官拜正二品。   年仅二十四岁就手握重权官拜正二品,这在天启国还是头一份,这样能力出众的青年将军,不怕那些挑女婿挑花眼的世家夫人瞧不上。   而且孙儿相貌生的也俊,如今的小姑娘们啊,可不都喜欢这好相貌的么。   虽然说议婚的年纪略微大了些,可这年纪大几岁,不是更会疼人么。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家孙儿就是那闪闪发光的金子,这娶媳妇儿一事,她得帮着好好把关,慎重着仔细挑挑,给孙儿找个贤惠又温柔体贴的孙媳妇。   自从孙儿领兵回京之后,京城各个府里夫人们的拜帖跟雪片似的飞过来,早就在案桌上堆了厚厚一叠。   只不过前些时候,老夫人见孙儿重伤未愈,也没什么心思,就暂且搁在一边了。   现在孙儿既然痊愈了,她自然得赶紧张罗起来了。这时光不等人,她可还指着早日抱曾孙子呢。这时候定下婚事,年末就差不多能成亲了,明年说不定就能抱上曾孙子了。   老夫人既然有了打算,索性决定在侯府里办场赏花宴,挑好了日子,又往各个府里下了帖子,邀各府的夫人和姑娘们来玩。   到时候她亲自相看,也更稳妥些。   不过那些个小姑娘们,在长辈们面前总是比较拘束的,反而在同龄人之间更容易露出真性情。   这么想着,老夫人瞧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人,心里有了个主意。   ——   这会儿,齐楚楚听完一番话,为难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这事儿我怕是……”   她怎么都没想到老夫人会向她提出这么个要求,不由得暗自苦笑,替那位大将军参谋新娘子的人选,这任务未免也太重大了些,哪里是她做得来的。   “楚丫头,你也别紧张,到时候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你们姑娘家玩得到一起,你就帮我这老太婆看看,哪位姑娘合适些。”   老夫人却是一下堵死了她的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齐楚楚见老夫人不容置疑的模样,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心中却叫苦不迭。   那么多名门闺秀,她怎么知道那位大将军喜欢什么样儿的,万一她挑了那性子温婉的,偏偏那位大将军喜欢直爽暴脾气的怎么办?将来不合心意,算在她头上可怎么好……   反正,在齐楚楚看来,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差事。   她身子还没好全乎,握着帕子没忍住咳嗽了两声。   老夫人见了心疼地很,忙叫她赶紧先回去歇着。   ——   齐楚楚刚出了锦绣院没多远,忽然听得一阵吵闹声传来。   齐楚楚站住脚步,定睛看去,只见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树下站着一个穿金戴银打扮的异常华丽的女孩子,那满满当当金光闪闪的头饰简直能闪瞎人的眼。   女孩子模样看着还稚嫩的很,约莫只有八=九岁。身形颇有些圆润,将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撑的满满的,宫装上纤细优美的鸾鸟都被挤成了变形的胖鸟。   女孩两只胖乎乎的手正死死抓着面前的男人袖子,瞪着气鼓鼓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安乐公主,您别闹了。”   那男人正是大将军严青,他铁青着脸,语气颇有些不快。要不是面前这位是尊贵的小公主,他早就不耐烦将人扯开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许你成亲!”安乐公主气的直跺脚,大声嚷嚷道。   从上完早朝,这位小公主就跟了回来,念念叨叨了一路,没完没了,一会说不许他成亲,一会儿又说要让他当自己的驸马。   严青简直想不通,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究竟是看上了他什么,他改还不成么!他这年纪,明明都能当安乐公主的爹了!   安乐公主却是死都不放手,她可气坏了!昨天晚上姨母过来找母妃说话,她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姨母是想把表姐嫁给她的“大英雄”,她当时就气的不行,闹闹嚷嚷着要让严青当自己的驸马,母妃却是乐不可支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当时就想好了,母妃那里不同意,她就来找大将军,让他不要成亲,等自己长大了让他当驸马。   谁知道,她的“大英雄”怎么都不肯答应当她的驸马,还板着脸说她胡闹!   ——   齐楚楚看着气鼓鼓的小公主和黑着脸的大将军,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位大将军魅力可真大,连这么小的女娃,都被他迷得非君不嫁了。   她动了动步子,便想悄悄地绕小道走,不打扰这一对了。   谁知道,脚步还没抬起来,严青已察觉到了旁人的存在,一双眸子冷冷地看了过来,正好对上她笑意盎然的双眼。   齐楚楚笑容一滞,忽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感觉。   她隐约觉得,大将军的脸色似乎又黑了许多。灰溜溜地便想逃开,却觉得黏在身上的那视线凉飕飕的,简直跟寒冰利剑似的。   齐楚楚莫名打了个冷颤,发现了这种隐秘事儿,她该不会被这位冷血的大将军灭口吧……   她紧张地捏了捏手指,到底还是没敢在大将军那威严的目光中遛开。   罢了罢了,看在他上次好心递帕子的份上,自己帮他解围一次也没什么。   ——   “将军,可巧碰着您了,老夫人那边正急着找您呢。”   齐楚楚故作急迫地小跑几步,跑到两人面前停下,微微曲膝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   因为身子有些虚,连说话都有些喘吁吁的,听着更加真切了。   “祖母怎么了?”严青板着脸接了一句。   “好像是老毛病又犯了,您快去看看吧。”齐楚楚焦虑地回道。   “好,我这就过去。”严青声音满是担忧,伸手抱歉地扯开了安乐公主。   齐楚楚还以为他没猜出自己的用意,冲他悄悄眨了眨眼,示意他别担心。   下一刻,对面的男人却朝她勾了勾唇角,眼中透出一丝了然的淡淡笑意。那模样,哪里是没瞧出来。   这人,险些连她都给骗过去了。她还傻乎乎地给人暗示呢,想到方才自以为聪明地小动作,不知怎么,她脸颊微微有些发热,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魅力过人的大将军哟西!   ☆、第21章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缝隙,静悄悄地落在那张如玉般白皙的脸上,连小巧耳垂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少女婉约的眉目间带着些许未褪的病弱,乌发雪肤,明眸皓齿,衬着这大好春=色更美了几分。   严青视线掠过她局促的神情,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这丫头会来帮自己解围,她之前的举动分明是准备偷偷溜掉的。   方才他其实只是因为察觉有旁人在,下意识有些警觉地扫了一眼罢了,倒没有什么威胁之意。   不过好像被这一肚子鬼主意的小丫头误会了,误会了倒也好,不误会她又怎么可能主动过来呢?   本来正愁摆脱不了这位粘人的安乐公主,严青索性顺着这丫头信手扯的谎,故做焦急之态,正好他也该过去给祖母请安了。   想着这丫头俏皮地朝着自己悄悄眨眼睛,生怕自己听不懂暗示的模样,严青没忍住勾了勾唇。难道他看起来就这么愚钝么,愚钝到会被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给骗了?   男人眉间厉色褪去,眼中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相比起上次蹲在树下委屈低泣的可怜模样,似乎还是现在这样耍小聪明的狡黠模样,更适合她一些。   那双水汪汪的清澈杏眼,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更灵动更讨人喜欢。   ——   安乐公主虽然年纪还小,却也知道孝道的重要性,她可不能让英勇无敌的大将军因为自己而背上不孝的名声。   严青这会儿掰开她的手,她也没再像之前那么闹腾了,鼓着圆圆的脸颊把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   眼见她的“大英雄”就要走了,安乐公主撅着红红的小嘴巴,气哼哼地瞪了齐楚楚一眼。   齐楚楚只当察觉不到,低着头乖乖地装哑巴,她可得罪不起这位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再说了,阳光照耀之下,安乐公主那一头华丽的钗环首饰,光芒四射到不忍直视,齐楚楚还不想被闪瞎了眼。   安乐公主虽然长得圆乎乎的,个子却比齐楚楚矮了一大截,此时明明是费力地仰着头看人,偏偏甩出一个蔑视的目光来,气势还挺足。   哼,这个冒出来的家伙可真讨厌!   要是这家伙晚一些出来,说不定将军都准备答应了呢!   她为今儿个可特地起了个大早,现在希望全都泡汤了!   安乐公主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郁闷地嘟着嘴一甩袖子,反正大将军也不在这儿了,她干脆回宫继续补觉去。   ——   齐楚楚陪着严青往老夫人的院子走了一段,回头悄悄看了一眼,就见安乐公主已经摆驾回宫了,这会儿都瞧不见人影了。   她刚刚才从老夫人那里出来,自然不好这会又立刻回去,老夫人见她折回去肯定会问一问缘由的,她可懒得挖空心思再编个什么谎了。   齐楚楚朝着严青福了福身,脚步放慢了些,柔声道,“将军,公主殿下已经走了,我就先回去了。”   严青闻言停下步子,眸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沉声道了一谢。   “今儿个多亏楚姑娘替我解围了。”   要不然……那位安乐公主还不知要纠缠多久。   想到那位任性的安乐公主,还有她那些小孩子的滑稽话,严青忍不住头疼地皱了皱眉。   齐楚楚听他道谢本有些意外,抬头却窥见他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蹙起,只以为他是不喜自己看见了方才那一幕,忙诚惶诚恐地回道,“不不,将军言重了。”她只想早早地安全离开这里,可没奢望过从大将军这里听到什么道谢。   严青却并不在意她的拘谨,反而又添了一句,“以后楚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处,若是在下能帮上一二,尽可开口。”   齐楚楚听到这句,心中更虚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哪里值得这位大将军的答谢。   但是她自然也不好驳了将军的面子,正要道谢领了,忽然心念一转,眸光亮了亮,想到了刚才老夫人交代的那桩事。   以后的难处倒是还不知道,就是有了也定然是不敢找这位将军的。至于这眼前的难处嘛,倒是有一桩,而且还是和这位将军有关的,提出来也不算是让他吃亏吧。   而且有了这位大将军的帮忙,她才能更好地处理那件事啊。   齐楚楚这么想着,清亮灵动的眸光不由得落在了男人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喜色。不过她嘴巴动了动,又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了,这句话从女子口中说出来,好像怎么都有些奇怪。   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在严青眼中,便知她定是有话要讲了。   “楚姑娘是有什么要在下帮忙吗?”他索性侧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跟她面对面交谈起来。   齐楚楚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一桩难事,想肯请将军帮忙。”   “噢,不知是什么事?楚姑娘大可直说,能帮的在下一定帮。”   虽然他是诚心提出这个承诺的,不过这位姑娘兑现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好像生怕他反悔似的……   齐楚楚又看了他一眼,大将军的神色很沉稳严肃,应该不是说谎。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缓缓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不知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撑不住的短小君   ☆、第22章   “不知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在这清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好似万丈晴天凭空打下一道霹雳,震得严青颇有些措手不及。   要不是她的神情实在太过认真,严青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似乎十分期待他的答案,少女眼角眉梢还含着几丝浅浅的笑意,认真地凝视着他。   咳……这位姑娘……是不是也太过直白了些?   偏偏他刚刚可是亲口承诺过能帮就帮,要是这会儿反悔,可不就坐实了自己的言而无信么。   严青摩挲着手指,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面前少女一眼,不答反问,   “楚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   当然是问清楚了,好替大将军您选个合心意的媳妇儿啊。   齐楚楚还真想这么回答。   但这事儿只是老夫人私下吩咐给她的,可没允许她往外说。   这该怎么回才好呢?齐楚楚垂下长睫,转了转眼睛,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还算凑合的主意。   “其实是因为……”齐楚楚略带窘迫地看向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是因为……有位闺中友人……倾慕将军风采已久,所以特意拜托楚楚帮着打听一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莫怪。”   嗯,反正这京中女眷极多,倾慕大将军的人应当也不少。而且这位大将军又不知道她闺中好友是哪几位。   “原来如此,楚姑娘倒真是个极重情谊的。”男人轻飘飘地瞅了她一眼,嗓音中带着几分低沉笑意。   听他这口气,倒像是有商量的余地。齐楚楚心中一喜,曲膝行礼道,“将军过奖了”。   说完便目露期待地看向他,静静地等待他的答案。   “咳……在下倒没什么特殊的喜好,为人贤良,孝顺长辈即可。”   哦,原来这位将军喜欢贤妻良母型的。也对,这位大将军都被那位任性的小公主也缠烦了,应该不大喜欢那种霸道娇气的小姑娘了。相比之下,还是乖顺些的小姑娘更省心。   齐楚楚暗自点头,嗯,别的性子还难说,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应该还是挺好找的。   她心中松了口气,唇角露出笑容,开口就要告辞。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得那人忽然添了一句。   “当然,若是能像楚姑娘这样,“善解人意”自然更妙了。”   嗯?什么意思?   什么叫像她一样善解人意?   齐楚楚蓦地一怔,皱着眉迷惑不解地朝他看去。   男人深邃沉静地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像是一汪幽静神秘的潭水,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此时微微勾起的薄唇,明显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齐楚楚古怪地瞧着他,莫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严青却并没打算同她解释,说完这句话也不再耽搁,直接往老夫人的院子那边去了。   ——   他脸上那奇奇怪怪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齐楚楚犹自愣神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人颀长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呀”地一声,用手轻轻掩住嘴巴,那张白皙莹润的脸猛地涨的通红。   她又羞又愤地咬着下唇,耳根都有些发烫。   那位大将军,该不会以为……   以为那位传说中的闺中友人……其实根本就指的是她自己吧!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她明明对这位大将军毫无觊觎之心!   方才想个什么法子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找个这么破的理由!   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   很快就到了赏花宴这天,府里上上下下一大早就忙活起来了。   丫鬟婆子们天没亮就将侯府里里外外清扫了个干干净净,管事的领了人将生机勃勃的花园子修剪一新,又在靠着院墙的几丛美人蕉旁边布置了崭新的黑漆桌案。   桌案上铺了素净的绸布,摆着样式不一的新鲜花儿,枝条绿意舒展花团锦簇,一眼瞧去很是赏心悦目。桌上摆了一溜细白的瓷盘,里头盛着的是厨房一早备好的干果点心。   齐楚楚照旧早早地起了,梳洗打扮好,穿过庭院去了老夫人院子里。   因着府里今儿个要办宴会,大家倒是都起的很早。   连一向爱睡懒觉的三姑娘严芷韵都迷迷糊糊地眯瞪着眼,乖乖地坐在座位上,就是小脑袋依旧止不住地往下倒。   众人陪着老夫人一起用了早膳,说说笑笑着出了院子,往那热热闹闹的花园子里去。快到花园子的时候,便听得有丫鬟前来传话,说是有客人到了。   最先来的这位贵客是丞相府的路夫人,路丞相为人清廉正直,在朝中地位颇高。路府平日里同威远侯府关系还算不错,常有来往。   路夫人生的一张容长脸,今儿个穿了身秋香色牡丹纹锦衫,梳着堕马髻,插了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打扮的十分雍容华美。   她身边站着个正当芳华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轻便的月色白玉兰钿花衫,发间簪了一支碧玉步摇,容貌清秀,气质高雅。   老夫人同路夫人寒暄了一番,目光落到那个小姑娘身上,立刻带了几分慈祥的笑意。   “嗳哟,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明珠这丫头越长越漂亮了,我这都要认不出了。”   “明珠见过老夫人”,那小姑娘盈盈曲身,给老夫人行了一礼。   去年老夫人寿辰的时候,齐楚楚倒是见过这位姑娘的,她正是路夫人的掌上明珠,也是路丞相唯一的闺女,路明珠。路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才终于得了这么个宝贝闺女,自然是十分疼爱。   照说这位路姑娘的年纪,婚事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今儿个路夫人特地带这个女儿过来,应该也是有那么点意思。   齐楚楚心中思索着,往老夫人那里瞧了一眼,见老夫人拉着路明珠的手亲切地嘘寒问暖,就愈发确定了。   当朝丞相的宝贝独女,这样的地位身份,自然是配得上严家的大将军的。   ——   今儿个来的夫人小姐们倒是不少,要么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簪缨世家,要么是朝中大臣之女。   跟在夫人们身边的都是正当年纪的小姑娘,永平侯家的宁姑娘俏丽可爱,路丞相家的路姑娘清秀雅致,兵部尚书家的李姑娘爽利大方,就如争奇斗艳的百花一般各有各的美,简直能让人瞧花了眼。   齐楚楚暗自咂舌,这位大将军,还真够有福气的!这架势,都快赶上后宫选妃了吧!   说不定,将军这里的行情还更好些呢。   毕竟那后宫之主的位置,是早早就内定好的,再怎么争抢,也最多能得个贵妃的位置,那贵妃身份再怎么贵重,说到底也不是正妻。   这些个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心气儿都是极高的,又自小是浸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享尽了荣华富贵,那个金丝牢笼一般的宫殿,约莫对她们没有多大吸引力。   而要是嫁给才貌出众的年轻将军,自然能做个光鲜亮丽的将军夫人,岂不是更舒服自在些。   ——   几位贵夫人陪着老夫人一块儿在花树里四处走走,赏赏花,说说话儿。   老夫人看了眼跟着的几个小姑娘,笑道,“陪我这老太婆赏花也没什么趣儿的,倒是拘着你们年轻人了。”   思忖了一下,朝齐楚楚招了招手,“楚丫头,你领着几位姑娘在园子里四处走走,也好好玩玩散散心。”   大姑娘严芷萱今儿个说临时有事没过来,二姑娘严芷兰又是个怯生生的性子,担不起来。   至于凝霜,这丫头也不知怎么了,自从前些天打王府回来之后,整个人都蔫蔫的,瞧着无精打采心不在焉的,有时候跟她说话都听不见。   还好有楚丫头在,索性这事儿就交给她了,也正好顺便探探几个姑娘的性子。   齐楚楚上前福了一礼,接收到老夫人饱含暗示的眼光,只觉得肩上责任实在有些重大啊!   替大将军选媳妇儿这件事,居然莫名其妙让她一个外人参与了进来。   按着大将军上次的回答,她定然会认认真真,瞧一瞧哪个姑娘是真正贤良淑德,以满足他的喜好,咳咳,至于后面那句“像她一样善解人意”这种话,她就权当没听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经常忘记感谢小天使们(●⌒?⌒●)今儿个一起啦! 谢谢小天使们的地雷和营养液灌溉!爱你们么么哒! 大大大萝卜扔了1个地雷 ahfdhjdj扔了1个地雷 读者“阿布离”,灌溉营养液 读者“白熊芳”,灌溉营养液 读者“ahfdhjdj”,灌溉营养液 读者“长灯未老”,灌溉营养液   ☆、第23章   齐楚楚得了老夫人的命令,笑盈盈地朝着那几位姑娘点了点头,领着人走了。   这时节景色甚好,深深浅浅的绿意漫上枝头,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层层叠叠的粉白花瓣,在这浓浓春=意中随处走走逛逛也是极惬意的。   威远侯府是一座百年老宅,当初修建之时花费了不少心血,府里楼台亭轩都极为雅致,一步一景,处处透着一种雍容大方娴静优雅的气度。   吏部侍郎家的长女孔玉茹今儿个也来了,原本老夫人倒是没准备请她们家,侍郎家的姑娘,配自家那位幼孙,身份还是稍微低了一些。   只是老夫人想着难得办一次赏花宴,倒也让府里几位姑娘热闹热闹,让她们尽可以下帖子请相熟的同伴过来玩。   自从上次在王府说过几句话之后,这位孔姑娘倒是同周凝霜处得不错,时常托人送些市面上新鲜的小玩意儿过来。周凝霜收了东西,也会回送些小礼物。   一来一往的,两人也渐渐熟悉了,周凝霜最近正烦闷的慌,正愁找不到人说话呢,就顺便给她下了封帖子。   ——   “周姐姐,你那条绿松石手串后来可找着了吗?”   见周凝霜眉宇间有些怏怏不乐,孔玉茹走近几步,语气关切地问道。   她不提倒还好,提起这个,周凝霜真是一肚子火,偏偏又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地方。那绿松石手串自然没丢,她当时只是为了找个由头回去罢了,那手串如今正好好地呆在她的首饰匣子里呢。   闹腾了这么一通,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抓到,简直是气死她了!   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她走的时候,齐楚楚明明就是在那间水榭歇着的,怎么那么巧她一离开,静王就往那边去了。她都忍不住怀疑,派来支开她的人,是不是王爷安排的,不然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返回水榭的时候,那里屋门紧锁密不透风,外头还守着小厮,没有鬼才怪了!   周凝霜暗暗恨得咬牙,但没有那丫头的踪迹,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就这样,静王爷当天还是怒了,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转身就走了。   想到他走的时候那冷厉不悦的神情,周凝霜心中就有些发抖。   都怪那只狐狸精!   那丫头一回来,就歪在床上病怏怏地躺了那么些天,肯定是与王爷发生了那等苟且之事,被折腾的狠了才起不来床。   这些天周凝霜一直担心着,王爷会不会因为要了那丫头的身子,就一时心动将人纳进府里。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可是却也不得不承认,那狐狸精长得着实勾人。   即使自己将来想法子进了王府,有这个勾人的狐狸精在,只怕会占去王爷许多的喜爱。   她忐忑不安了许久,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天,王府那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可是天助她也!   周凝霜这才放下心来。呵,王爷果然只是玩玩而已!根本就没打算纳这丫头进府!   这么一想通,她倒是突然有些同情那丫头了,赔了一身清白,连个妾室的位置都没捞着,将来可怎么嫁出去哦!   ——   “周姐姐?周姐姐?”   孔玉茹见她陡然出神一言不发,在旁边一连唤了她好几声。   “多谢孔妹妹关心,那手串已经找到了,原是落在马车里了,怪不得我之前在王府一直都找不着呢。”   周凝霜反应过来,明艳的红唇微微翘起,朝孔玉茹露出一个甜甜地笑容,挽着她的手跟上前面众人。   因着方才说了会儿话,她们两已经落下一大段距离了。   “咦,那边是?”   孔玉茹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脚步,伸着头往湖那边望了一下,眼神中透着几分欣喜。   周凝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叶轻舟悠悠荡荡地在湖对岸,这湖建在府中,湖面自然不算太宽,不远处能见着两个人,矮矮小小的那个穿着一身团锦琢花缎袍,趴靠在船边戏水玩,那正是世子夫人最小的嫡子——侯府的小少爷严嘉木,今年才刚刚四岁。   至于严嘉木身边那个高个儿的,则是严大将军。   明明世子爷天生是个喜静不喜动的,世子夫人也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到了小少爷这儿,却偏偏活泼的很,小小年纪就闹腾着要学武。虽然严青带兵出征的时候,他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呢。可自打落地以后,他最崇拜的就是这位武功厉害的二叔了,还口口声声说将来一定要像二叔做个威风的大将军!   这回严青打完胜仗归来,府里最高兴的除了老夫人以外,就数他最乐呵了,天天跟屁虫似的跟在严青后头。   叫人意外的是,以严青平日里冷淡疏离的性子,被这个小屁孩这么粘着,居然也没有不耐烦。这么一来,严嘉木自然就越发大胆了,不仅是屁颠屁颠跟着了,而且是专挑严青有空的时候,拉着他陪自己玩这个玩那个的。这样十分和谐的嬉戏场景,周凝霜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哦,那是我小舅舅严将军和我表弟。”   周凝霜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严将军?孔玉茹目光一亮,原来这位严将军不止位高权重,人也长得这般潇洒,即使是远远地立在小舟上,那身妥帖的石青色长袍也衬出了一股子俊逸风流。而且瞧他还这么耐心地领着自家侄儿玩呢,根本就不像外头说的那样,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孔玉茹目光贪婪地看向那扁舟上长身玉立的人影,越开越是满意,满意地都挪不动步子了。   不过,在周凝霜的再三催促声中,孔玉茹到底还是恋恋不舍地跟着她走远了。   ——   齐楚楚领着众人到了一处五角凉亭,这凉亭坐落在湖畔,岸边垂柳依依,清风徐徐,甚是怡人。   有两三位身子纤弱的姑娘走到这儿已经是面色绯红了,齐楚楚思忖了一下,索性商量着大家伙在这儿歇一会,赏赏湖景。   名门闺秀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体力也算不上多好,大多也都也乐的在此歇歇脚。   大家纷纷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坐了,丫鬟将携带的食盒在中间石桌上铺陈开,众人就着用了些茶和点心。   “要不,咱们来玩点什么吧?”   永平侯府的宁姑娘宁曦生的活泼俏丽,最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歪在美人靠上坐了会儿,大约实在有些无聊,这才笑嘻嘻地提议道。   “好啊,宁姑娘有什么建议吗?”   齐楚楚觉得这主意倒是不错,总比干坐在这里好,而且旁边几位姑娘也明显有些期待的模样。   “要我说嘛,不如咱们来玩击鼓传花?”   宁曦笑嘻嘻地说着,正好见亭子外有开的正盛的山茶花,轻盈地俯身折了支重瓣白芙蓉进来,手指捻着花柄俏皮地转了转,十分地俏皮可爱。   “曦妹妹还念念不忘这个游戏呢?难道是没被罚够?”   兵部尚书家的李箐箐是个性子爽利的,就连笑声都有些大大咧咧,她大笑着上前一步,也不知她如何动作的,身子轻轻一转一旋,就将那支娇艳动人的花抢到了自己手中,还故意凑到鼻尖嗅了嗅,露出一种十分享受的神情来。   那滑稽古怪的模样,逗得在场的几人都掩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箐姐姐!”宁曦佯怒着跺了跺脚,哼了一声,“我又不会每次都那么倒霉!”   好一番欢声笑语,大家也乐的轻松轻松,都同意了玩这个游戏,不过还得找个地方坐下来玩才好。   “要不咱们去那湖边的柳树下吧?在草地上铺块厚实些的缎子,就可以席地围成一圈了。”   这次出声的却是孔玉茹,她拘谨地笑了笑,伸手指向那湖边的草地,眼中透出些微期待的光芒。   春日绿草茵茵阳光疏朗,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   丫鬟取了一面红漆革制的小花鼓来,又往草地上铺了干净的厚缎子,众人说说笑笑着,席地围坐了一圈,游戏便开始了。   只听得鼓声渐响,那花枝传递的速度也随之增快,虽然传递的有些措手不及,却也有种格外的刺激。   疾疾密密的声音越发快了,快的让人心里直发慌,就在几乎要承受不住之时,那鼓声却倏忽一下没了,耳边只余风吹柳稍的细簌声音,除此外再无半点声响。   众人习惯了方才紧锣密鼓的速度,此时心里颇有些空落落的,一时倒没反应过来。   “我就说嘛,这次可终于不是我了!”   宁曦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笑眯眯地指着齐楚楚手中那枝花,十分得意地说道。   “我看呐,说不定是人家楚姑娘故意让你的呢?”李箐箐扫了一眼她们两人的位置,大大咧咧地调侃道。   宁曦正好坐在齐楚楚右边,要是齐楚楚速度快些,这花自然就落到宁曦手里了。   方才齐楚楚确实卡了一下,没想到这位李姑娘不止身手好,连眼神也这么厉害,这都被她发现了。   不过齐楚楚倒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鼓声太密集了,敲得她心慌,手下速度也就慢了点。   “都怪我反应慢了些,竟然让宁姑娘都逃过了一劫。”齐楚楚懊恼地摇了摇头,露出一副很是遗憾的表情。   宁曦轻轻推了她一把,嬉笑道,“楚姐姐可得愿赌服输。”她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唇角翘起,“嗯,就罚……就罚楚姐姐亲自替我们每人摘一枝花,不许丫鬟们帮忙,更不许有一枝重复的,比如这重瓣白芙蓉和单瓣一捻红都是茶花,就算作是同一种了。要是重复了,可就不作数了,咱们到时候就得重新罚个更重的!”   这惩罚倒也不算太刁钻,只是附近花儿品种并不多,要找齐这么些人的,还不许重复,真有点儿难度。   齐楚楚头疼地叹了叹气,无奈地从地上站起身,在附近找了一圈,也只找到五种花儿,可还差了三种呢。   又顺着小路走远了些,绕过一片灌木林,恰好看到前头有几株垂枝樱花树,浅红泛白的花瓣密密地簇在纸条上,瞧着十分的宁静淡雅。   她目光微亮,唇角带笑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走上前,踮着脚伸手去够那花枝。   “咔”地一声,清脆地枝条断裂声响起。   与此同时,背后忽地响起一个熟悉的爽朗笑声。   “楚楚”   男人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愉悦,却是她前些日子不断循环却无法逃离的可怕噩梦。   齐楚楚手指猛地一颤,手中掐断的花枝轻轻地坠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大肥章哟~~~好勤奋有木有~~~求表扬?^._.^?   ☆、第24章      他怎么会在此处?   齐楚楚心中急跳,来不及多想,脸色苍白地回过头去。   只见身着绣银纹云龙锦袍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唇角带着几分熟悉的轻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志在必得的猎物,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根本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齐楚楚下意识地侧头偏开了视线,止不住地想要拔腿往外逃。   她的手轻轻地颤抖着,一种莫大的恐慌陡然漫上心头,前些时候想要忘却的噩梦不断浮现在脑海,像是在提醒她不必再做无谓而可笑的挣扎。   不堪的回忆一幕幕袭来,惶恐和不安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她僵硬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甚至忘了要向这位尊贵的王爷行礼。   ——   静王却是胳膊一伸,顺手从旁折了一枝开的旺盛的花。   “害楚姑娘刚摘的花儿掉了,这便算是本王的赔礼吧。”   男人施施然走近几步,含笑将那花枝递了过来。   他一靠近,齐楚楚却是再也控制不住那股恐惧,往后急急地退了两步,脸色也越发苍白了些。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齐楚楚退开了才反应过来,愈发后悔自己的莽撞失礼了。上一次的事到底还是给她留下了很大阴影,她太紧张了。   她大着胆子悄悄窥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不出意外,静王此时正微微皱着眉,明显对她方才的举动很是不悦。   齐楚楚暗暗地用力掐了一把掌心,强自镇定下来。   是她太过慌乱了。   静王爷再怎么荒唐,这里到底是威远侯府。不仅不是他的王府,而且还是王妃娘家,他就是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也会顾及到王妃的面子,绝对不可能像当日一样那么放肆,自己根本没必要自乱阵脚。   想通了这一点,齐楚楚才觉得放松了些,低着头顺从地接过了那花枝。   “多谢王爷。”   见她总算是不再抗拒,静王眼中的不悦终于渐渐散去。   ——   “四哥,你不是说带我去找大将军的嘛!怎么还不走啊!”   软糯的女娃声音不耐烦地响起,听在齐楚楚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她松了一大口气,朝着来人看去,只见一个圆乎乎的女娃从静王身后绕了出来。   雪白的圆圆脸蛋皱成了一团,很是不满地瞅着她四哥静王殿下,此人正是前两天来过府里的安乐公主。   安乐公主人小腿短,走的慢了些,这会儿才喘吁吁地追上来。   这位小公主今儿个头上依旧戴着满满的金光闪闪的头饰,在阳光下耀眼眩目的可怕,齐楚楚就是想不记住她也难。   齐楚楚倒是听说过,这位安乐公主和静王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都是如今颇受圣宠的淑妃娘娘所出。   听安乐公主的口气,今儿个她跟着静王殿下过来,应该是特地来找将军的。   难道说小公主竟然还没有死心,还想来说服大将军“娶她”?   也不知大将军知道这位公主来了,会是个什么心情。   有安乐公主在场,齐楚楚总算是没那么紧张了,上前恭恭敬敬地俯身行了礼,“参见安乐公主。”   “咦,是你啊”   安乐公主记性倒是不错,一眼就认出了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人曾经很没眼色地打搅了她的“婚姻大事”,对于不合时宜出现的人,印象难免会深刻些。   ——   “你们大将军人呢?”安乐公主撅着嘴哼哼道。约莫是走累了,她额头上都有一层晶亮的汗珠了。   “回公主的话,民女不知。”齐楚楚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她今儿个忙着招呼大将军的未来媳妇儿,又怎么会知道大将军去了哪里。   安乐公主圆溜溜的眼睛瞪了她一眼,很是不满她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静王微微弯腰,握住了自家妹妹的小胖手,转过来,朝着齐楚楚扬眉笑道,“听说将军正在前头陪着嘉木游湖,可否请楚姑娘替本王带路?”   齐楚楚一愣,没想到将军居然就在这附近游湖,那岂不是很容易和那几位姑娘碰到?   难不成,这是老夫人特意安排的?想要让将军提前瞧一瞧未来的媳妇儿?   ——   “喂,你快带路呀。”不待齐楚楚回答,安乐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是,民女遵命。”齐楚楚点了点头,安静地在前面引路。   齐楚楚在这侯府中好歹也呆了有三年了,对这府里各个地方也算是了如指掌了。   从这边出去,倒是有一条僻静的小路。她领着两人绕过一片灌木,穿过青石铺就的绿荫小径,步过一座小小的石桥,要找的苑心湖就已经映入眼帘了。   “王爷,前面就是苑心湖了。”   齐楚楚伸手指了指那湖心,把人带到这儿,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应该可以告辞离开了。出来了这么些时候,只怕众人都要觉得奇怪了。   静王淡淡地嗯了一声,却并不放话让她走。   齐楚楚大着胆子,索性直说了,“王爷,民女还要招待客人,就先告……”   话还没说完,忽听得不远处“噗通”一声,传来什么东西落水的突兀声响。   齐楚楚惊讶地转头看去,便见得湖岸附近的水面,猛地激起了好大一圈水花。   而那四处飞溅的水花中间,隐约能瞧见有个苗条倩影。   这是……哪位姑娘落水了?   齐楚楚暗暗皱眉,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偏偏这么巧,挑了个这么僻静的地方落水,周围连个仆人都见不着,倒像是特意地在等着什么人来救似的。   “救命啊”,那姑娘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传来,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水里那人一身鹅黄色刺绣妆花裙,瞧着同吏部侍郎家的那位孔姑娘有几分相像。   这时候了,不管这姑娘是不是有意的,今儿个是府里特地办的赏花宴,总不能让她真个在威远侯府出事了。   齐楚楚瞥了静王一眼,就见他好整以暇地负手站在一边,并不望那湖边一眼。   湖里面那个落水的姑娘呼救声音并不算小,她就不信这位王爷没有听到。   眼见那姑娘似乎要被湖水吞没了,齐楚楚也顾不得那么多,着急地提醒道,“王爷您还不去救人吗?”   静王朝她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满怀深意地解释道,   “本王这会儿出去,浪费了人家的一番苦心可怎么好?楚姑娘别急,自然会有人来救……”   毕竟,今日这场好戏,可不是冲着他来的。   他说完这番话,看好戏似地望向湖面,唇边还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   齐楚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叶扁舟正顺着湖面飘过来,船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那个,远远地看去倒像是严大将军。   这一下,齐楚楚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第25章   看来这位孔姑娘,明显是冲着严大将军来的。难怪静王爷宁愿站在这儿围观,也没兴趣出手搭救。   只是这位姑娘,赌注下得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万一要是严打将军不往这边过来,这偏僻的地方又没个旁人在,这一趟假溺水指不定就得变成真溺水了啊。到时候不仅什么都捞不着,反倒得赔上自己的性命。   齐楚楚暗暗叹气,不过这会儿她已经看清了形势,即使再听到那娇弱无力的呼救声,也不像之前那么着急了。   这位姑娘运气很是不错,落水的地方距离那只小船不算远,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那船只已经行到了附近。   水中翻腾着的鹅黄色身影很是明显,伴着柔弱可怜地哀哀救命声,叫人想要忽视都不可能。   果不其然,船上之人约莫发现了水中的动静,船只前行的速度渐渐放缓了些,慢慢朝着那落水的地方在靠近。   齐楚楚稍稍松了一口气,不闹出人命就好。   至于将军把人救起来之后的事儿,也由不得她来操心了。   到时候老夫人也不必为将军费尽心思挑选媳妇儿了,好好一个小姑娘来侯府赏花却没了清白,自然要对人家府里有个交代,将军怎么都得负起这个责任的。   这位将军正好还没有婚配,那联姻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不过大将军费劲救了人还得被迫对人家负责,想想也是挺吃亏的。   齐楚楚想到即将不幸被讹的某人,莫名感觉有那么一点心虚和愧疚。   ——   “二叔,有人掉水里了诶?”   严嘉木伸长了小脖子,往前面瞅了瞅,然后转过头,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严青。   “嗯”,严青自然早就发现了,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二叔,我们快把她救起来吧!”   严嘉木一双眼瞬间亮晶晶的,透出些许兴奋的光芒,他早就相当一回大英雄了,这次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容错过!   他万分期待地看向严青,就等着他崇拜的二叔一展身手了。   听到他的话,严青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困扰,“嘉木,你会凫水吗?”   严嘉木奇怪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明白二叔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不巧,二叔我也不会。”严青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手。   站在他身边的严嘉木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什么,二叔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居然不会凫水!原来再怎么完美的大英雄,也会有做不到的事啊!他神色间不由得滑过一丝黯然。   小家伙又看了一眼水里的人,讷讷道,“那……那怎么办啊?”   不会凫水,可怎么救人呀?   ——   齐楚楚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那船只……不是朝着孔姑娘那儿去了么,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这船莫名其妙地就靠岸了,而且船上的那位大将军,不疾不徐地抱着小男娃,就这么视若无睹地下船了?   亏她方才还小小地愧疚了一下呢,搞半天,这位大将军跟静王一样,根本没打算救人啊!   可现在是人命关天啊……总不能让这位孔姑娘溺水而亡吧!这都耽搁了好些时候了,可不好再坐视不管了。   齐楚楚抿着唇,往前疾走了几步,刚刚上岸的两人也正巧朝这边看过来,十分自然地发现了她们几人的踪迹。   严嘉木眼睛一亮,一下子就跑到了她旁边,忽闪忽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仰着头期待地望向她。   “楚姐姐,你会凫水吗?”   齐楚楚下意识地点点头,怔了一下,神情古怪地看向严大将军。居然用这么拙劣的谎话哄骗小孩子,难怪小少爷会乖乖地跟他上岸。   大将军要是不会凫水,这船上怎么可能只有他们叔侄两人,肯定会备着一两个家仆,防着小少爷玩水落下去。   “既然楚姑娘会,还请帮忙救个人。”   见她点头,严青沉声吩咐道,丝毫不在意谎言被看穿,依旧坦然地对上齐楚楚的视线,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指向湖水那边。   齐楚楚深深觉得有些倒霉,为什么每次这位将军有难的时候,她都很不巧地在场,还得被人当枪使。   大约……她天生和这位将军八字相冲吧……   看来以后遇到这位将军就得绕道走……   孔姑娘已经掉进去许久了,这春天的湖水还颇有些寒冷,只怕早就给冻坏了,这会儿连呼救声都微弱地可怜,眼看着湖水都快将人彻底吞没了。   这会儿齐楚楚也没心思再纠结了,老夫人今儿个可是让她负责接待几位小姑娘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她也免不了责任。   ——   春日的湖水整一个透心凉,齐楚楚一下水就感觉寒意直往骨子里钻。   那位孔姑娘居然能在这湖水里忍了那么久,也是够厉害的了,齐楚楚还真是打心底佩服她!   齐楚楚自小在遥城长大,那里属于江南水乡,就连四五岁的小孩儿都极为精通凫水。   她小时候倒是经常玩,但长大了约束也就多了,来京城三年更是一次都没下过水。   上一次凫水,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好在身体有了记忆,她下水适应了片刻就恢复过来,舒展着手臂轻快地朝着孔玉茹那儿游过去。   齐楚楚胳膊刚伸过去,就被人紧紧地箍住了,大约是求生的欲望太强,昏昏迷迷中的孔玉茹力气大的吓人,死死地托着她往湖底沉。   还好箍住的不是脖子,不然齐楚楚恐怕得陪着她一起死。   齐楚楚很是无语,既然孔姑娘这么怕死,又何苦做出这种冒险的事儿,害自己也跟着卷了进来。还真是,害人害己啊!   一面抱着她往湖边游,一面还得死命地摁住她造=反的胳膊,齐楚楚几乎耗费了所有力气,才堪堪将人托上去了大半,只剩一双小腿还沉在湖水中。   好了,这回那位大将军可又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这回可得讨个什么报酬才好呢!   救了人的齐楚楚心中很是畅快,伸手扶着岸边,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往上爬。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她手腕忽地一滞,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大,不可置信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脱开了手。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个时候……抽筋了!   小腿一阵阵抽痛痉挛着,那无法控制的痛楚瞬间麻痹了整个身体,她惊恐地睁大眼睛,就这样无比清醒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沉入湖底……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救个人而已,可还不想送命啊!   ——   “楚姐姐?”   眼看着落水的姑娘救上来了,下去的齐楚楚却好一会都没露面,严嘉木奇怪地往那边喊了几声。   水面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无波,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眨了眨眼,有些紧张地看向身边的严青,却见严青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望向那湖面,一言不发。   静王也发现了这边的突变,疾步走过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坏了,她只怕是沉下去了。”   他转头看向严青,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不妙猜测。   好了,这位大将军刚才为了名声不肯救人,偏偏推楚楚一个弱女子下去,现在可好了,人倒是救上来了,楚楚却溺水了!   “阿青,都是你吩咐的,这会都出事了,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静王见严青依旧没什么动静,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满,命令似的催促道。   其实他很想亲自去,可他……其实是个不会水的……   静王殿下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不会水这件事!   然而现在形势危急,为了救人,也只能忍痛把这种好事推给别人了……   ——   其实就算静王不命令,严青这会儿也准备下去了。   他先前想着,这位楚姑娘或许只是一时不察罢了,保不准过一会就上来了,可都这么一会儿了也不见半个人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严青拱手应了一声,大跨几步走过去,十分利索地从湖边跳了下去。   咦,二叔不是不会凫水的吗?   严嘉木呆呆地站在湖岸边,十分不解地抓了抓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看过来 →_→入V通知:本文将于明天也就是周一入V啦o(^▽^)o,入V当日会有万字大章奉上,希望小天使们继续支持(づ ̄ 3 ̄)づ爱你们么么哒!   ☆、第26章   澄澈的水面之下, 径直坠落的窈窕身影, 顺着水流往湖中央更深的地方坠去。   这片湖水虽然是人工开掘出来, 但湖中央那一块却颇有些深。   齐楚楚紧紧地抿着唇,强自镇定地屏住了呼吸, 努力不让水从鼻腔和口中渗进来。   她小时候凫水的时候学过, 很多时候人溺水而亡,是因为水灌进鼻腔和气管,活活被水呛死的。   她还没活够, 可不想那么快找死!   那位孔姑娘用什么法子勾引人不好,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种凶险的法子, 这次真是要被她害死了!   ——   小腿处尖刺一般地痛楚还在继续着,隐约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深入骨髓的痛意彻底掌控了僵硬无力的四肢, 叫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清醒而又残忍地看着自己沉入湖底。   冰凉的湖水透过几层湿漉漉的春衫侵入肌肤,齐楚楚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寒冰雪地里一般,紧紧咬合的牙关都在不自觉地打着冷颤。可她还得纹丝不动地咬着牙, 因为这是她所能尽到的最后努力了。   不能松开半点, 不能让湖水灌进来, 才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才能有命……等到施救的人……   随着身体逐渐下沉,脑袋越来越沉重,屏住的那口气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齐楚楚这才悲哀地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出现, 根本没有人打算来救她。   ——   齐楚楚心中忍不住有些恼恨,岸上那位大将军,总该有点良心吧!怎么能这样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自己可是为了他才跳下来救人的!   要不是因为大将军为了自个的清白名声,非要把救人的活计推给她,她怎么会这样悲催,搞得把命都搭上了!   什么大将军,在她看来分明就是个大灾星!   这辈子算她倒霉,下辈子可千万别再碰上这个大灾星了!   齐楚楚半阖上眸子,目中的最后一丝残存的期望也彻底消失。   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   ——   严青深吸了一口气,动作利落地跳进水中,在澄澈的湖水中匆匆环视了一圈。   那身海棠色花枝纹春衫甚是醒目,在清亮的湖水之中一下就让人注意到了。就在右前方的位置,赫然便是快沉到湖底的齐楚楚。   还好齐楚楚还没有飘得很远,约莫只隔了十来尺的样子。   不过她这会儿的情形似乎颇有些不妙,整个人无力地浸在水中,毫无知觉一般仍在继续往下坠,不见半点挣扎的动静。   ——   严青见状,剑眉微微皱起,伸长胳膊,迅速朝着那边游过去。   游得近了些,才看到小姑娘半仰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轻软的春衫因为沾了水,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体上,勾勒出平日被掩在衣袍下的娇媚动人身段。   男人沉静的眸光暗了暗,刻意避开了有些失礼的视线,转而看向她巴掌大的小脸,探寻她现在的情况。   ——   那张细嫩瓷白的脸颊因为长时间的憋气涨的有些红,一双秀气的柳眉难受地蹙在一起,浅红的唇瓣固执地抿成一条线。   半睁半闭的水眸中氤氲着几分晶亮水汽,也不知道是冰凉的湖水,还是因为身体不适落下的泪珠。   严青绷紧的心顿时轻松了些,方才紧闭的唇角也微微勾起,目中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这丫头倒是聪明,还知道要在水下憋气,要不然此刻早就人事不省了。   男人胳膊往前一划,温热的手掌直接贴上那盈盈不堪一握的柔软腰肢,用力搂住了她往下坠的身子。   ——   下坠的趋势猛然止住,本已陷入绝望的齐楚楚蓦地一怔,清晰地感受到腰间那只滚烫有力的手掌,还有此刻正紧搂着自己的坚实身躯,她冰凉的后背紧紧贴在那人结实宽阔的胸膛上,微烫的气息从那人身上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温暖了她湿冷发抖的身躯。   那颗冷透了的心好像也被这暖意熏热了,又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机。大约是知道得到了解救,最后硬撑着的一丝忍耐也终于耗尽。   那口憋了许久的气此刻再也撑不住了,她呼吸困难地涨红了脸,闭了许久的浅红唇瓣轻轻颤动着,她此刻只想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明知道此刻打开嘴和鼻息,也根本无法获得什么新鲜的空气,只会倒灌进大量冰凉的湖水。   可是那种濒临窒息的黑暗感觉,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只怕她还没溺死,反倒要被自己这长时间的憋气给活活憋死。   ——   严青紧紧搂着她腰肢,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颤抖,他低头看去,只见怀中少女面色通红,秀丽的眉宇此时蹙的更紧了,连眼角也是绯红一片,方才紧咬的唇瓣似乎正准备张开。   他面色一凛,都这种时候了,可不能功亏一篑。她方才憋气时间太久了,只怕是实在撑不住了,可这会儿猛然放松深深吸气,定然会有大量的冷水倒灌进去,气管和鼻腔猛然被水填满,非但呼吸不了,还有可能因为剧烈地呛水而窒息死亡。   此时湖底离水面还有一段距离,他带着一个人,又是在阻力颇大的水中,行动难免迟缓了些,一时间也没法那么快将人送上去。   严青紧紧拧着眉头,胳膊一用力,将人往怀中又箍紧些,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她小巧的鼻子,俯身贴了上去。   少女杏眼圆瞪,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但因为此时无力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唇瓣贴了上来,温柔而不容拒绝地附在她冰凉的唇上。   ——   这……这这……   齐楚楚这会儿已经完全吓懵了,一眨不眨地望着紧贴着自己的俊冷面庞,仿佛所有的知觉一瞬间都离她远去……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混沌……   不过大约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因为此时正被人捏着鼻子,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唇瓣,任由那人深深渡了一口气过来。   男人温热的唇瓣紧紧地包裹着她冰凉湿润的唇,一股温暖的气息涌入四肢百骸,那种窒息的死亡感觉终于慢慢消退下去。齐楚楚这会儿呼吸顺畅了些,脑子也终于恢复了一点儿清明。   难怪他突然做出这么惊悚可怕的动作……原来是为了救自己。   齐楚楚恍然醒悟过来,深深为方才的失态和惊慌感到窘迫。大将军这样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性子,要不是为了救她,怎么会做出这种奇怪的事儿呢。   看来她真是在湖里泡了太久脑子进水了,方才也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   见她面上神情恢复了些,紧蹙的秀眉慢慢舒展开来,水汽朦胧的杏眼也透出几分神采,没了之前难受窒息的模样。   严青心中一松,知道这会儿应该是不碍事了,贴着她的唇立刻退开,一手紧紧圈着她细瘦的腰肢,一手划着水,尽快往湖面游去。   他微烫的唇一离开,齐楚楚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眼睫轻颤,耳畔也烫的厉害。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救人,但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程度的亲密还是让她控制不住的面红耳赤。   还好抱着她的那人这会儿正专注着往上游,并没有注意到她窘迫的神情。   ——   直到严青搂着她浮出水面,齐楚楚才微微仰着头,狠狠地喘了一口气,总算是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重返人间的美好感觉几乎要让她落下泪来。   方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湖底了……   想到那种濒临死亡的痛楚,齐楚楚就有些后怕。   下次这种救人的活儿,谁爱去谁去,就是没人去,她也绝对……绝对不干了!   有人要自寻死路就让她去好了,人家自有筹谋,就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是自食恶果。   凭什么自己要为了这种人的任性付出代价。   这种轻贱性命的人即使得救了,也根本不会惦着她的好,说不定还得埋怨她出现的不是时候呢,而她呢,反倒要因为这种可恶的人搭上一条命!   简直是太愚蠢了!太亏了!   齐楚楚真是越想越气,气的心口都一抽抽的疼,脸色也难看的很。   严青正搂着她往岸边靠,乍然见她脸色煞白,浅红的唇瓣也轻轻颤抖着,还以为她是在湖底冻得狠了直打哆嗦,犹豫了下,胳膊稍稍用力往回收,将她冰冰凉凉的身子往怀中拉近了些。   齐楚楚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勾在腰上的胳膊,大将军把她搂的那么紧做什么。   ——   两人从水中一上岸,就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侍女抱着东西站在岸边,兴许是静王方才从哪儿叫过来的。   其中一个侍女手中抱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忙忙地凑上前来给齐楚楚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   还好有这么件斗篷,要不然她现在浑身湿漉漉的,春日的裙衫又薄的很,紧紧地贴在身上,实在是有些不妥。小腿虽然已经不再抽筋了,但还身上还是又疼又冷,齐楚楚虚弱地靠在那侍女身上,才勉强站稳了。   另一个侍女则是抱着件黑色软缎披风递给了大将军。   ——   齐楚楚朝着地上看去,只见昏迷着的孔玉茹这会儿已经醒过来了,身上披了件跟她一样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   孔玉茹大约从旁人口中得知了是谁救她上来的,立刻朝齐楚楚走过来,红着眼睛嘤嘤哭泣道,“方才多亏有楚姐姐救我了,不然玉茹今儿个可就……要是因为救我反而害得楚姐姐出了事儿,那玉茹真是万死不辞其疚。”   一边哭哭啼啼着,一边极为可怜地抹着眼泪,眼角余光却是偷偷地瞧着救齐楚楚上来的大将军。   ——   大将军披着那件黑色软缎披风,发髻有些湿了,落了几缕贴在鬓边,衬得他硬朗的轮廓愈发鲜明,完美地像是匠人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深邃的眸光像是夜空中的星子,叫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被吸引,那矫健颀长的身躯,瞧着更是英武不凡。   假如方才被大将军抱上来的人是自己该多好!孔玉茹又是嫉妒又是怨愤地想着。   真是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这位楚姑娘碰上了呢!   明明是自己先落水的,到头来,大将军反倒是把楚姑娘给救了!   这楚姑娘明明就会凫水,不过是救个人而已也能给掉下去,也未免太假了把,都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说不定故意落水好让将军救她上来。既得了个救人的名声,又吸引到了将军的注意,还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计划。   偏偏因着楚姑娘方才勉勉强强地救了自己,这会儿要是不道谢,就显得太没礼数了。   ——   “哎……玉茹妹妹可千万别谢我,救你完全是大将军的意思,玉茹妹妹要谢也该朝着将军道谢才是啊!”   齐楚楚靠在侍女身上,勾了勾唇,很是大方地将这个功劳让了出去,清凌凌的眸中不见一丝笑意。   这位姑娘嘴上说着感激她,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她也根本没兴趣领这种功劳。   “不过玉茹妹妹以后走路可小心点儿了,少往这偏僻没人的地方来,不然下一次落水,碰不到大将军可怎么办呢?”   齐楚楚轻柔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弯了弯眼睛,很是好心地提醒道。   被那只冰凉刺骨的手碰到,孔玉茹忍不住冷得缩了缩手腕,微微抬着眸子,有点意外地瞥了一眼齐楚楚。   “楚姐姐亲自救了我上来,自然跟严将军一样,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孔玉茹咬了咬唇,泪盈盈地说道。既然将军也是救命恩人,那自然也是要道谢一番的。   ——   她正愁没机会跟将军搭话呢,这会儿既然有了这么好的理由,又怎么会轻松放过。   跟齐楚楚匆匆道谢完,孔玉茹面带羞涩地走到严青身边,红着一张俏脸,娇娇弱弱地行了一礼,声音又细又甜腻。   “玉茹多谢大将军的救命之恩。”   严青沉着脸,瞥了一眼齐楚楚那边,就见脸色苍白的少女眼底含着几许戏谑之意,悠哉游哉地看着这边。   这丫头果然是故意的。   是恼他方才推她下去救人,结果险些送了命么?脾气倒是不小……   不过这件事,确实是他考虑的不周。   ——   “救你的事跟我无关,没必要谢我”   严青板着脸,目光冷漠地朝她摆了摆手,明显不愿接受这个道谢,提步便要走开。   孔玉茹见他要走,心中不由得一慌,咬了咬下唇,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往前走了两步,身子摇摇晃晃地一歪,直接朝着他的方向倒过去。   两人靠的这么近,见她站立不稳,将军肯定是要伸手扶一扶的吧,想到这儿,孔玉茹眼中不由得透出几分得意。   眼看着就要碰到了,那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却是迈开长腿,直直地朝着远处大步走了,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即将摔倒的姿势。   ——   孔玉茹脚一歪,险些噗通一下摔到地上。   还好她方才的动作不是特别大,这会儿勉勉强强收了力道,好歹是平衡住了,就是收的太过仓促了,脚给扭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孔玉茹恨恨地咬着牙,瞧着那个离去的颀长身影,又是不甘心又是觉得丢脸。   齐楚楚瞧着这一幕,心情极好地勾了勾唇角,眼神中也带着一点畅快的笑意。   哎哎哎……这位大将军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白白地辜负了人家孔姑娘的一番苦心。真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啊。   ——   严青一走,小少爷严嘉木就伸着小短腿颠颠地跟了过去。   同去的,还有那位圆乎乎金灿灿的安乐公主,挥着小胖胳膊,连走带跑地追了上去。   安乐公主跑了,静王却是没跟着她,反而大跨几步到了齐楚楚身边。   方才碍着严青在场,他不好过来关心。   毕竟……严青可是他的小舅子,上次在水榭被他撞到就很有些不好,总不能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这么做。   ——   这会儿人走了,他也没了顾虑,疾步走过来,微微低头瞧着齐楚楚苍白的脸,英朗的眉目间带着几分心疼,柔声问道,“楚楚,你还好吧?”   少女眉宇间凝着水汽,本就白皙的肌肤这会儿更白了,却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之色,仿佛半透明的温玉质感。   本该惨白的唇色此时却异常地红润,这样的乌发雪肤,衬着黑白分明的水亮杏眸,水墨一般的黛眉,平白显出一种无端的艳丽之色来。   静王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她的脸。   齐楚楚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微微低着头,胳膊扶靠在侍女身上,身子着急地往后缩了一下。   ——   “谢王爷关心,民女要回去换身衣服,就先告退了。”   衣服还冷冰冰地贴在身上,即使有斗篷罩着,还是冷得慌,她再不赶紧换下来,怕是又要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了。   之前躺了大半个月她算是躺够了,可不想在体会一次病怏怏的感觉。   静王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很通情达理地点了点头,甚至拧着眉,连连催促道,“你快去吧,别受了凉。”   齐楚楚舒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孔玉茹那边,自然是要带着这位孔姑娘一起去换衣服,总不能怠慢了客人,让她在侯府里受了风寒。   正要开口请孔姑娘去后院换身衣服,却有一个娇俏的声音先一步打断了她的邀请。   ——   “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那娇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着急,脚步轻快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齐楚楚侧头看去,原来是表姑娘周凝霜。   周凝霜先是注意到了离她最近的孔玉茹,见她头发有些湿了,身上又披着件斗篷,倒像是落水了的模样。   孔玉茹出来了这么久都没回去,周凝霜原以为她是不小心迷路了,看到眼前这场景,才知道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急慌慌地走近几步,再往旁边一扫,眼中倏忽一亮,瞬间盈满了欣喜和激动。   玉树临风的静王殿下居然也在场,自从上次王妃生辰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静王殿下了。   没想到今儿个赏花宴,他居然也来了!   ——   还好自己出来了这么一趟,不然可不就错过了吗?   只不过,周凝霜看到他旁边的人时,欢欣的神情不由得一暗,为什么偏偏这个煞风景的楚姑娘也在场!   王爷还站在齐楚楚身边,大约是见她落了水,正露出一副嘘寒问暖的关切模样。   周凝霜恨恨地咬了咬牙,眼中嫉恨之色一闪而过。   这个狐狸精,怎么每次都能那么碰巧撞到静王,难不成是提前打听到了消息,特地撞上来的?   她脸上的苍白神态装的可真像那么回事,虚弱地好像站都站不稳,故作柔弱地靠在侍女身上,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难怪会引起静王殿下的怜惜。   ——   “凝霜姐姐”,孔玉茹忍着脚腕的痛,慢慢迎上前去,挽着她的胳膊,亲热地唤了一声。   周凝霜回过神,看了眼她身上的斗篷。   察觉到周凝霜疑惑地视线,孔玉茹赶紧解释道,“玉茹方才不慎落水,多亏了楚姐姐善心救我。”   其他的却是没提,有意无意地隐去了将军救齐楚楚的事儿。正好将军这会儿不在,就是这么说周凝霜也不会起疑心。   其实她这么一解释,倒是正合了齐楚楚的心意。齐楚楚勾了勾唇,并没有多说。还好最糟糕的场面已经过去了,现在倒是没有什么不妥。   而对于静王,他颇有些遗憾方才救佳人的不是自己,又怎么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就这么着,大家竟是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儿给遮掩了过去。   ——   周凝霜听孔玉茹这么说,面上立刻露出几分担忧之色,娇声哎呀了一声,急急地道,“楚姐姐和孔妹妹快去换身衣服吧,可别冻坏了身子。”   把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支走了,可不就只剩下静王爷和她了么。   齐楚楚本来就准备走了,此刻也点了点头,由侍女扶着,带上孔玉茹就要往内院那边过去。   ——   周凝霜原以为能借这个机会跟静王多说几句话,可惜打算落了空。   静王同她打了个招呼,只说要去找安乐公主,负手离开了。   静王走的时候,齐楚楚无意识地往旁边扫了一眼,目光不由得一怔。   周凝霜正静静地望着静王离去的背影,眼中那种呼之欲出的情愫,倒不像是看着长辈该有的尊敬,倒像是……像是刚才孔姑娘看着将军的那种眼神……   齐楚楚心中倏忽一惊,忽然想起来上次在水榭的时候,两人模模糊糊地对话。   “凝霜妹妹又喜欢什么样的呢?”   “性格爽朗,成熟稳重些的。”   ——   她当时猜了许多人,把平日里走的近些的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儿猜了个遍,却只觉得没有一个符合的。   当时她还颇觉得奇怪,也不知周凝霜到底是看上了何方圣神。   可现在仔细琢磨……静王倒是格外地符合?   而周凝霜现在的小女儿情态,无疑证实了这一点。   ——   齐楚楚心中大为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当没看见一般,微微低下头,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位表姑娘,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姨夫……   王妃可是她亲姨母,周凝霜同王妃关系还亲密的很,竟然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王爷确实是难得地美男子,举手投足又带着贵气,会引得小姑娘喜欢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王爷是周凝霜的姨夫,算是她的长辈了。这位表姑娘,还真是……   ——   不过现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当日在王妃生辰上,这位表姑娘的奇怪举动,倒是能说的通了。   难怪表姑娘那时候要片刻不离的守着她,原来是怕她不自量力地“勾引”王爷。   后来那种危急关头,也是这位表姑娘突然冒出来,打断了王爷的好事。   现在想来,表小姐那个时候,应该是猜到了些什么……   还真是多亏了她。   ——   齐楚楚暗自好笑,这么看来,老夫人和王妃之前倒是找错了人选,当初着实不该选中自己这个坏事的,倒是应该选这位表姑娘才是。   以表姑娘对静王爷的一片心意,只怕巴不得嫁入王府呢。虽然说有静王妃在,正妃的位置是没得指望了,可好歹应该还是能得个侧妃的位置的。   而且表姑娘和王妃又有着亲近的血缘关系,将来有了子嗣,血脉也更加亲近些,岂不是比她这个外人合适多了。   ——   至于姑姑和侄女儿嫁给同一人,虽然这种情况罕见了些,却也不是没有先例的。   先皇的贤贵妃就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当年还是两人联手,替当时还年幼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稳住了帝位。   可见这样的关系,有时候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助力了。   要是表姑娘嫁过去,凭着她和王妃的亲热劲儿,自然也能处的不错。   王妃那儿添了个好帮手,周凝霜也能嫁给心上人,岂不是两全其美,完全不需要将她这个无辜的外人拖下水。   ——   偶然发现的这秘密实在让她有些惊讶,齐楚楚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七七八八地乱琢磨了一通。   不过,这会儿再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王爷那边的事儿已经告一段落了,她现在也只是瞎想想了。   心中不由得好笑,把这个念头慢慢抛在了脑后。   ——   周凝霜静静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留恋之色,心里又气又急,嘴唇咬破了都没发觉。   怎么齐楚楚一要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要走了。难道就不能跟自己多说几句话吗?   周凝霜真是恨死那个讨厌的狐狸精了!   ——   齐楚楚本准备带着孔玉茹换身衣服就回去的,谁料刚进了院子,就止不住连连打了两个寒噤。   玉书被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吓着了,忙将人扶到了屋子里。   这会儿坐下来,齐楚楚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前段时间病才勉强好了,又怎么经得住这寒水的浸泡,到底还是逃不过一场病。   这副病怏怏的样子就是强撑着出去,只怕也做不了什么,还得防着别把病气过给旁人了。那些个小姑娘们都是娇养着长大的,万一被她传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齐楚楚心思既定,趁着这会儿还有意识,索性吩咐着玉书过去老夫人那儿告罪一声,将事情略略说一遍,也好让老夫人再派个妥帖的人过去,招呼那些小姑娘。   玉书知道这事儿不好耽搁,点了点头赶紧过去传话了。   小翠和小竹用铜盆端了热水进来,用干净的帕子浸了水,给两人擦了身子,又换了身干净衣服。   ——   “楚姐姐,都怪我不好,害你受罪了。”   换了身衣服的孔玉茹坐在床边,握着齐楚楚冷冰冰的手,语气中满是歉疚之意。   齐楚楚实在是没精力应付她了,孔姑娘落水那么久倒是半点事都没有,偏偏就她这么倒霉,估计又得躺些日子了。   齐楚楚这会儿脑中昏昏沉沉的,只好随口安慰了几句,让她回去的时候,顺便帮自己向几位姑娘道声歉。   孔玉茹泪水涟涟地答应了,说了好些道谢的话才离开。   虽然出了点儿意外,这场赏花宴还是在众人愉快地心情中结束了。   ——   “凝霜,楚表妹那边病的可严重?”   严嘉明这两日里都出门赏花饮酒了,这一日回府,才听说齐楚楚病倒了的事儿。   身为男子自然是得避嫌的,也不好这么过去探望,这会儿正好碰到凝霜表妹,想着她或许去看望过,就顺口问了一句。   周凝霜前行的步子一顿,她看到这位大表哥担心地模样就烦。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围着那个狐狸精转!   ——   她心里不痛快,嘴上也没什么好话,“放心,还死不了呢。”   严青听着她这话不由得有些生气,眼中带了几分怒意,厉声训斥道,“凝霜,你怎么说话呢!”   被他用这种责骂的眼神看着,还是为了那个女人,周凝霜心里更烦了,非但不收敛,反倒是又加了一句。   “我又没说错,不是什么大病,本来就死不了。”   严嘉明不知这丫头是在闹什么脾气,忍着火气道,“凝霜,你有什么气冲我发就是,别牵连到楚表妹一个病人身上。”   ——   谁知道,他这副维护的模样却像是点燃了某根导火索,周凝霜心里的那股怨气一下子炸开了,怒气冲冲地口不择言道,   “就你还把那丫头当成宝呢!你都不知道,她早就被王爷给……”   话说了一半却猛地反应了过来,周凝霜心中一个激灵,慌忙地用手掩住了嘴巴,急急地停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   严嘉明却没有放过这么点儿蛛丝马迹。   凝霜未说完的话,分明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发生了!   他甚至从凝霜鄙夷讽刺的目光中,隐隐约约猜出了她后面的话!   可是,他怎么能相信!   他扶着回廊上的红漆木柱急速地喘着气,忽然转过脸来狠狠地攥住了周凝霜的胳膊,眸光好似原野间最凶恶的野兽,嗓音低低地嘶鸣着。   “你说!她究竟被王爷怎么了!”   周凝霜胳膊被他拽的生疼,见他这暴怒的模样,心中反倒生出几分莫名地快意来。   对就是这样,早该让表哥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一旦知道了她的不堪,表哥又怎么可能再喜欢她了。   她讽刺地一笑,索性不管不顾地把后面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哼,她早就跟王爷睡了,根本不是什么清白的姑娘了!怎么配的上大表哥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大章太可怕了(T_T) 短小君简直要精——尽——人——亡!!   ☆、第27章   “不可能!你骗我!”   严嘉明怒吼了一声, 眸中已是血红一片, 面上的表情也狰狞的可怕。   他狠狠地收紧掌心, 恨不能用暴力让周凝霜把这句话立刻吞回去。   周凝霜冷笑一声,不屑地抬了抬下巴, 双眼直视着严嘉明, 并不畏惧他好似要杀人的目光,唇边带着一抹讥讽的弧度。   “我骗你做什么?污蔑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不想大表哥你被这个狐狸精玩弄于股掌!”   她的目光太过自信,也太过镇定, 镇定地好像确有其事。就好像她曾经亲眼见到过那不堪的事似的。   ——   不,这不可能……   严嘉明箍着周凝霜胳膊的手猛地僵了一下。   周凝霜察觉到他的恍惚, 红唇得意地翘起,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大表哥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她当初怎么一从王府回来就病倒了?”   严嘉明重重地喘息着, 盯着周凝霜的目光中透出几分阴郁之色,唇角绷得越发紧了。   周凝霜本来就没指望他出声,甚是得意地自己接过了话题,“全是因为她做了那等苟且之事!王爷却根本没准备纳她进府!她身子受了那等肮脏事,又添了一桩了不得的心病, 怎么能不缠绵病榻呢!”   周凝霜越说越畅快, 心中的恶意满满地涌了上来, 瞬间充满了她的心肺。   “她现在,早就是残花败柳了!”   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像是来自地狱的审判一般,狠狠地砸在严嘉明的心上,砸出一个血淋林的窟窿。   ——   不!   他不相信!   绝对不相信!   凝霜说的一定都只是无稽之谈罢了!   他当成珍宝的楚表妹, 那样清纯无辜不谙世事,怎么会是那种不自重不自爱的下贱人!   ——   可当碰到周凝霜嘲讽冷笑的镇定视线,严嘉明却有些晃神。   那视线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刺眼的剑芒照亮了他心中隐藏的一丝不安,严嘉明心底控制不住地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越扩越大,渐渐占据了他整个心扉,将他往猜疑的万丈深渊狠狠推去。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   如果楚表妹真的清白的话,自然会谨守礼法洁身自好,也根本不会做出什么惹人怀疑猜忌的举动。   如果是那样,凝霜又何必平白无故地污蔑她……   凝霜只怕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才会用这种不屑鄙夷的语气提到她……   ——   严嘉明心中蓦地一凉,寒意从骨子里渗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冰冻了他所有思绪,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左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或许,真的像凝霜所说,楚表妹单纯柔弱的模样,不过是欺骗他的假象罢了……   她对着自己能故作清纯无辜,对着静王爷的时候又焉知不会如此。   楚表妹那样娇美动人的模样,就连见惯了风月的他都忍不住动心,若是她主动筹谋,又何愁勾引不到静王……   ——   周凝霜见他晃神的模样,连攥着她胳膊的手都茫然地滑落了下去,就知道他是起疑心了。   目标已经达成,她心中甚是得意,唇角的笑意越发扩大了。   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周凝霜眼角微挑,状似无意又补了一句。“听说她这次生病,王府那边还私下派人送了金丝血燕过来。”   说起这个她就更加恨那个狐狸精了。   原以为王爷不将她放在心上,可不过是在赏花宴上又见了一面,一得知她卧病在床的消息,竟然就这般心疼地送了金丝血燕过来。   这金丝血燕是南边呈上的贡品,就连她们侯府,一年都得不了几钱,都用来给老夫人补身子了。   齐楚楚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怎么配得到静王这样的重视!   ——   金丝血燕……   如果她跟静王真的清白,静王为什么会私下送这么珍贵的补品过来。   分明……分明就是像凝霜所说的那样!   严嘉明心底最后残存的一点坚持被彻底打碎,通红的眼中瞬间满是狠戾之气。   ——   好一个楚表妹,竟然是这样将他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笑他还一直将她当成什么不可亵渎的珍宝,原来只要有了更好的高枝,她就可以自甘下贱以身献媚,迫不及待地转头别人的怀抱。   是!静王是受宠的皇子,又是手握重权的王爷,自然比他这个无所事事的侯府世子之子来的高贵!   那这几年来,他的关心珍重又算是什么!不过是她闲暇时的笑柄么!   ——   早知道,早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   他又何必为了她的名声苦苦忍耐,连一亲芳泽都怕委屈了她!   到头来,却是他看走了眼,原来她同那些个青楼楚馆的女子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水性杨花。   唯一不同的是,她身价摆的高一些,遇到了静王这样尊贵的客人才肯心甘情愿委身于人。   ————   严嘉明面色森冷,往日带笑的桃花眼中此时黑沉沉一片,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一句话没说,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这人糟践了他的一番心意,让他成了好大一个笑话!   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好啊,她不是想攀高枝想进静王府吗,自己偏偏就不让她如愿了!   “哎,大表哥,你要去哪儿啊?”周凝霜见他忽然离开,故作着急地在他背后慌慌张张地喊道,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得瑟。   严嘉明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整个人都散发着极重的戾气,步子极快地走远了。   ————   “大少爷!这这……”   丫鬟小翠哆哆嗦嗦地拦在紫竹院门口,不肯让他进门。   这位大少爷是怎么了,平日都只是托着小丫鬟送东西过来,还没这么失礼地亲自上门过,这女眷的院子哪能让他一个大男人进去。   严嘉明脸色森寒,看也不看她一眼,手掌重重地一挥,将人狠狠一推,直推地小翠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   然后他跨过门槛,直接进了院子。   走进院子的时候,西边的厢房里传来轻轻地咳嗽声,还有人语交谈的声音。   严嘉明侧身径直朝那房间走去。   ————   “楚楚,听说这金丝血燕很是补身体,娘喂你喝了吧。”   程氏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炖好的燕窝,心疼地说道。   这丫头的病才刚好,怎么偏要跑去救什么孔姑娘呢,人家落水的倒是活蹦乱跳的,偏偏她这个救人的却遭了殃。   齐楚楚靠在迎枕上,望着那碗燕窝粥,眉间微微皱起。   ————   前两天她昏昏沉沉人事不省,院子里的事儿娘亲就暂时接手了。   偏偏那位静王私下悄悄派人送了燕窝过来,娘亲这个拎不清的,居然还真相信那燕窝是孔姑娘送来报答救命之恩的,糊里糊涂就收下了。   等她醒过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想要退回去也不成了。   那纸包都被人拆开了,这会儿娘亲手里端着的燕窝粥,正是静王送过来的那一包。   这事儿要是泄露出去,可就算是私相授受了。她就是想澄清,只怕也洗不干净了。   可这事儿现在责怪娘亲也没用,更何况,娘亲一心一意牵挂着她,还亲手下厨炖了燕窝粥喂她。   炖都炖了,又何必浪费娘亲的一番好心。   “嗯,谢谢娘。”   齐楚楚微微露出一个笑,将程氏递过来的一勺燕窝粥咽了下去。   ————   “哐当”一声,雕花木门猛地被推开。   来人站在门口,眼色血红的盯着那瓷碗,好像那只瓷碗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他方才全都听到了,这就是静王送来的金丝血燕吧!   果然,凝霜果然说的没错!   她脸上还带着几许浅笑,是因为静王送过来的这礼物么!   ————   严嘉明心中怒不可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伸手就夺了程氏手中的瓷碗,狠狠地砸在青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大少爷,你……”   程氏颤颤地坐在床边,眼圈都气红了。   楚楚难得吃一回燕窝粥,才刚刚吃了一口,就被他摔了,这大少爷也太欺负人了。   齐楚楚心中虽然惊愕,还是慢慢拿帕子抹了嘴,这才转脸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解。   “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   严嘉明双眼腥红地指着地上那摊碎瓷片,并不答话,反而逼问道,“这燕窝是王爷送的吧。”   齐楚楚这会儿明白了,原来他是知道了这燕窝的来头,这事无可否认,她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呵”,他露出一个讽刺而刻薄的笑,语气中满是鄙夷,“原来楚表妹的身子,也就只值这么一碗燕窝。”   “你胡说什么!”   ————   听出他话中那侮辱下=流的意思,齐楚楚忍不住浑身一震,虚弱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睁大的杏眸中含着抑制不住地愤怒,冷冷地直视着他。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了一样。   严嘉明被那清亮愤怒的眼神看的一滞,心中莫名漫上点儿慌乱。   可那慌乱不过一瞬间,就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因为他清清楚楚地发现,坐在床边的程氏,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身子忽然瑟缩了一下,神色慌张而害怕,眼中盈满了内疚心疼的泪水。   好啊,险些又被这位楚表妹给骗过去了!   程氏作为楚表妹的生身母亲,只怕有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连程氏都这样默认了,楚表妹还自以为能靠着糊弄人的小把戏瞒天过海吗!   ————   “要不是凝……”   严嘉明险些脱口而出,顿了顿,继续道。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只怕还被蒙在鼓里,愚蠢得天天想着怎么讨你欢心!”   “楚表妹还真是好手段!将人耍得团团转!”   他忽然话锋一转,冷嘲热讽道,“听说那位可不愿纳你,楚表妹不如考虑考虑我,虽然没了清白,以表妹的姿色,当个妾室总是够资格的”。   ————   齐楚楚早被他一番侮辱的言辞气的浑身发颤,狠狠地从桌上抓了个瓷白摆件砸过去。   “你滚出去!”   严嘉明发泄完一番怒气,却并没感觉到几分愉快,反倒看着齐楚楚苍白颤抖的娇弱模样,心中生出不可名状的难受来。   虽然句句都在贬低她,可同时,他曾经的一片真心在这瞬间也被自己贬低到了泥地里。   满脸都是泪的程氏冲上前来,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全没了平日的怯生生,蛮横地将他一下推了出去,狠狠地摔上门。   ————   齐楚楚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止不住的愤怒。   她完全不知道,严嘉明这些可笑荒唐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究竟是谁,要这么阴险狡诈、不折手段地毁她清白。这世间对女子苛责过多,一旦被毁了名声,她下半辈子就全毁了!   齐楚楚手指紧紧地捏着被子,脑中忽然闪过严嘉明方才的一句话。   “要不是凝……”   凝……   凝什么?   ————   她眼中倏忽一暗,难道是……凝霜。   是了!   王府的那件事,当初周凝霜本来就猜出了端倪,添油加醋一番自然是极其容易的。   这金丝血燕的事儿,又会有哪个旁人这样关注,整日眼巴巴地盯着她这里,还特地透露给了严嘉明。   而且严嘉明待周凝霜好的像亲妹子一样,自然不会怀疑她的用心!   她和周凝霜有什么深仇大怨,值得周凝霜这样费劲心思来陷害!   静王送东西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周凝霜有本事,大可去找老夫人和王妃坦诚,又何必阴恻恻地做这种小人之事。   ————   齐楚楚死死地掐着掌心,心中满是愤恨。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好你个周凝霜!   齐楚楚拿过那张藏在血燕锦盒下的纸条,眼中倏忽闪过一抹冷意。   周凝霜你不是喜欢静王吗,那好!   这次索性成全了你!   让你“好好”地嫁入静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啊,满满地狗血o(^▽^)o   ☆、第28章      那张纸条正是静王传过来的, 藏在黑漆锦盒的夹层里。   好在程氏当时只拿了那盒子中的燕窝, 也没想过这里头还有蹊跷, 故而没看到那张纸条。   齐楚楚醒来之后,趁着程氏不注意, 将那纸条塞在了枕头底下, 她本来是准备等程氏出去后,便将这东西扔进烛火里销毁了。   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   纸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 除了关心问候病情的话,还有来自静王殿下的一份邀约。   齐楚楚目光落在那字迹上, 眼中透出几分冷意,苍白的唇角轻轻上扬。   ——   哐当一声, 泪水涟涟的程氏将门狠狠摔上, 整个身子都用力地抵住了门,将那个羞辱女儿的人死死拦在了外面。   她性子一向软弱,平日是万万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将侯府的大少爷蛮横地推出去的。   以往有什么事,都是楚楚挡在前面, 从来不需要她和阿菱操心。   可这会儿楚楚病成这样, 程氏胆子再是小, 也不能眼睁睁看外人这么欺负病重的女儿。   ——   严嘉明愣愣地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一阵阵时断时续的咳嗽声,眉头微微皱起,不知怎么颇有些不痛快。   他是带着一肚子火气过来的, 方才狠狠地羞辱了楚表妹,揭穿了她虚伪的谎话,明明应该感到痛快才是。   可此时听到那屋子里难受的咳嗽声,他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甚至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他抬手想要推开那门,手抬到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转瞬又轻轻放了下去。   严嘉明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眼中戾气已不像来时那样浓烈,直到里头的咳嗽声渐渐平静下来,他垂在身侧握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开,然后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   “夫人,大表少爷走了。”小翠靠近门边,在外面怯生生地通报了一声。   程氏方才不过是强撑着罢了,此时听得外头人已经走了,才发觉腿脚一阵阵发软,险些顺着门滑跌在地。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抱着脸色苍白的女儿呜呜地哭了起来。   “楚楚别怕,就是没了清白嫁不出去,娘出去做活也养着你,不让你在这府里受人欺负。”   “娘,你说什么呢!”   ——   齐楚楚一愣,将扑在肩上呜呜哭泣的人轻轻推开,目光惊愕地望着满脸泪痕的女人。   娘亲居然信以为真了,以为她真的被人……   齐楚楚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的是娘亲居然轻易就相信了别人乱七八糟的话,笑的是程氏这袒护她的模样,叫她心里暖呼呼的。   这事儿要放在寻常家里,女儿婚前就失了清白,做母亲的难免会苛责两句。   可娘亲却直接跳过了这一节,急急慌慌地袒护着她,明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还傻乎乎地说要做活养着她。   ——   齐楚楚收敛了唇边的温柔笑意,假意严肃地望着她,声音冷静地解释道。   “娘,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别听人瞎说。”   被她这样严肃的目光看着,程氏也有些惴惴不安,抿了抿红润的唇,一双泪盈盈的杏眸不住打量楚楚,小声地结结巴巴道,   “不……不是听人说的……我……我上次都看到了。”   “看到了?”   齐楚楚被她这话吓了一跳,“看到什么?”   程氏听她这么问,红着脸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   齐楚楚表情有些僵,原来脖子上还有过那种痕迹,娘亲是因为那个才误会的,那岂不是都误会好长一段时间了,居然一直憋着没问她。   要不是今儿个,她还不知道娘亲这么想的。   楚楚忍着尴尬,小声跟程氏认真说了一遍,事情根本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最后没有发生什么。这么好好解释一遍,也免得她又七想八想。   程氏听完还有些将信将疑,被齐楚楚故作不悦地一瞪,见她那正色的模样,也明白过来女儿确实没骗自己,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她心中立刻松了一大口气,用帕子抹了眼角的泪,又哭又笑地点点头,直说知道了知道了。   ——   自从那天大闹一场之后,严嘉明再也没来过,也没像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东西过来。   齐楚楚全然不在意,只当他没来过一般,脸色如常地安安心心窝在锦绣院养病,直到端午节前夕,才算是把身子养好了。   这么连着病了两次,就连阿菱那丫头瞧着都比她气色好。   按照侯府的惯例,端午那一日,老夫人会带着府里的女眷去望江楼,观赏一年一度的赛龙舟,这也是她们闺阁女子一年到头难得的外出机会。   齐楚楚心中暗忖,静王大约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递那么张纸条过来。只不过这一回,他怕是要有些意外的“惊喜”了。   ——   端午节这天一大早,两辆低调奢华的宽大四轮马车早早地就在侯府外的空地上候着了,车帘上坠着秋香色的流苏,青色绢质的帷布,很是雅致华丽。   众人伴着老夫人说说笑笑着出了门,几个丫鬟婆子服侍着老夫人上了头一辆马车,世子夫人也跟上去陪着了。另外几位姑娘则是上了第二辆马车。   周凝霜正好坐在齐楚楚身边,这会儿微微侧过头来,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关切,声音很是亲昵,   “楚姐姐,你身子可大好了吗?”   齐楚楚看她一眼,唇角勉强扯出个笑来,神色却有几分心不在焉,只淡淡地回了句,“嗯好了,谢凝霜妹妹关心。”   ——   周凝霜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明显是受了什么打击,心中暗暗有些得意。   那一日大表哥大怒之下,径直往紫竹院的方向去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难听的话,只怕是侮辱人的很。   周凝霜心里好奇的很,倒有心打探一番,只可惜那院子里口风忒紧,她也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虽然没打听出来,但凭着大表哥最近反常的举动,还有齐楚楚现在这般模样,周凝霜也能猜出,这两人啊,肯定是彻底闹翻了。   闹翻了就好!   闹翻了,就说明她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呀。   周凝霜从她那儿移开目光,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   ——   马车一路行来,可听见街上热热闹闹的人潮声。这一年一度的赛龙舟,是京城的大盛事了。   三姑娘严芷韵悄悄伸手撩开车窗帘子,很是新鲜地朝外头看去,外头的人乌乌泱泱,挤满了整条长街,大家脸上带着欢欣的笑容,热闹地交谈着,往同一个地方而去。   车马粼粼,约莫两柱香的时间,便停在了望江楼外头。   这座大名鼎鼎的望江楼临江而建,可从上至下俯瞰江河景致,是赏龙舟的绝佳位置。京城的一些世家贵族,也多选择在此处观赏龙舟。   众人下了马车,早有穿着官绿色褙子的侍女迎了上来,恭顺地领着人上了二楼。   侯府每年的位置是早早定好的,是二楼最里间的包房,房间临江的一面是全部可开启的雕花木窗,窗子已经提前支开,此时顺着大开的窗口看去,正好将那江中的景致尽收眼底。   众人坐着喝了会儿茶用了些楼里的点心,便听得外头鼓声阵阵如雷鸣一般,只见浩浩江水之中,十几艘并列的龙舟已经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了。   ——   比赛进行到中断,正是一片热火朝天,各种叫好声鼓劲声从外头传进来。   屋里的众人也是兴致勃勃地瞧着那下头的境况,笑闹着猜测哪一队会夺了魁首。   周凝霜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兴致,这般景象,她前一世已经看过一模一样的了,连红绿两队人并列得了第一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正百无聊奈之际,忽然目光一瞥,见到坐在右手边的齐楚楚正小心地站起身来,倒像是要往外头去。   ——   周凝霜下意识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问道,“楚姐姐,你要出去吗?”   “我……我有点不舒服,去趟……去趟西阁(古代厕所名)。”   虽然齐楚楚嘴上是这么说,眼神中却明显透着几分慌乱,说完就急急地走了出去,好像生怕被她困住似的。   看到她这副口不对心的模样,周凝霜立刻便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去西阁什么的,肯定是这丫头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她这么慌里慌张地,难不成又要做什么丑事?   周凝霜正揣摩着,忽然见到齐楚楚椅子下面,落了一张不知从哪来的小纸条。   ——   她躬身将那纸条捡起来,那纸条上的墨迹干涸了许久,纸张也有些泛黄,倒像是有些时日了。   待看清了那纸条上的字迹,她眼中猛然滑过一丝嫉恨,居然是静王殿下的邀约,正是今日,在这望江楼三楼的天字号包间。   好你个齐楚楚,竟然还敢抱着这样的心思……   周凝霜将那纸条紧紧地攥在手中,恨恨地咬着唇,悄悄起身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作者君要放防盗章啦!防盗章会在第二天替换!字数只多不少(づ ̄ 3 ̄)づ万一不小心买到也不要紧哒~~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 谢谢小天使们的地雷和营养液(づ ̄ 3 ̄)づ 哟哟十一扔了1个地雷 频频扔了1个地雷 频频扔了1个地雷 啃二哈的土豆泥扔了1个地雷 读者“墨鱼”,灌溉营养液+8 读者“小野霸霸”,灌溉营养液 +10 读者“阿布离”,灌溉营养液 +10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周凝霜一出门就悄悄跟了上去, 前面的齐楚楚步履颇有些匆忙, 大约是心中有鬼, 还时不时鬼鬼祟祟地朝后头张望一眼。   担心被她发现,周凝霜很是谨慎地同她保持了一大段距离。   周凝霜藏身在拐角处, 眼看着她提着裙脚轻轻上了楼, 分明是往三楼去了。   若真是要去西阁,自然该往楼下去才对,又怎么会需要上三楼。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周凝霜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是被她猜中了!   这个狐狸精,一次不成, 还想再勾引一次么!   这次还不被她抓个现形!   ——   周凝霜拔脚便要追上去,忽然脚步顿了顿, 停下来仔细想了一下。   这一回, 她可不能像之前一样,那么愚蠢地搅了静王的兴致,惹他不喜。   虽然这一切都怪那个狐狸精,但静王如今被她迷惑了,只会因为自己的贸然出现而动怒。   最好是在能在静王到来之前, 尽快解决掉这个祸害!   ——   对了!   周凝霜又拿起手中的纸条看了眼, 现在离两人约见的时辰还有些早, 静王政事忙碌,约莫还没到。   想到这里,她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有了这铁证在手,等会儿被她当场戳破, 齐楚楚还不得彻底露出狐狸尾巴!   到时候,只怕齐楚楚还得可怜兮兮地哭着跪着求她呢!   被人发现了这种有辱门风的私通之事,一旦泄露出去可就是一辈子洗不干净的污名了。这个狐狸精肯定会恐慌不已,肯定会哭着求她保密!   ——   周凝霜自然不会傻得把这件事说出去,说出去了虽然毁她清誉,但保不准静王顺势将人接近府里了呢,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有了这么个把柄,以后就能彻底将这个狐狸精捏在手里了!   还不是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这么想来,今儿个倒是多亏了她这一番私会!要不然,自己怎么能彻底地除掉这个心头大患呢!   周凝霜越想越是庆幸,心中止不住的生出欢欣之意。仿佛已经看到齐楚楚跪在地上,泪水涟涟哀求她的模样,只要一想到那种情境,她就好似出了一口恶气。   ——   她快步上了楼,经过三楼长长的走廊,拐了个弯,果然看到齐楚楚正朝着最东边的一间屋子走去。   呵,就是那间屋子吧。   眼看齐楚楚就要推门而入,周凝霜脚步迅速地追上去,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背后,突然出声道,“楚姐姐怎么在这儿?”轻柔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不解。   话音刚落,就见齐楚楚推门的那只手猛地一顿,整个人都像是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向她,磕磕绊绊道,“没……没什么,凝霜妹妹怎么也过来了?”   周凝霜暗自哼了一声,只怕都吓得魂飞魄散了吧。面上却并不露声色,摆出一副盈盈笑脸来,将手中那纸条一递。   “喏,我看这个好像是从楚姐姐身上掉下来的,特意给楚姐姐送过来的呢。”   ——   齐楚楚乍然见到那纸条,神情顿时有些慌张,目光不住地打量她,像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她没有看到那纸条上的字迹。   “楚姐姐不是说要去西阁的么,怎么往这里来了?”   齐楚楚似乎想找个什么法子掩饰过去,可没等她出声,周凝霜忽然面色一板,先前的笑容全都散去,语带讥讽,冷然道,   “还是说……楚姐姐果真如这纸条上所说,来此私会外男!”   这话一出,齐楚楚最后的希望也被泯灭,瞬间面色一片惨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楚姐姐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竟然会做出这种私相授受地不堪之事!”   周凝霜冷哼一声,不留情面地讽刺着。   “我……”被人当场发现了这样的秘密,对方手里还拿着那张“罪证确凿”的纸条,根本不容她狡辩。   ——   周凝霜看她这一脸心虚的模样,又哪有不懂的,目光讥笑地扫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威胁道,   “要是老夫人知道了这事儿,只怕楚姐姐……”   虽然说当时王妃似乎并不介意,可老夫人要是知道这位孝顺贴心又乖巧的楚姑娘,居然是个勾引静王的狐媚子,心中该是怎样一番恼恨呢。这样自甘下贱的手段,无疑是给威远侯府抹黑。   “不!不!”齐楚楚又是紧张又是急迫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凝霜妹妹……求你……求你别告诉老夫人。”   齐楚楚脸上早已是毫无血色,惶恐不安地望着她,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两只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袖,神情慌乱地恳求着。   齐楚楚左右张望了一番,约莫是觉得在走廊上说这些不太好,慌里慌张地拉着周凝霜闪身进了隔壁房间。   ——   屋子里静的很,齐楚楚拉着周凝霜在桌子边坐下,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保证道。   “凝霜妹妹,只要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周凝霜眼角微挑,目光亮了亮,轻柔地笑了笑,“我方才是跟楚姐姐开玩笑的,楚姐姐怎么还当真了呢?”   听她这么说,齐楚楚立刻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待看到她面上神情不似作假,才一脸尴尬地笑了笑。   ——   屋里的黑漆梨木桌上摆了一套白瓷杯酒盏,里头盛着些果子酒,闻着有一股清新的果子香味,这种酒不会醉人,喝起来却是清甜的很,最适合女眷和小孩子饮用。   齐楚楚撩了袖子,斟了一小杯果酒,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酒杯走到周凝霜面前,微微曲身行了一礼,哽咽着声音感激道,   “今儿个多谢凝霜妹妹了,都是我一时昏了头,险些做了错事儿。”   周凝霜见她这副识趣的模样,很是满意,笑着嗔了一句,“楚姐姐怎么还同我客气起来了,也太见外了。”   她一边伸手去接那酒盏,一边好言好语地劝道,“不过楚姐姐以后可得注意点,再出这种事儿,我可没法替你瞒着了!”   ——   大约是她的话又不小心提醒了齐楚楚,齐楚楚紧张之下,竟是不由自主地双手一颤,那白瓷酒杯倏的一歪,居然整个儿倾在了周凝霜伸过来的胳膊上,酒杯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啊,对不住,对不住”   齐楚楚实在没想到会闹出这事儿,赶紧拿了帕子,急急忙忙地替她去擦袖子上的酒水。   可那整杯酒水泼下去,周凝霜两边衣袖早已是湿淋淋一片了,哪里还擦得干。   这衣衫半湿的样子,就这么出去的话,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见周凝霜脸色有些不好,齐楚楚犹豫着建议道,   “凝霜妹妹,都是我的不好。不如你到屏风后将这外衫换下来,我这就出去给你拿件干净的衣裳。”   ——   周凝霜听到她的话,微微皱着眉,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这丫头现在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谅她也不敢欺瞒自己。   胳膊上还贴着那湿嗒嗒的衣衫,实在是很不舒服,她这会儿只想赶紧换下来。   这时候的天气很是暖和,即使不穿外衫,也不会觉得冷。   等她绕到屏风后面,齐楚楚才起身出了门,唇角露出一抹大功告成的笑容来,静悄悄地合上了门。   只见门外的木牌上,赫然挂的是天字号的牌子。   ——   静王今儿个被些朝中之事缠住了,这会儿才抽出身来,想着那个重要的邀约,错过了这次可不知还有没有下次,急急地备马赶到了望江楼。   一路快步走上来,到了门边,静王却是迟疑了下,莫名生出几分忐忑来。   也不知那个小姑娘究竟会不会来赴约,毕竟因为之前那件事,她似乎有些怕他了。   静王轻轻推开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好像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可当合上门,屋内却是一副空空荡荡的模样,他心中蓦地一凉,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来,果然是没有来啊!   看来之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   他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既然佳人不在,他自然没必要呆在这个地方了。   静王转身朝门口走去,不过走的时候,还是不死心地最后扫了一眼屋内。   这一次,却让他瞧出些不对劲来。   屋子角落,那面素锦山水刺绣屏风上头,好像搭着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走近几步,只见那竟然是一件姑娘家的外衫,袖角有些湿了,透着隐隐的果酒香味,还在往下滴着水。   这会儿隔得近了,静王才注意到素锦山水刺绣屏风上面,影影绰绰照着一个窈窕动人的身影。   ——   原本以为齐楚楚不会过来了。   没想到,这丫头竟然是早早地就在此处候着了。   静王这会儿大喜过望,方才地失望顿时散去,眼中只剩了满满地笑意。   他脚步轻缓地绕过屏风,只见那人背对着他盈盈而立,只穿着件素缎中衣,衬得身姿格外玲珑有致,一股芬芳的媚人香味自她身上幽幽地传过来,还夹杂着一丝果酒的清甜。   静王心中欢喜,不知怎么像是被那香味蛊惑了一般,眼中透出几分迷茫混沌的喜色。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胳膊一伸,将那幽韵撩人的柔软娇躯紧紧拥在了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依旧是防盗~~勿买^_^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周凝霜刚刚换下被茶水溅湿的外衫, 冷不防有个人从后头抱了上来, 立刻浑身一颤, 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回事,那个死丫头怎么还不回来!竟然还被外人给闯进来了!   周凝霜心中气极, 使力回转身去, 一巴掌便要呼到那个登徒子脸上去。   可稍稍转过头,猛地瞥见那登徒子熟悉的模样,周凝霜的手就在半空中停住了, 哪里还挥的下去。   只因为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她恋慕已久的静王殿下。   这一下, 她方才的气急败坏倒是消退得一干二净,反倒生出些羞涩之意来。   她默默地低下头, 脸上呈现出一抹浅浅的红晕。   ——   后面的静王却像是没察觉到她这番小动作, 也没听出她方才低低的惊呼,还笑道,“今儿个怎么这么乖。”   周凝霜面色绯红如霞,心中砰砰直跳,刹那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一时间她脑中思绪万千, 那死丫头方才慌慌张张的又被她吓坏了, 恐怕是走错了房间!   难道说, 现在这间房,才是私会的地方?   静王身为她的姨夫,平日里对着她都是一副疏离有礼的模样。   哪像现在,这样的……这样的亲密。   只怕是将她当成了那个死丫头。   ——   周凝霜低着头咬着唇角, 心中涌上一股嫉恨,又有些舍不得推开那个亲热的怀抱。   她目光转了转,忽然闪过一抹亮光。   李代桃僵,倒也不是不行!   虽然说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合礼法。   但只要能嫁进王府,将来静王登基为帝,她就是身份尊贵无比的皇妃,到那时候,又有谁胆敢质疑她的私事!   若果真有人胆敢乱嚼舌根,她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永远闭嘴!   ——   何况前几天,老夫人已经在商议她的婚事了。这种女儿家的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将这事儿全托付给了老夫人,又哪里轮到她插手。   如果不出意外,过段时间,她又要被许配给上辈子的那个人——南安候府的独苗李弘。   是,现在看来,这确实是一桩极好的婚事。   南安侯府同威远侯府皆是簪缨世家,这着实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甚至可以说是她高攀了。   因为她只不过是威远侯府的表小姐,更何况,还有个和离的娘亲。   ——   这世道流言对女子毕竟是苛刻的,虽然只是两厢情愿的和离,并不是犯了七出之条。   但还是有好些人家因为忌讳她母亲的事,怕她将来同她母亲一样和离,不愿意同她结亲,更青睐那位嫡出又才满京城的嫡出大姑娘严芷萱。   她的选择,可比大姑娘要少得多。   要不是老夫人对她用心良苦,只怕这样好的婚事,还落不到她头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挑不出任何问题,来拒绝这桩婚事。   ——   只可惜,上辈子她夫家站错了队,静王登基之后,南安侯府一落千丈,成了有名无实的破落户。   她受够了那些世家女眷的冷眼和漠视,也受够了对钱银斤斤计较的日子!   要是现在还不想个什么法子,那她就只能认命,重复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可悲的人生了!   重活一世,不能嫁给世界上最尊贵的人,不能享受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那这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这样好的机会送上门来,她又何必要拒绝!   ——   还真是得多谢那死丫头了,要不是那死丫头,今儿又怎么能遇上这样好的事!   周凝霜心中这么思量了一番,倒生出几分不可遏制的欢喜来。   这屋里门窗四合,也没有点灯,屏风后头颇有些昏暗,她一直低着头,静王倒也瞧不见她的相貌,手轻轻抚上了她细嫩的脖颈。   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抚上肌肤,周凝霜身子一软,轻颤颤地靠在了男人怀中。   有了这肌肤之亲,就是静王想不负责任,只怕也不行了。   ——   静王只觉得今日她乖巧地有些奇怪,不过倒也正合了他的心意。   那些欲擒故纵,来个一两次就够了,再多了可是会遭人厌恶的。   从进来起,怀中人一直垂着头,还没来得及好好瞧瞧她的脸儿,只怕是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了。   静王忍不住有些心痒,指尖要去挑起她的下巴,却是被她一躲,轻巧地转过身,将头害羞地埋在了他怀中,不肯让他看见。   男人轻笑一声,也明白她这是不好意思了,倒也不强迫,安抚似地顺了顺她的脊背。   ——   方才从后搂着倒是没察觉,这会儿正面抱着佳人,静王隐隐觉出一丝说不上来的奇怪。   怀中那具柔软的身子,好像比之前略微丰腴了些,愈发显得凹凸有致了。   可她不是刚生了两场病么,照理说不该清减了许多?   ————   男人英挺的眉宇轻轻一皱,眼中露出几分疑惑神色来。   从进来开始,就没听她说过话,也没有看过她的脸。而且今儿个这小姑娘态度一反常态的乖顺。   就连方才想要看她,也被她躲开了。   就好像是刻意躲着不肯让他看到样貌似的。   不,不对。   怀里的这个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   静王唇边的笑容猛地一滞,忽地伸出手,食指颇有些强硬地抬起怀中人的下巴。   这一看之下,他不由得大惊失色。   “怎么是你!”   静王倏忽放开手,急急地退开两步,脸上满是尴尬。   明明今儿个约得是齐楚楚,怎么突然变成周凝霜了。   ————   还好他方才发现的早,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儿,可就难看的很了。   这丫头是王妃的亲外甥女,他就是再怎么喜欢美人,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与王妃成婚的时候,周凝霜还是个年幼的小女娃,这些年他一直将周凝霜当成儿女一般的小辈看待。   这会儿出了这档子事,在他心里,简直跟乱=伦=没什么区别,可真是丢大人了!   ————   周凝霜手抖了抖,原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面上也不由有些慌乱。   但见静王只是满脸的尴尬难言,倒没什么恼怒之色,她倒是镇定了下来,索性大了胆子,甜美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王爷,凝霜一直……”   像是有些说不出口,她红着脸顿了顿,一双含情的美目望向英俊的静王,转瞬又轻轻垂下眼睫,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羞涩地说道,“一直心慕于你。”   ——————   静王其实已经猜出了一些端倪,要是不喜欢的话,方才自己抱上来的时候,她肯定会挣扎呼救的,可她却什么都没做。   不过此时听到她这么说出来,静王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堵,甚是窘迫难言。   哎,以他这样的身份和相貌,被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看上,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只不过,他真没有那么的不顾礼法。对着这位亲外甥女,就算长得再标志,他也实在是不了手啊。   这位深深爱慕他的亲外甥女,可还真是叫他有些头疼。   ——————   静王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假意咳了两声,只当没听到她的告白,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方才是本王认错了人,实在并非有意冒犯,你千万别多想。”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虽然明知道她在这里颇有些不对劲,但是静王这会儿也没这个心思去计较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尴尬的地方。   ————————   静王提步就要往外走,衣袖却被人死死拽住了。   他转过头,就见周凝霜两只手扒着他的袖摆,一双美目泪光盈盈地望着他,羞怯怯地娇声道,   “王爷,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方才有了肌肤之亲,以后凝霜就是您的人了。”   静王真是有苦难言。   就这么抱了一下,怎么就成了他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要奋起啦!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哒!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静王这会儿懊恼不已。   万万不该在还没看清人的时候, 就抱了上去。   如今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后面可怎么收场。   周凝霜要是非得缠着他负责, 难不成还真要将这位外甥女娶进府里?   弄出一桩姨甥同侍一人的“美谈”来?   如今储君未定,享受这种齐人之福, 对身为皇子的他而言, 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丑事,只会让父皇和朝臣们觉得他是个沉迷女色之人,今后注定难当重任。   要不是贪恋女色, 又怎么会无耻到连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放过?   静王心中暗暗摇头,费了这么些年的心血, 如果因为这种小事功亏一篑,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   静王心思渐渐定下来, 目光转凉, 落在周凝霜哭哭啼啼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他没有答应周凝霜的话,理清了思绪,冷冷地沉声质问道,   “对了, 周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这地方是他约见齐楚楚的地方, 怎么齐楚楚没来, 周凝霜反倒来了。   而且周凝霜现在这番模样,分明是知道他今日会来似的,这事着实有些蹊跷。   ——   周凝霜听他这么问,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要是没有她在其中插手, 静王这会儿应该早就和齐楚楚好上了。   她又该怎么解释才好?   如果静王知道是自己又一次故意破坏了他的好事,也不知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动怒。   她可不想再在静王心里留下什么坏印象了。   ——   周凝霜这边正犹豫不决地想着借口,手中也不自觉松了力道。   静王一挥手臂,就将她握着自己衣袖的手甩开了。   拉拉扯扯间,忽然一个东西从周凝霜袖口中掉了出来。   静王下意识地定睛看去,竟然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   周凝霜脸色一白,下意识就要抓起来。   静王却是快她一步,俯身将那纸条捡起来,认出了正是他亲笔手写的那份邀约。   这会儿就是周凝霜不承认,静王也能猜出大半了。   原来是看到了这份邀约,上面时间和地点写的一清二楚,也难怪会找上门了。   ——   就是不知道,这纸条如何会落到了她手里,难道不是应该在齐楚楚手中的吗?   现在齐楚楚没来,周凝霜却来了。   难不成这纸条半路被人截下来了,根本就没传到齐楚楚手里?   若果真是那样,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外甥女!   “这纸条怎么在你手里?”   静王皱着眉,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周凝霜的胳膊,神色明显带着几分怒气。   ——   两人正僵持不下,连门口轻轻地开门声也没注意到。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呼,静王这才回过神来,皱眉看去,就见齐楚楚满脸不可置信地站在旁边,用手掩住了微微张大的口,煞白着一张脸,以一种异样而难以言喻的眼神望着他。   那眼神,就好像他是什么衣冠禽兽一样,居然对自己的外甥女也下得了手。   静王反应过来,心中一惊,倏地放开了手。   他也明白,这实在也不能怪齐楚楚,现在周凝霜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素缎中衣,方才他的手还牢牢地握在周凝霜胳膊上,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样暧昧的场景,怎么可能不让人多想。   他的清白啊,全被这小丫头片子给毁了!   ——   静王又是懊恼又是憋屈,怎么甘心被人误会成乱=伦=之人,伸手就要拉着齐楚楚解释,   “楚楚,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楚楚却是轻轻地闪身一避,目光中含着数不尽的失落和惆怅,秀气的眉心紧蹙,好像万万没想到自己喜欢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荒唐的人。   也万万没想到会亲眼撞见这样不堪的一幕。   她急急地走近周凝霜,将手里那件绯色缠枝纹外衫一递,塞到了周凝霜怀中。   “凝霜妹妹,这……这是给你拿的衣服。”   说完这句话,她就低垂着头,掩住了眼底的情绪,脚步慌乱地朝着门边走去。   ——   静王再也忍不住了,疾走两步挡在了她前面。   齐楚楚步子一顿,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摆了摆手,很是惊恐害怕地补了一句。   “王爷,您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那样子,好像生怕被杀人灭口似的。   静王心中一堵,愈发憋闷了,琢磨着该怎么同她解释才好。   谁知齐楚楚却是趁他走神,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一下子溜了出去。   ——   “王爷,刚才都被楚姐姐看到了,怎么办啊?”   周凝霜穿好衣服,娇羞地走过来,靠近了静王身边,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地问道。   怎么办?   他还想知道该怎么办呢!   方才来之前的好心情全被败坏了,还添了个甩不脱的大麻烦。   ——   静王揉了揉眉心,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怎么那么巧,他在这屋子里碰到了周凝霜,齐楚楚又正好过来送衣服,那么巧就被她撞了个正着。   简直像是有人故意设计好的一样。   静王薄唇紧抿,目光沉沉地落在周凝霜那张不胜娇羞的明艳脸庞上。   ——   从方才的情形来看……那张纸条可能根本就没有传到齐楚楚手中,而是落到了周凝霜手上。   如果是那样,齐楚楚又为什么要进这间屋子?   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要让她看到这一幕……   对了,她是特地来给周凝霜送衣服的。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这位外甥女策划的?   故意要让齐楚楚看到这样的一幕,让他不得不对她负责?   静王眼神乍然闪过一丝讽笑,倒是看不出她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心思。   ——   “那周姑娘想怎么办?”静王扬了扬眉,索性将问题回抛给她。   周凝霜抿着唇羞涩地笑了笑,娇声道,“凝霜是王爷的人了,自然是愿意进府伺候王爷。”   她愿意进府,可他还真不想接这位外甥女进府。   莫说王妃那儿不好交代,外头的名声也不好听,就连他自己这儿也很难接受。   “哦?”   ——   静王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   “可我怎么听说,老夫人已经为周姑娘定下了亲事?本王怎么好做这种毁人姻缘之事?”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自从那次生辰宴会之后,王妃好像很为这位外甥女的婚事着急,前些日子都在帮着老夫人张罗人选。   前两日听王妃说,这位外甥女的夫家已经差不多敲定了。   他也是顺便听了一耳朵,当初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儿个倒是能够派上用场。   不过这会儿想起来,他倒是有些醒悟过来了,难不成王妃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急着要将这位外甥女嫁出去?   ——   听到这个消息,周凝霜脸上的笑容一滞。   什么,祖母这一世竟然那么早就定下了亲事吗,怎么会这样,她居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她才不要嫁到那个落魄世家,只有风风光光的皇妃之位,才能配得上她!   周凝霜心中急迫,抓住唯一的把柄,委委屈屈地念叨道,“可……可凝霜已经跟王爷有了肌肤之亲……怎么可以再嫁给别人……”   ——   “方才唐突了周姑娘,着实是本王的不对。不过周姑娘有所不知,这种事儿放在那北漠或南蛮之地,都只是区区小事,周姑娘大可不必因此介怀。”   “而且这件事,只要周姑娘不说,本王也保证不会泄露出去,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绝对不会有损周姑娘的清誉。”   说了半天,就是咬紧牙关不肯答应她的要求。   ——   周凝霜顿时气坏了,她都说了那么丢人的话了,这位王爷怎么还是冥顽不灵。   她咬了咬嘴唇,心一横,“那如果没有了那桩婚事,王爷就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静王饱含深意地斜睨她一眼,扬眉笑道,“若是周姑娘非要如此,本王自然会负这个责任。”   当然,至于这桩婚事成不成,可由不得她说了算。   周凝霜听他总算松口,这才安心了些。   ——   虽然这事儿不好办,但老夫人很是疼爱她,只要她苦苦恳求,说不定老夫人一心软就忍不住答应了。   静王见她不再苦苦纠缠,才终于出了门。   周凝霜也理了理衣服,眼中带笑地回到了二楼。   进屋子的时候,比赛都差不多要结束了,齐楚楚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心不在焉地望着江面上热火朝天的赛事,这会儿看到她,露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并没有说什么。   周凝霜弯起唇角朝她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下,琢磨着该怎么同老夫人提这件事儿。   没多久,众人欢欢喜喜地看完这一场盛事,热热闹闹地拥着老夫人打道回府了。   ——   端午节次日,锦绣院。   “什么!你再说一遍!”愤怒地声音在那架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后头响起。   老夫人气的直哆嗦,脸色都有些发白,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人。   “还请外曾祖母可怜可怜凝霜,替凝霜取消了那桩婚事。”   周凝霜泪光盈盈地跪在地上,往地上磕了个头,慌慌张张地再次哀求了一遍。   老夫人身子一歪,旁边的大丫鬟冬荷忙上前扶住了,替老夫人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   ——   老夫人怎么能不气,这桩婚事是她和王妃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生怕委屈了这个丫头。   堂堂世家的独子,模样长得不差,性子又忠厚老实的很,至今连个屋里人都没有,到底是哪里配不上她了!   她竟然敢大逆不道地说要取消婚事!   虽然说现在只是口头上谈好了,可无缘无故地取消,人家只怕会以为是她们侯府眼光太过挑剔,两家也要就此生隙。   这丫头,还是太不懂事了!   ——   “不行,这事儿由不得你!”   老夫人一拍几案,严辞拒绝道,一副不愿再听她多说的样子,就要让冬荷将人领出去。   周凝霜见怎么求都没用,心中又慌又乱,急急地靠近两步,倔着性子低声道,   “外曾祖母,凝霜喜欢的是静王殿下,除了静王,凝霜谁也不想嫁。”   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煞是震惊地看着她。   老夫人歪在迎枕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凝霜,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被当成是乱那个伦的禽兽静王哈哈o(^▽^)o 大肥章呢~~~~~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听到老夫人这句话, 周凝霜不由得心中一凛。   她没想到, 老夫人会对这件事情这样生气, 甚至言语中对她很是不满。   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法往回收了。   而且就是重来一次, 为了拒绝掉那桩讨厌的婚事, 她大概还是会这么说。   周凝霜跪在地上,轻轻拉着老夫人的衣裳,泪盈盈的双眼哀求地望着她。   ——   看到她那副执迷不悟的样子, 老夫人收回目光,疲惫地将头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 半阖着眼睛。   好像已经被她伤透了心,失望地不愿再看她一下。   “你不必多说了, 婚事我和王妃已经定下了, 不会改的。”   “至于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我就当今日没听到,你以后也不许再提。”   难怪王妃前些日子那么操心,现在想来,怕是猜出了这丫头的歪心思。   她亲姨母这般好心好意地为她的婚事操劳, 这个丫头却这样的让人不省心。   ——   “外曾祖母!”   周凝霜心中很是不平, 这怎么就是大逆不道的心思了。   她和静王又不是真正的亲人, 只是因为王妃嫁给了静王,她同静王才有了名义上的亲属关系罢了。她凭什么就不能嫁给静王了。   老夫人闭着眼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听她说话的模样,“冬荷, 带表小姐下去吧。”   ——   周凝霜一愣,老夫人的态度这样坚决,她岂不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她一下挥开冬荷的手,紧紧抱住老夫人的腿,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那件关于女儿家名誉之事说了出来。   “外曾祖母,可……可昨日在望江楼,凝霜已经和静王殿下有了肌肤之亲。”   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又补了一句,“不信您可以去问楚姐姐,这件事儿,楚姐姐也看到了。”   虽然齐楚楚当天装的什么好像都没看到一样,可是如果老夫人问的话,谅她也不敢瞒着。   ——   这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石,激荡出一圈圈涟漪,老夫人倏忽睁开眼,看着她的目光彻底冷了。   这样不自重的话,亏她也说的出口。   昨日在望江楼好好地看着赛龙舟,要是她呆在屋子里,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碰到静王殿下。   ——   这些年侯府好吃好喝地养大她,府里除了大姑娘严芷萱之外,最受重视的就是她了。   就连养在世子夫人名下的严芷韵,都比不上她平日里的富贵排场。   怎么就将她养成了这么个骄纵任性的人,为了嫁给静王,竟不惜连清白都豁出去了。   老夫人沉吟片刻,吩咐道,   “冬荷,去派人将楚楚请过来。”   “是。”   冬荷福了福身,领命走到门边,唤了个小丫鬟前去传话。   ——   过不了多时,齐楚楚就跟着那小丫鬟过来了。   齐楚楚绕过黄杨木雕八仙围屏,进了里间,就见到周凝霜跪在地上,老夫人靠在矮榻上,用手揉着额角,很是疲惫的模样。   她并不多做打量,上前恭顺地给老夫人行了一礼。   老夫人朝齐楚楚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同时朝着身边的冬荷吩咐了一句。   “你也下去吧。”   屋子里原本只有冬荷伺候着老夫人,这会儿冬荷一走,就只剩下她们三人了。   这种丢脸的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老夫人将方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拉着齐楚楚的手,语气却带着几分罕见的严肃,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楚楚,凝霜说的可是真的?”   “楚姐姐……”   周凝霜焦急地看向她,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夫人猛地喝住了。   “你住嘴!”   ——   齐楚楚心中不由得一滞,老夫人看着她的目光太过冷肃,也太过镇定。   明明是问句,却像是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齐楚楚暗忖,以老夫人这么些年的过人智慧,难道真看不出周凝霜的话是真是假吗?   如果按照事实回答了,她又真的会满意吗?   还是说,老夫人其实只是想从她这儿得到一个保证罢了。   ——   齐楚楚捏紧手指,身子往后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十分果断地回应道,   “老夫人,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果然,老夫人听到她这么说,脸上的神情略略放松了些,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齐楚楚也松了一口气,她们一家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就算知道什么隐秘的事儿,也最好是当作不知,绝不能在这种明面上说出来,得罪了老夫人。   ——   “齐楚楚,你说谎!你明明就看见了!”   周凝霜见她不肯说实话,咬牙切齿地用手狠狠指着她。她为什么要说谎,生生地断了自己的荣华之路!   齐楚楚侧过头,皱着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周凝霜,很是不赞同地叹了一句。   “凝霜妹妹,你怎么能拿女儿家的清誉随便开玩笑呢?以后可千万别这样糊涂了!”   “你!你!”   ——   周凝霜简直气坏了,齐楚楚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是不怀好意,嫉妒自己能嫁给静王殿下?   她刚才可是口口声声跟老夫人说,齐楚楚全都看到了的,这会儿齐楚楚否认,岂不是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好了,楚楚你先下去吧,我还有话同凝霜说。”   老夫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询问,直接吩咐道。   齐楚楚应了一声,恭顺地退了出去。   ——   “外曾祖母,她在说谎!”   等齐楚楚一走,周凝霜就迫不及待地告状。   “好了!”老夫人板着脸一拍几案,低声斥责道。   “你非要将这件事弄的人尽皆知吗!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女儿家的廉耻之心!”   周凝霜听得一愣,老夫人这意思,是相信她了吗?   那方才又为什么还要将齐楚楚叫过来问话?   难不成……是为了堵住她的口……不让自己的名誉受损……   想通这个,周凝霜不由心中一喜,老夫人果然是疼爱她的,连这个都替她提前想好了。   ——   “好,既然你执意要退婚,那我也不拦你了,明日我便替你退了这婚事。”   老夫人幽幽地长叹一口气,疲惫地说道。   以凝霜这样骄纵的性子,如果今儿个不依了她,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丑事来。   何况如她所说,她如果已经同静王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到时候嫁出去被人发现了,只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老夫人也不想凝霜像她母亲一样,落一个和离或者是休弃的下场。   ——   “谢谢外曾祖母!谢谢外曾祖母!”   一听到老夫人的承诺,周凝霜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给老夫人磕了两个头,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老夫人见她这样欢喜,叹了叹气,忍不住警告道,   “不过,你以后可千万别后悔!这婚事一旦取消可就恢复不了了!”   这样难得的一桩好婚事,偏偏被这不惜福的丫头糟蹋了。   ——   “凝霜绝对不会后悔的!”   周凝霜满脸笑容,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样一桩婚事,有什么可后悔的!哪里比得上未来的皇妃之位!   ——   齐楚楚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一直往回走,走到湖边的时候,想着花园子里的玫瑰约莫开的正好,不由停住了脚步。   最近一直病着,许久没有做香露了,前几日那外头的掌柜还托人带话进来,问有没有什么新制的香露要拿出去代卖呢。   她也不想断了这门生意,虽然银两不算太多,但好歹也能贴补贴补,手里能存点余钱。   齐楚楚心中微动,想着倒不如现在顺路过去摘一些,等会儿回去就可以试试玫瑰清露的方子了。   反正如今在这府里,闲着也是闲着。   ——   齐楚楚带着玉书走到花园子那边儿,此时正逢午后,阳光有些灼热,园子里也没什么人。   园子边上的一块地都是开的正盛的玫瑰花,因着那玫瑰花上的小刺颇为扎手,直接摘是不可能的,玉书便去寻那管园子的借工具去了。   齐楚楚正低着头,瞧那园子里的花开的娇艳美丽,心生喜欢,唇角不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正此时,一个醉醺醺的人影却是从旁边经过。   齐楚楚只顾着瞧花倒是没注意,那人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看到了亭亭玉立地站在花丛中,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女。   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白玉般的肌肤上,映出浅浅的绯红,已经不见了之前的苍白病弱,反倒像是一朵开的正娇艳的花儿。   那人醉的迷迷糊糊的眼睛倏忽亮了一下,歪歪扭扭地朝着花丛边走过去,朝着那个很久没见,日思夜想的人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哟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还没反应过来, 一只手就狠狠地用力拽住了她的胳膊。   被那只手拽的一个踉跄, 齐楚楚歪了一下, 这才稳住了身子,甚是奇怪地转过头去。   “大少爷?”   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只因为面前拽着她的这个人, 头发散乱地披着,浑身一股乱糟糟的酒气,和往常那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实在是相去甚远。   要不是现在是在威远侯府, 她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   “楚表妹?”   严嘉明歪着头,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正迷茫地打量着她, 像是在努力确认她的身份一样。   齐楚楚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定是喝醉了。世子爷怎么也不好好管管这位大少爷, 就任由他这样放浪形骸。   齐楚楚皱了皱眉, 用力去掰他的手。可醉酒的人力气格外大,她怎么掰的开。   ——   正在此时,严嘉明忽然将脸凑近过来,好像终于确定了是她,脸上的表情陡然变得狰狞起来。   自从在凝霜口中知道那件事后, 这些天他很难受, 他无法忍受一直以来爱慕的佳人, 竟然只是一个水性杨花之人,只有每日的醉生梦死才能让他好过一些。   他甚至恨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齐楚楚就是那种人,却还是忍不住因为她的难过而痛苦。   就连那天站在她门外, 听到她可怜的咳嗽声,恍惚之间都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他这样难过,凭什么她却能笑得这样开心!   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凭什么!   ——   那双迷茫的桃花眼中刹那间充满了愤怒之色,他紧紧地攥住那只不停挣扎的手腕,歪歪扭扭地用力晃了一下面前的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泄他数不清的愤怒和嫉妒。   “装什么冰清玉洁,你同静王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连身子都给出去了吗?凭什么我碰一下都不行?”   大约是有了醉酒的保护,毫无顾忌地恶毒言辞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   齐楚楚拽他的那只手猛地一滞,早已是气的浑身颤抖,他怎么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人!   她不再去徒劳地抢回自己的手腕,而是抬起胳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   “咔”地一声,巴掌却是落空了,严嘉明虽然喝醉了,反应却还很是灵敏,很是粗暴地将她手腕一折,牢牢地控制在了掌心。   齐楚楚瞬间脸色惨白,额上直冒冷汗,完全不能忽视手腕传来的强烈痛意。   醉酒中的人根本没有顾及到力道,严嘉明直接将她的手腕弄脱臼了。   齐楚楚痛的胳膊都在发抖,严嘉明却只以为她是害怕了,并没有注意到她此时的不对劲,嘟嘟囔囔着含混不清的话。   ——   “大少爷,您放开我们姑娘。”   玉书正好回来了,见到自家主子被欺负,自然是又急又慌。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咬牙上去拽严嘉明,却是被他狠狠地一脚踢开了,直接扑在了地上。   她哭的满脸泪水,可这会儿又拉不开人,心中一急,竟是看到了那拿过来的剪子,颤颤巍巍地抓了起来,朝着两人纠缠的地方走去。   ——   “玉书,不要乱来。”   齐楚楚被她吓得不行,连连摇头,慌乱地吩咐道,   “快出去找人。”   就算是为她解围,也万万不能将玉书给折进去了。   万一挣扎之中,那剪子戳到了什么不该戳的地方,玉书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即使运气很好,严嘉明只受了一点皮肉伤,可胆敢出手伤了主子的婢女,这威远侯府肯定是不会再留的。   ——   玉书其实也害怕地很,连只鸡都没杀过,又哪敢真的出手伤人。   这会儿听到齐楚楚的吩咐,她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慌慌忙忙地一把丢开那剪子,拔腿就朝着外头跑去。   跑出花园子没多远,见到有两个才刚刚留头的小丫鬟从外面经过,瞧着比她力气还小,又怎么拉得住大少爷。   她丧气地摇了摇头,快快往外面跑了几步,眼中一亮,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个竹青色长衫的男人。   那人身量高大应该也挺有力气的,约莫是能制服住大少爷的。   玉书赶紧跑上去,连那人模样都没看清,就急急地行了一礼,哭诉道,   “还请您救救我们姑娘,大少爷正在发酒疯,拉着我们姑娘不放。”   ——   那人本来是要回自己院子的,这下听到玉书的话,不由得脸色一沉,英俊的眉不悦地蹙起,压抑着怒火狠狠地斥了一句。   “他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斥责的话音落地,玉书慌慌张张看去,这才发现,原来她匆忙之下找的这人,正是那位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心中不由得一喜,大将军力气肯定很大,而且大将军是大少爷的长辈,也不至于像有些仆人一样不敢对大少爷动手。   只要有他帮忙,一定能顺利地救出姑娘。   “你快带路。”严青沉声吩咐道。   “是。”   玉书擦了擦脸上的泪,忙领这位大救星赶紧跑过去。   ——   “我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看不上我?”   “就因为我……嗝……不如静王殿下有权有势吗?”   严嘉明倒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只是醉醺醺地拽着齐楚楚两只手,丝毫没发现面前的人早已经痛的站不住了,自顾自地发泄着不满,手上力道也随之加大,   “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贪慕虚荣的女人!”   齐楚楚倒抽一口凉气,手腕脱臼的痛楚越来越强烈,她原本浅红的唇色此时都已经变得惨白。   严嘉明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难受,一双猩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她。   ——   严青跟着玉书来到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严嘉明这样恃强凌弱的不堪场景。   他迈开步子,迅速地上前,带着劲道的掌风袭来,狠狠地拍在严嘉明身上。   严嘉明被打的往后一个趔趄,下意识松开了禁锢着齐楚楚的手,捂着疼痛的胸口,仰面摔在了泥地上。   站在一旁的玉书赶紧上前,扶住了自家姑娘。   ——   可能是严青那毫不留情的一掌,又或者是狠狠地一摔,痛意让严嘉明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愣愣地看向严青,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严青却是直接拎着他的领口,将他一把提了起来,俊脸仿佛结了霜一样冰寒刺骨,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满是怒火,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   “除了欺负女人,你还会干什么!”   ——   严嘉明被他吼得一怔,下意识朝着旁边看去,就见齐楚楚脸色煞白的站在一边,低着头握着脱臼的手腕,那个叫玉书的小丫头更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他是怎么了,竟然会醉醺醺地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想起方才那些欺负人的行为,他心中满是羞愧。   二叔说的对,除了欺负女人,他还会干什么呢?   他大概生来就是个废物,只知道喝酒买醉,一事无成。   别说楚楚看不上他,就连自己的那位亲生父亲,又哪里看的上他呢。   相比于不学无术的他,父亲大约更喜欢聪明懂事精通诗书的二弟吧。府里的众人,都不过是将他当成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罢了。   要是没有这层嫡长子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其实他曾经也是努力过的,可能是天赋太差,不管怎么努力,总是赶不上二弟。   每当父亲拿着他同二弟相比的时候,他心中就越发羞愧了。   渐渐他就自我放逐了,结识了一帮子狐朋狗友,整日在外面吃喝玩乐,将那些个诗书礼乐彻底抛到了一边。   严嘉明目光一暗,耷拉着头,任由他责骂,蔫蔫地没有回话。   “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去军营!”   看到他这副蔫头耷脑地样子,严嘉明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声命令道。   再这么荒唐下去,这家伙要把侯府的名声都给败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的作者君有木有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严嘉明被严青一顿痛喝, 这会儿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讷讷地站在原地, 脸上神情很是僵硬。   军营……   那军营之中据说苦的很, 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去年那位孔大公子凭家里关系在军营里谋了个位置,在里头呆了不到十天, 就灰头土脸地偷偷溜回了家里, 打死也不肯再去了。   ——   孔大公子刚回来第二天,平日里玩得好的几个公子哥儿就将人请到了京城最大的酒楼,围着这位“逃兵”好一阵嘲笑。   严嘉明当时也去了, 听说这位孔公子做了逃兵,心中也难免有些看不起。   黑瘦了一大圈的孔大公子却是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美味佳肴扫荡一空。   孔大公子酒足饭饱, 才用银签闲闲地剔着牙, 没骨头似的瘫在太师椅上,扫了众人一眼,浑不在意地哼道,   “你们倒是去试试,反正老子是再也不想去那鬼地方了。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又累又苦, 他=娘的比狗还不如!”   ——   一边说, 一边愤愤地挽了袖子给他们瞧,胳膊上青青紫紫的,都是训练搏斗的时候被人摔出来的。   “这还算轻的呢,老子身上就没一块好的地方, 再不回来,老子半条命都要没了。”   这倒也确实怪不得他,这些公子哥儿娇生惯养的,平日就是有了什么事儿,也自有仆从帮忙,哪里需要他们亲自动手。   活了这么些年,怕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苦头。   众人见他面黄肌瘦的模样,全不似前些时候的潇洒,倒真是受足了苦。   等见到他满胳膊的青紫,听他说起军营里那些个事儿,也不由得暗暗咋舌,这军营着实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也难怪这家伙会逃回来了。   于是乎众人打着哈哈,笑闹着将这事儿带过去了。   ——   严青那时候还颇为可怜那家伙,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轮到跟孔大公子一样的地步。   不,应该说,他比孔大公子还要更悲惨一些!   他这位二叔……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啊!   瞧这语气,肯定是要把他扔进去,好好教训教训的。   听说大名鼎鼎的严大将军的练兵手段,是极其恐怖的……   外人甚至美其名曰“阎罗将军”。   ——   严嘉明很清楚地知道,有严大将军在,他就是再苦再累,也绝不可能像那位孔大公子一样,半途灰溜溜地逃回来的!   今儿万万不该醉成这副鬼样子,要不是醉的不省人事,也不会糊里糊涂之下这样欺负人,更不会被这个可怕的二叔抓了个正着。   严嘉明叫苦不迭,心中懊悔不已,很是想讨价还价一番。   可一看到严青寒谭似的冷厉眸光,严嘉明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默默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   严青见他没有出言反对,心中怒火倒是稍微平息了些,看来这家伙,至少还是有救的。   他记得四年前带兵出京的时候,这位大侄子还没有这样荒唐。   这才短短几年,居然就将纨绔子弟的那些不堪恶习学了个遍,同那些混迹花街柳巷的狐朋狗友在一处,整日游手好闲的,也没个正经事儿。   大哥平日里政事繁忙,大约也是疏于管教,这才叫他越发放肆了。听说那位庶出的二少爷倒是颇为上进,比严嘉明这个嫡长子可出众多了。   这次将他扔进军营好好磨练一番,但愿能把这颗长歪了的苗子给正回来。   这位大侄子是大哥的嫡长子,可是要继承威远候爵位的。   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将来整个侯府交到了他手里,恐怕也只有日渐破落的份儿。   ——   “好了,你现在跟我回去,把明天要带的东西收拾好。”   严青将事情交代完,总算是松开了拎着他领口的手,语气也缓和了些。   “……是,二叔。”   严嘉明憋屈的很,可又万万不敢反驳,很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苍天保佑啊,但愿他能活着回来……   ——   “啊,姑娘,你的手怎么了?”   玉书低低地惊呼声传过来,还带着几分忍不住的慌张。   她方才扶着自家姑娘,就见齐楚楚脸色白的很是不正常,额上还不断冒着细汗。   就算大表少爷方才抓着自家姑娘力气大了些,可现在大表少爷都被拍开了,不至于还这样痛才对。   可瞧自家姑娘的模样,倒像是痛的越来越厉害了,连身子也越来越无力,全靠她扶着才能站稳。   玉书一向心细,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就见自家姑娘的右手软哒哒地垂在一边,像是折了一样,很是不正常的扭曲着。   姑娘右边的胳膊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明显就是出了什么事儿。   难不成是手被折坏了?   玉书心中一慌,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   严青正带着严嘉明要往外走,这会儿听到玉书的惊呼声,严嘉明不由得脚步一滞,转过头去。   他隐约记起来,当时醉酒之下,好像是听到了一声“咔”的骨头移位的声响。   男子力气本就比女子大,何况方才是在酒醉之下,力气愈发大了,糊糊涂涂地手中也没个轻重。   如今看来,极有可能伤着她的手腕了。   虽然厌恶齐楚楚的故意欺瞒,但严嘉明并没有想过要对她动手。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再怎么愤怒,也不至于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   “怎么了?”   严嘉明往回走了两步,凑近两人身边,颇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便要低头去瞧齐楚楚的伤势。   玉书却是不满地用手一挡,将他隔开了些,冷言冷语道,   “不牢大少爷您关心。”   语气中明显对他满是愤怒之意。   上一次在院子里,就那样欺负了重病的姑娘,姑娘忍着,还严禁她们任何人透露出去。   可这位大少爷还嫌欺负的不够,上次言语上就够恶毒了,这次居然还更是粗暴地动起手来。   ——   被个小丫鬟这样不尊重地回话,放在往常,严嘉明早就气地将人狠狠责罚一番了。   可这次的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也怪不得玉书护主心切,谁让他把楚表妹给伤着了。   严嘉明脸上有些挂不住,露出一个讪讪的表情来。   他很是忧心,可玉书这会儿挡着,他也不好查看伤势。   ——   玉书扶着齐楚楚就要赶紧回院子,还得快些去找大夫。   也不知道耽搁了好一会儿,姑娘的手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经过严青身边的时候,玉书忽然听得这位大将军出声道,   “让我看看吧。”   玉书一怔,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见大将军英俊的眉头紧锁,目光有些凝重,正望着自家姑娘的手。   方才要不是有大将军帮忙,只怕还不能将大少爷拉开,姑娘还不知怎么被他欺负呢,玉书心中自然是十分感激的。   可就算是感激,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怎么好让这位大将军随便拉着自家姑娘的手看,玉书一时犹豫不决,不免有些迟疑起来。   ——   “你再耽误下去,半路上她就要疼晕过去了。”   严青脸色冷峻,不慌不忙地添了一句。   要不是这事是自家大侄子惹出来的,他才懒得去收拾这烂摊子。   这小丫鬟也太多虑了些,他难道是什么色中饿鬼不成么?   再说了,那丫头,他更亲密的事儿都做过了……   唔……那事儿确实失礼了些,不提也罢。   ——   玉书一看自家姑娘,果真是已经痛的不行的模样,那些男女授受不清的念头也只好先扔在一边了。   况且现在就算是回了院子,要去找大夫也只有男大夫,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她微微福了一礼,语带感激,   “那就麻烦大将军了。”   ——   严青淡淡地朝她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上前将齐楚楚那只折了的手慢慢拿起来。   他的力道其实很轻,齐楚楚却还是倒抽了一口凉气,额头上也直冒冷汗。   严青仔细端详了一番,莹莹如玉的纤长手指搭在他掌心,却很是无力地垂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腕关节有些不正常地弯折,细白的手腕明显红肿了一圈。   “她这是脱臼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扶稳她。”严青沉声吩咐了一句。   玉书听到他的话,下意识使力紧紧扶住了自家姑娘,却没料到这位大将军接下来的行动。   ——   玉书呆呆地站在旁边,看着大将军另一只手握上姑娘的胳膊,两手轻轻地一使力,掰东西似的将姑娘的手腕弄了一下。   “啊!”   齐楚楚猛地痛呼了一声,险些从玉书怀中摔出去,水汪汪的杏眼中霎时落下几滴晶莹的泪珠,沾湿了细密的长睫。   她从那一刹那剧烈地痛楚中回过神来,紧紧咬着牙,蕴着盈盈水汽的眸子恨恨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这位大将军,出手之前就不能提个醒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摸小手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作者有话要说:  小肥章哟o(^▽^)o   严青自然是不懂这这些个怜香惜玉的, 这会儿将她的手腕弄好, 正打算叮嘱几句。   略一抬头, 就见瞪着自己的那双明眸,因为浸了水光, 看起来又黑又亮, 如同黑色的玛瑙一般闪着灵动的光泽。   只不过此时,那双漂亮的眼中明显带着几分痛意和不满,俨然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相比平日里的八面玲珑,却是平添了几分天真拙气。   严青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将她的手轻轻放了下来。   “你动动手腕,应该好了。”   齐楚楚将信将疑地动了一下, 虽然还点痛, 但已经不是方才那种折磨人的痛苦了,确实是好了很多。想不到大将军还有这种手艺,若是下辈子不做将军,说不定还能当个江湖游医试试呢。   不过就他这凶残的手段,要是给那些真正弱不经风的小姑娘看病, 指不定要给人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呢。   齐楚楚心中不满归不满, 还是礼貌恭敬地同他道了谢。大将军虽然下手狠了些, 她的手现在好了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勉强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而且,方才也多亏有他拉开严嘉明那个醉鬼。   难不成老天爷是看在她之前好心帮大将军救人的份上,才让他这次出现的这么及时?   ——   “楚表妹, 方才都是我太糊涂了,抱歉。”   见齐楚楚这边状况好了些,严嘉明走了几步,凑上前来,低声道歉。   对他而言,这两次的羞辱可能只是一时气话,甚至是醉酒之后的胡言乱语。他大约以为一句道歉,就可以一笔勾销。   齐楚楚却很清楚地认识到,这些大约才是他潜藏的真心话,这一次只是借着醉酒找到了发=泄的途径罢了。不过是听了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十分可笑地、毫不迟疑地将她判了死罪。   这样违心的道歉,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   严嘉明说完这句话,齐楚楚脸上并没有一丝笑意,目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柔和的声音带着几许疏离。   “醉酒伤身,大少爷以后还是少喝为好。”   就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致歉一般,很是轻巧地移开了话题。   严嘉明没收到预想中的回答,神情一滞,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脸。却见她轻轻低着头,羽扇般的细密长睫合在一处,抿着浅红色的唇瓣,似乎对他失望到了极点,吝啬到连视线都不愿再施舍给他。   这一刻,对楚表妹而言,他俨然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了。   不,陌生人或许还能得到她不经意的眼神眷顾,可他,却仿佛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   ——   也许他根本不应该戳穿那件不堪的事,他本该装作不知,粉饰太平。   那样的话,他可以假装楚表妹依旧是单纯善良、纯洁无暇、没有被人玷污的,他只要同以前一样喜欢她就好,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不甘和愤怒。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彻底地被她拒之门外。   可是!那些肮脏的事她既然能做的出来,又凭什么不让人说!   她明明就……明明就是个爱慕虚荣之人,才会做出自荐枕席这种不能见人的事。   事情都挑明了,她凭什么还能摆出这种纯洁无辜的模样,好像全是他做错了一样。如果她行规蹈距不招蜂引蝶,自己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对她口出恶言!   现在他都准备为刚才的话好好道歉了,她凭什么当作没听到一样,故意无视自己。   ——   严嘉明忽然生出一丝不甘心来,猛地欺身上前,就要向齐楚楚质问一番。   却被横空生出地一只胳膊挡了回去。   “你做什么?”   严青皱着眉头斥了一句,将他往后隔开,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冥顽不灵,道个歉都能弄成这副欺男霸女的样子。   “你们先走吧。” 既然这位楚姑娘不愿意接受道歉,严嘉明就是强迫也没有用,还不如让她们早早离开,免得这位大侄子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   玉书听闻他的吩咐,赶紧点了点头,她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忙准备扶着自家姑娘出去,齐楚楚却按住了她的手。   “我有两句话要同大少爷说,恳请将军回避一下。”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目光恳切地看向严青,十分冷静地提出了这个要求,好像丝毫没有被严嘉明吓住。   严青眼中露出几分不赞同之意,皱着英朗的眉,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难道忘了方才的事了么。   齐楚楚自然没有忘记方才的威胁,不过这会儿严嘉明已经清醒了,不至于像先前那样无礼。   见她执意如此,严青也不再多问,略一点头,迈开长腿出了花园子。   即使有什么意外,他隔得也不远,要阻止也来得及。   ——   “姑娘,我们还是走吧……”玉书提议道。   “玉书,你也先出去。”齐楚楚却径自站稳了,将她肩膀往外推了推。   “姑娘……”   玉书很是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能留着姑娘一个人同这位大少爷在一起呢,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没事的,你先出去吧。”   “……好吧,万一有什么事,姑娘千万要喊我!”   玉书很是不舍地放开了手,一步一回头走了出去,还不忘偷偷警惕地瞧一眼严嘉明。   严嘉明看到她那防贼似的眼神,心中愈发憋闷了,不仅是二叔,就连这个小丫鬟,都将他当成了吃人的洪水猛兽不成么。   之前他是喝醉了才会动手伤人,现在只是意难平罢了,他又不是什么粗鲁之人,怎么可能再做出那种动手欺负人的事。   ——   直到花园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人,齐楚楚才慢慢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严嘉明,“大少爷三番两次污蔑我做了那种不堪之事,难道是亲眼见到了吗?”   “哼,那种事儿也亏你说的出口。我确实没见到,可自然有人见到了。正所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严嘉明略带讽刺地哼了一声,语带不屑地回道。   齐楚楚静了片刻,这才轻言轻语地继续道,“不知那人是谁,大少爷能否叫她出来与我对质?”   严嘉明闻言一愣,她做都做了,居然还有脸和人对质,是嫌这件事还不够丢人么?枉他还好心帮她瞒着这件丑事,一直没有透露出去。   ——   见他一直不肯回答,齐楚楚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还有掩藏不住地气愤。   “我倒想知道,我根本没做过的事,那人究竟是在何时何地所见!”   那双秋水般的明眸中含着莫大的冤屈,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浅红的唇瓣都被咬的红肿了。   一双干净澄澈的水眸就这样直晃晃地瞧着他,不带半点狡诈,严嘉明心中恍惚了一下,脸上的讥讽神色此时竟也有些挂不住了。   “那人莫不是在梦里见到的不成?好端端地,为何要凭空捏造这样肮脏的谎言来污蔑我!”   她毫不退缩,步步紧逼地固执追问道,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严嘉明,大约是因为太过委屈也太过愤怒,连眼圈都红红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   “我齐楚楚自认问心无愧,却不知背后那个小人,又敢不敢同我对质!”   她的声音虽然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明显是打定注意要将那个散布谣言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这样平白无故地被陷害,任是谁,也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有找出那个罪魁祸首,才能彻底洗清她的污名。   看到她毫不设防的澄澈双眼,如清泉一般干净透亮,但是却带着满满地委屈和愤怒之意,严嘉明忍不住有些动摇了。   这样干净的一双眼睛,怎么能藏得住那些满是心机的情绪呢?   如果她真的如凝霜表妹所说,跟静王爷做下了那种丑事,又怎么敢真的和人对质。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攀龙附凤心机深重之人,提出这个要求,只会让她彻底身败名裂,对她百害而无一利,她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   难道这一次,真的是自己错怪了她吗?   ——   严嘉明想到这一丝可能,心中忽然滑过一阵恐慌,如果真的错怪了楚表妹,那他这些时候轻薄无耻的侮辱举动,恐怕死上一百次都不足以平息楚表妹的委屈和愤怒了!只怕早就叫楚表妹彻底寒了心!   他歉疚地看了一眼楚表妹,一瞬间满是不安。   可转念又想到那一日,他破门而入时,楚表妹母亲程氏的慌乱神情,又明显像是有什么事。   如果楚表妹真的清白无辜,为什么表姨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严嘉明心中已相信了半成,却还是疑惑地问出了口,   “可表姨那天……分明像是默认了……”   ——   齐楚楚听到他这话,面上差点绷不住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难怪当日严嘉明一开始听她否认,还有些半信半疑,后面不知怎么反倒突然更生气起来,原来是被她想太多的娘亲给坑了。娘亲当时糊里糊涂地揣测她被人欺负了,又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当时听严嘉明那么说,只怕以为她的名声全毁了,肯定是要大惊失色的,偏偏却被严嘉明给瞧去了,在他心里无疑是罪证确凿了。   “大少爷若是还不信,大可现在就去找我娘问清楚!”   “大少爷想必也清楚,我娘天生是个不会骗人的。即使我像大少爷以为的那样心机深重,也没那么大能耐让她撒谎。”   说着说着,她眼圈愈发红了,抽了抽鼻子,咬着嘴唇,连声音都带着低泣。   严嘉明看她这样可怜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愈发慌乱了。   表姨这个人性子胆小的很,确实天生就是个不会撒谎的。他只是凭当日的情况自顾自地揣测了一番,却没有真的询问过事实。   事到如今,这件事从头至尾,他其实都只听说过凝霜表妹的一面之词。   或许,这一次,他是真的错了?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几日之后, 锦绣院正房里间。   黄杨木雕八仙围屏后头, 一个身穿粉霞牡丹纹褙子, 头戴珊瑚珠宝石步摇的少女依偎在老夫人身边,满目殷切地望向老夫人, 娇声询问道,   “外曾祖母,那件事儿成了吗?”   周凝霜今儿个早早就过来了,比齐楚楚都还要来的早些, 就为了打听这件事。   老夫人当日可是应承她很快就推掉婚事的,她估摸着应该也办的差不多了, 这都好几天了,却半点消息都没听到。   她心中不免有些急迫, 今儿个索性起早了些, 趁着众人都不在场,直接向老夫人问个清楚。   ——   见她面上满是期待和欢欣之意,老夫人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气,这丫头亲手毁了这么一桩好婚事,也亏她能开心得起来。   不过这件事儿, 并不像周凝霜想象中那么顺利, 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同李家讲这件事。   也并非是有意拖延, 其实老夫人早就送了拜访的帖子过去,却是不巧,来传话的仆人说,李夫人那日去看赛龙舟, 吹了点江风老毛病犯了,一回家就躺下了,如今正在家养病,近日都闭门谢客了。   老夫人深知,这个时候上门去给人家添堵,无疑是雪上加霜,万一李夫人一气之下病情加重,她们威远侯府岂不是做了那落井下石的恶人。   凝霜的事儿,只好暂缓一些时候,等李夫人的病好全了再说。   ——   周凝霜正满怀希望地看着老夫人呢,忽见她沉默地摇了摇头,神情不由得一怔。   周凝霜眼中期盼的光芒一下子灭了,满脸都是沮丧,抱着老夫人的胳膊,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恳求几句。   老夫人却是有些不喜,轻轻拉开了她的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回道,“这事你不必操心,我自然会说到做到,你回去歇着吧。”   明显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什么话了。   上一次闹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想到老夫人那怒气冲冲地斥责神情,周凝霜心有余悸。   如今她的婚事可就全靠老夫人了,又怎么敢再次惹恼老夫人,虽然心里有些不甘心,还是撇了撇嘴,乖乖地没有再说话,恭恭敬敬地行完礼,就退了出去。   以老夫人的脾气,确实也没必要骗她,至多不过是再等些时候罢了。就是这等待,着实让人太过焦心了,对周凝霜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她恨不能马上就退婚成功,然后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嫁进王府,安心等着做皇妃了。   ——   见周凝霜走了,老夫人才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靠在了墨绿色大迎枕上。   这几日也为这倔性子的丫头操碎了心,老夫人心情也着实有些不好。   既然李夫人病好之前,周凝霜这里的事都只能暂时搁着,她索性先将孙儿的婚事给定下来了,想到孙儿的婚事,老夫人面上才难得露出一点儿轻松来。   那一次赏花宴上,来赴宴的几家姑娘瞧着都很不错。当然,除了那位颇有心计的孔姑娘外,老夫人混迹深宅多年,又怎么看不出这些小姑娘家的可笑伎俩,好在当时楚楚将人救起来了。要不然,那位毫无廉耻心的孔姑娘指不定要赖上自家孙儿了。好好地一次赏花宴,险些就被那孔姑娘给破坏了。   那也难怪,自家孙儿模样长得周正,又是皇帝亲封的镇国大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些话少了些,却也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婿,也难怪会惹人觊觎。   不过这赏花宴上的人选虽然多,却也有个难处,老夫人难免就挑花了眼。   瞧着这个娇俏灵动些的也不错,那个温柔贤惠些的也很好,还有个爽朗大方的似乎也很合意,这几位世家千金都是府里精心教养出来的,自然各有过人之处,还真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就算各个都合心意,这全娶进来也是不可能的,定然要从中找个合适些的才好。   老夫人一提起这事儿就有些犯难,忽想起之前吩咐过楚丫头帮忙看看的,也不知这丫头有没有什么想法。   好在这个时候,楚楚也快过来请安了。   ——   齐楚楚一进门,就被老夫人亲热地唤到矮榻边坐下了。   两人絮叨了些家常话,老夫人便忍不住提起了这件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问道,   “楚丫头,依你看,这几位姑娘哪位更合适阿青一些?”   这会儿提到那几位出身世家的千金,齐楚楚就想起那场让她险些丧命的赏花宴,然后控制不住地想到了湖底被救的那一幕。   那时候她以为没有人会来救自己了,早已陷入了绝望。谁知道那位被她在心里怒斥了一通的人,后来不仅下来了,还紧紧搂着她的腰,竟然不顾礼法地嘴唇相贴着渡了一口气过来。   大约是从死亡中重获新生的刺激太过巨大,她的脑子在那一刻格外清醒,清醒地能感觉到他温热柔软的唇,紧紧依偎的结实身躯,还有冰凉的肌肤贴着他汲取到的烫人暖意。   这一幕虽然除了他们两人,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可齐楚楚一想起来,脸还是忍不住发烫。说起来,加上严嘉明醉酒这一次,严大将军算是救过她两回了吧。倒也不全然是个大灾星了,倒像是个大福星了。   ——   “楚丫头?”老夫人见她不回话,又轻轻唤了她一声。   齐楚楚忙用手抚了抚脸颊,脸上的热意这才消退了些。真是的,她在想什么呢,什么见鬼的福星,要不是因为严大将军,她当初根本就不会落水!又怎么会有性命危险!后面那次,也不过是碰巧罢了。   她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仔细斟酌了一下,慢慢开口道,   “回老夫人,那一日相处虽然不久,但楚楚瞧得出来,几位姑娘皆是兰心蕙质,性子也都很不错,想来不管选哪一位都是极好的。”   老夫人却是有些不大满意她的回答,嗔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哎,我就是不知道该挑谁才好了,这才问问你的意见,怎么连你这丫头现在也学会敷衍人了?”   齐楚楚面上一红,她也不是没有看出老夫人的心思,不过为大将军选媳妇儿这种大事,她还真不敢插手。本来嘛,她又不是大将军的长辈,哪有资格参与这种事儿,偏偏老夫人又这样难为人。   ——   “好了,这会儿又没有旁人在,就咱们俩私底下聊聊。楚丫头你就说说真心话,到底哪位姑娘瞧着好一些,这次可不许再敷衍我!”   老夫人却是不肯轻易放过她,板了脸故作严肃地催促道。   齐楚楚见老夫人这般固执地追问,抿着唇犹豫了下,只好试着建议道。   “宁姑娘性子甚是活泼,年纪却是稍微小了点,天真爱玩的心性还在,只怕得等两年嫁人,才方便操持家事。”   听她这么分析,老夫人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确实,永平侯府家的宁姑娘活泼可人,还带点儿小孩子心性,老夫人其实挺喜欢她那性子的,本想着严青是个闷葫芦,倒不如娶个活泼好动的中和一下,也就一直有些犹豫不决。不过既然是为了阿青娶媳妇,堂堂大将军的夫人,只怕要选个能当得起来的才好,宁姑娘年纪也着实是小了些。   ——   老夫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李家姑娘为人爽朗大方,又出身于武将世家,不同寻常女子,习得一身好武艺,想必同小表叔也更有话聊。”   照这么说来,这丫头是觉得李家姑娘不错咯?   可齐楚楚这会儿真给出建议,老夫人却又有些犹豫了,这位李家姑娘性子是好,不过女孩子家舞刀弄枪的,到底有些不妥。这是娶媳妇儿,又不是给阿青找切磋伙伴,又何必非要选个会功夫的女孩子。   齐楚楚暗暗瞧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立刻明白过来,话锋一转,   “只不过依楚楚看,路丞相府里的路大姑娘性子娴静温柔、气质清雅,瞧着倒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似乎更合适小表叔一些?”   ——   当初问那位大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的时候,他的标准也差不多就这些了,这位路姑娘倒是恰好都符合了,还真是天赐的良缘。   而且以大将军那种不会怜香惜玉的性子,选个温柔贤惠些的姑娘,才能包容他毫无自觉的粗暴手段啊。   齐楚楚细细思量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位路明珠姑娘应当是很合适的,便抬眸去看老夫人。   果然,这回终于是说道点子上了。   老夫人眼中蕴着几分喜意,一张爬上褶皱的脸早已笑开了花,连连抚了抚她的手,开心道,“你说的不错,明珠这温柔性子和阿青倒是很配。她嫁进来,我也不用操心那么多了。”   说着又宠溺似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埋怨道,   “你这丫头,亏得今儿个逼着你说出来,不然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主意呢。这么多话闷在肚子里做什么,又不能长肉。”   “就只知道看着我在一边干着急,也不替我参谋参谋!”   ——   齐楚楚被老夫人说的脸红,抿着嘴,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夫人约莫是早就对路明珠有好感了,只不过有些挑花了眼,才一时拿不定主意罢了。   就算今儿个她不提,或是提了别的姑娘,老夫人过几日想明白了,应该还是会倾向于选择路明珠。   看来大将军的婚事,应该也快要定下来了。   想到这件事,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那么一点儿黯然。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不过这黯然的情绪不过是一瞬间, 很快就消散了。   老夫人这会儿倒是兴致正好, 拉着齐楚楚又开始聊起那位路千金来。之前挑花了眼还没注意到, 现在心里有了计较,越想越觉得这位路家姑娘很是合适。   老夫人见齐楚楚安静地低着头, 情绪似乎不怎么高的模样, 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说重了,这丫头有些不好意思了,笑呵呵地补了两句,   “方才那都是玩笑话闹你的,你这丫头莫不是当了真, 恼我了?”   “楚楚不敢。”齐楚楚闻言,忙收回了神思, 有些窘迫地对着老夫人连连摆了摆手。她方才根本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不过是走神了。   ——   老夫人笑眯眯地瞧着她,就见那张白皙细嫩的脸颊染上一点儿绯红,一双眼眸清亮如灵泉,端的是杏面桃腮,眉目如画, 像是这世间的美都聚到了这一张脸上似的, 叫人越看越是喜欢。   说起来, 楚丫头同路家姑娘差不多的年纪,其实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等定下了阿青和凝霜的事,也该琢磨着给她好好找个婆家了。   老夫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这婚事,怕是不太好找。   ——   按理来说,其实论姑娘家的品格秉性,楚丫头比那位路丞相家的千金也差不了什么,样貌甚至明显还要好上一两分。   就是身份稍微低了些,她父亲官职原本就只是个芝麻官儿,如今连人都没了,剩下一家孤儿寡母的,她又能找到什么好婆家。   怪就怪她没能像路明珠一样出生在显赫之家,要不然,就凭这样出众的样貌和温顺娴静的性子,前来提亲的人只怕早就踏破了门槛。   在这世家遍地的京城,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这姑娘家的出身,才是决定未来夫家人选的重要条件。   再怎么出众的样貌,也最多只能当作锦上添花的一桩美事罢了。   ——   老夫人想着这事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叹气。   当时她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恰好王妃那儿又急着要个伶俐的人,就狠狠心将这丫头推出去了。   要是能被静王爷看上,别的不说,楚丫头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至少是不用愁了。王妃的心头病也能一并解决了。   若果真成了,这也算是件一举两得的美事。   谁知道楚丫头这样好的样貌,静王也不知怎么居然没看上。   反倒是凝霜那丫头,却破天荒地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凝霜这事她都不愿去想,一想就头疼的很。   ——   齐楚楚没想到老夫人的动作会那么快,第二天就派人送了帖子去路夫人府上,约了路夫人一同去山上进香。   可能也是老夫人太想抱曾孙了,这会儿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严青的婚事定下来。   当然,要说严大将军的这个年纪,确实也早该成亲了,要不是因为在外征战了四年,也不至于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和他同龄的那些个世家公子,成婚早的第二个孩子都能下地走了,也怪不得老夫人这般焦心。   现在既然有了大致的人选,自然早早定下来为妙,一拖再拖的话年纪就大了,到时候十四五岁的待嫁小姑娘都快能做他女儿了。   当然如今这事儿,还只是老夫人一厢情愿,得同路夫人商定一番,才能定下来。依着路夫人主动带着路明珠上门参加赏花宴来看,多多少少肯定是存了那个心思的。   只不过现在两家都还没有挑明,这回借着上香的机会提一提,估计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   很快就到了上香这一日,因着这回主要是和路夫人有事相谈,又不是什么大过节的,老夫人也图个清静,索性没有叫那么多人,只拉了世子夫人和齐楚楚在一旁作陪。   周凝霜却是闷在家里无聊,又因为和李弘的婚事迟迟没有取消,心里憋的慌,这次听说了这回事儿,想着难得有个机会出去散散心,也就缠着跟了上来。   老夫人虽然不喜她这些日子的不懂事,到底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心中还是不忍拒绝,也就随了她的意。   这次出行的人不多,府里只备了一辆四轮马车,车厢宽敞舒服的很,坐了四个人也不显拥挤。   不过,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故意的,临上马车前,齐楚楚往旁边瞟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严大将军骑在马上,穿了一身修身的黑色便装,衬得四肢越发矫健修长,面目俊朗,气质凛冽,腰间还挎着一把长剑,竟是要护送她们上山的模样。   让这位大将军屈尊降贵地行使护卫之职,就为了送几位女眷上山进香,着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齐楚楚心中暗忖,只怕这世上,也就老夫人能这般使唤他了。   不过,今儿个特地叫上大将军护送,难不成是为了让他提前见一见未来的丈母娘?   ——   出了京郊之后没多久,很快就到了盘旋的山路。   山间的路不算平坦,车轱辘难免会碰到些大大小小的碎石,还好车厢的材质坚硬结实的很,即使压到几颗石子也只是轻微的抖动罢了,坐在其中的人几乎察觉不到。   马车约莫走了三炷香的时间,齐楚楚轻轻掀了车窗帘子瞧出去,就见山雾之中的寺庙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有种与世隔绝的幽静古朴之意。朝侧前方望去,就能看到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骑在马上,身形挺拔,连背影都透着几分英武之气。齐楚楚微微怔神,忽听得山间一声清脆的鸟鸣,她才赶紧收回了眼光,放下车帘子静静坐了回去。   她退的太过及时,没能发现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下一刻回过头来,抿着薄唇,目光奇怪地扫了一眼车窗的方向。   过不多时,马车速度渐渐缓了下来,山中寺庙已近在眼前。   可能是为了体现对于佛祖的虔诚之心,那座寺庙前方,有一段青石铺就的长长阶梯,仅能容人步行通过。   这样的一段路,马车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了。   ——   青石台阶前方倒是有一大块平地,供来往的香客停放车马,还有两位小沙弥在一旁候着,此时见有贵客上门,也迎了上来,恭敬地合手作揖。   因着这会儿只能步行,众人便都下了车,说着话儿,一起往那青石台阶处走去。   老夫人虽然年近古稀,身子比同样年纪的人却健朗多了,由丫鬟婆子搀扶着,爬起台阶来倒也不算太辛苦。   上了台阶,才算是终于到了寺庙的正门。   众人随着主事僧人进了宽阔宏伟的大殿,只见大殿正中摆了一尊约两丈高的金身佛像,要尽力仰着头,方能看到佛祖唇边那慈悲的笑容。   佛像前的案桌上设了几尊香炉,老夫人领着她们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了拜,每人上了一柱香,照惯例捐了一笔香火钱,这才去了后院的厢房,暂且歇息着等路夫人过来。   ——   齐楚楚手中的一杯清茶还未喝完,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就进来传话,说是路夫人和路姑娘已经到了。   果然过不多时,便听得笑语吟吟声自院子里传进屋来。   “让老夫人久等了,真是失礼失礼。”   路夫人一进屋子,就拉着路明珠朝老夫人行了一礼。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茶盏,往屋子中央瞧去,只见路姑娘今儿穿了身海棠色缠枝纹褙子,配着素雪绢挑线长裙。那海棠色的衫子衬得她肤色越发白净了些,比起上次的清秀雅致,这一回的打扮又多了些女儿家的娇俏。   乌黑柔亮的青丝梳成涵烟芙蓉髻,发髻上戴了珊瑚珠排串步摇,行走之间步摇上的珊瑚珠轻轻晃动,便透出几分灵动之气来。   虽然路明珠五官在世家贵女之中不算最出众的,但这一身装扮下来,再加上她本身的清雅气质,也让人颇有些移不开眼,看来着实是下了一番功夫。   老夫人和路夫人寒暄了几句,便将目光转向路明珠,细细打量了一番,眸中全是满意之色,笑呵呵地夸赞了好几句。又拉着路明珠坐到身边的位置,亲热地说了好些家常话。   ——   过了会儿,因着老夫人和路夫人私下有话要谈,其他人也就都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世子夫人另寻了一处厢房歇下了,周凝霜带了个小丫鬟出去闲逛了,一时间院子里就只剩下了齐楚楚和路明珠。两人之前在宴会上见过几次,性子还算投缘,虽然称不上什么闺中密友,关系比普通人倒是稍微亲近些。   “楚姐姐,我们也出去走走吧。”大约是早知道了今儿来的目的,路明珠那张白净的脸稍微有些红,腼腆地看了齐楚楚一眼。屋子里的两个人这会儿估计正在讨论她的婚事,在这院子里呆着,她颇有些不自在。   齐楚楚只装作不知里面的情况,笑着点了点头,走过去挽了她的手,两人一同出了院子。   ——   绕过了一座水池和几处回廊,就差不多到了后山的位置,郁郁葱葱地土坡上种了好些开的正茂盛的花木。   路明珠挽着齐楚楚的手,将周围的两个丫鬟支开了些,拉着她慢慢往那花木繁盛的山坡走。   齐楚楚见她这番模样,便知是有什么私密话要说,只安静地跟着她也没有出声。心中却是暗暗有些好奇,也不知这位路姑娘要同她说什么悄悄话,好像她们以前也没有熟悉到能交换秘密啊。   走到那山坡的背后,见周围终于一个人都没有了,路明珠才停下脚步,浅红的唇瓣张开又合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齐楚楚早已被她这副模样勾的好奇不已,见她迟迟不说,实在有些心痒,忍不住主动问道,“明珠妹妹,你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路明珠被她戳中心事,那张白净清秀的脸更加红了。   不过这次她总算是一鼓作气,鼓足了勇气,轻轻凑近齐楚楚身边,声音细细地问了出来,   “楚姐姐,严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替换晚了点T_T 写到现在才写完,好困(~ ̄▽ ̄~) 小天使们么么哒(づ ̄ 3 ̄)づ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大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楚楚微微惊讶了一下, 怎么都没料到路明珠要说的居然是这个。   然而仔细想想也算正常, 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可能是不好意思去问母亲这种问题。相比之下,跟她这种同龄人反倒更能说出口。而且路明珠大概以为她也生活在侯府, 会比较了解大将军吧。   不过虽然同在侯府, 其实她和严青也不是很熟悉。齐楚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见路明珠很是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心中思索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这时候多说大将军的好话总该是没错的吧。   她正准备回答, 路明珠却目光纠结地看了她一眼,小心地补了句, “我听人说……严将军脾气有些大?”   齐楚楚用手掩住口, 轻轻笑了起来。原来路姑娘是顾忌这个呢,害怕嫁了个暴脾气的夫君。   大将军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自然不比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公子瞧着温和儒雅,常年冷着一张俊脸,看着怪瘆人的, 也难怪路姑娘会忐忑不安了, 还要特地这么私下探寻一番。   ——   “大将军虽然面冷寡言了些, 待人却是很不错的,外头那些话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齐楚楚握了她的手,轻声安抚道。   说罢,微微勾起唇角看向路明珠, 笑盈盈地调侃了一句,“明珠妹妹大可放心,将军以后定然会是位很体贴的夫婿的。”   路明珠听到她的回答,仿佛大大松了一口气,瘦削的肩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双微微垂下的眼中闪过几许愧疚又带着些安慰的神色。   齐楚楚本还以为她要再问点什么的,还有些发愁该怎么回答呢。关于严青的事,再多的她其实也说不出来了。   谁知路明珠问完这个,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很快地移开了话题,转而拉着她聊起京城时兴的花样子来。   ——   端午节后的某一日,穿着玫瑰色刺绣妆花缎裙的女人斜靠在贵妃榻上,素手捧了一张信笺,正细细地读着。   信笺读完,女人那双秀美的眉拧的紧紧的,慢慢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来,常年带笑的唇角都染上了一丝寒意。   这个丫头,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   “王妃,您怎么了?”   大丫鬟秋菱见自家王妃面色不大好,将那张信纸都捏的皱巴巴一团,只怕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很是担心地上前问道。   ——   “没什么”,静王妃将那信笺越攥越紧,唇边逸出一分冷笑来,眼中满是讽刺愤怒之意,“不过是有些人痴心妄想罢了。”   给她选了门那样一门好亲事还不满足,居然放着堂堂正妻位置不要,非得巴巴地送上来做小的。   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果然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要不是她那位好姐姐不顾她的劝阻和离了,又怎么会家风不正养出这么个没有礼义廉耻的姑娘来!连别人家的夫婿都敢肖想!更别说这人还是长辈!   凝霜这丫头这是全然不把自己这位姨母放在眼里了!   枉她先前还好心好意为这丫头挑选亲事,不愿让她做出什么丑事来。   可现在看来,这好心是全都喂给白眼狼了!   ——   这边路明珠和齐楚楚走走聊聊,倒是不知不觉往后山又走远了几步,正觉得位置偏僻了些,两人商量着折回去,却忽听得附近传来什么声音。   路明珠仔细侧头听了一下,微微蹙着眉,颇有些奇怪地道。   “刚才怎么有点像是凝霜妹妹的声音?”   齐楚楚自然也听出来了,也不知这位表姑娘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听周凝霜声音中隐约带着几分焦急,忙朝着那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却再也没听到周凝霜的声音了,仿佛刚刚不过是幻觉而已。   可若真的是幻觉,怎么可能两个人都同时听到呢。   ——   正此时,前方灌木林那边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两人循着声音走去,齐楚楚脚步忽地一滞,警惕地伸手拽住了路明珠。   “楚姐姐,怎么……”   “你看那边。”齐楚楚目光凝重,纤长的食指指向树叶间的缝隙处。   路明珠顺着齐楚楚所指的方向瞧去,险些失声惊叫出来,还好齐楚楚早有预料,抢在她叫出声之前,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隔着树叶缝隙悄悄儿望出去,只见前方空地上,跟在周凝霜身边的那个小丫鬟早已经被打昏摔在地上,周凝霜双手被人捆在身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三个奸猾的僧人正拖着她往深处山林走。   ——   “哎哟,怎么还哭了呢?”   三人中那个相貌粗鄙的胖子,很是眼馋地摸了一把周凝霜的脸蛋,见她漂亮的眼中不断落下泪珠来,语气轻佻又下流地说道,   “小娘子别怕,哥哥们会好好疼你的哈哈,等哥哥们过两日拿了钱,就将你送回府去。”   他话刚说完,旁边瘦高个的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这蠢货,净说些不该说的。   那胖子被大哥瞪了一眼,只好摸了摸光亮的脑门,讪讪地住了嘴。   ——   周凝霜这会儿被人用帕子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小丫鬟也被他们打昏了,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此时又听到那胖子的淫=邪之语,不禁被吓得泪水涟涟。   可能是人在危险关头感觉格外敏锐,她哭着哭着,像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满是泪水的美目四处逡巡着,移向了灌木丛那边。   下一刻,当对上树叶缝隙后的那两双熟悉的视线时,周凝霜心中一喜,眼泪也忘了流了,赶紧费劲地呜呜了两声。   路明珠本来都要起身过来了,却被齐楚楚那丫头给死死拉住了。   周凝霜气的心中一堵,齐楚楚分明就看到她了,竟然根本没打算上来救人!不仅不救,连想要救人的路明珠都被她给拦住了!   是,她们两平日里关系的确不怎么好,可这死丫头的心未免也太坏了,居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害!   被那几个坏人往后拖的时候,周凝霜气鼓鼓地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要是能活着回去,她一定要将这个见死不救的臭丫头抽骨剥皮千刀万剐!   ——   “楚姐姐,我们……我们快出去救人吧。”路明珠掰开她的手,急促地低声催道,虽然话是这么说,手却忍不住地发颤。   齐楚楚听到她的话却是犹豫了一下,她们两个弱女子,又怎么敌得过那三个年轻力壮的奸猾僧人。现在冲出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是连她们两都折进去了,就连个递消息的人都没有了,彻底不会有人来救周凝霜了。   这后山偏僻的很,路明珠方才为了和她说悄悄话,将身边跟着的丫鬟也都支开了。   大将军那一队护送的人此时也都在寺院外头守着,谁会想到这与世隔绝的寺庙之中竟然出了内鬼呢。现在她们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   她暗暗思索了一下,附在路明珠耳边轻声道,   “明珠妹妹,你快些回去报信,我先在这边看着,你们等会顺着记号过来同我汇合。”   “楚姐姐,这……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一起去报信吧。”   路明珠眉心紧蹙,很是担心地看向她。   “明珠妹妹快去快回,我会注意的。”   要是现在两人都去报信,等折回来只怕早就没了周凝霜的踪影。这后山这么大,没头苍蝇一样找起来,恐怕找到明天也不一定能找出周凝霜。   如果再过两天才找到人,那下场……   虽然周凝霜这人不怎么样,但到底还是个未嫁的姑娘,齐楚楚也不愿意她沦入那样不堪的地步。   从那胖子的话中不难猜出,他们明显清楚周凝霜的身份,这一次恐怕是受人所托,故意冲着周凝霜下手的,他们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   只不过,这次也不知道谁跟周凝霜这么大的仇,竟然这样费尽心思地惩治一个小丫头。   ——   “那……那我走了,楚姐姐你千万注意安全。”   路明珠也知道时间紧张,眼看着那几个人都走远了,再过会都要瞧不见踪影了,赶紧沿着原路跑回去搬救兵了。   路明珠才走一会,挟持周凝霜的那几人只能见到一点儿踪迹了,齐楚楚便悄悄地跟了上去。不过担心被那些恶人发现,她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远远地跟着。   救这位表姑娘是要紧,可她也没准备把自己折进去。顺着路边留了记号,方便路明珠等会儿带人追上来。   ——   与此同时。   京城府邸后院之中,坐在玫瑰椅上的女人端了白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嫩绿茶叶,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那件事怎么样了?”   大丫鬟秋菱走上前来曲膝行了一礼,轻声道,“回王妃,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女人眼中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头抿了口茶水。   总该让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吃个教训,好好长个记性,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肖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T-T向小天使们道个歉,今天才替换〒_〒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大哥, 咱这回买卖可真够划算的, 抓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就够吃一辈子了。”   那个模样粗鄙的胖子一边说着, 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周凝霜,小丫头那比豆腐还嫩的脸蛋儿叫人看着就心痒痒, 还有这青涩的模样, 一瞧就知道是个没经事的,比那些个怡春院里的娘们可嫩多了。   方才他摸了那一把那小脸蛋,那手感滑嫩的, 简直能掐出水来。这样滑嫩的肌肤,也就只有这些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能养出来了。   这不想还好, 越想越是心痒,这样标志的美人儿, 怕是这辈子都难碰到第二次了, 他心中邪念越发深了,忍不住就将那张肥头大耳地脸凑了上去,撅着唇色眯眯地就要亲上去。   周凝霜见他这幅恶心模样,害怕地抖着身子直往后缩,这会儿更是连哭声都哆哆嗦嗦地吓停了。   可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往后推, 这会儿双手被粗绳子捆着, 又被那几个恶人拉着往前, 再怎么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   周凝霜怎么都想不通,这次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已,为什么会落到这样可怕的地步。   她脑中思绪疾转,清清楚楚地记得, 自己上辈子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不过……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根本没有喜欢上静王,自然也就没有和静王扯上关系。   没有想到要去提前退婚,而是安安心心地在侯府待嫁。   因此也就没有随着外曾祖母来这寺庙散心,又怎么可能遇上这种事儿呢!   难道说是她做错了,今日根本不该来这寺庙,这寺庙是她注定的劫难?   而上辈子之所以躲过去了,就是因为那时候她没来寺庙?所以才逃过一劫?   ——   可是上一世,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寺庙有贼人出没啊,而且同去的齐楚楚那时候也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怎么偏偏这一世她就这么倒霉撞上了?   总不会是这贼人就是看准了她下手的吧?   可她跟人无仇无怨的,上辈子也根本没人用这么恶毒地手段来害她……这辈子又怎么会冒出一堆贼人来?   还是说,因为她意外的重生,世事发生了一些不可预知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是重生的,明明占尽了先机,眼看着就要嫁给那个世间最尊贵的人,眼看着就要享受比上一世更加美满富贵的人生。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费劲心机努力了那么久,竟然反倒活的还不如上辈子了。   她上一世就算最后过的落魄了些,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那位夫君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却是将她看得跟珍宝似的,万万不会让她碰到这种腌渍事儿。   ——   可此时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那么多了。   眼看着那肮脏丑陋的面孔越来越近,周凝霜却根本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瞧着那肥厚的唇压了下来。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美目霎时间木楞楞地,连动都不会动了,惊恐和害怕到了极限,只剩下了满目的茫然无措。   她脑海中空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像没了魂儿一样,只怔怔地在心中重复着。   完蛋了。   完蛋了。   她这辈子,算是全完了……   ——   “啪”地一声清脆声响,一只刀疤手猛地伸过来,一个用力,粗粝的掌心狠狠拍在那张肥头大脸上。   “你他娘的又找死呢!”旁边瘦高个子的人突然出手,厉声斥了一句。   那色眯眯的胖子猝不及防被一巴掌呼在脸上,一下子站不稳,往后趔趄了一下,险些摔了个仰面朝天,捧着自己微肿的大脸,疼地哎哟哎哟直呼气。   “唉哟唉哟,大哥你这下手也忒重了点,可别把我脸打坏了。”   那胖子哎哟完,放开捂着脸的手,抬起头来,瞅见自己大哥脸色不大好,忙舔着脸谄媚地笑了笑,   “嘿嘿,大哥,这摸摸又不会少块肉嘛。”   其实占点小便宜,只要大哥和傻大个三弟不说,也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嘛。   瘦个子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都给你说多少遍了,这次咱们只绑人!要是把人碰坏了拿不着钱,我他娘的剁了你!”   说着又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山洞,“把人带进去,别净给我惹事。等拿到钱,娘们儿还不是随你睡。”   那胖子听到钱,一双小眼睛都笑的眯成了缝,忙点头哈腰地应了两声。   “嘿嘿,大哥说的是!说的是!”   就是再怎么眼馋,也不能坏了今儿个的大事,他们可全指着这小丫头挣钱了。   ——   不过这次那位大主顾的要求着实有些奇怪,下了一笔定金,让他们把这丫头绑出来,不能碰一根手指头,过两天再将人送回府去,只有这丫头完好无缺,才能拿到剩下的一大笔钱。   将人绑出来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还啥时都不能做,真不知道费这么大周折是图个啥!   难道就为了吓唬吓唬这娇娇弱弱的小丫头片子么?   这些个人莫名其妙的主意,也不知怎么想的!   他反正是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明白!   可能人家就是钱多了烧的慌吧!就想找个地方散散财呢!   不过,管人家图个啥呢,跟他们有个屁的关系,只要能拿到真金白银就成。   又不用打打杀杀,只要轻轻松松干这么一遭,就够他们一辈子吃喝不愁、逍遥快活了。   ——   齐楚楚一路轻手轻脚地跟在那几个人身后,她这辈子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惊险的事儿,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连轻微的呼吸声都会惊动那几个模样凶悍的劫匪。只盼着路明珠赶紧搬救兵过来。   那三个伪装成僧人的劫匪似乎对这后山很是熟悉,步子也十分敏捷迅速,拽着周凝霜一路左拐右绕地,走了很长一段路,所到之处越来越偏僻,最后直接往一条野草丛生的僻静小路走远了。   这样的地方,如果没有人指路,恐怕还真的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这山林之中杂草丛生,有些路更是被草丛给遮掩的一干二净。   他们人高腿长自然脚程极快,周凝霜娇生惯养的,哪里走得了那么快,被他们强拽着,连走带跑地生生摔了好几个跟头。   齐楚楚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敢远远地跟在后头,又不敢打草惊蛇地跑动,差点儿就跟丢了。   眼看着那几个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小路的拐弯处,齐楚楚等了片刻,着实瞧不见人影了,才敢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树后挪出来,往那小路上走去。   齐楚楚匆匆跟上去,本以为这次怕是真的要跟丢了,没想到老天爷倒是开了眼。从草叶间隙悄悄朝远处望去,可以见到那小路尽头的左边,有一处十分隐蔽的山洞。   齐楚楚微微将身子缩在杂草后头,正好瞧见了僧衣的一角消失在那山洞之中。   她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看样子,那几人应当是准备暂时歇在这儿了。   如今更多的她也做不了,留在这里也只会打草惊蛇。只要留下记号,就可以往回撤了。但愿周凝霜运气好点,救兵能及时赶到。   ——   齐楚楚隐在草丛里,弓着身子,无声无息地往回走。   谁知道正此时,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一个东西从草丛里突地一声飞了出来,扑棱棱地呼扇着翅膀,直接冲到了半空中。   “什么人!”   不远处的山洞那边,一个粗粝凶狠的嗓音猛地响起,带着满腔的杀意。   齐楚楚被那杀机毕现的吼声吓得屏住了气,不敢往回看,更不敢继续往前走。   攥在一起的两只手心满是冷汗,连脊背都渗上一股可怕的寒意。   像是瞬间坠入了十八层地狱。   ——   下一刻。   “嘿嘿,大哥,那就是一只野山鸡,你还怕这个啊?”   另一个不以为然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带着些许嘲笑的意味。   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那野山鸡果真扑棱棱地扇着翅膀拍了几下,咕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这下可信了吧,我都说是野山鸡嘛!大哥你别疑神疑鬼了。”那个声音甚是得意地又说了几句,就渐渐远了。   “是啊大哥,俺……俺瞧着也是山鸡哩。”另一个有些笨拙的声音轻轻附和道。   之前那个凶狠的声音也没再说什么了。   ——   直到周围都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风声从草丛间徐徐穿过,再没了什么人的声音,齐楚楚才慢慢地喘了一口气,轻轻用衣袖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不由得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谁知道路明珠搬来的救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她也没能力去救周凝霜,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现在这个地方,再多呆片刻,都有生命危险。她必须赶紧离开。   齐楚楚握紧手心,心中跳得极快,脚步迅速地朝外走去。   这一次路上都很平静,总算没有什么野山鸡再冒出来闹事了。   她绷直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些,脚步也轻快了下来,拨开有些扎手的草丛,往外走去。   只见出口的位置,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穿着件打着补丁的半旧僧衣。   齐楚楚的心瞬间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_^替换啦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拨开杂草的左手无力地落了下去, 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目光惊恐地望向近在咫尺的身影。   挡住小路出口的这人, 赫然便是那几个劫匪中身量瘦高的老大,目光好似淬了毒的利剑落在她身上, 脸上还带着一抹阴森可怕的笑, 像是在笑她愚蠢地自投罗网一样。   她之前明明听到这人的声音是在山洞那边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齐楚楚来不及再思索,惊慌失措地转身就跑。   才跑出两步, 就被一个体量庞大的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啧啧了两声,万分崇拜地感叹了一句,   “大哥,还真被你说中了啊, 竟然还藏着一个……”   那胖子话说到一半, 不经意间瞥见了面前少女的模样,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坑坑巴巴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个……一个……这么漂亮的……美娇娘。”   一双细眯眯的小眼睛只痴痴地看着那张娇美动人的瓷白小脸,竟是连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   这小娘子,竟是比刚刚抓的那个还要标志多了!   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 居然让他一天之内碰到了两个大美人!   ——   趁他走神的这会儿, 齐楚楚轻轻往旁边一躲,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往外跑去。   谁知此时,一只满是刀疤的手猛地伸过来,恶狠狠地卡住了她的喉咙,那只手的力道极大, 紧紧地锁住她的喉头,不留一丝缝隙,齐楚楚呼吸一滞,像是离了活水的鱼儿一般,只能徒劳地张大嘴喘息,却是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手的力道越收越紧,根本不带半点犹豫,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齐楚楚只觉得呼吸越来越难,嗓子像是着了火一般干渴难受。   这十恶不赦的贼人,竟是要直接杀了她!   ——   “哎哎哎,大哥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一个庞大的身躯慌慌张张地冲上前来,将那只攫住齐楚楚脖子的手往外扯。   “大哥慢着慢着,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就这么杀了多可惜,先给我玩玩呗。”   那胖子一边去扯自家大哥的手,一边嘿嘿笑道。   反正山洞里头的那颗摇钱树是动不了了,可这个自己闯进来找死的小丫头总可以动了吧。   那胖贼人本就天生一股蛮劲,这会儿□□熏心之下,连对着自家老大都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畏惧之心,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将瘦高个男人的手用力往外掰,拼了力地要将人救下来。   这样娇美的小娘子,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也太浪费了,还不如让他先享受享受呢。   被这么胡搅蛮缠了一通,那瘦高个的男人手也使不上劲,见同伴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好色模样,气地狠狠踹了他一脚。   就算这会儿把这小丫头杀了,还得给她收尸也是一桩麻烦事,那人手中一顿,索性将手里拎着只剩一口气的人往草堆上一扔,阴沉着一张凶狠的脸,粗声粗气地命令道,“把人带进去。”   “是!是!谢谢大哥!”   那胖子见有机会了,喜得搓了搓手,脸上都要乐出花来了。   忙忙地跑上前,把被摔在杂草堆上的齐楚楚抓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摸了一把那又软又嫩的小手,拉着人就朝山洞那边去。   齐楚楚刚刚从生死关头逃过一劫,因着太久没喘上气,此时心中止不住地怦怦直跳,被那肥腻的手掌碰的一个激灵,又是恐慌又是恶心。   这会儿拼蛮力她不可能拼过这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只能强自镇定下来,理清思绪。   现在都过了这么些时候了,路明珠搬的救兵应该也快赶到了。顺着她先前一路留下的痕迹,肯定就能很快寻到这个地方的。   肯定不会有事的。   ——   “嘿嘿,小娘子胆子倒是挺大,竟敢悄悄儿跟在我们后头,里头那个是你好姐妹不成?竟敢豁出命来救人……”   那胖子一边拉着人往山洞那边走,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   齐楚楚目光瑟瑟地看他一眼,很是害怕地点了点头。   周凝霜和她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哪里称得上什么好姐妹,不过既然这胖贼人这样误会了,倒不如将错就错,只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一时莽撞跟上来的。   “嘿嘿,大爷我就喜欢这样有义气的小娘子!只不过,这勾人的身子,做点别的才销魂呢,救人可还差点火候。”   粗糙的手捏了捏掌心那柔软纤细的小手,语气中是挥之不去的猥=琐邪气。   话音一转,带上了明晃晃的威胁之意,“小娘子乖乖伺候,大爷我一高兴说不定能留你一条命!”   齐楚楚像是被他的话吓到一样,脸色煞白,手指止不住地发颤。   ——   这话像是提醒了什么,疾步走在前头的那位大哥忽然定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目光森寒地瞧了一眼低着头的齐楚楚,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臭丫头!”   “大哥,咋个了?”   那胖子挠了一把光亮的脑门,完全摸不着头脑。   瘦高个的大哥却是没理会他,脚尖一点,竟是直接飞出几丈远,在来时的路上左右查看了一番,果然如他所料,在树干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标记,正是指向这被杂草覆盖的小路。   他迅速伸手劈去那一块树皮,这臭丫头一路跟过来,标记只怕不止一处,没那么多时间一一抹去痕迹了。   “赶紧换地方。”那瘦高的恶人折转回来,声音果断地下达命令。   “为啥子?”这好不容易都要到山洞了,马上就能和小娘子玉成好事了,怎么又要换地方?   那位大哥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斜了他一眼,“蠢货!”   ——   周凝霜看到齐楚楚也被劫来的时候,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过这会儿双手被捆,她也没法去揉一揉眼睛,去证实这眼前的一切。   她一时间只觉得这一天都像是在做梦似的,只想赶紧醒来,离开这个可怕的噩梦。   这些个贼人也太猖狂了,怎么有胆量做出这种事来!   她可是堂堂威远侯府的表小姐,难道他们就没想过做出这种事会有怎样的下场!   不过此时看到齐楚楚,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之前的害怕和慌张又少了些,反倒因为恨意而生出一种报仇雪恨似的快感来。   好呀,活该这臭丫头刚才见死不救,要不然又怎么会沦落到跟她一样的下场。   还真真是大快人心!   ——   齐楚楚没想到这位劫匪头子会这样警惕,发现那些标记之后,就迅速地带着她们离开了山洞。   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竟是早有准备,早早地留了一条后路。   可这样一来,她留下的那些标记,又还有什么作用……   方才满以为救兵会及时赶到的希望,这一下被毁灭的干干净净。   几人脚不点地匆匆转移到新的地方,将周凝霜和齐楚楚扔在角落,喘着气靠在树边歇息。   “呵,小娘子福气不浅,竟有个舍命救你的好姐妹。”   那胖子呼哧呼哧地用手扇着风,一边哼哼道。要不是这丫头做什么见鬼的标记,他们哪用得着跟过街老鼠似的仓皇逃命。   周凝霜闻言眉间一皱,目光斜睨了一眼身边的齐楚楚。   什么好姐妹!   明明就是她的大仇人!   这臭丫头,不是运气不好被抓过来的么,跟她哪有半点关系。   ——   周凝霜正愤愤不平地想着,忽然觉得身旁一空,转头看去,就见齐楚楚居然被那色迷迷的胖子扯了起来,强行地拉着往旁边的小树林而去。   她微微仰着头看去,正好看到齐楚楚毫无血色的侧脸和颤抖苍白的唇。   可是这一次,那个领头的,却没像上一次那胖子欺负她的时候,一巴掌拍开那个色迷迷的胖子,竟是默许了这一举动。   不知怎么,她此时心中竟生出几分不忍和同情来,莫名觉得,齐楚楚这样漂亮的狐狸精,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该被这种猥=琐=下=流之人欺侮。   呸呸呸,有什么好可怜的。   这丫头就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谁让她刚才见死不救来着……   虽然这么想着,周凝霜还是有些难受地低下了头,心里很是不舒服,没再去看那个方向。   然而即使看不到,传到耳中的声音却是无法阻止的,不远处的小树林中,隐约传来男人粗喘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挲的声音。   周凝霜上辈子是嫁过人的,自然明白那代表了什么。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只能努力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这些恶心肮脏的劫匪,等得救了,她一定要将之千刀万剐!一定!   ——   “呜呜……大哥!大哥救我!”   一个粗嗓音忽然平地而起,带着几分哭丧和害怕,打破了林子中原有的寂静。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慢慢地从小树林中走了出来。   周凝霜仰头看去,齐楚楚鬓发散乱,发间还沾着好些碎叶,衣衫也有些乱了,眼眶通红,脸色煞白,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美艳女鬼,带着一种逼人的煞气。   下一刻,她眼睛忍不住瞪大了。   只见齐楚楚那只纤细白皙,柔若无骨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银簪,稳稳地抵在了胖贼人的脖颈上,明显已扎进去半寸,涓涓鲜血此时已经染红了半边脖子。   一双漂亮的杏眸淡淡地看向那为首的劫匪,唇角还带着一丝冷厉的笑。只要手指动一动,下一刻,那根银簪就会彻底地埋进他这位同伙的脖颈之中。   “呜呜……大哥救我……大哥……我还不想死呜呜……”   那胖子感觉到脖子处不断有血流出,早已经吓得双腿发软,涕泪交加地哭求道。他怎么会愚蠢到以为这娇娇弱弱的女人没有威胁,居然还真的受不住蛊惑,松开了她的手,真是悔死了!   “你给我闭嘴!”   那为首的劫匪早已是怒不可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蠢货,真是气死他了,居然连个女人都治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霸气的楚楚哈哈哈,自力更生,感觉完全不需要男主了噗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放我们走!”   齐楚楚掌心微动, 将手中那支尖利的银簪又轻轻地往里推了一点。   杀猪似的嚎叫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树林。   “呜呜……大哥救我……大哥……”   那胖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打着哆嗦泪汪汪地哀求个不停。   好好地一桩生意就这么被搅和了, 把人放走了,他们哪里还拿得到钱!   为首的瘦高劫匪一双眼早已盛满了怒火和杀气, 凶神恶煞地盯着齐楚楚。   早知道, 方才就不该纵容这个好色的二弟,要是果断地杀了这个臭丫头,现在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齐楚楚毫不畏惧, 唇角噙着一抹淡淡地笑,直直地对上他要杀人的眼神。   ——   被绑着手的周凝霜靠在树边, 微微仰着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形势逆转的一幕。   她万万没想到, 齐楚楚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与平日里那副娇弱柔顺的模样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哼,她算是看出来了,齐楚楚平日里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肯定是装出来的,说不定现在这副冷血凶残的样子才是她的真面目呢。   本以为这丫头要被人欺负了, 她刚才还很有些难过呢, 看来根本没必要担心嘛。   不过, 这会儿齐楚楚目光冷厉地用银簪抵住胖子的凶残模样,她怎么觉得越瞧越顺眼呢,心中还忍不住有点儿佩服和感激。   呸呸呸,这丫头不过是为了自救罢了, 只是顺便带上她而已,有什么好感激的。   ——   周凝霜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感觉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然后就听见了那劫匪粗哑的声音猛地在她耳边响起,像是催魂的鬼使一样。   “臭丫头,再不放人我杀了她!”   周凝霜心中一抖,哆哆嗦嗦地低头看去,就见一把闪着寒芒的短刀不知什么时候横在了她脖颈前。   喂喂喂,这位劫匪大哥,你的刀可千万别抖啊。   周凝霜霎时僵住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生怕不小心一个哆嗦,就自己撞到刀锋上寻了死路。   ——   齐楚楚抬眼看去,就见那把刀明显距离周凝霜有一段,连皮都舍不得划破一点儿,生怕弄伤了她似的。就这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就算那人装的再怎么凶狠,她也不相信这位劫匪头子真的会杀周凝霜。   之前那胖子的话她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过两天之后可是要将周凝霜送回府的。   明显那位幕后黑手没准备要周凝霜的性命,所以才会这样吩咐。要不然,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完事后直接将周凝霜丢在这后山之中,任她自生自灭岂不更容易些。   恐怕只有周凝霜平安回府,他们才能拿到那一大笔钱。现在要是周凝霜死了,他们今儿个这番计划,可就全白费了。   ——   齐楚楚目光冷淡地看了那劫匪一眼,手中的银簪依旧握得稳稳的,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浅红的唇角微微上扬,少女柔软的嗓音中带着满满的不以为然,轻笑了一声,很是无所谓地回道,   “你要杀就快杀,反正她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没了她倒还少一个累赘。”   “齐楚楚,你!你怎么能这样!”   那劫匪还没什么反应,周凝霜已经是气急败坏,脸都涨的通红,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冷血。她……她刚才不还说要带着自己一起走的吗?怎么能这么快变卦!   那瘦高个劫匪见状也是愣了一下,原本以为她们是什么情比金坚的好姐妹,才会想到用周凝霜来威胁齐楚楚。   现在这副情况,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了,这两个小姑娘与其说是什么好姐妹,还不如说是眼红的仇人更合适些。   而且他原本也没真的打算让周凝霜出事,只是想吓唬吓唬两个人罢了,谁料到这个臭丫头竟然完全不吃这一套。   那蠢货二弟已经被人拿捏在手里了,现在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周凝霜如果真的死了,他们去哪儿拿那剩下的那一笔赏钱。   ——   劫匪头子考虑了一下,见齐楚楚依旧是不为所动的冷淡模样,明白这会儿拿周凝霜威胁是起不到半点作用了,勉强同意了齐楚楚的一半要求。   “行,你可以走,她留下。”   这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至于这个半路冒出来的臭丫头,本来就只是个附加品,就算现在先答应她也没什么。   齐楚楚听到他的话,看也没看周凝霜一眼,微微勾起唇角,毫不迟疑地回了一个字。   “好!”   听到齐楚楚的回答时,周凝霜整个人都傻了。   方才她心底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还暗暗期待着齐楚楚可能是故意这么说,齐楚楚那么狡猾,可能只是为了降低劫匪的警惕心罢了。   可现在,齐楚楚斩钉截铁的回答,无疑是打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这……这丫头还真一个人走了啊!   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努力争取一下带上她一起吗!   怎么能就这么一个人逃命了呢!   难道是自己之前腹诽的话被看出来了吗,呜,她现在改口还来的及么?   ——   齐楚楚其实也没有太大信心,可以带着周凝霜一起逃走,方才提出那个要求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好在这劫匪还有点江湖义气,要不然就算治住了他同伙,恐怕也是根本没机会谈条件。只可惜,这位同伙的性命还是不太值钱,那劫匪绝对不可能因为救他就放了周凝霜这颗摇钱树,能让自己离开就不错了。   现在这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齐楚楚忽略掉周凝霜可怜兮兮的求救视线,目光警惕地看向周凝霜身边的劫匪,一边挟持着那胖贼人往后退。   握着银簪的手因为长时间用力,此时已经僵硬了,几乎快要握不住那只银簪。只是此时还不到时机,只有出了这片树林她才能放人。手再怎么难受她也只能紧紧攥着,还不能让人瞧出不对劲来。   ——   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   那胖贼人虽然被她刺伤了,却并没有失去意识。他们干这一行多年了,就算受了伤,身手和知觉也比一个小姑娘要灵敏的多。   虽然那只银簪依旧稳稳地抵在他脖子上,他却明显能感觉到银簪的主人此时已经力气不足。   那胖子一双细细地小眼睛暗暗朝大哥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齐楚楚只听到“嗖”地一声,目光所及之处,有什么带着冷光的利器破空袭来,带着极快的风声。   被她挟持着的那胖贼人竟是不顾那抵在脖颈处的银簪,奋死一挣,矮身一躲,庞大地身躯直接扑倒在地。   齐楚楚只觉得手中一空,挡在前面的身影已经倒下了,那带着寒芒的利器直直地朝着她面门飞来。   那双漂亮的杏眸下意识地微微张大,眼睁睁地见那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逼近,带着死亡的阴森气息彻底埋没了她。   那一刹那,齐楚楚脑海中空空荡荡,像是落入了无边无际的刀光剑影,明明理智上知道应该迅速避开,身体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   周凝霜虽然被帕子堵住了唇,此时见到这突变,还是忍不住从嗓子眼惊呼了一声。   这这这……   没想到那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是不肯放过齐楚楚,那迅疾的刀光根本避无可避,齐楚楚必死无疑。   她很是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睫毛不停地颤抖着,不愿去见到齐楚楚满脸血腥的可怖模样。   下一刻。   空气中忽然响起“叮”地一声清脆声响。   周凝霜闭着眼,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那直直飞向齐楚楚的铮亮刀尖被什么东西一弹,竟是半路拐了个弯,直直扎进不远处碗口粗的树干上,锋利迅猛的刀身一瞬间没入树干,只剩了光秃秃的刀柄留在外面。一眼瞧过去,那刀柄倒像是从树里长出来的一样,和粗糙的树干融为一体了。   ——   齐楚楚怔怔地看着前方,剧烈跳动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却没有任何法子,一时间只能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带着杀气的刀尖逼近,凶狠残暴地结束她的生命。   谁知道,那刀尖却在离她一拳远的地方猛地转向,“唰”地一声掠过她左侧的发梢,削断鬓边一缕青丝,带着势不可挡的煞气,直直刺进了左手边的树干之中。   齐楚楚四肢冰冷地站在原地,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没有消退,反而因为重获新生而愈发深刻了。   她这时候才深深地觉出后怕来,要是方才那短刀没被撞开,此刻应该是直接正中她的额心,就像扎进那颗树干一样,狠狠地没入了她的额头。   那种情况,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回她了。   她陷入了那种可怕地想象之中,竟是比之前更加恐惧了,紧紧闭合地牙齿都有些打颤。   直到一个矫健高大的身影忽然拦在她前面,将她牢牢护在了身后。   “你没事吧?”   男人嗓音低沉冷静,算不上多么温柔,却像是世间最美妙地乐音,一下子将齐楚楚从阴森的地狱拉回了温暖的人间。   她呆呆地仰着脸,看向这个犹如天将的男人,心中的畏惧在此时一扫而空,紧抿的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的英雄救美终于出来了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楚姐姐, 你还好吧,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路明珠慌张地冲上来, 紧张地拉住了齐楚楚的手,带着她退到了后面, 一双眼中满是担忧, 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他们刚刚一行人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迅疾的刀光冲着齐楚楚而去,众人都离齐楚楚还有一大段距离, 根本来不及上前将齐楚楚推开。   任是谁看到那样凶险的一幕,都会心有余悸, 更何况是路明珠这样从未受过苦的千金小姐。要不是那把刀最后偏了方向,路明珠只怕得做好一阵子的噩梦。   齐楚楚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 她就知道没必要再担心了。   这位可是浴血奋战杀敌无数的大将军,拿下区区几个小劫匪,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   因为劫匪临时转移了位置,齐楚楚留下的标记中断,严青不得不将人分散了在附近搜寻, 往这个方向带来的人并不多。   随在他身边的除了路明珠以外, 就只有两个贴身侍卫。不过此时对付这三个劫匪, 已经是绰绰有余。或者说,严青一个人就够了。   那为首的劫匪还想故技重施,拉了周凝霜作为威胁,可惜还没碰到周凝霜, 飞身上前的严大将军已经一掌拍开了他。   胖贼人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平日里身手不凡的大哥,居然三下五除二被人打飞了。   他自知身手不济,何况刚才又被那小丫头戳伤了脖子,哪里打得过这样厉害的高手,他们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的,最会见机行事,此时吓得歪着脖子就往旁边跑。   严青余光一扫,脚尖轻轻一旋,不知踢了个什么东西出去。   下一刻。   就听得那胖贼人痛地杀猪似的叫唤了一下,噗通一声重重地砸下去,结结实实摔了个五体投地,林子里瞬间扬起好大一阵尘土。   齐楚楚觉得脚下的土地都震了震。   严青还没走近,剩下的那最后一个劫匪已经哗地一下双膝跪地,一边哆嗦着一边磕头。   “大侠,你别杀俺,求求你了……”   居然根本不用严青动手,就很有眼力见地乖乖投降了。本来他们做这事也只是想求财,没准备把命给赔进去,遇到这样可怕的敌人,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   ——   严青招了招手,护在路明珠身边的两个侍卫快步上前,将地上跪着的,趴着的,躺着的几个劫匪都一一绑了起来。   齐楚楚和路明珠见已经没事了,忙走到周凝霜身边,替她将绑着手的绳子解开了,把堵住她嘴的帕子取了出来。   “呸呸……”   那帕子一拿出来,周凝霜就偏过头,很是嫌弃地吐了两口,也不知从哪儿寻摸来的帕子,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恶心死了。   她皱着眉,揉了揉被绳子勒出一道道红痕的手腕。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受过这么大的欺负!今儿个真是倒霉透了!   还好小舅舅及时赶到了,不然不止齐楚楚得死于非命,恐怕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几个没长眼的臭劫匪,居然敢绑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   几人刚刚安顿好,正往林子外走,忽然听见一个嘹亮的少年声音传了过来,似乎隔得不远。   “严大哥,那边都搜过了,没有发现……”   那熟悉的声音一传过来,周凝霜不由得晃了晃神,一瞬间竟像是回到了上一世。   反应过来之后,她颇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这家伙怎么也来了。   上辈子她明明是成婚之日,才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这一世居然这么早就碰到了,还真是霉气。果然重生了一回,很多事儿都变得不一样了。   ——   “辛苦弘少爷,人已经找到了。”   严青的话音刚落,众人就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高大少年走上前来,穿了一身湖蓝色窄袖长衫,五官端正,肤色微黑,一双眼清亮干净,瞧上去很有几分憨厚质朴,和京城中白皙文弱的世家公子哥倒是不大一样。   此人正是南安侯府的大公子李弘,虽然说是大公子,其实府里也就他这么一只独苗苗。   今儿个李弘碰巧护着妹妹过来上香,祈祷母亲的病早日康复,恰好在此碰到了大将军。南安侯府与威远侯府一向交好,李弘也是爱武之人,欣喜之下,正准备拉着严青去讨教招数,没想到碰到了前来报信的路明珠。   得知这寺庙之中竟然混入了劫匪,还胆大包天地劫走了一位姑娘,李弘少年人心性,怎么能坐视不理,一听完就立刻自告奋勇提出帮忙救人。   方才情况紧急,这后山目标太大,多个人就相当于多个帮手,而且这位李弘公子身手不错,严青便同意了他的帮忙。   ——   李弘刚走到众人前面,就听到了严青的话,下意识朝着众人这边看了一眼,发现了被齐楚楚和路明珠左右挽着的周凝霜。   看来这位就是刚刚被抓的姑娘了吧,还是严大哥厉害,一出手就找到了。   他正要收回目光,就见那位姑娘鼓着脸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很是不满地盯着他。   咦,这位姑娘做什么这样瞪着自己。   李弘困惑地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避开了那姑娘的视线。   那张明艳的小脸却在他脑海中一时凝住了似的,小姑娘就算是凶巴巴地瞪着人,也还是格外好看呀。   要说具体怎么好看,他这个只会习武的粗人也形容不出,反正就是好看的让人舍不得忘掉,一下子就记在了心里,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再看两眼。   少年生平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滋味,心中怦怦直跳,忍不住悄悄地又瞥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了视线,脸颊却止不住地发烫,还好他肤色偏黑,就算红了点旁人也瞧不出来。   “喂,你看什么看?”周凝霜抿着嘴,很是不爽地哼了一声。   “我……我没有。”   没想到这样也会被她发现,少年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否认道。   哼,还敢撒谎,刚刚明明就是看她了。   这家伙还是跟上辈子一样傻嘛,一撒谎就结结巴巴的,怎么可能骗得过机智的她。   被周凝霜这么明明白白地点出来,李弘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这样打量未出阁的姑娘实在是太失礼了,他耳朵通红地低下头,心里虽然不舍得,却再也不敢乱看了。   ——   “凝霜妹妹,今儿多亏楚姐姐了,要不是她一路留下标记,将军还不能这么快找到你们,你可得好好谢谢楚姐姐才是呢。”   路明珠挽着周凝霜,声音轻柔地替齐楚楚挽功劳。   虽然最后劫匪临时转移了位置导致线索中断,可时间仓促,他们并没有离开多远,众人循着齐楚楚留下的标记过来,大大缩小了寻找的范围,才能这么迅速地找到她们。   而且为了悄悄跟着这些人,楚姐姐险些就被那些恶人给害了,方才那一幕,想想就让人心惊肉跳。   ——   怎……怎么可能是特地跟上来来救她的?   周凝霜听到路明珠的话,皱着眉瞧了旁边的齐楚楚一眼,颇有些不信。   之前那种危急关头,齐楚楚明明都要丢下她一个人逃走了。还说让那些贼匪快点杀了她,嫌她是个累赘碍事呢!她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平日里自己同齐楚楚关系一点儿也不好,她才不相信这丫头会有这么好心!怎么可能为了她,冒着这么大的生命危险跟上来!方才齐楚楚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察觉到周凝霜置疑的视线,齐楚楚弯起唇角笑了,看了一眼前方黑色锦衣的男人背影,转头朝着两人轻声道,   “明珠妹妹说笑了,今儿最该感谢的人是大将军才对。”   如果不是严青及时赶上来了,她早就成刀下亡魂了,留下再多的记号也没什么用。   ——   周凝霜听到她的这番话很是满意,暗暗地附和道。   就是嘛,今儿个能救出她,全是小舅舅的功劳,跟这个丫头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虽然她努力暗示自己本来就是这样,那丫头其实什么也没做。   可是隐隐约约地,周凝霜还是觉得没法完全说服自己……   心底还是有个念头悄悄地冒出来。   齐楚楚不是早就看到了那群劫匪绑了她吗,居然没有和路明珠一起去报信,明明那样才是最安全的。   她那么狡猾,怎么就蠢得悄悄跟上来了,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冒多大的风险吗,而且还险些被……   周凝霜越想越觉得心虚,眼光瞥向齐楚楚凌乱的乌黑鬓发和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知怎么,有种说不上的复杂心情。   她……她才不会感激这丫头的……   ——   回去的路上,李弘跟在严青旁边,默默地竖起耳朵听着她们说话。   原来这位姑娘的名字叫凝霜,听着似乎有些耳熟,怎么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似乎,是听妹妹打趣过?说凝霜姐姐过不久就要变成嫂嫂了?   这么说,那位即将和他定下婚事的姑娘,居然就是她吗?   意识到这一点,少年那双明亮的眼像是闪着光芒的星子,唇角不自觉地扬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整个人都洋溢出一种欢快的情绪来。 作者有话要说:  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周凝霜神色古怪地看着侧前方那个身影, 清晰地看到了他唇边扬起的笑容还有露出的大白牙, 似乎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几分。   刚刚明明被她骂了一顿, 这家伙这是在乐个什么呢,怎么好像越来越傻了。   管他呢, 这家伙傻不傻, 跟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这辈子,她是坚决不会再嫁给这家伙过苦日子了。   ——   众人出了林子没多远,路明珠正准备说什么, 目光扫到齐楚楚的脸,忽然惊讶地掩住了嘴。   “楚姐姐, 你的脸?”   方才还没注意到,现在定睛一看才发觉, 那张白皙如玉的脸颊上, 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一道浅浅的殷红色泽。   齐楚楚却是被她问的一愣,有些茫然,她的脸出什么事了吗?现在这路上又没有镜子可以照,她也瞧不见到底怎么了。   这会儿被路明珠一提醒,她确实感觉到靠近下颌那里, 渐渐有一丝痛意传来。之前情况那么紧张, 她也根本没注意到。   “怎么了吗?”   路明珠还没回答, 周凝霜已经撇撇嘴嘟囔道,“你还是不是姑娘家啊,流血了都感觉不到吗?”   虽然那把刀被严青及时地弹开了,不过大约是刀风太过锐利了, 还是在齐楚楚脸上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这会儿正外渗出鲜红的血珠,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   周凝霜越看越觉得堵心,这丫头,不会因为她毁容了吧。这张脸那么好看,她可赔不起啊。   ——   流血了吗?   难怪有点疼呢,齐楚楚下意识地伸手去碰那疼痛的地方。   才伸到一半,忽然被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攥住了。   被人这么拽着自然说不上舒服,齐楚楚不悦地皱着眉,仰头瞧去,就见到了那张冷冽俊朗的熟悉脸庞,此时看向她的目光中明显带着一丝不赞许。   大约是听到了她们的话,走在前面的严青不知什么时候折回来了,强硬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那双好看的剑眉紧紧蹙着,剑眉上方那道浅色疤痕越发明显了,低着头轻轻扫了一眼她的伤口。   下一刻,男人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在齐楚楚耳边响起,“别乱碰。”   这丫头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脸了,脸上伤口感染了可是会像他一样留下疤痕的。   他身为男人就算留下道疤痕,最多也就是看着戾气重了些,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可这花样年纪的小姑娘就不一样了,破相了可是会影响到未来的婚姻大事。真到了那时候,这丫头就算哭得再伤心也没用了。   明明应该是挺温柔的一句话,偏偏被他说来像是在下达命令似的,平白透着几分威严之气。   齐楚楚却是听得耳尖微红,眼中的几分不悦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小小地点了点头。   ——   严青见她答应,这才放开了手,然后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了旁边的周凝霜,低声吩咐道,   “把这个给她敷上。”   “哦哦……”   周凝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交代了这么一个任务,傻乎乎地抓着那个白色的瓷瓶,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严青把那瓷瓶扔给了她,转身就走开了。   周凝霜歪着头,看看严青离开的背影,又看看齐楚楚低眉敛目的温顺模样,打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咦,为什么隐隐约约觉得,这位冷飕飕的小舅舅好像对这丫头不太一样呢?   冷漠寡言的大将军居然还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不过小舅舅丢那瓷瓶过来之后,就再没关注过这边了,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想让这位楚姑娘出事吧,毕竟出了事也不好向老夫人交代。   唔……所以刚才只是她的错觉吧?是这样没错吧?   ——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齐楚楚脸上的血珠看的她渗得慌,就算周凝霜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齐楚楚现在会受伤,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她。   要是这丫头真的破相了,自己岂不是得欠下好大一份人情。以后齐楚楚说不定还会因为破相嫁不出去,岂不全成了她的责任。   不行不行……可不能让齐楚楚真留下什么伤痕,她可不想欠这丫头的。   周凝霜抛开那些乱七八糟地思绪,看了眼手里的瓷瓶,决定还是乖乖听小舅舅的话,给齐楚楚好好上药。   ——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老夫人那边自然也已经听到动静了。   听说是凝霜被抓了,心中又悔又急,只懊恼不该一时心软,这丫头一撒娇就答应了,要是今儿个不带她来,又怎么会碰到这种凶险的事。万一被人欺负了去,那丫头名声可就全毁了,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啊。   “您别太担心,有严大将军在,肯定能将人平安带回来的。”   见老夫人坐立难安满面愁容的模样,路夫人只好在一旁细心地宽慰。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路夫人心中却暗暗打量着,明珠她们都出去寻了那么久了,还没有半点消息,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坏事儿吧。   哎,明明是这样一个好日子,偏偏被这恶贯满盈的贼人给搅和了。   老夫人现在满心地惦记着不知所踪的周凝霜,又哪里还有心情来商量婚事。严将军和明珠的婚事,怕是得另外找个时间再议了。   ——   这等待的时候最是难熬,老夫人越等越是心焦,在屋子里也坐不住了,索性由路夫人搀扶着,守在院子门口切切盼望着好消息。   过不多时,便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可见到一群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周凝霜快走几步到老夫人面前,躬身福了一礼,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外曾祖母,都是凝霜不好,害您担心了。”   年迈的老外曾祖母这样担心她,怕是被她的失踪给吓坏了,不然怎么会急得在院子门口守着。   她之前还因为退婚那事对外曾祖母心有芥蒂,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不孝了,外曾祖母这样真心地疼爱她,她怎么能生出那样的心思来。   ——   这会儿见到周凝霜完好无损的样子,老夫人紧蹙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悬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听到她傻里傻气的话,老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握着她的手,亲昵地拍了两下,   “傻丫头,这事又不能怪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外曾祖母……”   周凝霜听到老夫人疼爱的话,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几天前老夫人还被她气坏了,现在却又这么心心念念地牵挂着她,一时间只觉得眼眶热热的,红着眼撒娇似的抱了老夫人一下。   “哎哟,这丫头……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还有这么多人在呢……”   老夫人抚了抚她的后背,有些怪难为情地嗔道。   周凝霜这才不好意思地揉着红红的眼睛,退开了一步,站到老夫人旁边。   ——   老夫人心中大石头落地,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来,从周凝霜身上移开了目光,转而看向其他人,却见到了一个让她有些意外的人。   “李弘给老夫人请安。”   穿着湖蓝色长衫的少年上前两步,尊敬地拱手行了一礼,嗓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低哑。   “李公子怎么也在此?”   “回老夫人,李弘今日带家妹来给母亲祈福,没想到碰巧遇上了严大哥。”   老夫人瞧他模样很是敦厚温和,便有几分好感。此时见他举止有礼,目光干净清亮,瞧着就是个磊落坦荡的年轻人。   等到听严青提起,刚才救人的时候,这位李公子也出了一份力,就更生出几分欢喜来。   这样一个优秀的少年郎,也不知凝霜这丫头怎么就看不上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凝霜刚刚受惊了一场,老夫人也不愿逆了她的心思,打算着过几日就该去拜访南安侯府,把事情早点说清楚了。   正好李弘在这儿,便细细地问候了一番李夫人的病情。   “家母身体已经渐渐好转了,承蒙老夫人关心。”   李弘一一回答着,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紧张。   老夫人这么问,难道是等母亲身体好转,就要与母亲商量婚事了……   ——   这边老夫人拉了李弘还有周凝霜进院子聊着,路明珠则是回到了路夫人身边。   齐楚楚一时也不知该往哪边去,只好用帕子捂着脸,同严青一起等在了院子外边。   却见一个侍卫凑近严青身边,在他旁边轻轻说了句话。   “什么都没问出来?”   男人俊朗的眉头紧锁,明显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那侍卫扫了一眼齐楚楚,似乎是顾忌到她在旁边,欲言又止。   严青也注意到了,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用避着她,你直说就好。”   “那几个劫匪只说是为了求财,见周小姐是富贵人家的女眷,这才一时起意的,想要绑了人。”   ——   抓周凝霜是一时起意?   怎么可能……   那分明就是冲着周凝霜来的。   “楚姑娘有什么想法吗?”   齐楚楚正静静地思索着,没想到严青会忽然靠近她,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险些吓了她一跳。   她收拾好心情,认真想了想,回答道,   “嗯……恕我直言,那几个劫匪像是早有预谋。”   严青眼神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明显跟她是一样的想法,却还是追问道。   “为何?”   “之前我跟踪他们的时候,听他们提到过,说是只要绑着周凝霜,两天之后送回去,就能收到一大笔数额不菲的银子,听语气像是受人所托。而且他们最开始藏身的那山洞之中,分明有提前准备好的食物和水,又怎么可能会是一时起意。”   齐楚楚停顿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杏某迟疑地看向严青,“我在想,会不会是凝霜妹妹得罪了什么人?”   虽然这个猜测荒谬了些,可这一切又确确实实像是冲着周凝霜来的,她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严青却没有驳斥她的想法,反而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也多了几分凝重。   ——   过了会儿,严青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方才紧抿的薄唇微微上扬,冷淡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对了,今日还要多谢楚姑娘,不过下次可别这么冒险了。”   也不知该夸她胆子大还是骂她不知轻重,差点就把命给折进去了。   见她这会儿还用帕子小心地捂着脸,不由又补了一句,   “若是药用完了,记得找我来拿,一般的金疮药可能会留下疤痕。”   齐楚楚很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点了点头,感激之余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唔……难道她看起来就这么害怕破相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四千多字大肥章噢( ?? ω ?? )y 短小君好久木有这么早了哈哈哈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出了这么一桩乱子, 老夫人因为周凝霜的事儿虚惊了一场, 确实没有什么心情再和路夫人讨论亲事。   路夫人自然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 见老夫人很是疲累,而且也想将女儿多在家中留些日子, 同老夫人闲聊了几句, 见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带着路明珠起身同老夫人告辞。   “阿青,你替我送送路夫人和明珠姑娘。”   老夫人抬了抬手, 唤过站在一边的严青,脸上露出几分慈祥笑容。   路夫人颇有些受宠若惊, 连连摆了摆手,“这怎么好劳烦大将军……”   老夫人却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只等两家姻亲关系定下来了, 她就是阿青的岳母了,这送送当长辈的,本来就是阿青该做的,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   严青闻言,看了一眼带着笑的老夫人, 那张俊朗的脸上一如往常地没什么表情, 只沉声答应下来, 谦和有礼地陪着路夫人还有路明珠往外走。   路夫人见他容貌出众气质俊逸,这模样着实是个万里挑一的,而且并不因为身居高位而性格倨傲,通身都透着世家贵族的涵养风度, 的的确确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良婿,心中不由生了几分庆幸。   一边暗暗思忖,还好这位严将军在外打仗打了四年,才能单身到现在。   要不然这样方方面面都极为出众的佳婿,只怕早就被议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也轮不到自家女儿了。   虽然说严将军年纪比明珠略大了些,但正是因着经过了风浪,瞧着比京城里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稳重的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就是在军=营里呆久了,性子稍微冷淡寡言了些,不过这样一来,身边倒是少了许多烂桃花,至少她还从没听说过严大将军身边有什么红粉知己,以后自家女儿嫁进去了,也免了那些个妻妾争宠的糟心事。   路夫人心中这么思量了一番,只觉这桩婚事真是十分完美挑不出一丝瑕疵,眼中也露出几分心满意足来。倒真是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   这边严青送了路明珠和路夫人出门,老夫人目光一扫,落在了站在屋子一角的齐楚楚身上,这丫头方才进来了就没怎么说过话,莫不是被之前的事儿吓到了。   “楚丫头,站那么远做什么,来,过来坐着歇会。”   老夫人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笑着道。   齐楚楚神情一滞,稍稍低下头,顺从地走了过去。   虽然周凝霜那事告诉老夫人了,但是中途经过并没有同老夫人详细说。只说是严青及时赶到救下了周凝霜,没有提齐楚楚险些送命的事,老夫人如今年纪也大了,这种血腥的事儿自然是能避就避,也免得惊扰了老人家。   ——   老夫人喊她坐到旁边,尽管齐楚楚低着头,可这会儿坐在老夫人右手边,隔得极近,脸上的异样自然没有逃过老夫人的目光。   老夫人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仔细定睛一看,确实没眼花,齐楚楚光洁瓷白的脸上不知沾了什么浅黄的东西,不由得奇怪道,   “楚丫头脸上这是沾了什么?”   齐楚楚早在刚才老夫人唤她的时候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老夫人,轻声回答道,   “方才走路不小心,被林子里的树枝划到了,涂了点药。”   坐在对面的周凝霜眼神异样地看了她一眼,又默默移开了视线。   老夫人心疼地哎哟了两声,拉着她的手连连叮嘱了几句。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粗心大意了,以后可仔细点看路,这姑娘家破相了可不是好玩的。”   真不愧是亲祖孙,老夫人同那位大将军说的话都差不多。   齐楚楚也不多解释,知道老夫人这是关心她,微微翘起唇,听话地一一应下了。   ——   清早,高高的朱漆宫墙之内,一阵乱糟糟的喧哗声响起。   “公主,您慢点……”   两个穿着浅红色襦裙的小宫女一边气喘吁吁地跑着,一边唤着前面的人。   前头那个穿着石榴红宫装圆滚滚的人影却头都没回,反而迈着小短腿跑的更快了些。两个小宫女苦着脸互看了一眼,只能认命地追了上去,也不知小公主今儿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平日分明走几步路都要歇一歇的。   “四哥……四哥……”   眼见着那身穿紫色朝服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安乐公主伸出胖乎乎的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摆。   “嘶”,静王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几分无奈,默默地叹了口气。   他刚刚和父皇谈完正事,从御书房出来就打算赶紧回府,没想到还是没能避开这小家伙。   “安乐,怎么了?”   静王转过身,拉开她拽着自己衣摆的小肥手,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儿耐心,弯下=身子低着头看向她。   “四哥……呼……呼……”   安乐公主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张白面团捏就的脸红红的,好似红灿灿的晚霞。   “别急,你慢慢说。”静王给她顺了顺后背,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四哥你快带我出宫……我要去找……去找大将军。”   静王闻言,面上露出几分难色,揉了揉眉心。   这小家伙,还没死心呢。前些时候就在母妃面前吵着闹着要嫁给大将军,好在母妃只以为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没当一回事,还笑着说给他听了。   她才多大啊,严青那个年纪,都快能做她爹了,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看中严青那个“老男人”的。   静王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不过那满头晃眼的金钗头饰,实在有些无从下手。   只好转而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哄劝道,   “安乐啊,女孩子家矜持些才讨人喜欢,你说是不是?”   “哼,我不管,再矜持下去,大将军都要娶新娘子了!”   安乐公主别开头,剁了剁脚,气哼哼地道。她这些日子一直都按照皇兄和母妃的话,乖乖地呆在宫里当个小淑女,可是根本连将军的面都碰不到。   她可是听说了,大将军的祖母前两日和路丞相家的夫人一起去寺庙,大将军和那位路小姐也去了呢,眼看她的大将军都要被人抢走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矜持不矜持的!   安乐公主两只胳膊一伸,一个蹦跶,像树懒一样紧紧地挂在了静王的胳膊上。   “你不带我出去,就不让你走!”   静王只觉得手臂跟挂了个秤砣似的,猛地往下一沉,险些闪了腰,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重了。   ——   安乐公主没想到,四哥好不容易答应了她死皮赖脸的恳求,送她到了威远侯府,却还是扑了个空。   问了下人才知道,大将军下了早朝就直接去了兵=营,这会儿并不在府中。   安乐公主满脸不高兴地往回走,迎面却撞上了两个人。   “这制香露还挺有意思的,楚姐姐能教教我吗?”   “明珠妹妹若是愿意学,自然没问题。”   两个轻柔的女声从前头传来,安乐公主本是要径自走过去的。   听到明珠妹妹几个字,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心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京城里贵女之中,叫明珠的好像只有路丞相家的那位吧。   虽然安乐公主平日里不怎么跟路明珠打交道,但路明珠好歹也是路丞相的嫡女,大大小小的宴会上也见过几面。   她下意识地仰头看去,就见前方走过来两个身姿窈窕的少女,走在左边那位穿着月白色绣花枝纹挑线裙的,不是路明珠是谁。   安乐公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前,目光很是高傲地打量了她一眼,这位路姑娘长得又不算顶好看,怎么配得上她家俊朗威严的大将军嘛。   这边路明珠和齐楚楚忽然在这儿见到她,一时也颇有些意外,齐齐地曲身行礼。   “参加安乐公主。”   待得见到她身后那人,齐楚楚眼皮不安地跳了跳,复又低着头行了一礼。   “参加静王殿下。”   ——   自从上次撞见他和周凝霜的不堪场面之后,这还是齐楚楚头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多日不见,这丫头倒是出落的越发娇俏妩媚了,连身段,好像都越发玲珑有致了。   只不过,她此时却是紧紧低着头,眼睛只瞧着地面,看也不看他,好像他是什么碰不得的脏东西似的,看一眼都觉得被玷污了。   一想到当时她那种撞破了什么奸=情的眼神,静王就愈发觉得憋屈的慌了,心中也不免对周凝霜生出几分不满来。   齐楚楚这边也暗叹倒霉,好好地陪着路明珠在侯府散步,也能碰到这么两位。   路明珠今日是过来探望她的,其实齐楚楚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凑近了看几乎瞧不出什么痕迹来,大将军的药着实挺管用的。就是那药快用完了,虽然大将军当日说过记得找他拿,齐楚楚却觉得主动找他,难免会惹人闲言碎语,他都是要定亲的人了,还是多多顾忌些好。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痕,想来再过两天就能好全乎了。   也不知这两位怎么又过来了,静王殿下莫不是将侯府当成了他的后花园么,时不时就要来逛上两圈。   齐楚楚心中正寻思着,瞥见前头的安乐公主正一脸不爽地仰着头,气呼呼地盯着路明珠这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看来安乐公主人小心不小嘛,对严大将军还真是志在必得啊。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路明珠心里暗暗有些奇怪, 这位安乐公主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她了, 为什么这样一直盯着她。   但面前这人是尊贵的金枝玉叶, 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她自然不好无礼, 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一丝不悦。   “路姑娘来侯府做什么, 难不成也是来找将军的?”   安乐鼓了鼓圆圆的脸颊,嘟着嘴巴,不怀好意地哼哼道。还好今儿个将军不在, 不然岂不是就让这两人碰上了吗。   路明珠被她这略带讥讽的话刺的面上一红,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就算跟将军的婚事快要定下来了,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安乐公主这样说, 分明就是故意针对她。   “公主误会了, 明珠妹妹是来……”齐楚楚见路明珠脸色不好,忙要替她解围,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地打断了。   “谁让你插嘴的!”安乐转过头来瞪了齐楚楚一眼,气呼呼道, “本公主又没问你!”   路明珠见她不依不饶, 也不愿齐楚楚因为她受到欺负, 忍着火气低声解释道,   “回公主,我是来探望楚姐姐的伤势的,并非来找将军。”   ——   “你受伤了?”   路明珠话音刚落, 站在安乐公主身后的静王却是脸色一沉,突然出声问道。   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面前的少女杏面桃腮,眉目如画,乌瞳清亮,倒不像是身体虚弱的样子,分明比上次见到更加娇艳美丽了。   那路姑娘说的探望伤势,又是怎么一回事?   静王一凑上前,齐楚楚就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垂首回道,“谢王爷关心,只是点皮肉伤罢了,并无大碍。”   见齐楚楚这般闪躲,静王面色愈发难看了,语气微冷,带着几分质问口吻,“到底怎么回事?”   堂堂威远侯府自然是守卫齐备,她一个身居后宅的姑娘家,好端端地又怎么会受伤。   思及此处,只拿一双眼沉沉地逼视着齐楚楚,不问个清楚就不肯罢休的模样。   齐楚楚心中一凛,轻声解释,“回王爷,只是不小心被树枝勾破了脸,如今已没什么事了。”   静王听完,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低头细细瞧去,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有一道极浅的粉色疤痕,像是在雪白的肌肤添了一分浅浅的霞色,不仔细看倒也瞧不出来。   ——   路明珠此时虽然被安乐公主困住,却也注意到了这边的诡异情形,不由得暗暗思忖,怎么这位静王殿下,好像很关心楚姐姐?   不过她对着安乐公主尚且费力,自然也无暇他顾,只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位莫名其妙对她充满敌意的小公主。   这边安乐公主心中不快,一连刺了路明珠几句,却见她都没什么反应,跟个任人揉搓的软面团似的,连吭都不吭一声,只觉得十分无趣。   这样一个软软弱弱的姑娘,怎么配得上威武的大将军!怎么看都是她这样性格爽利的更适合当将军夫人嘛!   安乐拽了拽自家四哥的袖子,怏怏地就要离开。等改日将军在府里的时候,再过来好了。   ——   齐楚楚和路明珠互看一眼,暗自松了口气,可算要送走这两位了。   静王却是瞥了一眼路明珠,又定定地看向齐楚楚这边。   这位路姑娘年纪和她差不多,都已经开始议婚了,那她的婚事呢,是不是也快要定下来了?   想到这一点,一时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之前因着她几次生病,只得将那件事暂且搁置了下来。   如今齐楚楚病也好了,没什么可避讳的,可以同老夫人提一提这事了。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不然等到佳人另嫁,可就悔之晚矣。   就算这丫头现在对他误会颇深,可只要进了府,真正成了他的人,自然有机会向她好好解释,重新赢回佳人的心。   今日正好来了侯府,岂不是个天赐的好时机?   静王心中打定主意,正想说什么,一个穿着豆青色素面褙子的圆脸小丫鬟迎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曲膝行了一礼,嗓音十分清脆。   “奴婢参见静王殿下,老夫人请殿下过去坐坐。”   还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静王长眉微挑,老夫人这一番相请,倒恰好合了他的心意。他也正想去会会老夫人,将事情彻底地定下来。   男人十分爽快地朗声应下,又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神清气爽,目光直直看向齐楚楚,仿佛这娇美的少女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能否拜托楚姑娘暂且照看安乐?”   齐楚楚自然不能说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心中却颇有些遗憾,这位静王殿下就不能顺手做件好事,将安乐公主也带走算了吗?   “我才不要!”   齐楚楚没反驳,安乐公主却是很有意见,鼓着圆脸瞪了眼齐楚楚,一脸嫌弃的模样,死皮赖脸地抓着静王的袖摆就要跟他一起走。   “安乐,听话!”静王眼中带了几分严厉,扯开她的手,语气微沉。   安乐公主被他那教训人的眼光看得心中一怕,知道四哥这样是生气的前兆,不由缩了缩脖子,撇了撇嘴,耷拉着脑袋很是不甘心地退到了齐楚楚旁边。   ——   威远侯府后院之中,周凝霜一听说静王来了府里,喜不自胜,忙忙地梳洗打扮一番,换了身海棠红折枝纹云缎裙,微施脂粉,在铜镜前照了又照,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坐在梳妆台前寻思了一番,目光一亮,从黑漆楠木匣子里找了支赤金五彩攒珠簪子插上了,左看右看,自觉十分明艳动人,这才急慌慌地出了院子。   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总算能见到静王,周凝霜一时满是欢欣雀跃。那退婚的事既然老夫人都答应了,现在正好向静王要个准话,问问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迎她进府,她也好早做准备呀。   她一早就叫人打探着了,听说静王正往老夫人院子过去,择了近路急急跟上,果然在半路撞见了身着紫色朝服的男人。   周凝霜唇角微扬,袅袅娜娜地走上前去,盈盈曲膝行了一礼,嗓音很是甜美娇俏。   “凝霜参见王爷。”   突然被周凝霜拦住了去路,静王眉头一拧,眼中闪过几许不悦,随即面色如常抬了抬手,“周姑娘无须多礼。”   “王爷……那件事您准备什么时候同老夫人提?”周凝霜微微抬头,眼神害羞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静王却是没回应她,只同前头领路的小丫鬟道,   “你先去回话,本王随后就来。”   见那小丫鬟走远了,这才转头看向周凝霜。   “不知周姑娘说的,是什么事?”   静王挑了挑眉,一脸不解地看向她,似乎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周凝霜见他的模样,倒像是真的不记得了。也对,他这样日理万机的人,说不定真忙忘了也是有可能的。   周凝霜思及此处,倒也不觉奇怪,咬了咬下唇,满面羞红地提醒道,   “自然是……自然是王爷迎凝霜进王府的事……”   “什么!”   静王俊眉紧蹙,黑沉沉地眸子看向她,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只觉得对面人的话荒唐无比。   “周姑娘莫不是在同本王开玩笑?”   周凝霜原以为这么一提,他肯定就想起来了,万万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下子慌了神。   “王爷?您不记得了吗,当日楚姐姐都亲眼瞧见我们在一处……”   静王却是用手狠狠一挡,截住了她后面的话,神色严肃冷漠,带了几分斥责。   “这玩笑开得太过,周姑娘以后还是莫要再提!”   “周姑娘是王妃的亲外甥女,自然也就是本王的外甥女,本王绝不会做出这种有违人伦之事!”   静王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义正言辞,然后看也不看周凝霜一眼,满脸怒容地拂袖离开了。   ——   怎么会这样?   周凝霜脸色白了白,看着那人的背影,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当日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记得了?   不……不!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装出这副不认帐的样子!   可若是静王打定主意不承认,自己又该怎么办,还有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周凝霜一时间头昏脑胀,只觉得又气又羞,她都这样子主动贴上来了,为了他不惜惹怒老夫人退了婚事,居然还被那人给嫌弃地推开。   在他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个滑稽无比的大笑话,是个有违人伦的蠢物!   ——   待得周凝霜脚步虚浮地走远了。   旁边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一个穿着窄袖军士服腰间佩刀的身影才慢慢地走出来,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沉默地看向周凝霜远去的方向,唇边露出几分冷意。   原来真正和静王有私情的,是凝霜,根本就不是楚表妹!   从他们刚才的谈话中不难推断,楚表妹定是发现了她们不堪的乱=伦丑事,凝霜心虚之下才会倒打一耙,将这盆脏水反泼在了楚表妹身上。   他当下又气又悔,只恨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蠢,蠢得相信了凝霜的一面之词,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用各种难听的字眼辱骂楚表妹。   此人正是被严青丢进兵营历练的严嘉明,被扔进兵营短短十来天,娇生惯养的侯府大公子早已黑瘦了一大圈,少了纨绔之态,多了一两分军士特有的端肃气派。   严嘉明今儿个好不容易轮到一天休假,匆匆地赶回府中,怎么也没想到会遇上这样一场精彩的好戏。   他在树下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面上神情渐渐镇静下来,这才朝着老夫人的锦绣院直直走去。   他在兵营一呆就是十几天,好些日子没去看曾祖母,今日难得休假,也该去请个安了。   ——   锦绣院花厅之内,老夫人同静王热热闹闹地聊着家常话,心中却惦记着另一桩事。   其实今儿个唤静王过来,主要是为了凝霜,那丫头非要退婚,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总要为她考虑好后路。   老夫人拉拉杂杂地问了些王妃的近况,一时间越想越觉得对不住王妃,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楠木交椅上,身穿紫色朝服的男人却是一拱手,沉吟一声,忽然换了个话题,   “老夫人,恕本王冒昧问一句,不知府上的齐姑娘如今可有婚配?”   齐姑娘?   她们府里除了齐楚楚和齐菱儿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姓齐的姑娘。   不必说,静王这位齐姑娘……定然指的是楚丫头了。   老夫人抿着唇,手中茶盏微微一顿,轻轻将白瓷茶盏搁在了旁边的案几上,目光讶异地看向端坐在楠木交椅上的人。   可是这位静王殿下,当日在王妃宴会上不是没有瞧上楚丫头么?   今日问的这话,怎么倒像是……   老夫人正暗自琢磨着,忽见静王潇洒地直起身来,大步走到她面前,扬手作了一揖,俊颜含笑,朗声道,   “若是没有,本王愿以侧妃之位迎娶齐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满满狗血的大肥章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本王愿以侧妃之位迎娶楚姑娘。”   严嘉明才刚刚走到门边, 就听见厅内传来这句掷地有声的话, 瞬间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 脚步猛地一滞。   那厅内自称本王之人,不用多说, 必然是方才看到过的静王殿下了。   呵, 侧妃之位!   严嘉明冷哼一声,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满是讽刺,紧紧地盯着花厅中身着紫色朝服的颀长背影。   这位静王殿下, 不是都已经娶了姑姑,而且纳了一位侧妃和好几房妾室, 连儿子都好几岁了。   分明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好意思向楚表妹提亲!   而且, 静王都跟周凝霜做出那种有违伦理之事了, 竟然还敢觊觎楚表妹!实在是太贪得无厌了些!   冰清玉洁的楚表妹又怎么是他配的上的!   严嘉明心中又惊又恸,忽地生出几分急迫来,也不顾守在门边的丫鬟阻拦,伸手将那丫鬟往旁边一推,步子极快地往内走去, 生怕晚了一步, 就听到了老夫人无可挽回的答应声。   这样无耻之人, 他绝不会让楚表妹嫁给他的!   还好今儿个回府一趟,不然楚表妹只怕要被静王殿下悄悄定下来了!楚表妹那样单纯无辜,绝不能让她就这样落入火坑!   ——   侧妃之位?   对面人话音落下,老夫人微微坐直身子, 蹙着眉,轻轻扫了一眼面容俊美,唇边带着笑意等候答案的静王殿下。   看静王这番慎重模样,应该不是开玩笑。   只不过,侧妃这位置,是不是太高了些?   静王府中唯一的一位许侧妃,其父亲可是京城堂堂四品大官,如今任职尚书中司侍郎。   而齐楚楚,只是一介孤女,其父亲早已亡故,就算还在人世,也只不过是个外放的小小八品官员,认真算起来,出身也就比平民百姓稍微好一点了,怎么当得起着这堂堂静王府的侧妃之位。   可静王却毫不在意,言语之间轻轻松松就许了这侧妃之位。   自己和王妃竟是想错了。   老夫人原本还有些遗憾,当初王妃生辰宴会上,楚楚这样的花容月貌,居然都没能入得了静王的眼。又哪里还能找得到比她更合适的人,来解决王妃的难题。   可现在瞧来,静王当初不仅仅看上了这个姿容出众的丫头,而且还格外放在心上呐,连侧妃之位都提出来了。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静王怎么拖到今日才提出来,要是早说,王妃和她也不用这般费神了。   又或者说,静王之前是在考虑该给齐楚楚怎样一个名分,才会耽误这么久?   想到静王笑着许诺的那句侧妃之位,老夫人眼皮一跳,忽然生出几分担忧来。   如今齐楚楚还没进府,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侧妃的位置。这丫头生的明眸皓齿,又是个温柔可人的性子,可想而知,今后进了王府,肯定是能够备受静王宠爱的。当然,当初看中了这丫头,也正是因为这两点。然而当初,她们并没有准备让她成为身份仅次于王妃的侧妃。   一个受宠的妾室自然不会对王妃产生什么威胁,可一个受宠又懂事的美貌侧妃,大约就不一样了。虽然楚楚性子好,可这后宅之中争斗复杂,时日一久,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变……   到了那个时候,王妃又真的能拿捏的住一个深受王爷宠幸的侧妃吗?   自己的目的是为王妃添一个助力,而非添一个强敌。   老夫人一时间思虑万千,不知该怎么回答静王的话。   正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忽地从门口传来。   “曾祖母!”   被那洪亮的声音唬了一跳,老夫人下意识抬眼瞧去,就见一位身穿士兵服,肤色微黑的人正大步走了进来。   这是谁啊?怎么瞧着像是哪个军营里跑出来的士兵?   老夫人目光怔忡了一下,万分疑惑地瞧了一眼,直到对上那双格外熟悉的桃花眼,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是好些天没见到的大曾孙子嘛!   才离家十多日,怎么就黑瘦成这般模样了,这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阿青也太严厉了,这孩子定是在那兵营之中吃了大苦头了!   老夫人心疼地哎哟了一声,忙忙地招手让严嘉明走近了些,拉着他的手一边打量一边叹气。   “这次曾祖母给你做主,你明儿个就别回那兵营了!阿青也真是的,这好好一个人都瘦成什么样了!”   “曾祖母,我真的没事,您千万别跟二叔说。”   严嘉明讪讪地摸了摸脑袋,曾祖母还是将他当成小孩呢,不过是瘦了些就觉得他吃了苦。   当然这也不怪别人,谁让他一直游手好闲,整日斗鸡走狗,活脱脱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纨绔子弟。   这次被二叔丢进军营,一开始的确很不适应,训练很苦,伙食很难吃,吃不好睡不好,还整日不是操练就是骑射,哪像之前每天喝喝酒听听曲儿就过去了,简直累得他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也不是没想过偷偷溜回来,可有严大将军在,他哪里可能有这个机会。   但其实七八天之后,渐渐习惯下来,倒也没那么苦了,饿到了极点,那些没什么味道的馒头也能吃下去了。现在他还适应的挺好的,特别是在骑射一道上,他惊喜地发现自己似乎格外有天赋,短短几日,已经能在队伍之中取得中等的成绩。这件事就连严青也颇有些意外,见他进步神速,虽然训练上对他依旧严苛,但眼中却带了几分赞赏。   被骁勇善战的二叔这样肯定,严嘉明忽然有了种新鲜的体验,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让他激动不已。这是他第一次,仅仅凭借自身的努力,得到旁人的认可。与他的身份无关,与权势无关,更与拥有的金钱无关。同这种脚踏实地奋斗带来的幸福感相比,以前那些花天酒地买来的虚荣和快乐,就像是一个脆弱的梦境,梦一旦清醒,转眼就被打回原形。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严嘉明其实并不像老夫人想象的那样厌恶兵=营生活,反而暗暗有些感激严青,要不是二叔逼着他进了兵营,他说不定就会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在声色犬马中虚度完自己的一辈子。   见老夫人还想劝阻他,严嘉明含混着将兵营之中的话带过去了,状似无意地转开话题,   “对了,曾祖母,我刚刚在门外好像听到您提到楚表妹,难不成……是在给楚表妹找夫婿?”   严嘉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和激动,定定地看向老夫人。却故意没说静王提出的侧妃一事,只假装没听到。   老夫人大约不知该怎么说,一时也没有否认,严嘉明见状,迫不及待地道,   “依我看,楚表妹这样好的人,曾祖母又何必便宜了外人呢?”   说完这句话,却是一掀衣摆,直直地跪在了老夫人前方的青石地面上,声音洪亮如钟。   “请曾祖母做主,将楚楚许配予我!”   ——   老夫人被他这一下惊得目瞪口呆,怎么这曾孙子也来凑热闹。   坐在楠木交椅上的静王却是面色一沉,眼中露出几分不快,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居然被这坏事的家伙给搅和了。   楚楚在这侯府住了那么些时候,这位严大少爷早不求晚不求,怎么偏偏要在他求娶齐楚楚的时候冒出来。   还假惺惺地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严嘉明分明就是在门外偷听到了他的话,故意和他对着干!   “这事儿……”   老夫人这会儿是真的为难了。她早该料到的,楚丫头这样的样貌和人品,又在同一个府里住着,嘉明这孩子对她有好感也不奇怪。   “嘉明,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方才我已经先一步同老夫人提了亲,你可别为难老夫人了。”   静王施施然站起身,走到严嘉明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唇角轻轻勾起,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哦?王爷也求亲了?”严嘉明像是刚知道这件事一样,面上满是惊讶。   随后又露出几分奇怪,皱着眉头问道,   “不对啊,王爷不是已经娶了姑姑做正妃么?再娶一位正妻这于理不合吧?”   他低头想了想,像是恍然大悟般抬头看向静王,不敢置信地失声道,“难道,王爷竟是想让楚表妹做妾?”   严嘉明清咳一声,面色肃然道,   “王爷,您这可就说的不对了。我是要八抬大轿迎娶楚表妹为正妻,您只是纳楚表妹为妾,这两桩事怎么能放在一起说呢?”   静王被他的话闹的很是堵心。   就算不是正妻,堂堂王府的侧妃,难不成还亏待了齐楚楚?   “曾祖母,您一向疼楚表妹,定然不忍心让她进别府做妾吧?还不如让她嫁给我,大家亲上加亲,楚表妹以后还能继续在府中陪着您,多好啊。”   严嘉明继续怂恿道。   静王见老夫人似乎听到严嘉明的话有些动摇,老夫人疼爱晚辈,保不准就偏向严嘉明那边,他心中不安,忙朗声保证道。   “老夫人,虽然不是正妻之位,但本王定会好好珍惜楚姑娘的。”   好好珍惜,才更叫人不放心啊。   严嘉明还要说什么,却被老夫人喝止了。   “好了。”   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总算是暂停下来。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叹了一口气,思忖良久后,终于慢慢说道,   “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全权做主的,还得问问楚丫头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静王气炸(╯▔皿▔)╯:乱=伦这锅本王不背!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来的, 等我问过楚楚的意见, 考虑几天再答复你们。”   老夫人说完这句话, 长长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头疼地揉着额角。   严嘉明和静王两人见老夫人神色很是疲乏, 也不好让老人家累着, 稍稍应了两句,便一同起身出了花厅。   ——   刚出锦绣院,严嘉明就止了脚步, 目光闲闲地转向静王殿下,轻哼道,   “王爷,您府上多的是如花似玉的妾室, 别的不说, 您那位许侧妃就曾经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又何必非要同我抢楚表妹?”   “大少爷可别忘了,这件事是本王先提出的,怎么能称得上抢。”   静王淡淡地扫了严嘉明一眼,挑眉笑道,   “而且, 据本王所知, 嘉明在京中也有不少红颜知己,各个都倾心于你,嘉明又为何一定要同本王过不去?”   ——   “那些人,怎么能同楚表妹相比。”   严嘉明哼了一声, 面上满是不屑,那些个欢场之中的女子,又怎么能和纯洁的楚表妹相提并论呢。   “楚表妹可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子,定然不会答应王爷的侧妃之位的,王爷今儿个只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严嘉明一时又建议道,“不如我给王爷另介绍几位姿容出众的绝色佳人,保管让王爷满意!”   静王斜斜地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不劳费心,那些绝色佳人大少爷自己留着就好。”   这位纨绔大少爷哪来这么大的自信,楚楚一定会选择他?   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都没有丝毫退让之意,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瞬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两人走出锦绣院没多远便分了手,各朝着各的方向而去。   ——   严嘉明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自己住的院子慢慢走着,一双桃花眼中笑意全无,满是不安。   这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楚表妹的母亲程夫人是个唯唯诺诺的,对于老夫人的话无有不应,本以为求婚之事只要老夫人那边答应,应当就是十拿九稳了。老夫人一向疼爱晚辈,只要他多多恳求,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老夫人这次竟打算亲自询问楚表妹的意见。   当然,这件事要是放在两个月之前,他自然是完全不用担心,单纯柔弱又对他颇有好感的楚表妹肯定毫无疑问地会选择他。   可现在,这一切全被自己的莽撞毁掉了!   ——   严嘉明想到之前干的那些破事,后悔不迭,气的往自己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他怎么就那么蠢呢!   蠢得相信了凝霜这个坏心眼的丫头,还一怒之下,口不择言说了那么些侮辱人的话。   严嘉明只恨不能回到从前,将曾经干过的那些糟心事通通抹掉,和楚表妹从头来过。   可惜,这种想法也只是做做白日梦罢了。   ——   曾经说过的伤人话,做过的坏事,怎么可能一笔勾销呢。   现在在楚表妹的心里,只怕随便在街上拉一个陌生人,都比他好多了。   严嘉明正暗自懊恼着,一抬眼,才发现旁边便是那片姹紫嫣红,繁花似锦的花园子。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差点欺负了楚表妹,不巧被二叔撞见了,二叔才会一气之下将他扔进了兵营。   严嘉明怏怏地垂着眼,万分忧虑地看着园中开的旺盛的花枝,一瞬间忽然觉得希望无比渺茫。   楚表妹,该不会宁愿选择静王,也不选他吧……   ——   次日一早,众人请安完之后,老夫人便将齐楚楚留了下来。   老夫人拉着她一同用了早饭,这才将昨日静王来过的事说了一遍。   静王竟然要纳她为侧妃?   齐楚楚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很清楚地知道,老夫人绝对不会拿这种婚姻大事,同她开玩笑的。   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过来,昨日将安乐公主接走的时候,静王那种志在必得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   虽然她对这件事没有一丝喜悦,可也不得不承认,堂堂静王府的侧妃之位,对于她这个身份普通的孤女而言,着实算得上一种莫大的恩赐了。   按照老夫人和王妃的最初计划,她只是王妃的一颗棋子,在必要的时候发挥传宗接代的作用就好,应该没打算让她拥有这样高的身份。   所以,纳她为侧妃这件事,其实只是静王一个人的主意?   那老夫人是怎么想的,还有王妃,现在又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她们真的希望自己答应静王,跃上枝头,成为静王府邸中,身份仅次于静王妃的第二位侧妃吗?   ——   齐楚楚还没来的及消化这个消息,老夫人却又扔出一句话。   “还有嘉明那孩子,不知是不是刚好听到了静王的话,跟小孩子抢宝贝似的,也闹着要提亲呢。我和世子夫人原本打算替嘉明选秦家……”   “算了,不提也罢。”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收回思绪,看向坐在左边的齐楚楚,目光很是慈爱。   “楚丫头,我想这到底是你的婚姻大事,总得问问你才是,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大可同我讲。你到底是愿意进入王府成为静王侧妃,还是别的呢?”   “老夫人,我……”   齐楚楚慌乱地看向老夫人,仿佛被这忽然而至的棘手问题吓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嘴巴张了张,却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夫人握了她的手,拍了拍,轻声安抚道,   “你也别着急,想好了再慢慢说。”   ——   按照她的想法,自然是不愿做妾,即使那是侧妃之位。   至于严嘉明的提亲,如果老夫人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她可能会选择顺水推舟,说不定会考虑考虑这桩婚事。   不过,老夫人那未说完的半句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早就有了满意的少夫人人选,即使现在没有,怎么也不会落到她头上来。   严嘉明虽然游手好闲,到底也是侯府的继承人,未来的威远侯爷。   他的正妻人选,绝对只会出自于门当户对的世家贵族。   就算她现在不知天高地厚地选择了严嘉明,老夫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答应呢?   那么,老夫人其实是想让她答应静王那边?成为静王侧妃?可这样王妃会答应吗,齐楚楚可还记得,当初生辰宴会上那位王妃的手段,那位身份尊贵的静王妃,可算不上什么大度之人。   还是说,老夫人的真正用意,并不是要她在二者之间择一呢?   ——   齐楚楚低垂着眼睫,眸光忽然定了定。   她站起身,退开两步,面对着老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几分柔弱,   “回老夫人,静王殿下身份尊贵,那侧妃之位又岂是一般人当得起的,楚楚万万不敢高攀。”   “这么说,你是要答应嘉明?”   听到她的回答,老夫人眉间愁容却是更深了些。   ——   果然,老夫人哪边都不放心啊……   齐楚楚心中微定,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老夫人这边正担忧着,就见这丫头居然摇了摇头。   “不……楚楚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双清澈灵动的杏眸静静地看向老夫人,少女嗓音柔软,像是春日的清风一般和煦,却又带着一份不可忽视的坚定。   “多谢老夫人一番好意,只是大少爷这样的身份,自然该由您和世子夫人选择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大少爷那不过是一时玩笑话罢了,楚楚自然不会当真。”   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将大少爷的提亲解释成了一时玩笑。   老夫人听到这里,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右手边一片静谧的水晶珠帘,随即轻轻地收了回来。   ——   “只是,楚楚这样回复,静王殿下和大少爷那边,只怕会动怒吧?”   少女秀气的黛眉轻蹙,手指紧紧纠缠在一起,神色明显有些不安。   是担心一次得罪了两个人吧,老夫人心中重担卸下,笑着安慰道,   “楚丫头别担心,有我给你做主呢,况且他们男人家的气量也不至于这般小,不会因为这种事就难为你的。”   “多谢老夫人,劳烦老夫人替楚楚解释了。”   齐楚楚感激地又曲膝行了一礼。   老夫人虚虚抬了一下手,满意地道,   “好了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会跟他们好好说的,你先回去歇着吧。”   齐楚楚低头应了一声,听话地退了出去。   ——   一只保养良好的纤纤素手从里头拨开珠帘,身着大红色牡丹纹妆花缎裙的女子从右边的隔间缓步走了出来。   “梅娘”   老夫人笑吟吟地唤了一声。虽然她早已嫁为人妇,老夫人私下里,还是习惯像以前她未出嫁的时候,唤她梅娘。   “祖母”   静王妃在老夫人右手边坐下,亲热地挽住了老夫人的胳膊。   “方才那话你也听见了吧,这样一来,王爷那边倒是好交代了,梅娘你也无须忧心了。”   老夫人放下了一桩心事,语气难得轻松下来。   静王妃点了点头,顿了顿,才回道,   “祖母,我瞧着这丫头,倒是个不错的。”   ——   昨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确实很不平静,一整晚都没睡着,所以才会今日天微亮就赶到了侯府。只不过,刚才听完了那位楚姑娘的一番话,她却是改变了主意。   如果注定要送一个人进府的话,为什么要放着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不用,转而求其次呢?   况且,王爷眼光这样挑剔,找一个合乎王爷心意,又知根知底的并不容易。   眼看着府里那位庶长子一天天长大,越发的聪明伶俐,越来越讨王爷喜欢,她心中就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那刀子越扎越深,划得鲜血淋漓。   喝了那么些年各式各样的药,老夫人替她求神拜佛了那么多次,她的肚子却依旧没有任何音讯。   她又还有几年能浪费呢?   等到庶长子年岁渐长,她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将王府世子之位拱手相让。   虽然当时那件事没有找到证据,可她却猜得到,这件事与那位受宠的许侧妃脱不开关系。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之子踏上本该属于她儿子的位置,她那个还没来得及出世就夭折的儿子……   ——   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既然王爷喜欢,何不就成全了他。   至于这位楚姑娘,胆子似乎颇有些小,听说在宴会上受惊之后,一回府就病怏怏地倒下了,躺了好些时候才好转。而且听她方才的语气,也是个守本分的,没什么不该有的狂妄念头。   这种人,她多的是办法拿捏。   至少,比凝霜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好多了。   静王妃婉约的眉宇间滑过一抹讽意,转瞬又压了下去。   ——   “姑娘,您怎么了?”   玉书跟在齐楚楚身后,见她忽然停下步子,站在回廊下兀自出神,不由有些奇怪。   齐楚楚站了片刻,忽然调转脚步,往回廊左手边而去。   “姑娘,我们不是回紫竹院吗?”   玉书越发闹不懂了,姑娘莫不是大白天地迷糊了,连回去的路都不认得了?   “等会再回去,现在先去二姑娘院子一趟。”   齐楚楚一面快走,一面低声解释道。   虽然今日回了老夫人,将两桩麻烦事都推了,可世事难料,难保不会有变数出现,她必须早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一写多就晚了啊啊〒_〒手速慢的悲伤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二姑娘严芷兰住的院子不怎么大, 却很清静, 齐楚楚和玉书过去的时候, 只有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坐在石阶上,晒着太阳说着闲话。   其中一个丫鬟眼尖, 齐楚楚才刚走到院门口, 就让她瞧见了,那丫鬟从石阶上站起身,笑嘻嘻地迎上来,   “楚姑娘,您可好些时候没过来玩了, 咱们姑娘知道了估计高兴的很呢。”   齐楚楚笑着应了一声,又问道,   “香儿, 你们姑娘呢?”   那名唤香儿的小丫鬟便将她领到了东边的屋子,伸手指了指里面,   “喏,又在屋子里绣花呢。”   ——   齐楚楚轻轻推门进去,就见屋内靠着窗的位置, 一身月白裙衫的严芷兰坐在绣架前, 素白指尖捏了细细的针, 正在全神贯注地绣一副寒梅图。   明亮的光线从薄如蝉翼的窗纱处透进来,微微照亮了她清秀认真的脸,衬出一种娴静如水的气质。   齐楚楚见她绣的正入神,不好打断了她, 只站在一旁,低头去瞧绣布上用炭笔勾出的花样子。   那花样子的样式以前倒是没见过,不知是描的哪位大家的画作,用笔别出心裁,简简单单几笔勾勒,便透出些数九寒天的腊梅风骨来。   严芷兰虽然不如大姑娘那样才气过人,一手绣活却是极好的,这手绝活还是跟她生母卫姨娘学来的。   卫姨娘十分精通苏绣,未嫁人的时候就是凭着这个过活的,索性将这手艺传给了女儿。   大约是出生在这富贵之家,不必为那些生计俗事烦心,严芷兰一心一意地专注于此,在这刺绣上的功夫竟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比当年卫姨娘还要出众些。   若非闺阁女子的绣物不好传出去,恐怕她随便绣一个帕子,都能在外头卖出不菲的价钱。   ——   过了好一会儿,严芷兰才将手中的绣花针搁下,习惯性地伸手揉向有些酸痛的脖子。   头微微侧向一边,正好看见站在旁边的齐楚楚。   “哎,楚姐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严芷兰一下子停了手上的动作,红着脸赶紧站起来,   “怪我太粗心,竟然都没有察觉到,让楚姐姐久等了吧?都是我不好……”   她颠来倒去地解释道,好像生怕齐楚楚生气了似的。   ——   齐楚楚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假意调侃道。   “兰妹妹未免也太见外了,难道是怕我偷师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芷兰急的连连摆手,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和你开玩笑呢,我只是瞧这花样子新鲜好看的很,就忍不住多看了会。”   齐楚楚见她当真,也不闹她了,索性换了个话题。   ——   严芷兰听到这话,方才的窘迫倒是褪去了,清秀的脸上露出一分喜色来,抿着嘴笑道,   “这花样子是二哥画的,楚姐姐要是喜欢,我改天让二哥画一幅好的送给楚姐姐。”   “别别……二少爷功课繁重,怎么好劳烦他。”   齐楚楚推拒道,她不过是随口问问,并没有那个意思。   没想到这画竟然是二少爷画的。以前只知道二少爷书读的好,却是不知他在丹青方面也颇有造诣。   严芷兰悄悄抬眼看她,脸上带了几分腼腆笑意,抓紧机会为自家二哥说好话,   “二哥要是知道楚姐姐喜欢他的画,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觉得麻烦呢?”   “兰妹妹,你怎么也学坏了。”   齐楚楚佯怒着倾过身子,作势要去拧她的脸蛋。   “我说的是实话啊。”   严芷兰偷笑着往边上一偏,拉过齐楚楚的手,往屋子里的红木圆桌那边走去。   ——   桌子上搁着的白瓷盘子里盛了些点心,两人就着清茶吃了些,坐在一处聊天。   齐楚楚见严芷兰揉着脖子,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好奇问道,   “兰妹妹,你前几天不是说眼睛累的吗,怎么也不多歇两天,又开始绣这个了?”   刚刚那副刺绣可要花费不少功夫,只怕没个把月都绣不完。   严芷兰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帮大姐做的,大姐说这个月月底就要呢。”   虽然严芷萱当时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并不一定牢牢放在心上。但严芷兰不敢得罪人,又哪敢违背了这位身份尊贵的嫡长姐的意思,自然是忍着不舒服也要把这东西赶出来。   原来是替那位大姑娘做的,齐楚楚这才明白过来,严芷兰一向是对大姑娘言听必从的,这种事以前倒也常见到。   虽然有心想帮严芷兰一把,只可惜她的绣工平平,和严芷兰远远不是同一个水平的,在这绣活上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只好轻声宽慰了几句。   好在严芷兰似乎也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见齐楚楚过来看她,脸上满是笑意。这院子平日里除了齐楚楚偶尔过来,也就只有她和几个丫鬟婆子住着,冷清的很,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找不到。   ——   严芷兰正笑着说了几句话,却见齐楚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肘撑在桌子上,细白的手支着下颌,眼神茫茫然地望着那扇糊了纱绢的木格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芷兰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奇怪道,   “楚姐姐,你怎么了?”   齐楚楚这才回过神来,收起飘忽的眼神,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朝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秀气的眉头却是紧紧锁着,像是在犹豫什么。   “楚姐姐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不如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上一点忙呢?”严芷兰收了笑容,神色关切地问道。   ——   齐楚楚手指捏紧,想到之前的那场谈话,越想越是不安,还是默认了严芷兰的话,声音极低地回答道,   “兰妹妹,实不相瞒,我刚刚从老夫人那里过来,老夫人同我说了一件事,静王殿下说要纳我为侧妃。”   “什么?”   严芷兰低低地惊呼了一声,用手慌张地掩住嘴,一双眼却是震惊地看着她。   她还盼着让楚姐姐嫁给二哥呢,有这位静王殿下在,二哥岂不是完全没希望了。   “那……那怎么办?老夫人答应了吗?”严芷兰急急地问道。   “老夫人没有答应,还问了我的意见,我刚刚拒绝了。”   拒绝了……严芷兰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   “老夫人倒是说会帮我解释,只是怕静王那边……”   齐楚楚语气中透着几分担忧,将后面不好的话吞了下去,叹气道。   “要是有婚约在身就好了,就不用想这些麻烦事了。”   ——   听到她这句话,严芷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一亮。   她虽然胆子小了些,却并不蠢。   楚姐姐这句话,分明就是在向她暗示什么……   是她猜想的那个意思吧……   趁着现在婚事还在商议之中,赶紧让二哥主动向程夫人和老夫人提亲,先一步将人定下来。   这样一来,楚姐姐也不用做静王殿下的侧妃,而二哥也能娶到喜欢的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   “楚姐姐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的。”严芷兰握住她的手,声音虽然很小,却极为坚定地保证道。   齐楚楚知道她明白自己意思了,紧锁的柳眉渐渐舒展开,目光感激地看向严芷兰,轻轻道了声谢。   二少爷严嘉礼只是卫姨娘所生的庶子,在婚事上自然不比将来要承袭侯府爵位的大少爷。   侯门世家之中往往庶子众多,哪有那么多身份贵重的名门之女可选择,能配个大家贵族的庶女就极为难得了。   因此,这些富贵人家出生的庶子,在妻子人选一事上,比嫡子也少了许多的严苛要求,甚至还有娶商户之女的。她虽然只是小官之女,但比起商户之女的身份还是要好上许多的。   只要这件事母亲和自己答应了,老夫人那边应该也不会为难,毕竟只是一个庶子的婚事罢了。   ——   只等过了明日,严嘉礼从书院回来,将亲事快快定下来了。   齐楚楚解决了一桩心事,稍微安定了些,从严芷兰院子中回来,早早地就睡下了。   次日齐楚楚大清早就起来了,路明珠约了她今日去逛戏园子。自从寺庙里回来之后,这位路姑娘倒是很亲近她,隔三差五就来找她一趟,俨然是将她当成闺中密友了。   齐楚楚和她性子还算投缘,处的也还挺愉快。   当然了,就算不投缘,只要想想路明珠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也不会生出什么反感。   很久以前那一次在王妃的生辰宴会上,她难得出门看场戏,还被一堆糟心事给打断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邀请看戏,她又怎么舍得错过。反正今儿个严嘉礼还没回来,那桩事暂时也没法办,又何必浪费了这大好的光阴。   出府之事,齐楚楚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提了提,老夫人听说是路明珠邀请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还特地吩咐备了轿子送齐楚楚出门。未来孙媳妇的面子,她自然是要给的。   ——   齐楚楚到戏园子的时候,时间还算早,戏园子里还没什么人。她在包厢之中坐着歇息了一会儿,路明珠才终于到了。   路明珠进来的时候,齐楚楚微微惊讶了一下,她今儿穿了件缕金绣白蝶妆花裙,行走间流光浅浅,裙摆上的白蝶展翅而动,极为灵动俏丽。   形状姣好的婉约柳眉用青黛细细描画过了,唇上施了浅浅的口脂,泛着诱人的光泽,衬得整个人都明艳了起来。   齐楚楚瞧着,莫名觉得她比上次在寺庙那次的打扮,更添了几许说不出的娇媚。   “楚姐姐一直看我做什么?”路明珠走进屋子,在齐楚楚旁边的玫瑰椅上坐下,掩嘴轻笑道。   “明珠妹妹今儿个打扮的这样漂亮,还不许人多看几眼吗?”齐楚楚弯了弯唇角,调侃道。   “真的吗?楚姐姐可别诓我”,虽然话是这么说,路明珠眼中笑意却是更深了。女孩子家被人这样夸赞,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两人有笑笑闹闹了一会儿,不多时,好戏便开场了。   ——   齐楚楚跟着那婉转悠扬的胡琴声轻轻哼着,眼见台上的最后一位戏子都谢场了,还颇有些不舍得,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爱恨情仇的戏曲中回过神来。   “明珠妹妹……”   齐楚楚唤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包厢中却是无人应答,她扭过头,才发现旁边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方才戏开场没多久,路明珠说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回去找找,现在这一出戏都唱完了,怎么还没回来。   齐楚楚想了想,虽然有些舍不得第二场戏,还是从座位上起身,往包厢外走去。   包厢门口的位置有个穿着豆绿色裙衫的小丫鬟,便问道,   “刚刚从这屋子里出来的姑娘往哪走了?”   那丫鬟歪着头思索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右边,   “似乎是往那边去了。”   齐楚楚道了声谢,便往那边找过去了。   ——   走了一段路,却发现前面只是个荒废的园子,路上都没什么人。   路明珠不是说要找东西吗,怎么往这里过来了,这边也不是进戏园子的路啊,路明珠就是丢东西,也不至于丢在这里吧。   她心中正想着,忽然见到假山后头,有裙衫的一角闪过,裙边带着一种熟悉的浅浅光泽,怎么好像……跟路明珠今儿个穿的那身有点相似?   齐楚楚心中倏忽一紧,不知怎么,还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   “阿青,来,再喝。”   最大的包厢之中,醉醺醺的青年打了个酒嗝,提起酒杯,却是扑通一下趴在了桌子上,盛满酒水的瓷白酒杯砰地一下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手掌还虚握着酒杯的青年砸吧了一下嘴,彻底睡死过去。   严青瞥了一眼一屋子醉醺醺的人,撑着桌子站起身,晃悠了一下,才站稳身子往门口走去。   “将军……”   两个青衣小厮赶紧上来扶他。   严青挥挥手,将人斥退了,“我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子炎那家伙说他回京之后一直在养病,也没替他接风洗尘,非要在这戏园子里设宴。   严青虽然不喜欢听戏,不好拂了这位发小的心意,便答应了。没想到这根本是场鸿门宴,那家伙心心念念着要将他给灌趴下了,居然还找了一堆人来助阵。   在外征战那几年,北地的烈酒可算是将他的酒量给练出来了,想灌倒他,还是等下辈子吧。   不过方才被灌了太多酒,那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声音,听得他头疼,现在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避一避。   ——   齐楚楚脚步一顿,在假山后小心地隐藏住身形,悄悄地顺着缝隙往那边看去。   跟路明珠在一起的那人,穿了身青衫,带了巾帽,从背影看倒像是个普通的读书人。不过这会儿那人背对着齐楚楚,齐楚楚也瞧不见他的模样。   尽管隔得有些远,齐楚楚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路明珠脸上那娇怯羞涩的表情,正痴痴地看着那个青衫人。   齐楚楚心中忽地一凉。   大将军这是,还没定亲就被人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未免也太可怜了点……   当日在寺庙那时候,路姑娘不好意思地问将军人怎么样的时候,她还以为路姑娘对大将军芳心暗许呢?   万万没想到,这位路姑娘居然另有爱慕之人。   ——   哎,估计像刚刚那戏里一样吧,千金之女爱上穷书生,父母非要将女儿嫁给门当户对之人,不惜棒打鸳鸯之类的。   真真是好一对可怜的痴情人。   这位路姑娘,该不会也像戏里那样,为了心上人,做出什么大婚之日逃婚的事来吧……   齐楚楚想到方才的戏,又见着眼前这对被棒打鸳鸯的可怜人,忍不住也有些同情起来。   算了,她就只当作没看见,还是回去继续看戏吧。   她轻轻往后推开一步,脚方一落地,忽然之间,踩到个什么会动的东西。   齐楚楚吓得一个激灵,几乎就要惊叫出声来。   一只大手却是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来不及呼出的声音尽数堵了回去。   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酒气,后背紧贴着一个结实的胸膛,齐楚楚眼皮猛地一跳,朝着那只捂着她的手,用尽全力咬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哦^_^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这一下咬得极深, 齿间都尝到咸腥的铁锈味了, 身后那人却是吭都没吭一声, 大手密密实实地覆在她唇上,纹丝不动。   不过齐楚楚察觉到, 将她禁锢在怀的那具强硬结实的身躯, 胸膛起伏间明显一滞。   勒住她的那人身量高大,下巴抵住她的发梢,齐楚楚整个后脑勺都被按在他胸膛上, 隔着轻薄的衣料子,都能听到他一下一下的均匀心跳声,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怀抱和气息让齐楚楚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那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呼吸之间, 湿润微烫的酒气自上而下拂过她的面颊,齐楚楚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那一种醉醺醺的气息包围了。   ——   齐楚楚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暗道不好,这只怕是个喝醉了的酒鬼,也不知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发酒疯了。   那人的手硬邦邦的, 她牙齿都咬得发酸了, 也没见他挪动分毫, 再这样下去,她牙齿都要被磕坏了,而且她着实不喜欢嘴里那股血腥味,心念一转, 猛地松开牙关。   就在那人缓口气的一瞬间,齐楚楚支起胳膊肘,往他心口处迅速撞去,同时抬脚踩向后用力一碾。   她自以为这一招极妙,一个迷迷糊糊的醉鬼反应定然不会太敏捷,就算躲得过撞向心口的手肘,也躲不开脚上那一下。   只要这一招得手,自己应当有大半的把握逃开。   手肘一下往后撞去,明明都已经挨到他的衣衫了,眼看成功在望,可就在那一刻,手腕却被一只铁钳似的大掌轻易捏住了,阻止了她的动作。   那人长腿轻轻松松往旁边一移,躲开了她脚下的偷袭,还很是不要脸地挨上来,极其无耻地锁住了她的腿。   齐楚楚计划失败,一时间又气又急,她怎么会想到,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醉鬼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齐楚楚暗自后悔,当时猜到路明珠不对劲的时候,就该赶紧回去的,做什么要这样操心,不小心见着了路明珠的私会之事,还遇上了这么个蛮横的醉鬼。   又气又怕之下,她身子不由得微微发抖,胡乱地在那人怀中挣动着,却忽感觉身后的人轻轻俯下头,微热的唇瓣贴近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几个字。   “楚姑娘,是我。”   男人压得极低的嗓音顺着耳蜗亲密地传进来,温暖发烫的微醺气息搅得她心头一颤。   这声音……   她没听错吧。   齐楚楚着实被那熟悉的声音吓到了,杏眼微微张大,愕然地看向前方路明珠的方向,一时间连挣扎都忘记了。   这个又低又沉,像寒冰一般不带任何情绪的冷冽声音,不是那位冷峻的严大将军,还会是谁?   ——   这是什么情况?   此处除了她和严青,现在也就只有路明珠和那个青衫书生在这园子里了。   严青刚刚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是怕被假山那边的两个人发现吗?那也就是说,路明珠那儿的情形他已经全看到了!   即将定下亲事的未婚妻在戏园子私会书生,还正好被正主撞见了,也不知严青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   现在想想,难怪路明珠之前要问她大将军的脾气好不好了,是害怕事情败露,被大将军血溅当场么……   齐楚楚身子一僵,发现了这种隐秘之事,她的处境好像有点危险啊!这位大将军一怒之下,可千万别殃及她这无辜的池鱼啊!   她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   严青见怀中人已经不再挣动,应该是认出自己的声音了,放下捂着她嘴唇的手,目光沉沉地看向假山后的那两个人。   上次在寺庙见过这位路姑娘一次,他的记性不算差,倒还认得出来。老夫人邀请路夫人和路姑娘一同到寺庙上香,还特地让他护送上山,严青自然看得出来老夫人是什么意思。虽然他没有明说什么,却也是默许了的。   其实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些世家贵族养在深闺的小姐们,在他看来都是差不多的。不过,既然祖母中意这个孙媳妇的人选,路姑娘又与他门当户对,索性答应了这桩婚事,也算了结了祖母的一桩心事。   只不过,如今看来,那位路姑娘恐怕不一定满意这桩婚事呢。   ——   严青正静静思索着什么,耳边忽然传来刻意压低的轻柔女声,那声音带着几分不悦,打断了他的思绪。   “将军,你能放开我了吗?”   两人的姿势实在是太过奇怪,齐楚楚被他这样锁在怀里,几乎是整个身子都紧贴在他胸前,一只手腕还被他牢牢握在手中,那人的腿更是极其暧昧地挨着她,齐楚楚只觉得呼吸间满是男人身上的冷冽酒香,说不出的不自在。   偏偏这位将军像是忘记了似的,只顾着瞧那位私会情人的路姑娘去了,根本不记得她这里的情形。   她面上一阵阵发烫,好像是被那酒气给醺醉了似的,心中忽地生出几分被遗忘的不快来,强忍着窘迫,轻声提醒了一句。   ——   听到那掩着怒意的柔软嗓音,严青才回过神,只见怀中人瓷白如玉的脸颊上染上了红晕,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一层殷红色泽。   少女低垂着长睫,红润的唇瓣紧紧抿着,唇边还沾了点鲜红的血渍,约莫是刚刚咬他的时候沾上的,艳丽的血色衬着玉白的肌肤,竟是透出几分妖冶娇媚之态来。   不过很明显,她现在不太高兴,脸上表情也不怎么好。   少女黛眉轻蹙的模样看的严青心中一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实在过于轻薄,虽然有些舍不得手中肌肤的柔滑触感,还是很快地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动作利落地退开一步,低低地道了声歉。   齐楚楚自然不敢与他计较,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   既然这位大将军在这里,她一时也走不掉,齐楚楚索性又看向路明珠那边,一看之下却是奇怪不已。   之前路明珠还笑靥如花呢,不知刚刚两人说了什么,她这会儿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那青衫人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用衣袖去给她擦泪,路明珠却咬着唇生气地转开了脸。   小两口难不成是闹别扭了?是为了什么闹别扭呢?   齐楚楚暗自好奇,可惜她没有顺风耳,听不到那两人在说些什么,只能从她们的动作中推测一二。   只见路明珠哭了一会儿,那青衫背影似乎又说了几句什么话,便要仓皇离开,路明珠见状越哭越厉害了,一边抹泪一边拽住了那人的衣袖,不肯让他走。   就算隔了一段距离,齐楚楚都能看到她哭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别说男人了,齐楚楚远远瞧着都有些心疼。   这副梨花带泪的模样,估计没有人能忍心就这样抛下她,那个青衫书生到底还是妥协了,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将哭得快断气的路明珠紧紧揽入了怀中。   路明珠握着粉拳,撒娇似的在那人胸口捶了几下,终于破涕为笑。   ——   眼看着两人亲密地搂抱在一处,齐楚楚默默地转过头,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严青。大将军心中只怕早已是惊涛骇浪,怒不可遏了吧。   齐楚楚仔细瞧了瞧,却意外地发现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和平日里一样冷峻沉默。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只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罢了。   不过,齐楚楚很清楚地知道,如果现在只是一对私会的陌生男女,他恐怕早就走了。之所以留在这里,还是因为路明珠吧。   严青收回目光,静静站了片刻,然后伸手往外指了指,示意离开这里。   齐楚楚早就不想呆在这儿了,自然是如释重负,忙点了点头。   她跟在严青身后,脚步轻轻地离开了园子。   ——   刚走出那荒废的园子,严青便停下了脚步,英挺的眉宇紧皱着,潭水般沉静的眸光看向齐楚楚,   “楚姑娘,今日……”   “请将军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他才刚开口,齐楚楚就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忙不迭地承诺道。   就算严青不提,她其实也没准备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不小心发现了这种危险的秘密,她恨不得没有跟过来才好,又哪里会大肆张扬。   路明珠怎么做是她自己的事,到时候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都由她自己承担。   齐楚楚没兴趣做那种长舌妇人,也没兴趣将他人的隐私公布于众,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嗯,那就好。”严青语气极淡地回了一句。   齐楚楚的回答其实在严青的意料之中,从之前打过的几次交道来看,这位楚姑娘虽然身份不高,但确实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   齐楚楚虽然还有些好奇,不知道严大将军打算后面怎么办,但这种时候,她可不敢乱问。   估计这会儿大将军正在气头上呢,正愁找不着人发火呢,她可没傻到自己送上去。   嘴巴里那股血腥味还未褪去,齐楚楚舔了舔嘴唇,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朝着他的左手看去。   一看之下,心中不由得一紧。   果然,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上,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靠近虎口的位置,明显能看到两排清清楚楚的整齐牙印,正是她之前的杰作……   ——   “将军”,齐楚楚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   “怎么了?”严青停下步子,不解地看向她。   “你的手……”齐楚楚伸出纤细食指,眼中满是不安,指了指他正在流血的左手。   “哦,不碍事。”严青抬起左手瞧了瞧,不在意地朝她摆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虽然他不在意,可这伤是是她亲口咬出来的。   当时没想到是他,自己可是下了狠劲的,都咬出血了,估计还挺疼的。   齐楚楚抿了抿唇,声音有些紧张,低声抱歉道,“对不起,我……我替你包扎一下吧。”自己做得孽总是要负责的啊。   ——   严青一开始本想拒绝。   其实这伤口真的算不上什么,相比在战场上受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这个连小小的皮肉伤都算不上。   而且方才那件事也是他自作自受,估计被这丫头当成什么坏人了,她只是警惕心强了些才会动口,这事倒也怨不得她。   不过话未出口,严青目光一扫,瞥见少女秋水般清亮的眸中带着几分愧疚之意,细密长睫不安的颤动着,像是柔软的羽毛扫过心头,他心中忍不住一软,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改变了主意。   严青唇边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幽深的眸光落在她明净的小脸上,轻笑道,“好吧。”   齐楚楚听他同意,这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块洁白锦帕,低垂着头,将那伤口小心地包扎起来。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微微低着头, 灵巧的手指捏住帕子, 在他手上伤口处妥帖的绕了两圈, 打了个漂亮的结,这会儿看不见那血迹了, 她才略略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头顶,像在看她一样。   不过等齐楚楚包扎好伤口,抬起头来, 就见大将军面无表情,微微侧着脸, 目光很是凝重地瞧着附近的一棵大榕树。   好吧,看她什么的, 果然只是错觉。   只不过, 齐楚楚好奇地瞥了一眼那颗枝繁叶茂的大榕树,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何大将军看的那样认真。   或者,大将军还没从方才那一幕回过神来, 正黯然神伤着呢。堂堂大将军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书生, 连未婚妻都被人勾走了。   ——   齐楚楚想到之前那一幕, 尴尬之余,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同情来,看了一眼他包扎好的手,细细叮嘱道。   “将军这几日尽量别碰水, 免得伤口恶化了,等过几天结痂就不碍事了。”   她的话音落地,严青才从那颗树上移开目光,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话都不愿多说,只回了光秃秃的一个字。   “恩。”   看来严大将军正烦心着,齐楚楚也不敢多说,索性闭了嘴,跟着他默默往前走。   两人一路沉默着,快走到戏园子那边时,渐渐能听到有咿咿呀呀的悠扬乐声传过来。   齐楚楚暗暗思忖,既然路明珠有事要忙,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她也没必要瞎担心了,不如现在早早回包厢,说不定还能赶上第二场戏的后半场呢。   她心有所念,眼神就往戏园子那边飘了飘,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期盼之意来。   ————   “楚姑娘喜欢看戏?”   大约是她表现的太过明显,走在她旁边的严青忽然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会被人抓个正着,齐楚楚赶紧收回视线,白玉般的耳尖微微有些发红。   不过既然都被他发现了,也没必要故意撒谎,齐楚楚扬起唇角,索性愉快地点了点头,“恩,戏还挺有意思的。”   倒是难得见她这般开怀模样,一双清亮明净的杏眼中都盛满了笑意,浅红的唇瓣也微微上翘着,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天真可爱,严青目光不自觉地顿了顿,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   “你回去看戏吧。”   齐楚楚心中正盼着这一句呢,又哪有不答应的,连忙低头应了一声。   “将军,那我先告辞了。”   道别完,便径自往包厢那边走去。   一面走一面暗自奇怪,这位大将军还留在这儿,却特地将她支开,难道是想折回去捉奸不成?   唔……算了算了,齐楚楚暗自摇头,这种事也不是她能掺和的,如今不小心发现就很不妥了,还是什么也别管,好好看她的戏去吧。   ————   眼看着那抹窈窕倩影消失在游廊拐角,严青才慢慢收回视线。   戏台上的声音似乎越发嘹亮了,伴随着缠绵不绝的胡琴声,一股脑地撞进来,搅得人心头恍惚,严青伸出手,有些痛苦地揉了揉额角,转向另一个方向走远了两步。   寻了一处偏僻些的亭子,耳边总算是清净了下来。   亭子这儿地势较高,园中清风徐徐吹过,几分酒意散去,他脑子也清醒了些。   严青坐在木质长椅上,背靠着栏杆,两指拧了拧眉心。   方才那个青衫人的背影,他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似乎有几分眼熟。   ————   齐楚楚回来的很是时候,正好赶上了第二场戏的关键部分。   等她慢悠悠地很是自在看完了这一场戏,便听得门口又声响传来,转头看去,总算见到路明珠撩了帘子进来。   虽然眼睛周围红红的,但唇边明显挂着几分甜蜜的微笑,看这样子,两人后来应该是和解了。   齐楚楚看在眼中,却并不戳破,只笑着抱怨道,   “明珠妹妹,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这都一个人看了两场戏了。”   “让楚姐姐挂心了,那东西掉的位置实在有些隐蔽,我找了好一会才找着。”   路明珠含笑走到她身边坐下,语气轻松地解释了两句,带着一种欢快的味道,揽了她的肩,轻笑道,“后面的一场戏,明珠定然寸步不离,陪着楚姐姐好好看完。”   “那就好,我一个人看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齐楚楚也不多纠缠这个问题,将话圆了过去。   虽然说是陪她看戏,真正看的人却依旧只有齐楚楚。   齐楚楚看到精彩处,忍不住想要讨论几句,侧过头来,就见路明珠心不在焉的,台上的人正演到凄凉处呢,她目光飘飘忽忽地不知在看哪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唇边满是笑意。   齐楚楚瞄了一眼,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心中倒生出些遗憾来,之前只看到了那青衫人的背影,也不知长得什么模样。   想必一定长得十分端正俊秀,才会让路姑娘这样记挂在心上。   ——   齐楚楚看完戏,天色已经不早了,她跟路明珠在戏园子分别,便各自回了府。   才回到紫竹院,就有严芷兰那边的小丫鬟悄悄过来递消息,说是二少爷严嘉礼从书院回来了。   严嘉礼为了准备后年的贡试,前些时候去了天宁书院,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书院度过的,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府一趟,在家呆不了两天就又得走了。   要是这次不抓紧机会,下一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齐楚楚心中忐忑,悄声问那小丫鬟,“你们姑娘还有说什么吗?”   “楚姑娘怎么知道?”那小丫鬟甚是惊讶,还是小声回道,   “我们姑娘还让我带了一句话,说是让楚姑娘尽管放心就好。”   当然,其实她也听不懂,到底是要放心什么。   齐楚楚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赏了那小丫鬟几枚铜钱,便放她回去了。   ——   侯府另一处院落的书房之中。   清俊文弱的青年坐在花梨木书案前,自书册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来人,奇怪道。   “二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他这位同胞妹妹平日里最是谨慎小心,绝不会在他读书的时候这么闯进来打扰他的。   严芷兰将身后的房门轻轻掩上,转过身来走近几步,秀气的眉目间满是焦急。   “二哥,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   严嘉礼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来,拉着她走到靠窗的小桌边坐下,声音温和地问道。   “怎么了?”   ——   严芷兰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见自家二哥有些发愣,像是还没消化过来这消息,忍不住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胳膊,她一向性子柔弱,这一次语气却难得有几分急切。   “二哥,你不是喜欢楚姐姐吗,快去向楚姐姐提亲吧,不然她说不定就要被静王殿下抢去了!”   “静王殿下?”严嘉礼讷讷地重复着,暗自思索着,静王殿下怎么突然看上楚姑娘了……   “是啊,老夫人都跟楚姐姐说了,静王殿下要娶她做侧妃,虽然楚姐姐拒绝了,可不知道静王那边会不会善罢甘休呢。”严芷兰拧着眉头,很是发愁道。   ——   等了一会,见严嘉礼还是沉默不语,有些急了。   “二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恩。”   严嘉礼慢慢点了点头,清俊的面容上露出几分踌躇之色,“可楚姑娘既然不愿做静王的侧妃,只怕……只怕也不一定愿意嫁给我吧……”   严芷兰听到这话,不由得抿嘴一笑,二哥原来是担心这个呢。   “二哥,这个你就别担心啦。我敢保证,只要你去提亲,楚姐姐那边一定会答应的。”   “是吗?”严嘉礼似乎有些神思不宁,皱着眉头想着什么。   “是啊二哥,楚姐姐说不定就等着你去提亲了呢,要不是因为心中有人,楚姐姐又怎么会拒绝侧妃之位呢?”严芷兰意有所指地笑道。   “这会儿静王殿下被拒绝了,只怕心中气恼的很,二哥你可不能让楚姐姐落到静王殿下手里,被他欺负。”严芷兰担忧地念叨道,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那种可怕的场景。   ——   严嘉礼听她这么说,白净俊秀的面容上也带了几分担心,英俊的眉头微微皱起,答应道。   “恩,我先想想。”   “二哥,你可别想太久了,时间不等人。要是楚姐姐有了婚约在身,静王就是想逼迫她嫁过去,好歹也得顾忌一下自己的名声。”严芷兰又补充了一句。   “好,我知道了。”   严嘉礼心中暗忖,二妹妹的说法确实没错。   楚姑娘只是一介弱女子,根本没有能力与静王对抗,可要是她已经定了亲,静王再怎么样,也不能坏人姻缘。   楚姑娘已经得罪了静王,而且向二妹妹暗示了愿意嫁给他,他不可能什么都不管,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困境。如果借着这个婚姻能帮着楚姑娘逃过一劫,他自然没什么可犹豫的。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姑娘, 外头传了一封信进来, 说是给您的。”   玉书撩了帘子进来, 走到靠近窗边的桌案处,将手上的信递给齐楚楚。   齐楚楚将手中的香露搁在桌子上, 接过来拆开信封, 取出里头的信笺,信笺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娟秀字迹,一时不免有些奇怪。   不过略略扫了一眼, 她就知道这信是是谁写的了。   信笺上的字迹确实娟秀,可内容却着实让她喜欢不起来。   齐楚楚唇角微沉, 眸光定定地看着那信笺上的内容,坐在桌前沉默不语。   ——   她早知道, 这件事会有些波折, 不过只以为静王那边被拒绝之后一时恼怒会生出事来。却没料到,难处会出现在静王妃这儿。   她心中不由得苦笑,也不知这位静王妃究竟是看上她什么,居然屈尊降贵写了这么封信来劝服她。   好一位贤惠的王妃,竟是连侧妃之位都愿意大方地施舍于她, 真真是下了血本。   或许是为了让静王殿下称心如意, 又或许, 是为了别的什么。   不过,这位王妃就不怕将来她生了反心,成为一个极大的威胁么。   ——   齐楚楚眉心微蹙,透过支开的花格窗看出去, 只见身穿粉色蝴蝶裙的女娃在院子里荡秋千玩,略显苍白的小脸上笑容满面,开心地和旁边的小丫鬟说着话。   她心中不由得一滞。   是了,有体弱多病的阿菱和性格软弱的母亲在侯府,静王妃又何愁拿捏不住她呢。   只要她能做一个合格的棋子,乖乖听从静王妃的安排,这区区的侧妃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根据信中所言,可能是静王妃说了什么,老夫人暂时还未将她的回复告知静王。所以,静王妃才会让她好好考虑,凭她的身份,本来就是高攀了,若是答应了这桩婚事,自然能保得家人一世富贵平安。   可从上次的谈话来看,齐楚楚能清楚地感觉到,老夫人并不乐意促成这件事。   那这么说,这件事可能只是王妃一个人的想法?   ——   门窗四闭的内室之中。   周凝霜瘫坐在梳妆台前,瘦削的双肩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目光愣愣地望着光洁的青铜镜面。   镜面中映出一张漂亮却颓败的脸,秀气的柳眉紧蹙着,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嘴唇,像是在牢牢地压抑着什么。   往日那双明媚灵动的眼中写满了沮丧和不甘,她纤细的手指搅啊搅,将手心那条素绢帕子拧成了皱巴巴地一团。   “小姐,您怎么了?”   身后服侍的小丫鬟见她这般模样,颇有些忧心,轻轻地上前一步,靠近她身边小心问道。   周凝霜瞥了她一眼,心烦地摆了摆手,将人挥退下去。   等屋子里只剩她一人了,才一下子趴在梳妆台面上,将巴掌大的脸深深埋在胳膊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   堂堂静王殿下居然言而无信!说好的迎她进府,这才几天啊,就翻脸不认人了!   亏他将来还是要做大事的人呢,连这么个小小承诺都不遵守,简直是太可恶了!   周凝霜越想越是不痛快,握着拳头,郁闷地捶了一下桌面。   碰的一声,周凝霜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脸都皱成一团了,一时没把握好力气,砸的手疼死了。   连这臭桌子都要跟她作对,周凝霜气不过,忽地站起身来,一脚踢开圆凳,推门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将石桌上摆着的一盆海棠花掐了个七零八落,还是不解气,连叶子都给揪了个干净,花盆里瞬间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几个小丫鬟噤若寒蝉地缩在一边,连呼吸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生怕惹恼了正在气头上的主子。她们主子这样失魂落魄地已经好几天了,也不知是怎么了。   ——   正此时,不远处响起一个柔和婉转的女子声音,是从院子门口传进来的,语气中带了些调侃之意。   “凝霜妹妹这是做什么呢,这花惹你生气了不成?”   周凝霜神色怏怏地撇过头,望向院门处,就见齐楚楚拎着绣花枝纹的素白裙脚,跨过门槛,缓步朝她坐着的石桌这边走过来,清亮的眸中还带着几分浅笑。   周凝霜看得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狐惑,撇了撇嘴,这丫头怎么来了?   她们私底下一向没什么来往,平日里只在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碰个面罢了,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为过了。   周凝霜眯了眯眼睛,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丫头突然拜访,说不定有什么蹊跷。   ——   不过,就算周凝霜心中再怎么不喜,这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更何况,上次在寺庙之中,齐楚楚勉强也算是她的半个救命恩人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总不能将人给推出去。   且看看这丫头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凝霜拍了拍手上的碎叶子,收拾好沮丧的情绪,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她从石凳上站起身,迎上前几步,敷衍着回答道,“我只是闲着无聊,哪里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   又歪着头上下打量一眼齐楚楚,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声音甜美之余带了一分疑惑。   “今儿个是什么好风,竟把楚姐姐刮到我这院子来了?”   齐楚楚掩嘴一笑,拉着她到石桌边坐下,“瞧妹妹这话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这话说完,她眸中露出几分留恋之色,看向周凝霜,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在这侯府住了快三年,还没好好同凝霜妹妹说过话呢?”   “一想到就快离开了,倒颇有些遗憾,便过来看看凝霜妹妹。”   ——   “楚姐姐要走了?”   周凝霜心中诧异不已,这丫头的话什么意思?   上辈子……一直到成亲,她不是都呆在府里的么?   自己可没记得她离开过啊,难道是要回那个乡下老家了?   “唔,算是吧”,齐楚楚颇有些不好意思,瓷白的脸微微发红,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唇边却带着几分羞涩笑意。   周凝霜倒有些奇怪,瞧她这模样,倒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似的。   算了,反正她都要走了,管她是什么好事呢。再说了那小破地方,又能有什么好事。   周凝霜颇有些开心,却还是抿着唇摆出一副不舍的表情,握着齐楚楚的手,蹙着眉心,很是伤感地叹道,“哎,那以后,凝霜岂不是再也见不到楚姐姐了?”   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暗忖,要是真的再也见不到,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装的太像了,齐楚楚竟然下意识地安慰道,   “怎么会呢,凝霜妹妹以后到王府拜访王妃的时候,说不定咱们还能时不时见上面呢。”   话一出口,才发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赶紧用手掩住了唇。那模样似乎颇有些后悔,怎么能一不小心就给说出来了呢。   ——   可周凝霜早已听了个清清楚楚,面上表情也忘了伪装,显出愕然之色来。   什么叫拜访王妃的时候也能和她碰上面?   齐楚楚难道不是回老家吗?   周凝霜冷不丁地想到什么,霎时吃了一惊,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齐楚楚一眼,强笑着问道。   “听楚姐姐这么说,那个要去的地方……难不成是王府?”   齐楚楚抿着唇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偏过身子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喜悦。   周凝霜早已是被那句话搅得六神无主,勉强回了一句,“那……那还真是恭喜楚姐姐了。”   直到齐楚楚笑盈盈地离开了,周凝霜才气的将石桌上的花盆一把推开,“砰”地一声砸了个粉身碎骨,院子里的丫鬟都被她这动静吓得身子一抖。   周凝霜这会儿算是明白了,这丫头今儿个根本不是来告别的,是故意来炫耀的才对!   好啊,难怪静王殿下忽然就反悔了,原来是要娶齐楚楚做侧妃!   周凝霜咬牙切齿,心中漫上一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情绪来。都怪这该死的身份,要是她也像齐楚楚一样,只是个远房亲戚,只怕早就成功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妃之位,本来该是属于她的!   而且齐楚楚上辈子,不是嫁到了威远侯府的吗?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说有人和她一样,竟也提前窥知了天机?   ——   周凝霜走到锦绣院正房回廊下的时候,守在门外的冬荷迎上前来,唤了声表姑娘。   “外曾祖母在歇息吗?”   “回表姑娘,老夫人正和王妃在里头说话呢。”冬荷轻声道。   周凝霜点了点头,等冬荷进去通禀了一声,才进了屋子。   “外曾祖母。”   周凝霜绕过屏风,走到老夫人跟前行了一礼。   然后看向坐在老夫人身边的静王妃,唇角扬起甜甜的笑容来,上前亲昵地挽住静王妃的胳膊,挨着她撒娇道。   “姨母,您过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险些就错过了。”   静王妃含笑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家常话,说话间不动声色地拂开了她的手,端起几案上的茶盏,轻轻吹开茶面上的浮沫,呷了一口茶水。   呆了没多久,王妃便要告辞,老夫人和周凝霜起身相送。   临走时,老夫人握着静王妃的手,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那事儿容我再考虑考虑。”   静王妃眼神暗了一下,还是露出一个浅笑来,淡淡地应了一声。   ——   “外曾祖母,您刚才和王妃说什么悄悄话呢?”   周凝霜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眼皮直跳。   老夫人倚在墨绿色大迎枕上,垂眸看了她一眼,心情似乎有些不大好,摆了摆手,“没什么”。   周凝霜还要再问,却听得冬荷进来传话,   “老夫人,二少爷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面上这才露出几分欢喜来,连连道,“快请进来吧。”   严嘉礼虽然是庶出,但却是难得聪颖,为人也很是上进,年纪轻轻就通过了乡试。   且他性子谦和良善,自然就越发讨人欢心了。世子爷对他很是另眼相看,常常用这个庶出的二儿子作为榜样,来教训不成器的大儿子。   有时候对严嘉明发起火来,只恨不得将两人的身份掉个个儿。   严格说,这事儿倒也怪不得世子爷。   任谁瞧来,这位知书识礼、气质清俊出众的二少爷,比整日游手好闲流连花街柳巷的大少爷,都更有世家大族的风范。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你说什么?”   老夫人搁下手中的茶盏,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最近这是怎么了, 大家都来凑热闹不成, 怎么连嘉礼这孩子也掺和进来了。   坐在旁边的周凝霜却是眼睛一亮,唇边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甜甜地帮腔道, “外曾祖母,二表哥说要向楚姐姐提亲呢。”   老夫人只是太过惊愕,并不是真的没有听清严嘉礼的话, 沉吟一会,方才问道,   “这件事,你同你嫡母提过了吗?”   “回曾祖母, 我刚刚从母亲那边过来, 母亲让我先来问问您的意思。”严嘉礼拱手鞠了一躬,声音很是谦和恭敬。   他一早就去了嫡母的院子,向世子夫人俞氏提了这件事,俞氏怎么好擅自做主。   虽然当时那件事没有成,可保不准老夫人还是要将齐楚楚送进王府的。如今贸贸然答应了这庶子的请求, 坏了老夫人和王妃的事就不好了。   所以才会差他来问老夫人的意思, 要是老夫人答应, 她这边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这位楚姑娘生的虽然漂亮,身份却不高,配这个庶子正好。   ——   听到严嘉礼的解释,老夫人皱了皱眉头, 没有答话。   周凝霜见状,弯着红艳艳的唇,嘻嘻笑道,“外曾祖母,我瞧着二表哥和楚姐姐郎财女貌,倒是一桩极相配的好事儿呢。”   这还真是天助她也,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齐楚楚不是痴心妄想要攀上高枝儿做凤凰吗,她还偏偏就要促成二少爷的求婚!让齐楚楚的侧妃梦彻底落空!   ——   老夫人方才是陡然被严嘉礼的提亲惊住了,这会儿慢慢回过味来,心中默默思索,只觉得正如凝霜那丫头说的,这两个孩子确实挺相配的。   严嘉礼虽然才貌出众为人谦恭有礼,可毕竟不像严嘉明是嫡出,京城中那些品貌娴淑的贵女们大约是瞧不上的,都是娇养着长大的闺女,谁愿意一嫁进侯府就低人一等呢。   而楚丫头长得漂亮性子温婉,却只是一介孤女,连个可以依靠的娘家也没有。   这两个孩子要是分开找亲事,恐怕都难找到什么好的。   不过要是凑成一对,倒是出乎意料的合拍,真真儿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楚丫头虽然说拒绝了嘉明和静王的提亲,可在找到夫家之前,毕竟还是留在侯府里的。   这男未婚女未嫁的,又在同一个府邸住着,嘉明恐怕未必会死心。只有这丫头真正地嫁人了,他的心思才能淡下来。   至于楚丫头,之前拒绝静王和嘉明是因为身份问题,而嘉礼这孩子身份正合适,这丫头也不是什么眼光挑剔的人,应当不会有什么意见了。   再说了,嘉礼为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老夫人心中暗忖,要是这桩婚事能定下来,也算是给楚丫头找了个好归宿,了了一桩心事,又能将她留在身边陪着自己,岂不是两全其美。   至于王爷那边,楚丫头不敢高攀而选择嫁给侯府的庶子,静王总不能非要让人退了婚事,弄出个强抢民女的难听名声吧。   ——   紫竹院中的桃花树下,梳着芙蓉髻,身穿素面绣花枝纹挑线裙的窈窕女子抿着唇,神思不宁地走来走去。   一个豆青色裙衫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   才刚跨过门槛,正在桃花树下踱步的齐楚楚就快步迎了上去,低声问她,“玉书,怎么样了?”   玉书眼中露出些欢快笑意来,悄悄附在她耳边,轻声回道,“姑娘,二少爷在世子夫人呆了好一会儿才走,听说现在又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齐楚楚攥紧的手掌终于放开,绷紧的双肩放松了些,缓缓舒了一口气。   周凝霜去了锦绣院没多久,应该还没那么快回来。   这会儿有周凝霜在一边煽风点火,再加上老夫人本来就不愿意她嫁给那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估计会仔细考虑考虑这事吧。   只要老夫人没有被静王妃说动,这桩婚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庆幸之意来,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重石终于被移开了,那张娇美的脸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转头朝着玉书吩咐道,“等会你去园子里摘点玫瑰花,下午我们做玫瑰糕。”   阿菱那丫头可是惦记好久了,可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她也没什么心情去做这个。   ——   玉书笑着应了一声,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子那边走,才走出两步远,忽得背后传来一个不怎么耳熟的女子声音。   “楚姑娘。”   两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目光均怔了怔,齐齐地朝着来人方向,曲膝行了一礼,   “小女参见王妃。”“奴婢参见王妃。”   穿着广袖牡丹纹长裙的女人走到两人面前,只站在那里,就透出一种华丽雍容的气质来。   静王妃粉面含笑,虚虚抬了抬手腕,柔声道,“楚姑娘不必多礼,快些请起。”   齐楚楚应了一声,后背却是一阵发凉,静王妃亲自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楚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静王妃唇边带着端庄的笑容,目光很是柔和地看向齐楚楚。   “是。”齐楚楚用眼神示意玉书退下,领着静王妃沿着回廊处一路走来,拐进了东边侧间的小书房。   ——   “不知道那件事,楚姑娘考虑的如何了?”   静王妃在靠窗边的玫瑰椅上坐下,笑问道。   侍立在一旁的齐楚楚听闻此话,呼吸不由地一滞,秀丽的眉宇轻蹙,温玉般瓷白的小脸拢上一层愁绪。   她静静地低着头,过了片刻,才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似乎怕惹怒了在场的人,   “请恕小女无礼,楚楚自知身份低微,万万不敢高攀,这件事……还请王妃另找她人吧。”   齐楚楚话音刚落,静王妃唇边的笑容就冷了几分。   这位楚姑娘,怎得这般不识时务,自己都在信中好言好语相劝过了,她竟然还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说辞。   她把静王府当成什么了,随便换个猫猫狗狗都能进来的吗?   这一回要不是王爷瞧得起她,又怎么会让她轻轻松松得一个侧妃之位。   这位楚姑娘倒好,竟把这尊贵的侧妃之位当成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似的,两次三番都避之不及。   ——   静王妃眯了眯眼,心中冷笑,正所谓得不到的最是让人惦记。王爷现在的新鲜劲儿还没过,要是这事没能称心如意,这位楚姑娘,只怕要成为他心口永远的朱砂痣了。   “楚姑娘可想好了,过了这座村,就没有这座庙了”,静王妃轻柔地拂了拂衣衫,睨了低垂着头的齐楚楚一眼,见她依旧没什么反应,语气淡淡地道,“楚姑娘可别忘了,在王府水榭里发生的那些事儿。”   果然,一提到这件事,方才还垂头不语的人,陡然抬起头来,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紧张地看向她,眼神中满是警惕。   静王妃轻笑一声,闲闲地瞧着涂了蔻丹的白皙手指,很是漫不经心地道,“楚姑娘,你说,要是那与人苟且的事儿泄了风声,这京城真的还有人敢娶你吗?”   最后一句问话的尾音,已经带了几分讽意。   “我没有。”少女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坚决否认道,“我没有做出那种事。”   “是吗?”   静王妃轻呵一声,眼神轻飘飘地扫了她一下,“要是真的没有,府里的下人又怎么会无意中撞到,然后“不小心”将这丑事泄露出去呢?”   “王妃,您怎么能冤枉人。”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齐楚楚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静王妃抚了抚手腕间的玉镯,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一样,继续道,“楚姑娘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要是乖乖答应进府,之前水榭中的事,自然就一笔勾销了。”   是成为风光一时的静王侧妃,还是沦为清白尽毁声名狼藉的未嫁女子。   这两者之间,可得好好掂量。   静王妃愉悦地勾起唇角,这位楚姑娘不算蠢人,相信她定然会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   果然,齐楚楚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慢慢开口道,   “既然王妃执意如此,那……”   静王妃眯了眯眼睛,很是闲适自在地等着她后面的话。   “那几日前凝霜妹妹被劫匪掳走的缘由,我可就没法替王妃瞒着了。”   静王妃猛地脸色一僵,目光骤然冷厉了几分,刀子似地刮向她。   齐楚楚脸上早已没有恐慌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明丽的浅笑,一副成竹在胸的笃定神色,毫不畏惧地对上静王妃刀锋般凌厉的眼神。   静王妃察觉到自己失态,立刻移开目光收拾好情绪,语气平静地问道,“楚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听不懂?”   “王妃,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齐楚楚语气轻松,笑得眉眼弯弯,“据我所知,那三位劫匪还被将军关押在大牢之中。您说,要是我提供了重要线索,这一不小心顺藤摸瓜找到了幕后主使,不知道老夫人会怎么想呢?”   虽然老夫人看重王妃,可对于周凝霜,也是十分疼爱的。要是知道王妃竟故意找劫匪来毁掉周凝霜的清白,就算碍于王妃的身份不立刻翻脸,以后也定然会生出隔阂,迟早是会疏远的。威远侯府是王妃的娘家,也是静王妃有力的后盾,静王妃又怎么舍得让这边的关系有个闪失。   静王妃脸色一时阴晴不定,似乎想要发火又狠狠压制住了。她阴沉着脸看向齐楚楚,劫匪之事做得那样隐蔽,居然被她发现了,还真是小瞧了这位楚姑娘!   女人手指紧紧地陷入掌心,陡然从椅子上站起身,逼近两步,面上表情带着几分狠毒,“楚姑娘以为,老夫人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齐楚楚嫣然一笑,声音柔和舒缓,“是,老夫人或许一时不会相信,可……”,话音一转,“要是我有证据呢?”   静王妃眸光暗沉沉的,一时惊疑不定,难不成是那三人漏了什么马脚?   不,不,她心中暗暗摇头,这说不定只是齐楚楚信口拈来的谎话而已。   静王妃眯了眯眼,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轻轻地扫了她一眼,“楚姑娘这话,留着以后骗小孩子吧。”   “还是先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千万别选错了懊悔一生!”   静王妃一拂衣袖,扔下一句充满威胁的话,沉着脸转身就走。   齐楚楚并不上前阻拦,只在她身后轻笑道,“王妃大概还不知道,其中一位劫匪,和您府中的某位管事婆子可是沾亲带故的。”   这件隐秘的事,还是那胖贼人被她用银簪抵住脖子的时候,为了保命,哆哆嗦嗦地哭着吐露出来的。   齐楚楚当时倒也没想到,竟然会有用的上的一天。   ——   她话音刚落,正走到门边的女人身形一滞,猛地停下了脚步。   齐楚楚看着她僵硬的背影,唇角微勾,声音很是温和地承诺道,“当然了,只要王妃不强求我进府,我自然乐得替王妃永远保密。毕竟,这件事泄露出去对我也没什么额外的好处。”   其实劫匪那事儿,齐楚楚原本只有五成把握,可刚才看到王妃失态的一瞬间,立刻就确定了。老夫人上香的事,并未大张旗鼓的宣扬,也就她们府里知道罢了,那劫匪却是特地冲着周凝霜去的。周凝霜是个闺阁女子,平日至多也不过是结交了几个千金小姐,就算其中有一两个嫉恨她的,也根本使不出这种手段。   再说了,周凝霜觊觎静王这件事,就连自己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又怎么会逃过王妃的眼睛。陡然发现疼爱的外甥女竟妄图勾引自己的夫君,这位王妃心中说不定早已恼恨至极。从静王妃之前施加在她身上的手段来看,这位王妃可不是什么善茬,一时气愤之下,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   良久之后,雍容华贵的女子微微侧过身,眸光静静地看向齐楚楚,眼中怒意已经收敛住,脸上露出一个淡淡地笑。   “楚姑娘说笑了,今日过来原本也是为了劝说一番,合了这桩姻缘。要是楚姑娘实在不愿意,我和王爷自然不会强求,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和楚姑娘开个玩笑罢了。”   齐楚楚目光亮了亮,顺势下坡,柔声抱歉道,“都怪小女愚钝,竟然误解了王妃的一番好意,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小女恭送王妃。”   齐楚楚曲膝行了一礼,唇边弯着一抹浅浅的弧度,含笑将静王妃送出紫竹院。   王妃走了没多久,锦绣院那边有丫鬟过来传话。   “楚姑娘,老夫人请您和夫人过去,有重要的事商量。”   ——   齐楚楚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就知道这事不会太难办。不过和严嘉礼的婚事进展地这样顺利,她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对这桩婚事都没有什么意见,而程氏一切都听女儿的,自然也不会有意见。既然男女两家的意见都定了,正好次日是个吉日,老夫人便请京中有名的算命先生,将两人的生辰八字合了一合。   虽然算不上什么罕见的天作之合,倒也没什么大问题。那算命先生做多了这牵红线的事儿,就是普普通通的姻缘,也总能夸出几句漂亮话来,一番话说得老夫人欢心不已,深深觉得这桩婚事是再般配也没有了。如今只等占卜个好日子,两家就能正式结为姻亲关系。   ——   “楚姐姐,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呢?怎么约了你几次看戏,都不肯来呢,难不成还在怪我上次没有好好陪你?”   路明珠坐在齐楚楚身边,努了努嘴,语气中带了几分埋怨。明明楚姑娘上次还很喜欢看戏的,怎么后来不管她怎么约,都不肯出来玩了呢?   齐楚楚听她提起这事儿,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她之所以拒绝路明珠,一是不想再撞到上次的尴尬事儿,另一个也是因为,她最近着实有些忙碌。   二姑娘严芷兰正好今儿个也来找齐楚楚,三人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一块儿说着些闲话。   这会儿严芷兰听到路明珠的话,抿着嘴悄悄笑了笑,小声替不知怎么回答的齐楚楚解围。   “这事儿倒还真不是楚姐姐故意的。”   严芷兰秀美清丽的脸上露出几分欢欣雀跃来,像是跟人分享什么小秘密似的,“明珠姑娘怕是还不知道吧,我二哥前两天和楚姐姐已经合过八字了,只等纳吉之日定下来,楚姐姐就要成为我二嫂啦!楚姐姐如今正忙着绣嫁衣呢,自然就抽不出时间陪你了。”   路明珠脸色一白,手中的洁白锦帕倏忽滑落在地,她赶紧垂下头,捡了起来,握着帕子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是……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新年快乐!!!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是……是吗?”   “那……明珠先恭喜楚姐姐了。”   路明珠肤色天生偏白, 此时又更白了一分, 却是一种面无血色的苍白, 衬得那双乌黑的瞳仁越发黑了,瞳仁里的光暗淡下去, 漫上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来。   虽然口中说着恭贺的话, 那张白净清秀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连勉强想要勾起唇角都做不到。   不过因为这会儿她微微低着头,齐楚楚和严芷兰两人倒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点儿异样。   虽然事情大差不差了, 可被严芷兰这样直白的说出来,齐楚楚的脸还是有些发红, 她伸出纤长白皙的食指,嗔怪地点了一下严芷兰的额头。   严芷兰抿着嘴笑得腼腆, 抱住她胳膊轻声道, “曾祖母都说了,楚姐姐和二哥哥郎才女貌,定然是难得的锦绣良缘呢。这是楚姐姐的大喜事,明珠姑娘也不是外人,知道了肯定也很为你开心呢。”   路明珠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 将脸上的慌张压了下去, 抬起头来, 一双眼中带了些朦胧雾气,衬得眸子越发水亮了,强笑着附和道,   “是啊, 这种喜庆的大好事儿,我自然是为楚姐姐高兴的,楚姐姐怎么能瞒着我呢,未免也太见外了些。”   齐楚楚被她们两人的对话闹得面上微窘,有些讪讪地笑道,“原本是准备等日子正式定下来了,再告诉明珠妹妹的,谁知道兰妹妹这样嘴快,竟是一刻也藏不住。”   说着故意往严芷兰那边瞪了一眼。   严芷兰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偏过头,笑着同路明珠说,   “明珠姑娘今儿来的可巧,我正要和楚姐姐商量商量嫁衣绣个什么样式的,明珠姑娘也一起帮着参谋参谋吧。”   说起刺绣这件事儿,严芷兰是这一行的能手,自从前日知道了齐楚楚要开始着手做嫁衣,便主动跑过来帮着出谋划策。二哥能娶到楚姐姐,她心中是十分高兴的。   齐楚楚对裁衣刺绣这事儿只是普通水平,有严芷兰在一旁帮着,自然是事半功倍。   昨日严芷兰陪着齐楚楚和程氏将嫁衣的料子敲定了,今儿个便来陪着她选嫁衣上的刺绣纹样。   “楚姐姐,你看这种喜结连理的纹样怎么样?”   严芷兰将带来的几幅纹样在红木圆桌上摊开,右手食指点着最右边的一副,转过头问齐楚楚。   齐楚楚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喜结连理的纹样不算复杂,严芷兰应该是考虑到了她的刺绣水平,特地选了这种对绣工要求不太高的样式。连理枝纹素雅大方,点缀枝头的并蒂花又透着几分喜庆活泼,确实很合她的心意,齐楚楚唇角扬起,笑着点了点头。   “明珠姑娘觉得呢?”   严芷兰方才说了那话,此刻自然也要问问路明珠的意见。   路明珠将帕子攥在手中,指尖用力地掐着掌心,眼神虚虚地往那纹样上瞟了一眼,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没记住是什么样子,只呆呆地答道。   “兰姑娘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楚姐姐到时候穿上嫁衣,恐怕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了。”   她目光并没落在纹样上,反而落在齐楚楚的脸上,只见面前那双乌亮的杏眸中带了浅浅的笑容,春花般娇艳的唇色妩媚动人,乌鸦鸦的青丝随意挽了个髻,松松地堆在脑后,将瓷白的肌肤衬得愈发细腻了。   明眸皓齿,乌发如云,叫人一旦瞧见就再也舍不得移开眼,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正如严芷兰方才所说,那个人和齐楚楚,确实是郎才女貌的天定良缘。   路明珠眼中滑过晦暗不明的情绪,指尖刺痛了手心都毫无知觉,牙齿不自觉地咬着发白的唇瓣。   “明珠妹妹,你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齐楚楚稍一转头,就瞧见路明珠蹙着眉、面色不大好看,齐楚楚担心她身体不适,忙出声问道。   “没……没有”,路明珠慌张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垂下眼睫,说话的声音很低,好像提不起劲来,“楚姐姐,我觉得有点累了,我就先回去了。”   齐楚楚见她身体不舒服,担心她生病,自然也不强留,轻声劝慰了几句,和严芷兰一起送她出了门。   ——   严青到锦绣院的时候,老夫人的主屋里正热闹着。   世子夫人和程氏、还有二少爷严嘉礼都在下首坐着,老夫人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信笺放在黑漆紫檀木桌面上,看向屋中的几人。   “我看就照陈老先生所言,这纳征之日就定在下个月月初,齐夫人没意见吧?”   程氏原本以为丈夫没了,女儿定然是找不着什么佳婿的,谁知道会突然从天上掉下这样好的一桩婚事来。   这位二少爷除了是庶子,才貌都是千里挑一的,得了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婿,程氏喜欢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全凭老夫人做主就是了,我都听您的。”   程氏柔声回道,美丽温婉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肤色白净细腻,柳眉弯弯,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妩媚动人,瞧着宛若双十年华的姣好女子。要是与齐楚楚走在一处,不像是母女两个,反倒像是亲姐妹一样。   老夫人听到程氏的回话,微微颔首回应了一句,随后目光慈祥地看向坐在左边下首的严嘉礼。   “我看嘉礼今日就别走了,先呆在家中温书,等这纳征之日过了再回书院,也耽搁不了几天。”   “是,曾祖母。”一身竹青色长衫的严嘉礼从椅子上站起身,拱手行礼,领了老夫人的命令。   ——   严青进门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世子夫人和严嘉礼在场倒没什么,严嘉礼难得从书院回来一趟,来老夫人这儿请安多说说话也是正常的。   可齐楚楚的母亲程氏居然也在场,这就有些奇怪了。这位远房表姐他也不怎么熟悉,只知道平日里程氏都在偏院里呆着,没什么大事都不出来走动,只有齐楚楚经常到老太太这边来。   怎么今儿个齐楚楚没来,程氏反倒过来了。   严青掩住目中的疑惑之色,朝着老夫人拱手行了礼,顺手择了右边的椅子坐下。   这几天兵营中出了点事,好不容易才能抽出空回来一趟。   不过,他不在的这几天,倒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严青没来得及疑惑太久,老夫人就笑呵呵地揭示了答案。   “阿青来的倒真是时候,我们这儿刚商量完楚丫头和嘉礼的婚事,你就来了。”   齐楚楚的婚事?   怎么回事,这才几天,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定下婚事了。   严青眉头下意识地沉了沉,深潭般的眸光看向对面的严嘉礼,带了几分冷意。   难怪程氏会在场,原来是商量齐楚楚的婚姻大事。   他抚了抚左手的虎口处,眸光幽暗不明。   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了,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之前用来替他包扎的帕子洗干净了,边角绣着梅花的锦帕此时还揣在他袖中,仿佛还带着女子柔软指尖的温度。   ——   “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们先下去吧,我同阿青说会话。”   老夫人挥了挥手,朝着世子夫人、程氏和严嘉礼说道。   严青一进来,老夫人就看出他有事儿找自己了。这位孙儿有棘手事儿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沉下嘴角,她从小看着严青长大的,又怎么会不了解。   估计这会子是碍着有旁人在场,一时不好说出来。   好在刚才的事情已经敲定了,暂时也没什么要继续商定的了,也可以让他们先退下了。   严嘉礼拱手转身离开,竹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身材颀长,即使只看背影,别有一种读书人的儒雅气质。   瞥见他背影的那一刻,严青目中浮现出一丝疑惑来,他迟疑了一会儿,冷厉的眸子眯了眯,像是在脑中思索什么。   ——   “阿青,现在可以说了吧,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   见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退下了,老夫人也不多绕,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严青这才收回目光,思绪也回转过来,想起了今儿个来此的真正目的。   “祖母,同路家那边议亲的事儿,不必再商量了。”   严青目光冷静地看向老夫人,沉声提出要求。   老夫人吃了一惊,声音都大了许多,“这是为什么?”   之前也没见他反对啊,而且上次在寺庙也见过一面,她还以为孙儿对路明珠应当是十分满意的,路明珠是路丞相唯一的千金,出身好性子也好,样貌也算清秀,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怎么孙儿今日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路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严青原本对妻子的人选不太在意,只要老夫人满意就好。不过如今,就算是老夫人满意,他对待绿帽子这件事可实在没什么兴趣。趁着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自然是早早解决为好。   可严青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祖母上次在戏园子看到的那一幕。   路明珠与男子私会这事,到底是人家的隐私,就算是为了解决这桩头疼的婚事,他也不想在祖母面前,随随便便败坏一个小姑娘的名声。   严青这边正头疼着该想个什么法子,一时没有接话。   老夫人见他不搭话,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路姑娘有什么不好的,这样好的姑娘你都瞧不上,你还想娶谁?”   “我可不管,今儿你不说出个为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听你的!你年纪都这么大了,再不娶亲还想等到什么时候?你看看跟你一起长大的那几个,谁不是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老夫人气的抚了抚心口,瞪着眼睛瞧向严青。   严青脸上满是无奈,上前两步,替老夫人顺了顺后背。   “依我说,我明日就去路府拜访,早些把路姑娘娶进门,我也早些抱曾孙!”老夫人一把拍开他的胳膊,语气很是郑重。   严青实在没想到祖母反应会这么大,不止不肯取消婚事,这会儿被他一激,还像是要把这婚事赶紧定下来似的。   他头疼地抚着额头,思忖了片刻,想到老夫人方才那句话,不娶路明珠,还想娶谁?不知怎么,某人娇艳美丽的玉白小脸竟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眼见祖母火气还没消,严青心中微动,想了个理由哄道,“祖母,和您说实话吧,倒也不是路姑娘有什么不好,只是……孙儿还是喜欢美貌些的女子。”   这话一出,老夫人险些噎住了,目光很是嫌弃地瞧了他一眼。   老夫人怎么也没猜到会是因为这个理由。   是,这位路姑娘离美貌还差了那么一点,可好歹也算是清秀可人了,再说了,这正室要那样狐媚的样貌做什么。只要出身好,性子娴淑,对夫君体贴不就够了。   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自家孙儿平日里不近女色,性子冷冰冰的,瞧着很是端庄禁=欲的模样,同外头那些花天酒地的纨绔们完全不一样,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居然也是个看脸的!   现在仔细琢磨琢磨,或许根本就不是孙儿不近女色,只是那些人的样貌不够美貌,孙儿又是眼光挑剔,所以根本生不出什么念头来?咳咳,这传宗接代,可不是娶回来就完事了的,该有的念头还是得有啊! 作者有话要说:  被老夫人嫌弃的颜控将军哈哈哈哈^_^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老夫人皱着眉瞥了一眼自家孙儿, 见他俊脸上虽然无奈, 却透着一股冷静, 那模样着实不似说谎,一时不由得有些头疼。   真要听严青的吧, 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 她瞧着路明珠哪哪儿都好,人又乖巧的很,最适合做孙媳妇儿了。模样儿生的也很是干净清秀, 在京城贵女中好歹也算中上之姿了,怎么偏偏孙儿眼光就这么挑, 这样的好姑娘都瞧不上。   老夫人依然不肯死心,嘟囔着, “阿青, 这世间女子哪有十全十美的,路姑娘容貌我瞧着很是不错了。”   严青方才那话本来也只是借口,这会儿更不好私下诋毁人家姑娘的模样,便没有接话。   老夫人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驳, 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再说了, 这新婚之夜,那灯烛一吹,纵使是天仙的样貌也瞧不见了,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区别。”   老夫人提到那事儿, 一时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厚着老脸试探道,“你这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真个不行?”   这民间有句俗话,叫做日久生情。还有一句俗话,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等到时日一久,两人生了感情,阿青保不准就觉得这路姑娘也美若天仙了呢。   严青一张冷俊的脸上这会儿颇有些窘迫,哪里料到祖母会直白地提起这档子事儿。   他不好回答是,也不好回答不是。   想了想,还不如顺着祖母的话,索性坐实了那个猜测。   严青手握成拳,遮着唇虚咳了两声,“咳,不瞒祖母,这事儿孙儿也不是没试过,只是……”   只是什么却是没说,不过那暗含的意思已昭然若揭,“还是别耽误了路家那位姑娘。”   老夫人一双眼睛直直地瞪着他,这这这,感情还真的试过了啊?   难怪他这个年纪了,到现在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老夫人老脸微红,想着他这个怪癖,心中不禁有些同情起来。看来将来,必须得娶个美貌的孙媳妇儿才能治得了他这怪毛病了。这京城之中,虽然名门世家之女数目众多,可称得上绝色的也不过是凤毛麟角,真有那等倾国倾城的,早就被皇子王爷们看上定下来了。剩下的,哪还有几个绝色的。这孙儿,该不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吧?   再想想这桩婚事,将来把路明珠娶进来了,孙儿要是没心思的话,她就是逼着他也没用。到时候,岂不是让人家姑娘一嫁进来,就被冷落在旁守活寡,白白地糟蹋了一个好姑娘。   今儿个,严青怕是仔细琢磨了一通,为了不耽误人家姑娘,才决定跟她坦白这个怪毛病的。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她自然是希望孙儿娶一位喜欢的姑娘,夫妻两和和美美,生几个可爱的小曾孙,承欢膝下。   可如今看来,要是娶了路姑娘,那可爱的曾孙是注定没指望了。   哎,罢了罢了,为了孙儿下半辈子的幸福,也为了路姑娘好,这件事也只能失信于人了。   次日一早,老夫人就去了路府拜访,直到下午时分才乘着马车归来,回府的时候,脸上犹带着几分倦色。   ——   “小姐,我听说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刚刚来过了呢。”   一个穿着豆绿色裙衫的小丫鬟走进屋子,冲着路明珠笑道。   路明珠正靠在躺椅上,侧着身子,用手肘支着头,对着窗外的一树海棠花发呆,此时听到小丫鬟的声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目光转向那小丫鬟,出声问道,“你说什么,老夫人来过了?”   老夫人年纪大辈分高,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其他府上的人亲自去威远侯府拜访,老夫人很少主动拜访谁家。   所以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才会过来特地拜访。   可这后宅之中,又能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呢,就连小丫鬟都猜出了些许端倪。   “是啊,和咱们夫人在屋子里说了一天的话呢,才刚走没多久。”那丫鬟回答完,掩着嘴嘻嘻笑道,“只怕小姐的好事儿将近了呢。”   路明珠听到这话,贝齿咬了咬嘴唇,脸上却没什么欢喜之意。   她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还是从躺椅上坐起身,换了身衣服,往母亲院子里去了。   ——   粉墙环护的院落之中,开的茂盛的蔷薇花架下,站着一位锦装华服的妇人。   路明珠走进院子,见到那人,面上露出一抹笑,嗓音清甜地唤了声,“娘”。   那妇人闻声侧过头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收敛的愁容,见是女儿,这才勾了勾唇,朝她招手道,“明珠,过来陪娘坐会儿。”   路明珠笑着应了声是,缓步走到蔷薇花下,和路夫人一道在藤椅上坐下了。   “娘,听说老夫人刚刚来过?”   路明珠颇有些忐忑,老夫人过来,大约是来跟娘亲定下她的亲事吧。她心里想着事儿,也没注意到路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愁色。   “是啊。”   路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眸中带着几分怜惜,不知道该不该跟女儿提这件事。正犹豫不决着,忽听女儿轻声道,“娘,老夫人是来和您商量亲事的吗?”   路夫人有些意外,没想到女儿会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是,老夫人的确是来商量亲事的,不过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嗯”,路夫人点了点头,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将事情告诉了她。   “明珠,娘会为你再选一门好亲事的。”   路夫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   路明珠得知这个消息,心中倒并不像路夫人想的那样伤心,反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随即想到,如今她的婚事是不成了。可那个人的婚事,却已经是板上钉钉,想到这一茬,路明珠心中忍不住泛上愁绪来,秀气的眉宇轻蹙着,清秀白净的脸上染上了几分哀伤之色。   路夫人在旁悄悄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只以为她是因为这件事而伤心,一时对那位严大将军也不由得生出几分闷气。   路夫人很清楚,老夫人对于明珠还是挺喜欢的,不可能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至于这次反悔的原因,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路夫人也能猜到,怕是那位严大将军不怎么满意。路夫人实在想不明白,那位严将军难道是眼瞎了不成么,竟连明珠都瞧不上?这位将军比明珠大了那么些岁数,她都没有介意,他怎么好意思反过来挑剔自己女儿的?   她倒要好好瞧瞧,这位大将军能娶个什么样的夫人,可别因为太过挑剔,到头来打一辈子的光棍!   ——   很快就到了月初这天,正是严嘉礼下聘礼的日子。   一抬抬挂着喜庆红绸的箱笼送进了紫竹院,阿菱站在回廊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好奇地瞧着院子里。   自她记事以来,紫竹院还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一波又一波穿着光鲜的丫鬟们笑吟吟地上前来道贺,玉书站在程氏旁边,手里拎着个竹编的篮子,从篮子里拿出赏钱来,笑眯眯地赏给前来道贺的丫鬟婆子们。   今儿是个喜庆的好日子,小丫鬟们来这里领了一份,待会儿去二少爷那边,还能再领一份赏钱,一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院中笑语声延绵不绝。   西边的厢房内,齐楚楚放下绣了一半的喜服,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抬头朝窗子外看去,就见到一群乌压压的人影,将窄□□仄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   齐楚楚摇了摇头,眸中露出几分笑来,走到红木桌处倒了杯茶喝下,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唇。坐着歇了会儿,才回到窗边,将搁在案上的喜服拿起来,继续往下绣。   夕阳将近的时候,院子里的人也都散去了,紫竹院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程氏命人将那些聘礼搬进耳房,这才揉着胳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楚楚在,她许久没这么操心过了,今儿个是楚楚的婚事,自然不好再把事情都推给楚楚,理当由她这个做母亲来操持。不过一想到楚楚有了这样好的婚事,能嫁给才貌出众的二公子,程氏就算劳累了一整天,也是开心得很。   ——   几人累了一天,正在围桌边坐下,准备用饭,忽然外头有丫鬟来传话。   “楚姑娘,老夫人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齐楚楚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放下手中的碗筷,从圆凳上站起身,跟着那丫鬟去了锦绣院。   一进锦绣院,就见路夫人居然也在。   齐楚楚上前,向老夫人和路夫人曲膝行了一礼,抬眼看去,就见路夫人双眼红肿得厉害,好像刚刚哭过了。旁边的老夫人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着,眼中隐约还带着几分愧疚之色。   见齐楚楚到了,路夫人情绪颇有些激动,站起身疾走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楚姑娘,我们家明珠有没有来找过你?”   齐楚楚一怔,没明白路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只好回答道,“明珠妹妹上个月来过一次,路夫人,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听到齐楚楚这话,路夫人瞬时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竟是站立不稳,齐楚楚见状,赶紧伸手扶着她到榻边坐下。   路夫人一时神思恍惚,也没回答齐楚楚的话,齐楚楚困惑地看向老夫人,完全闹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叹了口气,简短地解释了一下,眼中愧疚愈发深了,“哎,这事儿都怪我……”   要不是她们侯府失信于人,路姑娘又怎么会伤心之下选择离家出走。   这件事说起来,阿青也有很大责任啊。   ——   路明珠失踪了?   齐楚楚听到这消息,很是吃了一惊。   待听到老夫人饱含歉意的几句话,才知道原来严青不愿再和路明珠议亲,反悔了。这个她倒是不奇怪,毕竟当时,她可是和严青一起看到了路明珠私会的事儿,严青反悔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会儿老夫人倒像是以为,路明珠离家出走,全是威远侯府的错,而且路夫人也并没有反驳,似乎也是默认了这一点。   齐楚楚皱了皱眉,心中很是不解,从那天戏园子里的事看来,路明珠分明另有所爱,应该不至于因为严青反悔一事,就气的离家出走吧。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路明珠一大早就出门了, 路夫人当时听她说约了人一起逛绸缎铺子, 想着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就没有太在意。   谁知道将近中午的时候,陪着明珠出去的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回府了, 哭着禀告说, 小姐走到半路,让她回来取个东西,等她拿了东西回去小姐就不见了。   路夫人一听这话, 当时就急坏了,派着府里的仆人将京城里的几处绸缎铺子都找遍了, 直到天色渐暗,却是没有找到半点儿痕迹。   她想着女儿最近和威远侯府的楚姑娘似乎交好, 说不定女儿是过来找这位楚姑娘了, 这才匆匆赶到了侯府,希望能得到女儿的消息。   谁知道,却还是扑了个空。   路夫人一下子承受不住,竟是瘫坐在了榻上,眼中满是泪光。   明珠那么大一个人了, 又怎么会走丢呢, 听那丫鬟的话, 分明是明珠故意支开她的。   路夫人心中悲痛不已,悔不当初。   早知道,当日就不该告诉明珠那个坏消息,明珠定然是因为那个, 一时伤心之下,才会做出离家出走这种事儿的。   ——   屋子里顿时一片愁云惨雾的模样,齐楚楚虽然也很担心,不过老夫人和路夫人这边已经够着急的了,她也不能火上焦油,只好保持镇静,转而安慰道,   “路夫人,您知不知道明珠妹妹平日都爱去哪些地方?或许明珠妹妹只是一时贪玩儿,也没注意时辰,就在外头多呆了一会儿,您先别太担心,不如派人到处找找,说不定很快就能找着了。”   “怎么没去找,明珠平日里爱去的那些绸缎铺子、首饰铺子还有胭脂铺子我都一一派人去了,可根本没有她的消息。”   路夫人用帕子拭着眼泪,哽咽着声音说道。   “除了这些地儿,明珠也没什么喜欢逛的了,又能去哪儿?这孩子,只怕是故意躲起来的……”   路夫人越想越是伤心,眼角又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   齐楚楚听到这话,方知道路夫人已经四处都找过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   齐楚楚低垂着头,心中暗暗思索,京城中各处的绸缎铺、首饰铺、胭脂铺都找过了,路明珠一个小姑娘家的,在外头人生地不熟的,又还能躲到哪儿去?   她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对,怎么好像没听路夫人提起上次那个戏园子呢?难道路夫人不知道那个地方吗?   那么,路明珠会不会是去戏园子了呢?   一想到戏园子,齐楚楚就回忆起了上次在假山后头看到的那一幕,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路明珠她……   该不会是和那位青衫背影男私奔了吧?   ——   齐楚楚缩在袖中的手指轻颤了一下,眸光陷入深思。   照着上次的情形来看,路明珠和那个青衫男人郎情妾意,可惜碍于门第关系无法结合在一起。   虽然现在路明珠暂时不必嫁人,可有路夫人操持着,她总有一天会成亲的。   路明珠心中既然另有所爱,一时冲动之下做出这种事儿也是有可能的。   ——   “祖母,出了何事?”   齐楚楚正琢磨着,忽听得屋中响起一个微沉的冷冽男声。   抬眼看去,就见一身石青色绣卷云纹常服的男人大步走进来,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一派冷肃,伸手朝着老夫人拱手行了一礼。   老夫人匆匆和他解释了一遍,心中只觉得这事儿都是自家孙儿惹出来的,可不能置之不理。   一时看向严青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埋怨,急急地吩咐道,   “阿青,你快派人下去,帮着路夫人四处找找。”   路丞相虽然位高权重,到底也只是一介文臣,路府一时之间也只能出动些家仆四处找找。   严青却不一样,且不说他管着的军营,只说他身边的亲卫队,就有好几十个精壮的汉子,各个身手敏捷,行动矫健,找起人来也快速些。   老夫人都这样吩咐了,严青没有多犹豫,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多谢严将军。”路夫人道了句谢,不过心中怕还是有些埋怨他,声音颇有些冷淡。   严青也不在意,或许是根本没注意到,接下了这桩事就往外走。   眼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要绕过屏风,齐楚楚凑上前,附在老夫人身边低声说了句话。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喊住屏风前的那道身影。   “阿青等等,让楚丫头也跟你一起去找吧。”楚丫头和明珠的关系好,对她的性子也了解些,说不定更容易找到她的去处,相比仅仅只见过路明珠一面的严青来说,把握自然是要大一些。   严青侧过身来,深潭般的眸子轻轻扫了一眼齐楚楚,并没有出声反对,等齐楚楚快步跟上来,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   时辰已经不早了,街边小贩都收拾了摊子回家吃饭,长街上空空荡荡的,陷入了一片静谧,与平日里熙熙攘攘的热闹模样大相径庭。   严青将手下的人分成了几批,分头往几个方向去找,不过这京城地方不算小,要真一寸寸找起来,也颇有些大海捞针的意思。   齐楚楚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抬起一双清亮乌黑的眸子,瞥了严青一眼。   “楚姑娘有什么话要说吗?”严青问道。   方才齐楚楚主动跟上来,他就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她知道路明珠去了哪儿?可如果知道的话,为何不直接在路夫人面前说出来?难道是有什么顾忌不成?   严青想到这儿,扫了一眼左右两个亲卫,指了指右手边的方向,沉声吩咐道,“你们到那边找一下。”   那两个侍卫应声去了,齐楚楚这才点了点头,低声道,“将军,我们不如去上次那间戏园子找找,明珠妹妹也许在那儿。”   至于为什么等到这会儿才说,齐楚楚也是担心,一大拨人找过去,到时候撞见了路明珠的事儿,人多嘴杂的,难免会走漏了风声。反正严青已经知道了路明珠的事儿,也不在乎多看到一次了。   ——   夕阳的余晖落下来,荒凉杂乱的园子染上了金黄色的光泽,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下,正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   女子明净的眼中不停地落下泪珠,一颗颗砸下来,沾湿了一大片衣襟。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愣愣地看着对面人,哭的几乎喘不上气,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捂着唇,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   “阿礼,为什么?”   路明珠不明白,她都愿意为了他离乡背井,甚至狠心地抛下父母,可是为什么到了这一步,阿礼却还是不肯带她走。   难道非要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娶妻生子吗?   不……她怎么能忍受那样的事?   知道他要和齐楚楚订婚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划了一道,那伤口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慢慢结痂,反而越发狰狞可怕。   尽管知道齐楚楚是个好人,可只要一想到她要嫁给阿礼,路明珠心中就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种嫉恨来。她不想让这种嫉恨毁了自己,终于决定大胆放肆一回。   相比嫁给一个门当户对却完全不爱的人,她宁愿清贫而幸福地跟喜欢的人度过一生。   只要能跟阿礼在一起,她可以不要这个丞相千金的身份,她什么苦都愿意吃,她心甘情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民间女子。   ——   “明珠……”   青年俊朗的面容上滑过一丝苦涩,他偏过头,避开那双莹莹泪光的眼,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终于硬着心肠,彻底做了个了断,“路姑娘,天色快黑了,你还是早些回府吧。”   是他一开始就错了,明知道两人身份悬殊,偏偏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满心满眼都只能装的下她。直到遇见了路明珠,他才知道,以前对于齐楚楚,只是一种对妹妹的疼爱之情罢了,因为齐楚楚身世可怜,他便生了几分怜悯,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至于明珠的这个提议,他不是不心动的。   可他不能一错再错,明珠是堂堂的丞相千金,从小在这富贵乡中锦衣玉食地长大,他怎么能让明珠下半辈子在吃苦中度过。   一旦离开,明珠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回到京城,还得背下不好的名声,与父母一辈子天涯相隔,他怎么舍得让喜欢的人过这种委屈的日子。   “不……我不回去!阿礼,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   路明珠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又急促了几分,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红彤彤的眼睛满含期盼地盯着面前的青年。   这次能出来是趁着母亲没有防备,要是这次不能成功,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明珠,你别闹了。”青年用力地掰开她的手,声音带着诀别之意,藏住了几不可闻的一丝颤抖,“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他说完这句话,极其迅速地背过身子,像是要逃离什么一般,脚步匆忙地朝外跑去。   “阿礼!”   ——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齐楚楚柳眉微蹙,稍稍转过头,朝着身边的男人问道。她好像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个女声,听不清在喊什么,不过,声音倒有些像是路明珠。   “嗯,好像是那个方向。”严青是习武之人,自然比她耳目聪颖许多,伸手指了指左边的方向。   两人一路寻去,果然走了没多远,就看到蹲在树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路明珠,见她平安无事,两人互看了一眼,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齐楚楚走上前,扶着路明珠,递了张帕子给她擦泪。   严青沉默地站在一边,幽暗的眸中滑过一抹深思,方才那个声音,怎么好像叫的是“阿礼”?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辣么勤奋日更的面子上,收藏一下短小君的专栏吧(づ ̄ 3 ̄)づ爱你们么么哒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明珠妹妹, 你没事吧?”   齐楚楚伸手, 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   路明珠正哭的伤心, 忽听得旁边有人声传来,下意识地抬起头, 露出一双泪水盈盈的眼。   当瞧见来人是齐楚楚, 那双染了水汽的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埋怨。提亲的事阿礼告诉她了,要不是这位楚姑娘为了逃脱困局,跑上门找二姑娘诉苦, 阿礼又怎么会为了帮她一把而选择和她成亲。可这位楚姑娘有没有想过,一旦娶了她, 阿礼岂不是与静王和大少爷结下了梁子。   齐楚楚做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阿礼, 也没有设身处地为阿礼考虑过, 其实只是拿阿礼当一个挡箭牌罢了。   阿礼不肯带自己离开,只怕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她。这位楚姑娘自己惹出来的事,就该自己解决,为什么非要拉阿礼下水?   路明珠一时间郁郁不平,心中生出几分不快来, 胳膊肘一拐, 将她的手一把推开, 齐楚楚下意识地松了手,那洁白的帕子就轻飘飘地顺着微风落在了几步外的泥地上。   ——   身穿石青色常服的男人长身立于树下,只离了她们几步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   严青眯了眯眸子, 眼中含着凌厉的冷意,唇角染上几分微讽之色。   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有所猜测的话,那这会儿路明珠的举动,无疑是彻底证实了他的想法。   路明珠与齐楚楚关系就算不算亲密,也坏不到哪里去,路明珠没有理由忽然变成这种态度,除非是因为,齐楚楚侵犯到了她的什么珍爱之物,或是珍爱之人……   难怪,上次在园中看到那个青衫身影时,他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可惜当时喝多了酒,他正头昏脑胀着,也没有分辨出来那人究竟是谁。而上次在祖母屋里时,他无意识中发现,严嘉礼的背影和那位青衫男竟有七八分相似。   这么联系起来,片刻之前听到的那声“阿礼”,确实不是他的幻觉。   ——   没想到会被路明珠突然推开,齐楚楚怔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刚刚出了什么事儿,她情绪有些失控了?   齐楚楚没再多想,走过去正想将帕子捡起来,严青已经快一步弯下=身去,将脚边染了些许尘土的帕子捡起来,伸手弹去上面的灰尘,递回给她。   齐楚楚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曾想他会替自己捡东西,轻轻道了声谢,安静地将那帕子接回来,收回袖中。   这会儿路明珠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哭声已经停下了,她揉了揉眼睛,低着头小声抱歉道,“对不起,楚姐姐,我刚刚没注意到是你。”   齐楚楚自然不会计较这么点儿小事,反而又轻声安慰了她两句。两人并没有问路明珠为什么会在这儿,似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好奇,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一样,带着她朝外走去。   严青方才找到人之后,就放了讯号出去,让人提前备好轿子送路明珠回府。   “明珠!”   几人刚走出园子,就见路夫人竟也赶过来了,此时见女儿终于找着了,神情很是激动。   路夫人紧张地拉着路明珠上上下下打量,唯恐她消失的那半天就吃了什么苦头似的。见女儿没有什么不妥,路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转向齐楚楚和严青这边,语气感激地道了声谢,“今儿多谢将军了。”   “路夫人客气了。”严青淡淡地回了一句。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众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路夫人便带着路明珠回丞相府了。   ——   既然路明珠已经找到,今儿个出来的目的也算是完成了。   齐楚楚奔波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可以回府了,心中也松快了一些。正当她准备跟着严青离开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地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那声音虽然很轻,奈何这会儿周围一片沉寂,严青又正好站在她旁边,明显是听到了那咕咕声,虽然依旧板着脸,唇边却是逸出了一分轻笑。   齐楚楚唰的一下满脸通红,原本白皙如玉的俏脸几乎要烫的烧起来了,耳尖也红的要滴出血来。   简直是太丢脸了!   不过是饿了一两个时辰,怎么就叫起来了呢!   齐楚楚一颗脑袋几乎要埋到怀里去了,纤细的手紧紧地捂在肚子上,只恨不能瞬间回到府里,离开这叫人尴尬的一幕。   偏偏天不遂人意,她都已经这么尴尬了,身边的人还憋着笑,低声建议道,   “让楚姑娘辛苦了,回侯府还有一段路,楚姑娘要是饿的厉害,不如在这里用了饭再走?”   这位将军,你就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吗?还非要问这么一句……是故意的吗……   “不用不用。”   齐楚楚脸上一片绯红,郁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迅速摇了摇头。   谁知道,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肚子却是极其不争气,十分应景地“咕咕”又响了一声。   这会儿,齐楚楚很确定,她听到了男人恶劣的轻笑声。   齐楚楚心中悲愤不已,感觉半辈子的脸都在这一刻丢光了。   可能是丢脸到了极点,她反倒生出一分胆气来,索性破罐子破摔,连话也不想多说了,将这个可恶的人抛在一边,埋着头朝不远处的轿子快步走去。   当然,手还是紧紧地捂在作恶的肚子上。   ——   齐楚楚进了轿子,这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褪下去几分,心中那份郁闷也消散了些。   不过,轿子走出去没多远,就忽然停了下来。   齐楚楚正要问问出了什么事儿,余光一扫,忽见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从外头伸进来,竟是要拨开侧面的轿帘。   她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去扯住轿帘。   不过动作慢了一步,还是被那只手得逞了。   窗口处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严青坐在马背上,眼中不自觉地带了一分轻笑,连眉间的那道疤痕看着都柔和了几分。   他微微弯下腰,将拎着的东西从侧窗处送了进来。   “先拿这个垫垫肚子吧。”   齐楚楚本来是有几分不悦的,这会儿却是被他的话打断了,顺着他修长的手看去,就见到递进来的是一个黑漆雕花食盒,也不知道严青一时间是从哪儿寻来的,应该是装的点心之类的。   虽然不满他之前的恶劣笑声,不过齐楚楚也不好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再说了,都被他嘲笑过了,反正现在她正饿着,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到侯府,不吃白不吃。   因此齐楚楚没有多纠结,很是从容地道了声谢,将那食盒接了过来,顺手果断地放下了轿帘。   不过食盒提到手中的时候,齐楚楚发现自己低估了那食盒的重量,手腕猛地往下一沉。   揭开那黑漆盖子的时候,齐楚楚双目都瞪圆了,瞬间才明白过来,这个食盒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沉!   盒子里那整整十几盘满满当当、琳琅满目的点心是几个意思?   如果她没记错,严大将军刚刚说的是,先拿这个垫垫肚子?   垫垫肚子?   在这位将军眼中,她的食量就这么可怕吗!   ——   严青虽然是骑马,不过这会儿并没有要事,便放慢了速度,和齐楚楚的轿子一前一后到了侯府门口。   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抚了抚衣衫,将缰绳递给小厮。   走到大门处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一道不悦的视线黏在他背后。   齐楚楚掀开轿帘,两手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食盒,从轿子里走出来,只觉得胳膊一阵阵的酸痛,不由抿着唇,没好气地瞪了前面的人一眼。   谁知道走在前面的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忽然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还好她反应敏捷,在他转过头那一瞬间,赶紧低下头,这才没有被他抓个正着。   严青目光揶揄地打量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却只装做不知,沉声道,“时候不早了,楚姑娘先回去歇息吧,祖母那边我过去一趟就好。”   两人是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这会儿回来了,按理来说要过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回禀几句。   不过既然严青都这么说了,齐楚楚自然也不会反对,低眉敛目,轻轻地应了一声,抱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食盒,一身轻松地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   严青去了一趟老夫人那边,将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听说路明珠平安无事地跟着路夫人回家了,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拉着严青念叨道,“还好路姑娘今儿个没事,不然,岂不都是咱们的罪过,哎……”   严青眉头沉了沉,却也没有多解释什么,等老夫人挥了挥手,这才退了出去。   他出了锦绣院,却是没有回自己那边,而是往另一处院子去了。   等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回廊上悬挂着的壁灯都点亮了,身着月白色长衫的青年才终于回来了,清秀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疲惫之意。   “二叔?您……您怎么过来了?”   严嘉礼闷着头走进来,瞧见回廊下站着的颀长人影,被吓了一跳。虽然是叔侄关系,但是严青和他并不算熟悉,平日也说不上几句话。这位二叔,怎么突然大晚上地过来拜访他了?   严嘉礼正疑惑着,就见严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朝着右手边的书房走去,声音中透着几分冷意,“跟我进来。”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严嘉礼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严青已经走到书房那边, 伸手将雕花木门向里推开, 径直走了进去。   他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下,那张清秀的脸上露出几分困惑之色, 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片刻之后,还是提步朝着书房去了。   书房里并没有旁人,严嘉礼回身掩上书房门, 转过来向着严青恭敬地一拱手,便要开口询问一番。   “二叔, 不知有何……”   严青却是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冷淡地问了一句。   “你方才去了哪里?”   ——   严嘉礼不由得眉心一跳, 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严青, 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之色。   二叔过来,就是特地来问他这件事的吗?   难不成二叔知道了什么?   还是现在只是随口一提呢?   严嘉礼心中有些不安,抬眼瞧去,就见严青长身立在书案前方,石青色交领长衫穿在他身上, 衬得他身量笔挺修长, 却依旧掩不住骨子里的威严气势。   ——   屋子里有些暗, 因着之前书房里并没有人在,下人们便只将墙角的一盏壁灯点亮了。   此时,泛着暖意的昏黄光线斜斜照在那张俊朗冷清的脸上,却是平白透出几分凌厉之色。   虽然严青一向就是这种不苟言笑的冷面模样, 严嘉礼还是下意识地有些紧张,目光往旁边飘了飘,落在角落处的青玉缠枝纹梅瓶上,俊秀的眉目微微皱起,犹豫着回答道。   “我刚才……去了一趟书铺。”   感觉到严青似乎瞥了一眼他空空的两手,严嘉礼反应过来,又补充道,“不过没见着什么合适的书,就回来了。”   ——   “是吗?”   严青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面,慢条斯理地扫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道,   “我还以为,你是特地去戏园子见路姑娘了。”   “二叔,我……”   严嘉礼一下惊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严青语气这样笃定,并没有一丝疑惑,只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方才那问话也不过是试探他而已。难道之前他和路明珠谈话的时候,这位二叔正好也也在场?那他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会儿严嘉礼终于明白过来,平日里明明没什么交情,严青为什么会突然上门来找他。   “你和路姑娘的事,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严青并没准备深究他的私事,索性开门见山地提了出来。   这个直白的问题猛地甩出来,砸的严嘉礼好一阵头昏脑胀。   他握了握掌心,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慢慢理清思绪,面上露出几分羞愧之意,低着头回答道。   “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不该做出这种有违礼数的事,以后绝不会再犯。”   他解释完,又忙忙地替路明珠开脱,“此事从头到尾都与路姑娘无关,是我连累了她,她是清白无辜的。”   好像生怕让路明珠的名誉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   严青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转念想到什么,男人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冷冷道,   “既然你喜欢的是路姑娘,又为何要向齐楚楚提亲?”   严嘉礼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摇了摇头,“以我的身份,怎么配的上明……路姑娘。”   配不上路明珠,所以就退而求其次,向齐楚楚提了亲吗?   严青听到他的回答,不知怎么,心中颇有几分不快,唇角沉沉地,抿成一条直线。   严嘉礼见他这副严肃模样,还以为是不满意自己方才的解释,又诚恳地保证道,   “二叔放心,我既然向楚姑娘提了亲,就一定会对她负责到底。”   方才在园子里弃路明珠而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以后也绝不会再与路姑娘那边……有任何牵连。”   他狠了狠心,终于语气决然地保证道,面上却还是流露出几分伤痛之色。   ——   严青站在书案前,将他的不舍和痛楚尽收眼底,心中越发不快了些。   就严嘉礼现在这副模样,只要路明珠那边有了什么动静,他真的能舍得与路明珠一刀两段?   呵,他可还真不相信。   严青眸中暗芒敛去,不再责问于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是平静,“你和齐楚楚如今还没有真正成亲,既然你另有所爱,现在纠正错误还来的及,至于老夫人那边,我可以帮你解释。”   站在他对面的严嘉礼低着头,将心中的不舍之情压了下去,坚持道,“亲事已定,我怎么能出尔反尔,自然要对楚姑娘负责到底。”   严青面色一僵,冷如寒冰,声音沉沉道,“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可以来找我。”   ——   两日之后,路明珠递了封帖子过来,邀请齐楚楚和严芷兰去相府赏荷。   前一段时间,一般都是路明珠约她出府玩,或者是到侯府来找她,齐楚楚倒是还没上门拜访过,听到这事,等问过了严芷兰,见她也很是乐意的样子,便答应了下来。   齐楚楚虽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心中其实是颇有些奇怪的。   因为齐楚楚本来以为,从那一天的情形来看,路明珠这两日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怎么会忽然有兴致约她和严芷兰赏荷。   那天她和严青赶到的时候,只见到路明珠一个人在大榕树下哭泣。虽然没有见到什么别的人,但齐楚楚隐约能猜出来,路明珠突然离家出走这事儿,恐怕是为了那个青衫男人。   如果她之前的猜测属实的话,路明珠是为了私奔才离家出走,最终却没有走成,怕是那个青衫男人没有答应她的任性想法。   齐楚楚心中暗想,其实那人倒还算是个有责任心的,没有因为一时的情爱冲昏了头脑。   ——   如果当日两人真的私奔了,那对路明珠,可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一个无名书生,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这样的两个人,怕是还没跑出郊外,就要被官兵截下了。   礼记有言,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   即使路明珠身为丞相之女,遇到这种事也是极其有辱门庭的,一旦泄露出去,那可就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丑闻了。   齐楚楚暗暗叹了叹气,还好,那个人没有和路明珠一样糊涂。   ——   齐楚楚和严芷兰下了马车,就有梳着圆髻的管事娘子上前来,笑着福了一礼,在前头领路。   那管事娘子带着她和严芷兰穿过抄手游廊,朝着东边一座很是精致典雅的临水轩走去。   “楚姐姐,芷兰姑娘,你们可来啦。”   路明珠大约是听见了消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唇角微微扬起,清秀削瘦的脸颊露出一分虚弱的笑意,上前几步,走到齐楚楚右手边,亲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齐楚楚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不过短短两日,路明珠好像是瘦了许多,连精神气儿都不太足,与之前那种明丽活泼的模样宛若两人。她心中暗忖,这位路姑娘,大约是还没从之前的事儿中缓过来吧。   ——   几人进了屋子,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临湖的木窗已经支开了,时值初夏,放眼望去,湖面上碧绿荷叶丛中,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而立,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洁白仙子。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闻到些许荷叶的清香。   三人在窗边坐着说了会儿话,严芷兰这时候也注意到了路明珠的脸色不大好,侧过头来,关切地柔声问道,“明珠姑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如先回去歇息歇息?”   “那怎么好意思,今日我是主人,怎么能不好好招待你们呢。”   路明珠朝着严芷兰摆了摆手,站起身来,一边往桌案那边走,一边细声细语地说道,   “我今儿个还亲自做了点心,请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   谁知道走出去没有两步远,竟是身子一歪,直直地朝地上栽了下去。   还好齐楚楚和严芷兰隔得近,察觉到她不对劲的时候,两人赶紧起身,险险地扶住了她,把她扶到椅子边坐下,却见路明珠双眼紧闭,竟然已经昏死过去了。   ——   屋子里的弦丝雕花架子床上,路明珠昏昏沉沉地缩在锦被中。   路夫人今日去了别府,这会儿并不在家中,丫鬟请了大夫过来,替路明珠诊治了一番。   “李大夫,我们家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那丫鬟急得两只眼睛红红的,很是紧张地问道。齐楚楚和严芷兰也坐在旁边,也很是担心,一同看向那位白胡子的李大夫。   李大夫长叹了一口气,却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遗憾和抱歉,“路姑娘这是心气郁结,不思饮食,导致气血虚弱,才会突然昏倒。这是心病,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老朽对此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先开副药缓解一二。可路姑娘若是心结不解,一直这么下去,就算有灵丹妙药,恐怕也岂不了作用了,到时候怕是……”   怕是什么,那大夫却是没有仔细说,不过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更何况,他脸上带了几分悲悯之色,仿佛隐隐暗示了什么。   齐楚楚和严芷兰互相看了一眼,实在没有想到,路明珠竟是因为这样严重的心病才迅速消瘦了下去。   ——   严嘉礼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他在家已经歇了好一段时间,也该回书院继续学业了,定的是明日晚上回去。   “二哥,你怎么这样快就开始收拾东西了?”,轻柔的女声从门口传了进来。   严嘉礼放下手中的几册书,抬头看去,“芷兰,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她今日一大早就和齐楚楚去了路府,这会儿还不到中午呢。   严芷兰听到他的问话,眼神一黯,心情不大好地回道,“路姑娘忽然晕倒了,我跟楚姐姐就先回来了。”   “晕倒?她出什么事了?”   严嘉礼心中一紧,手指紧握成拳,一颗心都被严芷兰这句话给紧紧地牵引住了,仿佛悬在了半空之中。   他这句问话其实颇有几分不自觉地亲密之意,幸而严芷兰沉浸于伤感的情绪之中,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这不对劲。   严芷兰秀气的眉蹙起,难过地叹了一声,回答道,“大夫说路姑娘是心气郁结,不得疏解,再这么下去,就算有灵丹妙药,也只怕是……”   “好好的,路姑娘怎么就生了这样重的病呢?”   严嘉礼身子晃了晃,心中像是被人揪成了一团,脸色也白了几分,扶住右手边的架子才堪堪地站稳了。   “二哥?”严芷兰见他站立不稳,担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严嘉礼摇了摇头,袖底的手掌却是紧紧地攥着,指尖狠狠掐入了掌心,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保持住清明的神智。他是不是像二叔之前说的,真的做错了?   甚至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严嘉礼就找到了严青的院子。   “二叔,您上次说的那件事,我考虑好了,还请您帮我。”   严青挑了挑眉,连冷厉的眸光都柔和了几分,饶有兴致地看向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叫你破坏我婚事!揍扁你!(╯▔皿▔)╯ 严青:不破坏了怎么把媳妇儿娶过来o(* ̄▽ ̄*)ブ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明珠妹妹, 你现在好些了吗?前儿个可真是吓坏我们了。”   齐楚楚坐在雕花架子床沿的位置, 握了路明珠的手, 轻声询问道。   前儿个那大夫的话,着实是吓到她和严芷兰了。   因为牵挂着路明珠的病情, 齐楚楚和严芷兰回府之后, 隔日便在一处商量了一下,向老夫人求了出门的机会,特地一大早就过来丞相府探望路明珠。   路明珠穿着身素白细缎中衣, 拥着锦被,靠在姜黄色绣芙蓉花大迎枕上, 唇角微微翘起,轻轻摇了摇头。   她这场病来的快, 去的也快。   那张清秀的脸虽然还有些苍白, 精神瞧着却是明显好了些,一双眼中也带着几分轻快的笑意,不像前几日,就算是笑着的时候,眉间也总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忧思。   “不碍什么事, 让楚姐姐和芷兰姑娘担心了。”   她弯了眼睛轻笑道, 语气颇为轻松, 根本瞧不出什么心气郁结的模样。   齐楚楚自然为她的好转而高兴,心中却有些不解,那日来诊脉的白胡子老大夫,莫非是个庸医不成, 这分明没什么大事,竟被他说成了什么生死攸关的绝症似的,吓了她和严芷兰一大跳,只以为路明珠命不久矣了。   可那大夫要真是庸医,又怎么能混进丞相府为路明珠诊病呢?   罢了罢了,齐楚楚也懒得去钻这个牛角尖,反正路明珠现在已经没事了,就算那白胡子大夫是不是庸医,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了。   ——   路明珠瞧得出来,齐楚楚的确是拿她当朋友,才会这样特地赶过来探望她。   想到昨晚收到的那人消息,路明珠本是满心欢喜的,可此时对着关心自己的齐楚楚,不由得又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来。   这件事本来就是她故意的,她知道,阿礼肯定不会眼看着自己出事,所以才特意请了齐楚楚和严芷兰过来,半真半假地演了那样一场戏。她故意绝食了两天,忽然晕倒是真的。可那大夫的话,却是有些夸大了。   这个计划进行的很是顺利,阿礼终究是不忍心让她出事,所以才悄悄递了消息进来,让她不必伤心,这桩婚事,他定然会想办法解决的。   ——   路明珠看了一眼面带关切的齐楚楚,不安地抿了抿唇。虽然阿礼不喜欢她,可本来也是准备打定主意娶她的。   在这件事上,总归是自己不对,破坏了她的婚事,总得想办法补偿一二才是。   路明珠考虑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什么,唇角微微扬起,“对了,楚姐姐之前不是说想找一本叫《品香记》的书,在几家书铺都没有见着吗,正好我书房中有一本,我这就让小绿带你们过去。书房中另有一些有趣的书,要是楚姐姐和芷兰姑娘有什么想看的,只管拿去就是,千万别同我客气。”   这件事儿倒是没错,之前路明珠跟齐楚楚闲聊研制香露的方法之时,齐楚楚曾提过这么一句。   听说那本《品香记》之中搜录了许多制香露的罕见方子,齐楚楚早就想要买来研读一番了,奈何一直没找到,心中不免就有些遗憾。   此时听到路明珠提起这茬,她倒着实生出几分兴趣来。   正好路明珠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她到底还在病中,身子还有些虚,还要静养休息才好。   “那就谢谢明珠妹妹了。”齐楚楚也不扭捏,直接道了一谢。   见她接受自己的好意,路明珠便觉得心中的愧疚感少了几分,招手让丫鬟走上前来,吩咐道,“小绿,带两位姑娘去书房那边吧。”   ——   齐楚楚和严芷兰跟着那丫鬟进了东侧间的书房,推门进去,就见屋内摆着一张黑漆花梨木长案,案上文房四宝俱备,西墙上挂着一副笔意风流的山水画,还有各色叫得出名字的名人法帖。   黑漆花梨木长案背后,是一长溜黑漆书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设了各式各样的线装书册,有四书五经,还有不少地方游记,风俗人情之类,确实是像路明珠所说的那样,其中有不少有趣的书。   齐楚楚顺着那书架上贴的标记,没多久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书。   那书所在的位置稍微有些高,齐楚楚掂着脚才堪堪够到了书册,她指尖捏住书脊处,将那册书取出来。   大约是一时用力偏了些,竟是将旁边的几册书带的哗啦一声歪在一侧,壁角藏着的一卷画轴一下子被撞得掉了出来。   那卷画轴上绑着的线绳断了,画册骨碌碌在地上滚开,直接摊开在严芷兰脚边。   粗手粗脚地把人家东西摔下来了,齐楚楚也颇有些不好意思,疾走两步上前,便要将东西捡回来,可千万别摔坏了。   正好严芷兰也蹲下身子,低头去帮她捡那画轴。   可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摊开的画轴上时,伸出去的右手猛地顿住了,眸子也下意识地睁大,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兰妹妹,怎么了?”   “没……没有什么。”   齐楚楚见她有些晃神的模样,正要将那画轴拿起来。   严芷兰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比她快了一步,灵巧的手指迅速将那地上的画轴一收,一下子卷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然后用线绳绑地牢牢的,放回了上层的书架里面。   齐楚楚原本倒是没有察觉什么的,可这会儿见到严芷兰这副奇怪模样,倒由不得她不生出疑惑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书架上的画轴,眸光一转,秀美的眉宇轻蹙着,语气带上几分自责,“方才粗手粗脚地,也不知道将那画摔坏了没有?还是得查看一番,要是弄坏了,得向明珠妹妹告罪才是。”   说着便要掂了脚尖,要去将那画轴重新取下来,仔仔细细地检查检查。   胳膊才刚刚伸出去,却是被人拽住了,齐楚楚偏过头,就见严芷兰站在她身后,慌慌张张地看了她一眼,急迫地解释道,   “楚姐姐放心,我方才都看过了,那画轴一点事儿都没有,既然楚姐姐的书找到了,不如我们先出去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拉着齐楚楚往书房门口走去。   ——     齐楚楚倒也没有反驳,顺着严芷兰的脚步出了书房。   她面上仿佛若无其事,清澈的杏眸之中却是滑过一抹暗芒。   方才那幅画,其实她早已经瞧见了。   只不过,那画堪堪展开了一小半,根本没法看到全貌,在她看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不知道为什么会引得严芷兰这样失态。   严芷兰方才的慌张举动,分明是害怕她看到那画。   这样想来,严芷兰倒像是认出了什么似的?   齐楚楚凝神思索着,她的记性不算差,此时仔细回忆了一下,便有了印象,那小半幅画的右下角处,似乎刻着一枚红泥印章。   方才不想倒没什么,此刻深究起来,竟觉得那印章倒有几分眼熟,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齐楚楚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严芷兰,就见她咬着唇,眼神中明显带着几分焦虑。   什么样的人会让她这样紧张?而那画轴,严芷兰像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熟悉至极。   除了跟自己交好之外,严芷兰常年都在院子绣花,并无什么交好之人,和她关系密切的,同时又擅长丹青的人……   似乎只有……   齐楚楚眸光微亮,有如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现,竟是想到了那个答案。是了,这样的印章,她前些天就在严芷兰那儿见过的。   可与此同时,心底也忽地生出一股凉意。   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一时回不过神来,脑子里都是木木的。   原来那个让她揣测了很久的青衫男人,居然近在咫尺。难怪严芷兰这样担心她看到那卷画轴,急慌慌地就要将她拉走。   不过从严芷兰刚才的举动来看,她只怕也是吓了一跳。   齐楚楚长长的睫毛垂下,敛住了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片刻之后,形状姣好的浅红唇瓣微微扬起,柔美的唇角带着几分无所谓的讽笑。   这两人身份差距悬殊,根本没什么可能性。   她要求得这桩婚事,只是为了给家人找一处安稳的栖身之所,并非为了得到什么虚无缥缈的情爱。   既然如此,那这件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天气炎热起来, 院子里的树梢上处处响着热闹的蝉鸣声, 齐楚楚坐在窗边, 低头收了线,细细瞧着嫁衣上初具雏形的并蒂花纹, 唇边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她一向知道自己的绣工只能算马马虎虎, 还好有严芷兰这样的高人在旁指点,如今辛苦了一些时候,在刺绣一道上竟也颇有进步, 相比以往的刻板呆滞,又多了几分□□。   照这个进度下去, 约莫再过大半个月,这件嫁衣就能做完了。   这桩婚事定的仓促, 还有许多要准备的, 老夫人和娘亲商量过,这成婚的日子就定在来年春天,趁着天气不冷不热也方便些,也就是离如今还有半年多的时间,正正好赶在她十八岁生日到来之前。   这样一来, 她也不必担心因为“大龄未婚”, 而被官府的人找上门来, 强行指一桩婚事了。   解决了婚姻大事,而且又是嫁进侯府,娘亲和阿菱都在同一个府中住着,就算不在同一个院子里, 万一出了什么事平日里她还是能照顾到,总比嫁进别府要强上几分。   这样一桩婚事,实在是挑不出半点毛病,齐楚楚心中好比放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轻松了几分。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松了松胳膊,走到桌边,端起黑漆桌案上的白瓷杯,饮了一大口凉茶,这才解了几分干渴。   隐约听到外头传来低低的人语交谈声,齐楚楚搁下手中白瓷杯,朝着帘子外头问道,   “玉书,什么事?”   “芷兰姑娘那边派人来说,得了些番地传来的新鲜花样子,请您过去一道看看呢。”   玉书掀了竹帘,进来轻声回道。   齐楚楚听到这话,唇角微微翘了起来,露出个愉快的笑,这位兰妹妹,还真是个一心沉迷于刺绣,难怪小小年纪就青出于蓝,习得了一手绝活。   “好,我这就过去。”   齐楚楚答应下来,从柜子里捡了件衣服换上,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和玉书往严芷兰住的院子过去了。   ——   两人快要到严芷兰院子的时候,却是在回廊处遇上了一个人。   一身月白色杭绸衫子的严嘉礼站在回廊尽头,清俊的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色,望着廊下挂着的鹦鹉笼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齐楚楚见他出神,本来打算不惊扰他,默不作声地带着玉书走过去的。   谁知严嘉礼目光一转,一下就瞧见了齐楚楚,主动迎上前来打招呼,那模样,倒不像是凑巧撞见,反倒像是特地在这里候着她似的。   玉书意外之余,已经机灵地躬身行了一礼。   齐楚楚这会儿自然不好再当作没看见了,浅笑着轻声唤道,“二少爷好。”   严嘉礼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怔了一下,眼中滑过一抹愧疚之色,语气下意识地放轻了些,“楚姑娘,能否耽误你片刻?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其实照理来说,既然已经定亲了,成婚之前两人之间是要避嫌的。不过实际中其实也没有那么讲究,私下说两句话倒也不会惹出什么风波来。   因此齐楚楚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严嘉礼见她同意,下意识地瞥了眼站在她旁边的玉书。   齐楚楚心领神会,转向玉书,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玉书看看自家姑娘,又悄悄看看有些紧张的二少爷,抿着嘴无声地笑了笑,知趣儿地退开了,好给两人留下说话的地儿。这还没成亲呢,二少爷就已经这样牵挂着自家姑娘了,看来以后姑娘成婚之后,定然会同二少爷和和美美呢。她想着这事儿,心中也为自家主子高兴,翘着唇角走远了些,免得打扰到两个人了。     ——   “楚姑娘,我考虑了很久,关于我们的婚事……”   严嘉礼虽然早已打好腹稿,可此时真要当面向齐楚楚说明这件事的时候,还是觉得很对不住她,语气也不由得迟疑起来。   婚事?   这位二少爷特地拦住自己,就是为了讨论两人之间的婚事?   可是,两人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还有什么可以讨论的?   齐楚楚心中一凛,明亮的眸子飞快地扫了一眼面前人,待看到他眼中的为难之色时,忽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后面不会有什么好话。   齐楚楚心中一时间七上八下的,藏在袖中的手指忍不住紧紧攥了起来。   她努力勾了勾唇角,摆出一副无所察觉的模样来,皎洁清亮的弯弯眼眸望向青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二少爷,您究竟要同我说什么事儿?”   见到面前少女懵懂无知的神情,严嘉礼心中越发歉疚了。   可是再怎么歉疚,为了明珠,他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这话不得不说。总不能让她一直被瞒在鼓里,等到事情敲定了才知道结果。   他眼神往旁边移了移,看向院子中央的青石地,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楚姑娘,我们之间的婚事……就此作废吧!”   伴随着他这句话的,是齐楚楚不敢置信地声音,“二少爷……”   严嘉礼歉疚地看向她,只见少女脸上的浅浅笑容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地是惶然睁大的杏眸,眸中满是惊慌失措,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反悔的话来。   “楚姑娘,真的很对不起。除了成亲这事之外,楚姑娘要是有什么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严嘉礼中途反悔,其实也是内疚万分。他已经想好了,只要齐楚楚能够答应下来,他都一定尽量完成她的要求,以此作为补偿。毕竟这件事,对齐楚楚的伤害很大。是他之前一时糊涂,才会造成这样难以挽回的错误。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少女洁白的贝齿紧紧咬着唇,那双灵动的眸子固执地看向他,眼中含着莹莹泪珠,几欲要夺眶而出,声音中满是委屈。   那幅模样正应了她的名字,楚楚可怜、娇美动人,很是让人心疼,纵使严嘉礼另有所爱,此时却也是看的心中一慌,忙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是楚姑娘哪里不好,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   谁知这话不仅没有安慰到对面的人,反而让少女忍了很久的泪珠一下子滑落出来,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绵延不断地砸在衣襟上。   “定然是楚楚……做错了什么,才会……才会惹得二少爷嫌弃,嫌弃到要退婚……”,少女用手背不住地抹着掉下来的眼泪,瘦削的肩膀因为抽泣而轻轻颤抖着,因为哭的太厉害了,说话都一断一续的,叫人听着就心生不忍。   严嘉礼没预料到她情绪会这样激动,一下子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安慰才好,只得不停地重复解释道。   “楚姑娘,真的不是你的原因……”   “二少爷,要是……要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一定……一定会认真……改过来的。”   面前的少女像是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似的,或者是将他的话当成了虚伪的敷衍,一直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错,非要让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严嘉礼又是同情又是内疚,不忍见她这样自责,只好压低了声音,将真正的原因说了出来,“楚姑娘,真的和你无关,这都是我的错,其实……其实是我另有所爱,所以没有办法娶你。”   这话一出口,少女抽抽噎噎地哭声渐渐止住了,带着泪痕的瓷白小脸微微仰起,双眼红红地看向他,似乎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形状姣好的浅红唇瓣张了张,语气很是难过地询问道,“二少爷和我退婚,就是为了娶那位姑娘吗?”   严嘉礼本来不准备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可此时见到她难过的模样,思索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齐楚楚失落地低下头,抿了抿唇,小声坚持道,“恕楚楚直言,既然二少爷没法和那位姑娘在一起,那终究都是要各自成婚的。”   听到她这句话,严嘉礼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之色。   “若是二少爷觉得这桩婚事让那位姑娘伤心了,楚楚不介意推迟婚期的,等那位姑娘嫁了人,再议这桩婚事也可以的。”   她说的确实没错,明珠迟早是要嫁人的,现在她只是一时想不通罢了,等嫁了门当户对之人,她就是别人的妻子,又怎么会再介意他的这桩婚事呢。到那时候,他不管娶谁,都没有关系了。   齐楚楚见他神色已经松动了几分,话音一转,语气中带了几分害怕,“还有,要是二少爷退婚,楚楚怕静王那边又会旧事重提……”   严嘉礼之前犹豫不决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如果他退了这桩婚事,指不定那位静王殿下会再次找上她。   虽然他不懂为什么楚姑娘这样不愿做静王侧妃,可是既然楚姑娘不愿意,他总不能将人拉了上来,又重新将人推入火坑。   ——   “静王那边,楚姑娘大可不必担心。”   严嘉礼正有些动摇,忽听得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就见身着竹青色云纹长袍的男人走过来,俊美无俦的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齐楚楚,语气很是笃定地保证道。   齐楚楚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心中恨得牙痒痒,谁让他帮忙了,眼看着严嘉礼都要被她怂恿回来了!   这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跟个幽魂似的,都不吱个声。方才她只顾着和严嘉礼对招,完全都没有注意到。   这位好歹也是堂堂的大将军,怎么也有这种听壁角的不良=癖=好!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谈话莫名其妙被打断, 齐楚楚心中虽然不满, 但是来人是严青, 她自然也不好露出什么埋怨神色,只低着头, 闷闷地站在一边, 一句话也没有说。   反倒是严嘉礼这边,本来正两相为难着,此时听到严青的这句话, 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喜。之前的那些犹豫和纠结,像是一下子就被人给解开了。   是啊, 有身为大将军的二叔帮忙的话,静王殿下那边应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那楚姑娘也不用担心婚事取消之后, 静王又找上门来。   想到这儿,严嘉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低着头的齐楚楚,询问道,“楚姑娘, 你看?”   齐楚楚一听他这语气, 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不由得有些生气,严嘉礼怎么能这般摇摆不定。   可是更加反感的,却是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严大将军。要是他不出现,现在可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齐楚楚这会儿心中正憋着气, 又哪里肯答应这个条件,一时咬着牙没有答话。   ——   严青负手站在两步远的地方,见齐楚楚抿着唇不接话,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两人一眼,明显就是不肯答应的模样。   她明明都知道严嘉礼另有所爱了,怎么还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   如果真的嫁给了严嘉礼,又能幸福到哪里去。   平日里瞧着很是聪慧的,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偏偏犯起倔来。   还是说,她虽然嘴上说是担心静王,实际上却是害怕悔婚的影响太大,以后会嫁不出去?   对了,她早已到了芳华年纪,却到了如今才初初有了合适的人选,只怕是提亲的人并没有几个。   严青心中一动,感觉自己似乎猜中了什么关键的事。   婚事……   男人幽深的眸中滑过一丝愉悦,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却还是如往常一样沉沉的,   “楚姑娘若还是不放心,我这里倒有个好法子。”   什么好法子?   齐楚楚被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心中却是哂笑,她才不相信这人会这么好心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   “看样子,只有成亲一途,才能让楚姑娘彻底安心。其实归根到底,嫁给什么人都没有太大区别,不一定非要是嘉礼。”   什么叫嫁给谁都没有区别,齐楚楚被他这话说的心中好一阵不痛快,虽然某种意义上他说的也没错,但还是有些愤愤的。   她正在心里暗骂着,忽听男人话锋一转,带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轻笑,语气随意地道,   “要是楚姑娘非要找个人成亲,或许我可以帮这个忙。”   帮她这个忙?   齐楚楚只觉得心中一堵,像是当空一道雷劈了下来,震得她整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齐楚楚微微仰着头,眼神古怪地看向严青,见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唇角微微勾着,隐约露出一点儿促狭之色。   他这话,是在故意逗她玩么?   谁不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只有出身世家名门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   她有自知之明,身份连配严嘉明都差了一大截,又怎么可能配的上这位军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   就算和严嘉礼退了婚,自己也根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吗。   他这个提议根本就希望渺茫,肯定是打定主意让自己知难而退呢。   严青只不过是因为破坏了她的婚事,口头上说点儿好听话罢了,肯定没想到她会当真。   齐楚楚心中暗哼一声,悄悄扫他一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笑意,转瞬即逝。   “严将军……此话当真?”   好啊,严青不是说可以帮忙吗,她还偏偏就故意装作不知,当真一回,打他个措手不及。   ——   齐楚楚方才那句话虽然是反问的语气,却并没有准备等严青回答。   一双清凌凌的杏眸微微上挑,含情带笑地望向严青,红唇微弯,唇边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来,衬着那张如玉般的容颜越发娇艳动人。   “将军想出的办法甚是妥帖,楚楚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既然事情能解决,那楚楚也愿意退婚,另嫁良人……”   说到最后一句,免不了有些不好意思,一层浅浅的红晕悄悄爬上白玉般柔美的脸颊,水亮的眸中也带了几分羞怯之意。   ——   严嘉礼站在一边,心中卸下了一块重石的同时,瞧着两人之前奇怪的谈话,暗自诧异不已。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这位楚姑娘方才还伤心落泪呢,没想到二叔轻轻松松几句话,楚姑娘就转悲为喜了。   不过二叔那句话,应该只是随便说说的吧。   他可是堂堂的镇国大将军,怎么可能真的娶身份普通平凡的齐楚楚。   哎,既然做不到,这样承诺出来,岂不是白白让楚姑娘空欢喜一场。   ——   齐楚楚虽然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可水眸中的那点儿狡黠之意,又怎么会逃过严青凌厉的双眼。   她这副得意的小模样,倒像是这一番话误打误撞圆了她的心愿似的。   严青微微勾起的唇角僵了僵,好了,他怎么忘了,这丫头虽然外表柔弱淑女得很,可性子却颇有几分乖张邪气。难不成是撞到她的圈套里了?   他方才也不知怎么了,见她故意缠着严嘉礼不放,心中颇有些不乐意,一时脑热,便说了那么句带着调侃意味的话。   虽然有几分真心在,但其实没怎么深思熟虑过。   可就算他说了这种话,寻常姑娘家,遇到这样的终身大事,多多少少也该考虑一会儿的吧。   她这也答应的未免太快了一点。   简直让人猝不及防。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这会儿也收不回来了。   严青虽然吃了一惊,其实倒也没什么不悦,不知怎么,心中琢磨了一番她的回答,反倒暗暗生出几分隐秘的欢喜来。   这丫头这么迅速就答应了下来,果然是早就对他……咳咳,所以才会答应的这样痛快吧。   没想到居然正好如了她的意。   男人那张俊美的冷脸上滑过一丝赧色,匆匆而逝,在场的另外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倒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说严青方才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却是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来。   与其娶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品性的名门淑女,倒不如应了这场闹剧,直接娶了这丫头,反正她对自己有意,肯定不会做出路明珠那种事儿来。   还好上次因为路明珠的事儿不得不编了个谎,祖母那儿估计正因为他的隐疾愁着,生怕找不到美貌的孙媳妇儿,给他传宗接代呢。这种时候,女方的身份倒是不那么重要了。应当没什么大问题。   原本让人兴致缺缺提不起什么情绪的婚礼,一想到新娘子由陌生女子换成这丫头,严青倒是意外地有些期待了。   想了个清楚明白,严青脸上早已没有了不自在,薄唇微微上扬,语气也轻松许多,心情颇好的样子。   “既然楚姑娘同意,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   齐楚楚刚才分明看到,自己那话一出口,他脸色就僵住了,怎么这会儿居然答应了下来?   这是要弄假成真?   齐楚楚暗暗好笑,她不过是气这人坏自己好事,故意想看他吃瘪罢了,他还真的为了面子硬撑着答应下来了啊。   不过,多金又英俊的大将军,想想还真是格外让人心动啊。   齐楚楚真有些舍不得拒绝,可这事儿,就算她同意了,老夫人那边也不会同意的吧。   老夫人连严嘉明那儿都舍不得,又怎么会舍得让这个最疼爱的孙子娶她,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齐楚楚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抛开那个荒诞的念头,想起之前严青那句话,“要是楚姑娘非要找个人成亲,或许我可以帮这个忙。”   反正,严青刚才只说了可以帮忙,也可以换一种意思理解嘛!   少女低垂着头,藏在长睫下灵动杏眸转了转,脸上笑靥如花,微微曲膝行了一礼,“谢谢将军的大恩大德,能否拜托将军,替楚楚挑一位脾气好些的夫婿。”   说什么呢?   什么叫为她挑个脾气好些的夫婿?   他脾气难道不好吗?哦不对,重点是,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替她找夫婿了!   之前那句话,他明明暗示的是自己好吗!   她脑子怎么长得,莫非平日里弯弯绕绕的心思太多了,怎么能歪曲到那个地步的。   严青沉着一张俊脸,简直要被噎出一口血来,枉他方才还仔细考虑了一番,看这丫头着实可怜,他就勉为其难地娶回来好了。谁成想,她居然根本没看上自己,还满脑子想着另找夫婿!   幸好他方才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不然岂不是自作多情了!   齐楚楚见严青面色不善,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怵,她可不敢真让这位将军给她找什么夫婿,那话只是推脱之词罢了。哎,好好的一桩婚事,就这么泡汤了,还真是心疼。   罢了罢了,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不小心调戏了大将军一把,这位将军恼羞成怒之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呢。   齐楚楚这会儿一刻也不敢多呆,低声说了句告辞的话,甚至没有等到严青的回话,就脚步飞快地遛开了。   严青盯着远去的那道窈窕身影,眸光暗沉沉的,叫人看不清情绪。   片刻之后,男人唇角却是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冷笑来。好啊,她不是要找个脾气好的夫婿吗?他一定会帮她“好好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好气哦!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女人!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正值午后, 院子中安静地只剩下蝉鸣声响。   屋子里头却很不平静。   “不娶了?”老夫人惊坐起来, 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跪在地上的青年, 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嘉礼这孩子是个好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这八字都合过了, 纳吉纳征之礼也行过了,哪里容得他说反悔就反悔!   楚丫头虽然出身不高,样貌和性格却都是顶好的, 配他那绝对是绰绰有余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退婚了, 让楚丫头怎么办?   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她有什么问题, 才招致了退婚呢。这不是害她吗?   老夫人心有所思, 目光一扫,就见穿着月白色挑线长裙的齐楚楚孤零零地站在旁边,巴掌大的小脸颇有几分憔悴,就连眼睛周围都是红红的,必然是之前得知消息后, 哭过一场了。   可就这样, 她方才居然还替嘉礼说情。   ——   老夫人凝眸思索了片刻, 已经打定主意,这丫头太过心善,说不出什么狠话,自己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这种委屈。   “这婚事定都定了, 哪有中途取消的说法。这事儿不许再提!”老夫人语气很是斩钉截铁。   “曾祖母,我……”严嘉礼皱眉,还要再解释什么。   “你住嘴!”   老夫人根本不想再听严嘉礼多说,气的瞪了他一眼。   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的严青却是开口了,深幽的眸光轻轻掠过穿着月白色裙衫的少女,又转向老夫人这边,唇角微勾,很是好心地建议道,   “祖母,您不如也听听楚姑娘的想法?毕竟,这也是她的终身大事。”   老夫人这会儿心情略缓和了些,听严青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慈爱地看向齐楚楚,语气温和地保证道,   “楚丫头别担心,有我在这儿给你做主呢,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谅他也不敢难为你。”   ——   齐楚楚望着老夫人,一双水亮的眸中满是感激,她咬着唇,瞥了眼严嘉礼的方向,心中有些动摇,老夫人这样替她说话,要不要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呢?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齐楚楚就感觉有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烈威压。   被那道视线看得头皮一阵发麻,齐楚楚下意识地屏住一口气,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杀人于无形的目光。   这屋里除了她就只有三个人,自然不会是老夫人和严嘉礼,此刻不怀好意盯着她的人是谁,不言自明。   好嘛,她只是随便想想而已,又没有真的要这么干。   严嘉礼态度都这么坚决了,还有严青在旁边帮忙,她还要跟牛皮糖似的硬贴上去,那不是自找罪受吗。   不过将军大人,你这么操心自家侄子的婚事做什么?貌似……这件事跟你并没有半点关系吧。   哦对了,难不成是他娶不成媳妇,就迁怒到侄儿身上了,见不得严嘉礼讨漂亮媳妇儿?   将军大人还真是胸襟“宽大”啊!   ——   齐楚楚沉吟片刻,面上很是为难,抿了抿唇才说道,“老夫人,既然二少爷不愿意娶,楚楚也不想勉强。”   声音中带着一分藏不住的委屈,“就是一时勉强了,将来嫁过去也只会招二少爷嫌弃。”   “他敢!”老夫人冷眉倒竖,厉喝一声,又瞪了一眼严嘉礼的方向。这丫头也太好欺负了,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居然还心软地同意了这件事儿。   这种事,怎么能答应呢,她也太傻了。   有自己给她撑腰,定然不会让嘉礼欺负于她。   严嘉礼自知理亏,自然不敢说话。   齐楚楚见老夫人神色固执,继续道,“楚楚本来也不是非他不嫁,而且这婚事取消了,未必就不能觅得良人,到时候两厢情愿,总比这勉强来的婚事要好些。”   虽然话是这么说,却颇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未出阁的姑娘家总是对夫君有几分期待的,如今还没结婚,就出了退婚这档子事儿。楚丫头想必也很是难受,到底有些小孩子心性,你不愿娶,我还不愿嫁呢。   这事儿闹的这样僵,以后只怕夫妻离心,楚丫头嫁过去了心中也不好受。   ——   老夫人见她这般,一时很是心疼,皱着眉微微叹了口气。   齐楚楚走上前两步,倚在老夫人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楚楚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这强求来的婚事,楚楚宁愿不要。”   又劝道,“再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您给我做主,定然能重新找到一桩合适的婚事的。楚楚也不想高攀,只要性子良善些就好。”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知道这丫头是安慰自己呢。可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倒也稍微好受了些。   细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   是啊,这还有自己在呢,凭着楚丫头的品貌,虽然找不着什么名门大户,找个家底殷实富庶的,保她一辈子吃穿不愁金银首饰不缺,倒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楚丫头都这样伤心了,自己总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就算强行压着嘉礼同她成了亲,又哪里是什么好事儿呢。   嘉礼这孩子真是瞎了眼了,白白把这样好的媳妇儿拒在门外。罢了罢了,他看不上,自有大把的人想娶。   她还不信了,这样花容月貌的温柔姑娘,难道还嫁不出去了不成!   以前是她眼光高了些,只往那京城中权势之家想,自然是有些难办,可楚丫头说的也在理,其实只要男方性子温和,再加上家境富庶的话,就算身份普通也不碍事,指不定比那权贵之家过的滋润多了呢。   那些出身普通些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要是能娶到这样美貌的姑娘,只怕都求之不得呢。   老夫人越想越是觉得可行,竟是后悔没有早些往这方面想,要不然早就找到合适的了。   这会儿转过弯来,没好气地看了眼跪着的严嘉礼,挥挥手将人斥退了,连帮忙说话的严青也不招待见,赶了出去。   ——   老夫人只留了齐楚楚在身边,将她拉在身边坐下,把方才想到的事儿同她说了一遍。   叹气道,“楚丫头,嫁高门大户是难了些,但那等家境殷实的人家还是不少的,身份是稍微低了点儿,你也别担心,就算将来嫁进去后,也有威远侯府为你撑腰,定然不会让你吃苦的。”   “全凭老夫人做主,楚楚都听您的。”   齐楚楚柔声应道,目光感激地看向老夫人。这次退婚,她也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为她着想,竟是体贴地帮她把后路都安排好了。   以前知道要被送给静王的时候,她其实有些心灰意冷,以为老夫人只当她是一个可以随便送出去的工具,可如今看来,老夫人还是关心她的,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生气,还生怕她受了委屈。   阴差阳错地,自己这一步退让,虽然暂时受了些委屈,实际上反倒得到了更多。   严嘉礼虽然好,可毕竟心有所属,如果有选择,她也不想嫁给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男人。   现在有老夫人给她做主,虽然是往下找,老夫人为了补偿,估计会往那等富贵人家找,就算阿菱以后跟着她去了夫家,也不会断了药材。而且那等人家规矩少,说不得比一般的深宅大院还轻松了许多呢。   可不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   齐楚楚心中本来一团糟的,此时听到老夫人的话,倒像吐出一口恶气,情绪也渐渐明朗轻快起来。   虽然让大将军帮忙选夫婿是句玩笑话,却是在老夫人这儿误打误撞地实现了,有老夫人做主,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等着嫁进富贵之家好了。   ——   这边老夫人见她心情有所好转,也略感安慰。   楚楚都过了十七岁,要是嫁人的话,可得赶紧张罗开了。毕竟年满十八岁还未有婚约的民间女子,可是需登记造册,由官府进行婚配的。   谁知道官府分配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歪瓜裂枣,自己可不能耽误了这丫头,得抓紧了,这两天就开始着人打探一下,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转念想到婚事没了,这丫头还是要嫁到别人家,以后没法留在侯府陪着她了,心中不禁有些遗憾。这么一来,这丫头只怕在侯府都待不了几个月了。   老夫人本来就因为严嘉礼的事觉得她受委屈了,又舍不得这个贴心孝顺的丫头离开自己身边,心中更生出几分怜惜来。   这次的风波过后,老夫人对齐楚楚比以往更疼爱了几分,平日里赏赐什么好东西下来,凡是府里嫡出的大姑娘有的,齐楚楚这边竟是也一样不少。   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看在眼中,不禁都暗暗感叹,这位楚姑娘虽然姻缘坎坷了些,可这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可比以前高多了,都快赶上嫡亲的曾孙辈了。   见这位姑娘这样受老夫人重视,下头的人哪还敢慢待,越发小心翼翼地奉承了起来,生怕让这位姑娘不舒心了,随随便便在老夫人面前提上几句,就够他们吃苦头的了。   ——   齐楚楚一时倒也没注意到这个,她的心神全放在另一件事上了。   老夫人实在是雷厉风行,说要给她找夫婿,这才短短五六天,就寻到了一位不错的人选。   而且似乎还嫌不够,还吩咐了严青帮着找找,齐楚楚当时也在一旁,严青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大约是不好拒绝老夫人,他居然答应下来了。   齐楚楚瞧他吃瘪的样子,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只觉得心情说不出的爽快。   竟是让堂堂的大将军做了一回媒,她这应该还是世上头一份呐!   而且听说他还真的尽责地找了两个!从老夫人那儿得知消息的时候,齐楚楚简直要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看来之前是她误会了,这位大将军能够过往不究,并没有因为被戏弄而记恨于她,胸襟还是很宽广的!   正好今儿个天气好,老夫人将这三人请进了府中说话,还特地拉了休沐中的严青作陪,帮着齐楚楚好好把把关。 作者有话要说:  摩拳擦掌抢媳妇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这日辰时,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 园子里渐渐热了起来, 徐徐清风自不远处的湖边吹来,方才驱散了空气中的几分燥热之意。   几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从锦绣院请安出来, 走在回廊下, 一处说着些闲话。   左边的姑娘穿着一身月蓝色梅花纹锦裙,容貌清秀,柳眉细细, 眉眼间带着几分习惯性的怯弱。   “楚姐姐,这绿松石的手串戴在你手上真好看。”   严芷兰弯着唇, 柔声赞道,眼中是纯粹的欣赏, 倒没有半点嫉妒之意。   走在她右边, 穿了身杏色缠枝纹云缎裙,明眸皓齿、唇边带笑的女子,正是齐楚楚。   ——   虽然严嘉礼和齐楚楚婚事没成,严芷兰和楚楚的关系却是比以往更亲近了几分。   齐楚楚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也并不戳破, 只装做不知, 接受了她的好意。   刚退婚的那几日, 府里多少还是有些风言风语的,不外乎是八卦二少爷退婚的原因,其中不乏一些不怀好意的猜测,比如这位楚姑娘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才会惹出退婚这种事儿来。   直到老夫人得知这消息,气的将那几个嚼舌根的仆人狠狠地抽打了一顿,又罚了半年的月例,这风波才终于平息,再也没有人敢议论这件事,大家都只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还好因为男女双方都是在威远侯府之中,当初订婚本来也只有府里人知道,没几个外人清楚这事,外头倒是没什么流言蜚语。   ——   严芷兰听说这件事后,想到在路明珠书房发现的那卷画轴,隐约猜到了其中的内情,这么一想,只觉得二哥这事做的太不对了,实在是对不起楚姐姐,心中颇有些生他的气。   就连这次严嘉礼离家去书院,她都没像往常一样去送。   反而是整日到紫竹院陪着齐楚楚,生怕她伤心之下,做出那种轻生之事。   因为二哥做出这事,她心中颇有几分愧疚,连着几日都不得安宁。   不过这会儿打量了一眼齐楚楚,见她面上并无悲戚之色,唇边还带着一抹浅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前几天,每次去见她的时候,严芷兰都注意到她眼睛有些红红的,指不定暗地里有多伤心呢。   其实凭着楚姐姐的样貌,就算这桩婚事毁了,肯定也能嫁个好人家,娶不到楚姐姐是二哥没福气。   还好,楚姐姐现在总算是缓过来了。   ——   周凝霜走在齐楚楚右手边,这会儿听到严芷兰的话,心中痒痒的,目光很是隐秘地往左边瞧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咬着唇,又是艳羡又是,目光都舍不得从那绿松石珠串上移开。   齐楚楚手腕纤细,那质地细密的绿松石手串在她细细的手腕上绕了几圈,衬得皮肤更白净剔透了,说不出的漂亮。   她早就听说了,这样漂亮的绿松石手串只有两串,老夫人分了一条给大姑娘严芷萱,另一条就赏给了齐楚楚,她都没有分到呢。   周凝霜想到这儿,不由得有些吃醋起来,外曾祖母对这丫头竟然比自己还好了。   她撇了撇嘴,心中很是不满,明明自己才是有血缘关系的那个,外曾祖母怎么能偏疼外人呢。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管她怎么撒娇,老夫人也只是笑笑,齐楚楚那儿的好东西却是比往常多了一件又一件,叫她忍不住地眼红。   ——   几人刚走到回廊拐角处,周凝霜和她俩不同路,正准备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传来。   “楚姑娘,还请留步。”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见老夫人房里的一个二等丫头追了上来,快步走上前,附在齐楚楚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那话的内容她是没听到,不过却见齐楚楚听完之后,眼中满是笑意,还轻声说了句谢谢。   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又有什么好事了!又是只有齐楚楚独一份!   外曾祖母也偏心地太过了!   周凝霜见状,心中一时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酸溜溜的。   嫉妒之余,又生出几分不可名状的惆怅来。   这威远候府里的众人之中,外曾祖母是最疼爱她的那一个,可现在,连这种疼爱也被齐楚楚分走了一大块,那种被冷落的感觉让她很不好受。   她越想越是丧气,都不想再看齐楚楚一眼,更不想知道她又得了什么好东西,垂着头咬着唇快步走远了。   ——   “楚姑娘,老夫人说让您别急着回去了,就留在这里,待会儿也跟着一起看看。”   那丫鬟估计知道一点□□消息,附在她耳边说完话,退后几步,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相看人的事儿,其实照理来说,不用齐楚楚在场的。   不过方才她们走了之后,老夫人在屋子里独自思索了一番,还是改变了主意。   老夫人觉得上次就亏待了楚楚这丫头,这一次,总不能让她还没见着男方什么样,就糊里糊涂地又定下来了吧。   好歹也让她见上一面,看看合不合眼缘。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爱美的,说不定更喜欢俊俏的青年呢。   “多谢红莲姐姐了。”   有这种难得的机会,齐楚楚自然不会拒绝,笑着答应了下来,和严芷兰告别一番,就跟着那个叫红莲的丫鬟回了锦绣院。   会客的地方在花厅,趁着客人还没到,老夫人笑眯眯地让丫鬟在偏厅处加了椅子,让齐楚楚藏身在水晶帘后头。   这样一来,齐楚楚不用露面,也可以瞧见外头人的样貌了。   ——   那三个备选的未婚夫出现的时候,齐楚楚稍稍意外了一下,唇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老夫人亲自替她选的那位林公子自是不必多说了。之前老夫人拉着她,将这人身份给她大概介绍了一下,也好让她心中有个底。   这位林公子容貌虽然比不上严嘉礼俊秀,倒也称得上五官端正,中等身高,肤色偏白,穿了素青色暗纹锦绸长衫,目光清明,看着就是个忠厚稳妥的性子,想来定然是个靠谱的人。   听说这位林公子家里是祖传做绸缎生意的,不过发迹却是在他父亲这一辈,如今京城中近半数的绸缎店都是他们家里开的,可谓是富贵至极。   因着他们店里绸缎款式丰富,料子精美,今年更是搭上了皇商这一条线,开始供应宫中的布料,生意越发的水涨船高。   也因为有了这一层身份在,林家相比普通的那些京中商人,地位又高了一两分。   这位林公子是家中的幼子,虽然出身于商人之家,偏偏没有半点奸猾之气,是个天生的忠厚性子。   林老爷夫妇偏疼幼子,知道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倒也不曾强迫他,将生意交给了长子和次子。   林家兄弟感情和睦,这位林公子就是什么都不做,每年也能得到不菲的分红。这样的一户人家,如果将来嫁过去了,那定然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哉日子了。   老夫人确实是用心良苦,替她找了这样一户难得的富贵人家。   这条件着实是太好了,齐楚楚都有些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儿。   ——   当然,让齐楚楚更加不敢相信的,是严青推荐的那两位青年男子。   还真是难为他了,也不知从哪儿找了这么两个人过来。   坐在右边第二张椅子上的,是位穿着身黑色劲装、满脸胡茬的壮汉,因为被胡茬遮住了脸,瞧不出多大年纪,齐楚楚暗暗猜测,这人只怕比自己大了一轮还多吧!   那壮汉身形甚是健硕,本来颇为宽大的楠木交椅被他一坐,立刻被挤得满满当当,显得娇小了许多。一双粗粝的眉倒竖着,就算是不说话的时候,瞧上去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就连老夫人笑着打了声招呼过后,都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瞪了严青一眼。   她是让这家伙帮着找人选,可没说过要这一款的啊。谁家正当芳华年纪的小姑娘,会看上这么粗放不羁的壮汉啊。   这孙儿,难不成是在军营里呆久了,连审美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老夫人心中一紧,忽然忍不住担心未来孙媳妇的样貌问题了。   ——   严青面不改色,目光往水晶帘那边飘了飘,薄唇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开口介绍道。   “祖母,这位是常青武馆的常师傅,身手过人,而且平日里最爱扶助弱小,性子善良得很,想来正好合乎楚姑娘的要求。”   齐楚楚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这是要找夫婿,又不是找侍卫,要那样好的身手做什么。再说,性子善良什么的,就凭这副粗犷狰狞的模样,她还真不敢相信啊。   “严将军过奖了,常某不敢当。”   那位常师傅拱了拱手,古铜色的肌肤竟飞出一抹红霞,声线虽然粗哑,语调却是又轻又柔,带了几分扭捏和不好意思。   好吧,这会儿不止是齐楚楚,就连老夫人也相信了,这位一被夸奖就害羞脸红的壮汉,大约真的是个性子良善之人吧!   不过小姑娘家的害羞表情,和这样面容凶悍的壮汉搭配在一起,那画面,还真是美的让人不忍直视啊!   齐楚楚抚了抚心口,忍住翻腾的不适感,默默转开目光,看向最后的那位石公子。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一眼扫过去, 刚触及到那人面容, 目光竟是凝了一瞬。   这位石公子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止没有问题, 还十分的惊艳。   这位石公子长得很是俊美,弱冠年纪, 面皮白净, 眉眼含笑,手中轻轻摇着一把折扇,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其实老夫人寻来的那位林公子五官勉强也能看了, 可同这位坐在一处,就立刻沦为了陪衬的绿叶, 叫人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   当然,这位石公子同他旁边的络腮胡大叔比起来, 那就更加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   坐在珠帘后的齐楚楚收回目光, 暗暗撇了撇嘴,严青这挑人的眼光还真是有够跳跃的。   而且这位石公子不仅模样长的好,家世居然也很不错。听说石家祖上曾经是有过功勋的世家,只可惜子孙不争气了些,家族渐渐落魄了下来。   当然就算落魄下来, 也毕竟是富贵过的, 虽比不得以往的风光八面, 倒也不缺吃喝,况且有不少值钱的田庄和铺面,供后人大手大脚花个几辈子也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的条件,同之前的林公子相比, 竟是不遑多让。   如果算上身份的话,或许还要略胜一筹。商人身份再怎么高,到底也只是商人。而世家后人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血脉,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天启国这种重农轻商的氛围之下,石公子身份还是要高上一些的。   ——   齐楚楚心中暗忖,老夫人虽然给她找了商人之子,但是并不表示她心中就是十分满意了。   以老夫人这样的身份,虽然嘴上不说,相比于商人之家,应该多多少少还是更偏爱这种世族子弟的,即使是已经没了任何爵位的落魄世族。   这次选中商人之子,大约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以她的普通身份,要想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种是最合适的。   齐楚楚正琢磨着,就往老夫人那边看了一眼。   果然,老夫人眼中颇有几分赞许之意,很是欣赏的模样。   ——   老夫人这边,见到这位石公子模样俊朗谈吐大方,之前因为那位壮汉人选而生出的几分不满,也顿时消散了许多。   心中也暗暗点头,看来阿青目光还是正常的,这样的俊朗公子哥,和楚楚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位林公子虽然也好,样貌却是逊色了不少。   她是过来人,小姑娘家的心思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更喜欢俏郎君的。看来找阿青帮忙,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   齐楚楚垂眸看向手中的帕子,倒不像老夫人料想的那样喜欢,反而颇有些猜不透。   是,这位石公子论家世论样貌,着实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正是这样,她才越发觉得奇怪了。   有羞涩的络腮胡大叔“珠玉在前”,齐楚楚才不相信,严青会这样好心,真的给她牵线做媒。   她甚至暗暗揣测,这位模样俊秀的石公子,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暗疾呢。   要不然,这样一位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怎么会轮到她呢……   严青特地引荐了这样一个人过来,谁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   聊了约莫两柱香时间,老夫人也有些累了,揉了揉额角,笑着吩咐道。   “阿青,你先替我好好招呼招呼三位公子,陪他们去湖边的听风亭中坐一坐,或是泛舟赏赏湖景。”   严青站起身,俊朗的眉微微皱着,目光掠过那纹丝不动的珠帘,还是拱手答应了这个要求。   “是,祖母。”   待得几人出门有一会儿了,齐楚楚才撩开水晶帘子,从侧间走了出来。   ——   老夫人冲她招了招手,面上满是喜色,哪有半点之前的疲倦之意。   “楚丫头,你瞧着阿青带来的那位石公子如何?”   老夫人兴致勃勃地询问道,竟是将自己请来的那位林公子都忽略了。大约认准了她会看上俊美的石公子,索性将另外两人都直接剔除在外了。   初初看来,那位石公子倒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齐楚楚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家,只好随口附和了两句。   “石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气质甚好。”   ——   这一附和听在老夫人耳中,只觉得自己果然是猜中了她的心思,一时间,老夫人脸上的越发欢喜了,笑眯眯地道,“行,楚丫头你中意就行。等会儿阿青回来,我同他说一声,咱们争取早点儿把这事定下来。”   老夫人这话说的这样明显,齐楚楚被唬了一跳。还不知道严青打的什么注意呢,她可不敢定下那位石公子。   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趁着老夫人还只是随口说说,忙解释道,“老夫人,其实……其实我觉得那位林三公子更合适些。”   “啊?”   她这话一出,老夫人不由得皱着眉头看向她,明显有些不相信。   这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面目平凡的林三公子和俊朗潇洒的石公子站在一处,明显是石公子要出众的多。   这丫头又没有眼瞎,怎么偏偏选了林三公子呢。   齐楚楚也知道自己这选择奇怪了些,可她也不能说,自己颇有些怀疑大将军不安好心,所以才不想选这位石公子吧,只好随便找了个理由。   “那位石公子太过出众了些,楚楚方才在暗地里瞧着,他虽然语气温和,但对于结亲之事却并不多言,说不定只是碍于将军的面子,才勉强走这么一趟。”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相比之下,老夫人替楚楚选的那位林三公子,似乎更好一些。”   林三公子怎么说也是老夫人选的,老夫人听到这话,心中起码也舒坦些。   ——   齐楚楚这么一说,老夫人也静静地回想了一下,隐约觉得,她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虽然方才谈话恭谨有礼,但是石公子对于结亲这件事,态度似乎并不算热切。   不过转念一想,老夫人也就释怀了。   也是,这样玉树临风的青年,自然眼光也高一些,比不上另两位态度热络,那也是情有可原。   要是没有这位石公子,老夫人其实觉得林三公子也不错了。   可现在既然有了更好的人选,老夫人心疼齐楚楚前头的事儿,一心想着补偿她一桩完美的婚事,这会儿又怎么舍得退而求其次呢。   齐楚楚越是这么说,老夫人反倒越是觉得这位石公子更好。   心中甚至觉得,楚丫头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到底是被上次的退婚打击到了,这才宁愿选身为商人的林三公子,都不敢选那位态度不明朗的石公子吧。   这么一想,老夫人越发觉得疼惜了,握着齐楚楚的手,幽幽地叹了口气。   凭着楚楚这样的花容月貌,要是跟那位玉树临风的石公子站在一处儿,简直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如今那位石公子是没瞧见楚丫头的模样呢,要是瞧见了,保不准一眼就动心了呢。   老夫人想到这儿,心中冒出个念头来,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齐楚楚。   ——   湖边的八角凉亭中,微风徐徐吹来,几位青年男子伫立在亭中,一边谈笑着,一边欣赏着湖景。   几人正闲闲地聊着,忽听得其中一人问道,   “严将军,不知那位姑娘是?”   这会儿出声的人,正是那位络腮胡壮汉常师傅。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目光已经不再看湖景,反倒是转向了小径的另一边,一双眼正痴痴地望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影。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一同转头看去,就见一位穿着杏色缠枝纹云缎裙的姑娘陪着老夫人,朝着亭子这边走了过来。   分明她身旁还有两个穿着豆绿色衫子的小丫鬟,容色也颇为清秀,可这一刻,众人的目光却是一下子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那姑娘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身量苗条修长,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步履款款间,别有一种柔美风姿。即使此刻还瞧不清样貌,却也叫人忍不住猜测,会是怎样的一种动人容貌。   直到那姑娘渐渐走近了,皆是在心底暗暗惊叹了一番。   白皙如玉的柔美脸颊,秋水一般清澈的明眸,红润润的唇,乌鸦鸦的发,美的恰到好处,多一份太过艳丽,少一分则不够风流,真真是好一位国色天香的俏丽佳人。   严青一时也怔了下,待到瞧见旁边的老夫人脸上略带深意的笑容,心中一凛,这才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只见身边的三个人都齐齐地看向那边,就连那位方才挑起话题的络腮胡,都忘了本意是要一个答案。   不过这会儿,似乎已经没有人在乎答案是什么了。   严青面色沉了下来,瞥了一眼齐楚楚那边,闷闷地咳了两声。   猛然听到他的声音,周围的三人被惊醒,不约而同地收回了视线。   那位络腮胡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自己的问题了,不过还没来的及再问一遍答案,便见那位绝色佳人扶着老夫人已经走到了亭子里,一张胡茬脸泛上一抹红晕。   至于严青身边那位石公子,这会儿更是连手中的折扇也忘了摇,动也不动地傻放在胸前。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祖母, 您怎么过来了?”   严青上前两步, 同齐楚楚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走进亭子, 眉心微微拧着。   “怎么,我这老人家还不能来凑凑热闹了?”老夫人笑着斜了他一眼, 语气揶揄道。   严青无奈地笑了笑, 他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这么来来去去的老夫人累着了。   方才分明说要歇息的,这会儿不仅过来了, 居然还带了这丫头。   严青目光往齐楚楚那边飘了飘,只见少女那张明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 就算是这会儿见到几位外人,举止也很是落落大方, 一点儿也不显局促。   跟上来的小丫鬟在石椅上铺了青色的软垫, 扶了老夫人坐下。另一个小丫鬟拎着红漆描边的雕花食盒,将食盒放在中央的石桌,打开盒盖,取出几碟精雕细琢的小巧点心来,还有一套碎玉纹酒具, 酒壶一取出来, 众人便闻到一股果子酒的清甜香味, 那香味并不浓郁,淡淡地萦绕在鼻尖,勾着人忍不住想要饮上一杯。   ——   “今日请了三位公子过来,还未来得及好好招待。方才想起前些日子有人送了这果子酒来, 这酒入口清香,回味甘甜,并不会醉人,我喝着甚是不错,今日便借花献佛一回,请诸位也共饮几杯。”   “老夫人太客气了。”那位敦厚老实的林三公子拱了拱手,温声答道。   “该是我们多谢老夫人才是,若非托了老夫人的福气,石某和另两位仁兄又怎么喝到这样香醇的美酒。”   那位俊朗潇洒的石公子扬了扬眉,终于从方才的呆滞状态中回过神来,右手轻轻晃着手中的折扇,微微展颜一笑,恰似春风拂面,很是赏心悦目。   他今儿个穿了一身月白色交领长衫,用的是上好的蜀锦,料子垂感极好,衬得他身量瘦长挺拔,苍劲似翠竹,很是玉树临风。   老夫人含笑看了他一眼,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感觉。   “是啊是啊,多谢老夫人款待。”站在他身旁的那位络腮胡反应慢了些,笨拙地跟着应和道。   ——   “大家也别客气了,都坐下来吧。”老夫人笑着吩咐道,众人在石桌边围坐下来,齐楚楚也挨着老夫人右手边坐下了,另一边挨着的是严青,至于那三位,则是正好在她的对面。   待得众人都坐下了,丫鬟执壶为众人斟酒的时候,老夫人笑眯眯地转向齐楚楚这边,   “楚丫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石公子,这位是林三公子,这位是常公子。”   齐楚楚听见这话也不扭捏,浅红的唇瓣微微上扬,朝对面的三人轻轻点了点头,“小女见过三位公子。”   “三位公子,这位是齐姑娘。”   这话一出,对面的三人顿时都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位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小娘子,竟然就是要议亲的那位齐姑娘。   乍然得知这件事,林三公子心中不由得一喜,原本忠厚老实的面容也透出一丝激动来。   当初老夫人主动托人问话,林三公子还以为这位齐姑娘定然是容貌平庸,又因为身份不高,所以在婚事上十分为难,才会让老夫人这样操心。   堂堂威远侯府的这层关系,对于他们林家这种大商户而言,能攀上自然是好的。   因此就算有了这种猜测,林三公子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事儿,不过想到未来妻子的容貌问题,心中难免有那么点儿遗憾。   谁知,今日侥幸见上一面,才知道这位楚姑娘竟是这样美貌。   这样的花容玉貌,比民间流传的那位豆腐西施,可美上了不知多少倍。   想自己商人之子的身份,竟然能娶到这样仙女一般美貌的新娘子,还是从堂堂威远侯府出来的,气度比那些个世家贵女也不逊色,一时间,只觉得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一般,整个人都兴奋不已。   可转眼看到那位潇洒俊朗的石公子,心中不免又生出几分不安,那位络腮胡大叔是没什么威胁了,可这位石公子,着实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啊。   ——   坐在严青身边的石公子这会儿正有些后悔,他今儿个过来,完全是被严青那厮临时拉来凑数的。   听说是被老夫人吩咐的,起码也得找上两三个人选,这位严大将军“精挑细选”了一番,也就找到了常师傅那么一位,这临到头了,老夫人那边催的急,严大将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知他有那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居然还抓着他过来凑合了。   石大公子根本就没想着参与这桩婚事,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因此之前在老夫人面前,也表现的不尽如人意。   生怕老夫人见他这样的风流俊朗,就把那位姑娘强塞给他了,到时候他可就有苦都说不出了。   不过,没想到今儿个议亲的竟是这样一位美娇娘。   俗话说,秀色可餐,这样一位美貌佳人,就是娶回去供在家里,每天瞧上两眼,什么都不做,那也很是赏心悦目啊。   石大公子一时颇有几分惋惜,正好老夫人有意同他多聊两句,他也很是捧场,一来一往的颇为热闹。   相比之下,另外两位寡言少语的,几乎要变成了他的陪衬。   严青目光不善地瞥了他一眼,这家伙不是过来凑数的吗,这么热络做什么,难不成突然之间转了性子?   石大公子正聊得欢呢,忽然感觉一道凉凉的视线落在身上,略一转头,就瞧见严大将军幽冷的眸光,怎么好像,隐约带着一丝不喜呢?   既然人家姑娘长得这般如花似玉,严青这挑人的标准也太低了点吧,找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找络腮胡壮汉也就罢了,连他这样的也拿来凑数,哎哎哎,这是安得什么心呢?   石大公子眼珠子转了转,扫了眼对面唇红齿白的美人儿,唇边逸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来,大将军这样奇怪的态度,还真是耐人寻味呢。   于是乎,石某人很是没有眼力见的,拉着老夫人,越发聊得开怀了。   待听得老夫人无意中提起楚姑娘做的香露,石大公子面上一喜,目光惊讶,语气赞叹道,   “楚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竟会这等稀罕的手艺,在下早就想要试一试自己制作香露,奈何始终不得其门,看来今日倒是可以请楚姑娘指点一二了。”   正所谓来者是客,齐楚楚也不好推辞,便同他说了些制作普通香露的法子,将几个关键的地方说了一下,比如花瓣和器皿的选择、水的比例、火候的大小之类。   石大公子听得连连点头,一张俊脸笑意盎然,目光专注地盯着面前娇丽柔美的少女,一副获益良多的感激模样。   ——   呵,他什么时候喜欢做香露这种东西了。   严青举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眼皮抬了抬,转向老夫人那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祖母,这湖边风大,吹久了怕是要头痛,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这边自有我陪着。”   老夫人确实是有头疼的老毛病,这会儿听得孙儿关心自己,心中甚是熨帖。湖边的风时大时小,坐了这么一会儿,确实也有一点儿不舒服。   而且来这里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果然楚丫头一露面,石公子的态度亲热了很多,老夫人自是十分满意。因此这会儿听到这个建议,就顺势答应下来了。   两个小丫鬟扶着老夫人起了身,齐楚楚要一同跟上去的时候,老夫人却是摆了摆手,笑道,“楚丫头就留在这儿玩吧,你们年轻人一块儿说说话。”   方才石公子和楚楚相谈甚欢,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坐在一起,她也就顺水推舟一把。毕竟,多熟悉熟悉,总是没坏处的嘛。   反正有阿青在一边看着,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   老夫人走后,齐楚楚原本是有点儿不自在的,不过石大公子一直很认真地拉着她问香露的问题,她一心想着怎么回答,尴尬的情绪倒是消退了几分。   可能是她猜错了,这位石大公子似乎人还不错的样子?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吧?那这么看来,这位石大公子的确是位不错的人选啊!   该怎么选才好呢?   大约是因为心中的警惕消退了些,讲到好玩的地方,她面上无意识地露出几分温软笑意,露出颊边浅浅的梨涡,衬着一双水亮的杏眸,有种不自知的娇美动人。   ——   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众人便起了身,打算各自回府。   石大公子靠近严青,摸了摸下巴,压低了声音,若有所思道,   “严兄,我瞧着老夫人和楚姑娘对我印象不错,严兄你说这件事儿,是不是要成了?”   严青斜扫了他一眼,薄唇紧抿,没有回话。   某人暗搓搓地乐了乐,再接再厉,“齐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性子又温柔贤惠,这么好的媳妇儿,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他说到兴头上,还乐滋滋地道,“这回多谢严兄为我做媒了,到时候我和齐姑娘成婚之日,定给严兄封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严青冷哼一声,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讽意。   媒人红包?   他也要有那个机会送才行!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今日在齐姑娘这儿获益良多, 在下这就回去按姑娘教的法子试试, 改日再来侯府讨教, 还请齐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某人摇着折扇,一边站起身, 对着齐楚楚这边, 笑眯眯地道。   “石公子太过客气了,要是有什么其他问题,只管来问就是了。”   齐楚楚弯了弯唇, 轻声回道。   “那以后在下怕是要多多叨扰了。”   感觉某位大将军冷气又足了几分,石大公子语气中越发得瑟了, 眼角眉梢都高高上扬着,连走路都恨不得飘起来了。   难得让这人吃一次瘪, 还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 今儿个真是通体舒爽啊!   ——   齐楚楚随着往外走,刚走到石阶处的时候,忽听得哎呀一声,一个高大的人影朝她这边跌了过来。   正是方才走路都打着飘儿的石大公子。   她心中正犹豫着要躲开还是要扶一把。不过她的力气好像也不够大,也不知道扶不扶的住。   正此时, 一只有力的胳膊及时探过来, 在她肩上一带, 抱着她往旁边一闪,完美地躲避开了那坨庞然大物。   只听得“扑通”一声。   石大公子那张还春风满面的俊脸啪地一下,和坚实厚重的石阶来了个亲密接触,随后, 一骨溜地滚下了石阶。   走在后头的另外两人,十分默契地投去了同情的视线。   ——   听到那重重的摔倒声,齐楚楚这会儿就算是看不见,也能猜到是有多惨烈了。   至于为什么看不见,自然是因为,这会儿她被某人抱着。   可能是方才一时情急,某人的手用的力气大了些,齐楚楚整张脸密不透风地埋在男人胸前,近的能闻到他身上的独特气味。   贴着他的衣襟,隐约感觉到,那人平缓的心跳声似乎快了些儿?   难道是她分量比较重,带着比较吃力?   “没事了。”   正胡思乱想着,肩膀忽然被人放开了,耳边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齐楚楚红着脸,赶紧向后退开两步,轻声道谢。   怎么那么巧,又被他救了。   这位石大公子多大个人了,走路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要是他不摔跤,也就没有这么一遭了,也不会出现这样尴尬的场景。   ——   要是某人知道她这会儿的想法,只怕要大呼冤枉了。   前一刻还俊朗潇洒的翩翩公子哥,这会儿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额角还破了点皮,渗出几滴血丝,月白的衣衫上也滚地灰扑扑的,束好的乌发乱糟糟地落了下来,散在脑后,瞧着万分狼狈。   石大公子呲牙咧嘴地揉着腰,从地上痛苦地爬了起来,心中早已是咬牙切齿。   别以为他不知道,方才那肯定不是意外。   哼,不就是刺了他十句八句嘛,居然当着人家姑娘的面,使这种不入流的暗招!   还不要脸地借着这个机会吃小姑娘豆腐。   以这家伙的身手,明明可以拉他一把的,要不是有心使坏,怎么会让他摔得这样惨烈!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   石大公子伸手碰了碰额头,看到手指上的鲜红血色时,只觉得悲痛万分。   呜呜,这张俊脸毁了,还怎么去勾引他家美人啊!   ——   正伤心欲绝中,忽听得旁边有人问道,“石公子,你还好吧?”   他抬眼看去,原来是跟上来的林三公子和常师傅。   至于那个罪魁祸首,还在旁边跟人家小姑娘“卿卿我我”呢!   “没事没事”,石公子闻言,收起脸上的伤心之色,风度翩翩地摆了摆手,虽然鼻青脸肿着,倒也别有一番潇洒之气。   他转向严青和齐楚楚那边,微一拱手,咬牙含笑道,“多谢严兄将齐姑娘及时拉开,不然,齐姑娘怕是要被我连累了。”   虽然石大公子说的是拉开,可是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看到,将军那哪里是拉开,分明就是将人抱开的嘛!   这么一想,倒觉出几分不可言说之意来。   咦,怎么觉得将军大人,对这位貌美如花的齐姑娘,似乎有那么点儿不一样呢。   传言中,将军大人不是不近女色的吗?不是说女子不得近身三尺以内的吗?   那今儿个,这是?   众人心中有了计较,这会儿看着严青,只觉得那人素来冰冷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情意,一时颇有些惴惴不安。   这万一要是真的,那那那……他们岂不是抢了将军的人?   ——   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严青要送几位客人出去,齐楚楚朝着他们告辞,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不过却被人叫住了。   回头看去,就见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捏着一块叠好的干净帕子,瞧着有几分眼熟。   这是做什么?   齐楚楚有点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给她条帕子做什么,要给也是给摔得鼻青脸肿的石公子吧。   旁边的几人也是一脸迷惑,闹不清大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只有哼哧哼哧揉着腰的石某人,眼中满是促狭之色,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   “楚姑娘,帕子还给你。”   齐楚楚伸手接过来,仔细瞧了一眼,才想起来那好像是之前替他包扎伤口的帕子,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她都快忘了。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还。   严青的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眸光深邃,静静地凝视着她,看的齐楚楚好一阵不自在,一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他突然挑这个时候还东西,为什么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呢。   齐楚楚蹙着眉,正疑惑着,就见旁边的几个人,都用一种不小心窥探到什么小秘密的目光,看着她们两人。   她心中隐隐约约地,忽然若有所悟,帕子这东西,似乎带着那么点暧昧的意思啊。   ——   女儿家的帕子,可是闺中之物,轻易不会落到外人手中的,怎么会跑到将军这儿。在他们京中,一般来说,女子有了喜欢的人,才会亲手绣帕子或者锦囊,送给心上人。   围观的几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   呜呼……看来这位齐姑娘,果然和严将军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啊!   不不不,大将军看上的人,他们哪里敢招惹!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劳烦将军相送,我们先告辞了。”   没等齐楚楚反应,旁边的三人已经异口同声地开口道,脚步极快,齐刷刷地朝侯府大门的方向去了。   废话,还不走,杵在这儿破坏将军大人的好事吗!   ——   原本开端极好的婚事,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过去了十来天,侯府居然没有收到任何一位男方的消息。   别说样貌俊秀的石大公子了,就连那个不怎么满意的络腮胡壮汉都没有来过。   老夫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当初明明楚楚一出现,三个人都直愣愣地看呆了,况且楚丫头的出身他们是一早就知道的,也不至于临时因为这个反悔啊!   这怎么一回事呢!   当时那位石公子和楚丫头在亭子中相谈甚欢,分明就是十分满意的模样,老夫人还等着这个俊朗的青年上门来提亲呢!居然就音信全无了!   夫人不知道的是,石大公子这会儿正鼻青脸肿着呢,爱面子的某人,哪里敢这副模样出来见人。再说了,就是出门,他也再不敢往这侯府里来了。这次险些没毁容。   ——   想起当初承诺过,凭自己的身份,给楚丫头挑个好夫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实际做起来会这样难。   好不容易挑出来这么几位,谁知道会一个也没成。   而且还闹不清症结在哪儿。   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这件事,但齐楚楚自然从老夫人的神色中看出几分来,心中也颇有些失望。她原本以为,不说石大公子,拿下林三公子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那天的事儿,心中那种猜测越发肯定了几分,严青那天的所作所为,怕不是巧合吧?   这堂堂的大将军,心眼比针尖还小,当初不就稍微戏弄了他一次吗,居然记仇到现在,还故意耍手段破坏她的婚事,简直是!   太幼稚了!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还没来得及去找严青对质, 就被官府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姑娘, 这可怎么办啊?”   玉书急的围在她身边走来走去, 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今儿个一大早,官府就派了两名官差过来, 传达了一个坏消息。   虽然碍着威远侯府的面子, 两位官差态度还算好,暂时只是递了个话进来,并没有动什么武力, 大约也是见惯了这种事,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 趁着今儿个好好缓缓,明日再拿册子过来登记。   不过该来的, 迟早还是会来的。   明明是盛夏的天气, 齐楚楚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明晃晃的灼热阳光,手心紧紧攥着,一片冰凉。   她原本以为,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的, 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倒霉。   ——   原本的京中律例是, 十八岁尚未定亲的女子, 由官府登记造册后,进行婚配。   谁知道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哪一位有病的老臣提议,说是京中的未婚男女数目越来越多, 不利于社会稳定,非逮着将十八岁的年限往前挪了一年。   这么一说,某些家有不肖子、娶不到媳妇儿的臣子也是跟着附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如今给孙儿们娶个媳妇太难了,十八岁还没嫁的京中女子,实在是太少了。   当然了,就算有,十八岁都没把自己嫁出去的,一般不是脾气火爆、就是模样凄凉了些,搞得他们想去官府给孙儿报个名的心思都打消了。   可要是把年龄提前个一年,这偌大的京城之中,好歹也能多出几十个小姑娘啊!   于是乎,在各有心机的几位臣子的哭诉下,当今圣上也动摇了,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还真的答应了暂且试行半年,先看看效果再说。   当然,皇帝大人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五皇儿看上的那位柳家千金,就因为年纪小了些,柳家恨不得多留她一两年,迟迟不肯许婚,弄得五皇儿夜夜独守空房,实在是颇有些可怜啊。   这事儿一出,那柳家还不得把亲事提前,五皇儿也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   就这么着,这官府婚配的年纪就突然而然地被提前了一年。   其实这件事,上个月就隐约有些风声了。因着是突然改变,皇帝倒是也宽容了半个月的时间,好些人家抓着这个时间差,急急忙忙地就把女儿给许配出去了,可算是松了口气。   那时候她和严嘉礼的婚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自以为已经平安无事,也就没有去打听过这种事儿,周围的人忙着恭贺她定亲之喜,就算听到了些许风声,也不会挑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来触霉头。   以至于今天忽然得知这个消息,她一下子就懵了。   ——   待得接受了这个噩耗,齐楚楚握着手心,眸光暗沉沉地盯着桌面上的茶杯,淡红的唇角紧抿。   要是严嘉礼没有因为某个人怂恿突然决定退婚,她这时候肯定还在开开心心地绣着嫁衣,又怎么会碰到这种人间惨剧!   要是前些时候的那场气氛极好的“相亲宴”,某个人没有恶意满满地从中作梗,她起码也能有个成婚人选,自然也能逃过一劫!   可现在呢?   她又没有那种通天的手腕,要到哪里一天之内变出个未婚夫来!   ——   严青从外面办完事,回到侯府的时候已近黄昏,路过湖边的时候,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严将军,还请留步。”   严青停下脚步低头瞧去,就见少女微微仰着头,定定地看向他,一双明净的眼仿佛被泪水洗过一般,干净澄澈。   只是眼睛周围却是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   齐楚楚当然没有哭过,她这是气的。   严青没想到,齐楚楚一张口就是质问。   “将军那天是故意的吧?”   “楚姑娘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严青挑了挑眉,神情不解地看向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样,俊颜冷淡如常。   “将军那天为什么要故意……故意让人误会?”   齐楚楚眼皮微微向上撩,杏眸泫然欲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帕子捂住了脸,嘤嘤地低声哭了起   来。   她一边假哭,一边还不忘了抱怨道,“就因为您那天的行为,那几位公子误会了我……再也没有前来拜访……”   “哦是吗?有这种事儿?”   严青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松道,“那是在下考虑不周,还望楚姑娘莫要见怪。”   什么考虑不周,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齐楚楚唇角抽了抽,捏着嗓子继续小声道,“今儿个官府的人前来通知,说是明日就要对年满十七岁的女子登记造册了,要不是因为上次将军劝我退婚,又保证会替我选个夫婿,楚楚又怎么会答应。”   “可如今婚事退了,说好的夫婿也被您给搅和了,还偏偏等来了官府的消息。”   她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苦着一张脸,抬头瞥了严青一眼。   那怨念的目光只有一个意思,瞧见没有,这都是被你耽误的!   末了还不忘苦兮兮地添上一句,“……将军,这件事您可得负责。”   ——   严青心中跳了跳,清咳两声,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飘向湖面上粼粼的波光,还有湖面上跳跃的锦鲤,形状优美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负责是吗?   正合了他的心意,倒是省了自己一番力气。没想到她今儿个特意拦下自己,是为了这桩事。   严青正愉快万分地想着,可是下一刻,脑海中闪过上次被这丫头戏弄的丢脸场景,还有他自作多情最后憋到内伤的那一段对话,那张方才还柔和了许多的俊美脸庞瞬间冷了下来,深邃的眸中划过几分晦暗难明的神色。   这狡猾的丫头,说不定又是在故意坑他呢!   绝对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为了稳妥起见,这次一定要先问个清清楚楚了再回答。   ——   他眸中已经恢复冷清,低着头,用手握着拳,捂着嘴咳了一声,目光沉沉地看向齐楚楚的眼,似乎要从中探出个究竟来。   “……所以楚姑娘是想让我怎么负责?”   “我想问,将军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这话一出,严青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一时也不清楚她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儿,只静静看着她。   就听得齐楚楚继续补充道。   “就是您之前说,作为退婚的补偿,会为小女挑一个夫婿的事儿,可还算数?”   “……自然是算数的。”严青回道。   “既是这样,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   齐楚楚笑了笑,这会儿也不拿帕子遮着脸了,明艳娇美的脸上满是期待之意。   “当日那位石公子想必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将军能否约他过来,我亲自同他解释一番?或许,官府那边的危机就可以解除了……”   解除危机?   她如果有了婚约在身,官府那边的问题自然就可以解决了。   严青心中一时气闷的慌,这丫头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呢!   居然还要通过他约人出来!真把他当成了做媒的红娘不成!   那鼻青脸肿的家伙有什么好的,油嘴滑舌、贪慕美色,这丫头到底是瞧上那家伙哪儿了,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就算误会了又怎样,某人喜欢的也只有他家那位美人罢了。   再说了,那家伙当初根本就没有误会,心知肚明得很呐,还因为这件事儿好好敲诈了他一顿。   ——   “将军?您在听我说吗?”   见严青沉着脸不说话,齐楚楚又疑惑地唤了一声。   严青才望着她,低低地问出一句话来。   “你喜欢他什么?”   啊?   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那位石公子了?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请严大将军牵个线做个媒,好能逃过一劫罢了!   见齐楚楚没有回话,严青沉吟了一下,又开口道,“那位石公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会儿,齐楚楚面上真是有些挂不住了,尴尬又失望地低下头,长长的眼睫低垂。   好吧,是她自作多情了。还以为当初石大公子那样健谈,是因为看上她了呢……   那一抹失望没有逃过严青的眼,他眸光沉沉地看向齐楚楚低垂的头顶,落在那乌黑的青丝上,片刻之后,沙哑着声音道,“我可以娶你。”   “什么?”齐楚楚满脸讶异地看向他,目光中满是诡异和不可置信,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可以娶你。”男人语气慎重地重复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完美的字数。。3333哈哈哈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有点儿懵。   这话怎么回事, 他难道是在开玩笑?   齐楚楚才刚冒出这个念头, 抬头望去, 就看到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并没有一丝玩笑之意,男人薄唇紧抿着, 一双冷清的眼定定望着她, 一派慎重之色。   她和严青虽然算不上有多熟悉,可至少也打过好几次交道,不至于对他一无所知, 他现在这种严肃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玩笑话吧……   所以, 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咯?   他真的要娶自己?   反应过来这件事儿, 齐楚楚一瞬间只觉得, 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似的,砸的她脑子都晕乎乎的了。   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难不成是因为她方才那番厚脸皮的话,严大将军终于察觉到自己以前所做的事是多么不对,大彻大悟之下,终于决定勉为其难娶了她作为补偿?   不过这补偿, 似乎也太丰厚了些吧。   ——   齐楚楚心中还是觉得惴惴不安, 瞟了他一眼, 咬着唇暗自思索,没有答话。   对面的男人见她久久不回话,英挺的眉微微蹙起,唇边挂着一抹冷淡的笑, 眸光幽暗,带着隐隐的不悦之意,“怎么?楚姑娘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人选?”   要是有其他人选,她今日又怎么会倒霉的求到他面前来。虽然这“求”字,说成是死皮赖脸更合适些。   齐楚楚听到他的问话,耷拉着肩膀,丧气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正如楚姑娘方才所说,是我害的你嫁不出去,那这件事自然应该由我负责。”   ——   好吧,算他还有点良心,齐楚楚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要是这件事能随便说说就成的话,她又怎么会傻得拒绝呢,能够嫁给堂堂天启国的大将军,从今往后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的,她哪里会有半点不乐意。   关键在于,这件事严大将军现在说的轻松的跟什么一样,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哪有那么简单。   说不得,还要惹得侯府众人的不喜。   齐楚楚垂下眸光,静静地看着脚边一丛晒蔫了的小草,抿了抿干燥的唇,语气有些为难,“可是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这样器重这个孙子,就算最近对她喜欢得很,到底亲疏有别,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应该也没这么容易答应吧。   “祖母那边我来解释,不必担心。”   她的话才出口,严青像是早已猜到了什么一样,截住了她后面未尽的话,斩钉截铁地回复道。   好吧,严青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扫除了她的后顾之忧,那她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再说了,撇开其他的不谈,从物质条件上来讲,这本来就是一桩送上门的天大好事,她何必非要假清高地拒之门外。   大不了就赌一把咯,反正就算这件事不能成,最多也就是面子上难看了些,她也没什么可以再损失的了。   可万一这件事要是成了,她就不必被官府婚配给那些个娶不到老婆的鳏夫,反而能嫁给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享受一把荣华富贵的日子。   齐楚楚低着头转了转眼睛,绷紧的肩颈放松了些,终于还是决定厚着脸皮答应这件事,心中也大松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来,那双清澈灵动的水眸中含着亮光,对着严青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感激讨好的笑容,柔声鞠了一躬。   “那……这件事就有劳将军了。”   头一次被她这样认真地看着,唇边还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欢喜,严青脸上有些微热,不自在地嗯了一声,撇开头,目光飘荡在湖面上。   那张明媚动人,嫣然浅笑的白净小脸却像是映在了他心中,久久地无法消散。   ——   “楚丫头,你知道阿青昨晚来同我说什么了吗?”   齐楚楚一大早去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就拉着她在身边坐了,絮絮叨叨道。   说什么?   这个……经过了昨天的那件事儿,她自然能猜出,严大将军说了什么。   不过,却不知道老夫人的态度是怎样。   昨天严青承诺的那样轻松,老夫人真的会答应?她怎么那么怀疑呢……   老夫人现在这么问,应该是不知道她跟将军私下商议的事儿吧,齐楚楚想了想,还是决定装作不知,歪着头,轻声问道,“将军说了什么?”   “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手,眸中露出几分无奈之意。   齐楚楚心中一个咯噔,难不成……真的被她这乌鸦嘴猜中了,真的没戏?   严青那家伙当时不是说的一脸笃定吗,她还以为严青有什么高招呢,原来只是说大话吗!害得她还小小的期望了一下!   早知道,就不该对他抱任何希望的,果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齐楚楚心中郁闷,脸色也有些怏怏不乐,平日里那双灵动的杏眼此时暗淡无光,唇角也微微沉着,整个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正此时,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冬荷走上前几步,靠在老夫人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   齐楚楚隔得虽然近,却也听不清,只零零星星听到两个词,官差……拜访……   官差?   官差拜访侯府,还能有什么事儿……只怕是为了昨日的那件事而来。   居然这么早就上门了?也是……她这样的,都超龄半年多了,早就该被登记进去了……   齐楚楚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脸色也有些发白,牙齿咬住了唇,心中扑通通直跳,难道这真是命中注定,任她怎么折腾,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遭。   ——   待得将人斥退了下去,老夫人转过身来,心中越发犹豫不决了。   这么个水灵灵的丫头,要是真的被配给那些娶不到老婆的鳏夫吧,那也实在是太糟蹋人了。   本来自己答应过,要给她找一桩好婚事的,可现在,竟是一个人选都没找着。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那来侯府的三个人,当日她亲眼瞧着都对楚丫头颇有好感,可偏偏一个下文都没有,难道是青天白日地撞鬼了不成。   本来婚事被退就已经够可怜了,还要因为年龄过了,被官府拉去强行指婚。这可不是作孽么!   老夫人忍不住捂着心口唉哟了一声,要是当初强硬地拒绝了严嘉礼的退婚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说起来,这都是她们侯府对不住这丫头。   “老夫人,您没事吧?”齐楚楚忽然听的老夫人的唉哟声,忙凑过来,替老夫人顺了顺后背,眉心紧紧蹙着,满是担忧之色,声音很是紧张,“我去替您喊大夫过来。”   她站起身,就要朝外头唤人去。   手却被用力地按住了,老夫人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太过担心。   ——   老夫人叹了叹气,自责道。   “楚丫头,是我对不住你,没能给你选个好夫婿啊!才会耽误了你,闹得官府的人都找了上来。”   “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楚楚不够好,才会让人看不上……这怎么能怪到您身上呢……”齐楚楚连忙摆了摆手,急急地安慰道。   其实这段时间来,老夫人对她一直都很好,或许是因为退婚的愧疚,或许是因为真心的怜惜,总之不管是因为什么,这种好意她能体会到,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去怪老夫人。   而且要说那相亲的事儿,还不是因为严青故意破坏,所以才没能成事吗!   要不然,至少老夫人费尽心思挑选的那位林三公子应该还是可以手到擒来的。   ——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丫头也太懂事了,明明就不是她的错,竟是将责任全都包揽了过去,懂事的让人都有些不忍心。   “楚丫头,实话跟你说吧,阿青昨日来找我,说要娶你。”   “这……”齐楚楚抬起头,微微睁大眼,适时表现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却忽然觉得奇怪,既然老夫人不打算同意,其实完全没必要将这件事告诉她。   “哎……我知道,你肯定也很意外,这事儿我也没想到。”   齐楚楚想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但她还是乖乖地默认了,等着老夫人的下文。后面应该就是不大合适之类的话了吧。   “这件事儿,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怕亏待了你……”老夫人叹了一声,语气颇有些惆怅。   齐楚楚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了,老夫人居然说没有意见?   还有,什么叫……亏待了她?   这事儿,难道不是她高攀了吗?   不等齐楚楚问出声,老夫人犹豫片刻,还是凑到她耳边,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话,好像生怕把这个重大的秘密泄露了出去。   什么?大将军有不可告人的隐疾?   听到那句话,齐楚楚怔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咬住了牙齿,才终于千辛万苦地憋住,成功地没有笑出来,以至于面上表情颇有些狰狞。   这幅表情,看在老夫人眼里,还以为她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只好有些伤心地安慰道。   “哎,这事儿……楚丫头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愿意……怎么能不愿意呢!   她简直太愿意了!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这样好的事儿, 她高兴还来不及, 怎么可能会傻得拒绝呢?   齐楚楚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忽然醒悟过来。   难怪了,严青会突然这么好心地提出来要娶她, 原来是有难以说出口的隐疾在身。   这要是娶了别人, 到时候人家姑娘真的满怀期待地嫁进来,迟早是要知道实情的,只怕是要以为他故意“骗婚”呢, 如果是娇养的千金小姐,说不定一时气愤难平, 回到娘家一通哭诉,保不准会闹出什么问题来。   可要是娶了她的话, 她娘家又没什么雄厚背景, 也没势力和大将军对着来啊。   没想到,老夫人会将这么隐秘的实情偷偷泄露给她,毕竟这种事儿,还是很容易让女方退缩的。   既然大将军都有隐疾了,想必后代什么的也是绝对不可能了。   一般来说, 子嗣的问题, 流言蜚语总是会习惯性地归结到女方身上。既然这个秘密不好泄露出去, 到时候她肯定是要替大将军背黑锅的啊。   好吧,这种无伤大雅的黑锅什么的,她倒是无所谓。   反正对她而言,目前最棘手的, 是官府那边登记造册的问题。现在只要能够摆脱掉这个大麻烦,她就心满意足了。   严青有没有这种隐疾,其实对于她都没有什么影响,或者说,嫁给一个“不行”的丈夫,以后的日子还更潇洒些呢!   为了保持他的大秘密,想必他身边也不会有那些什么乌七八糟的妾室,省了一大桩心事!当然了,就算有了妾室,他根本也做不了什么嘛!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也不用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养儿育女的,阿菱和娘亲也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侯府里,她们一家子后半辈子的生活简直不要太优哉啊!简直就是一桩十全十美的婚事!   齐楚楚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浅红色的唇微微抿着,清澈的杏眸望向老夫人,目光中含着一点儿不好意思,犹豫着轻声问道,   “您说的是真的吗?”   “哎,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楚丫头你不想答应也没关系,我待会儿就替你回了阿青那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齐楚楚抿着唇摇了摇头,继续道,“老夫人,既然您和大将军都不嫌弃,楚楚自然……自然也是愿意的。”   说到后面,似乎颇有几分窘迫,声音变小了很多,脑袋也低低地埋了下去。   老夫人怔愣了一下,才唉哟一声,猛地拍了一下膝盖,很是爽朗地笑了两声。   早知道这丫头愿意,她方才也不用那样头疼了。   又是纠结阿青那边,又是纠结官府那边该怎么应付。现在既然楚丫头知道了阿青的事儿,还是愿意嫁给他,那这两头,可不就都不用发愁了吗!   当然,她也明白,楚丫头之所以会这样快答应,大部分还是因为官府那边催的紧。不过这倒也好,倒是阴差阳错地,让她有了个好的孙媳妇儿。   至于阿青那边,楚丫头这样天生丽质的容貌,既然入了他的眼,说不定娶进门之后……那个毛病能慢慢地好起来呢?   倒时候,或许还是有希望抱上小曾孙的。   想到这儿,老夫人脸上笑意愈发慈祥了,仿佛马上就能看到小曾孙出世似的。   ——   两人又在屋子里说了几句话,老夫人想起那来拜访的两位官差来,还让人在外头候着呢,多少有些不好。   现在既然定下来了,倒也没什么可忧心的,可以直接回话了。   “冬荷,传话将那两位官差大人请到花厅,我这就过去。”   齐楚楚扶着老夫人从榻上起了身,正绕过屏风,朝着前边的花厅走去。   却见冬荷撩了帘子进来,盈盈俯身鞠了一躬,面上挂着几分笑意。   “回老夫人,将军方才过来了一趟,同两位官差大人说了些话,那两位已经告辞了。”   正说着这事,就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男人穿了一身竹青色绣卷云纹长衫,衬得气质比平日温和了几分,俊朗冷淡的面容上带着少有的闲适之意,朝着老夫人拱手行了一礼。   “祖母。”   “你同他们说了什么,那两人怎么这样快就走了?”老夫人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   严青也不窘迫,目光瞥了一眼老夫人身边的齐楚楚,才淡淡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将楚姑娘和我的婚事提了提。”   得知这位齐楚楚姑娘居然是将军的未婚妻,那两位官差都是知趣的,将军大人的未婚妻,他们哪里还能登记呢,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   只好心中叹了叹气,可惜咯,这名单上的人,又少了一个。   两官差对着严青拱手作揖,连连贺了几声恭喜,笑着调侃道,将军大婚之日可要来讨杯喜酒吃。恭贺了一番,也不好触了人家霉头,况且这名单后面,还有好几位女子要去登记呢,他们的差使还多着,便脚步迅速地离开了。   以至于老夫人不过是和齐楚楚多说了几句话,要出来的时候,那两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   听得严青这句话,老夫人心中颇有些好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齐楚楚倒是不意外,本来这件事她两已经提前沟通过了,所以,严青笃定了她会答应这件事,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老夫人暗忖,这算是先斩后奏了吧!   她不过是答应了要在楚丫头面前问一问,又没说一定就成事。   之前那会儿事情明明都还八字没一撇呢,他怎么就这般迫不及待地,直接在外人面前宣扬起婚事来,这孙儿也太心急了些。   是笃定了楚丫头会答应他呢,还是不管楚丫头答不答应,他都娶定了?   幸好,楚楚没有拒绝,不然他还想强迫不成?   不过,这孙儿平日里都是冷着张俊脸,一副冷静自持、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什么事儿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似的。   这一次居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还是头一回见,倒新鲜的很呐。是看上了楚丫头的花容月貌呢,还是看上了楚丫头这个人呢?   老夫人笑的眼睛弯弯的,不管是哪一样,反正既然是孙儿主动看上楚楚的,楚丫头又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就算少了那一桩事儿,两人应该也能相处的不错。   因此严青自作主张这事儿,她倒也没有纠结,反而在心中思索着,既然这件事连外人都知道了,那两人的婚事也尽早办起来才好。早点成亲,温香软玉在旁,说不定阿青那毛病能早点好起来?   正想着呢,就听严青沉声道,“祖母,官差那边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了避免外头风言风语,我和楚姑娘的婚事,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   老夫人扶着额头忍不住笑了,这孙儿,不愧是亲生的血脉,竟是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他这么着急地想要定下来,应该不仅仅是担心外头的风言风语吧。   ——   三个人都没有什么意见,于是,这件婚事十分迅速地定了下来。   老夫人专门找人合了八字,听那算命的先生连声道贺,啧啧称奇,说算了这么些年的命,还未遇到这样一桩百年难得的天作之合。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总之哄得老夫人很是高兴,甚至暗想,还好当初楚丫头和嘉礼那孩子的婚事没成,不然,可不就错过了这命中注定的好姻缘了吗?   那算命先生又说楚丫头本是气运一般之人,遇到了男方才转变为旺夫命,旺夫旺夫,说不定暗含的意思,就是能够治好阿青的毛病呢?不过这话,老夫人倒是没有特意跟齐楚楚说,免得给她太大压力,毕竟这事儿,到底成不成还得看天意啊。   在老夫人和严青的迫不及待中,婚礼定在了九月中旬。时间稍微短了些,不过侯府财大气粗仆人众多,阖府上下其心尽力,动作迅速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在热火朝天的准备之中,齐楚楚将那件快绣完的嫁衣又捡了起来,嫁衣没变,新郎官却从侄儿变成了叔叔,这境遇也是够奇妙的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绣上几针,严青那边派人送了箱笼过来,齐楚楚打开箱笼一看,居然是一套大红色龙凤纹双层锦制成的嫁衣,手工繁复细腻,精美华丽,铺陈开来,丝丝缕缕的金线流光溢彩,绝对不是她这种平平无奇的手艺能比得上的。这样精致的手工,怕是和有一手刺绣绝活的二姑娘不相上下了。   这么一比较,她那件半成品的嫁衣,简直就像是粗布麻衣似的。   好吧……虽然怎么说都不应该嫌弃自己的手艺,可是看到这么件华丽的嫁衣,她还真的忍不住偏心了。哪个新娘子不想在成婚之日打扮得光彩耀眼呢,毕竟女人一生,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啊!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姑娘, 这嫁衣好漂亮啊。”   玉书凑到齐楚楚身边, 一双眼亮晶晶的, 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件铺陈开的大红色双层锦嫁衣,清秀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本来都以为姑娘要被官府胡乱分配了, 没想到, 这危急时刻,将军会忽然提出要娶自家姑娘,这可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玉书美美地欣赏了一番嫁衣, 又转过头来,看向齐楚楚, 嘻嘻笑道,“将军肯定是心疼您, 怕您做嫁衣累着了呢。”   说罢, 笑眯眯地调侃道,“没想到将军人看着冷淡,居然是个体贴人的,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姑娘以后嫁过去可就享福了。”   齐楚楚翘着唇角, 斜了她一眼, 曲起食指, 在她光滑的额头上敲了一把,轻声哼道,   “好啊,连你也来打趣我。”   “奴婢怎么敢呢……说的明明是事实嘛”, 玉书捂住嘴,假意委屈道。   ——   齐楚楚撇撇嘴,什么事实……不过就是件嫁衣罢了,哪儿就看出来这么多体贴细心的了。   再说了,什么心疼她,严青说不定是嫌弃她的手艺太烂,做出来的嫁衣不好看,到时候成婚之日丢了他的面子,所以才会特意送了这件手工精美的嫁衣过来。   不过,反正他送都送了。   看在这件嫁衣这么漂亮的份上,不穿白不穿,她还乐得清闲呢。   天天跟那些针线活较劲也着实够累的,眼睛都有些花了,也不知道二姑娘这么些年怎么能撑得住的。   “楚姑娘,将军说让您先试试这嫁衣,要是有哪里不合身的,立刻拿回去给绣娘们修改修改,务必改到合适为止。”   那前来帮忙送衣服的周大娘子在旁边轻声提醒道。   “是啊姑娘,你试试吧,肯定特别好看。”玉书也挽住齐楚楚的胳膊,笑嘻嘻地,一个劲地怂恿道。   其实,就是她们两不这么说,齐楚楚在看到嫁衣的那一瞬间,也很有些眼馋了。这嫁衣制作精美,巧夺天工,这世间又有几个女人能拒绝这样漂亮的衣服,更何况,这一件和她之前自制的嫁衣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到两人都这么说,这会儿她倒也不故作羞涩,笑着点了点头,由玉书拉着她到了屏风后头,将身上的外衫脱下,开始试穿那件大红色龙凤纹双层锦嫁衣。   ——   宽敞的院落之中,穿着墨色锦袍的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外头前来禀报的中年女人,薄唇轻启,“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将军的话,那嫁衣已经给楚姑娘送过去了。”周大娘子弯腰鞠了一躬,笑着回道。   不过,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让严青满意,男人俊朗的眉头微微皱起,咳了两声,还是追问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哎……瞧奴婢都高兴忘了,楚姑娘托奴婢传达对将军的谢意呢。”周大娘子拍了拍自己脑袋,话说出来,又觉得说的好像有些敷衍,再偷瞧大将军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   想了想,忙继续补充道,“那衣服一拿出来,我就看出来楚姑娘喜欢的很。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小姑娘家的,看到那样漂亮的衣服,眼睛都亮了,这个可是瞒不过奴婢的。”   果然,说完这句话,周大娘子明显感觉这位大将军的眼神和煦了许多,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严青扬了扬眉,眸光闪过一抹愉悦之色,是吗,喜欢就好。   “那衣服还合适吗?”   “合适合适”,周大娘子不住地点头赞道。   又惊叹道,“将军给的尺寸可真准,简直像是为楚姑娘量身打造的一般,穿着很是显身段。楚姑娘穿上那嫁衣,简直跟天仙人儿似的。”   ——   这确实不是她说大话,片刻之前在紫竹居,齐楚楚在屏风里换上嫁衣,走出来的时候,她眼珠子都凝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大红色的布料很是衬皮肤,齐楚楚皮肤本就白净,这么一衬托,更是显得肌肤白皙温润如玉,多出几分轻灵脱俗之感。   她平日里都是穿着素净简单的衣服,少有这样耀眼的装扮,平日的装扮虽然清丽动人,却也稍逊几分妩媚气质。   这一身大红色的龙凤纹嫁衣穿在她身上,比以往多了妩媚灵俏,华美精致的刺绣,柔软飘逸的双层锦,无形之中又让穿上嫁衣的人添上了几分尊贵之气。   就像是误入凡间的尊贵仙子,空灵美丽却不失娇媚。   这么些年来,周大娘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美若天仙的新娘子。   也难怪将军这样将人放在心上,连嫁衣这种事儿都要亲手为新娘子操办。其实很多姑娘家的嫁衣,都是自己一针一线地缝制出来,据说这样也更能代表新娘子的心意。   将军却偏偏舍不得新娘子动手,专门找手艺精妙的师傅赶制了这么件有价无市的嫁衣,这嫁衣,代表的竟不是新娘子的心意,反倒是新郎官的心意了。   看来,倒是被楚姑娘身边的那位小丫鬟说中了,这大将军,虽然瞧着性子冷漠,可这副体贴模样,将来定是个疼爱娘子的。   ——   听到嫁衣很是合适这句话,严青眼中闪过一分微不可见的笑意,转瞬即逝。   能不合适吗,都不小心抱了好几次了,对这丫头的“身材”,他还是有把握的。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送她嫁衣,实在是因为,之前给他裹伤的那条帕子。   那帕子虽说瞧着倒也不算碍眼,可细看,就能瞧出原主绣活很是马马虎虎,手艺只能勉强算中等,想来也是不精通于此。   严青都能想出,以她那副性格,肯定会为了偷懒,继续在之前的嫁衣上做下去。   与其让她这样辛辛苦苦地做件勉强能看的,倒不如他来安排还妥当些。   再说了,她可是差一点就要穿着那嫁衣嫁给严嘉礼了的,既然是要嫁给自己,自然要不一样的,怎么能让她没心没肺地继续穿那一件……   “将军,就是袖子稍微长了些,奴婢已经将那嫁衣送过去,派人着手修改了,应该几天就能好了,想必楚姑娘新婚之日穿上,一定会十分漂亮的。”   听的周大娘子这话,严青唇角忍不住上扬。   怎么办,他好像已经开始期待了。   ——   “什么?你说谁要娶楚表妹?”   严嘉明放下手中的□□,从训练场上下来,甚至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瞪着那个前来传话的小厮,一把拎住那小厮的领口,将人提了起来。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军中训练,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都晒成了小麦色,同往常的风流模样相比,颇有了几分男子的英气。   这般拧着眉头说话的时候,气势倒和严青有一两分神似了。   那小厮正报喜讯呢,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拎,脚尖猛地离地,不由得唬了一跳。暗忖大少爷不过是在军中呆了个把月,怎么变的这般吓人了,力气也大的可怕。   “回……回大少爷,是……是大将军要娶楚姑娘。”那小厮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   这么说,他刚刚真的没有听错?   严嘉明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中满是怔然,手上的力气一松,那小厮总算是被放了下来。   怎么会呢?   楚表妹不是才刚刚和嘉礼退婚,怎么就要嫁给二叔了?   ——   严嘉明赤红着眼,右手攥成拳,狠狠一把挥出去,砸的旁边那根粗木桩子上剧烈地晃了几下,那青衣小厮在旁边看着,不由都倒吸一口气,往后不住地退了两步。   严嘉明想起之前提婚时,曾祖母劝他的话。   曾祖母那时候明明说,楚表妹和他身份差距太大,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她不会答应。   可是,既然嫁给自己都不能算门当户对,那么嫁给位高权重的二叔了,岂不是更不般配了,可曾祖母居然没有意见吗?   或者,不是没有意见,只是二叔足够厉害,能让祖母为他妥协……   要是他也能像二叔一样,强大到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或许,当初在那件事面前,他不会选择向祖母妥协,如果当初坚持到底,那么今日的情形,今日的新郎官,原本应该是他才对……   终归到底,是他自己选择放弃了这一切……   ——   喧天的喜庆锣鼓声中,宾客恭贺的声响萦绕在侯府的主院落之中。   喜轿落在了威远侯府的正门之外,全福娘子笑盈盈地掀开帘子,将轿子里的新娘子扶出来。   大红色的喜服穿在她身上丝毫不显臃肿,反而勾勒出一股窈窕之姿,锦服上勾勒的金线流光溢彩,新娘子像是被环绕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好似走下神坛的仙子,虽然被盖头遮住了脸,却叫人忍不住地想去揣摩,那红色的锦布遮掩之下,该是怎样的花容月貌闭月羞花。   齐楚楚被盖头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瞧不见,只能靠着那全福娘子指引,可没走出几步远,那全福娘子忽然放开了手,她心中一慌,像是忽然失去了指路人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一只宽大温暖的手伸过来,温柔地牵住她。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那只手用的力气并不算大, 带着薄茧的温暖掌心贴在她的手背上, 肌肤相贴间, 有点儿痒,有点儿怪, 齐楚楚不由得往回缩了缩手指, 白皙的耳尖微微有些泛红,还好这会儿被大红盖头遮住了,外人也瞧不见她这副紧张模样。   不过外人瞧不见, 严青自然不可能没有发现。   穿着正红色锦袍的新郎官冷峻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温柔之色,眸光却依旧沉静, 面不改色地收拢掌心,将她想要逃脱的柔软手指牢牢地握在掌中。   齐楚楚那一缩手, 本来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这会儿被他这么一攥,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大红色的盖头底下,那双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红润的唇瓣弯起一个美丽的弧度,顺从地让那只手牵着自己朝前方走去。   他的手比她大了许多, 几乎是将她整个手都包在掌心, 指尖交握处, 传来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虽然这会儿被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只能听到四面八方的唢呐声恭贺声,瞧不见外头的情形,这一刻, 齐楚楚却觉得心中不再慌乱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接下来只要跟着身边的这个人,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   威远侯府宽敞的正厅之中。   厅堂的正上方位置是两把紫檀木太师椅。   左边坐着的是威远侯爷,虽然早已年过半百,精神却很好,鬓边也只见零星银丝,模样清瘦挺拔,同老夫人容貌有四五分相似,想必年轻时也曾是一表人才。不过侯爷容貌虽然像老夫人,性格却是和老夫人大不一样。   即使今日是小儿子严青成婚的大好日子,他也没有露出太多笑容,只是面上瞧着没平日里那样严肃了。   外人要是看到这位不苟言笑的侯爷,便能知道,严青冷冰冰的性子是从哪儿来的了。   没法子,侯夫人早逝,严青一生下来,几乎就没什么机会得到母亲的关爱,侯爷对他的影响比较大,养成这幅冷淡性子也不算稀奇。   右边太师椅上坐着的是程氏,程氏模样本就生的妩媚动人,这会儿更是为了不给宝贝女儿丢面子,特特地打扮一新,穿了身荔枝红素面花鸟纹褙子,一头青丝高高地挽成朝云髻,露出一张明媚标致的脸,柳眉细细,笑意盈盈,瞧着哪像新娘的母亲,倒像是二十来岁的新婚妇人。   因着严青镇国大将军的身份,今儿个前来恭贺的,倒有不少朝中臣子。   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莫过于当今圣上的四子——静王殿下,还有另一位闲散亲王——景阳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幼弟。   静王殿下平日和严青关系不错,又算是威远侯府的姻亲,今日过来观礼,也不算什么稀罕之事。至于这位景阳王,则是因为同侯爷交好,才会来凑这个热闹。   ——   程氏端坐在堂上,眼见相貌俊朗的新郎官扶着女儿进来,见到女儿一身大红色龙凤纹喜服,娉娉婷婷地站在下头,一时间不由得热泪盈眶。   当年得知夫君不幸染病去世的时候,她只以为孤儿寡母的,将来必然是要拖累女儿的婚事了,又哪里敢妄想,女儿会嫁给这样一位才貌出众的青年。   这一切,说不定是死去的夫君,在天上保佑她们母女三人吧。只可惜,女儿新婚的日子,却不能让他亲眼见着了。   程氏一时间触动不已,从袖中掏出块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湿痕。今儿个是女儿的大好日子,她可不能流眼泪。   程氏正收了帕子,堪堪压下了心中的情绪,隐约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这边,她虽然平日里不怎么见外人,但这种感觉还是比较敏锐的。不由稍稍转过头,朝着那视线的来源瞧去。这一瞧之下,却什么都没看见。   那方向坐着的,分明只有那位景阳王,可景阳王正和身边的静王殿下小声说话,又怎么会朝着她这边看呢?   程氏暗暗摇了摇头,心忖方才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便将这一遭抛在了脑后,收了心思,唇角向上弯起,露出一个柔和温婉的笑,目光专注地看向女儿和严青。   ——   齐楚楚随着严青跨过门槛,往前走了一段路,察觉到他的脚步停下来,心中便知道应该是到了正厅,下面要开始正式行礼了。   过了片刻,耳边听得司仪的高声唱诵声,“吉时已到。”   伴随着那阵声音落下,她只觉得心跳似乎也急促了些,这一刻过去,她就是真的嫁人了。嫁给身边这个,或许对她不算喜欢的男人。   明明一开始,她的目标之中,并没有包括这个人。   即使因为三番两次地救命之恩,她心中曾经有过触动,但她深知,这样的一个人,不是她可以妄想的。   可万万没想到,因为一系列的阴差阳错,最后居然误打误撞地嫁给了他。   不过,要不是因为他那个毛病,这桩婚事应该也轮不到自己了吧……   这一刻,齐楚楚愉悦地眯了眯眼睛,心中竟然生出一种庆幸来?   庆幸这位未来的夫君,有这种不能外传的隐疾……   要不然,她又怎么能嫁给他呢?   ——   不管她心中如何思索,行礼已经开始了。   全福娘子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完成交拜的仪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随着最后一句礼成的落下,周围人的道喜声恭贺声,喜庆欢腾的声音充满了整个主厅,宾客们簇拥着一对新人,往新房方向而去。   ——   贴了喜字的花窗之外,四个青年热热闹闹地走在一处,正笑着说什么。   其中一位面容尤其俊朗的公子,摇了摇手中的乌木折扇,勾起一边唇角,笑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待会儿大家听我指示。”   这位发话的不是旁人,正是上次那位曾来“相亲”过的、容颜俊美过人的石大公子。   石公子瞥了一眼新房那边,哼了一声。   上次亏自己好心刺激他看清真心,却被这厮毫不留情地坑了一把,害的他好长时间没能去找他家美人。差点让美人以为他喜新厌旧了,这梁子可是结大了!   哼,这次还不趁着他大婚之日,连本带利地坑回来!   ——   “来来来,严兄,我再敬你一杯,贺你新婚之喜。”   石大公子笑嘻嘻地走过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伸过来勾住严青的肩膀。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即使是严青,几杯酒下肚,脸上表情也不如以往那样冷若冰霜了,或许是被大红色的喜服衬托的,冷峻的眉眼间竟隐约有了几许温柔之色。   严青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他,这人怎么瞧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伸手接过那杯酒,放在唇边停了一下,轻轻嗅了嗅,并无什么不妥。   “怎么,严兄还怕我在酒中下毒不成?”石大公子见他不喝,撇了撇嘴,哼哼地抱怨道。   那倒是,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做出下毒这种事,而且这酒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今儿个又是好日子,这种敬酒他自然不会拒绝,严青眉梢微扬,一仰脖,将那杯酒灌了下去。   ——   不同于一般新娘子的忐忑不安,齐楚楚坐在喜床上,心中平静的很,就是稍微有些困。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就是床上多了个人分被子罢了,她也不认床,应该可以适应的很好的。   只不过,都这么会儿了,那边敬酒的人还没有结束吗?   等他回来了,自己才能睡下啊。   齐楚楚一只手伸到盖头底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眼皮一直往下,困得都有些睁不开了。   齐楚楚努力眨了眨眼,没维持住多久的清醒,就又开始打哈欠。   ——   不知道这么来来回回了多久,终于听得门外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是玉书那丫头。   “将军,您终于回来啦。”   齐楚楚困得有些听不清了,似乎听到他答应了一声,然后门就被推开了,一阵浓重的酒气顺着大开的门扑面而来,搅得她困意都醒了一两分,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这是得喝了多少酒啊?该不是醉的都忘了回新房吧?   上次和他在戏园子撞破路明珠那一回,他好像也是喝了酒。   看不出他,这人居然是个爱喝酒的……   齐楚楚抿了抿唇,这习惯可算不上好,以后,可得好好劝他节制些才是。   ——   其实,严青这一回倒还真是蒙受了不白之冤,要不是石某人伙同几个人拉着他不停敬酒,他也不至于拖到这个点才回来。   他伸手揉了揉额头,还好他酒量好,神智还算清醒。缓步走到床边,取了搁在案上的如意称,唇角上扬,眸中微亮,上前挑开盖住了佳人容颜的碍事喜帕。   喜帕落地,盈盈红烛的映衬下,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白皙容颜,弯弯的柳眉,水汽朦胧的杏眼,红润诱人的娇美唇瓣。   暧昧的烛光之下,佳人眼眸微微上抬,目光期待地看向他,红唇轻启,声音柔婉动人,搅得人心头酥酥麻麻。   “将军,咱们早些歇息吧。”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早些歇息?   听得这句话, 男人沉寂的眸光蓦地深幽了几分, 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之间不过隔了半步的距离,近的严青只要一低头, 就能吻上那红润诱人的唇瓣。   眼前这张白皙如玉的娇美脸蛋上, 不见半点女儿家的羞赧之意。   少女此刻正微微仰着头,惺忪的杏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眼中含着一汪水汽, 细长的睫毛上沾了点点湿痕,衬得那双眸子雾蒙蒙的, 添了一分平日少有的呆气。   脸上明媚如花的笑容,亦是十分地无辜而天真。   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 她刚才的那一句话, 是有多么容易引人遐思。似乎对她而言,这事儿不过是和吃饭一样普普通通,都是饿了就吃,没什么可害羞的。   她这般仰着头,严青自上而下看去, 便能见得嫁衣领口处, 一小截白净脖颈微微探出来。烈火般炽热的大红色锦缎, 温玉般细嫩的雪白肌肤,两种极致的颜色一同撞进眼中,红的愈红,白的愈白, 像是烈火与冰雪并存,奇异地透出一种妩媚之态来。   叫人忍不住去猜测,那身火红的嫁衣剥开之后,呈现在眼前的,该是怎样一副雪白的娇美身躯。   ——   严青眯了眯眼睛,喉头微动,方才灌下的酒在这一刻终于起了作用,一股脑儿地涌上了脑中,似乎连呼出的气息都渐渐灼热了起来。   恩,的确是该早些歇息了。   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今日的良辰美景……   男人俊逸的薄唇轻轻扬起,眸光越发幽暗了几分,伸出修长食指,轻轻抚上那微微张开的姣好红唇。   ——   齐楚楚这边正等着他答应呢,谁知道他会忽然伸手过来。   他方才喝过酒,手上满是浓重的酒气,闻到那酒味,齐楚楚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合上了嘴巴。   严青手上的动作却是稍微快了一步,齐楚楚这一下动作,不仅没有将那只讨厌的手指挡在外头。反而嘴巴一闭,正好含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指尖,上下唇瓣都能感觉到那人微凉的手指。   严青目光凝了一瞬,待得反应过来,唇边笑意越发深了几分,扬了扬眉,以一种若有所悟的眼神瞧着她。   齐楚楚瞧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心中郁闷地翻了个白眼。这真的只是意外而已,拜托不要想太多,她绝对没有要故意挑逗……   她又不是闲的没事做,故意去挑逗一个“不行”的人做什么……   闹出这么个乌龙来,齐楚楚脸有些红,她也不好再含住那人手指,赶紧放开嘴巴,好让他能退出去。   ——   谁知道,严青却好像根本没有领会到她的意图。   下一刻,齐楚楚只觉得下唇被带着薄茧的手指慢慢地抚过。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柔软的唇,带来一阵阵酥麻灼烫的感觉,那种□□的感觉仿佛从唇边蔓延,顺着脖子、肩颈、锁骨一路蔓延至心底。   齐楚楚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呼吸也跟着乱了几分。   不知是因为今儿个太过疲倦,还是因为这一遭太过突然,她脑中一下子迷迷糊糊,手脚都仿佛僵住了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心中颇有些奇怪地想着,他不是“不行”吗,那这又是干什么呢?   ——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就感觉一片阴影自头顶处压了下来,将案上温暖的烛光遮挡得一干二净。   齐楚楚心中剧烈地跳了跳,茫然地看向那张压下来的脸。因为此刻背着光,男人俊朗的面容藏在阴影里,瞧不清具体的神态。   不过即使看不清,齐楚楚也能猜出来,他这会儿的心情应该不错。   只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正越来越接近了,近的她能感觉到男人灼烫的呼吸,落在了她的眉间。   覆在她唇上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齐楚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刻,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亲密地贴了过来。   ——   伴随着他的靠近,一阵浓重的酒味贴着鼻息传过来,齐楚楚眉心微蹙,下意识地往旁边一偏。   没料到她会这个时候突然避开,那人失了准头,唇瓣最终落到了她的脸颊上。   齐楚楚做完这个动作就后悔了,再怎么不喜欢那股酒味,她也应该忍住的,怎么能这样避开,岂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对不起”,齐楚楚有些沮丧地垂着头,很是尴尬地抱歉。   “怎么了?”同一时刻,严青退开些许,目光中有几分疑惑。   齐楚楚紧张地抬起头来,清亮的眼中带着几分不安,见他没有生气,这才小声建议道,“要不,我……我先伺候你沐浴吧。”   ——   听到这句话,严青挑了挑眉,了然一笑。   原来这丫头是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不过这话说得,还真够拐弯抹角的。   是他疏忽了,今儿个被那几人一通狠灌,这会儿身上全是酒味,也难怪她会不适应。   虽然佳人伺候沐浴,的确是件美事。不过,既然她不喜欢这股酒味,就不必让她在一边伺候了。以后要是想,自然会有机会。   严青从她身边退开两步,免得身上的酒气熏到了人,低声叮嘱道,“你先歇一会儿,我随后就过来。”   说罢,便朝着内室后面的浴房行去,走到屏风那边的时候,想到了什么似得,忽然止住步子,转过身来看向坐在床边的齐楚楚,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   “还有,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就行。”   这丫头总是这么拐弯抹角的话,他可不一定每次都能猜到。   ——   听着浴房那边响起水声,齐楚楚坐在梳妆台前,卸下头上的钗环,又用温水浸湿了帕子,将脸上的妆容清洗干净。   整理完之后,齐楚楚托着腮望着桌案上的烛火发呆,不住地想着他刚才的那句话,唇角微微翘起,有点儿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   方才她那么明目张胆地嫌弃他,没想到他不仅没生气,还说了那样贴心的一句话。是让她以后都不必担心吧,就算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也大可以直说。   虽然大将军有某个毛病,可齐楚楚却觉得,她对于这桩婚事越来越满意了。凡事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不是吗?   ——   大约是心中的紧张感消失了,片刻之前的困意又席卷而来。   齐楚楚用手肘撑着下巴,眼皮慢慢合上,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   直到一双温暖的手从后探过来,轻轻环住她的腰,清爽的皂角香味萦绕在鼻间,她才从迷迷糊糊地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齐楚楚揉了揉眼睛,侧过头去,声音还带着点儿初醒的茫然,“将军……”   这会儿,应该总算可以去床上睡了吧。   “唔……”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嘴唇就被人紧紧堵上了。齐楚楚颇有些无奈,怎么又来了,既然不行,又何必瞎折腾呢?   ——   严青含住那温软馨香的唇,不住地厮磨着那娇嫩的肌肤,啃咬着柔软的唇瓣,贪心地仿佛要将人拆吞入腹似的。   手指灵活地解开了衣襟带子,温暖的手掌探进去,隔着一层中衣,抚摸着那柔软细腻的腰肢。   “唔……”怀中人早已是俏脸绯红,紧闭的长长睫毛轻颤着,仰着头,承接着他激烈的亲吻,发出细细的喘息声响,无力地靠在他怀中。   严青双手一搂,将人从椅子上打横抱起,舌尖探入那香软之处,狠狠地扫荡着口中的每一寸地方,纠缠着香软的小舌,同时朝屋内那张红木雕云纹架子床大步走去。   方才为了洗去一身的酒味,他在里头可费了不少功夫,这丫头要是再敢嫌弃,他只能抱着人去浴池那边行事了。   ——   严青一把掀开锦被,将人放到床上。   大红色的嫁衣已经剥下,只剩里头纯白色的中衣,已在方才的厮磨之中松松散散地,只勉强挂在身上,凹凸有致的娇媚身躯若隐若现。   火烫的唇顺着细腻白净的脖子,光洁的锁骨,丰盈处一路下行。   齐楚楚难耐地喘着气,额上早已是细密的汗珠,在那人亲吻之下不住扭动着身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这样,真的叫“不行”么,那话该不会是老夫人坑她的吧……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烛火摇曳, 红色的轻纱帐幔飘飘荡荡, 掩住了一室旖旎。   绣着鸳鸯戏水纹样的枕帕之上, 乌鸦鸦的如墨青丝四散开来,铺了满床满枕, 床帐之内似乎都弥散着一阵幽幽的发香。   暖融融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纱帐, 照在枕上那张巴掌大的瓷白小脸上,不施脂粉的清丽容颜仿佛都染上了一层暧昧色泽,白玉般的肌肤绯红似霞, 眼角眉梢都带着撩人的春=意。   ————   那作恶的唇还在继续,尤嫌这把火烧的不够旺似的, 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或深或浅的斑驳印记。   引得那窈窕有致的妩媚身子轻轻拧动,似要逃离, 又似要忍不住地向上迎合。不知是难受还是舒=爽难耐, 那双盈盈秋波中氤氲着浅浅的水光,又亮又媚,青涩中带着几分娇=媚动人。   色泽诱=人的红唇微微张开,不住地发出细细地喘=息声响。   那人温软的唇=舌所到之处,仿佛在冰雪之上点燃了一把火, 又烫又热, 烫的好似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   “啊……”   低低的惊呼声又娇又媚, 还带着一点儿婉转上扬的尾音。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陡然从脊梁骨窜上来,激得那不堪一握的纤腰猛地向上拱起,洁白贝齿窘迫地咬住下唇,才忍住了呼之欲出的嘤=咛声。   那张瓷白如玉的俏脸飞上阵阵红霞, 一双眼中满是羞意,细密长睫如轻盈的羽翅般不停颤动。   绣着嫩黄色花儿的贴身小衣被唇舌润=湿,浅樱处被轻轻地厮磨着、舔=吻啃=咬着,好像那是什么好吃的美味珍馐,叫他忍不住一品再品、一尝再尝。   向上抬起的纤腰,却是将那柔软之处更深的送入滚=烫的唇舌中,下一刻,男人唇齿间的动作愈发放肆了几分。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顺着肩颈处一路下滑,蜻蜓点水般抚过柔嫩的细白肌肤,带起一阵阵细微地战栗。   指腹贴着小=衣内的肌肤亲密地滑入,粗糙指尖忽地捏住另一边的柔软顶端,时轻时重,轻=拢=慢=捻。   ————   “唔……”   细长的手指紧紧遮住红唇,不让那喉间的声音泄露一分半点。   急促火烫的呼吸和喘息声响却是无法遮掩。   下一刻,埋首于柔软处的男人抬起眼来,平日里冷清如霜的眸子沾染了情yu,深幽的墨色瞳仁中,仿佛燃了一把火苗,愈烧愈旺。   见少女一双波光盈盈的杏眸正羞窘地望着他,绯红的眼角眉梢却满是春=意,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懵懂渴求,男人英挺的眉微微上扬,恶劣地叼着那柔软之处,舌尖如羽毛般极轻地扫过娇=嫩的顶=端,果然,感觉怀中的娇软身子轻轻一颤,媚色勾人。   男人唇角微勾,目光再次落下,那本就薄透的衣料被浸润得几乎透明,半隐半现地透出殷红色泽,瞧着越发地艳丽了。   ——   齐楚楚只觉得身上又热又渴,像是不受自己掌控了,竟是在这种亲密之中酸软了腰肢,一时间又羞又恼,不由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也太坏了,怎么能……怎么能故意那样……   可惜她的眸光又软又媚,根本起不到任何示威的作用,水眸娇软无力、泪光点点,倒像是在故意勾人犯罪。   这样的不满自然没有奏效,那只修长的手反而顺着温软滑腻的肌肤,往更深处抚摸下去……   ——   齐楚楚难耐地动了动,半眯着的眸中满是媚色,闪过一丝狡黠。   纤细白皙的手指不再捂着唇,转而向下,生涩地抚上男人劲瘦的腰间,故意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亲昵地摩挲。   没了手的遮挡,细而轻柔的吟哦声从嗓子眼一点点渗出来,又娇又柔,像是在人心上轻轻挠了一下,有点儿痒,又有点儿酥。   下一刻,齐楚楚只觉得手指下的劲瘦窄腰猛地绷紧了几分,男人的呼吸声,也越发急促灼烫了。   齐楚楚眯了眯眼睛,很是满意地勾起红润的唇角。   哼,让他刚才那样欺负人……   她也试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严青闷哼一声,一把握住在腰间四处点火的柔荑。   这傻丫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本来就忍得很艰难了,怕她伤着了才这么慢慢来,她却偏偏又火上浇油,撩拨得他恨不能马上进入正题。   此刻揉捏着那香软的小手,却又忽然生了些别的旖旎心思。   ——   男人眸色深幽,胸膛起伏地愈发剧烈了些,牵引着她柔软的小手,顺着绷紧的腰间一路滑下去,按在早已应的发烫的某处。   齐楚楚没料到他会这样无耻,低低地惊呼一声,涨红着脸就要收回手。   此刻却哪里还收的回去,被人强硬地按在那个地方,手被他的大掌包裹着一同握了上去。   指尖碰到那微微发烫的物事时,齐楚楚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粗=重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又带着点儿舒爽之意,连同那狰=狞的物事都在她掌心跳了跳,像是在跟她愉快地打招呼似的。   然后那只温热结实的大掌,居然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很是自然地上=下=动了起来。   ————   齐楚楚一时间羞的无地自容,眼睛闭的紧紧的,连细长的睫毛都黏在了一起。仿佛只要不亲眼见到,就能假装没有碰到那东西。可是虽然隔了一层布料,手中那种微微跳动的触感,却是不容忽视的。   她刚刚是脑子进水了吗,怎么会傻了吧唧地想到去调戏他。调戏不成,反倒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还是掉下去就爬不起来的那种深坑。   “娘子摸的可还满意?”男人低哑磁性的嗓音贴着她的耳蜗,带着点儿濡湿的气息,一直传到了心底。   齐楚楚早已是被他手上的动作闹得满脸红晕,只恨不能没有这只手,这会儿听得这无耻的话,水光潋滟的杏眸恨恨地嗔了他一眼。   换来的却是男人的低笑声,英挺的眉眼温柔动人,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带着几分促狭之色。   ————   平日里不爱笑的人,此刻忽然展颜而笑,格外的俊朗动人。   他模样本就生的英俊,身材又颀长劲瘦,在这气息纠缠的床榻之间,便更增添了一分蛊惑人心的迷人魅力。   齐楚楚心中剧烈地跳了跳,目光凝住了,一时间没舍得移开眼。   就连那人再次将唇瓣紧紧地贴上来,她也没有躲开。   ——   锦被之下,坚硬和柔软的身躯火热地纠缠在一处,肌肤厮磨着肌肤,唇舌拥吻着。   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一路向下,抚上那娇软之处,或轻或重地揉弄着。   少女白净的小脸微微向后仰着,露出细白的脖子,鬓边发间早已是细汗淋漓,红润微肿的唇瓣不自觉地半张着,发出一阵销=魂蚀=骨的轻哼声。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微湿润,男人黑眸眯了眯,握着那早已压抑许久的物事,缓缓地送了进去。   “唔……”   异物陡然入侵,齐楚楚难受地皱了皱眉,缩了缩身子,就要慌张地往后退。   细细的腰肢却被有力的大手卡住了,不容得半分拒绝,反而握着她的纤腰,往上迎合。   痛楚之意一分一分地强烈了起来,强烈的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从中间劈成两半。   ——   齐楚楚一双眼红彤彤地看向那人,眸中带了几分说不出的委屈之意,因为痛楚的厉害,长睫上挂着几滴泪珠儿,万分可怜地摇了摇头。   这幅可怜的模样没能让他停下来,反而是刺得越发深了。   白皙的手腕无力地捶打着那越来越贴近的精=壮胸膛,却没能成功地推开,少女红润的唇瓣早已被咬出一条深痕,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响,“好痛……不要……”   他之前不是说,有什么可以直说的吗,她现在好痛,可不可以停下来。   可是下一刻,齐楚楚身子猛地一僵,柔韧的腰肢被大手紧紧的圈住,只觉得那东西彻底地尽数没入,一阵阵汹涌的痛意刹那间席卷而来,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劈开了。   痛的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骗子,这个大骗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车开的有点方,求保佑呜呜T-T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烛光之下, 晶亮的泪珠一滴一滴, 顺着细腻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 打在大红色的鸳鸯枕帕上,浸出一片氤氲的湿痕。   枕帕之上, 少女温婉秀丽的眉心紧紧地蹙着, 细白修长的脖颈痛苦地向上仰起,一双泪光朦胧的眼睁得大大的,直直地望着头顶的那微微拂动的红纱帐幔。   她用力地咬着下唇, 试图努力忍住那种酸楚难过的情绪,可即使这样, 还是没能控制住鼻间冒出的细细抽噎声。   那个地方的痛意越来越强烈,窄小柔软的某处被粗=暴地撑开, 一直深入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柔软的入口处被堵得满满当当,再也无法容纳一丝多余的缝隙。   紧密相连的那儿又痛又胀,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那个可怕的东西狠狠地撑裂了。   ——   少女蜷缩着白净柔软的窈窕身躯,细长手指死死地揪住床单,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低声啜泣着, 不断地往头顶的方向挪去,试图逃离腰间铁钳般的牢牢桎梏,还有那儿可怕的粗暴酷刑。   伴随着细细的抽噎声响和用力逃离的动作,相连之处微微退出寸许, 娇软之处控制不住地收合了几下,细嫩的地方一下一下地吞噬着那个微微跳动的狰=狞之物,严丝合缝地紧紧含住,像是有些舍不得,又像是贪心不足,恨不能将之彻底吞下。   这一瞬间,男人下fu一紧,幽深的黑眸猛地暗了下来,好似暴风雨前夕的沉沉暮色,挺拔的鼻梁动了动,手掌狠力地掐住那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急促迅速地喘着粗气,咬着牙,狠狠地闷哼了一声。   被那柔软的nei壁紧紧绞着,埋在其中的狰=狞之物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竟是又胀大了一圈,将那本就撑到极限的地方又撑开一分。   齐楚楚吃痛之下,彻底哭出声来。   修剪整洁的粉白指甲狠狠地掐入那人结实劲瘦的肩臂之中,泄愤似的抓住一道道深痕,再也顾不得什么隐忍,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出来,瘦削莹润的肩颈和皎白的feng盈之处也随着哭声不住地起伏。   “呜……你出去……出去……”   那低低的哭声听着极为可怜,偏偏声音又柔又细,这般婉转乞求时,分明带着点儿不自知的缱绻媚=意。   握着纤腰的大手猛地紧了紧,男人劲瘦有力的腰缓缓地向后退了两分,又轻又柔地碾磨着细嫩之处。   感觉那物从里面退开了些,齐楚楚心下一松,以为他是同意了,抽泣声也小了两分。   然而下一刻,男人劲瘦的腰陡然往前一挺,那好不容易退出寸许的狰狞之物,猛地往柔软湿润的深处狠狠戳去……   刚刚才放下心的少女“呀”地痛叫了一声,疼痛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滑下,乍然受惊的柔软之处往回猛地收缩了一下,将含=着的那物越绞越紧,细细密密地如藤蔓般缠绞着,叫那物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卡在正中动弹不得。   男人挂着薄汗的精=壮xiong膛急促地起伏了一下,狠狠地喘着粗气,压抑住此刻箭在弦上的动作,微微低下头去。   柔软的唇凑上那满是泪痕的小脸,伸出温热的舌尖,轻轻扫过还挂着泪珠儿的细密长睫,亲了亲那双不住颤动的紧闭眼眸,温柔万分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男人薄唇含住那小巧嫣红的耳垂,紧紧地贴在她耳边,一边啃咬着那近乎透明的耳垂,一边沙哑着声音哄诱道,“乖,放松点,让我进去。”   ——   进去……   他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还想要怎么进去?   而且她现在都已经这么痛的哭出来求他了,这人怎么能那样残忍,还要什么再进来?再进来,她岂不是要痛的昏过去了。   齐楚楚低泣着咬着下唇,一颗心好似落到了油锅里,焦灼不安,紧张万分,身子绷得紧紧的,连带着那里也牢牢地咬住。   齐楚楚打定了注意不让他得逞,因此这会儿,不仅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放松,反而不顾痛楚,一合一合地缠的愈发紧密了。   ——   严青倒抽了一口凉气,下fu剧烈地收了收,埋在温软深处的某物狠狠跳动了几下,几乎差一点,就要缴械而亡。   这丫头,分明是什么都不懂,可这无意之中地懵懂动作,简直让人欲=生欲=死。   偏偏她一点儿都不自觉,只顾着痛意了,竟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男人俊逸的眉头紧紧皱着,明明他仔细研究过那画册子,特地照着上面慢慢来,这丫头先前那样喜欢,怎么到了这一步,就痛成了这样。   下一瞬,男人眸光眯了眯,薄唇吻上那鲜红欲滴的姣好唇瓣,伸出舌尖,热切地纠缠住丁香软舌,不住地吮吸舔吻着。   果然,少女那双戒备万分的杏眸慢慢松懈下来,唇舌交缠间,眸中染上几分迷蒙水意。   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滑到下面,揉弄着浅樱处,轻轻地打着旋儿,带着薄茧的指腹在顶端轻拢慢捻,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渐渐地放松了些,紧紧箍住的那儿,也不再绞着不放了,反而润出一点儿浅浅湿意。   男人俊朗的眉梢愉悦地上扬,沉沉的眸中带出几分笑意,趁着她放松的这一刻,有力的腰肢轻轻地动了动,细细地摩挲感受着内里的柔=嫩,舒=爽地吸了一口气,总算渐渐得以通行。   几进几出之间,方才刻意压制的动作不知不觉也狂放了起来,那物沉醉于那□□之处,愈发激动了几分,狠狠地戳刺了一下。   感受到异样,方才还迷迷糊糊放松了身体的人,一下子如同惊弓之鸟,痛感重新席卷而来,剧烈地收紧了几下。   这一次,自制力极强的某人终于没能控制住,面上神情一僵,劲瘦的腰猛地往前一挺,狠狠地抵住那娇=嫩之处,彻彻底底地全部xie了出来。   ——   齐楚楚身子哆嗦了一下,忽然感到有什么微烫的东西,一股又一股,连续不断地狠狠打在深处敏=感之地。她咬着唇,轻轻喘了一下,只觉得那最深处的地方,被那微热的液体连续不断地浇灌之下,渐渐泛上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   之前狰=狞的某物已经ruan了下来,退出去的时候,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那小小的地方被浇灌的满满当当,哪里承接的住这样多的东西,湿=润=滑=腻的白色=浊=液顺着微微张开的小缝yin靡流下来,将身=下浸湿了一大块。   烛光映照之下,严青望着那诱=人的地方还在不断流出的东西,脸色颇有些难看。   新婚之夜,他居然……就这么交代了……   都还没真正开始……就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简直是奇耻大辱!   ——   齐楚楚压下身体深处那一点儿酥麻的感觉,让她疼痛的东西终于全身而退,她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那羞=人的地方,被灌得满满地,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什么。想到方才最后那一下,齐楚楚面色绯红,只觉得越发的难为情了,忍着下=身难言的疼痛,撑着胳膊就要坐起来。   “做什么?”严青回过神来,见她要起身,低声问道。   齐楚楚咬着唇看了他一眼,“我想去洗一下”。   严青抿着唇,目光扫了一眼那娇软之处,难怪她一直在喊痛,不过是这么几下,入口处已经有些红肿,微微往外翻着,露出细细的嫩=肉,沾染着乳=白的□□,有种难以言喻地yin靡=香=艳。   男人喉头动了动,胸口上下起伏喘着气,可下面的物事,却是没有半点儿反应。怎么会这样……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绝对不可能这般。   齐楚楚回了话,却见严青久久没有反应,俊眉紧皱,脸色很是难看,还紧紧地盯着软软的那儿,神情中似乎颇有些抑郁。   她眸光转了转,忽然想到以前小时候无意中听来的荤=话,那女人骂男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没几下就交代了,一点儿滋味也没有。   那时候她是听不懂,可经过方才这一遭,她好像忽然明白了。   齐楚楚脸红地想,他方才好像……就属于那种没几下的?要不然……她也不能这么快解脱。   咦,原来,老夫人跟她说的不行……是指这种?   看来老夫人果真没有坑她,是她自己理解错了。   其实,原本出嫁的前一日,应当是娘亲给她讲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偏偏娘亲十分不好意思细声细气说不清,当时她想着严青反正是个不行的,只觉得这事儿知道跟不知道也没什么区别,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以至于如今,对这种事儿,她也是一知半解。   不过今儿个算是知道了,那事……简直跟上刑似的,太疼了!他不行正好,十分合她心意!   ——   齐楚楚抬头,见他神色中竟有几分落寞之意,也是,这种事儿好像对男人而言,算一种隐疾了?也难怪他心情这般低落了。   齐楚楚想了想,咬住下唇,忍住几分不好意思,细嫩光洁的藕臂靠过去,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背,红润的唇瓣贴近他耳边,吐气如兰。   “将军,你的事儿老夫人都告诉我了,就算你那个不行……其实也没关系的。”   严青怔了一下,目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眼中的那一抹同情之色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不行?   祖母都告诉了她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楚楚说完,脸颊飞上一抹红霞,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又继续好心地宽慰道,“你别太在意,其实……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   眨巴着眼睛,生怕他不相信似的,很是真诚地重复了一遍,“真的。”   严青简直都要气笑了,不行……她居然还觉得还挺好的!   这丫头是有多怕那事儿,居然恨不能他这个夫君真的不行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妥妥地在作死T-T,求这次再保佑我一次啊啊啊!!!!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男人俊冷的眉心紧蹙, 目光暗沉沉地瞥了她一眼。   面前少女娇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笑意, 眸光中藏着点儿偷偷的喜色, 好像因为他“不行”的事儿终于得到证实,十分心满意足似的。   大约是因为这样的他已经彻底没有了威胁感, 她似乎都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一只纤细的胳膊轻轻地伸到他的肩膀上, 十分同情地给他这个身怀隐疾之人一点儿安慰。   白净窈窕的身子一点点靠过来,feng盈柔软的两团=雪=白随之轻轻晃动,顶=端=挺=立的浅樱之处先前早已被唇=舌=润=湿, 带着晶亮的水泽,在晃晃荡荡的烛光之下, 好似鲜红欲滴的晶莹红果,那轻轻晃动的嫣红色泽, 竟像是在故意引人前去品尝。   严青瞧着那片雪=白之上的晶亮红=果, 暗沉的眸光早已深幽一片,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吞咽着。只是这么瞧了一眼,下腹处已经像是火一样烧了起来,身上结实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恨不能立刻深=入=到那湿=软=滑=腻的密处,用力地挞=伐下去, 让这具feng盈=诱=人的娇=软之处染上情yu的色泽, 让那柔婉动人的嗓音随着他的起起伏伏, 延绵不断地发出高高低低的娇=媚=吟=哦声,让那jin窒的地方像是柔软的藤蔓一般,细细密密地缠=绞=吞=吐着他。   白净的娇软身躯近在咫尺,近的能闻到那香软的气息, 男人眸中早已是赤红一片,粗喘着声音,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好似一匹饥饿许久的狼,贪恋地往那娇软的地方伸出手去。   只是手还没碰到,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垂下眼看去。   明明下=腹着了火一般,烧的他几乎失去了理智,那该气势=昂=扬的某物却没有丝毫动静,毫无生机地沉沉睡着,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不管他心中如何激荡燥=热,那物依旧安安稳稳地躺着,就好像是……真的起不来了……   ——   男人英挺的眉紧紧拧着,一张俊脸因为憋屈而狰狞了些,眸中掠过几许意味不明的尴尬之色。   刚才只是因为他没经验,猝不及防之下,被那娇=嫩的地方狠狠绞了几下,才会那么快交代出去……绝对不是因为他不行!   可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一雪前耻!   这幅样子,这丫头只会彻底相信,他那地方真的有毛病!   严青阴沉着脸,只觉得这件事蹊跷的厉害,他根本没有任何毛病,怎么今儿晚上突然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男人眸子眯了眯,忽然想到之前婚宴之上,石某人不住地拉着人朝他敬酒的情形,当时他还以为,那家伙是为了灌醉他或是故意拖延时间。   可是现在看来……只怕是那家伙在酒里下了什么东西……   他酒量一向很好,方才又喝了许多酒,直到这会儿药效才彻底地散发了出来……   他期盼了那么久的洞房花烛夜,居然被这种不入流的东西给彻底毁了!   一时之间,男人俊脸上满是森寒之色,牙齿狠狠地磨了磨,恨不能立时将那坏事的人拎出来,狠狠地痛揍一顿,方能消除心头的火气。   ——   “你……你没事吧?”   齐楚楚咬了咬唇,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森冷气息,颇有些担心地问道。   虽然她心中暗喜,不过严青的脸色却颇有些可怕,明显还没从那种巨大的打击之中回过神来。   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眸光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带着那么点儿不甘和憋屈?   齐楚楚暗暗思忖,这种病,大概很不好受?   谁会想到,威严英勇的大将军,居然会得了这种可怕的暗疾……难怪性格会这样阴晴不定……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原因,他现在好像特别生气,还时不时地瞥一眼那个地方。   齐楚楚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有点儿不敢靠近他了。   他不会是又想那样吧……虽然没几下就结束了,但那东西撑得她现在还有点胀=痛,她一点儿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要不,还是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她身上怪不舒服的,趁这会儿先去后面洗一洗。   齐楚楚撑着身子坐起来,抬了一条腿往床边去,这么一动牵扯到那儿,脸上猛地一红,隐秘之处的东西,竟是又一小股一小股地流了出来,顺着内侧敏=感的肌肤滑下,她有些窘迫地缩了缩。   下一刻,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按住那细嫩的肩膀,略一使力,将她牢牢地压回床=上,然后像是避嫌似的,极快地收回了手。瞧那地方微微收缩着,将yin靡的东西又吞了些回去,男人喉头动了动,咬牙暗暗吸了口气,刻意转头看向帐幔之外,声音又低哑了几分,“你别乱动,我去给你弄水。”   其实他更愿意让那娇=软之处被狠狠地……   可现在……他这幅样子,根本不可能……   要是没有某人捣乱,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这样,只能看不能吃的憋屈地步!   这一笔破帐,他一定会跟某人“好好”清算的!   ——   被他视线发现那儿的异样,齐楚楚脸一红,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她现在都不敢动了,一动就又会流出来……好丢人……   长长的睫毛安静垂下,遮住了眼中几抹羞意,她点了点头,乖乖地躺着没有再动。   严青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看她,修长的手指撩开红纱幔帐,长腿一跨,下了床,朝着后面的浴室而去。   ——   片刻之后,男人将盛了温水的铜盆放在床边架子上,取了一条干净帕子,在水中浸湿拧干。   男人一手握着帕子,一手掀了帘子,坐到床边,正要将帕子递给床上之人时,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喜枕上,脸颊绯红的少女长睫紧闭,呼吸均匀,居然就这样裹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方才……不是说要清洗的吗?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   男人唇角微勾,目光很是无奈地看着睡得正香的人。   好像这丫头之前就在打哈欠,方才又经过了刚才那一遭情=事,虽然最后没成……也还是累坏了。   男人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她有些汗湿的额发,到底不忍叫醒睡得香甜的人。   男人俊逸的眉头皱了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锦被稍微掀起一角,手伸向那有些黏腻的地方,另一只手拿着帕子覆上去,微微低着头,替她细细地清理干净。   ——   次日,锦绣院正厅之中,老夫人靠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笑眯眯地看着携手进来的一对新人。   齐楚楚被严青牵着跨过门槛,恭恭敬敬给老夫人磕了一个头,柔声行礼。   “楚楚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抬了抬手示意她起来,看着面容娇艳的少女,笑嗔道,“傻丫头,现在可要改口了。”   严青站在她身边,这会儿也侧过来,眸光沉静地看了她一眼。   同时被两个人提醒,齐楚楚脸红了红,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新的身份,有些别扭地纠正过来,“是,楚楚给祖母请安。”   “来,过来这边坐。”老夫人招了招手,拉了齐楚楚在身边坐下。   “阿青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同楚丫头说会话。”   今日是新婚后的第一日,还在休假中,他哪里有什么事儿要忙,老夫人这话,不过是要支开他罢了。   严青皱着眉,瞥了一眼坐在祖母身边的齐楚楚,还是答应着退了下去。   ——   老夫人也没有留齐楚楚太久,说了会儿家常闲话,随便问了问两人相处的如何,便放她回去了。   齐楚楚出了锦绣院没多久,老夫人招手让身边一个婆子上前来,声音极低地问道。   “你瞧着,那丫头还是不是?”   那婆子犹豫了一下,哎了一声,点了点头。   正此时,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冬荷进了来,凑近老夫人身边,附在耳边轻声道,“老夫人,那元帕并未见红。”   老夫人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也看出来了,只是还带着一分渺茫的希望罢了。   楚丫头虽然面上娇艳了几分,可行走之间,和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两样,走路时也不见迟缓,面上没什么痛苦的神情,完完全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看这样子……就算娶了她,阿青那毛病还是没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死。。挑战底线,继续求保佑T-T 坚决不能再污了!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锦绣院正厅之中。   老夫人有些疲乏地靠在椅背上坐了半晌, 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眉目间闪过几分忧虑。   片刻之后,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朝着大丫鬟冬荷招了招手, 让她靠上前来, 附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冬荷听闻那句话,先是微微怔愣了一下, 待得反应过来,颊边微红, 点了点头。   “好了,你先下去吧。”   老夫人有些心不在焉, 倒没有注意到她这半点异样。   将事情吩咐完, 老夫人挥了挥手,让冬荷退了下去,独自一人留在屋子里,拧着眉头,望着窗外香气四溢的桂花树, 兀自陷入了沉思。   ——   阿青那件事, 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是个法子, 要是送过去的补药能起作用的话,那倒还好。   可要是依旧没什么效用的话,总要请个大夫来好好诊治诊治吧,悄悄到底是为什么就不能行了, 说不定有机会治好呢?   她知道,这种毛病确实有些难以启齿。哎,就连她也没想到,自家孙儿会出了这种毛病,明明看着那样英武健朗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会撞上这样的不幸呢?   可这事儿,也由不得她不承认了。   现在实情都清清楚楚地摆在面前了,洞房花烛夜都没能圆房,如果不是阿青有毛病,还能因为什么呢……   总不能是因为楚丫头不愿意吧?这个猜测,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了。   ——   这终究是是关乎他和楚丫头一生的幸福,总不能一直讳疾忌医啊。   更何况,这两人如果始终不能圆房的话,她的乖曾孙和乖曾孙女岂不是没有指望了。   哎,听说以形补形,但愿那十全大补汤能够起到作用吧。   要是实在不行……   只能让楚丫头好好劝劝阿青,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仔细瞧瞧这毛病。   一个看不好,那就请上十个八个,不管怎样,也不能就一直置之不理。   这京城遍地是大夫,保不准就有人知道什么偏方,也许能治好这毛病了。   就算一时之间治不好,耗上个七年八年,一点点儿来,每日用汤药进补着,总能慢慢有所好转吧。   老夫人心中想着这事儿,片刻之前的惆怅终于略微消散了几分,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   齐楚楚走出锦绣院没多远,转了个弯,走到游廊之处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怔了怔,脚步也顿了一下。   两步远的地方,一身暗红色窄袖长衫的男人站在回廊之下,身量颀长,英俊挺拔,侧脸轮廓分明,犹如工匠手中精雕细琢的美玉,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   男人微微眯起眸子,望着不远处的假山湖景。   廊下挂着一只聒噪的鹦鹉,正不住地叽里呱啦叫唤着。   不过这聒噪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他兀自望着湖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齐楚楚瞧见他,心中稍微有点儿奇怪,老夫人不是让他回去了么,他怎么还在这里?   齐楚楚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男人却已经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身来,清清冷冷的黑眸慢慢扫了她一眼,薄唇微不可见地朝上勾了勾,“走吧。”   恩?   齐楚楚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   下一刻,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伸过来,将她柔软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牵着她往两人住的院子而去。   齐楚楚被他一拉,险些趔趄了一下,只好被动地跟着他往前走。   她一边努力跟上他的步子,一边悄悄瞥了眼两人亲密交握的双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刚才,不会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吧?   ——   这念头一出,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严青这样冷淡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细心体贴,特地在这儿候着她……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为什么会一直守在这儿呢,而且一见到她来,就拉着她一起离开了。   似乎想来想去,都只有这么一个理由能够解释了。   ——   可是为什么呢?   齐楚楚皱了皱秀气的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之意。   他们两人都很清楚,这次的成婚,不过是两人之间的互相凑合罢了。   她嫁给严青,只是为了逃开官府的强制婚配。   而严青娶她,也只是为了给自己不可告人的隐疾打一个掩护。毕竟,要是这隐疾一直治不好,他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   她们两人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又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恋人,关系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严青根本没必要特地在这儿等着自己啊,而且这也不像他以往的冷淡性格。   齐楚楚抿了抿唇,乌黑的瞳仁滴溜溜地转了转,扫了一眼他冷峻的侧脸,忽然生出一个还算靠谱的想法。   难不成,他担心老夫人向自己打听他那方面的事儿?   所以守在这儿等着她过来问话不成?   ——   想到这个,齐楚楚面上微热,耳根也有些发烧,近乎透明的小巧耳垂瞬间通红一片。   其实老夫人刚才倒没问什么,就稍微隐晦地问了一下两人昨晚相处的如何。   大约是早知道了严青的事,老夫人的语气之中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齐楚楚当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红着脸点了点头,说了句挺好的,就这么敷衍了过去。   ——   不过她心中还是颇有些困惑的。   昨天他们那样,算是圆房了呢,还是没圆房呢?   要说圆房……可她好像根本没有落红……   听说圆房的话,女儿家一般会有落红的,可她并没有。   可是要说没圆房的话,昨天他那个物事都……都那样cha进去了……还留了那么多的东西在里面……   所以又好像是已经圆房了?   ——   齐楚楚心中跳了跳,一时之间颇有些摇摆不定,抬起一双水灵灵的清亮杏眸,飞快地瞥了一眼严青。   昨天那个地方被弄得黏糊糊的,她本来是很不舒服要清洗的,可后来严青去浴房端水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困的厉害,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重的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然而,今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却意外地发现,那隐秘之处,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痕迹,明显已经被仔仔细细地清洗过了。   至于是谁清洗的,她又没有传说中的夜游症,自然不可能是她睡着的时候自己起来清洗的。   那么,好像就只剩下身边的这个人了。   ——   齐楚楚凝眉仔细回忆了一下,眸子忽然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   昨晚那香甜的梦境之中,似乎确实有什么细长的东西进进=出出过,她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着,被那东西弄得,竟然还觉出一阵酥麻的快意来,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舒服地低声哼出来。   虽然那东西全是他弄出来的,让他收拾也不为过,可齐楚楚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伸到里面替她清洗……   想到那一幕,仿佛有一股热意从身体内迅速地冲了上来,那张瓷白的小脸上瞬间红的好似能滴下血来,挽着新妇发髻的脑袋低低埋了下去,细密的长睫不住地颤抖着,就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也有些不自在地往回收了收。   ——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男人宽大的手掌收拢了一下,将她的手包裹得更加紧密了。   男人侧过头来,黑眸落在她低垂的小脸上,只见如玉的肌肤绯红似霞,平添了一丝妩媚和艳丽之色,卷翘的长睫还在轻轻颤抖着,泄露了主人心中的紧张和不安。   一双冷淡的俊眉微微上挑,眯起的眸中露出几分愉悦之色。   这丫头,昨天那样勾人的事都做了,现在居然连牵个手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反应是不是稍微迟钝了些?   男人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分兴味盎然。   不过,她现在这样子有点儿傻,难得没有了平日里的狡猾和精明,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还是悄悄地污了一下哈哈哈哈,继续求保佑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一路都在想着, 要是待会儿他问起来的话, 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种私密的事儿, 就算是最亲的祖母,他应该也不会太愿意泄露出去。   虽然两个人只是凑合着搭伙过日子, 可要是没什么意外出现的话, 她下半辈子都要和这个人一起生活了,齐楚楚当然也不愿意让他丢了面子。   所以之前在老夫人那儿的时候,对于昨晚的事儿, 虽然大约明白是什么状况,她也并没有透露。   不过严青现在特地在这里等她, 大概是以为她会跟老夫人私下交流什么?   ——   齐楚楚暗暗思忖,可不能让他有这种误会。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通, 最终决定, 不管他等会儿问什么,她都要努力表一番衷心,保证绝不会跟旁人透露只言片语。   虽然这事儿是他的问题,但要是说出去的话,其实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啊, 只会惹人闲话罢了, 她怎么会傻到那样多嘴多舌。   就这么着, 齐楚楚七七八八地想了一路,一直到两个人都走回住的院子,严青却什么都没有问。   咦?齐楚楚皱着眉,心中稍微有些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猜错了不成?   那这么说,他在那回廊之下站了那么久,就真的只是特意等着她一起回来?   ——   齐楚楚咬了咬唇,不知怎么的,心头竟滑过一丝甜甜的暖意。   老夫人对她一向很好,又不至于刁难她,严青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的,可他却偏偏不动声色地等了。   其实她本来还以为,严青曾经撞见过她一些不好的事儿,又见过她哭哭啼啼地缠着严嘉礼不肯取消婚事的模样,就算不对她心生反感,应该态度也不会有多好。   就算他没有那毛病,两个人最多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夫妻罢了。   可是,从昨天成婚一直到今天的情形来看,严青对她似乎还挺好的。   昨天他替睡着的自己清理身体,方才又特地在回廊之下等自己回去。   就算齐楚楚反应再迟钝,也能从他这些一举一动之中,察觉到某种细致的关怀。   齐楚楚悄悄瞥了一眼他英俊的侧脸,感觉手背上传来那人掌心的温度,暖暖的很舒服。那双明净水亮的眸子弯了弯,红润的唇瓣也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   她原本对这桩婚事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借着这桩婚事解决掉自己的麻烦罢了,并不曾奢望太多。   可是现在,这桩有名无实的婚事,似乎又有了些新的转机。   要是可以的话,齐楚楚当然愿意和他处理好关系。   既然他都主动往前走了一步,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试着配合一下。   齐楚楚眨了眨眼睛,抿着唇,柔软的指尖轻轻勾了勾,试探性地回握住男人的手掌。   察觉到那软软的指尖握住他,严青略微低下头,瞧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唇边逸出一分愉悦地笑意来,将那只手握得又紧了一分。   ——   两人进了院子,走到主屋的石阶处,正要抬步上去,严青无意中扫了一眼那花格窗上尚未揭下的喜字,眸光凝了一瞬,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皱着俊朗的眉头,停下脚步。   男人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沉声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你先进去吧。”   难道还真被老夫人说中了,果然是大忙人,今儿明明是休婚假的日子,居然还有事儿要办?   齐楚楚心中稍微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将手从他温热的掌心抽了出来。   严青手中落空,指腹有些不舍地摩挲了一下手掌间残留的温软感觉,心中一时有些空落落的,他掩饰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遗憾神色,转身朝着院子外走去。   ——   不过他才走出两步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带着几许温柔之意,搅得人心头都柔软一片。   那声音轻轻道,“你早些回来,我等你一起用晚饭。”   严青转过头来,扫了一眼笑容明媚的齐楚楚,唇角微微上扬,眸中略过一抹温柔之色,简简   单单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   难怪民间有俗语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过来。   这种有人在家守候的温馨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一种久违的暖意来。   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间占地极大的院子里,除了几个丫鬟小厮之外,并无其他人了。整个院子虽然打理的很干净,但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严青又是个冷淡的性子,不喜太多仆人伺候,这偌大的院子,便闲的空荡地有些冷清。   虽然祖母很疼爱他,他也会经常去锦绣院请安问好。   可是日常的起居生活还是在自己院子这边,每每回到了院子,都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察觉不   出一丝人味来。   ——   上一次有人在这屋里等他,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呢。   严青回忆了半晌,忽而心中暗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管那些个做什么呢。   他只需要知道,以后这寂寥空阔的院子中,总会有这样一个人,会不辞寒暑地守候着他,为他留一盏暖灯,陪着他共进晚餐。   有了她在,这些平凡的琐事,似乎都变得动人了几分。   严青眯了眯眸子,目光落在少女那张娇美的瓷白小脸上,红润润的唇瓣微微上翘着,乌溜溜的眸子正温柔地看着他,带着藏不住的期盼和笑意。   他心中微动,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上,手指抚摸着那雪白软滑肌肤的美好感觉,好似缎子一般柔滑细腻,叫人一旦沾上,就再也舍不得放开手。   回忆起那烛火摇曳中,大红的锦被上窈窕有致的雪白身子,在他细密的亲吻之下渐渐泛上绯红,呈现出一片媚人模样,男人眸光深幽了几分,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涌至下=腹处的燥热之意勉强压了下去,转过头去,脚步迅速地离开了院子。   ——   酉时三刻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仆人将院子里四处的灯都点亮了。   微微的暮色之中,院子里高大的树梢都已经被暗影悄悄覆盖住,这里的院落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正=厅之中,红木八仙桌的一边,坐着一个身穿红色海棠纹妆花裙的女子,挽着妇人发髻,面上却还带着几分女儿家的稚气,一双秀美的柳眉轻轻蹙着,时不时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眺望一二。   玉书从门口走进来,凑近她身边,有些不放心地轻声劝道,   “姑娘,将军这时候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不您先用了饭吧,可别饿坏了身子。”   她们姑娘平日里一般刚到酉时就用过晚饭了,几乎没有等过这么久的,听人说一直饿着可是容易饿出毛病的。   齐楚楚摇了摇头,她都说好了要等着他回来一起吃饭的,自然不好自己先吃。   而且她这会儿也不饿,便坐着桌子旁边,索性等着他一起回俩了,再吩咐厨房那边上菜。   只不过,他不是答应了会早些回来的吗,怎么都这个时间了,却还没有任何讯息。   ——   正想着这事儿,忽听得外头有脚步声慢慢传来,齐楚楚心中一喜,站起身来,准备去出门迎接。   来人却是快了一步,走到主厅之中,朝着齐楚楚微微鞠了一躬,将手中的红漆描金托盘放在了红木八方桌上。   那托盘之中,正中央放着一个瓷白色的罐子,正微微冒着热气,还散发出一股不算好闻的味道。   见到不是等候的那人,齐楚楚目光微微一怔,眸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她很快地调整好情绪,唇边露出一个浅笑,扫了一眼那红漆描金托盘上的罐子,奇怪地问道。   “冬荷姑娘这是?”   穿着一身豆青色褙子的冬荷躬了躬身,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柔柔的笑,打量了一眼齐楚楚,轻声回道。   “这是老夫人吩咐人熬的补汤,特地送过来给将军补身子的。”   补身子?   齐楚楚皱了皱眉,严青身体强健,无病无痛的,又不是什么缠绵病榻之人,无缘无故地,哪里需要喝这种大补药。   老夫人特地送这个过来,怕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给严青补那方面?   想到昨晚那可怕的东西插=进来带来的剧烈痛意,恍惚之间,那种铺天盖地的痛楚仿佛又席卷而来,齐楚楚不由得轻轻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妹子们除夕快乐^_^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想到那事儿, 齐楚楚面色白了白, 因着猜出了那药的用途, 这会儿闻着那有些古怪的味道,只觉得好一阵不舒服。   可这到底是老夫人特地送来的, 她自然不能拒绝。   齐楚楚压下心中的那股别扭, 唇角稍微勾起一点儿,点点头,轻声道, “劳烦冬荷姑娘特意跑这一趟了。”   “二夫人太过客气了,这本是奴婢当做的。”   冬荷略略抬起眼, 目光掠过齐楚楚唇边笑意,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怎么瞧都带着一丝儿勉强。   冬荷那双细长的眼若有所思地转了转, 想着老夫人来之前的吩咐,又仔细叮嘱道,   “老夫人交代了,这汤药二夫人千万记得让将军服下。”   ————   齐楚楚面上微热,她确实动了别的心思, 大概是不自觉流露出来一点儿, 竟然被这眼尖的丫鬟瞧出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 明媚的脸上绽出笑容,声音有意放轻松了些,“好,等将军回来了我便同他说。还请冬荷姑娘回去的时候, 替我向祖母她老人家道声谢。”   “是,二夫人。”   冬荷应了一声,轻轻鞠了一躬,“老夫人那边怕是还有事,奴婢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出了屋子,往锦绣院那边回去了。   ——   冬荷走后,齐楚楚瞥了一眼那细白瓷的药盅,一时颇有些头疼,只觉得满屋子都是一股怪怪的药味。   她在凳子上坐着想了会儿,还是皱眉招了玉书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一句话。   玉书闻言,歪过头,有些犹豫地看着她,“姑娘,可这是老夫人送过来的,要不还是给将军留……”   话还没说完,齐楚楚已经斜了她一眼,迅速截断了她的话,“别说了,你快拿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倒了。”   留什么留,万一这药真的起了效果怎么办……   “可是……”   玉书还是有些纠结,这东西不是说是老夫人送过来的补药么,那应当是老夫人对于将军的一片心意才对啊,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珍稀的药材,这么倒掉了,多可惜啊。   不过好奇怪,为什么自家姑娘看到这补药,就好像跟看到什么□□似的,避之唯恐不及呢?   她还来不及想通其中的关窍,已经被自家姑娘在肩上轻轻推了一把,“别可是了,快去!”   齐楚楚心中暗忖,再不去,等他回来了,可就没法子倒了。   “好吧。”玉书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一声,走过去就将那盛着瓷白色药盅的托盘端起来。   谁知她刚走了几步,忽然听的外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喧哗声。   ——   下一刻,齐楚楚只听得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人推了开来,穿着暗红色窄袖长衫的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因着天色不早,回廊下悬着的一盏盏大红灯笼已点亮了,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暖黄的光从打开的门缝处照进来,在素锦织花地毯上投出模糊的长长影子,仿佛屋子里都染上了一阵融融暖意。   严青一踏进门,闻着屋子里的一股药材的味道,英挺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目光落在玉书端着的托盘之上。   玉书正要端着东西出去,这会儿见到他回来,感觉严青的视线落在那药盅子上,只觉得手上的托盘一下子沉重起来,眸光也不自在地往旁边闪躲了一下。   ——   “你回来了,快用晚饭吧。”   齐楚楚从凳子上站起身,笑着迎上前招呼,不着痕迹地挡在玉书前面,遮住了那托盘上的东西。   齐楚楚一边拉着严青在桌边落座,一边微微转头,朝着玉书吩咐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得了这话,玉书松了一大口气,脚步急急地朝着门边走去。   她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却听得有人沉声命令道,“等一下”   玉书脚步一顿,捏着托盘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了,紧张地转过身来。   ——   严青搁下手中茶杯,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身边之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旁边人红润的樱唇虽然微微上扬着,唇角的笑意却是僵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男人沉静的眸光闪过一抹兴味,扭头看了眼门口的玉书,声音很冷静,却似乎又带着点儿好   奇。   “她手上端的是什么?”   ——   听得这话,齐楚楚一颗心猛地跳了跳,细婉的眉目低垂,长长的睫毛密密实实,遮住了略显慌张的双眸。   下一刻,她抬起头来看向严青,洁白贝齿轻轻咬了咬下唇,还是回了句,“那是祖母派人送来的药。”   “哦,是什么药?”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很有兴趣,颇有一探究竟的意思。   祖母究竟送了什么药过来,才会惹得她这般情态,他这会儿还真有些好奇了。   ——   严青正等着她回话,却见少女那双明净的眸子悄悄扫了他一眼,似乎带着点儿小心翼翼,又似乎带着点儿同情神色。   她支支吾吾了一下,贴近严青身边,红唇几乎贴在男人耳边,贴近的犹如情人耳语一般低声说了句话。   那温热湿润的气息轻飘飘地绕在他耳间,带着一丝女儿家的独特馨香,男人黑眸深幽了几分,微微偏过头,巧合似的,让红润柔嫩的唇瓣正好温柔地擦过他的侧脸,带来一阵酥=软的痒意。   齐楚楚正说着话呢,没防着她这么一遭,感觉唇上传来的异样感觉,赶紧往后退了点儿,悄悄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   ——   严青眯了眯眸子,正心中愉悦着,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她刚刚说的话,唇边的笑意未散,冷清的俊脸却是一下子就黑了。   她刚刚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贴在耳边的柔软嗓音又轻又缓,好似羽毛在心上轻轻挠过,叫人心里痒痒的。   可是说出来的那句话,却着实不怎么动听。   “祖母说是……特地给将军补身子的药。”   那娇软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小的听不见了,好像担心他再一次受到的打击似的。   严青越想越觉得气闷得慌。   特地补身子……   他无病无痛,还能补什么身子……   ——   严青下意识地皱眉看去,果然,齐楚楚这会儿望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两分同情,三分安慰。   一时之间只觉得憋屈不已,当时他倒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偏偏想到这么个法子,让她这   样误会至深!   明明自己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补药,也可以让她很满意!   只不过,既然是祖母特地给他送的补药,她这会儿让玉书拿出去做什么?   方才要是他不问,这药就这么被送走了吧。   男人眸光定定地落在她姣好的秀美侧脸上,唇角勾起一点儿了然的笑意。   这丫头……难道是想故意让他继续“不行”不成?   为了自己舒服快活,就故意扔掉这补药,让他一直彻底地不行下去,这丫头心眼也忒坏了……   ——   男人冷淡的俊眉微微上挑,看向那瓷白的药盅,忽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既是祖母特地送过来的,那我先喝了药再用饭罢。”   说着,竟是要亲自起身去那托盘里取药盅来喝。   齐楚楚心中一慌,纤细的手指紧紧拽住他的衣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柔声解释道。   “那药有些凉了,还是让玉书先拿下去热一热,待会儿用完饭再喝吧。”   严青却没理会她的话,只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转而看向玉书,沉声道,“将那药放过来,你出去外面候着,没吩咐不要进来。”   玉书看了眼满心不愿的自家姑娘,一时纠结不定,终究还是扛不住严青那吓人的威压,将那托盘放回桌上,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   雕花木门被轻轻合上,两人都没说话,屋子里一时之间静悄悄的,鼻息之间,尽是那股略带腥气的药味。   眼看着严青要拿那药盅,齐楚楚费力挣开他的手,站起身往前探了探,指尖够到了那瓷白色的药盅。   “你先坐着,我来吧。”   她一时心急,动作也迅猛了些,上半身向前倾得厉害,她今日穿的衣料甚是贴合身体曲线,胸=前丰=盈轻轻晃动着,柔软的腰肢向下塌陷,圆润的tun儿微微向后翘起,越发显得腰肢纤细,手可盈握。   严青眯了眯眼,深邃的眸光暗了暗,早没了心思去同她挣那个药盅,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只想将那娇软柔=媚的杨柳腰牢牢握在掌中。   齐楚楚两手够到那瓷白色的药盅,正要将那东西端起来,不知怎么的,手中一个打滑,“哎呀”一声,药盅整个倾翻在桌上,里头的大补药泼了个干干净净。   这下子,这药可是彻底没了。   那张明艳小脸上露出一分偷偷的满意神情,嫣红的唇角微微上翘,细白的手掌抵住桌面,轻松地往后方坐下去。   下一刻,她往后坐的动作猛地一滞,腰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掌用力卡住了她的腰。   与此同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紧紧贴在她身后,正慢慢变得火=烫起来,硬=硬地抵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啦^_^ 78章被锁了,今天要重新修改,为了和谐会拉灯跳过。 作者君微博号“盛世_君君君君君”,妹子们要看的话私信订阅截图给我就好啦~正版福利*\(^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挂着大红灯笼的回廊下, 玉书不安地站在雕花木门外, 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襟, 一双眼不自觉地往门那边飘。   只可惜,此时天色已晚, 那两扇雕花木门闭得严严实实, 透不出一点儿里头的光景。   只有糊着素白窗纱的花窗格里,散出一点朦胧的暖黄光晕,却映不出半分人影。   玉书心急地往那窗格出瞟了好几眼, 也没瞧出什么动静来,只能不停地掰着手指,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似乎马上就要蹦出来似的, 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差一点就能将药端出去倒掉了, 怎么偏偏就撞上将军回来了呢……   将军方才叫住她,还特意让她将那补药留了下来,难不成是发现了自家姑娘准备偷偷倒药的事儿?   如果真的发现了这事儿,这会儿把她赶出来,难道会对姑娘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   玉书咬了咬嘴唇, 目中流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之前她将那红漆托盘放在桌上, 听从将军的吩咐, 从屋子里退出去的时候,曾经悄悄抬眼看了一下,分明瞧见自家姑娘脸上带着少有的紧张神色,似乎连唇色都苍白了几分。   玉书跟在齐楚楚身边好些年了, 在一群丫鬟之中,最是清楚齐楚楚的性子。   虽然姑娘表面上看起来弱不禁风,俨然只是个柔柔弱弱的闺中女子,可只有亲近多年的人,才能知道她实际的性子并非如此。   就算是初到侯府的那一年,被那些欺软怕硬的下人们刁难欺负的时候,自家姑娘也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这几年来,因着姑娘得了老夫人的看中,她们在侯府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一日日好了起来,不顺心的事儿越来越少,姑娘更是少有这样的烦心不安了。   可今儿个,这究竟是怎么了呢?   玉书站在门外,一时间脑海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回忆起片刻之前,姑娘非要让她倒掉药的执拗模样,越想越是着急,掐着手指,踱着步子在门外不停地转来转去。   姑娘为什么非要倒掉老夫人送过来的补药呢?   难道说,那补药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老夫人是将军的亲祖母,特意送过来的补药自然是极好的啊。   玉书怎么都想不通。   ——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又好像只过了片刻。   玉书在门边转的头都有些晕了,正准备停下脚步。   恍惚之间,忽然听见有什么声音在里头响起,隔着结实的门扇,隐隐约约地漏出一点儿动静来。   玉书左右瞅了瞅,见院落中一时没有下人经过,这才悄悄地将耳朵贴到了糊着素白细纱的窗扇上,探听里头的动静。   ——   可等到她这会儿附耳上去仔细查听,里头却又恢复了一片静谧。   玉书正要心虚地缩回耳朵,然而下一刻,一声又细又绵长的娇美呻=吟声在里头轻轻响起,好像在人心上下了一道弯弯的钩子一样,一下子勾住了人的全部神经。   要不是知道里面只有将军和自家姑娘两个人,玉书还真不敢相信,这样又娇又媚的甜腻声音,会是从姑娘嗓子里冒出来的。   姑娘说话时嗓音虽然清甜了些,可一直都是温温柔柔正正经经的,从来没发出过这种……这种叫人有些脸红心跳,媚意惑人的声音。   玉书抚了抚有些发烫的脸,匆匆忙忙地往后退开两步。   好像这样做,就能假装没有听到里头那忽高忽低地起伏呻=吟似的。   可就算玉书再怎么不敢相信,这会儿还是不得不相信了。   那屋子里一个丫鬟也没有,这声音要不是姑娘发出来的,难不成还是将军发出来的不成?   呀呸呸……她都在乱想什么……   ——   玉书捧着红彤彤的脸,离那间屋子足有几尺远,确定不会听到任何声音了,这才窘迫地停了下来。   尽快刻意压制,脑海中却还是不停地回响起方才听到的断断续续呻=吟声,那声音似乎带着点儿压抑的痛苦,可更多的,却是数不尽的欢愉之意,好像正在享受什么人间乐事,控制不住地就逸出了声音。   想着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玉书一张脸越发红了,隐约猜出些什么来,又是为姑娘高兴,又因为不小心听了壁角而窘迫万分。   玉书脑中灵光一现,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眸子亮了一下。   此刻好像有些明白过来,老夫人派冬荷送过来的那补药是什么了。   难怪姑娘非要将那东西倒掉不可……   原来……原来那补药竟是这样的用途吗……   ——   明媚温暖的阳光从窗纱处照进来,斜斜地照在屋内的青石地面上,贴近墙边的雕花架子床上,大红的锦被遮住了被底风光,锦被之上,露出一张素白莹润的巴掌小脸。   卷翘的长长睫毛紧紧闭着,颊边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好似涂了上好的胭脂,透出一种嫣=红妩媚的色泽来。   下一刻,白净的肌肤上秀眉微微蹙起,长睫眨了眨,慢慢睁开来,露出一双水光潋滟、波光盈盈的朦胧杏眼,似乎清晨的娇艳花枝,还带着未散的清亮水珠。   ——   “嘶……”   齐楚楚才一睁眼,就感觉腰间以下传来一阵酸涩难言的感觉,好像是被人打散重组过似的,又疼又僵。   “姑娘,您醒啦。”   玉书见她醒来,忙走近几步,俯身靠近床边,轻声问道。   齐楚楚拥着大红的锦被,便要撑着手坐起身来,谁知道抬了抬手指,竟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而且她稍微一动,身上就痛得厉害,那痛意一波一波地袭来,像是要将人全部吞噬似的。   屋外阳光正好,室内也被照亮了许多,明亮的光线从窗纱处照进来,齐楚楚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玉书,现在什么时辰了?”她嗓音有些沙哑虚弱,像是已在之前的事儿中耗尽了全部力气似的,现在连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巳时一刻了。”玉书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声回道。   “什么!”   齐楚楚难受地皱着眉头,唇角紧抿。   怎么居然睡到这个时辰了……   那给老夫人请安的时间,岂不是早就过了……   这才成亲第三日,她就贪睡到这个时候了,连请安都错过了,岂不是太失礼了些。以前借住在侯府的时候,她都是寒暑无误地早早前去锦绣院请安。   可现在一成亲,就连请安都误了,难保不会被人传出不好听的话。   齐楚楚有些不安,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头,心中颇有几分郁闷,“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说完,又觉得这时候纠结这种事也没用了,也不等玉书回答,只吩咐道,“算了算了,快扶我起来吧。”   不管怎么样,就算再晚,也还是要去老夫人那边请个安才好。   ——   听到她的话,玉书却是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为自己辩解道,“姑娘,可不是我不叫您起床。”   “是将军临走前,特地吩咐了我们,让我们就在外头守着,别弄出什么动静来,不许打扰您休息。等您睡醒了,再上前伺候,我又怎么敢违背将军的命令呢。”   是他特意吩咐的?   齐楚楚心中跳了跳,瞄一眼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还残留着肌肤相贴时闻到的淡淡气息,不过没什么余温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见齐楚楚有些发呆,玉书偷偷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揶揄之意,道,“姑娘不必担心老夫人那边,将军早替您考虑到了,将军说会同老夫人解释的,姑娘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   齐楚楚心中一松,其实她现在就算勉强起来,身上那样疼,估计都走路都得让玉书扶着了。现在既然严青替她解释了,她也不想强撑着过去。   齐楚楚缩在被子里,一时间颇有些想不明白。   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身体好像不被她掌控似的,明明被闯进来很痛,却好像又在不停地渴求什么似的,贪心得厉害。   她怎么会变成那样……   ——   齐楚楚咬着唇仔细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什么,颊边绯红一片。   昨晚上,她故意失手把汤药给泼干净之后,正庆幸着,却忽然被他抵在桌边亲吻了起来。   那时候迷迷糊糊之间,他手指上涂了什么药进去?   似乎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才慢慢有一种痒意渗了出来,她也才会变得那样……那样奇怪……   她真想像有些人喝醉酒一样,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她却偏偏记得清清楚楚,昨晚到了最后,一次又一次之后,似乎……还是自己哭着缠磨着那人,求他进来……   想到昨晚上那种奇怪的放=浪举动,齐楚楚简直恨不能失忆,根本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只想彻底忘记这一段才好。   那人也太……太无耻了!   怎么会想到用那种药物来对她!如果不是那个药,她今天根本不会痛的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可偏偏这样,他却完全可以说成是她自作自受。   然而要是没有那个药,她也根本不会变成那种贪心的模样。   一时间,她只觉得又气又难受。   身上痛的仿佛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被那痛意提醒,不知怎么,她越想越是委屈,竟是渐渐落下眼泪,无声地哭了出来。   “姑娘,您怎么了?”   玉书还正为将军心疼自家姑娘高兴着呢,谁知道她会一下子哭出来,不由得慌了手脚,在旁边着急不已。   齐楚楚很少哭,这会儿难过之下,就像是开了水闸似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滚了出来。   ——   严青从外头练完功回来,才踏进屋子,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男人英挺的眉皱了皱,目中划过一丝担忧之色,绕过屏风,疾步朝着里间走去。   “出什么事了?”   他瞥了一眼站在床边急的团团转的玉书,语气有些不大好。   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时间,她怎么就哭成这样。这丫鬟连个人都照顾不好吗?   严青听着那哭声,越发揪心了。   她那声音,哭的都要喘不上气了似的。   玉书此刻见到他,就跟见到救兵似的,眼睛亮了亮,急急地上前行了一礼。   “将军,您快过来看看吧,姑娘蒙着头哭了好一会儿了,奴婢怎么都劝不好,也不知是不是身上不舒服了。”   “既是不舒服,还不快去请大夫!”男人眉目沉了下来,声音带着几分寒凉之意。   “是是,奴婢这就去。”   得了这个指示,玉书赶紧点点头,出门请大夫去了。   严青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轻轻抚上她压在被子上的手。   下一刻,那只纤细白净的手却像是嫌弃似的,一下子躲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忙,这章终于改完了T_T 今晚把79章替换掉,谢谢小天使们没有抛弃我!爱你们!!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靠近, 下一刻, 锦被中模模糊糊的低泣声戛然而止, 似乎连呼吸声都乍然屏住了。   那只细细的手腕缩进被子,避开了他的亲近。   拱起一点儿的被子随着里面的人停不下来的抽气声, 不断地轻轻起伏着。   那被子被她裹得严严实实, 慌乱之中更是往后缩了一点儿,明显是不愿让他碰到的样子。   ——   男人沉静的眸光微不可见地暗了一分,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 稍微停顿了一下,慢慢落在柔软的锦被上, 隔着被子轻轻顺了顺她的脊背。   严青声音低缓,带着几分关切安抚之意,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话音落地好一会儿, 被子里的人却是动也不动,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听得里头的喘气声越来越短促,似乎呼吸有些不通畅了,男人英挺俊朗的眉皱了皱,还是伸出手去, 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了一点。   这被子裹得这样严实, 连透气都难, 她也不怕憋坏了。   ——   没想到会被突然掀开被子,里头的人反应过来,想要去扯住的时候,为时已晚了。而且, 就算她反应及时,估计也没有能力同那人对抗。   男人温暖的大手按住少女莹润光洁的肩头,没怎么使力气,就将面对里侧蜷缩着身子的人轻轻一转,朝着床外边扳了过来。   瓷白细腻的脸颊上,是一双兔子似的微微发红的眼,细密长睫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下唇被咬得鲜艳欲滴。   这一幕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现在他面前。   男人冷清的眸光微微怔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触上柔嫩的脸颊,拭去了她眼角的一点儿湿痕。   齐楚楚却是往里偏了偏头,面上神情有些冷淡,不发一言,避开了他的手指。   男人薄唇抿了抿,眉心紧蹙,犹带着几分疑惑,“你怎么了?”   昨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她不是……也挺满意的?   可现在这模样,倒像是生气了?   ——   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   自己现在这无法动弹的样子,难道不是拜他所赐?   齐楚楚倒抽了一口凉气,方才不过是转了个身,那儿的痛感就越发强烈了,一波一波地涌上来,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刺激地她身子都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面对着里侧,并不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平复了一下呼吸,勉强压抑住心底的几分不快,声音刻意放轻了些,藏住了不悦,“没什么,我只是想一个人歇会。”   就算她心中再怎么不满,再怎么埋怨严青给她用药,让她变成那副样子,她也没有道理直接对着严青发脾气。   既然已经成了亲,那夫妻之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   之前是她犯蠢了,真以为这人不行,才以为可以侥幸逃过一劫。   如今既然已嫁了人,她要在这侯府之中顺利地、长长久久地待下去,就算不依靠严青,她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惹怒了这人。   她和严青这场亲事本就不是什么两情相悦,即使如今阴差阳错,做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也只不过是身体上的关系亲密了一层而已,并不代表她有恃宠而骄和任性肆意的本钱。   可越是清楚这一点,她心中就越是难过,身上的痛苦也好像越发难以忍受了,让她就连虚伪地露出一个笑脸都做不到。   ——   严青手指覆在她肩头,只觉得手底下的细嫩肌肤猛地绷住了,和之前的故意闪躲不大一样,倒像是吃痛似的僵硬了一瞬,还带着一点儿隐忍的抽气声。   从上方看下去,那一双乌黑的眼珠安安静静望着里头,长睫低敛,遮住了眸中的暗淡之色,形状姣好的红唇紧紧闭着,唇角微微向下压着,像是伤心又像是难受。   这般模样,怎么可能没什么事儿。   男人沉静的双眸眯了眯,一手握住她的肩,俯下=身,薄唇贴在她耳边,声音温和有力,却又带着一分强制的意味。   “不想说的话,我可就亲自检查了。”   说着,那手顺着被底的柔嫩肩部就向下滑,粗糙指腹摩挲着细腻的肌肤。   细白柔嫩的脖颈上,还带着深深浅浅的印记,在细腻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男人深幽的眸光又暗了几分,喉头上下动了动。   ——   齐楚楚心中一滞,他现在的神情,和昨晚行事前的样子一模一样。   既然知道她身体不舒服了,这人怎么还能有那种心情。   齐楚楚一时心中又急又恼,手指无力地按住了他的手,试图阻止继续下滑的力道。   那手却根本不由她掌控,仍在向下移动着。   可那药效竟像是还有残余似的,这么被抚=摸着,她竟控制不住地微微喘了几下。   明明心底一点儿也不愿意,身上还剧烈地痛着,可身体却偏偏不被她掌控,像是又要堕入到昨晚的深渊。   虽然知道是因为药的作用,可她还是恨极了这种模样的自己。   红润的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一双晶亮的眼微微睁大,几滴泪珠顺着腮边落下,看向男人的眼神中带着畏惧和害怕。   “我身上很疼……对不起,可不可以改天……改天再……”   她呜咽的话还未说完,心底和身体上的难过却像是已经积累到顶点,甚至顾不得他正看着自己,无法控制地哭出声来。   这种事,本来是妻子应尽的义务,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一定要继续的话,她根本没办法阻止。   说不定,又会像昨天那样沉入其中,不顾身体的疼痛,放=浪地求他。   到了那种情况,又怎么能说是她不愿意,即使说成是她故意引诱,也不为过了。   ——   听到她那句话的时候,严青眸光凉了几分,手也停下了动作。   她难道以为,自己方才关心的话,只是为了费尽心思同她做那种事?   那似哀求似害怕的声音,听得他心中有些发堵。   她身上既然不舒服,他就算有意也自然会忍着,不至于不顾她的身体还要强行来一遍。   他自认为还没有禽=兽到那种地步。   可她似乎不这么认为,这样慌张的眼神,应该是真的担心他会继续下去,所以才会哭得这样厉害,也这样防备他的靠近。   ——   男人放在床边的手指握了握,眸中划过一丝暗淡之色,从被子中抽=出另一只手,替她轻轻压了压被角。   那双泪眼朦胧的水眸中,泪意消散了几分,紧绷的身子似乎也放松了些,不过还是有些戒备地盯着他。   严青察觉到她的目光,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要是继续待在这里,大概只会让她担惊受怕。   他从床边站起身来,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划过一点儿沉郁之色。   “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   与此同时,锦绣院正房之中,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背靠着松青色大迎枕,慈祥的脸上笑眯眯的,几乎连脸上的褶子都要笑出花来。   今儿大清早的,只有阿青一个人过来请安的时候,她就估摸着这事儿八九不离十是成了。   楚丫头一向是寒暑无误地过来锦绣院请安,这一次没能来,只怕是实在起不来了。   昨天才送过去的补药,今儿个楚丫头就没能过来请安。   这么看来,那十全大补药果真还是挺有效果的啊。   以后说不得还得继续熬药才是。   ——   “参见将军,陈大夫过来了。”   玉书刚带大夫进了院子,就见大将军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外,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匆忙迎上去行了一礼。心中却有些忐忑,难道刚刚她不在的那段时候,两人发生了什么矛盾,将军被自家姑娘赶出来了不成?   还是说,姑娘哭的太厉害了,将军觉得心烦,这才出来了?   没等她再想这些乱七八糟地,严青已经抬眼看向那位陈大夫,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句。   “恩,你带陈大夫进去吧。”   玉书点了点头,推开门领着那位胡须花白的陈大夫走了进去。   严青皱着眉站在门边,正思索着要不要进去,却听得玉书慌乱的声音破门而出。   “姑娘您醒醒,别吓奴婢了。”   “陈大夫,您快看看这是怎么了……”   严青只觉得心中一紧,整个人都绷住了,甚至等不及那位陈大夫的回话,一掌拍开紧闭的木门,脚步迅速地冲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自作自受的将军^_^ 统一谢谢妹子们的地雷和手榴弹!还有谢谢妹子们的营养液投喂^_^ 黄色月亮扔了1个火箭炮 总有刁民想造反扔了1个手榴弹 娘娘特烦恼扔了1个手榴弹 min@有姝扔了2个地雷 箬銮扔了2个地雷 扶曦扔了2个地雷 ? 20169264扔了1个地雷? 秦娆姒扔了1个地雷? wps扔了1个地雷 多多多橙扔了1个地雷 大大大萝卜扔了1个地雷 A__ 沫紫扔了1个地雷 频频扔了1个地雷 读者“van”,灌溉营养液+4 读者“清水浅影”,灌溉营养液+2 读者“九尾蓝”,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有一点心动”,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离花”,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笙晗”,灌溉营养液+2 读者“生于夏喜冬”,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榴莲”,灌溉营养液+5 读者“画堂南畔见”,灌溉营养液+10 读者“”,灌溉营养液+20 读者“Gemmaya”,灌溉营养液+5 读者“ahfdhjdj”,灌溉营养液+10 读者“( ̄(工) ̄)”,灌溉营养液+1 读者“我要取一个特别的名字”,灌溉营养液+1 读者“阿布离”,灌溉营养液+15 读者“清、远”,灌溉营养液+50 读者“海边的一棵银杏树”,灌溉营养液+1 读者“榴莲”,灌溉营养液+2 读者“( ̄(工) ̄)”,灌溉营养液+1 读者“南瓜的木木”,灌溉营养液+1 读者“Hentai”,灌溉营养液+10 读者“清水浅影”,灌溉营养液+2 读者“超可爱的小晴晴”,灌溉营养液+1 读者“V”,灌溉营养液+1 读者“疏枝”,灌溉营养液+5 读者“-小小宇”,灌溉营养液+1 读者“贝缇缇”,灌溉营养液+5 读者“-小小宇”,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不吃萝卜的兔子”,灌溉营养液+5 读者“O(∩_∩)O~”,灌溉营养液+1 读者“一口仙气”,灌溉营养液+1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陈大夫, 您快看看, 我们姑娘这是怎么了?”   严青刚绕过了屏风, 就见玉书一脸着急地拽着那位须发花白的陈大夫,脚步慌乱, 正准备拉着人往雕花大床那边走。   床外边的轻纱帐幔已经放了下来, 遮住了里面的人,只有一小截细白的手腕毫无知觉地搭在外面,纤细的手指无力地垂了下来。   纱帐内的人安安静静的, 方才的低泣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呼吸声似乎都要轻的听不见了。   听着那微弱的呼吸声, 严青脚下步子一顿,心中竟是莫名地一紧, 大跨两三步, 直接越过了两人,走到床边一把揭开了帐幔。   ——   帐幔之中那张娇美容颜上,挂着泪珠的纤长睫毛紧紧闭合,如羽扇般轻轻地颤动着,遮住了一双清波潋滟的水眸。   柔嫩的脸颊边泛着不正常的艳丽红色, 好似整张脸都被火光映红了一般, 形状姣好的唇瓣却有些发白。   一双秀丽的眉宇紧蹙着, 不时难受地左右摆着头,额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浸湿了鬓角的青丝,仿佛清晨的花枝沁出晶莹的露珠, 娇弱之中又透着一分楚楚可怜。   只是面上那不正常的艳丽红色,还有这神智不清的模样,都让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恐慌。   ——   严青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不过是出去了片刻时间,方才还闹脾气的人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男人呼吸沉重了几分,眸光闪过一抹慌乱之色,紧紧地握住了她搭在床边的手。   触手却是一片软腻火烫。   烫的他手心几乎都快要渗出汗来。   “楚楚?”   他的声音在这内室之中不算小,被锦被裹着的人却没有任何动静,依旧沉沉地闭着眼,像是陷入了与世隔绝的噩梦之中一样,完全接受不到外界的声音。   ——   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男人英挺俊逸的脸上现出几分不安。   他转而看向玉书那边,唇角微微下沉,眉宇间因为担忧地紧蹙着,映出一道深痕。   男人的声音像是薄冰一般冷冽,却又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悦。   “怎么会这样?”   被那样冷冰冰的视线扫到,玉书有点儿紧张,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方才一进来,姑娘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其实她还奇怪呢,之前她去叫大夫的那会儿,虽然姑娘不知为什么在哭,可是也没哭到昏过去啊。   方才那段时间,只有将军在这屋子里呆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又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会儿她才刚回来,姑娘就昏过去了。   ——   这事儿归根结底,该问大将军自己才是啊,怎么反而问起她这个不在场的人来了。   不过,就算她心里这么想,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有胆量质问堂堂大将军。   玉书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求救似的看了眼身边的陈老大夫。   好在陈大夫接收到她的视线,心领神会,很是及时地替她开口解围,“将军别太担心,夫人或许并无大碍,待老朽先替夫人把个脉。”   严青握着那只灼热的手,只觉得手中的温度越发滚烫了,像是下一刻整个人就要烧着了一般,隐约带着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会儿听的大夫这般说,严青沉着脸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玉书,侧开身子,让出一些地方来。   “嗯,陈大夫这边请。”   ——   这会儿听得严青的话,玉书暗自喘了口气,心中的紧张感也稍微消退了几分。   玉书跟上前两步,从桌子边拖了张雕花圆凳过来,放在了床边的位置。   陈大夫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不慌不忙地在雕花圆凳上坐下,熟练地搭上露在纱帐外的纤细手腕,仔细把脉。   玉书直直地站在旁边,见陈大夫闭着眼,气定神闲地模样,一颗焦灼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些。   照大夫这样的神情来看,姑娘的身体应该并无大碍,应该只是出了什么小毛病,才会昏过去了吧。   她刚生出这个念头,下一刻,陈大夫脸上神色却是变了变,褶皱的眼皮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双细小的眼睛,眸中带着几分奇怪的忧虑之色。   看着陈大夫这模样,玉书刚刚放下的一颗心也不自觉地跟着捏紧了,甚至顾不上严青还在旁边,就忙忙地追问道,“陈大夫,我们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陈老大夫却没有直接回她的话,转过头,看向坐在床榻边的严青,询问道,“可否同将军私下说几句?”   严青点了点头,瞥了玉书一眼,示意她退出去。   虽然玉书心中格外急切,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可这会儿陈大夫明显不愿意说,她也只好鞠躬行了一礼,出了内室。   ——   待得玉书出了门,陈老大夫张了张口,面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似乎接下来的话很是难以说出口,好几次欲言又止。   “陈大夫若是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男人墨色的瞳仁暗沉沉的,幽暗的眸光看向纱帐里侧,心中漫上一种不可控制的慌乱,掌心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几分。   大夫这般样子,这病十分棘手只怕是十分棘手。   可这丫头一直好端端的,至于昨天,除了圆房以外什么都没发生,总不至于两人圆了房,她就突然生了重病?   男人眉头紧皱,正百思不得其解,下一刻,忽听得陈大夫凑近了些,低声问了一句。   “请问将军……是否给夫人用过什么药?”   陈大夫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却似乎是意有所指。   严青沉吟了一下,想到昨晚上给她用的药,点了点头,隐约有点明白了过来。   难不成……是因为那药的关系?   陈大夫见他点头,又接着道,“那药性虽然没什么坏处,但每个人体质不同,作用在有的人身上药性太过强烈,夫人怕是身子受不住,药性散了之后,咳咳……痛的厉害才会昏了过去。”   ——   严青听得陈大夫这番话,这才彻底清楚了,果然是因为那药的关系。   昨天……早知道,他应该慢慢来的,就算最后不成功,也不该用那个药的。   “当然将军也不必太担心,待会儿老朽给夫人开张药方,按照这方子好好调养一下,过些时日应当就无大碍了。”   严青收回看向纱帐那边的视线,朝着陈大夫的方向拱了拱手,“那就有劳陈大夫了。”   既然已经找出了原因,也无需再诊脉了。   待得陈大夫站起身,严青握住被子外面的那截细白手腕,放在被中捂好,这才掩上纱帐离开了床边。   却没有注意到,大红色的纱帐里面,缩在锦被之中的人,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   陈大夫在桌边写了方子,将药方递过来。   “让下人按照这个方子抓药,一日喝两次就可以了。”   严青接过那张方子,点了点头。   陈大夫看了严青一眼,还是小心地叮嘱道,“将军以后也千万别再给夫人用这种药了。”   “还有这段时间,还请将军咳……清心寡欲才是,等夫人好了,才能……”   至于怎么清心寡欲,这个,应该就不用他细说了。   “好,多谢陈大夫。”   男人薄唇紧抿,低声答应下来。   她现在都已经这副样子了,他哪里还敢动什么其他的心思,自然要等她好全了才是。他现在后悔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再做出这种事儿来。   陈大夫见他面上很是慎重,是不是地看向床榻那边,目光中明显带着几分忧虑。   一时颇有些感叹,没想到这位大将军虽然名声冷了些,实际倒还是个很会心疼人的。这身子娇弱的将军夫人,以后多半是个有福的了。   不过嘛,大将军虽然战功赫赫,可大约是成婚晚了的关系,在某些事上,未免经验也稍微不足了些。   待得这段时间过了,他倒是可以送些书过来,让这位大将军好好学一下。   至于现在嘛,大将军正是要清心寡欲的时候,他也不必再火上浇油了。   陈大夫一边想着,一边说了些这段期间要注意的事儿,同严青一同出了内室。   ——   两人出了屋子没多久,榻上的人长睫动了动,睁开了眼。   方才她没听错的话,那位大夫说的是……让他清心寡欲……   应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眨了眨眼,想着之前迷迷糊糊听到的那段对话,唇角微微上扬。   虽然身上依旧很疼,却好像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气,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若非那种歪门邪道的药,她也不至于这样丢脸,疼到昏过去。   现在,总该也让他多吃点苦头才是。   长长的睫毛之下,那双雾气朦胧的水眸亮了几分,娇艳的红唇向上勾起一个略带狡黠的弧度。   既然大夫都说了,要等她好了才行,他也亲口答应了。   可有没有好全,这件事,似乎全部由自己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清心寡欲^_^ 先暂时不妨防盗章了,后一章开始会试一下晋江的防盗设置,这样一直追的妹子只会看到正文^_^不用等替换啦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午后的阳光正好, 明亮温暖的光线打在木制的雕花窗格上, 透过薄薄的素色窗纱照进了里屋, 将屋子里的桌椅柜凳都染上了一层暖意。   桌上两只儿臂粗的喜烛还未燃尽,留下了大半截, 依旧是一派喜庆的模样。   绕过小屏风, 里间的地方是一座雕花架子床,床边大红色的轻纱帐幔低垂,层层叠叠, 遮住了窗口透进来的亮光。   床上的人还在沉沉地睡着,屋子里只有轻轻的均匀呼吸声, 静的连清风拂过窗棂的声音都能听到。   不知过了多久,一小截雪白的手腕自床榻里侧伸了出来, 纤细的手指徐徐撩开帐幔, 声音犹带着睡梦初醒的沙哑之意。   “玉书。”   齐楚楚一连唤了几声,大约是因为睡太久了,喉咙也干渴得很,声音颇有些虚弱无力。   等了片刻,才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撩开了帐子一角。   “姑娘, 您终于醒啦。”   ——   玉书见自家姑娘总算是睡好了, 眼睛不由得弯了弯,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手脚麻利地扶她坐起身来,塞了一个软枕在齐楚楚身后, 让她靠坐地舒服些。   方才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唤自己,玉书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虽然那天大夫最后说,姑娘身体并没什么事,只要按时吃药,休养些时候慢慢就好了。   可是这两天,姑娘几乎就没怎么醒过,一直这么沉沉地昏睡着,连前两天的药,都是将军私下帮着喂进去的。   今儿个将军有事去军营了,她还真有些不知道,待会儿药熬好了要怎么喂进去。   还好,谢天谢地,姑娘今儿个终于是醒过来了。   玉书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手指拉着她片刻也不敢离开,面上神色颇有些激动,絮絮叨叨地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   齐楚楚看着她这般开心的模样,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好笑,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   看玉书现在这激动的样子,严重地倒像是自己死而复生了似的。   其实,自从那天不小心听到了大夫和严青的对话之后,她本来是打算装一装虚弱,争取让严青清心寡欲的时间越久越好。   可没想到,她倒是高估自己的身体了。   完全不用她自己伪装,她居然又睡了过去,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昏睡了两天,人事不省。   当然,就算现在醒了过来,身上也还疼的厉害,疼的她根本都不想离开床榻。   难不成是老天爷看穿了她的打算,以这种方式成全她一次么?   齐楚楚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这个方式可以避开某人,可装病是一回事,真病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的变成这种病歪歪的模样,难受的到底还是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难受罢了。   说不准,这两种方式到底哪个更不舒服。   也不知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了。   ——   齐楚楚清了清嗓子,喉咙实在是有些干渴了,口中也是残留的苦涩药味,一阵阵的难受。   她拉了拉犹自兴奋着的玉书,低声提醒道。   “给我倒杯水吧。”   玉书这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忙忙地小跑到桌边,拎着茶壶倒了一小杯水,稳稳地递到了她手里。   齐楚楚喝了一杯,这才觉得稍微好受了些,不过嘴巴里的那股药味,还是有些不舒服。   ——   “姑娘,您这两天,可是把我吓坏了。”   玉书一边将空杯子放回床边的案桌上,一边絮絮叨叨道。   一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齐楚楚,笑眯眯地添了一句。   “您都不知道,您生病的时候,将军有多紧张,要不是今儿个将军实在有事脱不开身,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屋子里照顾您呢。”   将军这么看重姑娘,她这个做丫鬟的看在眼里,自然也是为姑娘高兴。   ——   本来,姑娘一嫁进来就生了病,她还很有些担心将军会觉得晦气,从此对姑娘疏远起来的。   没想到将军不止没有疏远,反而还这样照顾姑娘,叫她看着都有些惊讶。   不止平日里药是他喂得,就连擦身这种活儿都包揽了,她这个做贴身丫鬟的,相比之下,反倒是成了闲人一个了。   偏偏这会儿姑娘醒过来,将军又不在这里,她自然要帮忙说几句好话,这样子,姑娘和将军的关系也会更好嘛。   “嗯,我知道了。”   听到她这番话,齐楚楚稍微愣了一下,却是语气平常地回了一句,口吻有几分冷淡。   说了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有下文了,脸上也没什么喜悦的表情。   玉书有些不解,将军这样费心照顾,这世间只怕少有男人能做到了,照理说姑娘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可怎么姑娘听到这件事,好像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开心呢。   ——   其实,齐楚楚刚听到的时候,倒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   她确实很意外,严青会那样亲自照顾她,连玉书这丫头都忍不住要帮他说好话。   只不过,一想到她生病,完全是拜那人的邪=药所赐,她心中就有些气闷。而且后来还疼的晕了过去,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因此那点儿感激才生出来,就一下子灰飞烟灭了。   要不是那个药,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那样,就根本不需要他来照顾。   ——   见齐楚楚不愿多说,玉书也没好再提这事。   只是暗暗心想着,如今姑娘身子刚刚好转一些,难免会有些不舒服,所以对这事不上心也可能是身体原因吧。   等再过几天姑娘好了,总会缓过来的,知道大将军的一片心意的。   玉书索性也不再纠结于那件事,转而关心道。   “小厨房叫人备了小米粥,姑娘可要用一点?”   她不说还好,这会儿说到吃的,齐楚楚倒还真觉得有点儿饿了,肚子里也是空空的。   这两天,一直昏睡着,除了喝药之外,也没吃什么东西,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要饿坏了。   齐楚楚点头应了一声,玉书忙吩咐人端了粥上来,伺候着她用下。   ——   锦绣院之中,老夫人午睡了起来,身边的大丫鬟冬荷正给老夫人梳头,就见铜镜里面的老夫人皱了皱眉。   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用的力气大了些,正要告罪,却听得老夫人问道,   “楚……二夫人那边是怎么了?病了这么几天还不曾好转?”   “奴婢也不知,听说二夫人如今还昏睡着。”   “大夫怎么说的?”   “回老夫人,那位大夫说没什么大碍,让二夫人多休养一些时日便好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却依旧有些愁眉不展。   前几天知道楚丫头没能来请安的时候,她还高兴的很,想着两人终于圆房,阿青也算是有救了,以后就好了,总算还能有希望抱上可爱的小重孙和小重孙女。   可没想到,楚丫头却是连续几天都没能过来,这会儿,她反倒觉得有些焦心了。   ——   老夫人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越想越是不安。   难不成,是之前让冬荷送过去的那个十全大补药送坏了?   毕竟楚丫头生病的事儿,是从送药那天之后开始的。   说不准是那个药效太厉害了……   这么看来,这以后还是不能乱送补药了啊。   有了补药,阿青的毛病虽然好了,可楚丫头这情况也未免太凶险了。   总不能为了希望渺茫的传宗接代,把楚丫头的性命给活活地赔进去了。   “哎”,老夫人望着镜中鬓边的几缕银发,叹了叹气。   看来这命中注定的事儿,即使有时候想要强行扭转,依旧是行不通的啊。   这小重孙和小重孙女,看来可能是注定无缘了。   ——   齐楚楚用完粥没多久,正有些犯困,思索着要不要再睡上一觉,忽听得外头小丫头传话说,老夫人过来看她了。   她刚接过帕子擦了把脸,都还没来得及梳头打扮,冬荷已经扶着老夫人进了院子。   “玉书,扶我起来。”   齐楚楚才稍微动了一下,就牵扯到了伤口,虽然没有出声,却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姑娘,你……”玉书看她这样,有些不忍心。   “别磨蹭了,快点儿。”老夫人亲自过来看她,她这做小辈的总不能躺在床上,未免也太失礼了。   玉书到底熬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从床榻下来,匆匆忙忙给她披了件莲青色外袍。   两人才走出去几步远,老夫人和冬荷已经从屏风外绕进来了。   ——   “祖母,您怎么来了,要是有什么事传我过去就是。”   齐楚楚强撑着站好了,微微弯腰行了一礼,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虚弱。   她这会儿能站住,全是靠着玉书,就这样,腿还是使不上力气,一阵阵发软,能这么站着已经是极其费力气了,额上甚至渗出一层细汗来,小腿也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老夫人本是听下人传话,说她终于醒过来了,一时高兴,这才想着过来瞧瞧。   哪知道她会病着起身迎接,都病成了这般模样,正是要好好养着,哪里经得住这么乱动。   “哎哟,快坐下,快坐下。”   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让冬荷帮忙扶着齐楚楚,和玉书一起,将她送回了榻上。   ——   老夫人在榻边坐了,握着她的手,还忍不住念叨道。   “你这丫头,同我讲那些虚礼做什么,这进进出出的,万一病情加重了,阿青到时候说不定要埋怨我这祖母的。”   听着老夫人提到严青,齐楚楚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低垂着眼睫,有些不安地摇了摇头,“劳烦祖母过来,是楚楚失礼了。”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也不纠结这个话,声音很是和蔼,“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惦记这些礼不礼的,我就是听说你醒了,过来看看你。”   “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老夫人瞧着她面上的虚汗,还有苍白的面容,眸中不由得带出几分担忧之色来。   ——   瞧得出来,老夫人是真的关心她,要不然,也不会特地过来看她了。毕竟她只是个做小辈的,老夫人如今年纪大了,走动的也少,居然会过来探望她的病情。   齐楚楚心中倒有几分动容,紧抿的唇角放松了些,绽开一个柔和的笑,轻声答了一句。   “祖母不用担心,楚楚现在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好好好,没什么事儿就好。”   老夫人见她虽然瞧着虚弱,但精神倒还好,拉着她,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过了一会儿,却是将守在旁边的冬荷和玉书斥退了下去。   ——   待得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老夫人思索了一下,这才低声道,“楚丫头你先好好养病,这段时间就让阿青分房睡,免得打扰你休息。”   齐楚楚琢磨了一会儿,才渐渐领悟过来,苍白的脸上瞬间氤氲上一层胭脂色,窘迫地避开了老夫人的眼神。   特意让他们分房睡,还怕严青打扰她休息……   这话中暗含的意思,老夫人这算是……误打误撞地猜出什么了吗?   虽然实情有些偏差,但说起来似乎也差不了多少了?   老夫人这么为她着想,居然要为了她把某人赶出去睡。   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是安全了很多啊。   齐楚楚低着头,唇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点同情可怜的严大将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会有更新掉落哟^_^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日暮西沉, 整个都城都笼罩着一层浅浅的暖黄光晕, 就连平日里冷硬的城墙也在这暖光之中泛出柔和的色泽。   熙熙攘攘的街市早已经收了摊, 路上行人寥寥。   临街的民居之中,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而上, 给这繁华的都城增添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气息。   一骑黑色的骏马疾驰而过, 穿过安静僻静的长街,转过几道弯,稳稳地停在了威远侯府的大门之外。   身穿玄色劲装的男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 拂了拂衣衫,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守门的小厮, 迈开长腿就往府里走。   男人冷峻的眉紧紧拧着,印出一道深痕, 深邃的眸中带着几分担忧之色, 脚下的步子也是越走越快。   ——   严青今天在军营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却一直沉不下心来,惦记着生病某人的状况,批阅公文的时候都有些走神。   清晨离开的时候,她依旧昏睡着, 连眼睫毛都沉沉地耷拉着, 在光洁的脸颊上映出一道安静的阴影, 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会永远这样睡下去,再也醒不来。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她都睡了好几天了,要是再这么不吃不喝地睡下去,身子怕是要撑不住了。   他得想个法子, 看能否通过静王引荐一位御医,过来替她仔细查看一番。   严青正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   走到回廊处的时候,忽然有一个青衣小厮迎面小跑上前来,恭恭敬敬地鞠躬行了一礼,快言快语地传话道,   “参见将军,老夫人那边吩咐说,请您回来之后走一趟锦绣院,老夫人有重要的事要交代您。”   严青步子顿了顿,皱眉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那青衣小厮摇了摇头,只回答道,“这个冬荷姑娘没说,奴才也不大清楚。”   他本来是要去院子里传话的,没想到正好遇上将军回来了。   “好,我知道了,稍后过去。”   严青点了点头,落下话,依旧朝着住的院子那边走去。   虽然府里一片平和,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可总要亲眼回屋见一见,他才能放心。   ——   可惜他到的时候不太巧,回到院子的时候,玉书守在屋子外头,屋门紧闭,里头连盏灯都没有点。   严青站在廊檐之下,看了一眼那安静的屋子,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   这样子,只怕是并未醒过来。   不过,守在屋外的玉书见到他,却是眼睛亮了亮,上前几步行了一礼。   “参见将军。”   玉书见他瞧着屋子那边,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但姑娘生病这几日的时候,玉书已经能看出来,这位大将军还是挺关心自家姑娘的,于是主动好心地解释道。   “将军不必担心,姑娘之前已经醒过来了,老夫人还请陈大夫来又看了一遍,大夫说没什么大碍的,再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姑娘先前用了些粥,所以这会儿又歇下了。”   听得她已经醒过一次了,严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如同卸下了一块重石。   ——   玉书也觉得这位大将军着实有些运气不好,守了几天,今儿个出去了一次,姑娘偏偏就醒了。可等他回来,姑娘却又正巧睡过去了。   到头来,还是没能见上一面。   玉书心中琢磨着,大着胆子建议道,“将军要不要进去看看?”   虽然这么做,似乎有些扰了姑娘清梦,可姑娘都睡了这么几天了,稍微被吵醒一次应该也不要紧?   姑娘这才刚嫁过来没几天呢,跟将军都没说上几句话呢,她这做丫鬟的,总要学会变通,多创造些机会给两人才是。   ——   严青在门口停了一下,袖底的手指动了动,可想到上次她晕过去的抗拒模样,男人眉心沉了下来,到底还是没有推门进去。   他这会儿进去,说不定只会打扰里头的人休息。   男人俊逸的眉眼间带出几分沉闷之色,刀刻似的英挺轮廓笼罩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严青收拢掌心,转过身,朝着外头一边走,一边同玉书叮嘱道,“不用了,你好好照顾她。”   “是,奴婢知道了。”   玉书低声应了下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虽然高大的很,但怎么看都有点儿可怜,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气。   ——   其实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将军和姑娘之间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反正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两人相处的情况,相比正常的夫妻似乎总差了点什么?   还有那天请完大夫回来的时候,大将军分明是站在屋子外头,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的样子,姑娘还突然晕过去了。   之前她在姑娘面前提到将军的时候,姑娘也没什么高兴的样子。   总之,各种各样的不对劲。   她都暗暗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私下闹矛盾了。   可这种事儿,姑娘不说,她这个做丫鬟的也不好多嘴。   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让姑娘那么早歇下的。   要不然,现在两个人起码能见上一面,能够说会话也好。   熟话说,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多聊聊,总能慢慢将矛盾解开的。   可这会儿都说不上话,两个人这么老是僵着,她这个旁观的人看着都着急。   ——   锦绣院之中正灯火通明着,老夫人今儿个为了等严青回来,没有像往日一样早早地歇下,歪在榻上看着戏本子打发时间。   屋子外守着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正在廊檐下说着闲话呢。   远远地见着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身玄色衣衫,身量颀长熟悉,借着回廊下的灯光仔细瞧了一眼,很快就认了出来。   两个丫鬟停下笑闹,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礼,赶紧朝着里头通传了一声。   待听到里头的回音,打起门帘,迎着他进了屋子。   ——   严青进了内室,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坐在罗汉榻上,连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冬荷都不在。   严青请安完,在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了,心中却有些疑惑,也不知祖母究竟要同他谈什么私事儿,竟是将人都撤走了。   他脑中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一件事。   该不会,祖母这回又是为了他那“不治之症”的问题?   想到这个,严青就有些头疼。   因为那个大乌龙,他成婚这几天可算是过的无比艰辛,这世上大概都找不到几个他这样憋屈的新郎官了。   要不然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同祖母说个清清楚楚算了。   否则的话,要是祖母以后天天送那些个十全大补药,他可真承受不起。   换句话说,就算他这里承受的住,以那丫头这样弱的体质,肯定也是吃不消的。   ——   “阿青啊,今儿个叫你过来,主要是有件事和你商量。”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祖母请说。”   严青拧了拧眉,要真是什么送补药的话,那可真的不需要,必须跟祖母好好地解释一番才是。   只不过这一解释,又难免会牵扯出路明珠和嘉礼的事儿。   严青这边还琢磨着该怎么解释,老夫人已经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瞧着楚丫头这几日身体也不好,你最近忙着公事,又要早出晚归的,没得打扰了她养病。不如这段时间,你先歇在书房那边?”   “让楚丫头也好好养病,早日养好身子,我也好放心。”   ——   歇在书房那边?   严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祖母的神情看着十分郑重,一点也不是开玩笑的意思。   祖母刚才的意思是让他们分房睡?   他这才成亲几天啊,好不容易将人娶进了门,才刚刚尝到一点儿个中滋味,就被大夫叮嘱清心寡欲了。   清心寡欲也就罢了,怎么就要沦落到要去睡书房了。   听祖母的语气,好像生怕他呆在齐楚楚身边,让她的病情愈发严重似的。   是,之前那事儿,是他做的不好。   可现在有了大夫的警告,他自然不会乱来。就算他心里想怎么样,也得等她好全了再说。   这会儿听得老夫人这番话,倒像是齐楚楚才是她亲孙辈,生怕被他这个“外人”欺负了。   严青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自然不肯应下这番话,无奈道,“祖母,这件事我会多多注意的,您就别担心了,没这个必要。”   ——   老夫人听到他的回答,却是恨铁不成钢地斜了他一眼。   老夫人也明白,这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刚刚晓事,食髓知味是难免的。   可就这么几天时间,为了楚丫头的身体着想,他委屈一下睡个书房怎么就不行了。   原本是想着让楚丫头私下同他说的,不过后来老夫人转念一想,只怕楚楚来说的话,他多半不会同意这事儿,难免还会伤到夫妻间的感情。   于是老夫人回来之后,思索了半天,还是决定将他请过来,亲自劝说一番。   楚丫头的话他不愿意听,自己这个做祖母的话,他总该听一听吧。   ——   谁知道,这提议刚说出去,就被这孙儿堵回来了。   年轻人没个轻重的,要是不分房的话,天天这么在一处住着,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楚丫头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别说好好养病了,不病的更严重就不错了。   这事儿,还是不能由着他自个儿的心意来。   老夫人面上严肃了些,语气很是慎重地道,“我先前已经同楚丫头说好了,她也同意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总共也没几日的时间。”   “她身边自有丫鬟照顾,也不用你操心。”   “我待会儿就叫人过去,替你把书房那边收拾出来。”   见严青还是一脸不愿地神情,老夫人也觉得方才的语气似乎强硬了些,声音缓和下来,劝慰似的补了一句。   “这样,等她好了,你想哪天搬回去住都成,到时候祖母保证绝不会再阻挠你了。”   ——   听到那句“她也同意了”的时候,严青原本无奈地神情,立时就沉了下来。   方才想要和祖母争论一番的心思也渐渐消散了。   她一直都很抗拒那种事,就算圆了房,也不愿意让他接近,恨不得将他推得越远越好。   说到底,这件事究竟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她的本意,她至少都是默认了老夫人的想法,也答应了分房的事。   既然她执意如此,他又何必非要强人所难。   或许,没有了他在旁边,她的心病去了,病情确实会好的更快。   严青眸光冷淡了几分,手指握了握,原本勾起的唇也抿成一条笔直的线,嗓音低下来。   “好,我知道了,我今晚就会搬出去。”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睡得迷迷糊糊之中, 隐约听见屋子里有什么细细簌簌地动静声, 还有温暖的气息落在脸颊上。   她那会儿睡意正浓, 眼皮都不愿掀开一下,就昏沉沉地接着睡了过去, 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天明。   因此她也不弄清楚, 那会儿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真有人来过了。   直到第二日醒转过来,看见屋子里少了些东西, 她这才知道,昨晚严青应该是回来过了。   ——   齐楚楚缩在温暖的被子里, 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旁边空着的床榻。   旁边凉冰冰的, 柔软丝滑的布料平平整整, 不见一点儿凌乱痕迹,应该是没有人在上面呆过。   看来,昨天晚上严青回来收拾完东西,就直接搬出去了,并没有睡在这里。   估计是老夫人已经同他说了分房的事。   不过他这么迅速地就搬走, 齐楚楚意外之余, 还稍微有点儿不适应。   虽然在这屋子里住了没多久, 可大约是这些天呆习惯了,现在少了些惯常见到的摆设物件,感觉屋里似乎一下子空荡荡了许多。   挂在床边架子上的玉制革带和带鞘宝剑都不见了,案桌上搁着的兵书和汉白玉狮子摆件被他带走了, 梳妆台上放束发玉冠的地方空了。   好像随着这些东西的消失,另一个人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痕迹也被磨灭了。   ————   让她痛苦地那件事随着严青的离开,彻底远离了,这地方也完全属于了她,她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活。   她甚至有点于心不安,自己之前的行为,会不会稍微过头了些……   这成亲还没几天,居然就把人赶出去住了,似乎有点不大好。   说到底,她和严青已经成了亲,夫妻之间,发生那种事本该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按理来说,严青想要做那事也不是他的错,是行正常的夫妻之礼罢了。当然,严青给她用药那件事除外。   她之前听信了老夫人的话,一直以为自己嫁了个不行的,根本没往那方面考虑,后来吃痛了之后,更是下意识地抗拒反感。   两个人在这事上越闹越僵,好像不知不觉就变成现在这种尴尬情况了。   说到底,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到严青身上,她也得负一点儿责任。   ————   齐楚楚躺在软和的床榻上,烦闷地用被子遮住了头,越琢磨这件事,越是有点儿小内疚。   可她现在疼的下不了床,也是拜严青所赐啊,难道要为了弥补那点儿内疚,主动请他回来住不成?   她蒙着被子哀叹了一声,索性决定先不管了,反正现在还生着病。   算了算了,就算真有什么事儿,也等她病好之后再说吧。   再说了,分房这件事,虽然她很乐意,可也不是她提出来的,是老夫人主动提的啊,她只是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而已。   赶他出去住这个事,归根结底,其实也不能怪在自己头上吧。而且他搬出去的时候,自己还迷迷糊糊地在睡梦中。   特地挑她睡觉的时候走,说不定他早就被弄得不耐烦了,也愿意出去住躲个亲近呢?   齐楚楚整个人裹在被子里,烦躁地翻来翻去,这么半自我安慰半敷衍着,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才慢慢平静了些。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门口传来轻轻地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齐楚楚心中一紧,手指不自觉地缠住了里衣上的细带子绕了几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朝着外头看去。   下一刻,只听得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姑娘,起来喝药吧。”   玉书端着托盘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边的案几上,端起盘中的瓷白色小碗,里头是浓黑的药汁,还在不断地往上冒着热气,光闻着都是一股子苦味。   齐楚楚顿了一下,放开了手指上紧紧缠绕的带子,用手撑着上身慢慢坐了起来。   见到进来的人是玉书的那一刻,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暗暗地有点失望。   她伸手接过玉书手中的瓷碗,闭着眼,一口气将那药汁喝了个干净,连舌尖都苦的没什么感觉了,就算含了颗蜜饯,也还是压不下那阵苦味。   ————   等她喝完了药,玉书站在床边打量了她一眼,才担心地道,“姑娘,昨天你睡着的时候,将军回来过一趟,还从这里搬走了不少东西。”   “嗯,我知道。”   齐楚楚用帕子擦了擦嘴,长睫低垂,眸光落在锦被上那喜鹊连理的双面绣样上,语气似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玉书心中暗暗着急,怎么大将军都搬出去了,姑娘还这么不忙不慌的。   现在都不住在一起了,两人相处的机会可就愈发少了,这万一将军要是被什么狐媚子勾搭上了,可怎么办?   倒时候,姑娘虽然占着正室的名分,但要是不被宠爱的话,又能落得什么好。   玉书正心急着,却听得齐楚楚又问了一句,“他昨晚走的时候,可有交代什么?”   “将军说这段时间公事繁忙,怕是会早出晚归打扰您养病,所以暂且搬出去住几日,让我好好照顾您。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听她这么问,玉书很是努力回忆了一番,积极地回答道。心中也稍微安慰了些,姑娘这样问,说明还是关心将军的嘛。   ————   接下来的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他的话并非作假,严青确实是每天早出晚归,一天都难得见到个人影。   齐楚楚这边倒是一心养病,身子总算慢慢好了起来,也能下来活动一二了。   在屋子里闷了一些时日,人都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   这日午后,阳光不浓不淡倒是舒服的很,齐楚楚让玉书搬了张藤椅放到僻静的树荫底下,随手拿了本书来看。   翻了没几页,她就有些犯困了,眯着眼小憩了一会儿,隐约感觉有一道阴影从旁落了下来,将头上的零星亮光遮挡了几分。   她合上手中的书页,下意识地睁眼看去。   正好由下而上,对上了那人来不及移开的目光。   ————   看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齐楚楚怔楞了一下,面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讶然。   “大少爷?”   齐楚楚看着面前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的人,差点儿没回过神来。   自打和严青成婚之后,齐楚楚几乎就没怎么见过严嘉明出现在府中。   听说他是一反常态地收了心,如今也不再四处招猫逗狗呼朋唤友了,每日呆在军营那边训练,倒像是一心一意要学出个真本事来了。   齐楚楚知道这事儿,还是老夫人在她面前提过一次。眼见得他比以往懂事了许多,老夫人可是高兴不已,常常挂在嘴边念叨。   不过,听说他这些日子都呆在军营的,今儿个怎么突然过来这边了。   难道是找严青有事?   ————   齐楚楚避开他看过来的视线,将手中的书放到藤椅上,扶着椅子站起身,唇边露出一个礼貌的浅笑,轻声问道。   “大少爷可是来找将军的?这会儿倒是不巧,他一早有事,现在已经出门了。”   过了片刻,严嘉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目光滑过她略显苍白的容颜,点了点头,“嗯,我来二叔这儿借几本书。”   齐楚楚抿着唇想了会儿,严青书房的事,她也不好做主,便建议道,   “这样吧,不如等他回来了,我派人去通知你一声。”   察觉到落在脸上的灼热视线,她不自在地往后退开一步,却忘了后面是藤椅,小腿忽地撞到椅子边缘,整个人也跟着往后倒了一下。   还好严嘉明适时地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   他在军营中呆了一段时间,力气越发大了,齐楚楚被他拽的收势不及,一下子往前倾去。   慌乱之中,齐楚楚用手抵住了他的肩膀,才没有尴尬地撞到他怀里。   齐楚楚站稳脚跟,赶紧放开了碰到他肩膀的手,从他手中抽回手腕时,却遇到了阻碍。   ————   严嘉明收拢了掌心,像是陷入魔怔了一般,并没有放开那截细瘦的手腕。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面前的人似乎消瘦了许多,连脸色都这样苍白,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一般,像是生了什么病一样。   难道说,二叔对她并不好?   他原本以为,不去看不去想,就能够渐渐放下这桩心事的。   可方才无意中一瞥,发现树荫下靠在藤椅上的熟悉倩影时,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错的离谱。   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得去想,要是她当初嫁给的是自己而不是二叔的话,定然会好好地照顾她,绝对不会让她变成这种病弱的模样。   要是他能和二叔换一换就好了,那种被强行压抑的嫉妒之情又漫了上来,挟持住他的全部思绪。   “楚表妹……”   见他犹不肯放手,齐楚楚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虽然这地方没什么人看见,可这种情况也十分不妥。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攥着自己那只手的手背,严嘉明吃痛之下,总算是放开了她。   “大少爷请回吧,等将军回来,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的。”   齐楚楚快速说完,也不顾他有没有听到,转过身,只准备快点离开这尴尬的地方。   ————   齐楚楚刚转过身,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十几步开外,一双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边,眸中一片深幽,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讽意。   严青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在这儿站了多久。   齐楚楚一颗心剧烈地跳了跳,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心中却涌上一种莫名的慌乱来,脸色也白了几分。   她脚步快速地往那边走了两步,严青却已经转开视线,就像完全没看见这里一般,直接转身出了院子。   ————   齐楚楚心中好一阵憋屈,咬了咬牙,很是不快地撇了一眼始作俑者。   奈何严嘉明还傻站在那里,怔怔地想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严青曾经回来过。   齐楚楚手心捏得很紧,严青之前那样的表情,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今天真是要被这家伙害死了。   但愿她好好解释一番,严青会相信。   稀里糊涂地出现这种情况,也不知能不能洗的清。   她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可发,越看严嘉明越是生气。   实在不想再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她扭过头看向严嘉明,语气很是郑重地点明道,   “大少爷,我如今和将军成了亲,你该随着将军的称呼,唤我为二婶婶才对,以后可千万别再叫错了。”   她可不想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声。   ————   被她这样刻意提醒,严嘉明那张晒黑许多的脸涨红了些,像是终于从方才的魔怔之中醒悟了过来。   方才的举动的确很是失礼,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已经嫁给了二叔,自己不该再生出什么念头才是。   严嘉明语气很是诚挚地抱歉,“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   不过那声二婶婶,他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分明之前是表兄妹的关系,她年纪还比自己小,现在因着她嫁给了二叔,却一下子成了自己的长辈了。   ————   齐楚楚故意说出那句二婶婶,也只是想让他记清楚两人之间的身份关系,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也别有什么不该有的举动,并非有多爱听这么个称呼。   因此这会儿严嘉明没有这样喊,她倒也不放在心上。   只要他清楚自己这么做不合适,以后不要再闹出这种事让人误会就行。   齐楚楚说完这话,也不再停留,直接同他告辞,回了屋子。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可严青那边,还有个难题在等着她呢。   ————   齐楚楚靠在椅背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之前那时候,虽然严嘉明拉了她一把,两个人的距离暧昧了些,可她后来不是明明白白地推开了严嘉明吗?难道他没有注意到?   离开的时候严青那种难看的脸色,叫她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后怕。   不管两人感情如何,既然现在已经成了亲,碰见这样的情况难免伤了和气。   要是换成她遇到,大概也会觉得挺不舒服的,更何况是严青。他那时候没有当场发怒,直接当作没看见走掉,大概已经算克制了?   虽然两个人关系还僵持着,可暂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等他晚上回来了,自己主动解释一遍,但愿他听得进去。   ————   夜幕低沉,天上的星子都渐渐暗淡了下去,只余一片清冷的弯弯月光。   自上空俯视而下,都城各处的灯烛都已熄灭了,威远侯府东边的院落之中,却还是灯火通明。   主屋之中,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倦。   “玉书,你再去外头看看,人回来了没有?”   齐楚楚手肘抵住桌面,细白的手腕撑着下巴,秀丽的眉宇间蕴着一丝焦虑之色。   她扭头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滴漏,这会儿都快到亥时了,严青还没回来。   桌面上精心准备的一桌菜肴早已经冷了。   ————   玉书不知道是第几次跑出去看了,这次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她从外头走进来,朝着齐楚楚摇了摇头,瞧见齐楚楚眼中再一次的失望,小心着劝道,“姑娘,天这么晚了,要不您先歇下吧。病才刚好一些,可别熬坏了身子。”   “就是有什么话,明儿个早上同将军说也可以。”   齐楚楚没有回话。   她这会儿心里正愁着,今晚不说个清楚,哪里还睡得着。   再说了,这种事儿拖着也不痛快,总归是越早澄清越好。   只不过,严青从那会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府,难道是不打算回来了?   可真要是这样的话,她要到哪里去找他说清楚。   ————   还好,齐楚楚的担心并没有成真。   亥时三刻刚过,外头总算传来了一点声响。   玉书撩起帘子往外头看了看,回过头来朝她点了点头。   玉书心中松了口气,将军可算是回来了。   也不知道姑娘究竟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连觉都不睡了,非要等到人不可。   ——   听得他终于回来了,齐楚楚这会儿早坐不住了,起身出去迎接了。   玉书陪着她出了屋子,廊下的大红灯笼还挂着,映得院子里都是一阵暖融融的亮光。   两人走出来的时候,从外头回来的人却没注意到这边,直接朝着左边的书房走过去了。   齐楚楚脚下步子快了些,急急地追了上去。   奈何前面人腿长迈的步子大,一下子就将她甩在了后头。   “将军”,齐楚楚眼见追不上了,连忙唤了一声。   前面的人终于停下步子,转过身来,扫了一眼面前人单薄的衣衫,俊朗的眉皱了皱,“怎么还不休息?”   趁着他停下来的这会儿,齐楚楚几步追上前,“我有话同你说。”   “先去歇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严青说完,就要推开书房门进去,衣袖一角却被人紧紧地拽住了。   “我说完就走,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少女微微仰着头,清亮的眸光看向他,紧抿的唇角无意中泄露了几分不安。   严青沉默了片刻,这次没有再甩开她,用空余的左手推开门,“进来吧。”   ——   虽然成亲有段时间了,这还是齐楚楚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屋子里布置很简单,靠窗的地方是一张长案,贴着墙壁的地方布置了几列书架,书房用镂空的隔扇分了一半出来,隔扇另一侧布置了张花梨木的矮榻,东西虽然不缺,地方却着实小了些。   想到他这几日就睡在这里,齐楚楚越发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了。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白天的问题。   齐楚楚在椅子上坐下来,偷偷瞄了他一眼,“今天白天的事情,你是不是看到了?”   见他没有立刻反驳,齐楚楚继续解释道,“我当时不小心摔倒,他只是顺手扶了一下,你别多想,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   其实不用她解释,严青也知道。   要是真有什么事,他当时也不会掉头离开。   只是看到两人几乎是亲密相拥的姿势时,他心中还是有种控制不住的戾气涌上来。   明明知道两人没什么事,他还是无法不去嫉妒,嫉妒她在嘉明面前时,脸上久违的浅淡笑容。   成亲这些天以来,她在自己面前总是百般抗拒和害怕,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笑颜。   他知道按照齐楚楚的性子,不会去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可他更清楚地知道,她仅仅是因为妻子的责任才会如此,而不是因为喜欢他。   ————   齐楚楚紧张地捏了捏手指,感觉方才那番话似乎一点作用也没起到,面前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还是说,她太高估自己了。这件事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双乌黑的眼睛往旁边看了看,齐楚楚咬了咬唇,局促地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话音刚落,已经被人一把拽了过去,男人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钳制在怀中。   “别走。”   下一刻,薄唇覆了上来,温软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长驱直入。   齐楚楚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心中怦怦直跳,水润的眸终于不再是忐忑不安,漾出一丝笑意来,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缠住了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的哈哈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柔软的舌尖主动缠上来的那一刻, 男人眸光深幽了几分, 揽住那细瘦腰肢的手臂瞬间收紧, 将人密密实实地圈在怀里,用力地好似要将两具身体融为一体。   她的动作颇有些生涩, 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试探之意, 舌尖如初出壳的小鸟怯生生地探出一点儿,轻轻舔舐了一下,却又停在了那里, 似乎不知该怎么进行下去。   男人喘=息声重了些,唇舌也愈发滚烫, 如同荒原上饿了许久的狼终于寻觅到鲜美的嫩=肉,终于可以尽情地饱餐一顿。   湿润的舌贪婪地席卷过温热的腔壁, 纠缠住那难得主动的香软舌尖, 强势地裹挟着她,吮吸吞噬着。   齐楚楚被那只有力的胳膊搂着,侧坐在他腿上,仰着头承接这狂风暴雨般的灼热气息。   羽翅般的黑色长睫轻轻颤动着,遮住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揪住他背后的衣襟, 下意识地学着回应, 同那人一道沉入情=爱的深渊。   安静的书房之中,一时只剩下唇舌交缠的暧昧水声,还有女子断断续续的细弱喘=息声,和男人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   直到齐楚楚快要喘不上气来, 抗议地哼了一声,肆意掠夺的人才终于不舍地放开了她。   亲密交缠的唇舌分开之时,牵出一道yin靡的细细银丝,落在嫣红艳丽的唇瓣上。   形状姣好的唇瓣在之前的亲吻中,被啃咬地红肿异常,如同涂了鲜妍的口脂一般,散发着诱=人的水亮光泽。   一双眸子雾气蒙蒙,好似浸润了清亮水光,眼角染上一层绯红色泽,眸光流转间,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态。   齐楚楚从那几乎窒息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无力地侧靠在男人怀中,心口处仍在剧烈地跳动着。   红润的唇微启,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男人宽大的手掌顺着她纤瘦的脊背轻轻地抚摸着,帮助她平复气息。   目光不经意间落下,却见绣着银色滚边的衣领在之前的纠缠之中敞开了些,露出一小片细腻莹白的脖颈。   莹白之下,被衣衫遮住的丰盈之处不停地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起伏,带动起一阵旖旎的曲线。   那只抚摸着脊背的手渐渐滑向下方,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微微俯下身,温暖的唇贴上细嫩的脖颈,像是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似的,或轻或重地啃咬着,在白净的肌肤上落下湿润斑驳的痕迹。   ——   被那不痛不痒的力道亲密地啃噬着,齐楚楚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脊背处隐隐约约泛上一点儿酥麻的感觉。   她刚刚回来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又全部流失了一般,揪住他衣襟地手指都无力地垂落下来。   那湿热的感觉顺着脖颈处一路下移,所到之处,无不激起一阵阵颤栗的感觉。   她只觉得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快的好似下一刻就要蹦出胸腔似的。   感受着唇舌落在肌肤上的炙热温度,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凹凸有致的玲珑身躯起伏地愈发剧烈了些。   搂住她腰肢的那只手紧了紧,将她又往怀中拥近了些。   ——   下一刻,齐楚楚隐约感觉到,两人腿相贴着的位置,似乎有什么热烫的东西,正微微跳动着,要抬起头来似的。   她如今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了,经过了之前那两次惨烈的事,又怎么会不懂那热烫的东西是什么。   想到之前痛的连床都下不了的情形,那种折磨人的痛意仿佛一下子被唤醒了,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紧张地屏住了几分,下意识地就要挣脱开。   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动。   方才他吻上来的时候,她早该猜到会有这样的事儿了。   她当时不仅没有拒绝,还因为心里的那点歉意,选择了主动迎合。这会儿再反悔推开,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现在两人好不容易关系转好了一点,要是再来一遭,后半辈子只怕真的要相敬如冰了。   齐楚楚绷紧了身子,牙齿咬了咬下唇,嘴唇抿的紧紧的。   既然两人都成亲了,那这夫妻之事,她迟早是要适应的。   或许多痛几次,她也就习惯了……   齐楚楚手指紧紧地掐住掌心,控制住想要逃离地冲动。   任由那人滚烫的唇落下,微凉的手指挑开外面的衣衫。   随着他的唇渐渐下移,齐楚楚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脊背绷直了几分,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料想中的事情却没有到来。   湿润的唇离开她颈边肌肤,那种微烫的气息似乎渐渐远了,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齐楚楚心中有些奇怪,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睁眼看去。   却见严青伸手替她掩上外面的衣衫,然后放开了圈住她腰间的手臂,将她往外推开了点,说了一句。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幽静的深夜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低哑了许多,沉闷地喘息声被刻意压制住了。   尽管这样,冷峻的脸上那种忍耐的神情却是没法掩饰。   ——   齐楚楚怔了一下,忽然有些不明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都已经那样了……她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物,怎么这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还让她早些回屋休息。   上一次那回,到了这种情形,他哪里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难道是担心她的伤还没有好,齐楚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他自己不要的,她也不好主动。   齐楚楚有些脚软地从他腿上站了起来,往旁边退开了两步。   只是要告辞的时候,齐楚楚半垂着眼,无意中撇到那明显激动的东西,犹豫了一下。   她捏紧手指想了又想,终于还是鼓足勇气,磕磕绊绊地暗示道,“要不要我……帮忙?”   毕竟他今天也算是放了她一马,她总要知恩图报,也不能就这么晾着他不管吧。   成亲当晚那次他握着她的手弄,好像也可以?比起那事儿来,这活可是轻松多了。   ——   严青攥紧了手心,只盼望着她快些走掉,不要再留在这里挑战他的自制力了。   正辛苦地忍耐着,却听得她来了这么一句,简直都有些想反悔了。   刚才她是没有拒绝,可她身子僵硬成那样,他又不是没有知觉,怎么会察觉不到。   明知道她反感害怕还强行继续下去,那他同衣冠禽=兽又有什么分别。而且她还在养伤期间,大夫同他说过,至少过了半个月才行。   所以他才会让她回去歇息。   可她居然提出这么个帮忙的法子来,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现在想来,祖母让他分房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同她再这么呆下去,他真不一定能把持的住。   严青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站起身,一把拉过她,走到紧闭的门边,打开门扇将她推出了屋子。   ——   门扇被里面的人紧紧合上,齐楚楚站在门外,被夜风吹拂着,脸上的燥热也褪去了几分。   过了片刻,玉书才从旁边的廊道之下走了过来。   她没有守在门外,特地离得远了一些,就是怕像之前一样,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上回那次,可是听得她面红耳赤。这次说什么,都不敢离得太近了。   不过她没想到,姑娘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玉书走到齐楚楚身边,瞥了一眼她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低声问道。   “姑娘,咱们现在回去吗?”   齐楚楚从紧闭的书房门上收回目光,红润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乌黑清亮的眸弯了弯,应了一声,“嗯,走吧。”   ——   午后,浓密的树荫之下,石桌边坐着两个年岁相仿的姑娘。   坐在左边的身量清瘦些,面容秀丽,气质腼腆,穿着一身月白色绣折枝纹长裙,正是二姑娘严芷兰。   严芷兰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有些期待地道,“安乐公主这次的生辰宴会,听说是安排在京郊的庄子里,总算是有机会出去走走。”   整日憋在这宅子里,就算是她,也觉得颇有些无聊。   坐在她身边,身量窈窕、明眸皓齿的另一位姑娘正是齐楚楚。   她今儿个穿了身石榴红绣海棠纹绫裙,乌黑的发间只简简单单地簪了一朵秋海棠,因着尚在病中,连脂粉也未施。简单素净的装扮,却愈发衬得肌肤如玉、明艳动人。   齐楚楚将手中的帖子搁在桌上,笑着应和了一声。   只是瞥见石桌上的帖子,眸中却隐隐滑过一抹忧虑之色。   她和安乐公主从来都没什么交情,几乎算得上的是陌生人了,也不知道安乐公主的生辰宴会,怎么会忽然想到请她过去。   大概是因为她将军夫人的身份?   不过,她好像还记得,安乐公主之前对严大将军很是爱慕来着……   之前路明珠和严青的婚事还没确定的时候,安乐公主在路上碰到路明珠都是好一阵冷嘲热讽。   现在被她这么个无名之辈占了将军夫人的位置,安乐公主这会儿还不知该有多气呢。   难不成,这是一场鸿门宴?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安乐公主的生辰这天很快就到了。   举办宴席的地方设在京郊的别庄, 离京中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驱车过去要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   因此这天刚蒙蒙亮, 一辆悬着青色帷幕的四轮马车就已经停在了威远侯府的大门之外。   这一次生辰宴会,虽然不是在宫中举办, 安乐公主还是如往常一般, 将京城不少府里的女眷都邀请过去了。   因着安乐公主年纪还小,邀请的人大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比如府里的大姑娘、二姑娘、表姑娘之类。   像齐楚楚这样已经成亲的, 倒是寥寥无几。   ——   齐楚楚虽然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到底还是应下了这邀请。   安乐公主贵为皇室血脉, 身份尊贵自是不必多说。   而且安乐公主深受当今圣上宠爱,听说性子一向嚣张跋扈, 齐楚楚也确实亲眼见过。   平日里, 即使是京中的名门贵女,也不敢轻易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   齐楚楚深知,如今要是收下她的帖子去赴约,或许不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儿,也许安乐公主送帖子给她并没有什么深意。   可要是她推了这邀请, 却无疑是狠狠驳了安乐公主的面子。   以安乐公主心高气傲的性子, 必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到头来,没得又招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还不如干脆赴约算了。   只期盼着是她想多了,但愿这位小公主真的只是顺便发了张帖子给她才好。   即使万一真有什么不对劲, 她如今心里有了准备,自然也会警醒些。   以小公主的嚣张性格,就算是刁难人,招数应该不至于太难对付,到时候自己尽量想办法就是。   ——   齐楚楚因着想着这事儿,到底还是有些心烦,昨儿晚上翻来覆去,都没有休息好。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天色也差不多要亮了,她勉强眯了一会儿,等被玉书唤醒的时候,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磨蹭了好一会儿,险些耽误了时间。   玉书伺候着她起身梳洗了一番,齐楚楚打开衣柜看了看,还是拣了件藤青色绣折枝长裙出来。   “姑娘,这件颜色也太沉闷了些,要不换一件?”玉书拿着那衣服,有些纠结地建议道。   这衣服样式本来就很简单,颜色又暗,怎么看都像是四五十岁的夫人们穿的。   也不知姑娘怎么偏偏就选了这么件,要是换上这衣服哪里还像十七八的人,只怕瞧着起码都老了十岁。   “不用,就这件。”   齐楚楚一边换下身上的寝衣,一边回答道,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   她自然明白玉书的意思,不过特地挑这么件衣服,就是为了低调些。   她素来知道,自己的容貌惹眼了些,今儿个是安乐公主的生辰,她自然不可抢了公主殿下的风头,最好是往低调了打扮才好,争取不要引起安乐公主的注意,这样也能安全些。   再说了,那些漂亮衣服,她平日里有的是时间穿,又何必非要挑这么个日子。   玉书见劝说不动,时间又紧,无奈之下,只好替她换上了那件衣服。   ——   等齐楚楚收拾打扮妥当,去到老夫人屋里请安的时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大姑娘严芷萱和二姑娘严芷兰已经坐在屋子里了,就连一向贪睡的表姑娘周凝霜也早早地到了,就等她一个了。   因着前些日子齐楚楚自从新婚之后,几乎就在养病,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同严芷萱和周凝霜打过照面。   齐楚楚正要同老夫人抱歉一番,周凝霜已经侧过身子转向她,明亮的眼睛弯了弯,娇声道,   “我记得以前,楚姐姐可是每天都第一个来给外曾祖母请安的,我可怎么争都争不过呢。没想到楚姐姐嫁给舅舅之后,倒是来得比我还晚了……”   周凝霜说着,用长袖掩住红唇,低低地笑了两声。   像是在谈论什么好笑的事儿似的。   齐楚楚闻言,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周凝霜这话,分明就是暗讽她成亲之前整天谄媚逢迎,成亲之后,却仗着将军夫人的身份,礼数上越发地没有规矩了,连给老夫人请安之事都懈怠了。   ——   当然,今儿的事,她确实是稍微来晚了些,这一点她不否认。   齐楚楚也不和她争辩,落落大方地朝着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行了一礼,“楚楚让祖母久等了,还请祖母赎罪。”   老夫人看她神色间有几分憔悴,知道她大病刚愈,身子还有些虚弱,正忧心着呢,哪里还会怪罪她失礼不失礼。   老夫人摆了摆手,语气很是关切,“没事,快坐下歇歇。”   周凝霜见老夫人像是完全没听懂她的话外音一般,居然还很是心疼齐楚楚,生怕她站一会就累着了,一时心中不由有些怨气,撅着嘴撒娇道,   “外曾祖母可真疼楚姐姐,以前我来晚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好的待遇。”   ——   齐楚楚坐在椅子上,笑着看了她一眼,状似无意地说道,“凝霜外甥女这话,怎么倒像是祖母亏待你似的,同我记得的倒是有些不一样。”   周凝霜脸涨红了些,她方才一时不爽才说了那么句话,没想到反倒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祖母自然没有亏待过她,这些年来,祖母知道她贪睡的性子,一直都是让她睡到自然醒了再请安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姐姐……”   周凝霜才说了一半,却听得老夫人低声呵斥了一句,截住了她的话。   “凝霜,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如今该改口唤舅母才是,哪有同长辈这般说话的。没个尊卑,成何体统。”   ——   周凝霜听得老夫人这训斥之话,一时脸色都白了。   她自然明白,齐楚楚如今嫁给了严青,照辈分来算,她的确应该叫齐楚楚舅母。   可她哪里甘心。   本来齐楚楚出身低微,想当初,根本连个京城小官之女都比不上。   也不知使了什么卑鄙的法子,才会让严青心甘情愿地娶她过门,连外曾祖母也被她哄得团团转,都没怎么阻拦两人的婚事。   分明是一只不起眼的麻雀,却偏偏得了好机会,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今齐楚楚不仅仅成了身份尊贵的将军夫人,更重要的是,还变成了她的长辈。   想到以后见到齐楚楚,自己都得向她行礼,尊称她一声舅母,周凝霜就打心底一万个不愿意。   她原本还想着糊弄过去的,偏偏这会儿被外曾祖母这样拎出来,直白地训了一顿。她心里好一阵不快,越发怨气重重了。   ————   她往旁边偏了偏,却见齐楚楚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红润的唇微微上扬着,似乎正等着她开口唤一声舅母,神情很是惬意的模样。   周凝霜越看越觉得,她脸上的那副表情,分明就是想看她低声下气赔礼的得意之色,一时间都气坏了。   偏偏这会儿刚被外曾祖母教训了,她哪敢违逆。   周凝霜恨恨地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低了低头,向着齐楚楚行了一礼。   “舅母,是凝霜方才无礼了,还请舅母不要放在心上。”   齐楚楚虚抬了抬手,声音笑吟吟地,“快快起来,我也知道,这一时改口是难了些,这事怎么能怪你。”   说到一半,却是话音一转,带了几分殷切的叮嘱。   “不过等会儿过去宴会那边,外甥女可别再喊错了,不然外人怕是以为咱们不知礼数,难免失了咱们侯府的面子。”   周凝霜听她前半段话,还以为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待听得她后面这句,气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险些没缓过气来。   齐楚楚分明就是讽刺自己不懂礼数,连个长辈的称呼都理不清。   可要命的是,她之前确实故意喊错了,就算现在想澄清也根本没法子。   “好了,你们也别在这儿呆着了,免得耽误了安乐公主的生辰宴会,现在就收拾收拾出发吧。”   老夫人摆了摆手,催促道。   “是。”   众人一同起身应了,齐齐地退了出去。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清晨啾啾鸟鸣声中, 马车沿着宽阔安静的官道一路驶来, 最终停在了京郊一座占地极广的别庄之外。   此时正值秋收时节, 别庄之外,放眼望去, 是一大片延绵不绝的金黄麦田。   晨光之下, 微风拂过,金色的麦穗随风而动,起起伏伏间, 卷起一层金灿灿的柔和波浪。   众人一一下了马车,方走了两步, 已有两位侍女自门口处迎了上来。   那两人皆穿着莺背色素面裙衫,清秀的脸上挂着浅笑, 走动间步履轻移衣衫丝毫不乱, 动作十分标准,一看就是受过严苛训练的宫女。   两个宫女走到众人面前,微微福了一礼,其中一个脸长些的宫女柔声说了句,“公主殿下就在里面, 几位姑娘请随我进去吧。”   说完便在前头领路。   众人随着那两个宫女进了门, 一路往里走来, 目光落在庄内的宅院上,多多少少露出些赞叹之意。   此处虽说是别庄,但皇家别庄与一般世家的庄子相比,自然是要恢弘宽敞许多。   不过与宫中殿宇四处碧瓦琉璃, 布置得华丽精美不同,此处别庄并不如何精雕细琢,只用了简单的木材搭建而成,廊檐之下,横梁之上,均不见富丽堂皇花样奢侈的雕花壁画。   京城中随随便便挑一户世家宅院,都比这屋子要华丽的多。   尽管装饰极为简单粗野,却偏偏又透着一种洒脱利落之气,加之院落布局宽松,通风极好,走在回廊之下,微风拂面,很是惬意。   ——   宴会的地方布置在临近湖边的一处水榭之中,虽是秋日,天气倒还不如何寒凉,而且阳光不浓不烈地照下来,即使坐在湖边,也不会染了寒气。   那脸长些的宫女走到水榭外,便止住了脚步,屈其食指叩了叩门,朝着里面通传道。   “公主殿下,威远侯府的几位姑娘都已经到了。”   过了片刻,便听得里头传来一个女音,声音虽然稚嫩了些,却带着一种天生皇室的骄纵气度。   “进来吧。”   齐楚楚等人随着那宫女进了屋子,只见上首的地方,圆乎乎的安乐公主坐在太师椅上,依旧像往常一样,满头都是亮闪闪的金饰珠钗,映得整个屋子都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安乐公主右手边的位置,坐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这姑娘穿着身妆花缎攒枝千叶海棠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碧玉步摇,身量苗条,面若桃花,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此时有了圆乎乎的安乐公主在一边陪衬,便愈发显得这姑娘娇美夺目了几分。   她们一行人来得算早,其他府里的姑娘这会儿估计还在路上。   众人朝着安乐公主行了礼,便在下首的位置坐了,用着茶点,随便聊些京中的闲话。   聊了有一会儿,齐楚楚才从谈话中听出来,原来坐在安乐公主旁边的那位姑娘名唤郑雨晴,乃是安乐公主的亲表姐。   ——   这位郑姑娘的生母郑氏,同安乐公主的母妃淑妃娘娘乃是亲姊妹的关系。   淑妃娘娘出身并不算高,当年其父亲不过是个六品的京中小官,后来淑妃进宫,一举得男,生下聪慧敏捷的静王殿下,颇受圣上喜爱,这才慢慢地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当年郑氏出嫁的时候,淑妃年纪还小待字闺中,家中也未曾得势,替郑氏选的是一户当时还算门当户对的人家。   等到后来淑妃得了圣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郑氏早已经生儿育女了。男方虽然家境还算殷实,却是庸庸碌碌,于仕途无望。   就算郑氏心有不甘,也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自己没能嫁好,郑氏却不愿再委屈了小女儿雨晴,便常让她进宫与安乐公主作伴,只盼借着这机会攀上一门好婚事。   ——   闲聊之间,其余世家的姑娘们也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宴会正式开始。   穿着莺背色素面裙衫的侍女鱼贯而入,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美酒佳肴布置在桌案之上。   齐楚楚落座之前,略略打量了一下,安乐公主邀请的人中,的确只有她一个梳了妇人发髻的。   她在打量别人的同时,有两三个年纪小的姑娘也在偷偷瞧她,面上带着几分探究,大约是奇怪她这个已婚人士,怎么会混进安乐公主的生辰宴上。   ——   因着齐楚楚将军夫人的身份,比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然是高了一辈,被安排的位置离安乐公主最近。   近的她一落座,就感觉到了安乐公主投过来的视线。   齐楚楚一抬眼,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那双圆眼睛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嫉妒之意。大约是恨极了她抢了自己将军夫人的位置。   但其实吧,就是这位置就算她不占,也总会有人占去的。   不管怎么说,也不会落到安乐公主一个小女娃身上。   也不知严青施了什么迷魂术,迷得安乐公主心心念念要嫁给他。   说起来,今儿这“鸿门宴”,全是拜“沾花惹草”的严大将军所赐啊。   ——   侍女上菜的时候,齐楚楚暗中仔细地瞧了瞧,她与周围人的菜肴都是完全一样的,菜品中也没有什么相生相克之物。   还好,小公主应该没准备在这食物上做文章。   齐楚楚夹了一筷子菜,正送入碗中,忽听得身边的小公主道,   “说起来,严夫人当日大婚之喜,本宫还未来得及庆贺,不如就借着今日,敬夫人一杯。”   其实严青和齐楚楚大婚之日,她倒是想去狠狠地闹一通,最好把这桩婚事闹没了才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事表现的太过明显了,母妃足足将她在宫里拘了好一段时间,她前段时间竟是连个宫门都出不了!   最近还是借着生辰,向父皇和母后拼命撒娇了一番,父皇知道她是个憋不住的性子,这才下了命令,她也才终于有了机会出宫。   ——   安乐公主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女人,暗暗不忿。   这个齐楚楚,只不过是一介普普通通的孤女,煞费心机在侯府住了三年,就是冲着将军去的吧!呵,真是好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也不知中途使了多少不堪手段,才攀上这样的高枝。   可恨她之前完全没把这人放在心上,还错误地将路明珠当成了对手。   两人成婚的消息传到耳中的时候,她都觉得荒唐的很。   大将军那样英俊潇洒又厉害的人,就该配她这种尊贵的皇家公主才对!   那种乡下来的脏丫头怎么配的起!   将军夫人这个位置,她一定要抢回来!   ——   齐楚楚瞥了一眼安乐公主,见她面上带着些得色,心中猛地跳了跳。   “公主殿下客气了,民女不敢……”   齐楚楚推辞的话还未说完,安乐公主已经端起了桌上酒杯,吩咐道。   “来人,给严夫人上酒。”   说着,已有捧酒的侍女快步上前,走到齐楚楚桌案前,往白瓷杯中灌了满满一杯。   齐楚楚无奈,面上露出一抹牵强笑意,站起身来,双手端起酒杯,朝着安乐公主轻轻行了一礼。   “多谢公主殿下。”   她用衣袖掩住口鼻,微微仰脖,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安乐公主放下空杯,目光扫了她一眼,见她唇边还沾着一点儿水光,一双圆眼睛很是愉快地弯了弯,一副计划得逞的满意模样。   ——   齐楚楚安静地垂下眼,只当没看到她投过来的视线,将袖中浸湿的帕子捏了捏,默默地坐回位置,继续用餐。   今日请的都是些小姑娘家家的,食量都不怎么大,吃了一会儿的时间,便都差不多了。   安乐公主平日里倒是个食量大的,只不过今儿心中藏着事,就算那些佳肴再怎么美味,也吸引不了此时的她了。   安乐公主目光频频投向旁边,见齐楚楚神色自若地用帕子擦了擦嘴,不见一丝动静,心里不由得有些急了。   难道说……那酒中的药放得少了些,没起作用?   她这边正急着呢,忽见齐楚楚身子歪了一下,皱着眉,纤白的手指揉了揉额角。   安乐公主心中一喜,忙问道,“严夫人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看来,应该是药效起作用了吧。   齐楚楚微微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劳烦公主挂心了,我就是刚刚喝了酒,稍微有点儿晕,不碍事的。”   安乐公主听得她的话,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同旁边的侍女暗暗使了个眼色。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安乐公主收回视线, 下巴微抬, 扫了一眼用完宴的众人, 脆生生道,“今日天朗气清, 倒是个泛舟游湖的好日子。”   坐在下方的姑娘听得她如此说, 明白安乐公主应该是早有打算,自然多有应和。   众人伴着安乐公主出了水榭,往前行了一段路, 便见靠近岸边的水面之上,停了一座朱漆彩绘的华丽画舫, 舫下挂着一串串小巧的红灯笼,被湖边清风吹的晃晃荡荡, 映得那湖中的影子都生动了几分。   走得近了些, 便听得有丝竹声响自画舫之中徐徐传来,婉转悠扬,极为动听。衬着这秋日湖景,叫人只觉得如坠云间仙境,远离了凡尘俗世。   有位穿浅绿衣衫的姑娘走在前头, 仔细听了一会儿, 忽而用手掩住了微张的唇, 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这乐音,难不成是传说中那个天音班?”   “天音班?”   旁边两位姑娘听到她的话,语气中很是雀跃欢欣。   天音班的名声,在京城之中可算是如雷贯耳。至于名气大的原因则是有二, 一是乐音极为动听,二是一曲可值百金。   京城之中虽然世家贵族不少,可就算是败家的纨绔子弟,也罕有出的起这样价码的。   她上次还是在太后的生辰之礼上,才能够有幸听得一曲。自从那次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没想到,小公主今日的生辰之礼,竟是将这天音班也请过来了。   ——   “孔姑娘说的没错,公主殿下今儿个请来的,正是天音班。”一旁的侍女笑着替几人解惑道。   “咱们可真是走运了,竟能沾了公主殿下的光,不然哪能听到这天音班的乐音啊。”   那位浅绿衣衫的孔姑娘赞叹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之意。   安乐公主闻言,得意地挑了挑眉,语气很是骄傲,“这算什么,以后你们再想听天音班的曲子,随时可以过来。”   “啊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公主殿下!”听得安乐公主这般承诺,方才几位说话的姑娘忙不迭地感激道。   安乐公主抬了抬下巴,眼中滑过一点儿不屑。   这种班子,名声再大又怎么样,不过就是要多花些银子罢了。   她堂堂一个公主,又怎么会缺这点儿银子,只有听腻的份,没有听不到的。   也就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才稀罕得很,当成了什么天上仙乐似的,真是可笑。   ——   安乐公主正鄙夷着,目光往旁边转了转,却见走在身边的齐楚楚,唇边虽然挂着笑,但并不如其他姑娘,眼中带着沉迷憧憬之意。   见她这般,安乐一时心中有几分不痛快。   怎么,这京城难得一闻的天音班,竟然还入不了这个乡下丫头的眼不成?   “严夫人可是不喜欢这天音班的曲子?可要本宫让她们换一首?”   “怎么会,公主殿下请来的,自然是极好的。”齐楚楚轻声应道。   安乐公主听她这般回答,心情愈发不爽快了,这乡下丫头嘴上说的是极好,可神情分明是不屑一顾嘛。   安乐公主正气闷着,脑子中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了一丝豁然开朗之意。   “对了,听说严夫人来自遥城?”   “是。”   “本宫自小就听人提起,这人间仙乐共三分,遥城独占一分,难怪严夫人看不上这天音班的曲子了。”   安乐公主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向她,一脸无辜地笑嘻嘻道。   “说起来,宫中班子里好几位姐姐都是来自遥城呢,很是精通声乐一道。同样出身于遥城,想必严夫人定然于声乐之道颇有过人之处。也不知本宫今日可有荣幸,借着今日生辰,请严夫人歌上一曲,一饱耳福呢?”   ——   此话一出,齐楚楚还没有反应,后面几位姑娘却是脸色变了变,暗暗屏心静气,丝毫不敢打扰两人的对话。   遥城确实声名远扬,不过,这名声,却是主要是出在那魅音惑人的歌姬身上。   她们家里,也有人的父兄买过这种歌姬,声音的确甜软娇媚,很是勾人,有的甚至颇受宠爱升了姨娘的位份。   安乐公主这话,虽然处处着意夸赞,却分明有意无意地将齐楚楚与那种以色侍人的歌姬相提并论了。   如今,竟还荒谬地要求将军夫人歌上一曲,一饱耳福……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过不尊重了些。   也不知是小孩子家无意说出的天真话,还是故意要刁难这位新嫁的严夫人……   不过,似乎听说过,前几个月,安乐公主可是对严大将军好一番穷追不舍,就连她们身在内宅,都听到了些许小道消息。   安乐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应该不至于连话都说不分明。   而且以安乐公主一向嚣张跋扈的性格来看,明显是后一种情况,更有可能……   有两个姑娘悄悄看了眼前方,站在安乐公主身边的窈窕人影,心中皆暗暗叹了口气,顿时有些同情这位新上任的将军夫人了。   惹到了安乐公主,可不是那么容易躲开的,也不知这位将军夫人要怎么脱身了。   她们虽然知道不妥,又哪里敢和安乐公主对着来,此时也只能明哲保身了。   ——   “回公主殿下,民女天生资质拙劣,着实是个不通音律的,倒要让公主殿下失望了。”   齐楚楚皱了皱眉,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且不说她于声乐一窍不通,就算她会,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真的答应安乐公主,被人拿来同歌姬相提并论。   这丢的不仅仅是她的面子,也还有严青的面子,和威远侯府的面子。   她声音虽然还算柔和动听,于音律一道上,却实在天赋不佳。   当年,教她弹琴百般受挫时,女先生还感叹道,可惜了她这把好嗓子,怎么偏偏就是个不通音律的。   ——   “既然严夫人不愿意,本宫自然不会强求。”   安乐公主冷淡地撇开脸,很是不悦地哼了一声。   不就是暂时攀上了高枝儿,她的出身同那些歌姬又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竟敢拒绝堂堂公主的要求,还真把自己当成尊贵的将军夫人了不成!   过了今天,这将军夫人的位置,还不是要回到自己手上!   ——   画舫行到湖中心时,众人正在甲板处欣赏秋日湖景。   齐楚楚瞥了一眼身边紧粘着的陌生侍女,暗自往旁边挪了两步,站在了安乐公主旁边。   那侍女却是跟着她的步伐,不动声色地追上来,两人之间只保持着一拳之隔的距离。   齐楚楚心中正警惕着,不妨船身忽然晃了一下,一具圆滚滚的身体歪了过来,整个人倒向她这边。   齐楚楚脚步急乱地往旁边闪躲了一下,却已经来不及,被那圆滚滚的人一捎带,直直地冲上了身侧的红漆栏杆。   然后,只听得耳边“咔嚓”一声。   什么东西断裂的清脆声响。   齐楚楚只觉得身侧的支撑陡然一空,上身斜斜地往旁边探出去,几乎整个人都被撞飞出去。   她下意识地伸出胳膊,努力勾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   然而下一刻,只听得“噗通”一声。   湖中心水花四溅。   好似激起了千层浪。   冰冷的湖水哗啦一声溅到了齐楚楚脸上。   她却没有闲暇去管这些。   耳边充斥着铺天盖地慌乱声响,闹哄哄一片,热闹地像是清晨叽叽喳喳的鸟雀。   “啊!”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落水了……你们谁会水,快下去救人啊!”   然后又听得“噗通”、“噗通”两声。   又是一阵水花,不过比刚才那阵收敛了些。   大概是因为……这次跳下去的体量小了很多。   齐楚楚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两只手越发用力地扣住了船边缘。   那些侍女们这会儿忙着关注安乐公主那边,倒一时没有空闲来管她这个即将落水的人。   还好那位郑雨晴姑娘过来,同严芷兰一起把齐楚楚拉了上来。   ——   “楚……二婶婶,你没事吧?”   严芷兰担心地问道,一时差点忘了改称呼,虽然私下里她们还是如以前一样称呼,可在外面,还是谨慎些要好。   严芷兰心中有些奇怪。   方才,安乐公主不是站在里侧的么,怎么会突然就掉到海里去了。   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站在旁边的周凝霜看了眼齐楚楚,撇了撇嘴,这丫头,还真是好运。   安乐公主那样大的体格,怎么就没把她给撞出去呢,居然还让她抓住了救命稻草。   ——   严芷兰扶着齐楚楚在边上休息,只听得身边人闹闹哄哄的,越来越乱了。   “你说,安乐公主怎么还没上来啊?”一个声音道。   “就是啊……那两侍女下去都好一会儿了吧……”另一个声音感叹道。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中的自作自受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安乐公主像炮弹一样飞进水里的那一刻, 简直都气炸了!   她明明是要装作不小心, 把齐楚楚撞进水里的, 怎么这会儿,齐楚楚安然无恙, 落水的人反倒成了她了!   冰凉凉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溅上来, 拍的她脸颊又冷又痛。   安乐公主惊慌之下,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   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倒是学过两三天凫水,可自从前几年身子越来越圆润之后, 做什么事都累的慌,哪里还喜欢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反正就算她不会, 还有身边的宫女呢,总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可说是这么说, 这么几年来, 她泛舟湖上那么多次,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真的掉入水中过。   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果然是个扫把星!   碰到她就没什么好事!   这种大大的扫把星,怎么能陪在大将军身旁,没得拖累了大将军!   ——   安乐公主循着幼时的那一丁点儿记忆, 胡乱挥着胳膊、手忙脚乱地扑腾了两下, 不知是不是体型比幼时大了许多的关系, 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反而越来越往湖底沉下去。   安乐公主想到未实行成功的计划,一时间心中满是恨意。   要不是齐楚楚那一躲,她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齐楚楚之前不是喝了药的吗, 居然还能那样敏锐地躲开她。   如果现在掉下来的是齐楚楚,该多好!   ——   那酒中掺的七味散药性燥热,在两个时辰内不可碰凉水。   齐楚楚若是在这湖水中好好泡一泡,出了水便会忽冷忽热,发热至一病不起,根本撑不过这个月底!   而这七味散,混着酒水喝下去之后,次日便再也寻不出踪迹了。   寻常医师只会以为,是齐楚楚身子不好,落入湖水中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最终不治身亡。   到时候……将军夫人的位置自然可以空出来了!   只可惜,这样精妙的计划,现在却偏偏在最关键的一环上失手了!   ——   秋日冰凉的湖水迅速地漫过耳鼻,像凶猛嗜血的巨兽一般,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下去。   害怕和恐惧渐渐充满了她的脑海,先前恨意愈发汹涌激烈了起来。   她不要死在这里!   她还没来得及除掉那个该死的齐楚楚,还没来得及坐上将军夫人之位,她怎么甘心死在这里!   那几个该死的宫女,怎么还不下来救她!   安乐公主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迷迷糊糊中只想着。   等她回去了,一定要重重地治那些该死的宫女的罪!   等她回去了,一定要再想法子除掉那个齐楚楚!   等她回去……   等她……   ——   画舫之上,严芷兰扶着齐楚楚站在角落里,从袖中掏了张干净帕子给她擦脸。   她一双眼却是不住地朝湖面上看,很是小声地凑近齐楚楚耳边,轻轻道。   “安乐公主……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严芷兰一双细细的柳眉紧蹙着,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神色紧张地看向齐楚楚。   “这可怎么办,公主殿下万一要是出了事儿,你说,圣上会不会迁怒于咱们啊?”   这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玩一趟,谁曾想会摊上这么一桩事儿。   安乐公主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要是今儿个在这湖里没了……   虽然安乐公主应该只是意外落水,可难保圣上痛失爱女之下,不会将她们这些人抓进阴森森的牢狱中狠狠审问一番。   想到那一幕,严芷兰禁不住缩了缩身子,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后脊梁一点点渗上来,她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完全不敢再往下想。   早知道……就不该来参加这宴会……   哎……可是就算早知道,她也还是不敢推了公主殿下的帖子的。   ——   齐楚楚见严芷兰心焦,知道她一向胆子小了些,头一次遇到这种大事儿,担心害怕也是难免的。   齐楚楚擦完脸,将帕子放回袖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缓声安慰道,“放心,安乐公主不会有事的。”   安乐公主身边有的是妥帖的侍女宫俾,这些人都是受过严格的宫廷训练的,又怎么会让她真的出事。   一旦安乐出事,那些侍女们不止难逃一死,恐怕连家族也要被牵连。   就为了这一点,她们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定然会将安乐救上来。   ——   至于为什么耗费了这么些时间,大约是因为……安乐公主的身材问题?   虽然已经下去了两位侍女,可这落水的人为了求生,力气会出人意料地大很多。   这一点,还是之前严青为了保住清白名声,推她下湖救那位孔姑娘,结果害得她险些送命的时候,她深深领悟到的。   当然,这会儿要是能有个力气大的人,比如船夫之类的下去救人,也许安乐公主早就上来了。   可为着这位小公主的清白,自然不好让船夫下去救人。   ——   船上的其他姑娘,见着安乐公主沉下去了好一会儿还没上来,大多都被吓白了脸,心中皆有些后怕。   可她们都是不会水的,这会儿除了干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   齐楚楚倒是会水,这会儿下去兴许能帮上一点忙。   不过,她可没那么好心掺和进去。   方才安乐公主那一撞,摆明了是冲着她来的。   要不是她激灵地往旁边闪开了一点,让安乐公主收势不及直接摔了出去,这会儿沉进水底的人,根本就应该是她自己。   就算她会凫水,也不想被推入这寒凉的湖水之中,再像上次救孔玉茹那样大病一场。   ——   而且她没猜错的话,宴会之上安乐公主非要敬的那一杯酒,约莫加了什么额外的东西。   那侍女给她倒酒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个心眼,注意到那壶盖的角度微微转动了一下。   她以前听女先生提起过,有一种特殊制作的酒壶,可以装两种不同的酒水,并且完全不会混淆,壶盖的方向不同,倒出来的酒也不一样。   至于那酒里面加了什么,她对药理并不熟悉,自然是一窍不通。   可以安乐公主的表现来看,那酒中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她怎么敢喝那加了料的酒水,衬着衣袖遮脸的时候,将酒水倒入了掌心的锦帕之上。   即使那酒水中加的只是轻剂量的迷药,方才她应该也没那么快逃开,肯定早就让安乐推下水了。   既然这位公主都打算处心积虑地害她了,她又不是圣人,只是区区一介女子,可学不来那种以德报怨的圣贤事。   齐楚楚勾了勾唇角,长睫微垂,遮住了清亮眸中的几许冷意。   也该让这位不懂事的公主好好尝一尝,自食恶果的滋味了!   ——   “上苍保佑,一定要让公主殿下平安归来啊!”   “呜呜……公主殿下……”   几个慌乱的侍女守在船边,战战兢兢地祈求道。   万一出了事,她们可怎么交代。   她们的命,可全都系在公主身上啊!   过了片刻,终于见得湖中心翻腾出好大一阵水花。   两个衣着相同的侍女费力地拖着一个人从湖面上冒了出来。   船上的其他侍女一时间松了一大口气,欣喜不已,赶紧扔了绳子下去,将三人拉了上来。   ——   只是救上来后,结果却并不能让她们宽心。   众人急乱乱地拥着安乐在画舫之内躺下。   一时递毛巾,一时又有替她擦脸的,可榻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公主殿下……”   “公主……您醒醒……”   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还是在水中呆的时间长了些,不管周围人怎么闹腾,安乐公主始终沉沉地躺着,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   一个小宫女替安乐公主擦脸的时候,只觉得触手冰凉凉的,下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往她鼻息间轻轻探了探。   这一下,脸色瞬间煞白,伸出去的那根手指更是抖得跟筛子似的,止不住地打颤。   声音也颤抖的厉害。   “公主殿下她……她不好了……”   旁边的大宫女不悦地瞥了她,这丫头不是尽说些废话吗,现在这样,当然是不好,难不成还是好事?   下一刻,却听得那小宫女害怕的哭出声来。   “呜呜……公主她……她……没气了……”   “你胡说什么……”   大宫女手中动作猛地一滞,推开战战兢兢的人,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自己伸手探了上去。   察觉到手指上没有了任何呼吸的动静。   这下,不止是刚刚那个哭泣的小宫女,就连她也一下子脸色惨白起来。   旁边的宫女们见到这般情形,哪还会猜不出来,一瞬间,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有胆子小的一两个,已经呜呜咽咽了起来。   那大宫女勉强镇定下来,吩咐船夫迅速回去,只有回到了岸上才能找大夫医治。虽然面上努力保持着冷静,她紧握的手心却是渗出一阵阵细密的冷汗。   ——   严芷兰和齐楚楚站在人群外围,见安乐公主这般情形,周围人一下子都噤了声,画舫之中的气氛也猛然沉重了起来。   严芷兰扶着齐楚楚的手一僵,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一颗心害怕的怦怦直跳,几乎要蹦出来了似的。   完了,好像真的被她的乌鸦嘴猜中了。   安乐公主这会儿真的醒不过来了,这下子岂不是要出大事了!   ——   齐楚楚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人,皱了皱眉。   那两个宫女跳下去很是及时,安乐公主沉下去的时间并没有太长,居然这么快就没了呼吸吗?   女先生曾经教过她,说有时候人溺水昏迷之时,会呈现出假死状态。呼吸会停止,可其实人还有一线生机。   那安乐公主……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女先生好像教过她一个方法,说是她们家乡的法子。   那法子她隐约还记得一点儿,因为用途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些,她从来都没有在别的地方听说过。   ——   安乐公主要真没了,她们这些在场之人,恐怕也难辞其咎。   而方才安乐公主落水之时,是站在她旁边的,要是没有她那一躲,安乐公主大约也不会掉下去。   说起来,她也是有嫌疑的。   万一被有心人扯出什么话来,也不知威远侯府会不会因为此事受到什么牵连。   齐楚楚握了握手心,努力回忆着女先生教的那救人之法,可时代久远,倒有些记不太清了。贸贸然的,她也不敢用记不清的法子冒险。   说不定安乐公主本来有救的,被她用乱七八糟地法子救治一番,反而弄得一命归西可就不好了。   到时候,她可就真的没法脱身了。   齐楚楚正琢磨着,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女音响起。   ——   “这位宫女姐姐,能否让我看看公主殿下?”   齐楚楚抬头瞧去,目光不由得怔了一下。   说这话的,不是旁人,却是她们府里的大姑娘——严芷萱。   这位大姑娘才情过人,难道于医术一道上也颇为精通?   若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也不用自己瞎操心了,齐楚楚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   “严大姑娘也会岐黄之术?”   那位大宫女眸光一亮,看向已经走到矮榻边的严芷萱,语气中带着几分止不住的激动。   众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在了严芷萱身上,方才的沉重气氛也减轻了些,都恨不得这位大姑娘是华佗再世,能起死回生才好。   可下一刻,严芷萱却是极为镇定地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   这话一出,众人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顿时又跌至谷底,甚至比之前更加绝望了些。   那位大宫女心中更是有些不快,既是不会岐黄之术,那这位严大姑娘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白白地让她空欢喜一场。   “既是这样,那就不劳烦严大姑娘……”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被人打断了。   严芷萱继续道,“不过,我应该有法子救安乐公主。”   面上的神情很是笃定。   这一次,那位大宫女咬了咬牙,反正公主如今已经是这样了,等回到岸上,还不知会不会……   倒不如让这位严大姑娘试一试,也就没有再阻拦她。   ——   “啊”   虽然情况危急,见着面前的这一幕,有两个年纪小的姑娘还是没忍住惊讶的声音,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红。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严大姑娘说的救人的法子,竟然是这样子的。   虽然知道严芷萱这是在救人,可这种情形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些……   齐楚楚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心中倒是有些意外。   严芷萱用的这法子,怎么倒像是女先生提起的,那个叫什么“人工呼吸”的奇怪法子?   这位大姑娘,自小长在京城深闺之中,又不是和女先生来自同一个地方,怎么会知道这种特殊的救人法子?   ——   过了好一会儿,榻上沉沉睡着的人虽然依旧没有动静,睫毛却是轻微地颤了颤,终于呈现出了一丝生机。   一阵兴高采烈地欢呼声在船内响起。   “醒了,醒了。”   “公主殿下醒了!”   经此一遭,众人仿佛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终于落回了原位。   那大宫女更是激动不已,向严芷萱行了一礼,声音中满是感激。   “今天真是太谢谢严大姑娘了!”   要是严芷萱方才不出手,万一耽误了救治的时机,她这条小命连同全家的性命,只怕都要保不住了!   方才她还差点将人给拦住了,要真那么做了,现在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   榻上的人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   “公主殿下,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乐公主却没有回话,也不知是刚醒过来还有些混沌不清,还是没力气。   她睁开眼不过片刻,便又闭上了。   好在这次呼吸已经恢复了正常,大约只是在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身体有些受寒,这才又昏睡了过去。   不管怎么样,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要叫大夫来看看,当是没有生命危险了。   ——   安乐公主出了这事儿,众人也自然没了游玩的心情。   正候着大夫为安乐公主诊脉开药,忽听得外面小丫鬟传话道,静王殿下来了。   众人刚要起身相迎,便见得一位身着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青年男子疾步走了进来,温润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忧色。   “安乐现在怎么样了?”   想必是已经听说了安乐公主落水的事儿。   “回静王爷的话,公主殿下现在已无大碍,大夫正在里头替公主诊治。”一个守在外间的小宫女躬身行了一礼,轻声回答道。   “嗯,我知道了。”   虽然这个妹妹霸道跋扈了些,可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子,哪能让她出事。   说话间,静王目光掠过坐在屋内的齐楚楚,脚步不由得一滞。   多日不见,这丫头倒像是瘦了点。   可婉约的眉目间,却是有了初尝情=事的娇=媚之态,像是春日枝头初绽的娇=艳=花枝,竟是比之前的清丽模样更妩媚勾人了些。   ——   齐楚楚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颇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扭头看向窗子外头。   这一瞧之下,却瞧见树荫之下,站着一个颀长高大的身影。   一瞬间,清亮的眸子却是染上几分喜色,嫣红的唇也微微扬起。   “静王殿下,请恕民女有事在身,先告退了。”   静王随着她目光看向窗外,顿时了然,唇角勾了勾,却没什么笑意,淡淡地应了一声。   ——   齐楚楚脚步轻快地出了屋子,走到那人身边,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衣袖,唇边犹带着几分掩不住的笑。   “你怎么来了?”   她是真的有些意外,静王过来应该是为了探望安乐公主,他又是为了什么过来的呢?   总不会也是为了安乐公主吧?   “方才正好同静王在一处,听说你们这出了事,便过来看看。”   男人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似乎在检查她有没有出事似的。   齐楚楚被他看得面上微热,用手抿了抿鬓间的发丝。   下一刻,手却被一只温热的掌心轻轻捉住了。   男人俊冷的眉宇紧蹙,声音低沉,“手怎么伤了?”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这才注意到, 自己手掌边缘破了一块, 这会儿血渍都差不多干了,呈现出一小片暗红的色泽。   她想了想, 应该是之前被安乐公主险些撞下去那时候, 抓着船边太过用力了些,被粗粝的板边磨破了。   只是方才安乐公主情况凶险,众人惶惶不安地等着安乐那边的情况, 她也有些心神不宁,倒是没注意这个。   这会儿其实不怎么疼了, 反倒被那只温暖的手掌握着,伤口处热热的, 有些痒。   齐楚楚不自在地将手往回缩了缩, “没事,方才不小心蹭了一下。”   她说这话时,眼睫微抬,轻轻扫了对面的人一眼,带着点儿好奇和探究。   面前的男人眉心虽然紧蹙着, 看上去有些冰冷不近人情, 冷峻的眸中却分明含着几分关切, 不似作伪。   齐楚楚一颗心忽然跳的快了些。   白净的脸颊也嫣红一片,像是涂了上好的胭脂似的。   红润的唇努力地抿了抿,还是没能克制住唇角上扬的一点儿弧度。   她好像……突然发现了一点小秘密……   说起来,自己之前是不是太迟钝了些?   ——   “到底怎么回事?”   严青却并不满意她的回答, 这画舫上的栏杆很是光滑,又上了漆,连个毛刺都没有,也不知她是怎么能蹭到满手伤的。   他的声音有些冷,还带着几分不悦,齐楚楚这会儿却一点也不担心了。   卷翘的长睫之下,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再次抬眼的时候,清亮的眸中已带了几分纠结之色。   她抿了抿唇,还是将之前的事情如实解释了一遍,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地感叹道,   “也不知等安乐公主醒过来,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躲开……害的她跌入湖中……”   齐楚楚话音刚落,已觉得握着自己的掌心收拢了几分,握的她伤口有些疼。   不过,这点儿疼倒不碍事,齐楚楚微微抬眼,目光落在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悄悄儿瞧他的反应,居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期待。   ——   男人那双微冷的眸眯了眯,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暗芒,偏薄的唇也泛上一丝寒意。   齐楚楚的这番话一出,他哪能猜不出来,安乐公主当时撞向齐楚楚,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没想到,这位公主小小年纪,竟有这样恶毒的心思。   好在这丫头反应灵敏,才没被安乐公主撞到湖里去。   如今倒是叫这位安乐公主自作自受了,也算是因果报应。   见齐楚楚神色中带着点儿担忧,严青声音放缓了些,意识到手中的力道过重,忙放松了些,宽慰道,“不用担心,这事我来处理。”   有他在,怎么会让安乐公主反咬一口。   安乐公主该庆幸,今日没有真的将她推入湖中。   ——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中,这一刹那,齐楚楚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尝到桂花糖的滋味,甜甜的。   虽然说,凭着安乐公主的本事,也没那么容易伤到她。   可这会儿有了严青的承诺,她就好像一下子找到了靠山。   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来,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操心,不用时时刻刻地警醒着外人,把一切都交给他就好。   压在心头的那点儿重担仿佛一下子消失了,明亮的眼中蕴着一丝感激之意,看向对面的男人。   “嗯,谢谢将……”   似乎意识到这样太过生疏,她话说了一半,却又匆匆忙忙地收了回去。   那双水汪汪的清亮眸子看着他,眉眼弯弯,红唇含笑,唤了一个特别的称呼,“谢谢夫君。”   ——   严青眸光凝了一瞬。   少女瓷白的小脸上挂着明丽笑意,声音柔软又清甜。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称呼,严青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   就连上一次两人在床=笫间共享鱼=水之欢时,他也没得到过这样的亲昵称呼。   这清甜惑人的声音,好听地让他想再多听几次。   ——   “静王殿下?静王殿下?”   小宫女轻手轻脚地靠近紫袍男人身边,连连唤了两声,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声音提高些的时候,站在窗边的男人终于回过神来。   静王收回视线,有些烦躁地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   脑海中却不停地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窗外树荫之下,一对新人执手相望,郎情妾意的甜蜜模样。   他捏着玉扳指的手指力气愈发大了些,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溜溜的感觉涌上心头,叫他心里堵得慌。   男人眸光暗了暗,将那种憋闷的情绪强压下去,这才转过身来,看向那小宫女,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何事?”   那小宫女见他神情有些不悦,生怕触了霉头,赶紧报喜道,   “回静王殿下,公主这会儿已经醒了,请您进去呢。”   果然,听得这个消息,这位殿下脸色就好转了许多。   小宫女暗自松了一口气,领着人进了里屋。   ——   静王刚走到床边坐下,醒来的安乐公主已经一头栽进了他怀中。   那圆呼呼的脑袋撞得他胸口狠狠地一震,险些没缓过气来。   他双手扶着安乐的肩膀,用力将人推得离自己远了些,呼吸这才恢复了正常。   安乐公主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嘴巴一撇,两泡泪水就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   下一刻,她就万分委屈地大声嚎了起来。   “呜呜呜……皇兄……你可要为安乐做主啊!”   ——   静王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目光扫过屋子里的宫女和大夫,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   这个妹妹,还有没有一点皇家公主的自觉了,就算要哭诉,也不该当着这么些人,皇室的面子都要被这妹妹给丢光了。   待得那些人都消失在门外,静王才抚了抚她的肩膀,无奈地问道,“好了好了,你说清楚点,要皇兄做什么主?”   “呜呜……就是……就是今日安乐失足落水,全怪那位严大将军的新夫人,皇兄你一定要帮我做主。”   安乐依旧可怜兮兮地抹着眼泪,语气却是带上了几分恨意。   “关她什么事?”   静王拍她肩膀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眉头皱了皱,声音明显有些不快。   “呜呜……要不是我摔倒的时候她故意闪开,我怎么会摔到湖里去,还差点丢了性命?”   “你怎么知道她是故意的?”   “我……我就是知道!”安乐公主咬牙,声音拔高了几分,有些尖利刺耳。   ——   静王脸色微沉,扫了一眼她充斥着恨意的脸,心中颇有些失望。   “好,退一步讲,就算她是故意的,她又有什么理由害你?”   “因为……因为……”   安乐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目光左顾右盼,也没能讲出个缘由来。   静王见她这般,板着一张脸,语气蓦地严肃起来,“好了!你好好休息,别再胡搅蛮缠了!”   ——   “我没有!”   听皇兄说自己是胡搅蛮缠,安乐一下子就炸了。   就连方才的那点儿顾忌也顾不上了,气冲冲地证明道,“因为我之前把她和歌姬相提并论,还请她唱上一曲,她肯定是怀恨在心,才故意躲开害我落水!”   哼,这下,皇兄总该相信她的话了吧!   安乐扬了扬下巴,得意洋洋地想着,这乡下丫头竟胆敢谋害当朝公主,就算上次计划失策了,这次肯定也要让她狠狠吃一番苦头!   “这种蛇蝎女人,就该好好惩治一番,怎么能让她继续呆在大将军身边!”   安乐目光期待地看向皇兄,正满心欢喜地等着他的承诺。   却见静王看着她的眼光很是寒冷,她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磕磕绊绊地问道。   “皇……皇兄……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安乐,你究竟想做什么?”静王声音很冷静,目光却紧盯着她,带着一丝了然,好像已经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我……我……”   “就算你除掉了她,将军夫人的这个位置,也永远不可能是你的。”   “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大将军,我就是要做将军夫人,为什么不行!”   安乐急红了眼。   皇兄凭什么这样说!   那个乡下丫头都能当上将军夫人,她凭什么就不行!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安静的内室之中, 静王瞥了一眼依旧哭闹不停的安乐, 见她脸上满是偏执的愤恨之意, 男人清朗眸光微冷,语气严肃, 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命令语气。   “我和母妃会替你挑一位合适的夫婿。至于严青, 你就不必想了。”   安乐还要再闹,见到他看过来的训斥目光,同寻常嬉笑时候大不一样, 安乐心中一凛,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顿时噤了声。   皇兄说这话的样子很是严厉,根本没有准备同她商量, 俨然是不可违抗的态度。   安乐心中憋着气, 却万万不敢惹怒了这位皇兄,只能暂时妥协。   ——   知道安乐公主已经醒来,侯在外面的众人神情都松快了些。   因着公主殿下刚浸了凉水,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在场的姑娘也不便多打扰, 一一告辞完就离开了。   齐楚楚和严青临走前, 还是前去探望了一番。   两人绕过屏风, 还没走到床榻边,安乐公主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一下子看了过来。   看到那张许久未见的冷峻面容时,她的眸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像是燃着一簇火苗,圆圆的脸颊映出绯红之色,脸上带着一点儿小女儿家的暧昧情思。   方才的怒火好像一下子偃旗息鼓,她的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惊喜。   “大将军是来特地探望我的吗?”   她的笑容还未完全展露,却在下一刻猛地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随后而来的齐楚楚,看到了两人亲密相牵十指相扣的手,还有齐楚楚面上从容不迫的微笑。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挑衅,嘲笑她太过不自量力。   那一瞬间,嫉妒之火死灰复燃,安乐公主脸上未褪的笑容因着这嫉妒变得格外扭曲。   可碍着有静王在场,她再也不敢像片刻之前那样,肆意妄为。   ——   严青并未回答她的话,甚至都未朝着她这边看上一眼,只微微偏过头,冲着坐在桌边的静王走近两步。   反倒是齐楚楚走到她榻边坐下,毫不畏怯地看向她愤恨的目光,清亮眸光染上几许同情之色,饱含关切地安慰了一句。   “公主殿下无大碍,真是太好了。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可得好好吃药,好好休养,早日恢复健康才好。”   “要不然,万一落了什么毛病,民女可真是……可真是要一辈子不安心了。”   说着,那双水亮眸中染上一点儿悔恨之色,语气也含着几分诚挚的愧疚,“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没能及时拉住公主……才害的公主落水……”   ——   听到她的这番“诚挚道歉”,安乐公主眼睛都气红了。   好啊!   好一个假惺惺的女人!   这乡下丫头的话,分明是故意诅咒自己落下病根!   面上装的柔柔弱弱,实际上根本是一副蛇蝎心肠!   严大将军肯定是被她楚楚可怜的外表给欺骗了!她今天非要揭穿这丫头的真面目不可!   安乐双目通红,声音猛地尖利了起来,“你这个毒妇!”   气急之下,她甚至不顾虚弱,撑着手奋力挪近些,一巴掌朝坐在榻边的齐楚楚甩去。   ——   “安乐!”厉喝声响起的同时,一道颀长身影迅速逼近,长臂一揽,迅速抱着榻边人脱离了困境。   静王快走几步上前,直接狠狠抓住了她落空的手腕。   安乐吃痛之下,惊叫了一声。   静王却没再看她,直接朝着被严青匆忙抱开的齐楚楚道。   “严夫人切莫自责,安乐落水是她自己莽撞,此事怎么能怪你。方才安乐太过无礼,本王做兄长的在这里替她道歉,还请严夫人能原谅她一次。”   安乐听到这话,眼睛睁的大大的,她根本就没有打错,尊贵无比、天之骄子的皇兄,怎么能向这么个臭丫头道歉!   ——   “殿下太过客气了,民女万万不敢。想必是公主刚刚醒来,情绪还不稳定,才会有这种狂乱之举,民女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齐楚楚确实不在意,安乐公主刚醒,手上其实无力的很,动作也不够敏捷,方才即使严青不冲过来,她也有九成的把握挡开。   不过,某人似乎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齐楚楚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环在腰间的胳膊松开了些,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后,有点儿痒。   那句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殿下,臣家中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同内子先行离开了。”   见严青面色不好,静王知道,要不是碍着他在场,亲眼见着媳妇儿被人欺负,这位小舅子只怕早发怒了。   因此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让她们离开了。   ——   知道严青也来了,威远侯府中同行的几位姑娘十分有默契地提前乘马车离开了。   毕竟,谁也不想破坏人家新婚夫妻的兴致。   于是,等到严青和齐楚楚出来的时候,威远侯府的人都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   好在这京郊别庄,有不少备用的马车和马匹,专供达官贵人们临时使用,两人倒也不必担心怎么回去。   严青虽然是骑马过来的,可齐楚楚并不会。   所以最后,齐楚楚还是挑了一辆马车。   齐楚楚刚在车内坐稳,正想着这次回去倒是一人独享马车了,便见帘子一掀,穿着玄色长衫的男人进了车内。   她怔了一下,下一刻,眼睛弯了弯,唇边绽出笑容来。   ——   马车行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   齐楚楚正半闭着眼,靠在软枕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忽然感觉车轮静止下来。   她皱了皱眉头,还没睁开眼,只觉得车帘似乎被人掀开了一角,一缕光线照了进来。   然后听得男人问道,“什么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约莫是担心打扰了沉睡的人。   “回将军,前面有辆马车坏了,那家主人问能否载她们一程。”   “不了,继续赶路。”   严青没有犹豫,直接回绝道。   这马车空间不大,要是再来一个人,那丫头只怕是要睡不安稳了。   而且,他也想快些赶路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这地方虽然偏僻了些,却也不是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经过。   ——   齐楚楚唇角微扬,正要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过去。   忽听得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娇柔万分,很是惹人怜惜。   “是严大将军吗?”   她心中不知怎么突突地一跳,睡意一下子全没了,蓦地睁开了眼。   ——   严青瞥了站在马车下边的女人一眼,目光清冷,对此人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他没回话,直接朝车夫使了个眼色,示意可以继续赶路了。   女人见状,柳眉微蹙,眸中是一闪而过的失落。   就在车帘快要落下时,她瞥见车厢中隐约的人影,忙惊喜地叫了一声,“严夫人,我是雨晴啊,我们刚刚在安乐公主宴会上见过的。”   她的声音有些大,严青不悦地皱了皱眉。   下一刻,车帘被一只玉白的手挑开,柔软清丽的女音响起,还带着几分睡梦初醒的混沌。   “郑姑娘?”   “正是小女。”见她终于出来了,郑雨晴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能在此处碰上严夫人真是太好了,妹妹府中的车驾坏了,能否劳烦严夫人捎带妹妹一程。”   ——   齐楚楚勾了勾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郑姑娘的话是对着她说的,一双眼却是若有若无地飘向严青那边。   郑姑娘人长得美,一双眼生的尤其勾人。   郑姑娘是天生的狐狸眼,有意无意看人的时候,都仿佛带着一股子媚意,她都有些被勾住了。   怎么好像一日之间,她忽然就多了好几位情敌,某人的魅力还真是不小。   齐楚楚心中哼了一声,转眼去看严青。   正好对上他冷冷淡淡的视线。   他这种表情什么意思,还不是他惹出来的麻烦。   ——   齐楚楚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十分和善的笑容来。   “好啊,只要雨晴妹妹不嫌这马车小就好。”   “怎么会,妹妹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多谢严夫人,改日雨晴定然登门道谢。”   “也谢谢严将军!”郑雨晴颔首道,狐狸眼微微上扬,看向车中的男人,波光流转间,染上一丝媚意。   齐楚楚暗暗腹诽,这事明明是我答应的,你谢他做什么。   ——   现在多了郑雨晴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为了避嫌,严青自然不可能再留在车厢里了。   男人薄唇抿了抿,冷着一张脸,掀开帘子,下了车。   好在他那匹马一直跟在路上。   严青从小厮手中牵了缰绳,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索,别有一种潇洒之气。   “严大将军身手可真好。”郑雨晴透过车窗看出去,低声喃喃道,带着几分迷恋之意。   正说着,眼前一亮,齐楚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掀开车帘,一副准备出去的样子。   “严夫人,您这是做什么?”郑雨晴不解地问道。   齐楚楚轻巧地跳下车,回眸一笑,“这辆马车就送给郑姑娘了。”   郑雨晴还要再问,却已见得齐楚楚走向那匹马前方,仰着头,笑靥如花,冲着面容冷峻的男人道,“我忽然想试一试骑马。”   “夫君可愿意教我?”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听到齐楚楚的话, 郑雨晴目光一怔, 反应了一会儿, 这才回过神来。   齐楚楚之前说的把马车送给她,竟是这个意思。   可自己又不是真的要借马车, 只是……只是想找个机会接近那人罢了。   偏偏这位严夫人使出了这样“大方”的一招, 好一个顺水推舟。   ——   郑雨晴看着齐楚楚脸上的明朗笑容,心中甚是不痛快,之前精心策划的打算一下子落空了。   她不满地咬了咬唇, 勾人的狐狸眼中露出几分怯意,细声细气道, “可是因为妹妹占了马车,让严夫人觉得不自在了?”   “若是这般, 那……那妹妹就不打扰了。妹妹宁愿下车再等上四五个时辰, 也不敢独占了夫人的马车,害的夫人去受那马匹颠簸之苦。”   “妹妹这就下车,还请夫人回来吧。”   郑雨晴一边说着,一边步履缓缓地从车厢内移了出来。眉间轻蹙,妩媚面容上带着一分薄愁三分愧疚, 甚是惹人怜惜。   小巧的绣花鞋快要触及地面的时候, 她有些期待地抬起眼, 朝着齐楚楚那边看去。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齐楚楚这新上任的将军夫人总要做足表面功夫,定然不会留她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为了不让她心中继续愧疚,齐楚楚该是要打消骑马离开的想法了吧。   ——   可此时的齐楚楚, 哪里还有闲情来顾忌这位“情敌”的想法。   她这会儿的全部心神,都放在马背上的男人这边呢。   见男人没有立刻回话,齐楚楚扬了扬眉梢,轻哼道。   “怎么,夫君不愿意教我?”   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满。   ——   下一刻,一只纤白的手往上抬,主动地朝着严青递了过去。   因着那马匹是来自北地的纯种千里马,马背颇高,齐楚楚这么一扬手,滚着金边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莹白手腕来,又白又嫩,格外招人。   严青也不知怎么的,明明上一刻还在担心她吃不了骑马的苦,这会儿却是鬼使神差的,掌心一拢,直接将那细白手腕包住了,轻轻一个使力,便将人直接拉上了马。   他动作太过迅速了些,乍然从平地拔高了几尺有余,齐楚楚惊了一跳,还好她有所准备,这才没叫出声来。   方才不是还不情愿的吗,这人也变化的太快了些。   ——   严青自从下了马车之后,就一直黑着的一张脸终于在此刻转晴。   怀中是那具柔软馨香的身子,近的他一低头,就能嗅到她发间的清幽香味。   男人墨色的眸子眯了眯,现出几分愉悦之色。   忽然觉得方才的仓促之举也没什么不妥。   既然是这丫头非要骑马,他又何必违心地拒绝。   至于那位忽然冒出来的郑姑娘,她不是要借马车,索性让给她就是了。   倒要多谢这位郑姑娘了,要不是她,自己又如何能有这样的亲近机会。   更难得的是,这次还是这丫头主动提出来的。   ——   齐楚楚这还是头一次骑马。   坐在马背上,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都拔高了许多,有种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之感,别有一番爽快滋味。   先前她说要跟着严青学骑马,其实是一时想出来的借口。   她只是不想同这位别有用心的郑姑娘同处一室罢了。   不过这会儿跨=坐在马匹上,她倒真生出兴趣来,眸中也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这样高大的马匹,在山林中飞驰起来,猎猎风声刮过耳边,想必格外潇洒吧。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这么一下子学会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请严青带着她跑两圈,能美美地体验一把也算是人生快事了。   ——   这么想着,那双清亮的眼中染上一点儿兴奋之色,齐楚楚唇角扬起,笑盈盈地转过头去。   “谢谢夫君肯……”   正好身后人往前倾身去拉缰绳,那微微张开的嫣红唇瓣便轻轻地扫过男人轮廓分明的下巴。   柔软地唇瓣被那下巴上的青色胡茬扎了一下,刺刺的有点不舒服,齐楚楚有点窘迫地往后缩了缩,尽管耳尖微微发烫,还是努力保持镇静,说完了那句话,“……教我骑马。”   说完,便迅速地将头转了回去,完全不敢去瞧他的表情。   为了解除窘境似的,齐楚楚瞥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郑雨晴,也没问她怎么跑下来了,就直接笑着告辞道。   “郑姑娘,那咱们就此别过。”   ——   “严夫人、严将军……”郑雨晴往前快走两步,还要再挽留一番。   却见齐楚楚话音刚落,严大将军已经一挥马鞭,朝着远路疾驰而去了。   马蹄哒哒声中,扬起一阵灰尘,郑雨晴正好离得近了些,被那尘土扫到,衣衫一下子变得灰扑扑的,像是在灰地里打过滚一般,比府里的仆妇瞧着都落魄些。   俩人一走,便预示着她的计划彻底落空。   落空也就罢了,她还被弄了满头满脸的灰。   ——   郑雨晴站在原地,一双狐狸眼眯了眯,狠狠跺了跺脚。   那位严夫人,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难怪凭着区区孤女的身份,能傍上大将军这样的金龟婿。   方才大庭广众之下,便这般主动献吻,真是有够无耻的。不知道私底下用了多少不堪地风流手段,才勾引地大将军迷了眼。   郑雨晴咬了咬牙,唇边忽而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将军不过是一时贪恋新鲜罢了,等时日久些,齐楚楚这些不堪手段用尽了,又还能拿什么勾住将军。   到时候,将军总是要纳妾的,她定然有大把机会。   只要进了威远侯府,凭着她的美貌和才识,自然能牢牢抓住将军的心,不动声色地慢慢除掉那个眼中钉。   ——   疾驰出好长一段路程之后,齐楚楚才觉得有些奇怪。   严青不是应该带她回京城的吗,怎么周围的路好像……越来越荒凉了些?   自从进了京城以后,她几乎都呆在威远侯府之中,就算偶尔出来几次,也是和府中女眷一同乘马车出来,从来没有这样直接骑马,对于京城的地理位置一窍不通。   所以这会儿严青带着马儿跑了好远之后,她才察觉出来奇怪。   “夫君,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听说有人天生不认得路的,不会这位大将军也有这样的毛病吧。平时有侍从在所以没问题,如今只有两人这毛病就显露出来了?   偏偏她也不认得京城的路啊……   这么下去,她们该不会跑到明天也跑不回去吧……   这样一想,齐楚楚忽然觉得,之前她是不是应该忍一忍,直接和郑雨晴一起坐马车回去还好些。   她可不想露宿荒郊野外啊……   ——   齐楚楚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人似乎笑了一声,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也颤动了几下。   “放心,回家的路我还认得。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嗯?什么地方?”齐楚楚有些好奇。   “你之前不是说要学骑马,这附近有个荒废的马场,再有半里地便到了。”   男人声音清朗,比寻常时候温和了许多,听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齐楚楚笑着抿了抿嘴,严青还真打算认认真真教她骑马啊。   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是回了府里,也没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严青既然愿意教,她当然是万分乐意。   ——   如严青所说,没过多久,一块荒废已久的马场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因着这马比寻常马匹高了些,严青担心齐楚楚翻身上马容易受伤,便依旧坐在她身后,只是将缰绳递交到她手中,只让她先慢慢溜达。这样万一有了什么事,他也能及时控制住。   齐楚楚虽然设想过不会太容易,可没预料到,她按着严青指导的试了好一会,手心都汗湿了,那马匹却动也不动。   大约知道换了个主人,正偷懒打着盹呢。   齐楚楚郁闷地回头看了一眼严青。   ——   下一刻,握住缰绳的手便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   耳畔是男人低沉的声音,温热的鼻息落在她脖颈间,有点痒。   “慢慢来,挺直腰背,双腿往前推马肚两侧。”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严青帮忙,齐楚楚按着他的步骤试了一下,那马终于开始慢慢溜达起来。   “真的可以了!”齐楚楚这次终于成功,开心地连声音都透着雀跃之意。   她目光望着前方,自然没有瞧见身后,男人眸中浮现出的笑意。   男人薄唇微微向上勾起,成婚有一段时日了,可直到今天,他才觉得两人的关系终于拉近了些。   ——   等慢慢溜达了两圈之后,齐楚楚便不满足于此了,她这哪里是骑马,根本是遛马。   就算不能快跑,小小地跑一下总是可以的。而且她知道有严青在,也不会出事。   那双满含期待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严青又怎么会舍得拒绝。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没忍心拒绝,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深坑……   ——   齐楚楚虽然开始不得要领,但慢慢在他的指导下跑了两圈之后,倒也摸出些门道来,渐渐熟练起来。不需要严青操控缰绳,自己也能小跑上一段了。   两条修长的腿夹着马背,玲珑身躯微微向前倾,挺翘的tun确是朝着斜后方,随着马儿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齐楚楚沉浸于这新习得的骑马技能之中,像是小孩儿得了玩具正新鲜着呢,哪里还顾得上身后的动静,连tun尖拂过男人的衣料都没有察觉到。   拂过耳边的风声有些大,男人刻意压制的声音便愈发模糊难辨了。   严青勾住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犹豫半晌,还是往后退开了些,在两人之间留出一大段空隙来。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许久没这样畅快地玩过了。   这些年她们一家人流离失所, 能被威远侯府收留, 有一袭容身之地已是幸事。   侯府待她们不薄, 可到底是寄人篱下,不比家中自在。   这几年, 为了能为阿菱和自己谋个好的去处, 齐楚楚更是步步小心,稳妥行事,将玩闹的心思都收敛了许多, 力求塑造出一个温柔娴静的闺阁淑女的形象来。   ——   其实她以前在家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那时候阿菱还没有出生, 父亲公务不算繁忙,休沐的时候会带着她和母亲去郊外游玩。   遥城是个小地方, 自然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富丽, 不过说到郊外风景,也是山清水秀,不一定比京城来得差。   父亲在为官方面不算出众,好些年也没挪过位置,在钓鱼一道上却是颇有天赋。   齐楚楚小时候却是个没耐心的, 眼巴巴地等了好久也等不到鱼儿上钩, 便索性扔了鱼竿, 蹦蹦跳跳地跑到父亲旁边,挽了袖子,手伸到水桶里,笑嘻嘻地去抓滑不溜湫的小鱼玩。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的时候, 一家三口便围在湖边的草地上,烤上香喷喷的鱼,享用一顿美味的晚餐。   ——   那样欢乐温馨的情景,仿佛同时光一齐逝去,被埋葬在旧日的□□里。   偶尔想起来,竟有种隔世经年的疏离之感。   仿佛那不过是一场遥远的幻梦。   可这一刻,她握着缰绳,感受着风从耳畔拂过的呼啸声响,心中蓦地轻快许多,随着马儿的奔跑畅快地笑了出来。   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场美满幻梦中,终于卸下重担,重新变成多年前那个不知世事、无忧无虑的小孩。   腰间被那人手掌箍住,他的掌心很热,隔着几层衣衫,齐楚楚都觉得腰间的肌肤要被烫着了一般。   不过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安心感来。   齐楚楚拽了拽手中的缰绳,让马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红润的唇往上翘着,勾出一个甜蜜的弧度来,曲线玲珑的上半身朝着身后那人的方向略微靠了靠。   ——   下一刻,齐楚楚面上微窘。   她堪堪稳住倾斜的身子,侧过头去,视线斜斜地往后飞了一眼。   一看之下,尴尬之余,暗暗又觉得奇怪。   这家伙,跟她隔那么远做什么……她难道会吃人不成,两人之间的缝隙,都能再塞一个人进来了。   还好没有直接往后摔下去。   不然仰面栽下去,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   齐楚楚心不在焉地牵着缰绳,任由马儿慢悠悠地溜达着,速度一慢,拂过耳边的风声也渐渐停歇。   在突如其来的安静之中,齐楚楚听到了身后人有些异样的呼吸声。   似乎比平日重了些,又刻意压制住了什么,呼吸的频率有些缓慢。   齐楚楚转头看去,就见男人微微垂着眼,不知怎么了,墨色的瞳仁比往日深了些,更奇怪的是,他额上竟渗出一点儿细汗,耳尖也有点发红。   怎么看都很不对劲。   ——   齐楚楚皱了皱眉,见马儿正温驯地啃着草,有些担心地伸出一只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你是不是生病了?”   手背上的温度倒还正常,不过这秋高气爽的天气,怎么会出虚汗呢?难道是前些日子睡书房着了凉?   要是这样,那她好像得负一大部分责任。   其实……其实她的伤也差不多快好了……   到时候,好像也没理由让他继续睡书房了……   ——   严青低低地吸了口气,紧紧捉住她贴着自己额头的手。   掌心的那只手软软的,带着一股干净的清香,好不容易安抚下去的东西,隐隐又有抬头之势。   他是“病”了,还病的不轻。   只不过,这药引偏偏看得见吃不着。   “没事。”   严青面无表情地拉开她的手,再让她碰下去,强行压下的邪念定要破笼而出,到那时候,她再怎么喘=息着哭求,都绝不可能半途停下来了。   ——   齐楚楚嗯了一声,垂下眼睫,有点儿失落地收回手。   明明几个时辰前,在京郊的庄子见到他时,她还以为,自己终于看清了他的心思,甚至生出一点儿欢喜来。   可是刚才拉开她的时候,他的动作很坚决,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烦躁之意,好像很不喜欢她这样擅自碰他。   难道之前只是她的错觉吗?   可能……   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   ——   回到威远侯府的时候,日头已经沉下去大半了,天空被映得火红一片。   严青翻身下了马,将人拉了下来,齐楚楚脚刚沾到平地,就控制不住地倒抽一口凉气。   方才在马背上还不觉得,现在下了马,才猛然感觉大=腿=内侧传来一阵细微的痛意,都有些麻了,大约是方才被磨得,也不知有没有磨破皮。   匆忙之间,还是抓着严青的胳膊,她才险险站稳了。   想到之前他不喜触碰的神情,齐楚楚站直身子,忙忙地放开了手。   严青垂眸瞥了一眼,眉头紧锁。   明明之前教她骑马的时候,她心情还颇好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回程的路上她又沉默了下来,恢复了避之唯恐不及的疏离态度。   ——   两人去了锦绣院,老夫人刚用完晚餐,听说两人是一同骑马回来的,脸上笑眯眯的。   这孙儿,倒是比以前开窍了些。   “楚楚,身子可还有不舒服?”   老夫人拉着齐楚楚的手,很是关切地问道。   楚丫头养病养了有些时日了,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孙儿一直睡书房,也着实有些可怜。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凉了,也该让他搬回去住了。   这新婚夫妻的,睡在一处才能增进感情,当时分房睡也是为了让楚丫头好好养病。   如今要是病好了,可不能再这样生疏下去。   ——   齐楚楚低着头,睫毛颤了颤。   她自然听出了老夫人的意思。   之前的病倒是好了,只是今儿个骑马,似乎又添了一点儿新伤。   不过,比起之前下不来床的痛,倒算不上什么了。   两人再这么僵持下去,严青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纳妾。   今日偶遇的郑姑娘就很有可能,既对他心有所属,还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难保他不动心。   可想到那样的事儿,她就感觉心里闷的慌,好像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的人抢走了。   ——   齐楚楚犹豫思索了一下,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总该努力争取一下才是。   她摇了摇头,轻声回道,“祖母放心,我已经没事儿了。”   老夫人听得这话,愈发眉开眼笑,转头看向严青。   “那就好那就好,阿青你今日就搬回去住吧。”   严青坐在一边,注意到齐楚楚方才一闪而过的犹豫痛苦之色,以为她犹有顾忌,心中沉了沉,有点不是滋味,开口拒绝道。   “暂时先不搬了,我最近公事颇多,在书房方便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打量着她的神情。   原本以为她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双清亮的眸子忽然朝他看了一眼,眸中水光莹莹,唇瓣紧抿,带着点儿说不出的难过。   ——   见她这般模样,严青原本沉到谷底的心,这一刻忽然又生出些希望来,难道他猜错了?   要是知道她愿意,他怎么可能违心的拒绝。   还没等他反悔,老夫人已经不满地训道,“这公事哪有忙完的时候,总是要歇息的。”   前一刻还在想这孙儿开窍了呢,怎么偏偏这时候就又说些傻话了。   这公事再重要,也没有让媳妇儿独守空房的道理。   真是的,当初让他搬走还不愿意,现在让他搬回去不该高兴吗?   老夫人怒其不争地连连训了几句,严青这会儿早已缓过神,怎么还会拒绝,只盼立刻搬过去才好。   见他答应,老夫人这才转怒为喜,笑眯眯地命人去给他收拾屋子,好像生怕他只是嘴上应承一下,待会儿又不肯搬。   ——   浴房之中很安静,只有缓缓地水流声响。   纤长细白的手指落在男人腰间革带上,微微有些发抖。   齐楚楚低垂着眼睫,替他除去革带,呼吸有些不稳,一颗心仿佛要蹦出来似的,脸上也烫的厉害。   明明是自己提出来要尽妻子之责的,这一刻反倒紧张了起来。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紧张,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捏着革带的手忽然被握住了,齐楚楚抬眼看向他。   “不用勉强,你出去吧。”严青声音有些低哑。   尽管她低着头,还是能看到她肩膀的轻颤,之前抗拒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受伤那事大约让她印象太深刻了。说到底这事儿都怪他才对,他宁愿再等等,也不愿看她这样勉强自己。   ——   齐楚楚听到他的话,却没有往外走。   这一步,迟早是要迈过去的。   她总不能一辈子不行夫妻之礼,更不愿让他去同别人做这种事儿。   齐楚楚捏了捏紧张的手指,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点勇气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嫣红的唇主动地凑上去,舌尖撬开了他的唇,笨拙地纠缠着。   严青反客为主,长而有力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将人禁锢在怀中,细细密密地亲吻起来。   直到唇舌交缠许久,她身=子=软下去,发出细细的喘=息声响。   严青将人打横抱起,怀中人一双眸子早已水汽朦胧,眼角眉梢都是妩=媚=春=色。   下一刻,那柔软的红唇附过来,微烫的呼吸落在他耳边,娇娇地恳求道,“待会儿轻一点,好不好?”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夜已深了, 万物都已陷入了沉睡。   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半空。   清幽月光透过素白的窗格纸, 将黑暗的内室照亮了些。   靠着墙的雕花架子床上,床头悬着的流苏正有规律地轻轻晃动着, 荡荡悠悠中, 依稀能听见细细的喘=息声,透过大红的帐幔传出来,打破了内室之中的寂静。   皎洁的月光落在半透明的大红纱帐上, 隐约映出里面交缠的影子,时而分离, 时而合二为一,模模糊糊的, 看不大真切。   只有不停歇地暧=昧声响, 在帐中幽幽回荡着。   ——   齐楚楚醒过来的时候,眼皮几乎沉重地掀不开了。   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大约是因为某人动作放轻了些,齐楚楚这次醒过来,不像上次那样疼痛不堪了,就是酸酸涨涨的。   腰酸软的厉害, 她动了动手指, 几乎使不上什么力气, 恨不能睡个几天几夜,把晚上缺的觉一并都补回来。   整个人都被榨干了似的。   也不知他哪来这样好的精力。   就他这个样子,老夫人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这孙儿是个不行的,之前居然还送十全大补药过来。   没吃补药都这样了, 吃了药她还要不要活了。   ——   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   只知道第一回好不容易结束了,她以为终于能迷迷糊糊地眯一会,那微烫的唇却又四处撩拨,半睡半醒间,被那人抱着换了个姿势,顺着湿=滑的窄=径又一点点儿刺进来。   他倒是没有失信,动作很轻,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偏偏他动作越轻,齐楚楚越觉得像是被燃了一把火似的,越烧越旺,不觉得疼痛,反倒有酥=酥=麻=麻的痒意从骨子里漫上来。   这样子她哪里还睡得着,眼帘半睁,露出一双含情带雾的眼眸,越发媚=色惑人。   再也受不住那缓慢磨人的动作,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情不自禁地迎了上去,主动寻求救赎。   就这么一次一次地,直到她实在累的睁不开眼了,才终于得以休息。   想到昨晚上的荒唐放纵,齐楚楚呼吸滞了滞,脸颊烫的厉害,白净的肌肤都染上了一层霞色。   上一次,还能说是因为那药膏她才会变成那样。   可这回,他确确实实没再使坏了,她却还是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   ——   齐楚楚半眯着眼,透过花窗打量了一下天色,外头明晃晃一片,估计日头升的老高了,隐约能听见丫鬟婆子们在院子外走动的声音。   见到这般光景,她一下子就清醒了,心中暗道不好,竟然又睡到这个时辰了。   给老夫人请安的时间早过了,再这么来几次,就是老夫人不说什么,她自己也不安心。   难不成还真要应了周凝霜那话,明明成亲之前她还一日不落地请安,偏如今成亲没几日呢,就这般恃宠而骄。   齐楚楚这会儿哪还有半点睡意,支着胳膊肘,就要坐起身来梳洗打扮。   可上半身才抬起一点儿,腰肢酸软,胳膊更是无力,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一下子又跌了回去。   好在床榻松软,就是这么跌一下,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大红的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下来一截,堪堪遮住了饱满玲珑之处,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肩颈,细嫩的肌肤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青紫痕迹。   ——   严青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番美景。   锦被之下,他的手还搭在杨柳般纤细的腰肢上,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指腹触及到的肌肤温软柔滑,像是上好的缎子一般,叫人舍不得放开。   那双浅墨色的瞳仁幽深了几分,手指轻轻一勾,直接将人按倒了怀里。   上半身亲密无隙地贴在一处,齐楚楚不自在地挣了挣,虽然经历了昨晚,可她还是不太习惯这样。   可他并没放开,放在腰间的手指反而顺着尾椎一路滑下去。   被带着薄茧的指腹拂过,她有些怕痒,轻哼了一声,身子往前缩了缩,却是将柔软之处往那人坚实的胸膛方向送了送。   下一刻,她明显感觉到头顶的呼吸重了几分。   有了之前的几次经验,她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   这都已经大白天的了,哪有白日宣……的道理。   ——   “别……该起来了……”   齐楚楚按住他作乱的手指,呼吸微颤,白净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声音犹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男人低沉的声音顺着她耳蜗滑进来。   他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好不容易饱餐一顿,结果活生生饿了半个月。   齐楚楚本来犹豫着用这做借口避开,可想到他昨晚上温存体贴的模样,处处顾忌着她的感受,就不大想骗他了。   她也不是木头人,自然能感觉到,他比起上次克制了许多。   齐楚楚想了想,还是在他怀中摇摇头,说了实话。   “没有,只是腰有点酸。”   话音刚落,严青的手指滑倒她腰间,动作轻柔地替她捏了捏。   齐楚楚腰间最是敏=感,这会儿正酸着,被他一捏,愈发酸涩难言了,不由得轻哼了两声。   下一刻,她明显感觉到,那人又精神抖擞起来。   她咬着唇正要往后退,却听得他哑着声音说道,“让我抱一会儿,不做什么。”   齐楚楚仰头去看他,他的模样瞧着很有些难受,英挺的眉紧锁着,勾着她腰间的胳膊也箍的紧紧的。   反正只是抱一会,又不会少块肉,她还可以借这个机会顺顺当当地赖会床。   齐楚楚心中一软,就答应了。   ——   咬着他的肩膀不敢出声的时候,齐楚楚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居然会相信了他那句鬼话。   说好的只是抱一会儿呢。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一想到屋子外头都是丫鬟婆子,可能会听见里头的动静,她就越发紧张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隐约听见有脚步声近了,她身子猛地绷紧了些。   严青动作一滞,俊朗的面容因为欲=念而有些扭曲,被那柔软之处密密牢牢地裹吸着,差点就像头一回一样交代了出来。   ——   门扇被轻轻叩响,外头传来一个声音,是玉书。   “将军,夫人,有位郑姑娘前来拜访,说是来道谢的。”   猛然被打断好事,严青眉头不悦地皱了皱,这什么郑姑娘,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些!   齐楚楚细细地喘息着,眼皮向上撩了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环着他腰间的手指却是陷进肌肤,拧了他一把。   好一个郑姑娘,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严青正箭在弦上,哪还受得了这般撩拨,屏着气,狠狠地往里冲了一下。   齐楚楚倒抽一口气,重重地咬着他紧实的肩,牙齿有些发颤,才勉强将声音堵回去。   ——   “将军,夫人?”   玉书守在门口,半天都没有听到回应,只得疑惑地又唤了一声。   两人莫不是还在睡?   可她刚刚好像听到自家姑娘的声音了?难不成是听错了吗?   不过这都快中午了,总该睡饱了吧。   她记得只有姑娘生病那段时间,才会睡到这么晚。而且听院子里伺候的小厮说,这位将军是要日日早起练武的,今儿个居然也还没动静。   玉书正琢磨着呢,就听得里头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夫人身体不适,推了。”   “是。”玉书连忙应了一声,又担心道,“可要奴婢叫大夫过来,替夫人看看?”   “不用了。”   玉书踟蹰着站在门外,不是说身子不适吗?怎么不叫大夫过来看看。   正好旁边一个婆子经过,见她傻愣愣地站在门口,急得跺了跺脚,赶紧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拉走了。   哎哟,这傻丫鬟杵在这里,不是存心搅和将军的好事儿嘛!   ——   片刻之后,门口终于恢复了安静。   齐楚楚这才松了口气,翘着红唇,玉白手指如羽毛般轻轻滑过男人胸前,声音又娇又媚。   “见不着夫君,那位郑姑娘怕是十分失望呢。”   严青低头瞧她,见她眸中带着几分打趣,眉梢微扬,故意回道。   “夫人既然如此说,那我还是去见一见,免得让人白跑一趟。”   说着,竟是一点点抽离出来,做出一副要起身的样子。   “你敢!”   齐楚楚娇斥一声,眼尾微微上挑,水亮的眸子斜睨了他一眼,眼波浮动,媚=意横生。不知从哪儿生出力气来,一个翻身,将要起身的人牢牢地压了下去。   严青刚刚本就是虚晃一招,薄薄的唇角愉悦地扬起,顺从无比地被她扑倒。   被她这般主动地投怀送抱,温香软玉在怀,愈发心旌摇动,契在里面的那事也愈发热烫了些,而且因着这姿势,似乎又深了许多,叫他怎么把持得住。   男人喉头微动,长臂一展,抱着人半坐起身,扶着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就着这新鲜的姿势,胡天胡地又来了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努力拉灯了,好像还是有点wu……求小天使保佑〒_〒 现在有半章存稿了,从明天开始回到日更节奏o(^▽^)o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郑雨晴哪里会想到, 她一大早精心装扮了一番过来, 结果居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就要被打发走了。   听说今儿个将军休沐,定是在家中歇息的。   齐楚楚身子不适?   郑雨晴眸光微动, 心中冷笑一声。   明明昨日在路上碰见的时候, 齐楚楚还好的很,怎得过了一夜就身子不适了。这不适之症,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她唇角讽刺地勾了勾,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眉眼中已带上几分焦急和愧疚之色。   “竟都是我的错了, 都怪我占了严夫人的马车,怕是夫人受了马匹颠簸之苦, 才染了不适之症。”   “不知可方便让我探望一二, 聊表歉意?”   ——   听郑雨晴这般问话,玉书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之色。   若说她之前还不懂自家姑娘怎么就身子不适了,待那婆子把她拉到角落,语气暧昧地指点一二之后,哪里还有不懂的。   既然是那样的情形, 怎么好让这位郑姑娘前去探望。   而且, 玉书悄悄打量着郑雨晴, 暗暗有些奇怪,也不知这位郑姑娘是怎么了,怎么就非要探望不可,好像跟姑娘关系多亲近似的, 可她明明平日里和威远侯府不怎么往来。   想到之前敲门时,将军不耐烦的冰冷语气,玉书就有些后悔触了霉头,哪敢再没眼色地前去打扰。   玉书朝她缓缓行了一礼,索性搬出将军的话来做挡箭牌。   “郑姑娘,将军吩咐不许打扰夫人,这事儿奴婢实在做不得主,还请您先回吧。”   ——   郑雨晴眸光眯了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玉书,捕捉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之色,藏在袖底的手紧握成拳。   身体不适,将军吩咐不许打扰……   还有这丫鬟来不及掩饰的窘迫神色。   这几样联系到一处,郑雨晴心中渐渐有了主意,垂下眼,眸中微微露出一丝嫉恨之意来。   什么身体不适,恐怕是另有原因吧。   而这原因,还有些难以启齿。   竟是青天白日就缠着将军在房中行那等无耻之事……   ——   郑雨晴咬牙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就奇怪呢,凭齐楚楚这样的身份竟然也嫁入将军府的。   这将军夫人的身份,恐怕不知用了多少不上道的法子才勾来的,就她那样,哪有半点当家主母的端庄仪态。   安乐上次倒是没说错,这位将军夫人,同那些以色侍人的歌姬也没什么不同。   以前母亲曾带她进宫,有意让姨母为她和将军牵线的。   谁知安乐跑来搅和了一通,姨母一面安抚安乐,一面又暗暗劝母亲,两家身份悬殊了些,怕她嫁过去了不受重视,便将这事暂时搁着了。   母亲听得姨母婉言拒绝,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为着这事儿,回去很是生了一番闷气。暗恨自己当初怎么就嫁了个没用的,连累女儿也攀不上好人家。   郑雨晴自然也很是失望,只是当初母子两人都以为,严青来日定然要取一位簪缨世家的千金小姐,才能算得上的门当户对。   当时她们隐约听得风声,说是路家夫人和威远候老夫人来往频繁,还以为严青这亲事是要同路家结下了。   谁想到最后,将军夫人的位置竟被这么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给捡了去。   ——   其实当初若是路明珠嫁给了严青,郑雨晴或许也就认命了,倒不会这般郁郁不平。   谁让自己的身份确实低人一等。   路明珠父亲乃是朝中重臣,身居高位,颇受圣上宠幸,路明珠又是路家唯一的姑娘,从小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不像她家中嫡妹庶妹好几个,小时候得了什么稀罕的玩意儿都要抢夺一番。   这京城之中除了皇家的公主,能比得上路明珠的出身的,也没几个人了。   所以,要是路明珠成了将军夫人,她反倒觉得理所应当,谁让人家投了个好胎,她除了羡慕又还能怎样。   当然,郑雨晴之所以待见路明珠,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路明珠虽然出身好,容貌却稍显平淡,在京城之中算不上什么美人,也就勉强能得个清秀佳人的名号了,比自己的容貌可差远了。   正所谓食色性也,男人有哪一个不是爱好美色的。   就凭路明珠那样的容貌,即使成了正室夫人,估计也分不到多少宠爱,一想到这个,郑雨晴心里就稍微平衡了点。   路明珠出身再好又怎么样,偏生相貌这般平凡,注定勾不住男人的心。   再想到她自己,虽然身世比不上路明珠,可如今圣眷正隆的淑妃娘娘是她的亲姨母,虽说大将军这条线难了些,但找一位书香门第的青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而且自己样貌随了有着倾城之姿的姨母,在京城中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了,自然不会像路明珠将来一样备受冷落。   这么一比较,她心中便越发舒坦了,觉得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   ——   可她万万没想到,尊贵的将军夫人的位置,会被半路冒出来的齐楚楚给截去了。   得知齐楚楚只是个前来投靠威远侯府的穷亲戚时,郑雨晴嫉妒地要发狂了。   自己身份就算比不上路明珠,可好歹也是出身京城府宅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齐楚楚不过出身于乡野之地,又算个什么东西,也胆敢觊觎这将军夫人之位。   郑雨晴气的几欲吐血。   同勋功盖世的大将军相比,文文弱弱的读书人哪还有半点吸引力。   她自认容貌出身样样不比齐楚楚差,齐楚楚这种人都能谋划上将军夫人的位置,她凭什么就不行!   郑雨晴按捺着心中的不快,眸中的轻蔑神色一闪而过,朝着玉书道。   “既是这般,那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还请姑娘替我向将军和夫人转达谢意,我改日再来拜访。”   ——   郑雨晴站起身来往外走,忽然想到什么,眸子眯了眯,唇角勾出一点儿讽刺的意味来。   出身名门贵族的世家夫人们,自来看得上眼的都是端庄守礼的媳妇儿,齐楚楚这般荒唐轻浮的举止,哪里上得了台面。   果然是出身乡野之人,都是这般放浪不知礼数。   这么荒唐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惹得老夫人心生不喜了。   将军夫人的位置,可不是那样容易就坐稳的。   何况,还有安乐公主这位好帮手在……   上次在京郊庄外计划没能成功,算是齐楚楚运气好。   要是当时安乐能除掉齐楚楚就好了!   将军夫人暴病身亡,偏偏还是在安乐公主的生辰宴会上。   安乐公主爱慕严青之事,并不算隐蔽,就算找不着证据,只要是有脑子的人,自然而然会猜出其中缘由。   到那时,她可是一举除去了两个心头大患。   偏偏安乐却失误了!   可她还不信了,齐楚楚每次都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郑雨晴收敛了眸中的狠毒之色,朝着玉书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威远侯府。   ——   正屋内室,雕花架子床上终于有了点动静。   齐楚楚掀开眼帘,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饿的慌。   从昨晚到现在米水未进,怎么可能不饿。   明明是严青在使力,她都没怎么动作,却像在风浪中颠簸了一宿似的,一身精力都被耗得干干净净。   还好严青难得饱餐一顿,大约十分满足了,也不再折腾她。   胳膊依旧环着她的腰,修长手指拂过她饿扁了的肚子,“起来用饭。”   齐楚楚手脚饿的有些发软,靠在严青怀里,连说话都觉得费力气,由着他替自己将衣服一件件穿上。   午饭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只是先前屋子里头没有发话,玉书也不敢再贸贸然打扰,只吩咐小厨房将菜饭温在了炉子上,待得有吩咐了,随时可以送过去。   现在这时间,离中午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也不知算午餐还是晚餐。   ——   玉书在门边停下来,叩响了门扇,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黑漆描金托盘的小丫头。   “将军,夫人,午饭送过来了。”   “进来吧。”   “是。”   玉书应了一声,推开门,领着那两个小丫鬟走进去,将饭菜在桌上布置开。   那两个小丫头布置完,便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玉书如往常一样垂手站在桌边,等着伺候自家姑娘用饭。   内室的水晶帘被人撩开,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玉书朝那个方向瞧了一眼,随即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又是不自在又有些小窃喜。   姑娘居然是被将军抱着出来的,两人之间瞧着比以往亲密多了。   玉书暗暗回想着刚才的匆匆一瞥,将军冷峻的表情罕见的柔和了许多,唇边还破天荒地挂着一抹笑,看来是心情很好啊。   至于姑娘,虽然瞧着有些懒洋洋的,可是气色颇好,嘴唇红红的,跟涂了胭脂似的,巴掌大的脸也越发白净水=嫩了。   如同枝头初绽的娇艳花儿,刚被夏日雨水润泽过,瞧着水灵灵的,就连她看了都移不开眼呐,更何况是将军呢。   玉书心中激动不已,看现在这样子,将军和姑娘定然是和好了,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   严青走到桌边坐下,抱着怀里的人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即瞥了眼站在边上的玉书,吩咐道。   “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玉书正浑身不自在,生怕自己打扰了两人。   听得这话,立刻跟得了特赦似的,赶忙点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走到门边的时候,忽听得一个清脆声响,是调羹摔倒瓷碗上的声音。   玉书脚步顿了一下,然后隐约听见将军在跟姑娘说话,“……要吃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居然要亲自喂吗?   玉书眼睛亮了两丛小火苗,心中越发佩服姑娘了。   不过一个晚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一下子就让将军变得这般贴心了。   ☆、晋江文学城12.08更新      齐楚楚手软的握不住调羹, 听得严青这样说, 索性收回了手, 懒洋洋地靠回他怀中。   这会儿正饿的心慌呢,手上没力气, 连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都做不到。   说起来, 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也是被他给弄得。   要不是他非要缠着不让起来,她哪至于饿到现在, 心慌手软的。   既然他愿意喂,她也不介意享受一把。将军亲自动手喂食的待遇,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到的。   秀丽的眉微微上挑,眸光含笑看了他一眼, 软软道了声谢, 纤长食指往小米荷叶粥的瓷碗那边点了点。   严青虽然是头一次给人喂饭,倒也很快上手了。   将人圈在怀里,一手端了瓷碗,一手握了调羹,送到她唇边。   齐楚楚撇了一眼那犹冒着热气的粥, 原本也没指望他能有多细心, 鼓着嘴巴吹了吹, 半含着调羹边缘,小口小口地吞了下去。虽然粥有点烫,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瞧着她半眯着眼,吃的一脸满足的模样, 严青也觉得有些饿了,手腕一转,将本来已经送到她唇边的粥吃了下去。   齐楚楚这边正等待投喂呢,结果落了个空,不带这么调戏人的,眼皮往上撩了撩,郁闷地斜他一眼。   严青接收到她的不满视线,慢条斯理地吞下口中食物,眸中蕴出一点儿笑意。   嗯,今日这粥味道确实不错。   ——   等两人你一勺我一勺慢悠悠地用完饭,时辰已经不早了。   吃饱喝足,齐楚楚力气也恢复了些,心想着已经误了早上的请安,这晚间的请安,可不能再耽误了。   闹腾了一上午,之前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身上黏乎乎的很不舒服,仿佛犹沾着那股子气味。   和卧房连通的浴房之内一直备着热水,齐楚楚好好泡了个澡,才觉得身上清爽了许多。   坐在梳妆台前面擦头发的时候,齐楚楚才从铜镜之中看到,脖子上面一片斑斑驳驳的痕迹,跟被蚊子叮了似的。   她肤色本就偏白,就算随便瞥一眼,也足够显眼了。   齐楚楚在柜子里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寻了件领子严实些的,站在镜子前比划了一下,勉强能将脖子上的红痕遮住。不由得暗暗庆幸,还好这会儿是秋天,才能用领子遮一遮,要是夏衫哪里遮的住。   没过多久,严青也梳洗完,换了身天青色锦袍出来。   齐楚楚一边擦着头发,微微侧过身来,闲闲地往他那儿打量了一眼。   男人长身玉立,依旧是轮廓分明的俊朗面容,只可惜又恢复了禁=欲冷淡的冰山样。   要不是两人一直呆在房里没出去过,齐楚楚简直都要以为,先前和她耳鬓厮磨的是另一个人了。   待得齐楚楚收拾打扮了一番,时辰也差不多了,两人一同去了锦绣院给老夫人请安。   ——   今儿个晚上,锦绣院倒是颇为热闹。   齐楚楚跟严青才进了院门,便见正屋外头,两个年纪小些的丫鬟正站在院墙下,笑嘻嘻地说着话儿,目光时不时往屋子里瞄一眼。   “那位李公子相貌堂堂,虽然出身高门,瞧着却和善的很,和咱们表姑娘真正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其中身量高瘦些的那个丫鬟低着头悄悄道。   “是呀是呀,依我看,咱们府里过不了多久,又要有喜事儿了呢。”   另一个身量矮点、皮肤白净些的丫鬟也掩嘴笑了两声,小声附和道。   齐楚楚走到近处,正好听见了她们后面那句要有喜事儿了,不由得有些好奇,出声问道,“什么喜事儿?”   ——   那两个丫鬟正聊的开心,竟是一时没注意来了人。   这会儿反应过来,立刻停止了闲聊,手忙脚乱地转过身来,微微屈膝冲着两人行了一礼。   “奴婢参见将军,参见夫人。”   齐楚楚抬了抬手让她们起身,还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便又重复了一遍。   “刚刚听你们说,府里要有喜事了?”   那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个子高瘦些的那个点了点头,因为被听到有些不好意思,含蓄地解释道。   “回夫人的话,今儿个南安侯府的李夫人和李大少爷前来拜访了,这会儿同老夫人在屋子里说话呢。”   ——   南安侯府的李大少爷?   听到这话,齐楚楚琢磨了一下,南安侯府似乎有些耳熟,好像以前在哪里听到过。   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了。   之前周凝霜被绑架的那一次,这位南安侯府的李大少爷,当时好像也在山上,还出了力帮着严青找她们来着。   既然两个小丫鬟说是喜事儿,那想必李大少爷和李夫人上门拜访,是来议亲的?   至于议亲的人选,大姑娘严芷萱是早已订了亲事的,只是世子夫人舍不得,还想留她在家里多呆两年,一时还不急着嫁人。   三姑娘严芷韵年纪还小,定然不可能了。   那府里适龄的人选,应该就只有严芷兰和周凝霜那边了。   能嫁入南安侯府,这在京中也算是一桩十分不错的姻缘了。   齐楚楚在府里呆了几年,自然能看出来,老夫人平日里对周凝霜很是偏爱,对生性怯弱的严芷兰倒是关注的很少。   这样好的一桩婚事,只怕是特地为周凝霜准备的。   ——   齐楚楚进屋的时候扫了一眼,果然见得那位李公子和李夫人都在。   老夫人正坐在榻上,同李夫人聊着,见她和严青进来,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些。   等两人请完安,便笑吟吟地让她们坐下了,闲话了两句,也没问他们早上怎么没过来,只当没有这回事一样。   年轻人脸皮薄,可不好多说什么,惹得她们不自在就不好了。   ——   孙儿今日看起来格外神清气爽,不像前些日子,整日沉着脸,好似谁欠他多少银钱似的。   是,新婚之日没过多久,就让他搬去书房住,也着实难为他了。   可谁让他下手没个轻重的,将人折腾的都昏过去了。   为了楚丫头的身体着想,自然不能再让他胡乱行事了。楚丫头身体恢复了,到时候还不是他得了好处。   自己这做祖母的,可是为这孙儿操碎了心呐。   楚丫头今儿个脸色还比平日里还红润了些,气色颇好,唇角微微翘着,一点儿也没有不舒服的模样。   哪像上次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可是吓坏人了。   想来阿青上次稀里糊涂地把人弄病了,如今总算吸取教训,晓得疼媳妇儿了。   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她还怕两人前些日子分开久了,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和好呢,看现在这样子,倒是不必担心了。   这就好,正所谓床头打架床位和。这新婚夫妻的,还是要多多在一块儿,自然就亲密起来了。   ——   “楚楚,这位是南安侯府的李夫人。”   老夫人笑眯眯地替两人介绍道。   齐楚楚起身福了福,同李夫人问了声好。   这位李夫人模样瞧着很是和善,眉眼温婉,一看就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至于旁边那位李大公子,浓眉大眼,身量高大结实,瞧着也是个性子忠厚的青年,不是那种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齐楚楚暗暗思忖,看来老夫人也是颇费了一番苦心,嫁到这样的人家,也不必担心周凝霜会被恶婆婆欺负,更不用担心丈夫四处招蜂引蝶。   而且,听说这位李大公子还是南安侯府的独苗,连个妯娌都没有,可以安安心心地做她的少夫人。   这样一桩好的婚事,要不是有老夫人帮忙,怎么会落到周凝霜手里。   只不过,周凝霜不是对静王存了心思……难不成现在终于死心了?   ——   这边齐楚楚在打量两人的同时,李夫人也在打量着她。   当日严青和齐楚楚的婚礼,李夫人倒是参加了的。   只是那时候,新娘子蒙着红盖头,李夫人也没能瞧见她的样貌,是以今儿个倒是头一回见着。   原以为,将要娶进门的准儿媳妇已经够漂亮了。   没想到,同这位将军夫人一比,却还是要稍逊一筹。   而且这位齐姑娘举手投足之间,很是娴静文雅,同有些自诩名门之后的刁蛮贵女相比,她反倒更像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   如此说来,严将军娶这位出身平凡的姑娘为正妻,倒也算不得奇怪了。      ☆、111.3.1   众人闲聊了会儿, 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 老夫人便吩咐下面的人备了晚餐, 留李夫人和李大少爷一同用饭。   这桩婚事两家都有意,今儿个商议下来, 也八九不离十了。   老夫人心里琢磨着, 只等过了礼数,定下婚期,就能安安心心地把凝霜嫁出去了。   这家人关系简单, 老夫人只盼着凝霜嫁过去了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可切莫像她母亲严氏那样,大着肚子回了娘家, 一呆就是十几年,可怜了凝霜和绍言两个孩子, 一生下来就相当于没了父亲。   大约是严氏怀孕的时候受了些波折, 绍言那孩子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年年地吃药不断。   凝霜身体倒是还好,只是因着严氏出嫁两年就和离的事儿,难免有些不好的影响,给她说亲着实难了些。   这一回, 要不是有了王妃帮忙, 这桩婚事不一定这么快能成。   可一想到王妃是为了什么缘故, 才这样主动帮忙,老夫人就着实有些头疼。   ——   凝霜那孩子,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太过宠爱她了,宠得她连礼法都不顾了, 竟然一心记挂着身为姨夫的静王殿下。   王妃是她的亲姨母,她怎么能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来,这叫王妃怎么能不生气。   好在王妃没有说破,给她留了面子,还不计前嫌地给凝霜介绍了这样好的一桩婚事。   老夫人想到这事儿,就觉着实在有些对不住王妃,只怪自己没把凝霜这丫头教好,要不然王妃又岂能受这种气。   如今婚事既然定下来了,凝霜嫁过去之后夫唱妇随相夫教子,这位李大公子瞧着是个忠厚的性子,日子一久,凝霜自然会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慢慢抛下了。   如此一来,这等见不得人的丑事,也算是遮过去了。   ——   老夫人靠在秋香色软枕上,沉吟了一下,还是唤了身边的小丫鬟,吩咐道。   “去一趟荔香苑,请姑奶奶和表小姐过来一同用饭。”   虽然说周凝霜的母亲严氏自从和先头的夫君和离之后,就不怎么露面儿了。   可这是凝霜的终身大事,严氏这个做母亲的,总该要出来招呼一下,面子上也好看些。   那丫鬟微微躬身行礼,点头应了,转身出门去荔香苑传话。   ——   荔香苑东厢房之中。   听得那丫鬟的话,周凝霜伸手抚了抚鬓角,眉宇间有些不快,面色沉沉的。   “你是说,李夫人和李弘……大公子过来了?”   “回表姑娘,正是。”   那丫鬟跟在老夫人身边也有段时间了,隐约知道点儿风声。   一时却没注意到周凝霜的脸色,还以为她是猜到了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小声地恭维道,“那位李大公子相貌堂堂,对人也很是和善亲切,奴婢瞧着,老夫人对这位李公子很是喜欢呢,怕是姑娘的喜事就快了……恭喜姑娘了。”   听到恭喜那两个字,周凝霜浑身都不舒服,斜睨了她一眼,目光越发阴冷了,语气也满是怨气。   “谁让你多嘴了!”   那个李弘,就算是南安侯府的独苗又怎么样,哪里比得上静王殿下,一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将来更是要手握天下的一世君主。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难道就是为了再一次嫁给这么个碌碌无为的庸人?   难道老天爷只是故意戏弄了她一把,她注定不能改变命运,不能嫁给世上最尊贵之人,享受权利和地位带来的无上快乐?   ——   乍然听到周凝霜的训斥之声,那丫鬟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好言恭喜,竟然会触了表小姐的眉头。   一时战战兢兢地噤了声,缩着脖子站在旁边,再不敢多说一句。   周凝霜心中不痛快,见她畏畏缩缩地站在旁边,将满心的愤懑都发泄到她身上,讽刺地笑道。   “你既然觉得这位李公子这么好,不如求老夫人把你送过去,说不定还能让你捞个姨娘做做!”   那丫鬟噗通一下子跪了下来,紧张地垂着头,连连摆手解释。   “表小姐,奴婢万万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由得深深后悔,方才做什么要多嘴多舌,一个没忍住透露了消息出去。   早知道会被表小姐这般训斥,她这又是何苦呢。   ——   “姑娘,老夫人那边还等着呢,可不好失了礼数。”大丫鬟走上前来,轻声劝道。   周凝霜明白她说的没错,自己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再任性地惹怒外曾祖母了。   自从她上次说了喜欢静王的事儿之后,外曾祖母对她就没有以前亲热了,两人之间生了隔阂。   如今齐楚楚嫁了进来,外曾祖母更是明显偏袒起齐楚楚那边来了。就算齐楚楚懒怠到误了早上的请安,外曾祖母也连责备都没有一句。倒像是把齐楚楚当成亲孙女儿似的疼爱,相比之下,对她反而越发疏远了。   既是外曾祖母命人请她过去,一时也没什么其他的法子,她还是先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来,听话地陪着老夫人还有李家的人用顿饭。   周凝霜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了件崭新的衫裙,和母亲一同去了锦绣院。   ——   屋子里头,众人围着红漆楠木桌坐了一圈,和乐融融的。   李弘坐在李夫人右手边,斜对面正是打扮一新的周凝霜。她穿着件松花黄绣百蝶穿花裙,发间斜斜簪了一只碧玉金步摇,戴了一对翡翠耳环,瞧着很是俏丽活泼。   那张明艳的小脸上挂着一点儿浅笑,正娇声和老夫人说着话儿。   李弘不经意地扫过一眼,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模模糊糊地觉得,这姑娘,像是在梦里见到过的一般,熟悉的紧。   自从上次在寺庙一别,李弘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可心里却跟着了魔似的,一直记挂着。   他也知道这般想法颇有些轻浮,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所以才会催着母亲上门,赶紧前来提亲,生怕来晚了,这位周姑娘就要被其他人抢走了。   不过这么看着人家姑娘终究是不大礼貌,李弘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只是耳根微微有些发红,泄露了一点儿少年心绪。   ——   见凝霜并没有抵触这桩婚事的意思,老夫人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李夫人既然过来议亲,自然是一早就知道周凝霜的身世的。   当初严氏闹和离的动静很有些大,出嫁不过两年就和离回家,京城里可是传了好一阵风言风语。   李夫人同严氏是一辈的,自然也听说过几句。当年和离才过了半个月,那位周大少爷就以正妻之礼娶了一位远房表妹,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喜获麟儿。   待那孩子一出生,大家自然也都猜出来了,严氏一气之下大着肚子和离是为了什么。   当时有不少夫人都私下讨论,说严氏太傻了些,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很正常的。   况且那时候严氏还怀着身孕,男人在外偷腥也是难免的,怎么就蠢到和离了,将正妻之位拱手相让给那个狐狸精。   要是当初严氏没有和离,也不至于让那狐狸精的儿子白白捡了个嫡子的身份,结果到头来,周绍言和周凝霜两兄妹反倒没法认祖归宗。   ——   李夫人听到这些闲言碎语的时候,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是有点不舒服的。   那位周少爷若是足够尊重严氏这个正妻,又怎么会和离才半个月,就急急忙忙地另娶了新欢。   而且这么些年来,他对严氏生下的两个孩子不闻不问,却对新夫人生下的嫡长子视若珍宝。   纵使当年严氏忍下一口气,为了面子撑了下来,后来也指不定要受更多的冷遇,说不定还要让两个孩子跟着受罪。   李夫人其实私底下还颇有些佩服严氏,能这般干净利落地斩断关系,虽然稍微任性了些,倒着实是个性格果断的。   ——   瞧周姑娘如今的举止模样,在威远侯府中教养的不错,看起来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姑娘。   李夫人心中暗暗点头,未来的儿媳妇性格好,她这个做婆婆的自然是十分满意。   而且周姑娘样子也十分出挑,难怪弘儿催着她上门来提亲。弘儿是她一手带大的,他又不擅长掩饰,心思好猜的很。   听说之前曾在寺庙中遇见过一次,怕是那时候就将人家姑娘记在心里了。   只盼着周姑娘到时候嫁过来了,也能像将军和将军夫人一样,夫妻恩爱,早日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就好了。   这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只除了周凝霜,尽管面上一直挂着笑意,可她真不想这辈子再嫁给同一个人,重复同样的人生。   虽然说,李弘上辈子对她其实还算不错,就算落魄后,也没怎么亏待过她。   周凝霜想着心事,下意识往李弘那边瞟了一眼,正好撞上他不经意看过来的目光。那样带着情意的眼神,她上辈子很熟悉,周凝霜皱了皱眉,心中不知怎么烦躁了起来。      ☆、111.3.1   大街之上, 一片熙熙攘攘,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小姐,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穿着灰色小厮服的大丫鬟思烟凑近周凝霜身边,小心翼翼地轻声劝道。   周凝霜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 丝毫不为所动, 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昨日从哥哥那里借来一件以前的月白色锦袍,哥哥天生体弱,身量偏瘦, 前两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倒是刚刚好。   今儿个大清早起来,很是费力地打扮了一番, 用细软的白绫布一圈圈裹住了胸前,总算是看不出什么了, 才换了那身男子穿的锦袍, 把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支玉簪简单固定住。   又用黛粉将细细的眉可以描粗了些,增添了几分英气,明丽的五官变得雌雄莫辨起来。   因着她肤色本来也不怎么白,这么一通打扮下来, 倒是不大违和。   外人乍眼看过去, 只怕要以为这是位年轻俊俏的文弱公子哥儿。   ——   思烟见劝不动她, 一时无计可施,只得跟着周凝霜往前走。   周凝霜走出去没多远,便停在了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门口。   她脚步一转,正要走进去。   酒楼里头却跌跌撞撞走出来一个人来, 还有两个小厮从后面追了上来。   那人本是混混沌沌的,直冲冲地就朝着周凝霜的方向撞了上来,好在思烟扶着周凝霜躲开了。   结果那人收势不及,一下子摔下去,在大门口栽了好大一个跟头。   ——   周凝霜嫌弃地瞥了一眼,脚步不停,依旧往里走。   下一刻,周凝霜只觉得肩膀一痛,却是被那醉鬼给胡乱扯住了。   “你这贱民好大的胆子,撞了本王还想跑!来人,把他给我捆起来,本王要好好收拾他!”   那醉鬼从后头死死扣着她的肩膀,嘴里胡咧咧的,骂了一通不干不净的话。   分明就是这人自己撞上来的,却偏把事情栽赃到了她身上。   还对她动手动脚的,周凝霜从小到大都是被娇养着,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一时又气又怒。   思烟被追上来的那两个小厮拦住了去路,只能看着那醉鬼困住了自家姑娘,却根本插不上手。   周凝霜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又没有学过什么武术防身,力气自然是远远比不上那醉鬼。   她伸手去掐那人禁锢在肩上的手,却被那人反手一扯,竟是将她的手握在了掌中,口中犹在胡咧咧着。   “大胆刁民……竟敢以下犯上……”   ——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觉出些不对劲来,握着的那只手又滑又软,柔若无骨,这哪里是男人的手,分明就是姑娘家的手。   他方才冲过来,倒是没来得及瞧清这人的模样,这会儿觉出异常,仔细一打量,一双小眼睛中顿时放出光来,语气也变得轻佻起来。   “竟是本王眼花了,原来是位漂亮的小娘子。”   这一瞧就是哪家贪玩的小娘子,虽然换了男人装扮,却还是掩不住那天香国色的容貌。   哟,身上还带着香气呢。   哪有男人家身上会有这样甜的香味。   他手上的力道禁不住松了些,在那柔嫩的肌肤上贪婪地摩挲了一下。一双眼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这样身娇体软的美人儿,在床上不知该有多销魂。   正巧这些日子他屋里也没什么新鲜人儿玩了,这个倒是十分合他胃口,可以够他玩上一段时间了。   对待佳人,自然不能再那般粗暴,那人轻轻捏了下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凑近她小巧的耳边,放缓声音问道,“不知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   周凝霜哪里忍受的了这般轻薄,早已气坏了,趁着这个机会迅速收回手。   见那登徒子凑过来一脸色迷迷的模样,用尽全身力气,反手一抽,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下一刻,只听“啪”地一声脆响。   那醉鬼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个红红的指印来。   还没等周凝霜再甩上一巴掌,那醉鬼已经眼睛通红,钳住了她的双手,直接将人往酒楼之中拖去。   “小二,给我来间上好的包厢!”   他本来没想那么快动手的,谁让这位小娘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有人胆敢朝他甩巴掌!   这小娘子性子够辣,很好,他还没试过这样儿的,想必等会儿办起事来更有滋味。   ——   “王爷里面请。”   那小二虽然瞧出了些不对劲,可他只是个伺候人的,哪里胆敢冒犯这些身份尊贵的主顾,唯唯诺诺地应了.   只当没有瞧见那位俊朗小公子的挣扎和反抗,将人带到了二楼里间一处安静的包厢之处。   心中却暗暗琢磨着,没想到这位临平王居然是个荤素不忌的,如今竟然换了花样,不爱美娇娘,反而瞧上这样俊秀的少年郎了。   哎,只怪那位公子哥儿太倒霉了,怎的就被这位王爷瞧上了。   ——   “小姐……小姐……”   思烟惊慌地看着那醉鬼周凝霜拖走,一时急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两个小厮拦住她,根本不让她进酒楼。   还说什么跟了他家主子,是这位小娘子的福分。   思烟慌乱地喊了两声,方才她听那醉鬼胡言乱语中,自称本王,隐约猜出来,这只怕是那位京城中有名的荒=淫无度的临平王。   这临平王是皇帝的亲侄儿,最喜的就是这等欺男霸女之事,听说他府里姬妾多不胜数,其中有不少都是从民间劫掠而来的。平民百姓哪里惹得起,只能忍气吞声。   思烟犹犹豫豫地,不敢胡乱爆出名字来,害怕坏了姑娘的名声。要是万一最后没事,她现在乱嚷嚷出来了,没事也变有事了。   如今眼看着婚事都要定下来了,要是出了这种事儿,小姐以后还怎么嫁人。   ——   思烟急得眼泪汪汪,那两个小厮拦着,她根本没办法,可要是回去搬救兵,等她回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思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却见有人朝着酒楼这边走了过来,身影有些熟悉。   她眸光一亮,也不再和那两个小厮纠缠,直接冲到了那人身边,压低了声音,焦急地求道,“李公子,我们家姑娘刚刚被人强行拉进酒楼了,怕是要有危险,求您快去救救她。”   “你是?”   李弘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   他的记性不算太好,一时倒认不出来这人是谁,似乎并不曾见过?   思烟忙解释道,“李公子上次来威远侯府的时候,奴婢曾见过您一次,我们家姑娘姓周。”   威远侯府之中,姓周的姑娘,也只有一个了。   李弘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今日会来酒楼,本是因为收到了一封私下传来的信,有人约他在酒楼见面,说有重要的事情同他商议。   那人并未透露姓名,李弘其实一开始只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并没打算过来。   然而一早起来,却莫名有些心神不宁,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现在他却暗自庆幸,还好他来了,不然,周姑娘出事了他都不知道。   见思烟这般着急模样,周姑娘此时必然是处境危险,李弘正要进酒楼,却被拦住了。   那两个小厮挡住了他的去路,竟然还都是练家子。   好在李弘自小学武身手不错,迅速撂倒两人,朝着酒楼里冲了进去。   ——   终于找到那间房的时候,李弘一掌拍开门,还未走近,便听到了瓷器碎裂的声响。   接着,是重物砸在地上的沉闷声音。   青石地面上,碎裂的瓷片四溅,沾着鲜红的血渍。   李弘呼吸顿时滞了滞,心跳陡然停了一瞬。   待得看见躺在地上的那人又胖又高,并非他所要找的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当看到那人的模样时,他怔忪了一下,暗暗捏紧了手心。   ——   周凝霜脸色苍白地站在旁边,握着青花瓷瓶仅剩的一小截细长瓶口,手指犹在发颤。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他脑后的血液却是越来越多,将那一块地面都染红了。   她目光恍惚地盯着地上,连李弘走近都没有发现。   “周姑娘……”   李弘唤了一声,将她手上的瓷片拿下来。   周凝霜手中一空,待瞧见面前的人,只觉得如在梦中一般。   眼圈一红,眼泪落了下来。   她刚刚经历了那么一遭,心中又惧又怕,竟是一时间有些神志不清,分不清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   害怕地扑进李弘怀中,大声地哭了出来。   “阿弘,我杀人了……杀人了……怎么办……”   李弘有些错愕,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扑到自己怀里,就好像她很熟悉很依赖他一样。   而且,她刚刚怎么会叫自己阿弘。明明她应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大概是她情绪太激动认不清人,可能她身边有个叫阿红的侍女吧。   李弘有些紧张地拍了拍她的背,笨嘴拙舌地保证道,“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让她有事的。   ——   思烟追不上李弘的步子,落下了好大一截,等到赶过来的时候,那位李大公子已经把周凝霜送了出来,倒没有瞧见先前那个醉鬼的影子。   她心中暗暗有些忐忑,那人极有可能是临平王,难道李大公子直接将人撂倒了?坏了,要是真打了王爷,李大公子该不会因为这事儿惹上什么麻烦吧?   可她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去探究这事儿了,因为姑娘的脸色惨白惨白的,虽然看上去没受什么罪,整个人精神却很不好,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模样。   “带你们小姐回去吧,让她好好休息。”   “是。”思烟忙点头应道。   ——   荔香苑中,回廊下站着几个小丫头,围在一处絮絮叨叨说着话儿。   其中一个唉声叹气道,   “听说,李大公子今早已经认罪了,可怜咱们小姐,好好的夫婿就这么没了。”   “其实那位临平王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强抢民女荒=淫无度,以前就听说有姑娘家被他欺负了,无处伸冤,最后投河自尽了,李大公子这分明是替天行道……”   一个丫鬟愤愤不平地道,因着情绪激动了些,声音稍微大了点。   “嘘……”另一个年级长些的丫鬟拧了一把她的胳膊,提醒她小声点。   小姐这几天心情不好呢,肯定是因为李大公子的事儿烦心。本来好好的一桩婚事,现在李大公子犯下了这种杀人重罪,婚约自然是告吹了。   ——   已经认罪了……   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周凝霜握着绣花针的手指一颤,细细的针刺进了指尖,渗出一点儿血来,让她又想起那天的情景,触目都是红色。   那个恶=心的临平王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要一命还一命了。   她根本没想到,李弘会毫不犹豫替她背下这个黑锅。   那天他明知道那人是临平王,还是将她推出门。   ——   她曾经百般轻蔑嫌弃的人,现在却愿意为了她,背下杀人的罪名。   其实他死了,她自然就不用嫁给他了。她自然有机会继续谋划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   说起来,这倒是误打误撞成全了她的心愿。   可她现在,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   ——   周凝霜咬着牙,重重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这件事是他自愿的,关她什么事。   她根本没说要让他顶罪。   是他自己犯傻……   她极力地否认着,仿佛这样,心中的那点儿愧疚就能消失一样。   ——   “活了……小姐,临平王又活过来了!”   思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张脸上又哭又笑的。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最清楚。   要不是为了姑娘,李大公子根本不会伤人。想必当时只是一时失手,偏偏竟是杀了人,还要赔上性命。   想必姑娘心中也很不安,这两天都不怎么说话,只缩在屋子里,连门都不出,整日整日地对着那绣棚子发呆。   ——   “你说什么?”   周凝霜顿时扔了手中的东西,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临平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什么叫做又活过来了?   她只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思烟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激动地给她解释。   本来今儿个是临平王下葬的日子,葬礼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到了时辰,就将临平王送进棺材之中,好好安葬了。   谁知道,昨儿个晚上陡降暴雨,正电闪雷鸣的时候,灵床上没了气脸色青白的临平王忽然眼睛一睁,直愣愣地坐起身来,把那守灵的仆人吓了个半死。   竟是死而复生了。   人都死了三天了,居然又醒过来了。   这种稀奇事儿,还是头一遭听说。   因此,今儿个一大早,这件事街头巷尾就传遍了,大家本来是不信的,可今日临平王的葬礼忽然取消了,若不是活过来,又怎么会取消,这事儿哪里还会有假。   思烟也是从曾婆子那儿听来的,听说临平王没死成,当下就激动坏了。   临平王既然没死,那李公子自然算不上犯了杀人之罪。   就算被判伤人,也不过就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不用一命抵一命。   一得知这个消息,她就赶紧过来给小姐报喜了。   ——   周凝霜也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竟是松了一大口气。或许是因为,这样她就不用欠那个傻子的人情了。   她紧绷的脸色刚刚好看了些,可细细琢磨了一下思烟刚才的话,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寒。   临平王都已经死了三天了,居然又活过来了。   这活过来的,真的是临平王本人吗?   会不会,是被什么阴魂附了身?   她连重生这样闻所未闻的诡异事儿都经历了,那借尸还魂,恐怕也算不得稀奇了。   一想到现在占据着那位临平王壳子的,可能是个孤魂野鬼,周凝霜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只觉得周围都凉飕飕的。   ——   院子里,齐楚楚眯着眼靠在躺椅上,揉了揉酸痛的腰,又是一晚上没睡好。   玉书把手里的茶盏递过去,也在跟她讲这件稀奇事儿。   “那临平王可真是命大,明明都没气儿了,居然躺了三天又醒了过来。”   “好在是进棺材之前醒过来了,要不然,这要是棺材一封口,就是醒了也出不来了。”   齐楚楚接了茶,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   之前见过两面,那位李公子是个品性良善的,出手伤人必然是事出有因。   听说李弘还是三代单传,这回临平王死而复生,李弘总算不必以命抵罪,不至于让他们家绝了后,也算是老天有眼吧。   这几日过去请安的时候,老夫人也着急的很,眼看着亲事都订了,偏这个时候李弘出了事儿,老夫人整夜睡不好,瞧着都憔悴了不少。   这会儿应当能松一口气了。   齐楚楚困得厉害,听玉书说了一回,也就将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毕竟,那位临平王是死是活,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   严青这天回来的有点晚。   齐楚楚这几日都没睡好,一直打呵欠,就先歇息了。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便感觉有个热乎乎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长臂一伸,将她连着被子一齐抱住了。   “回来了?用过晚饭了没有?”   齐楚楚费力地睁开眼,声音都有些恍恍惚惚。   她撑着手肘要起来唤人传饭,却被严青一手按住了。   “没事,用过了。”   严青蹭了蹭她柔顺的发顶,呼吸间都是她发间清香,并不浓烈,很好闻。   “腰还酸吗?”   修长的大手隔着被子,力道轻柔地替她揉了揉腰。   “唔……还有点。”   腰间是敏=感点,虽然隔着被子,齐楚楚还是被他弄得有些痒,往后缩了缩身子,整个人都贴在了他怀中。   严青将人抱的更紧了,唇贴着她的耳边,含住了她的耳垂,慢慢地舔吻着,呼吸有些烫。   齐楚楚心跳快了些,身子颤了一下,意识瞬间清醒了许多,声音很轻地询问道,“今天不做那个……行不行?”   她实在有点受不住了。   说完之后,还没等到严青回答,她脸已经热的像要烧起来,红彤彤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常年习武,精力太好了。   虽然那事并不讨厌,也不像开始那样疼了,除开先前犯浑那几次,严青一直很照顾她的感受,她越来越能能领略到其中的妙处了。   只是她身体可没严青那么好,再这么下去,腰都要废了。   齐楚楚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不肯,却听得严青笑了一声,很是爽快地应下了,还亲了亲她的脸。   “过几天要举行秋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齐楚楚眼睛亮了亮,困意都消散了许多,“我可以去吗?”   “自然可以。”这秋猎虽说主要是男人参与,可有不少官员也会带女眷参加。   “那我能不能骑马?”想起上次骑马,齐楚楚有些意动,在他怀中转过身,一双眼期待地看着他。   “要是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齐楚楚弯了弯眼睛,忽然凑近了些,主动亲上他的唇,以示谢意。   严青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趁势含住她的,好一番啃噬=舔=弄,直弄得她喘息不匀了,才将那嫣红水亮的唇放开了。   齐楚楚脸贴在他胸前,平复着气息,回忆上次骑马的事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问道。   “上次教我骑马,你隔那么远做什么?”   要说是严青不喜欢靠近她,明明现在连更亲密的事都能做。   那时候她不过是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他脸色就难看的很,她怎么都想不通。   严青忽然勾起唇角笑了,语气很是意味深长,“下次骑马你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不甜o(^▽^)o   ☆、111.3.1      深夜, 周凝霜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烦躁地掀开被子, 坐起身来。   前几日,李弘被收押关入监牢, 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 李夫人曾经上门来拜访过,周凝霜那时候也陪在老夫人身边。   短短几日,李夫人添了不少白发, 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七八岁。   李夫人坐在椅子上,拿帕子抹了把眼泪, 声音有些抖,“弘儿让我来同老夫人说, 出了这事, 他不敢耽搁了周姑娘,那婚事就算了。”   说着说着又哽咽了起来,拿帕子挡住了脸,“是咱们弘儿没这个福气,怎么偏偏出了这事儿。”   本来都打算月底定亲的, 可现在眼看着儿子连命都保不住了, 自然不能让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嫁进来就做寡妇。   老夫人是心地仁慈, 这才没有主动提,她们李家不能装作不知道,李夫人去监牢探望时,李弘特意叮嘱了她这件事。   ——   周凝霜那时候陪在一边, 心里突突直跳。   李家三代单传,好不容易得了李弘这么个独苗苗。现在却因为她的缘故,连最后的血脉都要断了。   要是李夫人知道儿子是为她顶罪,怕是恨不能杀了她才好。可偏偏李夫人被蒙在鼓里,瞧着她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悲伤和怜悯。   周凝霜把头埋得低低的,只觉得做贼心虚,心里又慌又乱,再也不敢看李夫人一眼。   ——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就是不能雪中送碳,也不好这么雪上加霜,避开了李夫人这个话题,只安慰道。   “李夫人切莫太过伤心,此事或许还有转机,上苍保佑,李公子也许能平安回来。”   虽然这可能性不高,可李夫人听到这话,眸光还是亮了亮,生出了一线希望。   李家不是那种蛮横无礼的,即使这渺茫的希望落空了,也不会做出那种强人所难之事。   老夫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这退婚之事暂时搁置下了。   没想到老夫人一语成真,此事竟真有了转机。   ——   临平王死而复生,李弘侥幸捡回一条命。   不过临平王虽然醒过来了,受伤却颇为严重,清醒了片刻便又陷入了长久的昏迷,李弘自然没能躲过牢狱之灾,如今还被关在大牢之中。   毕竟这件事涉及到皇室血脉,一般官员不敢擅自做主。   当今圣上便将此事交给了静王,由他全权负责处理。   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静王怎么判这件案子。   按天启朝律法,若是失手误伤,只需杖刑六十。可若是故意伤人,除开杖刑一百之外,还需流放边疆三年。   ——   那蛮荒之地哪里是人呆的。   一想到这事儿,周凝霜心里就堵得慌,好像不自觉地开始为那个傻子担心了起来。   周凝霜披散着头发摇了摇头,坚决地否认了心中那刚刚冒头的一点儿想法,不,她怎么会担心,她只是不想欠李弘这么大的人情。   是,就是这样。   她只是心中有愧,不愿欠他的。   ——   清晨时分,一辆轻便的青帏马车停在了王府之外。   车帘被人掀开,一身银纹绣百花云缎裙的少女从车上下来,瘦削的肩上搭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   她来王府的次数不算少,守门的仆人都已认得她,一面将人迎了进来,一面唤了小丫鬟进去通知。   过不多时,便听得一阵脚步声,穿着缕金绣牡丹纹长裙的女子袅娜而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眸中冷意一闪而逝,待得走近时,已经换上一副温和熟悉的笑脸。   “凝霜,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派人通知姨母一声?”   静王妃亲昵地挽住她的手,带着人往主院那边走。   周凝霜暗暗扫了一眼周围,没发现想要找的人,不由得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她收敛了心神,笑盈盈地看向静王妃,娇声回道,“昨日和母亲去道观,听人说那道观里的送子符很是灵验,凝霜诚心求了一份,今日特地给姨母送过来了。”   静王妃将她之前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都锋利了几分,这外甥女,还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竟敢打着送符的幌子,这么明目张胆地凑上来勾引静王!当她是瞎了不成!   明知道她膝下无所出,偏要故意拿这种符纸来羞辱她!   什么了不得的破东西,要是这种符有用的话,她早八百年前就该生下儿子了!还稀罕周凝霜这么一道不知从哪儿来的破符!   静王妃心中冷笑,手上接过那道符,递给了一边的侍女。   ——   两人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有侍女过来通传,“王妃,王爷回来了。”   周凝霜眼睛亮了亮。   果然过了片刻,身穿真紫色绣金线盘龙纹锦袍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王爷。”静王妃柔柔地唤了一声,已经笑盈盈地迎上去,周凝霜也忙跟着起身相迎。   ——   静王大步进了门,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笑来。   忽然瞥见跟在静王妃身后的少女,那张俊脸上神情一滞,唇边的笑意立刻收了回去,眸光也沉冷了几分。   他收回视线,目光再也不看那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周姑娘怎么有空过来了?”   这个外甥女也真是够难缠的,竟是追到家里来了。王妃只怕还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她这亲外甥女起了什么歪心思。   不知道也好,王妃这么些年来为他操持家事,处处用心,着实是个十分称职的贤淑妻子。除了一直没有子嗣,完美地几乎挑不出毛病来。   他心里感激王妃这些年的付出,也不愿让她知道这种不堪的丑事,徒添伤心。   ——   周凝霜没想到他一进来,竟然都没有先招呼王妃,直接就问起她来,哪里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冷淡。   一时心中遐想万千,脸颊红了红,轻声道,“回王爷,凝霜今日是来给姨母送东西的。”   “哦,什么东西?”静王皱了皱眉,这丫头心思不正,难保不会在礼物里做什么手脚。   “凝霜这丫头有心,特地替我求了一道观音送子符过来。”   静王妃却是接过话,从侍女手中拿了那送子符,一边递给静王看,一边笑着夸奖道。   ——   看到那符,静王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王妃多年来一直没有身孕,这丫头这不是故意戳王妃的伤疤吗!   何况,王妃不孕是身体不好的缘故,这种唬弄无知村妇的玩意儿,能起到什么作用!果然是心思不正!   之前分明同她说的清清楚楚了,她却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再被她这么纠缠下去,恐怕不只是王妃会发现,就连外头都要有流言蜚语传出来。   不成,这事儿得尽快处理才好。   ——   静王捏了捏手指,往周凝霜那边看了一眼,眸中忽而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前些时候宫中赏了盒东海夜明珠,本想着给老夫人送过去,却苦于抽不出空闲来,正好这次可以让周姑娘带回去。”   “周姑娘稍等,本王去去就回。”   周凝霜心中微动,想着正好有机会同他问那件事,赶紧跨上前一步,鼓起勇气道,“怎么好劳烦王爷又回来跑一趟,还是凝霜同您一起去取吧。”   静王听得这话,倒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答应了,同王妃道别,领着她出了屋子。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穿着缕金绣牡丹纹长裙的女子扶着门边,莹白指尖早已陷入了木门边缘,用力地好像下一刻就要折断了似的。   方才还柔情万分的眼,早已被数不尽的阴狠毒辣埋葬吞没。   上一次,她不该轻饶了这丫头的!   ——   周凝霜跟着静王进了书房,门一合上,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人,很是安静。   周凝霜心中怦怦直跳,有些紧张地开口道,“王爷,我有话……”   她话还没说出口,已经被静王阻止了。   “你给我闭嘴!”   静王站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声音森冷,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气息。   被他一吼,周凝霜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没明白这是怎么了。   他说要过来拿夜明珠的时候,不是还和声和气的吗?而且刚才,也是他答应让自己跟过来的。   ——   “本王顾忌着王妃的面子,先前才放了你一马,没想到你这样不知好歹!”   周凝霜一怔,他在说什么?她怎么就不知好歹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呼吸猛地止住,脖颈处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卡住了。   那只手越收越紧,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静王不知什么时候移步到她面前,单手狠戾地掐住她的脖子,好似来自地狱的使者,眸中闪过一抹阴鸷血腥的光。   ——   周凝霜就是再蠢,这会儿也知道不对劲了。   这个人的眼神,分明就是动了杀机。   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气息越来越稀薄,周凝霜用力地拍打着那掐着自己脖子的手,眸中满是惶恐和害怕。   静王怎么会是这种人,他明明是那种温和儒雅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这样的静王,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也根本不是她倾慕的那个。   ——   任她怎么挣扎,那只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痕迹。   周凝霜清楚地感觉到,呼吸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喘不过气,死亡之门正在向她慢慢敞开。   痛苦的泪水不断滑下,早知道会这样死去,何必要让李弘替她顶罪,白白地搭了那傻子的性命进去。   早知道……   周凝霜越想越是后悔,那件事本来就是她做的,她不该一时懦弱,不敢承认犯下的罪行,害了李弘。   ——   她重生了一遭,反倒比上辈子活的还不如。   真心爱她之人,被她害的险些送命。   而处心积虑想要嫁的至尊之人,现在却要亲手杀死她。   周凝霜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或许,这一次的重生,原本就是个错误。   她忽然有点难过,没有对那个傻子好一点。   ——   “今日只是个小小的教训。”   静王声音冷然,带着重重的警告之意。对于此时的周凝霜,却不啻于天籁之音。   “若是你再不安分,本王不介意直接送你上路。”   下一刻,他嫌弃地松开手,周凝霜失了力气,整个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身上很疼,喉咙痛的仿佛要烧起来似的,她却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这样的感激这种疼痛。   至少,她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写到了凌晨,被自己感动到了有木有(←_←好不要脸哈哈哈)   ☆、111.3.1      剧烈地咳嗽声在屋内响起, 周凝霜按着火辣辣的脖子, 艰难地喘着气。   静王掏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 便将帕子随手扔在了地上,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连那帕子也一并变得污秽起来。   他转身走到书桌后, 冷淡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周凝霜,眸中没有半点怜悯。   “本王就是再缺女人,也绝不会看上你这种自甘轻贱、不知廉耻之人。”   他的声音不重, 在这空寂的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句话就像是利刃一般,狠狠地扎进了周凝霜心尖, 刺得鲜血淋漓。   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猛地停住了,那张明丽娇艳的脸上本因为惶恐而十分苍白, 此时却涨得通红, 浮现出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和难堪之色来。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般羞辱的话!   就算她一出身,母亲便落了个和离的名声,但是有老夫人和威远侯府撑腰,她从小到大也是受尽宠爱,几乎同威远侯府的嫡出孙辈差不多, 从不曾被人轻慢过。   这么多年来, 一向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何曾受过这样侮辱的言辞。   偏偏此时说这句话的人,还是她先前万分敬仰崇拜之人。   这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有这样难堪过!   这叫她怎么能不气愤伤心!   ——   自甘轻贱、不知廉耻。   原来在这人心中,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周凝霜只觉得心中血气翻涌, 张了张口,想要努力否认什么。   可是瞥见静王厌恶万分的眼神,想到他先前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周凝霜就觉得喉咙处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该说什么呢?   说她并没有那种心思?   说她是真心实意喜欢静王殿下,所以才会不顾忌名声,处心积虑地想要嫁给他?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刚刚濒死的时候,她却生出了一丝后悔之意?   现在,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自己这一世会有这样的心思,究竟是因为喜欢静王这个人,还是更喜欢他将来坐拥天下的无上权势。   “从今往后收好你那些歪心思,看在王妃的面子上,这件事本王就当没发生过。”   静王从一旁的柜子中取了一个雕着花纹的黑漆楠木盒子,放到桌上,曲起修长食指,不咸不淡地扣了扣桌面。   既是说了让她捎带一盒东珠给老夫人,自然不好让她空手离开。   周凝霜忍着痛楚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鬓发早已散乱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低垂着头走到桌边,伸手将那黑漆盒子抱在了怀中。   “滚吧,以后不要在王府出现。”   静王看也不看她,语气冷淡,靠在椅背上,随意地摆了摆手,闭上眼小憩。   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在王妃发现之前,把这桩糟心事解决了。   ——   周凝霜抱着那盒子往门边走,好似刚从地狱走过一遭,神智都有些麻木了。   正要伸手去开门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来,今日过来,原本是为了另一件事的。   静王方才都已经放话了,如果错失了这次,她大概不可能再有机会询问他了。   她猛地止住脚步,转身往回走了两步,看着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的男人,声音有些颤抖。   “王爷……我还有一事。”   静王没想到她还不肯走,睁开眼,眸中满是厌烦之色,根本不想听她再说什么不堪的爱慕之词。   不过,周凝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李大公子的案子?”   周凝霜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件事。   静王俊朗的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解。可是瞧着周凝霜焦急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很关心这件事似的。   临平王虽然为人荒唐,但好歹也是皇室血脉,这次差点送命,这件事不是那么好了结的。   何况,当日李弘亲口承认了杀人之罪。   “杀人偿命,临平王侥幸才能捡回一命,本王自然要依法严办。”   父皇将此事交给他,便是因为心中对临平王这个侄子存着几分偏袒之心,当年父皇并非皇后嫡出,多亏有了上一代临平王的支持,方能轻松登上这金龙宝座。   所以这些年来,对着临平王做下的荒唐事儿,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也就斥责几句。   这次临平王差点丧命,他自然要秉公办理。   ——   听到静王的话,周凝霜脸色血色全无,心中亦是突突直跳。照静王所言,怕是真要落到那样的坏结果。   难道真的要让李弘为自己背这个黑锅?   濒死那一刻的懊悔和羞愧之情又卷土重来,周凝霜咬了咬牙,想起那天他破门而入的焦虑模样,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勇气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好了。   静王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就是再傻,也知道没有半点可能了。   反正如今,静王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改观了,她的权势富贵梦彻底破灭了。   既然如此,她何不顺应自己的心意,也算是为自己的错事赎罪,何必连累无辜之人。   周凝霜膝盖一弯,磕在青石地面上,砸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你这是做什么?”静王眉宇一沉,不过依旧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心中却是颇有些不屑,难不成这又是她新想出来的苦肉计。   “王爷,当日杀临平王的人——并非李公子,而是我。”   真正说完这句话,周凝霜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仿佛这些天积郁已久的内疚和愧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倾泄了出来。   看着静王一脸不相信的神色,周凝霜苦笑了一下,如今她没了顾忌,将当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   不怪静王不相信,这临平王怎么说也是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就凭周凝霜这样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伤的了他。   可是听完周凝霜的话,静王沉默了片刻。   以临平王的风流习性,做出这种轻薄之事并不稀罕,周凝霜若是在那种特殊情况之下伤了人,也确实是有可能的。   静王的目光终于在一次落在了周凝霜脸上,带了几分探究之意。   他听王妃提起过李弘和周凝霜的婚事,只是没想到这亲事都还没向外宣布,那位李大公子就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居然连性命都豁出去了,就为了替她顶罪。   这位外甥女,果然使得好手段!   可那位李弘公子却不知,这周姑娘一边同他议亲,一边却在意图勾引他这亲姨夫。   不过,她现在能出来坦白事实,也算是良心未泯,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毕竟在他看来,周凝霜这种贪图权势名利的女人,应该是把这种秘密永远埋葬才对,怎么会好心地为了李弘来澄清。   何况这件事一旦公之于众,她的名声也就毁了。到底是王妃的外甥女,他也不想让王妃为难。   而且这件事,从根源上来说其实是临平王自找的,她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   下一刻,周凝霜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心中早已是一片平静,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等着他的回音。   却听得静王沉吟了片刻,就打发她离开。   周凝霜暗暗奇怪,静王难道不准备把她捉拿归案吗?   如果她不出面,那李弘怎么办?   周凝霜被斥退之前,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咬了咬下唇,犹豫着问道,   “王爷,那李大公子那边您准备……”   话才说了一半,已经被静王截住了,“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不会冤枉任何人。”   一副不愿再听她多说的样子。   周凝霜能说的方才都已经说完了,又怕再啰嗦下去,起了反作用就不好了。既然静王已经承诺了,他好歹也是未来的君主,应当是会说到做到的。   周凝霜从地上站起来,深深朝他鞠了一躬,回了一句“多谢王爷”,这才终于离开了屋子。   ——   秋猎之日总算是到了。   一大早,齐楚楚就开始起身收拾了。   自从上次严青说等到了秋猎教她骑马,她就开始期待这天了。   不过稍微有点美中不足的是,老夫人昨天临时决定,让周凝霜跟着她们一起去秋猎。   大约是因为这阵子李弘的事儿,周凝霜瞧着精神恍恍惚惚的,老夫人心疼她,便让她借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   老夫人既然都发话了,齐楚楚自然也不好回绝。   周凝霜虽然不省心,不过她如今好歹也是长辈,就是出去了周凝霜也只能听她的。   何况还有严青在,也不会让周凝霜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齐楚楚从衣架上取过金钩革带,环过男人劲瘦的腰间,眼帘微抬,视线掠过轮廓分明的下巴,挺拔的鼻梁,便对上了男人墨色的瞳仁,好似一汪幽深玄秘的潭水,叫人甘心永世沉沦。   那双漂亮灵动的杏眸弯了弯,唇角微微上扬,难怪那么些人觊觎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是冲着将军大人的好皮相,这桩婚事也是极其划算的。      ☆、111.3.1   历年来, 皇家秋猎都在京郊西山举行。   齐楚楚几人辞别老夫人, 从锦绣院出来, 便乘上马车朝着京郊猎场去了。   这一次秋猎很是盛大,不少朝中重臣都携眷参加了。因着人数众多, 倒也没有像以往那般, 一定要进宫叩拜后,再同圣上一齐出发。   圣上恩准各府自行乘车前往即可。   她们出发的算早了,到达的时候, 却还是见着好几辆富贵华丽的马车也停在了猎场之外。   齐楚楚正踩着凳子从马车上下来,忽然听得有人在身后唤了一声。   “楚姐姐。”   她站稳脚步, 回身望去。   原来是许久未见的路明珠。   见到她,齐楚楚稍微晃了一下神。   自从那次定亲失败, 知道这位路姑娘和严嘉礼的事儿后, 两人的关系就不自觉地疏远了些。   不过现在那件事早已经过去了,她也嫁人了,倒是没什么可介怀的了。   说起来,要不是路明珠搅和了这桩婚事,她怎么可能嫁给严青……   齐楚楚目光凝住, 竟莫名生出一丝庆幸来。   她抚了抚裙摆, 笑着迎上去, “明珠妹妹,许久未见你了,最近可还好?”   ——   路明珠原本还有些拘谨的,见她面上笑意盈盈, 同之前两人关系好的时候差不多模样,也放松了些。   上前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很是亲昵地道,“我挺好的,倒是听说楚姐姐前些时候生病了,原想着探望一番,又怕扰了楚姐姐休养身体,现在瞧见楚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   路明珠这话倒不是虚情假意。   齐楚楚和严嘉礼的婚事为什么会取消,路明珠再清楚不过了。   要不是严大将军出人意料地娶了齐楚楚,齐楚楚都被退婚了,名声难免不好听,恐怕不会找到什么好婆家。   虽然齐楚楚似乎表面上嫁的更好了,路明珠心中还是对这个无辜的受害者存了一点儿愧疚之意。   听到她新婚没几日就生病了,还暗暗担心,是不是那位冷冰冰的严大将军对她不好,不然哪有刚成婚就重病一场的道理。   现在瞧见齐楚楚模样,弯弯的杏眸中挂着笑意,一身湖水蓝月华锦裙,乌鸦鸦的青丝高高挽起,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脖颈,衬得五官越发明艳动人,倒是比成婚前还要漂亮了几分。   见她精神气颇好,路明珠心中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实在是想多了。   ——   过不多久,圣上及宫中的几位贵人也到了。   这一年一度的秋猎,除了让大家伙活动活动筋骨之外,还特地设置了比赛,除了圣上以外,猎物数目最多的前五名皆有奖励。   虽然奖品不过是些金银珠宝之类,这些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不会稀罕这些个。   可这种赛事要是发挥的好,能在圣上面前大大地露一次脸,得圣上亲口夸赞一句,那可是极其给自家争光的一件事。   再加上有不少贵族女眷也在场,说不准这一番英勇表现,就赢得了哪位美貌姑娘的芳心。   这种一举两得之事,这些个青年才俊们,自然是不会错过。   那管事的太监还没正式宣布开始呢,下面的青年们已经是好一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了。   严青对那些虚名无意,至于在场的各家姑娘,更是提不起半点兴趣,并没有打算参加这比赛。   听他这么说,齐楚楚还有些高兴,想着他不去围猎,正好有空教自己骑马。   谁知没高兴多久,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就走过来,传了句话,大意就是这山中恐有凶兽,为圣上龙体着想,待会儿还请严将军在一旁护驾才好。   其实这猎场早在前几日就仔仔细细地清理过了,那些凶险的兽类都被圈起来了,剩下来的大多是天性温驯不会伤人的动物。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出了事儿,他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虽然有御林军在,但多一重保护总是更稳妥些。   既然是为了陛下的安危,齐楚楚也不好为了学骑马这个理由,强行将人留下来。   ——   齐楚楚抿着唇,替他整了整衣冠,低声提醒道,“待会儿小心点。”   要是真的那么倒霉,出现什么猛兽,他定然是要时时刻刻保护圣上的,万一情急之下需要引开凶兽……   明明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其微小,她的心却还是怦怦乱跳,忽然乱了几拍。   话音刚落,替他整理衣领的手被人握住了。   “放心。”   严青的掌心很大很暖和,将那只纤细的手包在掌中,因为常年习武,掌腹带着一层薄茧,熨帖着她的手背,传达出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来。   齐楚楚也不想影响了他,仰头看向他,面上神情放轻松了些,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嗯,我还等着你教我骑马呢。”   严青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要学“骑马”的模样,显然是并未猜测到他真实的目的,唇角微勾,替她将颊边一缕碎发挽到耳后,轻笑道。   “好。”   ——   锣鼓声响,一大群人的身影渐渐随着马蹄声远去,空中扬起好大一阵尘土。   等到他们都进了林子,便瞧不出什么了。要等两个时辰之后回来了,才能知道结果。   这会儿圣上不在,底下的人也都松散了些,三三两两地围在一块,说说笑笑着。   齐楚楚端了杯茶,刚抿了一口,润了润唇。   忽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视线黏在身上,她循着那视线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墨青色长衫的男人坐在斜对角位置,正望着自己这边,眸中满是激动。   那人身形高大,额角的地方还贴着一块纱布,瞧着像是之前受了伤。既然受了伤,又怎么会来参加这秋猎了?   齐楚楚放下杯子,迅速地打量了一眼,正好对上那人怔怔的目光,一弯秀气的柳眉蹙的越发紧了。   心中暗暗思忖,这人好生奇怪,分明从未见过,怎得用这般目光瞧着她?   若说是拈花惹草的轻狂浪子,似乎又不太像,那人目光中分明带着点儿伤感之意。   可不管怎么说,这么盯着一个已婚女子,终究是不太妥当。   好在这会儿没人发现,不然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可就难听的很了。   齐楚楚低头沉思了片刻,索性站起身同众人告辞,只说有些气闷,出去随便走走。   走出去一段距离,远离了那道奇怪的视线,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   然而片刻之后,被人拦住去路的时候,齐楚楚才知道,自己放心地太早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男人竟是这般无礼,居然一路跟踪她到了这里。   齐楚楚按捺住心中的不快,目光冰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阁下找我有事?”   既然能参加秋猎,这人好歹也是朝臣之子,怎会做出这般轻狂举动来。   那人目光落在她脸上,眸中闪过一点儿无措,怔怔地唤了一声。   “楚楚?”   听到他这般亲昵的称呼,齐楚楚心中一滞,眸光转瞬间凌厉了起来。   再次将面前这人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她愈发确定,这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   既然从没见过,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如今在外面,众人对她的称呼都是严夫人,可这人一上来,竟然直呼她的闺名……   “还请阁下自重!”   齐楚楚语气郑重地抛下这句话,便要绕过他往前走。   “等一等,楚……齐姑娘”   情急之下,那人却是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   齐楚楚乍然吃痛,倒抽一口气。   还没等她反抗,那人听得她的呼痛声,赶紧放开了手,面上也现出几分后悔模样来。   玉书陪在自家主子身边,怎么瞧都觉得这人心术不正,只是这人身量高大,一看就不是她们两人对付的了的,玉书心中一紧,忙拉着齐楚楚快步离开。   齐楚楚自然也不想多留,快步往女眷营帐的方向走去,女眷营帐那边有侍卫把守,不用担心这人会闯进去。   那人却从后头疾步追上来,像是怕错过这次机会似的,靠近齐楚楚,快速地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以至于另一边的玉书没有听清。   玉书感觉到齐楚楚前行的脚步忽然顿了一下,不过她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   片刻之后,藏身在树干背后的郑雨晴慢慢走了出来,望着齐楚楚远去的背影,唇边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讥讽笑意。   这个乡下丫头,可真是够招蜂引蝶的,竟是没一会儿功夫,就勾搭上了临平王殿下。   瞧临平王殿下方才的急切模样,只怕是起了什么歪心思吧。   要不是齐楚楚举止轻浮、媚=态勾人,临平王就算再风流纨绔,也不至于才见了一面,就对这么个已婚女子起了心思。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将军夫人这个位置!   郑雨晴眸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那样尊贵的位置,命中注定是属于她这种大家闺秀的!      ☆、113.3.1      “凝霜姑娘, 你没事吧?”   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姑娘坐在周凝霜身边, 见她忽然捂住嘴干呕了一下, 忙凑近了些,面露关切。   周凝霜皱着眉, 抚了抚心口, 又是一阵酸水涌了上来,她赶紧动手将面前散发着腥气的羊奶推远了些,这才好受了点儿。   这猎场圈养了些肥美的羊, 平日里饮的都是山间的甘甜泉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产的羊奶也比寻常的香甜许多,极其滋补, 据说是美容养颜的好物。   今儿个知道有贵人过来, 下面的人早早地就准备了新鲜的羊奶。因着知道有些人不适应这气味,还特地在羊奶中加了茉莉花茶煮沸,去了那点儿腥味,才敢送上来。   不过这东西一端上来,她就有点反胃, 喉咙直冒酸水。   周凝霜朝着一旁的小丫鬟招了招手, 将那碗羊奶撤了下去, 可胸口还是有点儿不舒服,好像那种恶心的感觉随时会再次冒出来一样。   上辈子她听人说羊奶可以美白,因此这次重生回来之后,前几年她日日都要喝这东西, 每天早晚都要喝上一大碗,喝的她都想吐了。这羊奶是个稀罕物,那时候姨母还笑她,说小小年纪就被老夫人把胃口养叼了。   谁知道,喝了那么久,美白的效果没见到多少,她却是留下了一个后遗症。   现在虽然没气味,她还是一见到这东西就恶心。   她强压下那股子不适应的感觉,朝着旁边的鹅黄色衣衫姑娘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有些不习惯这味。”   两人这边说着话,却没注意到,这一幕落在了角落的几个人眼中。   ——   周凝霜回到休息的地方漱了漱口,用清水洗了把脸,这才觉得呼吸清爽了些。   将擦脸的帕子递回给思烟,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正要撩开帘子往回走。   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   “曼曼姐”,那女声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听着有些矫揉造作。   听到那称呼,周凝霜脚下的步子顿了顿。   虽然隔着一层帐帘,但不用出去,她已经能猜到外头的那人是在跟谁说话了。   周曼曼,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年,就是因为喜新厌旧的父亲和那个狐狸精好上了,竟有意要娶那狐狸精做平妻,母亲才会一气之下大着肚子回了娘家。   虽然说这件事情,跟周曼曼这个人没什么关系,她只是碰巧投胎成了那个狐狸精的女儿,可周凝霜还是不喜欢见到这个人。   一见到她,难免会让周凝霜想到那个狐狸精和她那个渣爹,这些年来母亲受到的委屈,全是拜那一对狗男女所赐。   她停下脚步,决定等外面的人离开了再出去。   可下一刻,她却奇怪地听见,自己似乎被提到了。   “我看周凝霜方才那样子,和瑶姨娘害喜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矫揉的女音哼了一声,听语气似乎颇有些窥见隐私的得意。   旁边一个稍微柔弱些的声音惊呼了一声。   “啊,不会吧?”   有些不敢置信地道,“她……她可还没出阁呢,怎么会……”   似乎后面的话实在有些难以出口,她只说了一半就止住了。   “你们这段时间难道没听到什么风声?”那矫揉造作的女音再次开口。   “你是说……上月李公子出手伤了临平王那事?”一个稚嫩些的声音疑惑道。   “是啊,李公子性子一向良善,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招惹那位临平王殿下?要不是未婚妻被毁了清白,怎么可能这般冲动……”   ——   “你们看她都这幅害喜模样了,难道还是干净的身子不成,哼,那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   “只可惜了那位李公子,这下可被这扫把星害惨了。要是当初愿意同曼曼姐这边结亲,哪里会惹出这么多是非来。”   周芊芊说着叹了一口气,替周曼曼抱不平道。   其实她也有些眼馋那南安侯府李少夫人的位置,可她也知道,连嫡姐周曼曼都没被南安侯府瞧上,更别说她一个庶出的姑娘了,因此言语之中一个劲儿地捧着周曼曼,却没意识到说漏了嘴。   “好了,芊芊别说了。”   周曼曼脸色沉了沉,有些不悦地提醒道。   ——   的确,当初她们家特地找人去南安王府问过口风,谁知道刚开了个头,就被含蓄地婉拒了。   可前些日子她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南安侯府那位李夫人,选谁不好,竟然选了周凝霜作儿媳妇。   那周凝霜和周绍言不过是个弃妇所生的,父亲根本没打算认她们,她们居然也好意思用上了周这个姓氏,呵,她们配吗!   不过用上了这个姓氏又如何,她哥哥才是周家的嫡长子,那个病怏怏的周绍言,根本连家谱都没得上。   可就连自己都没能攀上的好亲事,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给周凝霜得到了。   要不是借了威远侯府的势力,这好事哪里轮得到周凝霜。   虽然从没见过李弘,周曼曼却还是又嫉又恨。   嫉妒周凝霜有个好外曾祖母,嫉妒她有个当王妃的亲姨母,恨她夺走了属于自己的美满姻缘。   谁会想到现在,李弘犯下了人命案,差一点就有了杀身之祸。   当时看不上自己的人,这会儿得了这般下场,她心中只觉得分外解气。   那李弘现在都这般落魄模样了,现在还呆在京城大牢里面呢,哪里还配得上她。   她可不想再和这么个“杀人犯”扯上什么关系。   周曼曼收敛了唇角的笑意,故意叹息道,   “哎,她也挺可怜的……出了这种事儿,以后肚子大起来可怎么嫁……”   ——   她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一个东西重重地抽了过来。   周曼曼偏过头,捂住半边脸,痛的眼泪哗哗往下掉。   周芊芊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这会儿反应过来,见嫡姐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忙扶着她,朝着来人呵斥道。   “周凝霜,你干什么打人!”   “谁让你们在背后乱嚼舌根!”   周凝霜早已被她们那些话气的双眼通红,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就要冲着周芊芊而去。   周芊芊先前见到了她的凶悍模样,这会儿有了准备,忙往后退了两步,弱弱地闪开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这话又不是我们传出来的,现在外面谁不知道,你早就被临平王玷污了。”      ☆、112.3.1   那道尖利的女音有些刺耳, 在这块安静的角落格外明显。   周凝霜心跳快了许多, 临平王受伤一事, 除了她和李弘,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当时也在场。   至于李弘, 当初替她顶罪的时候, 李弘根本就没有透露过半分实情,众人也只以为他是因为一时口角才与临平王动手的。   何况到了现在这会儿,那个傻子又怎么会再说出去。   可现在听周芊芊的语气, 这谣言似乎已经传的满城皆知了,还言之凿凿她被临平王玷污了……   究竟是谁故意在背地里污蔑她!   难道是那位临平王殿下醒来之后乱说?   可这么说, 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落一个玷污良家女子的难听名声吗?   ——   不不不……   周凝霜心中暗自摇了摇头。   除了她、李弘、临平王之外,这件事她前两天还告诉过一个人。   那就是……静王殿下。   自己明明都许诺过不会再纠缠于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让她身败名裂……   周凝霜神色怔忡, 一时间脸色发白,身子也晃了晃。   ————   她这种慌乱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周芊芊的眼神。   周芊芊不屑地瞥了一眼她的肚子,压低了声音,继续火上浇油,絮絮叨叨道。   “只是可惜人家李大公子为你差点送了命, 到头来还要带上这么一顶绿帽子, 还真是……可怜的很。”   这种绿油油的帽子, 世上哪个男人能忍受的了。就算周凝霜死赖着李弘不放手,恐怕李夫人也忍不了这种污名,两家的婚事十有八九是要落空的。   周芊芊心中暗喜,瞥了一眼旁边的周曼曼, 瞧嫡姐避讳提及前事的厌烦模样,现在肯定是看不上那位蹲了大牢的李公子了。李公子这次就算出来了,要再找一家门当户对的贵女那是难上加难。   定然会大大地降低要求,到时候,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能落到她头上呢。   嫡姐和那些贵女嫌弃李弘坐过牢,她可不嫌弃。这样好的世家大族,一嫁进去了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命,她求之不得呢。   ————   周凝霜本来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哪里经得住周芊芊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这会儿怒意更盛,猛地跨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地狠狠推了周芊芊一把,“你胡说什么!”   正好有一些女眷原本是在前头休息的,听到这声音都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凝霜动作虽然凶猛了些,却也不过是个女子,力气也没有大到哪儿去,要是放在平常,周芊芊最多也就被推得趔趄一下,不至于摔倒。   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周芊芊怎么会错过,周凝霜的手才刚碰到她的衣襟,她就整个人仰面往后倒了下去,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吃痛地大叫一声。   “二妹妹,你没事吧。”   周曼曼关心地扶着周芊芊起来,一手抚着受伤的脸,双眸含泪,声音很是柔弱可怜。   “周姑娘,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了,怎么能这样打人。”   周凝霜早被她们的污言秽语气坏了,一时也没注意到有人走近,攥紧了拳头,情绪激动得很。   正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严厉又熟悉的女子声音。   “凝霜,你在胡闹什么!”   “参……参见静王妃。”   周凝霜还没反应过来,周曼曼和周芊芊已经柔顺地福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周凝霜转过头,便见到一身华服的静王妃,在几位贵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静王妃目光看向她,面上显而易见带着几分怒色。   “你平日的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怎么可以出手伤人!”   周凝霜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方才的情形,自己这是入了别人的圈套了,方才姨母肯定是看到她动手推人,以为是她主动挑事的,才会用这种责骂的语气。   分明是这两个人在乱嚼舌根,她才会气的动手的。   虽然静王厌恶她……可姨母对她一向很好,要是姨母知道了实情,肯定会为她做主的。   她咬牙瞪了周芊芊一眼,急着朝静王妃解释。   “姨母,是她们……”   ————   听到周凝霜告状的话,周曼曼和周芊芊均是面色一白,腿脚有些发软。   她们没想到,这周凝霜竟然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居然就这么大咧咧地把清白被毁之事说出来,也不怕被众人耻笑吗?   完了完了,这位静王妃是周凝霜的亲姨母,要是知道了她们在背后说那种闲话,肯定是要替周凝霜讨回公道的。   虽然现在流言满天飞,可这事儿在背地里悄悄说说也就罢了,现在却偏偏被周凝霜给听到了。   她们这样背后说人坏话,是极其败坏女儿家名声的。毕竟,谁家也不想娶个长舌妇回去。   周曼曼越想越后悔,一时又有些怪周芊芊,方才这死丫头太口不择言,竟是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现在可怎生是好。   这边周芊芊也懊恼不已,方才看到有人过来,她只想着陷害周凝霜,也没仔细瞧,谁知好死不死地来人居然是静王妃。   这周凝霜运气也太好了,随随便便来个人,都是她的靠山。   早知道,自己也不用白白摔那么一跤了,现在胳膊疼的很,只怕都青紫了。   平白地摔了一跤,反倒还要被人告状,留下一个长舌妇的恶名。   这笔生意,真是亏死了!   ————   这边两人惴惴不安地等着,心中都满是煎熬,绝望地等着周凝霜吐出实情。   “姨母,是她们先在背后说我……”   却没想到周凝霜话才刚开了个头,静王妃就摆了摆手,一副不愿意听她解释的模样,只冷冷淡淡地吩咐道。   “好了,不必再多说。你打了人,总该给这两位周姑娘道个歉。”   “姨母!”   周凝霜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回望她。   姨母为何不让她说明原因,为何要偏袒那两个嚼舌根的女人。   居然还要她给那两人道歉!   她们两污蔑了自己的名声,还没道歉呢,她凭什么给那两个人道歉!   就算自己一时冲动打了人,那也是她们活该,谁让她们暗箭伤人!   可笑,片刻之前,她还以为……姨母会为她主持公道。   没想到,姨母居然是这样子为她主持公道的吗!   周凝霜手中的拳头越握越紧,终究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根本不愿意跟这两个人道歉,扭头猛地跑了出去。   ——   不止周凝霜不敢相信。   另外两人也是难以置信,静王妃怎么会让周凝霜给她们道歉。   难道是因为在场有好几位贵女在,她不好偏袒周凝霜?   还是说,怕周凝霜把丑事爆出来,为了保住她的名声才不得不这样做?   “凝霜在这孩子不懂事,还请两位姑娘莫怪。”   静王妃望着周凝霜的背影,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周曼曼和周芊芊两人。   虽然话是这么说,语气中却也没有什么愧疚之意。   逼退原配的女人生的孩子,静王妃一向是厌恶不喜的,着实也不想看到她们小人得志的嘴脸。   不过是碍于面子,说了这么句场面话,以示公正罢了。   至于周凝霜,她当初既然有胆量勾引亲姨夫,现在怎么能奢求自己还不计前嫌地为她主持公道。   那时候,她可曾想到过自己这个做姨母的会是什么心情。   周凝霜不是小孩子了,也总该为她那背离伦理的贪婪和奢望付出代价!   静王妃眼中冷意一闪而过,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笑,转瞬即逝。   听到静王妃那句话,周曼曼和周芊芊两人心中一惊,哪敢让周凝霜真的道歉,只要没爆出她们背后嚼舌根的事儿就阿弥陀佛了。   周凝霜已经气的跑出去了,应当是不会再乱说了,想到这儿,两人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周曼曼上前一步,柔声回道,“静王妃严重了,方才不过是一时玩闹罢了,小女和妹妹万万不敢怪罪。”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好几天没脸见人了,谢谢小天使们木有抛弃我~~~~ 后面内容不多了,会日更到完结的~~~ 爱你们(づ ̄ 3 ̄)づ么么哒   ☆、116.3.1      “夫人, 时辰快到了, 将军他们差不多该要回来了, 我们回席上吧。”   玉书站在齐楚楚身边,见她久久沉默不语, 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齐楚楚回过神来, 点头应了一声,便往回走。   只是心中却依然惊疑不定,那位临平王……竟然知道她的小名。   阿囡——那是她幼年时曾经用过的乳名, 自从她长大了些,就不用这个名字了。   因此这乳名就连阿菱这个亲妹妹都不知道, 这样一个陌生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临平王方才低声说出的那些话。   “阿囡, 你们这几年过的可还好?你娘亲的头疾可好些了, 阿菱下个月该满六岁了吧,怕是已经不记得我这个……了。”   后面那个字他似乎有所顾忌,含混过去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儿惆怅,又隐隐透着几分期盼之意,好像那个答案对他十分重要。   就是那句话, 让她整个人都好似被雷劈了似的, 愣怔了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娘亲有头疾, 阿菱被养在深宅内院之中,几乎没有出过门,他又怎么会知道阿菱的生辰?   而且临平王唤她的那种熟悉又亲昵的语气,让她恍惚之间, 竟是想起了故人。   这世间怕是唯有那个人,才会知道自己的乳名,会在娘亲犯头疾的时候替她按摩。   若是身为父亲,他自然会很清楚宝贝闺女阿菱的生辰年月。   齐楚楚暗暗摇了摇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她真是撞邪了,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风流纨绔的京中王爷同父亲很相像。   她的父亲,分明早已被掩埋在黄土之下……   可临平王,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说这样一番话出来,难道……是有人托他问的?   齐楚楚当时虽然疾步走开了,心中却是一阵乱跳,不知为什么,竟是生出一丝隐隐的期冀来。   要是父亲并未死在那场瘟疫之中……   那该多好……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齐楚楚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她如今过的很好,娘亲和阿菱也很好,父亲就算在天上,大约也会很安心的。   她又何必非要奢求那些无法拥有的。   ——   齐楚楚正和玉书一起往回走,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忽然从对面冲了过来。   “姑娘,您慢点。”   一个小丫头喘着气儿追了上来,高声在后头劝阻道。   那人却是听也不听,自顾自地往前冲,脸上怒气冲冲,像是受了什么气似的。   经过齐楚楚旁边的时候,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朝前面扑去。   眼看着她要扑倒在地,那地上有不少碎石子,这么扑下去,脸上怕是要见血,齐楚楚和玉书赶紧在旁边搭了一把手,将人扶稳了。   周凝霜经此一遭,也是吓得清醒了些。   她最是爱惜自己的脸,就算生气,也万万不能让自己的容貌受到什么损毁。   这会儿站稳了脚步,扭头便要朝着旁边的人道谢。   要不是别人扶住了她,这会儿她十有八九要“毁容”了。   可见到是齐楚楚和她身边的丫鬟时,她稍稍惊讶了一下。   她和齐楚楚一向不和,两人的关系实在是很差,齐楚楚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冷眼旁观幸灾乐祸才对,怎么反倒还拉了她一把。   不过不管怎么样,该谢的还是得谢。   周凝霜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开口道。   “谢谢……舅母。”   这次喊出的舅母,却是难得带了几分真心。   “不客气。”   齐楚楚略略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都气白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事儿弄成这样。   不过她对周凝霜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于是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提醒道,“秋猎比赛快结束了,你也别四处乱跑,休息会儿就来宴席这边吧。”   周凝霜咬着唇,想起先前周芊芊奚落她的话,那谣言应该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了。要不然,周芊芊和周曼曼根本没地方得知这消息。   她还去做什么,去让这些人看自己的笑话不成。   她怎么丢的起那个脸。   周凝霜想了想,有些怏怏地摇头道。   “我有些不舒服,等会儿不过去了。”   她不想去,齐楚楚自然也不会勉强,点了点头。   “那你好好休息。”   也不再多说,朝着前面宴席举办的位置走去。   ————   周凝霜站在原地,看着齐楚楚的背影,忽然有些出神。   她这次被人污蔑,恨死那些乱传谣言的人了。   可她以前,也对齐楚楚做过这种恶心的事。   那时候她口口声声污蔑齐楚楚和静王有染,其实她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嫉妒静王对齐楚楚另眼相待,才故意在严嘉明面前,羞辱破坏她的名声。   有些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当她也亲身经历了这种切肤之痛,才发现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有多无耻和卑劣。   之前在山上被绑匪劫持那一次,齐楚楚还救了她,她连一句谢谢都不乐意说,还阴暗地揣测着齐楚楚有什么目的。   周凝霜想到之前那些事,越想越是心虚。   只恨她脑子进了水,不甘心重活了一世依旧庸庸碌碌,不自量力地想要攀附静王,对齐楚楚百般为难。   却没想到静王表面谦和实则心狠手辣,为了不惹出乱=伦的名声,竟要亲手掐死她。   如今她不洁的谣言,说不定也是静王传出来的。   曾经百般讨好的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而曾经厌恶不喜的人,反倒没对她做出什么真正可怕的坏事来。   她重活了一世,眼光却是越来越差了。   ————   齐楚楚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得外头马蹄声由远而近,一群人扬鞭策马归来。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皇帝笑容满面,显然这场秋猎让这位陛下很是尽兴。   后头的几辆马车之上,堆了不少兔子山鸡,还有几只灰毛狐狸和一只野山羊,看来是收获颇丰。   齐楚楚朝外看去,明明在场那么多世家公子,她却一眼就注意到了骑在黑色骏马之上的高大男人。   他平日里都是穿着朝服或是锦袍长衫,今儿个换了这身玄色骑装,更是将比例极好的身材衬托地越发完美,劲腰长腿,身姿颀长,并非那种翩翩公子的文弱气质,而是散发着沙场历练过后的男子坚毅气概。   叫人只消看一眼,便觉得这人天生是属于战场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闲闲地握着缰绳,英俊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淡,薄唇紧抿,没什么表情,好似万年难融的冰山,世间任何事物都激不起他的半点兴趣。   可即使这样,齐楚楚还是注意到,旁边有几位贵女的眼神,都偷偷地落在了他身上。   不过到底是大家闺秀,自然不敢大胆地看,都只是悄悄瞥几眼,就赶紧收回了目光,白净的脸颊却飞上浅浅霞色。   齐楚楚收回目光,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唇角弯了弯。   她身为将军夫人,自然不像其他人需要避讳什么,谁让这是她的男人呢。   不过夫君太好看了,似乎也有点让人不放心呐。   齐楚楚一边笑眯眯地打量着,一边在心中琢磨道。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太显眼了,下一刻,马背上的男人略微侧过头,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两道剑眉之下,那双浅墨色的冰冷瞳仁就这么隔空和她对上了,男人薄唇微勾,弯出一个极浅的弧度,眸光也柔和了几分。   齐楚楚被抓包了也不移开眼,杏眸微弯,翘着唇角朝他笑了一下。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锦绣院见到这人的时候,跟今日的情形倒是有些相像,那时候她一时看呆忘了移开眼,却被他抓了个正着。   那时候他的表情,似乎是有点不耐烦,有点嫌弃,大约当时在心中腹诽,这世间怎么会有她这种明目张胆“好色”的姑娘。   那时候的他大概万万没想到,将来会将这么个“好色”的姑娘娶进门。      ☆、114.3.1      见圣上在众人的拥护之下朝着这边走过来, 在场的女眷都站起来, 低下头躬身行礼。   昭明帝虽早已年过半百, 鬓发微染白霜,精神气却是极好。   要是没有那点儿白发, 看起来像是才四十多岁的人, 目光清亮有神,鼻梁高挺。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曾位翩翩美男子。   只是他久居高位, 身上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帝王气势,即使此刻表情温和带笑, 也叫人感觉出一种威严来。   见到这位皇帝,便知道静王是遗传了他的好相貌。   一般而言, 宫中皇子大多都是与母亲肖似, 像静王这样的倒是少有,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在,静王自打生下来,就在一众皇子之中最受皇帝喜爱。   而且静王在骑射一道上颇为有天赋,听说这位昭明帝年轻的时候也是善骑射。   这样一来, 就越发受昭明帝青睐了。   ——   昭明帝在上首的位置坐下, 笑着朝行礼的众人抬了抬手, “诸位平身。”   在众人落座的时候,昭明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朝小内侍吩咐了一番,便有几人下去,一一清点今日参赛者所得的猎物。   “薛琦公子, 山□□只,狐狸一只。”   “李成斯公子,山鸡三只,野兔四只,野猪一头。”   “高俊公子……”   ……   齐楚楚替严青倒了一杯清茶,却见他英挺的眉忽然皱了皱,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齐楚楚心中一跳,就见先前那位无礼的临平王,竟还敢明晃晃地往这边看。   大约是被严青发现了,他面不改色地收回视线,端起桌案上的酒杯,掩饰似的用袖子遮了一下,仰脖一饮而尽。   不过齐楚楚发现,临平王这次似乎不是在看她,先前的那种探究目光,好像是落在严青身上的?着实是古怪的很。   听说这位临平王是个风流纨绔,但也只爱女色啊,难不成突然换了口味不成?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严青抓包有些窘迫,这之后,临平王倒没再无礼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闷头饮酒。   齐楚楚收回视线,莫名觉得临平王那样子,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开心。   ——   “启禀陛下,静王殿下所得猎物最多,另外还猎得山鹰一对、野鹿两只,在今日比赛中当属第一。”   统计猎物数量的内侍上前,朝着昭明帝的方向鞠了一躬,高声回复道。   今日的比赛,几位皇子也都参与了。严青的主要职责是保护皇帝,没有参与这场比赛,算是空手而归了。   齐楚楚听到这结果,倒是有些意外。   静王殿下在骑射方面居然这般出众,再加上他又生的一副好样貌,相比之下,其他几位皇子多多少少逊色了些。   也难怪周凝霜会连辈份都不顾,非要嫁给他不可……   排名第二的是一位姓叶的公子。   排名第三的则是二皇子殿下。   昭明帝见四儿子颇有他当年雄风,竟是在骑射上也不逊于他,轻轻松松夺得第一,自然是高兴的很。   当即赏了好些金银珠宝下去,还将随身的一块玲珑剔透雕工精细的翡翠玉佩赐予了他。   ——   “恭喜四皇弟。”   二皇子举起手中酒杯,朝着对面的静王敬了一敬,一副兄友弟恭的亲近模样。   “还要多谢二皇兄承让。”   静王扬眉笑了笑,也端起酒杯回应。   二皇子饮尽杯中酒,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又夸奖道。   “四皇弟这手骑射功夫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怕是比起父皇当年,都不遑多让了。”   也不知二皇子是不是故意的,两人的位置离昭明帝很近,他这般说话,昭明帝能听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继承了圣上的骑射功夫是一回事。   可被说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话似有似无地暗示着,昭明帝如今年迈,已经被这个年轻英勇的儿子超越了。   昭明帝身为一国之主,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俯视众生,就算再喜欢静王这个儿子,也不会高兴让他越过自己。   “二皇兄这话我万万不敢当,听说父皇未及冠礼之时,就能徒手猎得猛虎。论骑射功夫,我这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怎能和父皇相提并论。”   静王说着这话时,却没有再看二皇子,反而是朝着皇帝那边拱手鞠了一躬,以示自己的尊崇之意。   那双眸光清亮,丝毫没有作伪之态。   坐在上首的昭明帝捋了捋胡须,朗笑一声。   “四皇儿太过谦虚了。”   就算猜到儿子隐约有拍马屁的嫌疑,这话也着实取悦了他。   更何况静王所言非虚,想起自己当年那桩英勇事迹,昭明帝的确很引以为豪。今朝开国以来的历代君主,能徒手猎得猛虎的,着实只有他一个。   昭明帝想到往事,这一瞬间,年轻时候充沛的精力好像又回到了身体里,叫他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兴致勃勃地同静王聊起打猎的技巧来。   二皇子讨了个没趣,见昭明帝和静王相谈甚欢,不由狠狠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眼神阴狠了几分。   这样拙劣的马屁,亏这个四弟也好意思说出口!   他特地提前花了十多天时间在练习骑猎技术上,就准备夺得头名,好让父皇眼前一亮。   却没想到,还是被这个可恶的四弟给夺了第一,害的他没能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   ——   周凝霜呆在帐子里面,想着之前的一幕,心中暗暗有些奇怪。   方才在回帐子的路上,她碰到了那个曾经欺负过她的临平王。   要不是这人,李弘也不会被害得坐牢。因此碰到这人的时候,周凝霜下意识地就停住步子,目光恨恨地看着他。   谁知道,临平王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目不斜视地走了过来。   察觉到她的不善目光,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拱手行了个福礼,态度很是温和谦逊。   跟之前那种好色模样相比,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难道一个人,真的会有这样完全不同的两面吗?   想到临平王在棺材中奇异地“死而复生”那件事,周凝霜缩了缩脖子,只觉得一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背后猛地泛上一股凉意,叫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虽然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好歹她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可现在的临平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115.3.1      安乐公主自从上次落水之后, 大约是因为受了惊, 病情还未痊愈。   因着要照顾安乐公主, 今儿个一向受宠的淑妃娘娘也没有随驾前来。   这会儿陪在昭明帝身边的,是一位年约二十左右的新宠——许美人, 能在一众嫔妃之中脱颖而出, 夺得皇帝的喜爱,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这位许美人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挑些,鹅蛋脸柳叶眉, 朱唇皓齿,身姿袅娜动人, 着实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就算在后宫众位佳丽之中, 约莫也是能排上前几名的。   眼见着昭明帝和静王这里聊的正投机, 许美人也不敢打搅,瞥了一眼席上的人,转头看向坐在静王身边的静王妃,笑着打了声招呼,又问道, “王妃, 方才还见着凝霜姑娘的, 怎么这会儿不在了?莫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静王妃将手中茶盏搁下,目光未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方才被我说了几句嘴,这会儿却是闹脾气了, 还在帐子里不肯出来呢,身体倒是并无大碍,多谢娘娘关心。”   本来在场的一些夫人们没怎么注意到周凝霜,这会儿被许美人和静王妃一提一问,这才发现,周凝霜居然并没过来。   同自家亲姨母耍性子也就罢了,居然为了这么件小事儿,连这样重要的宴会都逃了。虽说圣上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可这么做着实有些失礼。   听到静王妃的话,有的夫人不由得暗自皱了皱眉头,心中琢磨着,这位周姑娘,可真不是个什么稳重的性子。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个结婚两年就和离的母亲做“榜样”,也难怪她没学到什么好,偏偏将那鲁莽冲动的性格学了个十成十。   以后自家娶媳妇,可万万不能娶这样的。   也亏得王妃性子好,才会容忍这么个耍脾气的外甥女。这周凝霜,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怎么连基本的尊敬长辈都不懂。   有人心中感叹,便出声劝道,“王妃您心地善良,不忍苛责别人,有些人却是不会领情的。依我说,这姑娘家犯了错,就该好好管教才是,让她长个教训。”   “这丫头生下来就命运坎坷……”   后面的话静王妃没有直接说出来,不过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静王妃说的是周凝霜一生下来就算是没了父亲,只能随母亲寄居在威远侯府。   没有父亲教导,确实是有些可怜。   “我这个做亲姨母的疼她还来不及,怎么舍得骂她……”   “哎呀,王妃您就是太好心了……”   ……   这边齐楚楚抿了一口茶,闻言也往静王妃那边扫了一眼,却见静王妃温和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对周凝霜这个外甥女又怜悯又无奈的模样。   外人一眼瞧过去,大概会觉得这位王妃真真儿是一位慈爱和蔼的长辈,对着任性不懂事的小辈也能这般容忍。   齐楚楚收回视线,唇边勾出一丝淡淡的讽笑来。   要是在场的人知道,这位“心地善良”的静王妃,曾经亲手派劫匪侮辱她的亲外甥女,不知该是怎样的瞠目结舌呢。   而且,她方才碰到周凝霜的时候,周凝霜眼睛红红的,分明像是出了什么事儿,并不是简单的闹脾气。   静王妃方才那一番看似大方的话,叫人一听,便觉得是周凝霜太过不懂事。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   “凝霜那边又在闹什么?”   严青喝了一口酒,低声问齐楚楚。   虽然周凝霜一向不怎么让人省心,可他到底也是周凝霜的亲舅舅,为了让和离在家的姐姐安心,也不能让这个外甥女闹得太出格。   “我也不太清楚。”   齐楚楚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刚才碰到的时候,她情绪有些激动,像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儿了,倒不一定是在闹脾气。”   “你也知道,我同她关系一向不怎么好,就算我问了她也不会说的,待会儿回去了,你亲自问问她好了。相比我这个外人,她肯定更愿意告诉你这个亲舅舅。”   齐楚楚朝他眨了眨眼,点出这个事实。   反正,她和周凝霜关系不和,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在严青面前,也没什么好避忌的。   严青剑眉微蹙,有些不快地盯了她一眼,严词纠正道,“什么外人,你如今嫁了我,就是她的长辈,这丫头要是不懂事,你只管教训就是了。”   齐楚楚对教导这种娇生惯养的孩子,可没什么兴趣。   何况,周凝霜跟她年纪也差不了多少。   教训这么大的人,她也觉得不自在。   不过,严青这么说,她也很高兴就是了。   齐楚楚眸光亮了亮,对上他的视线,笑眯眯地点点头,“好,我知道啦。”   声音中却是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儿撒娇之意。   另一边的周凝霜完全不知道,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被自己亲舅舅毫不犹豫地给卖了。      ☆、114.3.2      周凝霜在帐子里坐了会儿, 心中越发焦灼了起来。   她原以为静王当初听了她的话, 会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从轻处置李弘。   可现在, 外头谣言怕就是从静王那里故意传出去的,他大概真是厌恶极了她, 才故意传了这事出去, 破坏她的名声。   静王怎么可能会好心帮她这个忙。   那还有谁能帮她?   周凝霜咬了咬唇,攥紧手心,手指紧紧地掐进了掌心, 想着还呆在牢中的李弘,心里只觉得煎熬万分。   “主子, 外头有位李姑娘找您。”   思烟从外头撩了帘子进来,轻声禀告道。   李姑娘?   周凝霜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 朝着外头走去。   见到来人, 她愣了一下,原来是李弘的妹妹。   虽然这辈子她们只见过一两次,不过上辈子,她们也在一起住了一两年,她对这个小姑子还比较熟悉。   这小姑子是个直性子的, 和她还算投契。   “李姑娘, 你找我有事?”   周凝霜走近几步, 出声问道。   李姑娘福了一礼,眼眶红红地看着她,显然是这些日子哭的厉害了,眼睛周围都有些肿了。   她拉着周凝霜走远了些, 这才声音低低地开口,“周姐姐,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周凝霜脸色僵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并没有听到外面的传言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周曼曼和周芊芊说的那样不堪。   她们一向看不惯对方,周芊芊夸大其词也是有可能的。   周凝霜正要出口问她,李姑娘却似乎并不在意答案,继续道。   “我听说,哥哥是为了救你才会打伤临平王。”   “对不起,是我害了他。”   周凝霜微微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神,声音中满是内疚之意。   “不……这件事我们家知道,并不是周姐姐的错。只是……只是哥哥他前些日子受了刑罚,这几日竟是染了风寒……”   “他生病了?”   听到这句话,周凝霜心中忽然漫上一阵慌乱,跳的极快。   他身体一向很好,轻易不生病。   平日里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便格外厉害些。   即使只是染上风寒……也叫她好一阵胆战心惊。   那监牢之中环境那样差,以前有犯人也不过是染了风寒,拖了些时日便连命都丢了。   李姑娘见她面上露出担心之色,不像是硬心肠的人,拉住她的胳膊,哀求道。   “周姐姐,看在哥哥帮了你的份上,你能不能求求静王和静王妃,把我哥哥放出来……”   静王妃是周凝霜的亲姨母,要是周凝霜肯为她哥哥求情,王妃又是那样仁慈的人,很可能会答应帮忙。   要不是听到外面的传言,她们一家人都还不知道,哥哥是为了周凝霜才会惹上事。   而且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们去探监的时候,哥哥还是没有透露只言片语。   虽然父母面上不说,但因着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对周凝霜有些芥蒂。   这次她也是瞒着母亲,偷偷过来找周凝霜的。   ——   “我……不是我不帮忙……”   周凝霜听到李弘生了病,自然也心急如焚,可她也无可奈何。   求情这件事,她上次已经亲自在静王面前试过了,根本没有半点用。   李姑娘见她面露犹豫之色,眸中的希望渐渐沉了下去,苦笑道。   “要是周姐姐不愿意,我也不敢勉强……今日的请求是我唐突了。”   李姑娘说着松开手,不过还是掩不住面上的失望之色,朝周凝霜福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等等……”   周凝霜疾步追上去,牙齿咬住下唇,下定了决心般说道。   “李姑娘莫急,多的我可能也无法保证。但我会努力求姨母,争取让他……让李公子能先出来养病。”   虽然上次在静王那里没成,可姨母那边还没有求过,说不定姨母会帮她劝一劝静王。   早知道,她方才就不应该和姨母置气。   她打了人也算是出了气,大不了,就是忍一口气,假装道个歉。   可现在,姨母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她的气。   听到周凝霜的话,李姑娘脚步一停,眼睛亮了亮,方才的失望一下子烟消云散。   她红着眼睛,朝周凝霜感激地一笑,很是激动地谢道。   “谢谢周姐姐!”   ——   周凝霜送完李姑娘,去了静王妃营帐那边,下人却回她说王妃在休息不便打扰。   可她分明听到了里面有轻轻的交谈声,这便是不愿见她的意思了。   她心情有些低落,低着头往回走着,因着心中存着事儿,一时也没注意看路。   哐的一声,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看去,就见前面一个小丫鬟抱着个锦盒。   因着她这么一撞,那锦盒落到了地上,盒子掀开一道缝隙,咕噜噜从里头滚出几样小物件来。   她不在意地扫了一眼,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其中还有个木雕的女娃娃,雕工有些粗糙,不过神态倒是灵动。   那丫鬟朝她不住地赔礼,颇有些惶恐。   周凝霜挥了挥手,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就走开了。   心中只有些奇怪,今日在场的都是大人,又没有小孩子在,也不知是带这个来做什么。   ——   她没想到,回府的时候,在马车车厢之中,她会再一次见到这个盒子。   齐楚楚将那盒子打开,周凝霜目光飘过去,果然发现盒子里有个木雕的女娃娃,跟她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周凝霜注意到,齐楚楚看到木雕娃娃的一瞬间,神情忽然变了变,似乎十分惊讶。   “这个盒子,是谁送过来的?”   她忽然出声问玉书。   “听下面人说,是一位姓林的夫人让那丫鬟送过来的。”   自从齐楚楚嫁给了严青之后,同京城中的夫人们来往也多了些,这种互送东西的事儿,也算是常见。   因此一开始,齐楚楚只以为里头是些胭脂水粉或者是小巧的钗环之物,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齐楚楚握着那个木雕娃娃,兀自发了一会儿怔。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将盒子里的东西全都倾倒出来摊在矮几上。   又在盒子底部摸索了两下,果不其然有一块暗格,她伸手将里面藏着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封信。   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   她取出信笺匆匆扫了一眼,上面不过百来个字,却已叫她心神大乱。   纸上的字迹遒劲有力、结体严整、笔法圆熟,是她自打开蒙以后,就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而这封信上的内容,更是叫她大为吃惊。   ——   周凝霜眸光闪了一下,往齐楚楚那边飞快地瞟了一眼。   却见她秀眉紧锁,目光怔怔地瞧着手中的信纸,手指轻轻地颤抖着,似乎十分不敢置信。   周凝霜瞧不见那信纸上的内容,心中暗自好奇,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记得,方才碰到那个小丫鬟的时候,那丫鬟好像是从左边过来的,左边这一块区域,都是为皇室子弟准备的休息营帐。   哪来的什么林夫人……   不对,林?   周凝霜心神一凛,难道……难道是临平王的临?   齐楚楚自从进京以来,都住在威远侯府,她记得很清楚,齐楚楚应该从没见过这位临平王。   临平王好端端地,怎么会忽然想到送东西过来。   想到之前碰到临平王,他和之前判若两人的样子,周凝霜一颗心陡然怦怦乱跳了起来。   如果没有先前的揣测,周凝霜也根本不会多想。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难道说,这个借尸还魂的鬼魂,竟然碰巧是齐楚楚认识的故人……   如果真是这样,现在的临平王是齐楚楚认识的人。   那么……只要说动齐楚楚,让她这位故人帮帮忙,岂不是更好。   毕竟临平王身为当事人,要是他都不追究责任,李弘自然是可以出来,不用受罚。   只是,瞧齐楚楚现在这样,只怕还处于震惊之中不敢相信。   毕竟这种灵异的事儿,要不是她亲身体验了一次,也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周凝霜按捺住心中猛然涌上的激动之情,脑子转了转,故作神秘地说道。   “舅母,我前些日子听了个有趣的事,说是前朝有位员外家的朱小姐,在出嫁的那天醒来,忽然声称自己乃是东村的钟秀才,男子怎么能嫁给男子,这桩婚事有违伦理,万万不可。”   “那“朱小姐”声称自己出生于某年某月某日,死于某年某日,在开元三年中的秀才,死因是失足落水,家中还有一位年迈的寡母,姓沈名春兰,他们家住在东村临河处。”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位朱小姐是生了病才胡言乱语,请了好几位精通岐黄之术的老大夫,大夫却都说朱小姐很健康,并没有半点毛病。”   “那朱员外见得女儿行为与以往大不相同,心中不安,暗暗派人打听,被吓了一大跳。原来东村临河的地方果然有位钟秀才,只是这钟秀才已经死了两年,小姐出嫁之日偏偏正是那钟秀才的忌日,生辰八字也一一能合上。   “秀才家中确实只有一位寡母,桩桩件件,与那位失心疯的“朱小姐”所说的,竟是一字不差。”   “可这位朱小姐自打落地以来,便养在深闺足不出户,这朱员外的家与那东村更是隔了几十里地,根本无从得知这么个穷酸秀才的消息。”   “而且朱小姐以前勉强只认识几个字,现在却是四书五经都能倒背如流,能吟诗作画,于刺绣裁衣却是一窍不通。慢慢地,便有人开始说,这朱小姐确实是被钟秀才的魂魄上了身……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一桩怪事。”      ☆、115.3.2   齐楚楚将东西都放回锦盒之中, 垂下眼, 遮住了眸中的诧异之色。   周凝霜那种期待的样子, 着实古怪得很。   周凝霜怎么会莫名其妙突然讲这么个故事?   还正好是在她心生疑惑的时候?   特地讲这个故事,好像就是想让她相信, 这种借尸还魂的事儿, 并不算稀奇似的?   难道说,她居然猜到了什么内情?   但是就算她猜到什么,怎么会毫无芥蒂地立刻接受这样灵异的事儿?   似乎……还对这一点颇为高兴……   难道寻常人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 不应该是难以置信吗?   ——   周凝霜一脸期待地看着旁边人。   却见齐楚楚收敛了眸中神色,方才那一点儿震惊之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从来没有失态过。   齐楚楚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这种骗小孩子的故事, 你也相信?”   周凝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刚刚冒出的那点儿希望一下子就被戳破了,整个人都蔫了。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故事明明讲的很好啊。   怎么齐楚楚就是不肯相信呢。   齐楚楚好像并没有被那个故事打动,反而恢复了镇静, 表情平静地将东西收了起来。   自己明明是好心引导她, 她大概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呢。   周凝霜想到这儿, 心中越发不爽了,感觉自己的一片好心都被浪费了。   怎么就不可能了,自己连重生这样诡异的事儿都经历了,借尸还魂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啊。   周凝霜郁闷地撇了撇嘴, 越发生出一种想要证明给她看的心思。   被她嘲笑这故事是骗小孩子的,好像在说自己也是那种被糊弄的三岁小孩似的,周凝霜心中很是不服气,哼哼地反驳道。   “有些事儿听着灵异蹊跷,只是因为大部分人毕生都没有经历过,才无知地以为,这些事都是以讹传讹。其实,说不定故事本来就是真的,只是大多数人胆子都小,不敢相信就说这些故事是骗小孩子的,哼。”   她语气有些冲,像是在说齐楚楚就是个胆小鬼,害怕这种灵异的事才选择否定。   齐楚楚却好像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微微抬眸,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哦?周姑娘这么说,倒像是亲身经历过似的……”   周凝霜险些被她这话吓得跳起来,眼神闪烁了一下,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对上齐楚楚的视线,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刚刚也没说什么啊……这女人也太可怕了,怎么猜出来的!   她别开头,一颗心怦怦乱跳,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大声否认道。   “我……我我什么时候说我经历过了!你别乱说!”   齐楚楚本来是句玩笑话,听她说的振振有词,故意刺她一下罢了。   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可这会儿周凝霜的奇怪反应,却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这种眼神躲闪的心虚模样,分明就是在撒谎。   撒谎?   周凝霜口口声声说她没有经历过。   那撒谎的话……岂不是意味着……   难道还真被她猜中了不成,周凝霜真的经历过什么灵异事儿?   所以才会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   如果是这样,那锦盒之中的那封信笺上的内容……   ——   齐楚楚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意味深长地扫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是吗?周姑娘没事就好,我还怕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没有……”   周凝霜急得摆了摆手,后背发凉,真是蠢死了。   齐楚楚应该只是随口一问,她怎么就那么慌张,差点暴露了,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她刚刚实在是被吓坏了,自从重生以后,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她的不对劲。   齐楚楚问出那样的问题来,她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方才话中泄露了什么,被这个女人识破了。   还好,齐楚楚之前都没有相信……现在应该也只是随口问问,不会放在心上的。   周凝霜心中正自我安慰着,忽听得齐楚楚话音一转。   “我听说,京郊白云观有位得道高人,最是擅长驱邪。这位高人前些日子刚云游归来,呆会儿回府之后,我便去同祖母说说,明儿请人过府来,替周姑娘去去邪气才好。”   “要不然,万一周姑娘被那邪气侵扰有什么不妥,祖母怕是要担心坏了。”   齐楚楚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语气温和,十分的情真意切。   “不不不……不用了!”   周凝霜急得都想哭了。   齐楚楚不是一向跟她不和的吗,突然这么关心她做什么!   那得道高人过来,要是一眼就看穿她是个往生的魂魄,早就不该存在于世界上了,会不会顺手就替她超度了?   呜……她刚刚真不该多嘴,早知道就不打齐楚楚的主意了,怎么就蠢得把自己的老底给泄了……   “我……我真的没事,就不用麻烦那位高人了。”   周凝霜紧紧地拽着齐楚楚衣袖边缘,很是执着地一再强调。   “怎么会麻烦呢,只要你没事就好。还是请那位高人过来看看,我这做舅母的也安心些。”   齐楚楚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嗓音轻柔,说出的话却是不容拒绝,“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周凝霜苦着一张脸,想死的心都有了。   齐楚楚不着痕迹地撇她一眼,看到她面上的痛苦纠结之色,越发确定了先前的猜想。   果然,马车驶到半路的时候,周凝霜就忍不住了,像是英勇赴死似的,皱着眉头,咬着牙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重新投胎吗?”   嗯?什么意思?   齐楚楚狐疑地看她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等着她的后文。   周凝霜发现,话开了个头,后面的好像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了。   “其实,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说出这个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时,周凝霜才发现,自己像是终于卸下多年的重担,终于能轻松地呼吸了。   “你说什么?”   齐楚楚尽管心中早有准备,还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低呼出声。   “就是……就是我本来应该死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小时候,重活了一遭。”   周凝霜往后靠了靠,倚在靠背上,声音有些无奈。   “可能是老天爷看出我上辈子不甘心,施舍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吧。”   “谁知道,我心比天高,活的反而还不如上辈子,还害的李弘进了大牢……”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语气中满是自责之意,将当日遇到李弘和临平王的事儿说了一遍。   “我当时用花瓶砸破了临平王的头,地上满是血迹,我用手指试探过他的鼻息,分明已经没了气,可谁知道他在灵堂躺了一段时间,居然会死而复生。”   周凝霜说道这里,抬头看了一眼齐楚楚,见她神色也凝重了些,知道她这是开始有点儿相信了。   周凝霜又继续道,“照理说,我差点杀了临平王,他既然醒过来了,应该要找我报仇雪恨才对。可今日遇到临平王,他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了。”   “我……我总觉得,现在的这位临平王,可能遇到了和我相似的事儿,只不过不同的是,他回到的,不是自己原有的身体。”   ——   夜凉如水,院中早已陷入了寂静。   齐楚楚裹着被子,再次翻了个身,脑中依旧思绪万千。   严青搂住她的腰,抚了抚那披在背后的一头长发,好似缎子一般柔顺细滑,叫他爱不释手。   “怎么了?”   男人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嗓音低哑,落在心弦上叫人忍不住一颤。   齐楚楚往他怀中缩了缩,后背触及到他坚实的胸膛,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她自己都还不确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背对着他摇了摇头,轻声回了一句,“没什么,我就是有些睡不着。”   男人搂住她腰间的胳膊紧了紧,眸光暗冷了几分。   她大概没有察觉到,自打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可她不愿意主动提及,他也就没有多问。   如今他问了,她却一个字也不愿意透露。   两人分明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他却觉得,总是跟怀中的人隔了一层似的。   他喜欢看她吃醋的样子,也喜欢她偶尔耍脾气的撒娇模样,这都是她以前不曾展露过的。   他能感觉得到,怀中这个人已经渐渐有所改变,这种改变让他欣喜。   可这些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如此。   严青呼吸重了几分,俊逸的浓眉紧锁,握着她腰间的手慢慢往上滑,顺着纤瘦的腰线一路向上,引得怀中人一阵轻颤。   薄唇覆上她白皙的脖颈,所到之处像是点燃了一把火。   齐楚楚轻轻地喘了一声,思绪早已被搅得七零八散,再也没有功夫去想那些。   这段时间她们亲热的次数不少,她也开始渐渐领略到其中滋味,这会儿被那火热的唇=啃=吻着,身子一阵阵发软,面上也烫了许多。   “唔……”   纤细柔嫩的脖颈微微后仰,白玉般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潮红,好似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清亮的明眸此刻雾气蒙蒙,带出一点儿勾人的媚=态。   水润润的红唇微启,娇美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拂过精致的锁骨,从散开的衣襟领口缓缓探进,一双眸子仿若暗夜中的墨玉一般,散发着幽暗的光泽。   既然睡不着,那还是来做点容易入睡的事情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不开森,就要吃肉   ☆、第108章   齐楚楚隐隐感觉到, 今晚的他同平常不太一样。   亲吻时比往常凶猛了些, 啃=噬的力道格外大, 咬得她的唇有些痛。   因为要参加那场秋猎,她前几天身体又有些不适, 两人倒是有一段时间没做什么。   见他这般, 齐楚楚只当他是饿久了。   水润的眸子弯了弯,雪白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微微仰起上半身, 软舌灵巧探入,主动地纠缠在一处。   微弱的烛光照耀下, 严青墨色的瞳仁中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苗,越烧越旺。   目之所及, 只有那张花一般娇艳的容颜, 婉约如画的眉眼,含着一股子不自觉的媚=意,像是在勾引人狠狠欺压一般。   他的动作越发重了几分,暧昧的喘=息声和水泽声响在寂静的室内响起,越来越急促, 在红绡帐内起起伏伏, 隐没在暗夜之中。   ——   清晨时分。   齐楚楚刚刚用完一碗百合莲子粥, 便听得外头有小丫鬟来报,“夫人,凝霜姑娘过来了。”   “请她进来吧。”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调羹,用帕子拭了拭唇边, 眸光微动。   “是。”那丫鬟应了一声,躬身退下,请了人进来。   “舅母,早。”   周凝霜一进屋,就很是礼貌地朝着齐楚楚福了一礼,以前的嚣张劲儿像是一瞬间都消失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齐楚楚笑着招呼她坐下,一面道,“怎么这样早就过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周凝霜心中藏着事,面上的焦急之色掩饰不住,目光往齐楚楚身边扫过。   齐楚楚心领神会,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用餐的丫鬟,轻声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   “昨日提到的那件事,舅母考虑的怎么样了?”   那丫鬟一走,周凝霜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昨天鬼使神差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情急之下,就把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告诉了齐楚楚。   明明她们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在齐楚楚没有嫁人的时候,她甚至是将她当成情敌的,说成是相看两相厌也不为过。   周凝霜隐约觉得,齐楚楚应该会愿意替她保守这个秘密。   从那位新的“临平王”的举止来看,那个人应该是与她关系匪浅,所以才会一醒过来,就急着想法子在她面前表明身份。   毕竟两人身份上男女有别,齐楚楚又已经是有夫之妇。   如果不借着这次猎场的机会,怕是很难再碰上。   看到那个盒子里的木偶娃娃的时候,齐楚楚明显神情恍惚了一下,眼神中似乎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   是不敢置信那个人还活着吗?   那木偶娃娃明显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应该是小时候就认识了。   那个人,应该对她来说,也颇为重要吧。   所以,周凝霜相信,即使齐楚楚知道了她的秘密,为了这位新的“临平王”的安全着想,应该也不会将这件事泄漏出去。毕竟,她手上现在也算是有了临平王的把柄了。   只要她劝服齐楚楚相信这件事情,让两人相认,那位临平王应该会感激她吧。   这样子,李弘那傻子应该就能被放出来了吧。   不过即使心中这么想着,昨天周凝霜还是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没有睡着。   今早醒来,眼睛下面都青黑了一片。   也不知道齐楚楚这回有没有相信她的话,这次可不是编故事啊,可都是她实实在在亲身经历的事儿。   不过今天一进来,周凝霜就注意到,齐楚楚脸上气色挺好的,肌肤白里透红,哪里像她,一整晚上没睡着,今天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难道说,她根本没有将自己昨天的话放在心上?   想到这种可能性,周凝霜一双眼紧张地看着齐楚楚,生怕她再说出什么……都是骗小孩子的玩笑话。   要再这样,那她可真是要气死了。   ——   “这件事……”   齐楚楚停顿了一下,看着她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几许无奈,叹了口气道,“这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那样子,似乎十分又些为难。   周凝霜一愣。   她这种怀疑的语气,难道还是不相信?   周凝霜紧绷着的肩膀一下子塌下去,整个人像是在太阳下暴晒过的禾苗一样,一下子就蔫巴巴的了。   她都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说出来了,怎么还不相信啊。   齐楚楚瞧着也不傻啊,怎么这样冥顽不灵,难道看不出她说的话特别诚恳嘛!   要不是为了让她跟故人重逢,顺便也帮自己一把,自己怎么可能把这种最重要的秘密都透露给她。   “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算了,那件事也不劳烦你了,我去找别人帮忙就是了。”   周凝霜一番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气的也不想多说了,当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反正齐楚楚又不能够帮她救李弘,她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如委屈一下,去姨母面前认个错,说不定有转圜余地。   “等等”,周凝霜才站起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齐楚楚用的力气不大,要是她执意要走,自然是可以甩脱的。   不过,周凝霜被她这么一拽,便知道还有回转的余地,也就顺势下坡,止住步子留了下来。   齐楚楚笑着拉她坐下来,其实她倒不是完全不相信。   只是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乍然听到这样的事,怎么说也不可能立刻接受。   昨天要不是折腾累了,到后来连眼皮都重的掀不开,她怕要因为这件事失眠一晚上了。   昨天在马车上,周凝霜简单地讲完重生的事情之后,大约是忍不住,终于将真正的目的说了出来。   齐楚楚才恍然,她之前就很奇怪。   临平王究竟有没有被张冠李戴这件事,分明同周凝霜没有什么关系,怎么她好像格外关心这件事。   关心到,为了搭上临平王这条线,不惜暴露了自己的秘密,也要让她相信,这位临平王确实是被人夺了魂魄,换了内芯。   居然是为了李弘。   她倒是没有想到,周凝霜会这样关心李弘。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周凝霜前段时间,分明还很抗拒这段婚事,她心心念念的人,难道不是静王殿下吗?   如今,居然为了救出李弘,把这样重要的秘密都告诉给她了。   ——   其实齐楚楚很清楚,就是周凝霜不说什么。   在见到那封信之后,她也绝对不可能安心。   现在有了周凝霜的例子在前,加上那个熟悉的木偶娃娃,那封笔迹熟悉至极的书信,还有临平王昨日碰上她的奇怪举动。   她分明从没有见过临平王,可他却表现的对她格外熟悉,熟悉地连她很久以前的乳名都知道,更别提母亲的头疾和阿菱的生辰。   如果他不是故人,他怎么可能知道地这样清楚,这一切的一切,还能用什么别的理由来解释?   齐楚楚当时虽然调侃周凝霜那个故事不过是玩笑话,可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诡异而巧合的事情。   ——   “如果真如你所说,临平王是……故人的话,我可以帮你。”   齐楚楚思忖良久,缓缓开口道。   那位李大公子本来就不是什么恶人,听说这次也只是误伤。   如果真正的临平王真的已经不在了,反而阴差阳错让她怀念的那人活了过来,那说起来,她还得感谢这位李大公子。   要不然,她们早已是阴阳相隔,又何来重逢的机会。   若是那样,帮周凝霜一把也没什么。   ——   “真的?”   周凝霜听到这话,本来跌至谷底的心瞬间欢腾起来,拉住齐楚楚,语气很是雀跃,又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你真的愿意帮我?”   她刚才不还犹豫着不肯相信的吗,怎么突然就答应了呢?   周凝霜正琢磨着呢,就听的齐楚楚又加了一句话。   “不过,你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周凝霜撇了撇嘴,好吧,她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   不过,只要能救人就好了。   ——   东边的书房之中。   严青合上手中的文书,靠在椅背上,伸手捏了捏绷紧的眉心。   男人抬眼,朝着窗外看去,目光凝了一瞬。   宽阔的院子里,齐楚楚和周凝霜正从廊下走来,周凝霜面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喜意,挽着齐楚楚的手,一反常态,尤为亲热的样子。   齐楚楚送她出了院门,折回来的时候,却没有直接回屋。   穿着藕荷色细烟罗衫的女子止住步子,停在院中的那棵海棠树旁,微微低着头,兀自发了会儿呆。   阳光穿透树叶缝隙落在她身上,给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染上一层浅浅的暖黄光晕,光洁白净的额头之下,只能看见那双微微蹙起的秀丽眉宇,小巧挺翘的鼻,还有红润似樱的唇。   她就这样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光强烈了些,才终于提步回了主屋。   ——   严青收回目光,睫羽微微垂下,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暗色。   他从旁重新取了一本文书,翻开来看。   过了片刻,打开的文书被那只修长的手重新合上。   严青烦躁地闭上眼,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皱起,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严青再次睁开眼,目光扫过窗外那棵海棠树,转头朝着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句。   “你去查一查,夫人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   守在旁边的侍卫心中惊讶了一瞬,刚才他看将军面色不佳,还以为将军身体不舒服呢。   原来是跟夫人有关。   没想到,将军居然这样在意夫人。不过,将军怎么突然让他调查起夫人来了?   事关严大将军的私事,严大将军不说,他自然也不敢多问,只恭恭敬敬地领命道,“是,将军。”      ☆、第109章      齐楚楚在贵妃榻上睡了个午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凝霜这两天的话影响了她, 又或者是因为那封信, 她迷迷糊糊间, 竟是做了一个梦。   夏日夜晚,院子里已褪去了白日炎热, 凉风习习, 四处响着热闹的虫鸣声。   一家人坐在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纳凉,扎着双丫髻、穿着粉白色衫裙的小姑娘坐在一对年轻男女中间。   那男人不过二十来岁,穿着一身青色长衫, 面容俊秀温和,透着一股书生气。   小姑娘仰着脑袋, 好奇又专注地望着天边的灿烂星河,听那年轻男人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搂着小姑娘的年轻女人同她样貌有四五分相似, 不过更加温婉柔美些, 红唇漾着浅浅笑意,目光温柔地看着父女俩。   璀璨星光的夜色下,蝉鸣声蛙声阵阵,年轻男人轻缓的声音在院子中回响着,月色下的小院恬静而安详。   纵使在睡梦中, 齐楚楚还是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唇角, 露出一抹笑容。   ——   然而下一刻, 画面倏的一转。   黎明时分,宽阔安静的官道上,停着一辆简陋的四轮马车。   已过而立之年的青衫男人将手中几个包袱放进车厢中,朝着外头的车夫吩咐了几句话。   “爹,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抬头看向他,手指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那双清澈如水的杏眸中满是不安,语气也带着几分紧张。   青衫男人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了,爹有职责在身不能离开。楚楚,过段时间,等这场瘟疫平息了,爹再去京城接你们回来。”   他整整三日未曾歇息,整个人都累到了极点,脸上疲倦之色尽显,一双眼中都带着红血丝,嘴唇也干枯的起了皮。   如果有其他的办法,他也不想送她们离开。   可如今遥城瘟疫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而且并没有找到救治的方法。   这种瘟疫传播的速度极快,他必须抓紧时间,将妻子和女儿立刻送走。   楚楚还要再说什么,捏住他衣袖的手指已经被他扯了下来。   车厢之内,被女人抱在怀中的小娃娃似乎也觉察到了这种异样的气氛,小手也紧紧地抱住了母亲。   “相公……”   女人泪光盈盈地望着他,眼睛周围都红了一圈。   她忍住了抽噎声,到底还是不忍让他为难,声音却还是带着一点儿哽咽,“相公……你要早点来接我们。”   “娘子放心,只等这边安全了,我就去接你们回来。”   青衫男人张开胳膊,抱住抽泣着的妻子缓声安慰。   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低声朝着旁边的大女儿嘱托道。   “楚楚,照顾好娘亲和妹妹。”   妻子性子软和了些,平时有他在倒也没什么。   可如今情急之下,让她一个人在路上照顾两个女儿,他还是有些担心。   好在大女儿已经懂事,平日里行事作风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应当是能够帮衬一把。   楚楚知道父亲的性格,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   她点了点头,认真答应道,“爹,我会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缩在母亲怀中的小娃娃懵懵懂懂地左看右看,见那个熟悉的人离开了,还以为他只是如往常一般,出去办事。   便像以前一样挥了挥小手,声音软糯可爱,“阿爹再见”   可是那声再见,却成了诀别。   ……   严青进了屋子,走到窗边的位置,目光看向侧躺在贵妃榻上,正陷入沉睡的人。   她睡得不□□稳,眼睛闭得紧紧的,不安地微微摆动着头,像是要从某个噩梦中逃离出来一样。   几滴晶莹的泪珠从紧闭的眼中滚落下来,打湿了长长的睫毛。   泪滴滑过莹润的脸侧肌肤,落下一道明显的水痕。   严青目光一凝,脚步放轻了些,走到她身边,微微俯下身,便要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只是手指刚刚落到她脸上,大约是察觉到了动静,紧紧闭合的长睫颤了颤,如羽毛一般轻轻扫过他的指腹。   齐楚楚刚从梦中醒来,尤有些没回过神来,目光愣愣地看着眼前人,脑中混混沌沌的,都还是梦里得知父亲去世的场景,仿佛还停留在那一刻的悲伤中。   那双轻颤的长睫上犹挂着晶亮泪珠,明眸仿似水洗过一般明亮,却又带着几分迷茫,仿佛依然置身在噩梦之中,醒不过来。   严青在榻边坐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揽住那柔软纤细的腰肢,将人拥入怀中。   “做噩梦了?”   严青嗓音低沉,带着明显的关切之意。   凑上前去,动作轻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不知道是被他这样亲昵的动作安抚了,还是被那个熟悉的声音带回了现实。   齐楚楚迷茫的视线终于有了焦点,微微仰头,水亮的杏眸落在他脸上,仿佛才刚刚意识到面前这人是谁。   下一刻,柔软馨香的身躯主动靠上前,两只纤细的胳膊伸出去,圈住了男人劲瘦有力的腰间,密密实实地环住了他。   严青眸光微动,鼻尖满是她馨香甜美的气息,纤细柔嫩的手指紧紧贴在他腰间,仿佛穿透了衣衫,肌肤犹能感觉到那手指的温软。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腰间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几分。   ——   齐楚楚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将头埋在了他坚实宽阔的胸前,这个温暖的怀抱让她一瞬间安心了许多。   她闭着眼在他怀中蹭了蹭,闷闷地回答道。   “嗯,我刚刚梦到我爹了。”   声音带着女子初醒时特有的娇=软动人,平添了几分妩媚之意。   只是那难过的语调,就像是小孩子遇到了伤心事,终于找到了可以放心依赖和倾诉的人。   四年前,齐楚楚的父亲已经在遥城那场瘟疫中去世了,这件事严青是知道的。   只是齐楚楚从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他也就没好多问,还以为这件事对她已经没什么影响了,谁知道她还会做这样的噩梦。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她愿意主动在他面前提到她父亲。   严青英挺的眉舒展了些,心情总算没有之前那样黯然了。   将怀中人抱的紧了些,低下头亲了亲她乌黑柔顺的秀发,安抚道。   “别太伤心,岳父大人若是在世,也定然想看到你开开心心的。”   “再过几个月就是清明了,到时候我陪你们回一趟遥城,去看看岳父大人,可好?”   ——   齐楚楚从他怀中抬起头,怔怔地看了他一眼,水眸雾蒙蒙的,像是含着水汽一般。   严青其实没必要这么做,他公事繁忙,她也从没奢求过。   可当听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就被这个温暖体贴的提议打动了。   她目光贪恋地瞧着面前人,心跳忽然不规律地急促跳了两下,心头生出一种涌上一种又酸又甜的滋味来,连带着鼻尖也酸酸的。   鬼使神差的,主动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唇,然后飞快地退开了,好一阵面红耳赤。   ——   之前阿菱这边一直生病,她和母亲不好丢下阿菱,回遥城去安置父亲的丧事。   因此丧事都是由遥城的官府帮着操持的。   因为未曾亲眼见过,仿佛心中就还存了一份希冀,好像她们只是暂时分离,父亲也没有真正的去世。   只是现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居然有可能成真。   如果是那样,她们自然不必再回遥城。   齐楚楚抱着他,想到那十有六七能成真的事情,心情渐渐放松了些。   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呢?   齐楚楚微微掀起眼帘,迅速地扫了他一眼,心中犹豫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还是暗暗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等到这件事彻底确定下来了,再告诉他吧。   万一弄错了,让他白认了一位岳父大人,那岂不是闹出大笑话了。   ——   两人抱在一处,身子与身子紧贴着,严青又不是未尝过那种美味,稍微一撩拨就有些忍耐不住了。   在榻上腻歪了好一会,险些擦=枪=走=火。   齐楚楚喘着气儿,手腕无力地推了推他,严青才终于放开了那红润诱人的唇瓣,从那绵软之处移开手,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着内室去了。   齐楚楚起身整理了一下乱糟糟散开的衣服,又洗了把脸,然后去了一趟紫竹院。   还没走到院门处,就已经听见了里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齐楚楚推开院门,就见院子正中央,三姑娘严芷韵正在踢毽子。   阿菱坐在树下的小马扎上,捧着小脸蛋,笑眯眯地瞧着她踢毽子。   “阿菱妹妹,呐,就像我这样子踢就好啦……”   严芷韵正当小老师当得过瘾呢,忽然发现阿菱不看她了,反而朝着院门的方向,兴冲冲地跑走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姐姐!”   阿菱嗓音清脆地唤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了过去,一把冲进了齐楚楚怀中。   齐楚楚将她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大约是严芷韵最近常拉着阿菱玩,阿菱经常在外活动,面色红润了许多,也长高了点儿,瞧着同年初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大不一样了。   “阿菱在做什么呢?”   齐楚楚抱着她朝严芷韵那边走过去,明知故问道。   “韵姐姐教阿菱踢毽子呢,韵姐姐的毽子踢得可好了。”阿菱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乌溜溜的眼中满是崇拜之意。   “多谢阿韵姑娘。”齐楚楚笑着朝她道谢。   严芷韵这会儿已经停了下来,捏着那只彩色的鸡毛毽子,听到齐楚楚的话,回答道,“不客气,反正……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做。”   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巴,别别扭扭地加了一句,“那个……二婶婶,上次那种好吃的百香糕,是怎么做出来的呀?”   “嘿嘿,我知道,韵姐姐想吃姐姐做的点心了。”   阿菱搂住齐楚楚的脖子,笑嘻嘻的,自以为小声地告密道。   严芷韵被她说破,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脸颊红了红。   哼,她才不是嘴馋呢。   就是……就是很久没吃了,有点儿怀念嘛!   说起来,还是二婶婶没嫁人的时候好,那时候,自己只要过来找阿菱玩,就能吃上各种好吃的点心啦。   齐楚楚没想到自己的手艺,居然还被这么个小丫头惦记着,也有些被她逗乐了,心情颇好地许诺道,“待会儿我便将方子写出来,在做一份百香糕让韵姑娘带回去,让她们方便比对着做。”   “嗯,谢谢二婶婶。”严芷韵得了承诺,想着待会儿有好吃的,也不再不好意思了,很是开心地回答道。   “阿菱,你跟韵姐姐在这儿玩一会儿,姐姐先去找娘亲说会话。”   齐楚楚把阿菱放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叮嘱了一声,便朝着母亲所住的厢房走去。      ☆、第110章   齐楚楚推门进了屋, 便见到母亲程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 手里捏着一把做工简单的桃木梳, 她目光怔怔望着那桃木梳,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忽而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娘, 你怎么了?”   齐楚楚走到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   程氏回过神来,匆匆收拾了面上的情绪, 将那把桃木梳放到了梳妆盒之中。   她回头看向齐楚楚,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 半嗔道。   “你这丫头,怎么进来也没个声响的。”   齐楚楚在她身边坐下, 目光落在那个梳妆盒上, 纤长的手指指了下那把桃木梳。   “这梳子,好像是爹之前给娘亲手做的那把?”   程氏看她一眼,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 没想到你还记得。”   这还是楚楚五岁那年, 齐远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做的, 就为了送她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齐楚楚见母亲神色有些伤感,伸手揽了她的肩,亲昵地靠着她,故意打趣道。   “那当然, 这世上除了爹,谁还能做出这种连个花纹都没有的梳子来?”   ——   其实,那桃木梳样式虽然简单,齐父当年为了打磨这把梳子却也是花了不小的功夫的。   瞧着简单,却是将那木料打磨的极为光滑,很是趁手。   就像那个人,虽然瞧着平平无奇并不算多么出众,却是世间罕有的体贴之人。   虽然知道女儿只是玩笑话,程氏还是有些为自家夫君打抱不平,瞪她一眼,伸手轻轻拍了她一下。   齐楚楚也不躲开,笑盈盈地任由母亲的手落下来,反正她知道,那力道根本就不痛不痒的。   程氏也知道女儿这是逗着她,不让她想起往事难过呢,哪里舍得打重了。   正要挪开手,忽见到女儿衣领边,靠近脖子的地方,因为这会儿楚楚歪着头,便露出一小片   细腻肌肤来。   白皙的肌肤上衬着点点红痕,像是雪地里绽放的一点寒梅,颇有些显眼。   ——   程氏目光一愣,那红痕像是新印上去的,还没过多少时间呢。   程氏抬头,再仔细打量女儿,这才注意到,她的唇微微有些肿了,唇色鲜艳欲滴,像是受过滋润的花儿似的。   程氏是过来人了,结合她脖子上崭新的红印子一看,哪里还能猜不出这是为了什么。   这小两口的,也太荒唐了些,这还大白天的呢,怎么就……   万一被什么人看见了,不小心传了出去,落个什么白日宣淫的难听名声,少不得外头要有人说闲话。   对于男子而言,这种事倒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可是,那些个谣言一向都喜欢把这事儿归咎到女方身上,说成是美色误人,妇人不够端庄一类。   程氏本要收回的那只手,便落了下来,重重地拍了她的后背一下。   齐楚楚吃痛地哎呀了一声,有点儿郁闷地哼道,“娘,您还真打呀。”   “我还没说你呢……你们怎么大白天地就这般荒唐……”   ——   程氏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用手指点了点她脖子那一块。   就是要恩爱,晚上不多的是时候,任她们两人折腾,怎么偏偏就要挑这么个时间。   不过,程氏也能猜得出来,这种事儿,怕不是自家女儿起的头,只是怪她怎么不劝着点,就这么任由他大白天胡来了。   齐楚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自己脖子上摸了摸,感觉有点儿微微的刺痛,应该是刚才被他咬的。不过之前倒是没觉得疼。   齐楚楚这会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知道母亲这是看出来了,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忙搪塞道。   “好啦,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其实刚才倒也没有发生实质上的那事儿,不过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离那事儿也差不了多少了。   再说了,这种事儿,要她跟母亲仔细说,实在是难为情了些,齐楚楚也就顺势而下,含糊着默认了。   程氏听了她的保证,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   不过说到这事儿,她倒是想起来另一桩事儿,楚楚嫁过去也有一段时间了,瞧着她这样,小夫妻之间应当还是甚为恩爱的。   怎么这肚子却好像还没有半点消息。有些怀的快的姑娘家,嫁过去一两个月,就能怀上了。   程氏一面想着,一面就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齐楚楚奇怪道,“娘,你看什么呢?”   “你这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外孙呢。”   听到程氏的话,齐楚楚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她这娘亲,上一刻还在说她们白日里不该亲密呢,怎么下一刻,又想到外孙这事儿上来了。   ——   程氏此时心中却是另有一番计较,当年她嫁进齐府之后,就得了齐楚楚这么一个闺女,也没能生个儿子,为着这事儿,婆婆没少明里暗里嫌弃她。甚至还提议过要将身边的丫头抬举了,给齐远做姨娘。   程氏当时心里委屈的慌,却又不能和婆婆对着来,那样就是不孝,那是大逆不道的事儿。   还好齐远却没那个心思,坚决把这事儿给推了。   那时候楚楚刚出生,也不怎么记事。过了没两年,齐远中了同进士,虽然这名号不怎么好听,还是成功谋了个小城上的官职,便带着她们母女两人一同离开了,往后常驻遥城,最多也就是隔两年回京探望一次,也算是与那一大家子分开了。   从那之后,没了婆婆的磋磨,程氏的日子才算是真正舒心起来。   就算她后来没生出儿子,反倒又生了阿菱这个小女儿,齐远也从没提过要纳妾这种话,反而对两个女儿倍加疼爱,还特地花费重金,请了城里知名的女先生来给楚楚开蒙。   平日里也不拘着她,任由她快快乐乐地长大。   程氏想到这些事儿,就越发怀念丈夫在身边的日子了。   那时候,有齐远在,她也不用操心什么。   每日里所想的,不过就是今晚该准备什么吃食,明日该去一趟绸缎庄,替女儿置办几件新的春衫。   ——   只是现在,齐远不在了,她就不得不为女儿多考虑一些了。   齐府算不上什么大门大户,都那般在乎子嗣,又何况是威远侯府这样的人家。   也就是因为严青的母亲早逝了,才没有人提点这事儿。   说不定老夫人心中,也和她一样,早就急着抱重孙子了呢。   这女人家的,终究还是得有个孩子傍身才好。这样子,即使将来有了什么变故,楚楚也有人可以依靠。   说实在的,严大将军会娶了自家女儿做正室夫人这件事,程氏犹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这梦境太美了点儿,反倒让她有些不安心。   程氏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到屋子角落处,取了钥匙打开一个箱笼,从里面搜寻了半天,终于在箱子底部翻出一个红绫包着的东西来。   “娘,这是什么……”   齐楚楚从她手中接过那个包裹,里面的东西不重,像是书本之类的东西。   齐楚楚拆开那包在外面的红绫,打开来翻了一页,看到里面纠缠的赤=裸身体,脸上顿时跟着了火似的,手忙脚乱地把那画册子合上了。   “娘,你……你给这个我干嘛?”   齐楚楚把那画册子一包,就要原样放回箱笼里去,却被程氏按住了。   程氏也有些不自在,贴近她耳边,声音极轻地叮嘱道,   “你这傻丫头,叫你拿去就拿去。这书还是你外祖母传给我的……听你外祖母说,照着这上面的法子来,女人家更容易怀上些……”   齐楚楚简直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家娘亲了,捧着那本画册子,就跟个烫手山芋似的,丢也不是拿也不是。   娘亲怎么突然想到给她这种书啊,她……她看一眼,只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别不好意思,多看看上面的,早日给娘生个大胖外孙,娘可是盼了很久了。”   程氏把那本画册子往她怀中推了推,犹不放心地嘱咐道。   程氏知道女儿家在这事上面皮都薄的很,有些事却不得不提点,附在她耳边,又悄悄地添了一句,“楚楚,其实这画册子,也不光是为了生孩子。学了这东西,于夫妻之事也大为有益,能叫他离不了你,又哪里还会有心思纳妾。”   也不知是不是被最后那句话打动了,齐楚楚这会儿没在推拒那本册子了,目光定了定,含含糊糊地掩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心头却是跳的快了许多,面上也一阵红过一阵。   难道真要去学一下这本册子上的东西……   齐楚楚乱糟糟地想了一通,总算想起来自己今日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画册子这事儿还是……还是暂且先搁到一边,等她解决了那件事儿再说。   想着母亲急着抱外孙,齐楚楚心思转了转,笑着提议道。   “娘,我听人说,城外有座送子观音庙很是灵验,不如咱们明日一起去拜一拜。”   见女儿果然将这事情放在了心上,程氏也很是满意,当即便点了头,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岳母大人都开始盼着胖外孙啦,将军大人要加油了哈哈哈   ☆、第111章      清晨时分。   齐楚楚坐在梳妆镜前, 从楠木首饰盒中取了一只简单的木簪, 插在挽起的乌发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 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又看。   镜中人眉目与几年前相差不多,明眸皓齿, 杏面桃腮。   只是褪去了小女孩家的青涩稚嫩, 多了几分属于妙龄女子的端丽稳重。   分明是挑不出什么差错了,可一想到今日可能会见到之人,她心中便突突直跳, 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好像怎么准备都觉得还差点什么。   ————   严青晨练完洗漱一番, 换了身石青色常服,正从内室走出来。   男人黑沉的双眸不经意扫了一眼镜子, 便见镜中人姣好的眉微蹙, 带着点儿紧张忐忑之意,时不时地用手整理着鬓边的碎发。   严青脚步一顿,眸光眯了眯,深深看她一眼,径直走过来。   下一刻, 男人带着薄茧的温暖手掌搭上她的肩, 低声询问。   “今日要出门?”   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思绪, 齐楚楚这会儿倒是平静了许多,眸光微定,转头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是啊, 今日要和娘去城外上香。”   “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想到去上香?”   齐楚楚心中一跳,见男人一双眼盯着她,目光沉静如水,却似又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像是……就像是看透了她此刻在想什么似的。   她不知怎么的,想到自己找的那个理由,竟是有些心虚,落在鬓角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齐楚楚定了定神,努力克制住那种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   齐楚楚仰头看他一眼,眸中漾着一点儿窘迫,脸上也有些发红,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嗯,和娘一起去……去拜送子观音。”   说完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不再去看他。   ————   “什么?”   严青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神色凝住,楞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齐楚楚还没反应过来,腰肢被男人长臂一勾,整个人已经朝他倾斜过去,一下子摔进他怀中,被他紧紧地抱住了。   两人紧贴着,齐楚楚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似乎急促了些。   齐楚楚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炽热的温度传了过来,烧的她的脸越发红了。   “楚楚,我很高兴。”   严青凑近她耳边,情不自禁地亲了亲那白=嫩的耳垂,低哑着声音道。   像是被他这样不同寻常的情绪影响了,齐楚楚也觉得呼吸一瞬间有些不稳,心中跳的极快,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嗯,她能感觉的出来,他现在确实很高兴。   齐楚楚心间微颤,手指搭上男人结实劲瘦的腰间,柔软的胳膊回抱住他。   原来他这么喜欢小孩子,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明明只是她随手找的一个借口,却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这会儿,想到那个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宝宝,她好像也开始有点期待了。   ————   齐楚楚还没来得及多想呢,就听得男人凑近她耳边说了句话,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笑意。   “不过,这种事儿,何必大老远地去麻烦观音娘娘。”   嗯?   齐楚楚歪在他怀中,抬眼看他,疑惑不解。   严青俯身,眸中含笑。   “直接求我岂不是更容易些?”   男人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颌,薄唇猛地覆上来,含住那嫣红饱满的唇瓣,轻轻地咬了一下,舌尖灵巧地撬开齿关,舔=弄着她敏=感的软舌,长驱直入,狠狠地攻城略地。   “唔……”   齐楚楚被他舔=吻着,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许多,被那灼热的唇舌所挑=逗,渐渐地意乱情迷起来,环住他腰间的手,抱的越发紧了些。   ——   没过一会儿。   咚咚咚。   门在外头被人敲响。   “夫人,您收拾好了吗?马车在外面等着了。”   玉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过来。   齐楚楚从迷茫中渐渐清醒,乍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一把推开了他。   那双清亮的杏眸中含了一层水润润的雾气,长睫微湿,白玉般的脸上犹带着浅浅的胭脂色。   她从严青怀中退出来,站起身,腿脚还有些发软,身子跌了一下,扶着男人的胳膊才站稳了。   齐楚楚声音打着颤儿,匆匆忙忙地朝着门外之人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说完这句话,便要往门外走。   ——   下一瞬,严青却是忽然捉住她一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男人眸光幽暗,好似一汪神秘的古谭,能将人的全部心神一瞬间摄取。   那双微暗的双眸定定地望着她,男人声音沙哑,低沉而磁性,满是暧昧和情=欲的气息。   “晚上早些回来。”   齐楚楚抿着唇,唇瓣却是不自觉地弯起一点儿弧度,目光瞥见他身体的异样,有些窘迫地移开了眼,也没说好还是不好。   她径自往门边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一下,转过头来,眸光注视着他,“我……”   “怎么了?”   “我……我会尽早回来的。”   漂亮的杏眸弯了弯,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好似出水芙蓉,占尽了人间风流,美的不可方物。   齐楚楚心中打定了主意。   今天,大概能将这件事彻底确定下来了。   如果是真的。   等回来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他吧。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这番灵异之话……   周凝霜恳求过她,让她帮忙保守重生的秘密,总不能失信于人。   到时候,要是他不相信,自己该想什么法子来证明呢?   ————   书房之中,书桌后的人正在批阅东西,唇边不若平日里那般冷淡,破天荒地蕴着一点儿浅笑。   “参见将军。”   侍卫甲走上前,屈膝行了一礼。   他在将军身边跟了这么多年,自然也能看出来,将军今日似乎比昨日心情好多了。   即使是这样,侍卫甲想着要汇报的事情,心中还是十分忐忑不安。   “什么事?”   严青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依旧批阅着手头的东西。   “将军托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严青眉心一拧,停顿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将手中的狼毫搁下。   “说吧。”   “猎场上那一日,临平王殿下似乎对夫人有不敬之处。夫人回营帐休息的路上,曾被临平王纠缠过。”   ————   临平王?   这么一说,严青倒是想起来了,那日宴席上,临平王的目光确实有些奇怪,曾往他和齐楚楚所坐的位置打量过。   虽然他同这位临平王来往不多,却也听过临平王风流好色的名声。   至于那不敬之处,不用多说,他也能猜出是什么。   严青攥紧了拳头,方才还和煦的眼神瞬间冷冽下来,满是阴鸷森寒。   好一个临平王!   好大的狗胆!   竟敢觊觎堂堂的将军夫人!   这件事,她可真是瞒得滴水不漏。   他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要不是突然调查了一番,说不定一辈子都会被瞒在鼓里。   被人欺负了,她为什么不直接同自己说。   严青心中不知怎么,想到她在海棠花树下的模样,愈发生出一股子愤懑来。   恨不能立刻将那色胆包天的临平王给剁了!   ————   侍卫甲偷偷看了一眼将军,见得他面色冷如冰霜,眸色沉沉,便知道他这是动了怒,心中越发慎得慌。   可调查到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后面的他也不敢瞒着将军,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汇报道。   “将军,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夫人昨日托凝霜姑娘,暗中送了一封信出去。”   “那封信,最后寄到了临平王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酸爽的一大盆狗血,写的好爽,别骂我,顶锅盖逃哈哈哈   ☆、第112章   侍卫甲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调查到这件事的时候, 他心中也大吃一惊。   那位临平王既然对夫人有所不敬, 夫人应当对此人厌恶至极才对。   为什么夫人居然会通过周凝霜,悄悄递一封信出去。   其中的缘由, 他万万不敢胡乱揣测。   只能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禀告给将军, 任由将军定夺。   不过,这种事,怕是任何人听到, 都不会觉得高兴。   就在侍卫甲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知趣地退下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将军冷笑一声, 那声音,仿若冬日刺骨的寒风, 叫他心中一凛。   男人那张英俊的脸早已不见了片刻前的温和, 转为一片冷厉。   黑眸幽深一片,寒冷至极,蕴着山雨欲来的强烈气势。   男人棱角分明的下巴紧绷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垂下,忽而思及到清晨的事儿, 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暗光。   晨起那会儿, 铜镜中女人略显紧张的神情, 只怕并非是他的错觉。   齐楚楚今日出门,真的如她所说,是特地去拜送子观音?   可是之前,他怎么从没发现, 她对这件事竟是这般积极。   还是说,她不过是拿拜送子观音这件事,当做幌子而已。   可笑的是,片刻之前,自己居然还被她的这番说辞感动了!   他还以为,她是真的迫切想要一个属于两人的孩子了!   临平王对她不敬,她为什么要将这件事瞒下来!   她为什么要送信给风流好色的临平王,那封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又为什么会在镜中露出那样紧张不安的神情来。   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   ——   眼看着严大将军面色铁青地站起身,一脚踢开了身后沉重的太师椅,椅子撞在墙边发出砰的一阵声响,震得整间屋子似乎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那抹修长高大的身影疾步朝门外走去。   侍卫甲匆匆地跟上去,心中一阵阵发虚。将军这是……动怒了?似乎这次气的还不轻。   “来人!备马!”   严青大步往外走,抛下一句话,声音沉郁寒冷,好似结了冰的湖水。   他倒想看看,自己这位夫人,究竟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竟要将自己瞒得这般滴水不漏!   ——   宽阔平坦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朝着城外驶去。   车内,程氏轻轻推了一把女儿,柔声唤道。   “楚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女儿今天有些怪怪的。   “嗯,娘,怎么了?”   齐楚楚转过头来,目光看向她,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唇瓣轻轻抿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齐楚楚没准备提前告诉她,毕竟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不想让她空欢喜一场。   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已经失去,而是抱有巨大的希望,以为能失而复得,结果希望却再一次落空。   到那时候,那种再一次地打击,她担心娘亲承受不了。   其实直到现在,她也觉得这件事跟做梦似的。   要不是周凝霜那样信誓旦旦,她恐怕现在都还不愿意相信。   齐楚楚看了眼程氏,笑着掩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观音娘娘是不是真的如传言所说,那样灵验。”   “既然人家都这般说,肯定是灵验的。娘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太担心,你们还年轻呢,有的是时间,有的人两三年才怀上也不稀奇。”   程氏轻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只怕是自己给女儿压力太大了,忙宽慰道。   齐楚楚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的,结果被程氏这句话一带,不知怎么,倒是想到了那位静王妃。   静王妃嫁人七年多无子,虽然依旧风光无限,可到底是心有不甘,所以当初才会不惜替静王纳妾,借腹生子,只为稳固自己的地位。   就连堂堂王妃都会为子嗣这种事情烦恼,也不怪娘亲杞人忧天了。   如果她和静王妃一样,一直生不出儿子,就算她不愿意替严青纳妾,恐怕老夫人再怎么喜欢她,为了子嗣着想,也不一定会答应。   至于严青,他会怎么做呢?   齐楚楚心中一滞,忽而想到清晨离开之时,那双幽暗的眸落在自己身上,眸中好似燃了一簇火苗,带着灼热火烫的情愫,看一眼就能将人融化。   齐楚楚按住胸口剧烈跳动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她竟生出一种奇怪的信心来。   隐约觉得,他也许会跟自己父亲一样,就算娘亲未曾生下儿子,就算祖母不满,他也从没有提出纳妾,而是全心全意地只对娘亲好。   ——   大约是母女间的默契,程氏说完话,也是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   当年她嫁入严家,过了一年多才怀上楚楚,之后又是久久地没有音讯。   当时全靠着齐远,替她扛住了婆婆那边的刁难。   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分的,与她同龄的几个小姐妹,有的就算是生下了儿子,可在怀孕期间,还是免不了抬举身边的丫鬟,给夫君做通房之类的。   这种事,在家境稍好些的人家,都是十分平常的,算不得什么。   像齐远那样的,反倒是有些异类。   “要是女婿能跟你爹当年一样,我这个当娘的也就不担心了。”   程氏握着齐楚楚的手,叹了一声。   大约是女婿的身份太贵重了些,她这心里,总是不怎么踏实。   “娘放心吧,他对我挺好的。”齐楚楚亲昵地倚在她肩上,笑眯眯地说着,声音透着几分轻快。   “好就行,你爹要是知道你嫁的这样好,肯定也高兴地很。”   程氏摸了摸她的头,眼眶却是有些湿润了。   要是楚楚她爹还活着……当年他那么宠女儿,只怕还舍不得把楚楚这么快嫁出去……   “娘,你是不是想爹了?”   齐楚楚拿帕子替程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道。   程氏细密的长睫眨了眨,宛若秋水的眸中,水汽渐消。   女人抿着唇摇了摇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楚楚,你也别多想,待会儿咱们诚心求求观音娘娘,有你爹在天上帮忙保佑着,肯定会让你早日心愿得成的。”   齐楚楚见她这般难过,心中有些不忍,开口试探道。   “娘,如果……我是说如果爹现在还活着,只是以另一种身份回来了,模样和声音都变了,你还能认出他来吗?”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程氏手指戳了她额头一下,有些不高兴地斥责道。   明明都已经是入土为安的人了,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齐楚楚看着程氏红红的眼圈,止住了话音。   娘亲还这样年轻,生的容貌秀美,性格又温婉,其实……其实要不是为了她和阿菱,还是可以再嫁人的。   就算这件事到最终只是一场误会,她也该替娘亲好好考虑一番了。   以后阿菱长大总是要嫁人的,总不能让娘亲一辈子孤孤单单地过下去。   ——   齐楚楚和程氏进殿的时候,便见得高高的大殿内,正上方是一尊面容慈祥温和的观音像,仿佛在用慈爱的目光俯视众生。   因着知道将军夫人这会儿要来,殿中提前清理过了,此刻十分清静,并不像平时一般繁杂拥挤。   齐楚楚在蒲团上跪下,双手于胸前合十,诚心诚意地朝着那尊观音像磕了三个响头。   虽然说,她今日来并不是专门为此。   可既然来都来了,倒不如诚心祈求一番。   其实她也明白,这种事情也要看个人的缘法,强求不来。   但如果观音娘娘愿意保佑她一次,那自然是更好。   如果她真的能怀上,严青大概会高兴吧。   齐楚楚想起清早他激动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   齐楚楚和程氏拜完了观音像,将提前准备好的香火钱奉上,没有再在大殿多耽搁。   毕竟这一小会儿的时间,是主持为她们特地空出来的,后面还有不少等着进殿的香客。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两人用了一顿简单的斋饭,程氏许久未出门,一路坐马车有些累了,齐楚楚便让人伺候她在后院歇下了。   齐楚楚带着玉书出了后院,朝着西北角偏僻的竹园慢慢走去。   两人还未走近,齐楚楚脚步猛地停住了,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   不远处的竹亭之内,站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头束冠带的高大人影。   那人似乎有些心焦,两只手背在身后,不断地踱来踱去。   他的身形容貌分明同以前大不一样,可是……可是他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以及来回走动的姿势,焦躁时微微摆头的模样,一切的一切,都让齐楚楚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熟悉的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绝不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人不是父亲,根本不可能按照她信纸上的内容,成功地找到这个地方。   那是她小的时候,曾在书上看到一种奇怪的写密信的方式,自己琢磨改动了一下,当时她很是得意,还兴冲冲地在父母面前显摆了一番。   这世上,除了她和母亲,就只有父亲会知道了。   至于其他人,就算拿到了那封信,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串不知所云的内容罢了。   “你先下去吧。”   齐楚楚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努力保持平静,朝着身边的玉书吩咐道。   玉书心中略有些奇怪,还是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   齐楚楚朝竹亭走去,脚步放得极轻极慢,像是怕一不小心,就从这个美丽的梦中跌了出去。   但她不是那种身怀绝技的人,就算脚步再轻,终究还是发出了一点儿声响。   亭中那个来回走动的人脚步一顿,猛地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两人俱是一怔。   齐楚楚有些不知所措地停下步子,那青衫之人却是从亭中大步走了出来,一下子站在了她面前。   “你……你真的是?”齐楚楚声音有些恍惚。   那人本来满怀欣喜的眸光一愣,好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似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受伤。   “阿囡,你还不肯相信爹吗?”   “哎,爹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落。   “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会一醒过来,就变成了什么临平王。更没想到,还能有再见到你们母女的机会。”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明知道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齐楚楚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证明一下。   那人叹了口气,继续道。   “爹还记得,你三岁那年,在集市上买了一个独一无二最漂亮的兔子花灯,结果刚提回家里,那花灯就被烧坏了,你哭了整整一晚上,眼睛都哭肿了。爹花了三天时间,重新给你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你才终于破涕为笑。”   “你四岁那年学凫水,结果你这丫头淘气的很,有一次竟然一个人偷偷溜出去游,险些出了事儿,爹救你上来之后狠狠揍了你一顿。结果你回家之后就跟你娘告状,爹足足睡了半个月的书房,都没能靠进卧房一步。”   “还有你六岁那年……”   齐楚楚明明是眼眶红红的,眼中还含着泪的,此时却也忍不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她这老爹,怎么记得的,都是她当年的糗事。   而且,似乎对于睡书房那次,还颇为怨念的样子。   那一次,她可是难得地霸占了香香软软的娘亲整半个月。   谁让爹娘平时睡觉都不愿意带着她,非要让她从小就一个人睡。   “好啦好啦,不用说了……”   齐楚楚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抬起头来,仰面看向冒牌的临平王——她爹齐远,唇角忍不住翘起。   “你……你肯相信爹了?”   齐远还在努力地回忆着过去的一点一滴,忽然听到她的话,有些懵了。   这丫头怎么这样快就相信了,他话都还没说完呢。   “是啊,知道我这么多糗事的,这世上除了爹和娘,还会有谁。”   齐楚楚看着他,激动地一时笑一时哭,心中五味杂陈,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彻底安心下来。   老天爷真是太厚待她们一家人了,居然让她们一家四口还有重新团圆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父女相认啦哈哈哈   ☆、第113章      齐远看着大女儿激动落泪的模样, 心中也是酸涩不已。   其实他原本也没有太大信心, 能让女儿相信这件灵异之事。   没想到, 她居然这样毫无芥蒂地接受了。   齐远感觉自己好像只是睡了长长的一觉,可一觉醒来, 女儿却早已长成大人, 甚至已经嫁为人妇,不再是当初那个会冲着他撒娇的女孩儿了。   他这个当爹的,错过了太多珍贵的时光, 连她人生中仅此一次的婚礼也缺席了。   齐远叹了口气,心中掠过一抹遗憾之意。   不过, 能让他有机会回来,与她们母女重逢, 已经算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想到温婉美丽的妻子, 她的性子那样柔弱,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不是个十分能吃苦的人,他也从不让她多操心。   这几年她孤零零地带着两个女儿生活,只怕吃了不少苦头。   ————   齐远心中惦记的慌, 还没见到人, 已经涌上一抹心疼之意, 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娘她……这些年还好吗?”   “娘挺好的,刚刚来的路上,还惦记着爹呢。要是娘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高兴坏了。”   齐楚楚吸了吸鼻子, 仰面看着他,声音中是浓浓的欢喜之意。   心中思忖着,事情总算是确定下来了,这件事也可以告诉娘亲了。   “我就怕,这件事会吓着她。”   齐远摇了摇头,有些担心地说道。   妻子胆子有些小,不比这个胆大心细的大女儿,只怕不一定会立刻接受这件事。   ————   齐楚楚听着她爹的担心,也觉得有些道理。   娘的确有可能短时间内不会相信。   不过,就连她都能认出爹来。   娘和爹当年那么恩爱,只要等会儿让他们两人见上一面,娘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到那时候,她们一家人,总算是可以真真正正地团圆了。   原本,她还以为,只有将来闭了眼,才能再次一家团圆的。现在这个愿望,却是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齐楚楚想着想着,眼中忍不住落下几滴泪来,是高兴的泪。   “傻丫头,哭什么。”   齐远低声劝道,心中却也是一片酸软。   不过他是一家之主,就算心中激动,也不会像女儿一样,激动到当着她的面落泪。   见女儿哭的眼睛红彤彤的,齐远伸手,替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像很多年前一样哄道。   “待会儿眼睛哭肿了,咱们阿囡可就不漂亮了。”   齐楚楚自从懂事以后,就几乎没怎么在他面前哭过。当然,也是因为那时候她过得潇洒自在,没遇上什么伤心事。   齐远印象中仅有的那几次,还是她年幼时候哭的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那时候,小丫头虽然懵懵懂懂的,却已经知道了美丑之分。只要听到他说这句话,抽抽噎噎地声音立刻就能停下来,生怕哭着哭着,就会真的变成丑八怪。   齐楚楚本来也只是高兴地落了几滴泪,听得齐远这话,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微微抬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语,她早就长大了,这个爹,怎么还拿她当不懂事的三岁小孩子哄呢。   ——   竹林不远处。   侍卫甲低垂着头,悄悄地看了眼前方散发着寒气的沉默背影,一颗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严青眸光森冷,直直地落在竹亭外的两人身上。   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微微低着头,目光温柔地落在对面人身上,正低声说着什么。   站在男人对面的那人,半仰着白净的小脸,目光全神贯注地望着男人,眸中泪光盈盈,唇边却又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喜色。   那张脸,偏偏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娇美容颜。   严青呼吸猛地重了几分,攥紧了拳头,心中像是被巨石狠狠地砸过,淡色的眸阴冷地好似数九寒天。   她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就算她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也不能这般明目张胆的……同外男私下会面!   严青虽然怒不可遏,却还是忍不住想着理由替她开解!   然而下一刻,那两人亲密的画面,让他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根本就是个极大的笑话。   那男人的手落在她脸上,眼含怜惜,动作轻柔地替她拭去颊边的泪痕。   她没有躲开,也没有拒绝。   只是佯怒地瞪了那人一眼,任由那只手从她白净的脸上轻轻拂过,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亲昵。   这恐怕……并不是他们私下第一次见面。   严青脸色铁青,眸光幽冷,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端。   “将军!”   侍卫甲只觉得前方一阵风卷过,再抬眼的时候,方才还站在他前面的大将军已经消失不见了。   ——   竹林中,挟裹着风声的身影倏忽而至,狠狠地一拳砸过来,击中男人毫无防备的侧脸。   那拳力道极大,戾气甚重。   齐远身子一歪,直接被掀翻在地,在地面砸出极为沉重的声响。   这一切发生在片刻之间。   齐楚楚惊呼一声,没来得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到齐远已经被砸晕了过去,唇边渗出血水来。   显然刚才那一拳,威力不小。   她心中又痛又恼,正要朝着始作俑者怒斥一句,却在看到来人时,目光愣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青面色沉冷得如千年寒冰,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大跨一步上前,单手拎起地上昏死过去的人,再次重重地一拳砸上去。   他手上这样没轻没重的,这么来几下,她好不容易回来的爹,可不得被他砸没了。   齐楚楚心下骇然,从后面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声音中已快急哭了。   “你不能打他,他是……”   “闭嘴!”   齐楚楚还要说什么,嘴唇被男人用掌心狠狠堵住,那双眼中满是阴鸷,猝着戾芒一般,与清晨时分目光柔情的男人,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双眼落在她身上,叫她整个人都寒颤了一下。   严青另一只绷紧的拳忽而狠狠地砸在了旁边的树干上,震得那树叶都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唔……”   齐楚楚被他大掌堵得严严实实,痛苦地晃了晃头,却被他一下子拦腰抱起,朝着竹林深处快步走了过去。      ☆、第114章   “唔……”   齐楚楚吃痛呜咽一声, 后脑勺被男人大手牢牢按住, 唇压在他紧绷的肩上, 几欲出口的声音被堵在了嗓子眼。   男人的胳膊如铁臂一般密不可分地钳住她,大掌掐住柔软的腰肢, 用力地好似要将那不堪一握的柔韧细腰狠狠拧断。   齐楚楚半张脸被他死死闷在肩上, 几乎快要透不上气来,仿佛下一刻就能昏过去。   她痛苦地在他手掌下动了动,想要从中逃离, 脸上柔嫩的肌肤不停地摩挲着衣料,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 痛的长睫上都挂着几滴泪珠。   她却没有空去管脸上的痛,心中早已是乱糟糟的一团。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早上不是同他说了要来拜送子观音的吗, 他那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当时他分明高兴的很, 两人还……还很是亲密了一番。   难道说,他发现了什么不成,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也过来了。   他刚才那种阴鸷冷漠的表情,只怕是误会什么了……   难不成是误会她和外人私会?   这会儿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形,齐楚楚也不得不承认, 当时那种情况, 他会产生误会也不奇怪。   齐楚楚心中有些无奈也有些自责, 这次的事,确实是她理亏。   她这次是打着拜送子观音的幌子,真实目的却是为了找机会和父亲相认,着实有些心虚。   本来打算今晚回去告诉他的。   谁知道, 会提前被他碰个正着,还闹出这样一个滑稽的误会来。   在严青看来,她是和外人,孤男寡女在亭中私下会面。   可在她眼中,现在的“临平王”是她亲生父亲,便下意识地多了分亲近之意,一时也忘了该避嫌。   严青刚才是看到父亲替她拭泪,才那样生气的吗?   生气的什么都不顾,直接一拳就冲上来了。   齐楚楚回想起之前那一幕,又是担心,又是紧张。   他刚才下那样重的死手,不知道爹现在有没有事。   上次临平王“死”了之后,爹才能侥幸活过来。   爹现在昏死在那儿,连个人都没有,要是又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会不会……跟死去的临平王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齐楚楚想到这儿,心中越发急了,在他的禁锢中挣扎地更加厉害,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空出的双手又忙又乱地去推他胸膛,却如蚍蜉撼大树一般,纹丝不动。   她想好好解释一番,奈何他不肯放开。   齐楚楚心中着急,手上力气忍不住加重了些,手握成拳,毫无章法地打在他身上。   这样的反应却让男人越发不快。   齐楚楚听到他闷哼了一声,不由又有些后悔打重了,犹犹豫豫着放轻了力道。   谁知男人却丝毫不曾放开,呼吸声更是急促了几分,灼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过来,烫的她脸上发烧。   齐楚楚触及到他胸膛,更能感觉道,那层薄薄的衣料之下,结实的肌肉在剧烈起伏着。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夕,阴暗翻滚的汹涌云层之下,潜藏着数不尽的狂躁怒意。   即使这样,他的声音却依旧冷静的可怕。   男人冰冷的唇附在她耳边,亲密的姿态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可说出的话却似淬了毒的利剑,直直地刺了过来。   “好一个拜见送子观音,我竟不知,你所谓的求子,原来是同另一个男人私会偷=情!”   “呜……”   不是这样的,齐楚楚难受地挣扎着,想要否定他的话,却始终挣脱不开。   虽然最初,求子这件事确实是她和父亲碰面的幌子,但是看到他那样高兴,她其实也动心了,真的……开始有点儿期待了。   这件事,真的只是一个误会罢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强横无礼,不让自己解释一下。   “枉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一个孩子。”   严青思及清晨两人之间的亲昵,更觉那时候的自己就是个大大的笑话,眸中蕴着的火越烧越旺。   被胸中澎湃的怒意驱使,口中之词越发恶劣起来。   “如今看来,即便你日后有喜,恐怕……也不一定是我严家的血脉。”   尽管猜到他是误会了,可听到他亲口说出这种侮辱人的话,齐楚楚还是整个人都僵住了,如坠冰窟,瘦削的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这样震惊的反应,在怒火中烧的男人眼中,偏偏成了另一种心虚的证明。   “如果今日不来,你还想瞒我多久!瞒到生下别人的孽种不成!”   虽然这句是问话,严青却根本没打算让她回答。手掌紧紧地压住她的后脑勺,完全不让她有出声的机会。   严青本来只是胡乱揣测,可此时想到那种可能性,想到也许还有别人同她做过那样亲密的事,眸光瞬间通红,染上浓浓的暴戾之气。   ——   下一瞬,天旋地转。   齐楚楚只觉得忽然之间,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后倒去,男人结实强硬的火热身躯顺势朝她压下来。   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不知道是被他的话刺激的,还是因为陡然一摔,被他重重地压在身上,齐楚楚觉得头有些晕沉沉的,脑中茫然了一瞬。   她的脸终于得以离开男人绷紧的身躯,难受地半张着唇,痛苦地平复呼吸。   下颌被男人两根修长的手指使力捏住,严青重重地挑起她的下巴,露出那纤细脆弱的脖颈。   男人阴沉的眸光看着她,瞥见她长睫上的点点水汽,唇角冷然,泛着一丝讥诮。   “怎么,当初勾引了静王和嘉明还不够。如今,你又看上了临平王?”   话是他说的,却也同时刺痛了自己。   严青知道,她打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将他纳入自己的目标之中。   如果不是他强娶,她可能会嫁入静王府、嫁给严嘉明、或者是什么旁的人,只是唯一不可能是他。   他不愿意去回想那些,可这会儿,以前那些画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她和静王曾经的纠缠,还有严嘉明和她拉拉扯扯的模样,纷纷乱乱地出现在脑海中。   严青落在她腰间的手指猛地收紧,俯身擒住她嫣红的唇瓣,带着发泄和暴烈气息的吻重重压了下来。   ——   唇瓣被人暴戾地厮磨着,分明是与清晨一样的柔软唇舌,却像是要将她毁灭一般,再也感觉不到那种甜蜜的滋味。   齐楚楚昏昏沉沉的思绪,被他方才的话一激,心中早已像被万千利刃割过,涓涓地流出鲜血来,痛意由汹涌渐渐转为麻木,眸光也瞬间凉了下来。   是了,成婚以来,严青对于以前的事情从来没提过,但并不代表他心中不介意。   当年进京留在威远侯府之时,严嘉明这个大表哥虽然为人纨绔风流了些,对她这个“柔弱无依”的远房表妹却很是大方。   齐楚楚承认,她当时确实存了点小心思,虽然不曾主动,却也没有刻意拒绝过他的好意。甚至偶尔,还会利用他对自己的好感,去解决一些棘手的麻烦。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单纯无辜、涉世未深的柔弱女子。   那些,只是曾经的她刻意展现在外人面前的形象罢了。   因为在大多数人面前,这样善良柔弱的形象会更容易让人怜悯、博得同情与好感。其中的大多数人,就包括了严嘉明。   府中下人都是有眼色的,有严嘉明这个靠山在,她们寄人篱下的日子轻松了很多。   她记得,唯一一次不小心说漏嘴时,正好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严青,当初她还庆幸没被发现。   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应该是听到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后来……在静王府水榭那一次,她被静王压在内间的榻上,差点成了事。   那时候她惶恐不安地跑出去,衣衫凌乱、眼眶通红,抱膝缩在树下的时候,被路过的他发现了。   严青那时候,虽然没亲眼见到来龙去脉,只怕略一联想,也能猜出来是因为什么。大约是以为她不自量力要攀高枝,结果险些把自己的清白赔进去吧。   那还真是苦了他,憋了这样久,终于有机会发出这样一番肺腑之言。   可是……他当初决定成亲的时候,早就知道她的过去了。   既然心中如此介意,又何必非要娶她。   ——   “嘶”地一声,布料破碎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齐楚楚只觉得身上一凉,外衫已经被他除去了,整个人恐慌地往后缩,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目光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之人。   他的唇舌依旧未离开,手上动作却不停,顺着她敏感的腰线一路向上。冰凉修长的手指迅速而粗=暴地覆上柔软之处,却没了半点往日的怜惜,清清楚楚地昭示着下一步的动作。   齐楚楚明白过来他想要干什么,心中一紧。   这种强迫的模样,让她恍惚之间又想起了那次在静王府,静王对她所做的龌龊事,那种无能为力地恐慌感彻底席卷了她。   齐楚楚在他怀中剧烈地挣扎着,被压住的双腿也不断地扭动,手指死死地掐着他的胳膊,要将那粗暴的手从身上甩开。   下一瞬,却清晰地感觉到,带着热意的利刃抵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写的有点慢,保佑能安全通过。 小天使们评论注意和谐哟哟哟~~~   ☆、第116章   察觉到那嚣张的东西, 齐楚楚心中一凉, 被他压制住的双腿猛地僵住, 心头的恐惧愈发深重。   紧张的手脚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挣动的幅度也变得越来越小。   她的力气对于男人来说太微不足道, 即使之前使了全力反抗, 也没能从他身下逃脱分毫,反而被他禁锢地越发紧密,牢不可分。   而且似乎……还适得其反了。   男人微烫的唇舌粗暴地纠缠啃噬着, 好像唯有通过这样的法子,才能让他发泄出心头的滔天怒意。   也唯有这样, 才能彻底销毁掉旁人可能留下的痕迹。   唇上传来刺痛的感觉,齐楚楚隐约感觉到, 大约是被他咬破了, 尝到了一点儿咸腥的味道。   可他并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意思,大约是急于找一个渠道,疏解他燃烧的熊熊怒火。   所以即使发现了,也并不在意。   ——   严青在暴戾之中,终于开始察觉到身下人控制不住的颤抖。   几滴温热的眼泪顺着柔嫩颊边落下, 微咸的液体渗入两人紧密交=缠的唇, 带着点儿苦涩的滋味。   他略一抬眼, 便见那双熟悉的细密长睫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本就白皙的一张脸此时越发苍白,血色全无。   瞧着早已没有了晨时那般的鲜活娇美, 就像是个不能自主的木头人一般。   那双水润的杏眸无神地望着他,却又似乎并没有没在看他。   就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可怕的场景。   眼前的人全然变成了陌生可怕的恶人,她的眸中只剩下恐惧,还有十分明显的厌恶反感,再也没有了曾经欢好时的柔情依恋。   似乎之前的那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严青覆在柔软之处放肆的那只手停顿了一下,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瞧着,英挺的眉沉了下来。他忽而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大掌拢着那团娇=软之处,指腹轻轻碾磨最柔嫩的顶端,恶意地拧弄着,直到终于听到她发出细细=喘=息声,眉头才舒展了些。   两人在一起的时日虽然不算久,他在这事儿上却进步颇为迅速,对于她身体的了解,怕是比她自己还要多。   自然多得是办法让她动=情。   刚才那种畏惧厌恶的模样,让他心中像是被刺了一般,下意识地不想看见她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严青放开那被啃=噬到红肿的唇,终于不再仅仅满足于此。   转而埋首到她难受仰起的纤白脖颈间,牙齿碾磨着细=嫩的肌肤。   手下动作不停,声音嘶哑,压抑着勃发的怒意。   “你和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楚楚唇舌终于得以解脱,有些失神,红唇微启,被他咬住的脖颈处传来一阵微微的痒意,被手指覆盖住的地方偏又传来一种熟悉的酥=麻感,让她生出一种幻觉来,仿佛现在只是在卧房之中,如往常一般行亲密之事罢了。   可她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罢了。   他不过是在故意羞辱她。   齐楚楚难受地闭着眼,摇着头想要驱逐身体上可耻的感觉,细细地喘着气,断断续续解释道。   “不是,他……现在的临平王……是……是我……父亲……”   “……啊……”   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白皙细嫩的脖颈仰的高了些,好似生怕被他咬下一块肉来。   齐楚楚痛苦地皱着眉,一双眼直直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严青掀了眼皮,目中的怔然之色一闪而过,过了片刻,眸中已满是讽意。   男人薄唇讽刺地勾起,目光冷淡地瞥她一眼,声音凛冽似寒风。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就是要找理由掩盖你们的丑事,也该找个让人信服的说法。”   齐楚楚也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可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彻底否认了。   “我没有……他真的是我父亲……他是借了临平王的身体……”   齐楚楚摇了摇头,着急地继续解释,身体突如其来的反应,却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唔……嗯……”   ——   严青手指的动作加重了几分,重重地按揉着手中的柔软之处,待得听到难耐压抑的柔=媚嗓音,看见她颊边微微泛起的潮红,这才觉得心中舒坦了些。   只是尽管陷入了情yu,那双长睫上,犹挂着点点湿痕,细密卷翘的睫羽不安地颤动着。   男人修长的手转而向下,顺着姣好的曲线轻轻抚过纤腰,探入衣内,一路向下滑去,直到落到某处,指尖沾上几点湿痕。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如意料之中得到回应。微微挑眉看她,声音低哑,含混中带着几分未明的讽意和嫉妒。   “哭什么?你看,你明明就很喜欢这种事,不管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说完这句,却又皱了眉头,不愿再往下联想,腰身一挺,往里重重地戳刺了一下。   女人痛的身子一颤,面色愈发苍白,忽然扬起手来。   只听“啪”地一声。   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   响声清脆,在这安静偏僻的竹林角落分外清晰。   其实齐楚楚被他禁锢了许久,手脚酸软的厉害,使不上太大力气。   这一巴掌,连五层的力道都没有使出来,算不上太重。   那张俊朗冷鸷的脸上连半点红痕都没有落下。   只是,严青还是被她这一巴掌打的懵了一下。   他生在世家,也算的上是锦衣玉食,万事顺心。就算是从小练武,多年征战,也只是在身上受过伤。   被人甩巴掌,这还是生平头一回。   他亲爹都没这样打过他。   因此,就算这会儿脸上跟被小孩儿拍了似的,没什么痛意,他依旧有些怔神。   ——   趁着他愣神的这段时间,齐楚楚将人推了开去,脚步虚软地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抓过被扔在一旁的衣服,将撕坏了的衣衫重新裹上,系着衣带的手指犹在发颤。   腿间传来隐约的痛意,眼眶也火辣辣的。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收拾好情绪,这才去看严青,声音冷静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知道,这件事是很难以置信。”   “但我没有骗你,现在的临平王确实是我父亲。我本来准备今晚回去告诉你的,因为昨天,我虽然知道了些许实情,也和你一样不敢相信。”   “可是现在,除了这一点,我想不出这世上还会有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一切。一个字迹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人,一个会做父亲小时候给我刻的木偶娃娃的人,一个能对我小时候的事情如数家珍的人,一个对母亲的喜好和妹妹生辰八字极其熟悉的人。种种事情,都巧合的可怕,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想到父亲,齐楚楚苍白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你要是依旧不相信,大可以等他醒过来询问一番。”   说完这句话,她匆匆地收回视线,忍住了眼中的一点儿湿意。   身上的痛仿佛愈发严重了些,齐楚楚身子晃了一下,却依旧坚持着说了下去。   “成婚之后,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至于成婚之前,在静王府那一回,你大概也猜出来了,我的确差点被静王夺了清白……你要是介意以前的事,不必再这样勉强自己,何不重新找一个干净的。”   她轻笑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笑面前的人。   是啊,何必勉强呢。   听说盛怒之中出口的话,往往才是一个人最真心的话。   要不是这次他发火时提起来,她还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对他而言,就像喉咙中卡了许久的刺,上不去下不来。   既然如此,何不将这刺彻底拔了个干净。   “至于我们俩,大可以……”   齐楚楚停顿了一下,闭了闭眼,她原以为那两个字会很难说出口,结果才发现,并没有那么难。   “和离。”   丢下这两个字,齐楚楚不敢再抬头,转过身,脚步虚浮地往外走,眼前一片模糊。   ——   要是一年前的她,肯定会觉得这样的做法简直是愚蠢至极,只有傻子才会提出这种建议。   好不容易得到将军夫人这样尊贵的位置,拥有了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这是多少年才能修得的福分,怎么能轻轻松松地拱手让人。   怕是宁愿忍着不快,替他纳一位合心意的美貌姨娘,也坚决不会让位于人。   可是现在,她怎么可能愿意亲手替他选新人,亲眼看着他去宠幸另一个人。   和离之后,至少可以眼不见为净。   他之前的那些话,实在是太伤人,齐楚楚不愿再去回想。   这个位置,他愿意给谁就给谁吧。   还好,现在有父亲在。   她也不用担心阿菱和母亲了。   ——   严青还没消化完前面那一番灵异之话,陡然听到“和离”两个字,心中一凛,沉了脸色,想也没想,狠狠地道。   “不可能!这件事你永远也别想!”   说着已经追了上去,伸手去拽她的胳膊。   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前面人忽然伸手按了按额头,纤瘦的人影摇晃了一下,毫无预兆地向后倒了下来。   “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懵逼中…… 要不要猜一猜下章是啥~~ 来个小活动~~~猜中有奖~送小红包哟o(^▽^)o   ☆、第115章   “楚楚!”   严青面色大变, 疾步冲上前, 险险接住朝后栽下来的人。   怀中人一双眼紧紧地闭着, 纤长睫毛连颤抖都不再有,唇色苍白, 细白的手腕无力地耷拉下去, 毫无知觉地垂在身侧。   这种不省人事的模样,让他忽然生出一种恐惧来。   就像是……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一样。   男人收紧了胳膊,心跳忽然难以控制地乱了, 此刻那双幽暗眸中的冷淡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之色。   她这是……怎么了?   “楚楚……你醒醒!”   严青将人往怀中收拢了些, 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声音中竟是有些颤抖。   可即使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竹林中一遍遍回响, 齐楚楚却始终闭着眼, 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要永远地沉睡下去一般。   严青呼吸一滞,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将怀中人一把打横抱起,迅速出了竹林。   ——   “将军!”   侍卫甲不安地在外面守了好一会儿,心中正有些担忧, 见将军抱着夫人出来了, 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发现夫人居然晕过去了,而将军那张俊脸也颇有些难看,竟破天荒地带着紧张和后悔之色,而且衣服下摆上, 还沾着几根杂草。   侍卫甲收回视线,黝黑的脸颊爬上一抹可疑的红色,心中暗暗思忖,将军刚刚该不会是狂性大发……把人欺负到晕过去了?   平时可真没看出来,将军居然是这样的人……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严青瞥了傻站在一边的侍卫,沉着脸吩咐道。   “是!”   侍卫甲收起乱糟糟的思绪,俯身行了一礼,领命去寻大夫。   ——   程氏在屋子里休息了一会儿,正琢磨着女儿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正要派人去寻一番。   就听见院门一响,程氏出了屋子,便见严青踢了门进来,面色焦急,怀中抱着一个人。   程氏正在心中疑惑着,这个大女婿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倒是没听楚楚说他也会过来。   还有,他这怎么还抱着个人呢。   下一刻,瞧见被严青抱在怀中的,正是自家女儿,闭着眼垂着头,程氏心中不由得一紧,脚步慌乱地迎了上去。   “这……这是怎么了,楚楚,你别吓娘亲……”   瞧见女儿这样,程氏顿时眼眶就红了,腿脚也有些发软。   “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很快就到。”   严青说了这句话,本想说句让程氏放心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他自己都不能确定,齐楚楚究竟是怎么了,会不会出事。   方才她直接倒下来的那一幕,实在是叫他心中很是不安。   ——   两人进了屋,严青将齐楚楚小心地放下,让她在榻上躺好。   程氏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抹泪,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楚楚这丫头,成婚之前身体还好的很,这几年生病的次数都极少,怎么成婚之后就三天两头的生病。   上次已经是病过一次躺了好些时候,怎么今儿个又晕倒了。   会不会……是女婿对女儿不好,这才让她三天两头的生病。   楚楚这丫头,之前虽然说两人之间相处颇好,可这丫头一向是个报喜不报忧的。   她为了避免自己担心,就算有了麻烦,只怕也不一定会对自己说。   大约觉得,就是说了,自己这个做娘的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还不如说好听的话哄着自己。   程氏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也带上了几分不快。   要真是这位大将军欺负了女儿,她……她这个做娘的,就算性子软了些,这次也绝对要立起来,不能让他继续欺负楚楚。   程氏这般想着,不由得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目光却是一怔,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女婿坐在榻边,英挺的浓眉紧蹙,将女儿一只手握在掌心,大约是太过紧张,手背上都现出青筋来。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榻上的人,仿佛只要错开一瞬,人便会消失不见似的。   这……这种样子,怎么看都是很在意楚楚的,而且他方才抱着楚楚进来的时候,也很是焦急,既然这样在意的话,又怎么会对她不好。   看来,应该自己是多心了吧。   程氏这般思索了一番,总算暂时按下了之前的猜测。   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儿,程氏心中有些懊悔。   要是自己当初不说那些个生孩子的话催她,楚楚这丫头也不会急着想要来拜送子观音,那也就不会在这里突然晕倒了。   说到底,都是她的错。   ——   两人这般煎熬了许久,终于听得门被叩响。   有小丫鬟在外面传话。   “将军,大夫到了。”   这观音庙之中,因着常有女眷来往,特地请了位年轻的孙大夫坐镇。   万一夫人小姐们不凑巧犯了什么小毛病,也可以暂时应付一下。   虽然不是什么妙手回春的神医,一般的病症上倒也还过得去。   要不是有这么位大夫,侍卫甲一时片刻,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寻人。   ——   “孙大夫,我夫人……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位年轻的孙大夫把脉有一会儿了,却一直没说话。   这样守在一边的严青心中越发不安,只怕是什么大的病症,忙出声问道。   那大夫摆了摆手,神色舒展了些,没立刻回答,而是又重新把脉了一次。   严青皱了皱眉,心中暗忖,这位孙大夫医术只怕不怎么好,看这样子,竟是连个病症都查不   出来。   把脉把了这么久,都没查出什么来。   楚楚这病,还得赶紧回府找李大夫才是。   ——   程氏也守在一旁,见那孙大夫诊完这一边,微微点头,面上露出一点儿笑意来,却是隐约间   猜到了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果然,下一瞬,那位年轻的孙大夫已经抚了抚衣衫,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朝着严青的方向拱   了拱手。   “恭喜将军,若是在下诊断无误,尊夫人应当是有喜了。”   “什么!”   程氏和严青异口同声。   程氏方才隐约猜中了一些,倒是没有那样意外,现在美梦成真,一时喜不自胜。   激动之下,程氏又看了眼榻上的女儿,紧张地问道。   “那我女儿,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了?”   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妥吧。   怀孕的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妥的时候,楚楚这丫头肯定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的,要不然也不会来拜送子观音。   这万一之前在哪儿不小心碰了撞了,那腹中的孩子岂不是……   “请您放心,将军夫人身体并无大碍。先前应该是一时情绪激动,这才会突然晕倒,待会儿就能醒了。不过,以后要多注意些,要是一直这样情绪不佳,怕是对夫人和孩子都有影响。”   “我先替夫人开些安胎的药。”   孙大夫说完,便去了一旁的桌边写药方了。   程氏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这才将提着的一颗心又放了回去。   一时间开心得很,想着这送子观音果然是名不虚传,实在是太灵验了。   她们今儿个才刚拜完呢,楚楚这就有喜了。   其实吧,细想一下就知道,这件事,跟观音娘娘并没有关系。   要是灵验,怎么也该等过段时间才会有音讯。   哪有当天拜了送子观音,当天就有喜的。今儿个就是不拜,那孩子也已经在肚子里揣着了。   只是程氏一时激动,就忍不住觉得,这喜事儿是托了观音娘娘的洪福。   思索着待会儿回去之前,还得再去还愿一趟才是,保佑女儿和外孙平平安安。   程氏心中胡乱想了一通,转头去瞧女婿,却见他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   目光怔怔然地盯着昏迷的女儿。   ——   严青哪里会想到是这样的情况。   就在前一刻,他还在担心,齐楚楚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   可刚刚大夫却说,说她不是生病,是怀孕了。   怀孕了……自己刚才还让她摔倒了地上,险些就对她做了那事儿……   要是真的做了,那孩子是不是……就没了……   严青被这消息砸下来,想到之前犯下的荒唐事儿,眉头紧锁,一时间颇有些后怕,背后竟渗出冷汗来。   正此时,却见那双紧闭的长睫动了动,榻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乍一开始,那双眼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茫,似乎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过了片刻,大约是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儿了。   齐楚楚沉默地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看向程氏的方向,唤了一声。   “娘。”   说着便要起身下来。   “哎,慢点慢点,你现在可是有孩子的,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程氏紧张地拉住她,不让她下地,塞了个靠垫在床头,扶着她靠在上面。   “有孩子?”   齐楚楚却是被她后半句话弄得有些愣神,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肚子。   “傻丫头,怀孕了都不知道,今儿吓了娘一跳,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程氏嗔道。   是吗?她居然怀孕了?   齐楚楚犹觉得象在梦里一样,才刚拜了送子观音,居然就怀孕了。   目光不自觉地扫过站在榻边的男人,见他正皱着眉头出神,似乎并不见高兴的模样。   忽而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心间传来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涌上的惊喜已经冷了下去。   “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齐楚楚低低地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喜色,唇角连一抹勉强地笑容都没有。   明明早晨的时候,他们都还那样期待这个孩子的来临。   ——   年轻的孙大夫开好方子,才发现屋内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怎么怀了孩子,这夫妻两个,面上都好像没什么开心的神色。   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方便过问。   只将药方交给了一边的侍女,嘱咐了几句,便要离开。   出门才几步远,却被追上来的人拦住了。   “将军找在下有事?”   “孙大夫,我夫人怀孕这段时间,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尽管他声音低沉,却还是明显带着些按捺不住地激动和担心。   孙大夫心中奇怪,方才是他看错了不成,这人还是很关心自家夫人的,不然也不会特地追出来问。   其实这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大宅中的女人都懂得不少,那些衣食住行的这位将军应当也插不上手。   孙大夫想了想,至于这位将军要注意的吗,其实关键也就那么一样,前三个月不能行|房,这段时间胎儿还未成型,最容易小产。   便着重将这一点提了提,顺带讲了些平日里的禁忌。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终于写出来了~~去给机智的妹子们发红包~~~   ☆、第117章   “多谢孙大夫提醒。”   严青点了点头, 将孙大夫的这番叮嘱之词, 一一在心中记下。   道谢完, 顺路将那位孙大夫送出了院子。   眼见着人走远了,严青回了院子, 朝着齐楚楚休息的那间屋子走去。   走到回廊下的时候, 忽然思及她昏迷之前,说的那一番荒谬之话。   男人英俊的面容上闪过一点儿疑惑之色,脚步停顿下来, 站在廊下思索了一番,终于还是折身出去了。   ——   种满翠竹的后园角落, 格外幽静。   偶有微风拂过,虫声寂寂, 鸟鸣阵阵。   严青环视了周围一圈, 朝着不远处的竹亭大步走去。   靠近道路的杂草间,可见零星几点血迹,想必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   只是……竹亭之外,却空无一人。   方才被他揍晕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严青扫了眼地上的血迹, 两道冷厉的剑眉微蹙。   他很清楚, 自己方才出手力道很重。平日里, 也只有在校场上,他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那时候他确实是有些冲动,当知道齐楚楚隐瞒着他,借着拜观音的名号, 却是和外男在此碰面,心中的妒忌和怒火哪里还忍得下去。   两拳砸下去,没砸死那人都算是侥幸了。   原以为那个人大约还没醒转过来,就顺便过来看一趟。   没有料到他居然已经早早地离开了。   看来只能下次抽个时间,前去拜访一番。   严青这般想着,正要折身回去,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严大将军?”   严青闻言,扭头看去。   便见身着青衫的男人正从身后那条小路上走来,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来人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青紫了好大一片,唇角还挂着点血迹,瞧着惨不忍睹,正是严青片刻之前的杰作。   大约是因为腮帮子肿了,此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来人正是冒牌的“临平王”——齐远。   ——   齐远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走过来,一手捂着半边腮帮子,脸上疼的跟火烧似的。   其实他也才醒过来不久。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跟自家女儿认亲成功,正心情激动着呢。   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这么不识趣,从旁边冲上来就是一拳,直接把他给打晕乎了。   好在这临平王身强体壮的,也就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脸上受了点皮肉之苦。   要是换成是齐远以前的清瘦书生身板,指不定两拳就打的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齐远昏过去之前,虽然被打的措手不及,倒也隐约见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那身量,应该是个男人的模样,身量很高。不过容貌,那就是真的没瞧见。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那人早就跑得不见了,自然也无从知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那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还有楚丫头,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齐远醒来之后,四处找了找,也没见到女儿的踪影,估计她有可能是回去了,谁知正巧碰见来这里的严青。   ——   齐远走近了些,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严青。   之前在秋猎上的宴会时候,他曾经暗中观察过,这人是坐在楚楚身边的,两人颇为亲近。   应该就是楚丫头嫁的夫婿,也就是他家那位当将军的大女婿了。   今日隔近了瞧,便见这人样貌英俊,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轮廓分明,着实生的一副好样貌。   虽然齐远很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容貌算是配得上自家宝贝女儿了。   更何况,这位严将军出身于威远侯府,也没有像一般的世家子弟靠着祖荫庇佑,而是凭自己的能力,立下了赫赫战功,挣了功名。   说起来,大约还是楚楚高攀了。   唯一能让齐远挑的出毛病的,大约就是这女婿年纪稍微大了些……   这严青都二十好几了,自己要是还活着,也就三十多岁,比他也才大了十岁。   这样“大龄”的男光棍,天启国不是没有。   只是娶不到老婆的那些光棍,一般都是连自己都养不活的酒鬼赌鬼一类。像严青这样好的身世,肯定多的是名门闺秀抢吧,怎么会到了这个年纪才结婚。   偏偏还娶了没有家世背景的楚楚。   这一点,齐远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   不过,严青现在来这儿做什么?难道……是来找楚丫头的?   这么说,女儿现在还没安全回去吗?   之前打他的那个兔崽子,难道将人掳走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齐远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   可偏偏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好光明正大地打听楚楚的下落。   齐远急躁的目光落在严青身上,不经意扫过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   这大女婿身上穿的衣服颜色,怎么瞧着……似乎很有些眼熟啊。   之前打他的那兔崽子,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似乎……也穿着一件颜色相似的衣服?   难不成是他?   ——   齐远这边正费力地回忆着呢,对面的人却忽然露出一抹惊讶之色,朝他脸上的伤痕看了过来。   “临平王……您脸上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严青眉头微沉,声音中颇为不解,似乎很奇怪他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   齐远见他这样子,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咦,难不成是自己刚才想岔了?   好险,差点儿就误会了他……   也是,大女婿堂堂一个大将军,怎么会使那些个不入流的阴招。   齐远见状,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没事没事……方才不小心摔了一下,有劳将军关心。”   齐远却是没说之前的事,也是不想涉及和楚楚碰面的事。   虽然说在自己看来,严青已经是自家大女婿了。可在严青这里,他还是没什么关系的临平王。   他还没和楚丫头商量好,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严青,还是等楚丫头来决定好了,毕竟他们夫妻之间,说话也方便一些。   自己先别多此一举,免得给楚楚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   严青目光微微垂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齐远,忽然开口道。   “王爷去年在祖母寿诞上送的那尊玉观音,祖母很是喜爱,夸那观音像雕工精细、神态慈祥、活灵活现。”   “不知王爷当时是从何处所得?能否告知一二,也好让我这做孙儿的寻些合心意的玩意儿,孝敬她老人家一番。”   “啊……那个……”   齐远乍然听到这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什么玉观音,又不是他送的,他又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不过,府中的下人应当是会记得的,回去问一问就好了。   这么一想,齐远也就淡定了下来,不慌不忙地回了一句。   “将军何必同本王客气,老夫人要是喜欢那玉观音,再碰见有合适的,本王直接派人送去就是。”   “那就多谢王爷了。”严青眸光微动,语气平静。   “不客气,将军怎么来这儿了?”齐远转移话题,不敢再多说关于玉观音的事,只怕越说越错。   “哦……只是方才送苏大夫出来,见此处景色不错,便过来走走。”   严青随口答道。   “苏大夫?府上有人生病了不成?”   齐远心中有些不安,话音也不免带了点儿急迫。   今日楚楚和自家娘子都出来了,生病的应该不是楚楚,先前见她还好好的,那……难不成是自家娘子?   可之前,也没听楚楚这丫头说起啊。   严青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沉声道,   “不瞒王爷,是岳母大人有些不舒服,先前头疼的厉害,才特地请了苏大夫来看。”   这话一出,果然对面的“临平王”脸色立刻紧张了许多,眉心紧蹙,担忧之色藏都藏不住。   这位“临平王”张了张口,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不过,他到底还是犹豫了一下,将话又收了回去。   默默地点了点头,只道,“原来是这样。”   ——   严青瞧着他的这些反应,心中虽然暗暗松了口气,可那点儿荒谬之感却是越来越重了。   世上真的有这样借尸还魂的事儿?   去年,老夫人根本就没有办过寿宴。而临平王,自然也没有送过什么所谓的玉观音。   当然,就算是老夫人真的办寿宴,这临平王和他们威远侯府一向交情不深,随礼都极其普通,根本不会送出这种贵重的礼物。   面前这位临平王,偏偏毫无芥蒂地将这件事儿承认下来了。   还有,他在提到岳母大人生病的时候,这临平王居然会面露担忧之色。   如果真的按他之前那种不堪的想法……就算临平王要紧张,紧张的人也该是楚楚才对……   严青头疼地抚了抚额,只觉得脑中一片纷乱。   思及先前盛怒之中对楚楚说的那些话,使得那些不堪的欺侮手段,心中越发不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求跪搓衣板~~~   ☆、第118章   这边严青出了屋子, 程氏坐到女儿身边, 开心地直抹眼泪, 口中却还是忍不住嗔道。   “这傻丫头,怀上了怎么一点儿都没发现, 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可得多谢观音娘娘保佑。”   齐楚楚目光垂下,眼中带着点儿恍然,伸手轻轻抚摸着腹部, 那里依旧平坦,完全感觉不到有孩子的存在, 也因为这样,她现在还是有种不切实际之感。   上午才拜了观音, 居然这么快就真的怀上了。   这送子观音, 未免也太灵验了些……   ——   其实,齐楚楚还来不及生出为人母的喜悦,反倒先被这突然降临的孩子吓了一跳。   这孩子不声不响地就来了,她自己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太乖了,连个孕吐之类的反应都没有, 和平日里没什么异样。   不过, 娘亲说的也没错, 她确实粗心了些。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过了快十天了,她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以前的时候,这个时间也不怎么规律,有时候也会晚来几天活着早来几天。   她还以为, 这次只是稍微迟了一点儿,倒是没想到怀孕上头去。   要不是刚才气的头疼晕过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件事儿。   ——   程氏还在旁边念念叨叨,“人家大夫说了,你这气色瞧着有些虚,以后可得多吃点东西补一补,好好养胎。”   这女人家怀孩子这事儿,容不得马虎。以后生产可是要吃大苦头的,这丫头不把身子养好怎么成。   “还有,以后别四处乱跑,今儿亏得有女婿在,才及时将你送回来了。”   说到这儿程氏就是一阵心悸。   楚楚刚才晕过去不省人事的模样,着实是吓坏她了。   后来知道是怀孕了,高兴之余,反倒越发后怕,亏得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   不过,这会儿想到严青抱着她进来的情形,程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对了,女婿今天怎么也过来了?之前倒是没听你说。”   齐楚楚放在腹部的手掌顿了顿,目光垂下,落在纤白手背上,没有说话。   来拜送子观音这件事,她没有隐瞒,严青是知道的。可是早上的时候,他也根本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齐楚楚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严青怎么会突发奇想,这么巧就跟过来了。   现在仔细想想,之前在竹亭那儿的时候,他面上那种恼怒的表情,不像是无意中恰巧遇到。   还有之前说的那些难听话,仿佛已经认定了她与外人有染似的……   这一切串起来,倒像是他提前收到了消息,知道她这一趟是为了别的事,这才会怒意大发,特地赶了过来。   ——   那封信……她明明是托周凝霜暗中送出去的,严青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齐楚楚怔忡地看着被角上的绣纹,秀丽的眉宇微微拢着,片刻之后,眸中滑过一丝冷讽。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   自然是暗中安插了人手,在背后将她的一举一动仔仔细细调查了一番。   不然,又怎么会这样凑巧地追过来。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给程氏听的,以免她担心。   齐楚楚收拾好眼中的不快,找了个理由,“嗯,本来是要一起过来的,他临时有点事儿去办。约好了等他办完事就过来,我忘了跟您说。”   “哦,原来是这样。”程氏得了这句话,也不再纠结这些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心道,“现在头还疼不疼?”   齐楚楚疲倦地倚在程氏身上,安静地摇了摇头。   之前晕倒那一下,纯粹是气急攻心,才会一下子就没支撑住。先前躺了一会儿,这会儿自然是好多了。   齐楚楚揉了揉额角,不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就见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侍女在外守着。   方才醒过来没多久,严青就走了。   听到她怀孕这样的消息,脸上瞧不出半点高兴的模样。   想到严青临走前绷着脸的样子,齐楚楚心口就有些不舒服,低垂着眼,无精打采地靠在母亲身上,连说话也提不起精神来。   程氏见她这样,倒是猜到了什么,笑容难得带了几分促狭,伸手点了点她的头,笑道。   “怎么,这么一会儿没见着就惦记上了。女婿应该是送孙大夫出去了,过一会儿就该回来了。”   程氏说完这话,又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了好些个怀孕的事儿。   之前齐楚楚没有怀的时候她心里着急,这会儿真怀上了,她又是各种不放心,恨不能跟在女儿身边一刻也不离,就怕她又再出点什么事儿。   程氏说了半天,想到这孩子来的巧,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跟观音娘娘有缘了。   见女儿神色有些疲倦,便松了手,扶着她躺下休息,又替她掖好被子,这才笑着起身道。   “你身子还虚着,别到处乱跑,先在这儿休息会,娘替你去观音娘娘面前还个愿。”   “嗯,谢谢娘。”   齐楚楚其实没什么睡意,不过之前折腾了一通,的确觉得有些累,答应了一声,闭目歇下了。   只是,歇下过了一会儿,齐楚楚刚有了一点儿困意,忽然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推门的动作很轻,像是不愿惊醒屋内之人。   不过她这会儿没有睡着,也就听到了。   齐楚楚以为是程氏回来了,也没有多问,依旧面朝里侧躺着,闭上眼休息。   只是,那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下之后,却是朝着矮榻这儿走了过来。   然后,齐楚楚感觉榻边微微一沉,有人坐了下来。   ——   就算此时没有回头看,可感觉到身后人格外熟悉的气息,齐楚楚也能肯定,来人并不是程氏。   察觉到有视线落在后背,她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将眼睛闭紧,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继续若无其事地装睡。   不过身后的人自从坐下来之后,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就在齐楚楚装睡装的都快真的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搭了过来,隔着被子,落在了她腰间的位置。   男人温热的鼻息落在后颈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了。   齐楚楚一下子就清醒了,脖子那儿有些怕痒,她忍不住就往床里头缩了缩。   只是这么一动,这下子是彻底装不下去了。   齐楚楚睁开眼,索性一把推开腰间的那只手,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她靠在床头,瞥了一眼严青,白净的一张脸上冷淡至极,语气中也带着明显的烦躁之意。   “你还来干什么?”   他刚刚一听到怀孕的消息,就脸色难看地走掉了,既然心存怀疑,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嫌之前羞辱她羞辱的还不够吗?   ——   严青被她重重推开,有些无奈地收回手。   见齐楚楚这幅冷漠的样子,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其实早在榻边坐下的时候,严青就知道自家夫人是在装睡。   哪有人睡觉的时候,睫毛还会轻轻颤动的。   明摆着是不想理他。   不过,自己之前做的事儿确实无耻了些,她现在没直接赶他出门已经算仁慈了。   ——   因为之前在竹亭外见了“临平王”一面,两人又杂七杂八地闲聊了一番。   严青心中的怒火早已经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半信半疑。   这个“临平王”的蹊跷之处的确很多,齐楚楚之前那种灵异的说法也确实正好可以解释。   可严青自打出生以来,一向是不信这些个鬼神之说的。   他心里暗暗地觉得,相信这些鬼神的人都有些愚昧。   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神,不过是些无聊之人杜撰出来的故事罢了。   因此,尽管心底已经隐隐约约确定了,事实大约正是如她所说。   但这借尸还魂之事对于严青而言,一时半会,终究还是有些消化不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位逝去好几年的岳父大人,真的又在另一个身体里活过来了?   ——   严青暂时抛开那些混乱的思绪,坐的近了些,伸手替齐楚楚拨了拨额前的乱发。   孙大夫方才说了,她怀孕这段时间,情绪不宜太激动,才有助于好好养胎。   这会儿见自家夫人冷着一张脸,担心她再次动怒,伤了身子,放缓了声音道。   “之前的事是我不好,身上还疼不疼?”   先前他一时冲动,手上没个轻重,直接就将人压在地上折腾了一番,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她。   还有,他们的孩子……   差一点儿,就被他给折腾没了,好在老天爷保佑。   这小家伙来得这样突然,他都还没来得及做好为人父的准备。   想到那个即将降临的孩子,严青眸光亮了亮,心中颇有些激动。   不敢再惹自家夫人生气,只轻轻伸手出去,隔空落在她腹部的位置。   他的嗓音低沉,比平日温和了许多,仿佛怕吓到那个还未成形的小家伙似的。   “我们的孩子是在这儿吗?”   男人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目光柔和,仿佛那个地方藏着世间最贵重的珍宝。   ——   齐楚楚这边不愿意理他,就算他做了这番动作,也只是偏过头去,看也没看他一眼。   因此,自然就没注意到男人这番温柔的神色。   不过,耳边听到他这句“我们的孩子”,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件事。   便是他先前所说的那句——“就算将来怀了孩子,恐怕也不一定是我严家的血脉”。   想到这句话,齐楚楚一时间气的牙痒痒。   齐楚楚咬了咬牙,冷眼看向他,细婉的柳眉微微上挑,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声音清亮悦耳,说出的话却是叫男人脸色一僵。   “呵,你就这么确定……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被啪啪啪打脸的将军,叫你乱说话!孩子没你的份了! 小天使们都好有创意o(^▽^)o,跪榴莲就够惨烈了,居然还有跪刺猬的是什么鬼哈哈哈。   ☆、第119章      “呵, 你就这么确定,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齐楚楚这句话一出, 男人脸上的笑意顿时便僵住了,浅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懊悔之色。   这句话, 显然是提醒了他, 片刻之前,怀疑未来孩子血脉问题的人,好巧不巧正是自己。   其实那个时候, 他也并非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看到她找借口和外人私下碰面,还瞒着自己, 偏偏碰面的那人,还像是对她有所企图。   那会儿人在气头上, 一时越想越多, 便有些口不择言。   好了,现在自家夫人真的怀孕了,这句难听话却是被她记在心里了。   那位临平王的事儿完全是个乌龙。   这孩子不是他严青的,还能是谁的。   自家夫人这是存心要顺着他之前的说法,故意刺激他呢。   严青心中暗暗叹气, 懊悔不已, 苦不堪言。   这自己给自己带绿帽的滋味儿, 即使只是私底下随便说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男人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厚着脸皮凑近了些,伸手过去搂她的肩膀。   “楚楚, 之前是我不好,那些都是混账话……你别放在心上。”   齐楚楚却是往旁边避了一下,挡开那只探过来的胳膊,没让他碰着。   微微扬起一张白净的小脸看他,瞳仁乌黑,红唇噙着一点儿笑意,只是那笑未达眼底,瞧着便有几分冷。   “是吗,混账话?我听着倒不像,难道不是你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齐楚楚心中冷哼,这次的误会也许是口不择言,那他先前提及到静王和严嘉明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难道也是误会不成?   他分明就是一直在介怀之前的事,只是以前一直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罢了。   要不是出了这事,她还不知道他原来是这么想的。   ——   “楚楚,那些都只是一时气话,是我之前误会了。”   严青沉声解释道。   然而话说出口,触及到对面人了然的目光,不由得怔了一下。   自家夫人怎么这样聪明,像是一下子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其实,楚楚说那是他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这句话虽然不能说完全对,却也不能说一点儿都不对。   现在回想起来,他自己都有些奇怪。   当时气愤之下,居然会说出她勾引静王和嘉明那种难听的话来。   其实他很清楚,楚楚没有做过什么不堪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有意勾引,那一日在静王府,又怎么会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让他撞见。   大可以趁势而上,使出她十分得心应手的那一套,换上温婉柔顺、楚楚可怜的无辜形象,勾起男人的怜爱之心,轻轻松松在静王府占得一席之地。   如果当时成了,她后来也不可能嫁给自己。   至于严嘉明,以前那小子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对于楚楚的好感。他作为嘉明的二叔,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情况的。甚至有一回,还无意中帮他转交过一份礼物,那是一个雕工精细的兔子木偶,据嘉明那小子说,这东西是特地用来讨美人欢心的。   不过那个时候,严青年初才回到京中,和齐楚楚根本没什么交集,自然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不经意间想起来,难免有些胸闷。   那时候的他哪儿知道,这是在顺手帮着别人追未来媳妇儿。   算起来,楚楚进京三年多,和严嘉明相处时间颇久,就是块木头,被他这样三不五时地送些小玩意儿讨好着,多少也生出些好感来了。   而且平心而论,嘉明这人虽然贪玩了些,严青却也得承认,在讨女人欢心这件事上,这侄儿经验只怕比他丰富多了。   谁知道以前,楚楚这丫头有没有动过心呢。   虽然知道这些事都过去了,可一想到静王和嘉明以前明晃晃的觊觎之心,他心里终究有点儿不痛快,就像是属于自己专有的东西被别人盯上了,一时间独占欲作祟,所以才会在撞上“捉=奸”现场的时候,怒不可遏、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了些胡话。   ——   “怎么,被我说中了?”   齐楚楚收回视线,声音淡淡的,唇边的那一抹笑容也随之消失了。   只是随着那句话出口,放在锦被上的纤细手指捏紧了些,唇色也有些发白。   她垂目看向被角,落在被子盖住的腹部,手指轻轻地覆上去。   见她这样,严青便知道这关是不容易过了,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   长臂一揽,半强制地将人抱入怀中,顺了顺她披在背后的那头柔顺乌发。   男人叹了口气,一手将女人挣扎的动作温和地制住了,嗓音低沉,“别动,让我抱一会。”   薄唇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顺着耳蜗亲密的滑进来,“好吧,我承认,对以前的事儿我是有点……吃醋。”   严青将怀中人揽紧了些,有些尴尬地坦诚道。   那张英俊的脸上难得有点儿窘意,堂堂一个大男人,吃这种无聊的莫须有的飞醋,实在是太丢面子了。   要不是因为她这会儿生气了,他说什么也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   还好这会儿抱着人,齐楚楚也瞧不见他面上的表情。   听到他的话,齐楚楚倒是没有再挣扎,僵硬的身子微微放松了些,冷淡地回了一句。   “哦,过去的事情我也没法改了,要是你这么在意,不如和离,好让你另娶……”   她话还没说完,唇已经被男人的手掌遮住了,后面的话也没能继续下去。   “别胡说!”   严青皱着眉,垂眸瞥她一眼,眸中的尴尬消散,转而带了几分薄怒。   和离什么的晦气话,是能随随便便提的吗。就算是说着玩玩,也断然不能让她生出这种心思。   即使今日的这事不是误会,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和离,他根本不可能放她走。就算是锁,也要将她锁在身边。   严青侧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很是郑重。   “这件事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只是以后再也不许提这两个字。”   齐楚楚眼皮微微上挑,白净的俏脸上总算是冰雪初融,有了几分温度,斜睨他一眼,哼了哼。   是吗,想怎么惩罚都行?   那她可得好好想想了。   ——   “我们的宝宝,就是在这儿吗?”   严青抱着她,一只手绕到前方,轻轻盖住她放在腹部的那只手,声音中有几分罕见的紧张。   “嗯。”   齐楚楚有些无语地应了一声,不在她肚子这儿,难道还在他肚子里不成。   微微偏头看他一眼,怎么瞧都觉得,这人现在绷着俊脸、目光专注看着她肚子的模样,看起来很有些傻。   齐楚楚抿着唇,将手从他掌心底下抽了出来。   严青手指一僵,还以为她这是生气了,心中犹有些不安。   下一刻,却感觉那只软软的小手搭上来,握着他的手,隔着一层中衣,贴到了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肌肤的温度穿过衣衫传过来,严青掌心有些出汗,手上半点力气也不敢使,顺着她的指示小心地摸了摸。   片刻后,男人浓密的剑眉却是皱了皱,奇怪道。   “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真的在里面吗?”   那小东西不是在肚子里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个大夫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医术就不怎么样,不会是诊错了,白白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吧。   ——   听到严青的话,齐楚楚不满地瞪他一眼,状似很懂地教训道。   “这才多大点儿,至少要等三个月之后宝宝成型了,才能摸得出来。”   其实她这点儿少的可怜的经验,还是刚才程氏告诉她的呢,她之前哪懂得这些个东西啊。   不过,现在她听来的那点儿知识,拿来教训这个头一回当爹的家伙,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严青明白过来,俊脸上的那点儿紧张总算是消退了些,露出一点儿笑容来。   这会儿,两人围着肚子里那个还没什么动静的小家伙,人生中头一回体验到了当父母的新奇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上任的一对傻父母哈哈   ☆、第121章   “王爷……哎哟……王爷……人都跑了, 您不去追吗?”   马铭被打的直嚎, 余光注意到旁边已经不见了人影, 捂着脑袋,很是机灵地提醒道。   临平王您不是为了美人来的吗?   现在人都跑了, 可别跟他这儿瞎耗时间了, 赶紧追上去,把人给抓住才是啊。   他也好逃过一劫、趁机溜之大吉呀。   ——   齐远瞥了眼程氏越来越远的人影,复又转过头来, 没好气地一脚踹上去。   追什么追。   没看他家娘子都吓成这副模样了吗?   现在追上去,真把色=狼的名声坐实了不成?   齐远那一脚踹的颇为用力, 不偏不倚,正好扫过男人脆弱的下半身。   “嗷!”   下一瞬, 林中立刻响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   倒在地上的人冷汗淋漓, 发抖地蜷成一团,双手盖住难以启齿的伤处,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   那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马铭蜷缩着身子,心中猛然涌上一阵莫大的恐慌。   就是方才被临平王狠揍了一顿, 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可现在, 他……他那脆弱的地方火烧似的, 简直像是被人凌空劈了一刀下来,要断不断的,痛不欲生。有那么一瞬,疼的他恨不能这玩意儿直接砍掉算了。   完了完了, 不会被临平王这一脚给踢坏了吧。   他的下半身幸福,可就全靠这儿了……   将来就算坏了,他一介平民,根本没那个胆子找堂堂的临平王讨说法,只能窝窝囊囊地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可这玩意儿毁了,他今后还怎么继续享受风流事!   想到那样惨无人道的情形,马铭忍不住悲从中来,嗷嗷地叫唤声也越来越响了,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脏兮兮地糊了满脸。   马铭这会儿心里一阵悔过一阵,早知道,就不该起这种色心。   宁愿花点钱去买花楼里的姑娘,解解馋也好,虽然说肯定没有那小娘子的滋味好,可到底男人的尊严还在呀!   现在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把下半辈子的幸福全给赔进去了!   ——   齐远冷眼瞧着他翻滚得直不起身嚎叫的样子,慢吞吞地收回脚,嫌弃地在杂草上蹭了蹭。   这个无=耻=下=流的东西,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觊觎他家娘子。   把这恶=心的东西毁了才干净!   免得留着继续祸害人间!   ——   只可惜,好不容易碰上自家娘子一次,偏偏就被这厮给毁了个干净。   下一次碰到,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而且,这厮自己做坏事就算了,偏偏还要拉他下水。   明明可以博一个英雄救美的好名声的,到时候,就算不能当场认亲,因着救命恩人这层身份,好歹也能跟娘子说上几句话。   谁知道,被这厮的几句猥=琐的求饶话全毁了!   娘子现在肯定以为他也是那种好色的登徒子了!   哎!这名声可真难听!   齐远忧伤地望了眼程氏远去的那个方向,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叹了口气,没再管那个还在地上乱嚎乱滚的人,转身离开。   ——   另一边的屋子里,安静的气氛没持续多久。   “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你出去吧。”   齐楚楚一把拉开严青放在腹部的那只手,声音冷淡地道。   毕竟先前的事那么过分,她可没准备那么快原谅他。   只是舍不得孩子,那小东西刚来到世上,总得让“她”或者“他”提前认认父亲。   现在看也看够了,摸也摸够了,他作为父亲的用处也结束了,可以滚蛋了。   严青闻言神情一滞,本来舒展开的两道剑眉又紧锁回去,目光依旧望着那儿,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想了想又靠近了些,伸手去拿她背后的软枕,替她将后背的头发撩到旁边,扶着人躺下,一边低声道。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旁边坐一会儿,有事就喊我。”   这万般不舍的语气,显然是不想离开。   严青人生中头一回当爹,虽然比寻常人晚了几年,可那激动的心情都是一样的,他哪里舍得这么快离开,恨不能多和她们娘儿两呆一会儿才好。不过他也知道,刚才楚楚肯让他碰一碰那小家伙,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这会儿也不敢奢求,最多也只敢提出坐在旁边的要求。   谁知道,就是这个要求,也没能获得批准。   “不用,有丫鬟在,你走吧。”   娘去怀愿的时候,生怕留她出了什么事,把两个丫鬟都留下来了,这会儿多的是人照顾她,哪里需要严青了。   齐楚楚往外推了他一把,倒也没使多大力,她现在手上也没什么劲。   只是,那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见严青还是坐在旁边不肯动,齐楚楚不悦地抿唇,瞥他一眼,声音带着一分讽意。   “某些人之前还说什么惩罚都接受,怎么,就连这么点儿要求都做不到?”   像是在嘲笑他,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   严青顿时哑口无言。   这个承诺确实是自己刚刚说的,为了不让她提到“和离”。   这才过了多久,大丈夫总不能言而无信。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   的确,他什么都可以接受,打也好骂也好,就是没法忍受她用冷漠无所谓的语气,轻轻松松地提出“和离”那两个字。   他很清楚,他永远也不可能答应这件事。   如果楚楚执意一而再再而三提出和离,他怀疑自己会控制不住心底的那头恶兽,宁可用尽不堪的手段,也要将人牢牢地绑在身边。   可一旦到了那种情况,两个人的关系怕是越发恶劣,这一世都别妄想修复了。   严青永远会记得,之前凶狠地压着人在竹林之中,差点在怒火之中强行将人占有了,楚楚甩了他一巴掌,颤抖着手推开他时,眼中那种从未有过的失望和冷意,叫他心跳像是暂停了一瞬,有些喘不过气。   严青甚至隐隐觉得,那一刻,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她。   她离开时候的那个背影,他记得很清楚,一次也没有回头。   毫不犹豫地丢下和离这句话,甚至吝啬于再看他一眼,似乎在那一刻,身后这个人,已经被她从生命中彻彻底底地抹去。   这一切的一切,让严青丝毫不怀疑。   她当时提出和离,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   还好,这个孩子来了。   严青心中除了初次当爹的激动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庆幸。   庆幸这个孩子来得这样及时,及时地让他们之间有了新的密不可分的联系。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现在……怕是连见他一面都不会情愿。   刚才暂时地和颜悦色,很大程度上,应该也是因为有这个孩子在。   一想起之前的事,严青心中就有些胆寒。   如果那时候真的强行做到底,腹中的孩子有了什么损伤,毋庸置疑,两人之间的关系便要彻底走到尽头了。   幸好……幸好那时候,她甩了一巴掌过来……   至少现在,还有那么点儿转机……   ——   想到这点,严青摸了摸微微发红的半边脸,稍微松了口气。   于是,看向肚子里孩子的目光越发柔和了,虽然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这小家伙,也算是他父亲的福星了!   齐楚楚不耐烦地瞥他一眼。   “还不走?”   严青眸光暗了暗,知道她这会儿是看都不想看到自己了。   而且之前那位孙大夫也提醒过他,这女人家怀了身子,最忌动怒,凡事尽量顺着她的心意来,不要惹她生气,这样子对肚子里的胎儿有好处,将来小家伙出生也健康些。   严青替她掖了掖被角,眸中的失落一闪而过,低声道。   “好,你安心休息,我这就走。”   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站起身来,出了屋子。   ——   临平王府中。   齐远坐在黑漆梨花木太师椅上,轻轻啜了一口茶。   “李管家,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的时候,我给威远侯府的老夫人送过一尊玉佛像,你可知道在哪儿买的?”   站在齐远对面,蓄着小胡须的李大管家微微曲身行了一礼,思索了好一会儿,面上露出一点儿奇怪的模样来。   “王爷……您是不是记错了,去年威远侯府的老夫人似乎并没有过寿,老奴记得,老夫人应该是前年过寿了的。”   “哦,那就是我记岔了,那可能就是前年送的吧。”   齐远摆了摆手,并不在意这些个细节。   严青身为大将军,平日里军事繁杂,记错了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大管家依旧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可是……前年您也没送什么玉佛,不过是在库房里挑了盒赤金首饰,派人送过去了。”   “这样吗?你没记错?”   “老奴虽然年纪大了些,这分内的事情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李大管家很是自信地说道,他当管家这么些年了,这么点东西怎么可能记错。   齐远这下倒有些奇怪了。     怎么,好像跟严青说的都对不上号啊。   难不成这大女婿是记错了人?   把别人送的礼当成他送的了,连带着连时间都弄错了?   虽然这么猜想着,齐远还是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不过,两人之间又没有过节,严青也没理由故意骗他。   应该就是记岔了。   哎,齐远有些担忧地摇了摇头,这大女婿年纪轻轻的,记性怎得这般不好啊。   果然是人无完人啊,谁能想到,堂堂的大将军,记性居然这么差。   也不知道他当初打仗的时候,是怎么点兵的,不会点到中间又从一开始了吧。   ——   齐远慢悠悠地喝着茶,一杯茶快要见底的时候。   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把站在下面的李大管家都吓了一跳。   齐远拧着眉头,目光飞速地转动着,他就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严青不是说,程氏头疼地厉害,疼的都请苏大夫过来了一趟吗?   怎么这没过多久,他就看到程氏跟没事人似的走在路上。   而且,在路上遇见的时候,倒像是刚从观音殿那边回来?   要是犯了这个病,楚楚肯定不会让她出来。   而且,之前程氏听信了马铭的谗言,以为他是好=色的登徒子的时候,那惊慌失措、飞快逃窜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头疾发作了。   大女婿就是记错了送礼的事,总不能连程氏生病这事儿也一起记错了。   还有之前,跟楚楚见面见得好好的,忽然冲出来一个人,直接一拳上来,就把他给揍晕了,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来得及看清。   但是,齐远晕过去之前,模模糊糊记住了那人穿的衣服颜色,和严青今儿个穿的,似乎是一样的啊!   他当时心中还有些惭愧,差点把这大女婿误会成是那个揍人的兔崽子了。   可现在,这几件事儿凑到一起,像是慢慢有了头绪,齐远忽然一拍桌子,桌面上的茶碗都跟着蹦跶了一下。   什么误会!   揍人的那个兔崽子,根本就是严青这家伙吧!   后来寻到竹林里来,那些个话,根本就是在诓他的,自然就一个也对不上了!   可严青大概没想到,他后来会在路上遇见程氏,还出手救了她一次。   要不然,就算礼物那事儿对不上,他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疑惑来。   齐远面色沉了下来,枉他还真心地拿他当女婿看待。   结果他就是这么算计自己的!   呸!他才不承认,有这么阴险狡诈的女婿!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恭喜岳父大人看穿将军的真面目o(^▽^)o   ☆、第122章      等终于想通这一点, 明白过来那个揍他的兔崽子根本就是严青后。   齐远气愤之余, 想到之前的情况, 却是有些不安。   好端端地,严青突然冲出来打他做什么?   那拳头的力道大的不行, 好像自己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大夫都说了, 这拳头下手太重,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的手劲,就算敷上最好的药, 也至少要过个七八天才能完全恢复好。   现在半边脸都还是肿的,连吃东西都只能吃点软和的食物。   齐远想想就气的不行。   这个阴险的兔崽子, 有一上来就给岳父送这么大的“见面礼”的吗?   ——   不过,齐远有些奇怪。   那个时候, 严青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竹亭?   齐远记得很清楚, 楚丫头当时告诉过他,这件事她没有十成的把握,于是连程氏都没有说。   至于严青,肯定也是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的。   那么,严青当时莫名其妙地冲出来, 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误会了什么?   齐远皱着眉头, 仔细回忆了起来。   那会儿他和自家闺女面对面站着, 一五一十地将话都说清楚了,没想到把她反倒是落泪了,最后他就伸手,帮闺女擦了擦眼泪。   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严青到底是误会了什么?   ——   对了,擦眼泪?   齐远想到这个,心中猛地一跳,一时间脸色乍青乍白。   这个大女婿,难道是误会楚丫头那会儿是在……私会外男不成?   难道说严青那个时候,其实是来“捉=奸”的?   所以在看到他替楚丫头擦泪的时候,以为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然后怒火大涨之下,才会直接一拳砸过来,打晕了他?   ——   齐远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的十有八=九是正确的,又是无奈又是头疼,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心中也也控制不住地担忧了了起来。   严青对他下这么重的手,想来也不是个性子温厚的人,从小又是个练家子,只怕是个脾气暴烈的。   坏了!   齐远哐的一下占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   楚丫头那儿,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儿吧!   那严青既然能对他下狠手,那对待“背叛”了自己、还让自己“蒙羞”的夫人,又会使用怎样的残忍手段?   之前不是听严青说,请了苏大夫去了院子里瞧病。   既然他亲眼见到程氏没有事,那说明……当时生病的另有其人。   那院子里不是只有她们母女两个,如果不是程氏,生病的除了楚楚,还会有谁?   难道说……这个心黑手狠的兔崽子,竟然连女人也打?“临平王”这具身体皮糙肉厚的,打了就打了,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姑娘家哪里禁得住他这么一拳。   要真是这样,也太无耻了!   ——   齐远会有这个猜测并不是突发奇想,实在是,之前他在遥城的时候,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例子。   有些上不了台面的男人一旦醉酒或是动怒,就会拿自家女人或者孩子当出气筒,手段极其凶狠残暴。   还曾经有一次,事情闹的很大,原因是那家里的女人终于不堪虐打,直接用菜刀砍了人。   最后,官府去捉人的时候,那女人早已经在周围邻里的通风报信之下,偷偷跑掉了。   要不然,只怕是要以命相抵才行。   齐远想到那桩事,一颗心都拧紧了。   越发觉得以那个时候的情况来看,严青很有可能是动手了。   ——   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位严大将军有这些个不好的毛病,才会这么大岁数了都没成亲。   齐远站起身来,背着手,焦虑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眉间刻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不行不行,他得去打听一下。   要是……要是这严青真是个性格暴烈的,喜欢动手打女人的。   他宁愿让楚楚和离,也不会让她继续呆在威远侯府。   ——   清晨。   威远侯府,锦绣院的正厅之中。   齐楚楚和严青给老夫人请完安,在下首的玫瑰椅上坐下。   与此同时,大丫鬟冬荷凑近老夫人身边,小声说了句话儿。   老夫人闻言愣了一下,下一刻,一张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招了招手,唤了齐楚楚到过来,小心地拉着她的手坐下,生怕让她磕着碰着哪儿了。   老夫人一双眼睛笑眯眯的,乐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道。   “好好好,我就瞧着你这丫头是个有福的。”   其实,老夫人这两天也在琢磨着这个事儿呢。   不过听说楚丫头去拜送子观音的事儿,也就没有出口问,免得给她太大压力。   有时候吧,这催的太紧了,女人家心思太重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儿。   老夫人原本打算着先顺其自然再说,等到翻过年来要是还没什么动静,那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   没想到,这才刚刚拜了一趟观音庙回来。   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怀上了,这怎么能不让老夫人惊喜。   这孙儿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总算也是要当爹了。   她们这侯府,也好久没有热闹了。   老夫人心里高兴得很,这生孩子可是大事,一应东西都该早早地准备起来才是。   不然到了时候,弄得手忙脚乱的。   老夫人心思转到这上头,索性又唤了一个婆子过来,让她去提醒衣物房那边,现在就要开始给楚丫头提前准备些宽松些的衣服,怀孕时候肚子大起来了,那一般的衣服就穿着不大合身了。   顺便也可以开始准备小孩儿的贴身衣物之类,要选那些个最柔软的细棉来做,小人儿家家的,皮肤细嫩,可经不住那粗料子的磨蹭。   一会儿又想着,楚丫头身子瞧着瘦了些,要多补补才好,得去找大夫过来,好好瞧瞧,给她开些安胎药和补品才是。   还要选几个合适的稳婆提前在府里住着,当然还得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乳母,等孩子出生了也好照顾。   还有小孩儿的那些个吃的、用的、玩的……   ——   老夫人这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架势,好像齐楚楚今儿个才怀孕,明天就要生了似的。   严青听见这一通上上下下的吩咐,头皮都有些发麻,被老夫人弄得都紧张了起来,仿佛下一刻那孩子就能嗖的一下蹦出来似的。   见祖母这个那个地吩咐都吩咐不过来,一副忙晕了的样子,严青颇为无奈地插了一句。   “祖母,楚楚她才刚怀上,时候还早,您别太着急。”   老夫人听到这话,却是忙里抽空,横了他一眼。   什么叫做她这个做祖母的太过着急。   依她老人家来看,分明是他这个做爹的不够上心才是。   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事儿多着呢,不早点准备怎么成,这孙儿居然还嫌弃她操心太多了!   自己这还不是为了他家媳妇儿母子两个吗!   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没有当爹的样子。   老夫人不爽地哼了一声,教训道,“你又没生过孩子,你知道个什么。”   没有生过孩子、并且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某人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索性噤了声,不再乱说话,扫自家祖母兴致。   难得见他吃瘪的样子,齐楚楚视线飘过去一眼,唇角勾了勾,坐在老夫人身边,笑着听老夫人继续碎碎念。   ——   好不容易,等到老夫人方方面面地吩咐完,严青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头一次发现,祖母居然这么能念叨。   依祖母这架势,感觉过不了多久,整个府里都要忙活起来了。   严青也是头一回知道,这怀个孩子,居然有这么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要准备,听得他头都大了。   毕竟以前,这些个女人家的事情,他哪里会去了解。   这会儿听的越多,越觉得自己这个丈夫做的不大称职,完全是一头雾水,什么都不清楚。   看来还得抽空了解了解,提前做做功课才行。   “咳……阿青呐”   老夫人结束了长篇大论,有些刻意地咳了一声,终于再次把视线落在了严青这边。   “祖母,什么事?”   被点名的某人不解。   “楚楚这月份还浅,处处都要留心,你在军营里粗手粗脚惯了,平时一不小心撞着碰着就不好了。我想着,等会还是派人去把你们院里的厢房收拾一间出来,你就先搬过去住一段时间,等到孩子稳妥些了,再回来住。”   老夫人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   又来?   严青心中一凛,虽然老夫人嘴上说的是他粗手粗脚。可他哪里听不出来这里头的意思。   分明是怕他又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万一对着楚楚动手动脚,影响到腹中的孩子。   之前在观音庙中听到那位孙大夫提起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   毕竟之前,楚楚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起不来床的时候,老夫人就跟防什么似的把他给赶到书房里去睡了。   更何况现在,是怀孕这样重要的头等大事。   只是亲耳听到老夫人提起,他还是心中咯噔了一下。   究竟楚楚是祖母的亲孙女,还是自己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子。   有这么防着自家亲孙子的吗?   他看起来……就那么禽=兽?   严青哭笑不得,还是努力替自己争取,“祖母,我知道孰轻孰重,会好好照顾楚楚的,这搬出去就不必了吧。”   就算老夫人不说,他也根本没想过动手动脚。   这来之不易的孩子,他呵护还来不及,怎么会为了一时的欢愉去伤害孩子。   ——   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明摆着不大信任他。   这血气方刚的男人,现在说的是信誓旦旦,真的到了那时候,忍不忍得住可就不一定了。   她可不敢让楚丫头冒这个险。   接收到自家祖母这般明显的嫌弃眼神,严青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没办法,这回……看来是非搬不可了。   罢了罢了,也就两个多月的时间。大不了,忍一忍就是了。   只是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有些舍不得。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是件喜事来着,结果却落得这么个待遇。   还不如没怀的时候呢,好歹那时候能抱着媳妇睡。   ——   老夫人见严青没再说什么反驳,也知道这孙儿虽然不情愿,好歹也是默认了。   不过,这到底是她们夫妻两的事,也要经过楚丫头的同意才是。   老夫人想着转过头,拉了齐楚楚的手,轻轻询问道。   “楚楚,你看呢?”   严青眸光越发暗淡了些,老夫人现在拿这话问楚楚,毋庸置疑,得到的肯定是满意的回复。   两人刚闹了一场,她巴不得自己不出现在面前呢,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又怎么会拒绝,定是会一口答应的。   只是,这分居两个多月,两人之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儿感情,怕是又耗得差不多了。   严青偏头看她一眼,留恋地看着那张白皙如玉的脸,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   下一刻,女人柔软的嗓音响起,犹如天籁。   “我看……就不用了吧,夫君知道轻重缓急的,祖母不用担心。”   齐楚楚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只看着老夫人,浅笑着回应道。   “啊,这样的话,那也好,你们平时多注意点。”   老夫人有些惊讶,倒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不过,既然是楚丫头舍不得,阿青也搬走的不情不愿的,那……那她这做祖母的,总不好强行让人分开,棒打鸳鸯。   其实她也觉得,以自家孙儿的个性,受了上次的教训,大概是不会再乱来了。   只是稍微有点儿不放心,觉得分开更稳妥些,才会这样提议的。   ——   另一边,听到齐楚楚的那句话,严青却是一下子怔住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严青微微抬眼,看向含笑的那人,眸中闪过一抹微光,带着尚未察觉的惊喜之意。   怎么会这样?   她居然……没有答应祖母?还愿意让他陪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欣喜中~~看来娘子还是舍不得我的哈哈哈   ☆、第123章      严青这边犹有些愣神, 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给击中了, 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楚楚居然会拒绝祖母这个提议。   毕竟之前, 他做的那些欺负人的事儿,过分的都让她提出和离了。   楚楚从观音庙回来之后, 也是一直冷着脸, 都不愿跟他说一句话。   所以严青以为,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的。   只要顺势答应了祖母这个提议,她就可以称心如意, 彻底让他消失在视线里,都不用找什么借口。   可她却拒绝了。   现在看来, 自家娘子虽然还生他的气,这心里, 还是不舍得让他搬出去住吧。   要不然, 依着前面那样的情形,不给他甩脸色就很好了。   严青意识到这一点,之前的那点儿压抑的情绪瞬间疏解了许多,薄唇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目光落在那人白皙的侧脸上,眸中带着一点儿温和的笑意。   虽然这会儿她根本没往这边扫一眼, 严青心里还是说不出的畅快。   正高兴着, 便听得老夫人开口道。   “好了, 你快扶着楚楚回去歇息,别让她累着了。”   ——   老夫人靠在墨绿色大迎枕上,冲着严青摆了摆手,让他赶紧把人送回去。   老夫人心里清楚, 楚丫头和孙儿孝顺,不像有些沉不住气的年轻人,愿意抽空陪她这老人家多说说话。   方才她听到楚楚有喜,一时激动,念念叨叨了一大堆有的没得,将两人都困了大半个时辰了。   这怀了孩子的人,坐久了怕是会腰酸。   要时常走动走动,身子才健康些,以后生产的时候也更顺利,不容易难产。   楚楚顾及着她老人家的心情,就算坐了大半天,身子有点儿不适,估计也不会说出来扫兴。   老夫人自己也是过来人,自然也是经验丰富,这怀孕的人身子总是比平日里娇气些,可得好好照顾、处处留心才是。   这丫头怀的是头胎,怕是还什么都不懂呢,自己自然要多替她考虑考虑。   老夫人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楚楚和她肚子里那个的小曾孙,哪里舍得让这娘两受半点委屈。   这会儿生怕楚楚坐久了不舒服,立马就开口“赶人”,仔细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   “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儿,楚楚你就不用来请安了。这来来回回的距离不短,走着也有些辛苦。”   ——   其实老夫人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这府里的几个姑娘家中,大姑娘性子有些淡,二姑娘胆子太小,虽然两个都是血脉相连的曾孙女,平日里同老夫人却也不怎么亲热。   凝霜那丫头以前倒还跟她亲近,只是之前有段时间,因为关于静王的乱七八糟的事儿,闹了一场,倒是跟她无形之中生出些隔阂来,也不似以往的亲密了。   现在,倒只剩下楚楚这丫头,每日里过来,陪着她老人家解解闷说说话。   相比之下,老夫人有时候都觉得,这丫头莫不是投错了胎,本该投生到威远侯府,做她的亲孙女才对。   不过那样子,严青这小子也没福分娶楚丫头了。   以他那“看脸”才能好起来的怪毛病,还好有楚楚在,才能把他这破毛病给治好了。   不然她这抱小曾孙的心愿,怕是这辈子都没指望咯。   ——   只是这几年来都习惯了有楚楚陪着,要是一段时间不来,老夫人这心里还真有些不舍。   但为了孩子的稳妥起见,这一时的不习惯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夫人实在不想出什么差错。   当初,静王妃怀了孩子的时候,可不就是因为在府里摔了一跤,那个已经成型即将出生的孩子,就这么活生生地流掉了。   这些年来,静王妃再怎么看病吃药,各处求神拜佛,终究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老天爷像是跟她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收回了第一个孩子的同时,也让静王妃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大约是因为有了静王妃的事情在前,老夫人心中高兴之余,也处处留心着,就怕有哪一点儿忘了,将来造成什么隐患。   这锦绣院离他们住的院子不算太近,平日里晴天倒还好,要是遇上个下雨天什么的,路上万一不小心滑倒了可怎么办。   ——   “祖母,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过来跟您说说话解闷正好,要是整天呆在院子里,怕还闲不住呢。”   齐楚楚哪好答应下来,她这才刚怀孕,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   又不是像之前一样生了病起不来床,怎么好动不动就不来请安。   虽然老夫人不介意,但她这个做孙媳妇的也过意不去。   不过老夫人听到这话,却是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说。   ——   齐楚楚弯了弯唇,视线落在腹部,轻轻抚了抚,思索了一会儿,笑着道。   “而且祖母您也知道,我这是头一回怀孕,什么都不清楚,好多事儿还想请教您呢。”   老夫人犹豫着没有回话,有些动摇了。   楚楚说的也没错,自己是过来人,在生孩子这事上比这丫头可懂得多多了。   严青自然也看出来祖母的犹豫,心领神会,在一旁帮腔。   “楚楚说的对,她刚怀孕,有什么禁忌的吃的用的都不清楚,还得请祖母平时多教教她才是。”   既然楚楚都这么说了,他自然要帮着自家娘子。   而且,他们两人,对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的确各个方面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倒不如让祖母多多帮着照看下楚楚。   ——   “那……好吧。”   老夫人思索了许久,终于还是抗拒不了自己的心意,点了点头。她也巴不得能每天跟小曾孙多呆一会儿。   “不过,要是遇到天气不好,阴天下雨之类的,楚楚你可不许过来了,这点可得先说好。”老夫人强调道。   “好,我知道的。”   齐楚楚听话地颔首。   不止老夫人紧张这个孩子,她这个头一回当娘的,当然也不敢马虎。   就算严青惹她生气,可这个孩子她还是很期待、很珍重的,哪里敢出什么差池。   ——   同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告辞,两人便出了锦绣院。   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严青还有公事要忙,将人稳稳当当地送回屋子,时间也不多了,便要折身出门。   只是临走之前,到底有些忍不住,又折回来几步,拉过她柔软纤细的手。   情不自禁地将人揽入怀中,抱了一把。   薄唇微勾,凑近她耳边,声音低沉悦耳。   “楚楚,我还以为,你会答应祖母分房的提议的。”   ——   从昨天离开观音庙之后,自己就没能再碰她一根手指头。   这会儿重新抱到人,闻着她发间的淡淡馨香,心情好转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昨天清晨出门的时候,楚楚答应了会早些回来,他本来还期待着,晚上能好好地饱餐一顿的。   偏偏事儿一件接一件,怀了这孩子,近几个月内……都没法兑现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严青眉头皱了皱,暗暗唾弃自己自制力太差了些。   这个样子,别说是祖母不信任了,他都有点儿怀疑自己了。   严青思忖了一下,犹豫着开口,“其实祖母的考虑也有道理,要不然,还是让丫鬟在外间支一张床……”   这句话没说完,胸膛已经被一只手按住,力道不大,但是很强硬地推开了。   怀中人往后退了两步,下巴微仰,睁着那双清亮水润的眸子,斜他一眼。   “怎么,你很遗憾不能出去住?”   严青无奈,他哪里有这个意思,明明是在表示自己的高兴,只是有些担心他的自制力。   这丫头,平时不是机灵的很,怎么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怕万一粗手粗脚的……会伤到你跟孩子。”   “哦,你刚刚在祖母面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会好好照顾我?”   齐楚楚掀了掀眼皮,扫他一眼,眸中微光闪过,慢悠悠地继续道。   “你搬到外间睡,还怎么照顾?”   严青无奈,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到时候两人各睡一个被子就好,碰不到她,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激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开启“看得见吃不着”模式哈哈哈   ☆、第124章      “时候不早了, 你去忙吧。”   见男人皱着眉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齐楚楚从他掌心抽出手, 把人往门的方向推了推,声音平静地提醒道。   严青垂眸看她, 齐楚楚丢下这句话后, 背过身就直接往里间走了,连句多余的道别话都没有。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掌心柔软纤细的触感已经消失, 乍然间空落落的,有些不习惯。   那双微暗的眸中, 失落一闪而过。   侍卫还守在外面,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严青收敛眸光, 不再耽搁,径直推门出去了。   临走前,朝着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吩咐了一句。   “好好照顾夫人。”   “是,将军。”   那两个丫鬟曲身行礼,忙不迭地应下。   ——   等严青出了门, 齐楚楚走到里间, 在红漆圆桌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手伸到腰侧捏了捏。   昨儿个去了一趟观音庙,大老远的,就算坐马车时间也挺长,很有些累, 她今早起来腰腿都还有点儿酸。   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去了锦绣院请安,这来来回回的走了一趟,腰间酸涩的感觉越发强烈了些。   还好老夫人顾忌着她怀了身子,刚才并没有久留她们。   齐楚楚靠在桌边歇息了会儿,才觉得好些了。只是肚子却是饿了起来。   明明早上已经用过早饭了,这还没到中午呢。   这几日自己的食量好像大了些。   转念想到肚子里的孩子,瞬间又释然了,她低头摸了摸小腹,现在到底是两个人了,能不饿的快吗。   她之前居然都没察觉到是因为这个。   齐楚楚朝着站在旁边的玉书招了招手,吩咐道。   “玉书,去让厨房送点吃的过来。”   下面小厨房里准备着不少吃食,很快就送了上来。   齐楚楚吃了一碗百合莲子粥,又用了几块点心,这才觉得舒服了些,正拿帕子擦嘴。   就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守在屋子外的小丫鬟进来通传了一句。   原来是锦绣院那边派了人过来。   ——   “让人进来吧。”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帕子,吩咐道。   那丫鬟领命出去了,将人带进来。   走在前头的是老夫人院里的年婆子,平日里在锦绣院里管些事,齐楚楚过去请安的时候,时不时会碰见,还算面熟。   年婆子身后,此时还跟着一个陌生妇人,穿着件蓝色粗布衫裙,瞧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   “二夫人好。”   两人齐齐唤了一声,弯腰行礼。   齐楚楚点了点头,瞄了一眼年婆子身后的那妇人,疑惑地问道。   “祖母派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年婆子退开些,将身后的那妇人拉上前来,笑着回道。   “回二夫人,这位是张家娘子,老夫人特地让奴婢把人给您送过来,这段时间好方便照顾您。”   主要是之前楚楚的话,反倒提醒了老夫人。   楚楚这怀的头一胎,什么也不懂,院子里又都是些年轻小丫鬟,估计也不知道什么了。   老夫人心思转到这儿,索性让年婆子选了个妥帖人送过来。   这张家娘子以前伺候过怀孕的人,很多事也有经验。   齐楚楚瞧了一眼,见那张家娘子中等偏瘦身材,模样干净,举止利落,话也不多,看着是个朴实的性子,就笑着点了点头,谢过了老夫人这番好意。   ——   睡了个午觉起来,齐楚楚洗了把脸,坐在梳妆台面前梳头,迷迷糊糊地,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眯着眼,仔细思索了一下。   目光落在手中的梳子上,哎了一声,拍了自己脑袋一把。   昨儿光顾着和严青这家伙生气了。   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吓了她一大跳,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就这么着,几样事情堆在一处,她竟是把自家亲爹忘了个一干二净!   严青把她掳走的时候,她爹还晕晕乎乎地躺在地上呢。   严青是个练家子,那两拳头下去可不轻,她那可怜的爹现在该不会还躺在那儿吧?   不,齐楚楚摇了摇头,应该也不至于。   她爹现在好歹也是堂堂的临平王,虽然是个冒牌的,但身边还是有不少人伺候的。   要是失踪那么久,手下的人肯定会去找的。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伤的重不重。   没听到外面有什么风声,要是真出了大事儿,肯定像上次一样闹得满城风雨的,她爹应该是没有性命危险的。   都怪严青这家伙,下手也太狠了。     对了,还有爹这件事,昨天事情乱七八糟地撞在一块,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娘亲,正好趁着今天去给娘亲说一声。   也让娘亲开心开心。   想到程氏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有多激动,齐楚楚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简单地收拾打扮了一下,便带着玉书往紫竹居去了。   ——   “娘”   齐楚楚进了院子,往程氏住的房间走去。   换了两声,却没听到程氏的回应。   齐楚楚正不解着,就见一个小丫鬟从厨房那边走过来,在程氏的门边停了下来,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去推门。   托盘上放了个白瓷碗,里头是黑漆漆的药汁,冒着腾腾热气,还散发着一阵阵苦味。   齐楚楚加快脚步走上前,望着那药碗,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   “我娘生病了?”   那丫鬟怯怯地看她一眼,知道这是瞒不过去了,只好坦诚道。   “是的,昨儿个咱们夫人一回来,就有些不舒服,今天早上越发严重了些。”   “怎么都没人通知我?”   齐楚楚抿着唇角,语气有些重。   娘跟她明明都住在威远侯府,离得这么近,生病了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是……是夫人不让告诉您的,说这是老毛病了,吃点药很快就好了。而且您又怀了孩子,不想让您操心。”   “行了,药给我吧,你先下去。”   齐楚楚一边说着,一边要去接她手上的托盘。   玉书却是抢先一步接了过去,她家姑娘现在也心太大了些,就算是孝顺母亲,也不能再做这种“重活”啊。   齐楚楚反应过来,也没再跟她抢,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等玉书把托盘搁下,便让她先出去了。   ——   “娘,该吃药了。”   齐楚楚坐在床边唤了两声,程氏睡得也不安稳,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床榻上的人美目睁开,白皙的额上还冒着虚汗。   “楚楚?你怎么来了?”程氏惊讶。   她不是让小丫鬟别传话过去的吗,这丫头怎么会过来。   齐楚楚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不满道,“娘你还说呢,居然连生病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   程氏却是着急地推了推她,手却没什么力气。   “你快出去,现在都是有身子的人了。”   “我这还生着病呢,别过给你了。”   程氏越是心急,越是冒了一头的汗。   这丫头刚怀上,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呢。自己可不舍得让她和肚子里的小外孙出什么事。   齐楚楚自然是不肯走的,扶她坐起来,端起药碗,要给她喂药。   程氏人在病中,到底是拗不过这丫头,知道大女儿性子一向倔,她决定的事情自己这做娘的也劝不动,只好顺着她了。   ——   程氏是从拜完观音回来,就有些不舒服。   主要是被之前那事儿给吓着了。   她这几年在府里呆着风平浪静的,哪里碰到过那种轻狂的男人。   程氏脸皮薄,不好意思把这事说给女儿听,而且其实也没真的出什么事,免得女儿生气担心,她也就没提。   只是当晚回来就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好不容易把那个恶=心的男人推开了,偏偏那花名远扬的临平王又冒出来穷追不舍,她在梦里害怕的一直跑,都不敢停下来。   结果偏偏被路上冒出来的大石头给绊了个跟头,眼看着那临平王越来越近,近的能感觉到那人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程氏又急又乱,偏偏怎么使劲都爬不起来,心中突突直跳,紧张地不行,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然后再一睁眼,就看到了熟悉的绣着花鸟纹的纱帐顶,恍惚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做梦,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大半夜的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于是早晨醒来就有些头重脚轻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吃几幅药就能好,她特意叮嘱了丫鬟,不让露出风声。谁想到楚楚会突然跑过来。   这丫头都是要当娘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养胎,还整天跑来跑去没个消停。   ——   齐楚楚喂完药,从桌上的干果匣子里拿了颗蜜饯,给程氏服下。   看她精神似乎好些了,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   “娘,我跟你说件事。”   “有事改天再说,你快回去歇着。”   程氏却是开口回绝道,生怕她继续呆在这里似的。   其实程氏这会儿就是有些发热,也没有咳嗽,倒不至于传染。只不过她关心则乱,也就顾不得这些个。   “娘,这件事很重要,我说完就走。不过,你待会儿听了别太激动。”   齐楚楚打量了自家娘亲一眼,也不知道她听到这事会是什么反应,是会相信自己的话呢?   还是像严青一样,毫不犹豫地立刻否认,甚至当作笑话来看呢?   呸呸,不提那家伙了,提起来她就一肚子气。   “啊,什么事?”   难得见女儿这般郑重的模样,程氏也有些心神不定,紧张地攥住了被角。   不知道女儿到底要说什么,什么事会让她激动?难不成是什么坏事?   齐楚楚握了握她的手,靠近了些,低声说道。   “其实……爹还活着。”   程氏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来,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爹都去世好几年了,怎么能拿这个乱说。”   齐楚楚也知道,仅凭这四个字,娘亲肯定是不相信的。   所以,她过来的时候,顺手把上次爹给她的木匣子也带过来了。   “真的,娘你看这个,这就是爹给我的。”   程氏还觉得她是中了邪了,直到齐楚楚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来,放到她面前。   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那些个小玩意儿,分明是楚楚小时候,齐远曾经做来给她玩的,手艺还是那么粗糙,只是样式却没怎么变。   “这……这怎么会……”   程氏有些想不通了,摇了摇头。   “不不,这是你爹以前给你做的吧,是不是?”   “娘,你忘了吗,当时我们走的急,哪里来得及收拾这些东西。这些都是爹前几天刚送过来的。”   “对了,还有这封信。”   齐楚楚从匣子中拿出信,给程氏看。   东西有可能是旧的,可这信封上熟悉至极的字迹,却是做不得假。   而且那信封上的墨迹,分明还是新的。   程氏拆开信封,眼眶红了,手也有点儿发抖。   “你爹,真的还活着?”   女儿没必要骗她,难道这件事是真的?   只是……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已经入土为安了。   “真的!”齐楚楚肯定地回答道。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程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只不过爹现在,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就算站在面前,娘你恐怕也认不出来了。”   齐楚楚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程氏不解。   这丫头的话,怎么听得她晕晕乎乎的呢。   齐远还活着,但是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她还认不出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嗯……其实现在那位临平王,就是爹来着。”   程氏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这丫头,越说越离谱了。   那个不学无术、花名远扬的龌=龊王爷,怎么能和齐远相比。   齐楚楚只好一点点解释给她听。   说的口干舌燥的,程氏总算是信了大半,毕竟当时临平王起死回生这件事,在京城中可流传了许久,大家都啧啧称奇。   如果真相是这样,是齐远借着临平王的身体活过来了,倒也说得通。   而且女儿也根本没必要骗她。   只是这件事,听着怎么那么像在做梦呢?   说起做梦。   程氏又想起昨晚噩梦里那一幕。   其实昨儿个白天惊慌逃开的时候,如果临平王存心想要追上来欺负人,以她的速度,肯定是跑不了多远的。   偏偏他却没有追过来,依着那恶=心男人求饶时候的说辞,这临平王以前也不是什么善类,只怕做过不少这种事儿,为什么这次却改邪归正了?   就算他那时候没有歪念头,以他那种人的性格,肯定会置之不理,怎么会对着自己这个陌生人突发好心,还救了她一把呢?   齐楚楚却是不知道之前还有这么一桩事,见母亲有些发愣,只以为她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还需要缓一缓,也就没再多说。   走到桌边,写了封信,把娘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消息写了上去。   爹收到这封信,怕是要高兴坏了。   现在既然知道是亲爹了,也就不客气,顺便把周凝霜求的那件事提了提,也好快些把关在牢里的李弘放出来。   虽然说起来自私,但齐楚楚还是有些感谢李弘和周凝霜这两人。   要不是她们俩,临平王也不会出事,要不是临平王出了事,她爹又怎么可能有这个机缘重返人间,让她们一家四口重新团聚。   既然如此,又怎么能让她们家的大恩人继续呆在监牢里。   齐楚楚写完信,便去了周凝霜院子一趟,让她赶紧把东西送过去。   ——   夜色已深,院中时有凉风拂过,漆黑的夜空之中,繁星点点。   严青拾阶而上,推门进了屋,屋内点了两盏壁灯,散发着暖黄的光,室内一片静谧。   他往里间的方向走了两步,黑沉的眸光往屏风那边扫了一眼,停下步子,低声问守在外间的丫鬟。   “夫人歇下了?”   “是,夫人半个时辰前歇下的。”   严青点了点头,移开视线,转身往净室那边走去。免得扰了她睡觉,干脆等洗漱完再进去。   净室之中,水声渐歇。   男人用帕子擦干了身上的水珠,赤着健壮胸膛,随手拿了件外衫披上,迈开长腿,往里间的床榻走去。   床上的人睡得香甜,脑袋都快缩进被子里去了,只留了小半张脸在外面。   严青凑上前,微微俯身,替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小巧挺翘的鼻,还有嫣红的唇。   暖黄的灯光之下,玉白的脸都泛着柔软的色泽,衬得那皮肤更水灵,唇瓣红润润的,诱=人得好似沾了露水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上一口,尽情品尝藏匿着的甜蜜汁水。   男人喉头动了动,粗糙的指腹在那唇瓣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手下柔=嫩的触感,眸光幽深。   睡梦中的人却是不舒服地动了动脑袋,皱着眉避开了他的手指。   良久之后,他才直起身来,深深吸了口气。   严青走到衣柜处,从里头抱了床薄被出来,才又重新回到了床边。   这时节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只是他燥=热得慌,哪里需要像楚楚一样裹一大床被子。   将薄被放到床的一边,严青转身熄灭了灯,这会儿看不到人了,脑子总算渐渐镇定了些。   好在这张床很大,就算两人各睡一边,中间也能留出一段空隙来。   严青侧过身,面朝着床外,只当是感觉不到身后人的存在,依旧是像以前一样睡在书房之内,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闭上眼,呼吸慢慢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有了点儿睡意,忽然感觉旁边的人动了动,一只纤细的胳膊从身后搭了过来,从后往前抱住了他的腰。   似乎觉得这边更暖和些,带着芳香的柔软上身也贴了过来,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   后背被那两团绵软之处挤压着,腰间被那只小手搭着,严青整个身体瞬间绷紧了,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压抑着呼吸声,睁开眼,眸中跟被点燃了一簇火苗似的。   薄被底下的胸膛起伏着,热的都快淌出汗来,严青咬了咬牙,去拽开她的胳膊。   这么下去,他还怎么睡得着。   那手在睡梦中却依旧不安分,似乎意识到了反抗的力量,闪躲着往下滑去,正好碰到一个热热的东西,顺手隔着被子抓了一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不肯离开。   严青倒吸一口凉气。   她在梦里力气不大,又隔着层被子,抓的不痛,却是很要命。   睡梦中的人皱了皱鼻子,感觉手里的东西似乎大了点儿,一手都抓不下。   被那跳动的东西戳的不舒服,嫌弃地捏了捏,好像这样就能让那东西安分下来似的。   严青哪里禁得住这样,热的不行,背上都出了一层汗,偏偏还要违背着身体的意愿去拉开她。   偏偏去掰开她的手的时候,那手还跟好玩儿似的拽了一下,叫他疼的差点熄了火,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要不是她这会儿还睡着,严青简直都要怀疑,自家夫人这是故意在报那天的仇。   将那只作乱的柔软小手牢牢握在掌心,只是身体里的火,却是没那么容易平息下去。   严青僵着身子,一晚上没睡好。      ☆、第125章   天色渐渐破晓, 一缕微弱的晨光穿过素色窗纱, 将安静漆黑的室内照亮些许。   雕花架子床内, 女人安静地侧身睡着,细而长的睫毛搭下, 在白净的肌肤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枕帕上绣着鸳鸯戏水的纹样, 女人那一头柔顺馨香的长发散开,乌鸦鸦铺了满枕,纷纷乱乱, 和身旁人的黑发缠绕在一起,分外亲密。   大约是被那抹微光照的有些不舒服, 女人长睫动了动,柔软玲珑的身躯磨蹭了一下, 在男人坚实的后背上找个了合适的位置, 将头埋在他背后,直到前方终于恢复成一片沉寂的黑暗,才又香甜地睡了过去。   ——   身后人均匀绵长的呼吸缓缓落下,温热中带着淡淡的香气,紧贴着严青的后背。   被那气息吹拂着, 严青睁开眼, 只觉得一股微烫的热意从后背传来, 蔓延游离到全身各处。   迅速将清晨最容易激动的某样东西唤醒了。   握着的柔软小手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掌中,严青垂下目光,收紧掌心,指腹在柔=嫩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还好这会儿人睡着, 要是醒着,他哪能有这种机会。   这丫头现在不给他甩脸色就不错了。   指腹下的肌肤又滑又嫩,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晨起的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了些。   严青捏了捏有些疲累的眼,深吸口气。   眼看这会儿天色也要亮了,索性决定起身,远离这种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严青转过身,将掌心握着的那只手放回锦被中,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着,转了个方向,好让她朝着里面睡。   顺便俯下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   下一刻,“嘶”地一声轻响传来。   原来是两人缠绕在一处的头发,在他这番动作中不小心拉扯了一下。   沉睡中的人乍然吃痛,睁开了眼。   一双眸子水汪汪的,还带着几分尚未清醒的迷茫之意。   正好严青刚才帮她掖被子,便凑得近了些,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覆在她身上,长长的胳膊横过来,搭在里侧,这姿势差不多是将她整个人都揽入了怀中。   “你干什么?放开我。”   齐楚楚不满地瞪他一眼。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嗓音无力,带着点儿软软的腔调,虽然是抗拒的语气,这会儿听起来却有些像撒娇。   那嫌弃的目光,大约是以为他是控制不住,要行什么不轨之事。   严青无奈,昨儿个这丫头主动贴过来他一动都不敢动,怎么可能做什么坏事。   就是再难受,为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他也绝不会动那种念头。   两人还没和解呢,严青怕她一大早就生气,赶紧将手收回来,身子往后退开了些,以示自己绝无什么歪心思。   上次惹她生的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可不能罪上加罪。   ——   “哎……疼……”   齐楚楚呼痛一声,弯弯的柳眉轻拧着,纤细手指掐住他的肩,不让人离去,另一手则是紧紧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因为头皮处传来的疼痛,那双清亮的眼中迅速聚上了一层水汽,这会儿雾蒙蒙的,瞧着甚是楚楚动人。   “你先别动!”   那双雾蒙蒙、水润润的杏眸横他一眼,泛红的眼尾带着点儿媚意,娇声斥道。   严青被那含嗔带怒的眼神扫过,只觉得心中一阵酥麻,哪里舍得违背她的意思,僵直着身子,没敢再乱动。   ——   下一刻,女人柔软馨香的身子一点点探过来,她稍微俯下身,葱段般白净纤细的手指伸过来,落在鸳鸯枕上,两人交缠在的青丝上面。   那几缕头发也不知怎么弄的,不过是睡了一觉起来,就胡乱地纠缠在一处,这会儿都打结了。两人一离远些就扯得头疼。   齐楚楚皱着眉,手指在那几缕乱发上来回摆弄。   摆弄了好几下,却是不得章法,反倒将两人头发缠的更紧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发近了。   因着那发丝牵扯着,她又往下倾了倾身子,几乎是整个人都悬空趴在严青身上,乌漆漆的眸子滑过他脸侧,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十分专注地解决着纠缠不休的发丝。   大概是有些着急,那张白玉般的小脸上有点儿红,洁白贝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嫣红的唇瓣染上一点儿晶莹水泽,衬得那红唇越发丰盈饱满。   她的呼吸有些乱,温暖湿润的气息洒落到男人脸上,有点热,还有点香。   严青眸光微暗,落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了,绷直了后背,调转视线,不去看那引人犯罪的娇=嫩唇瓣。   ——   只是,当视线下移时,却猝不及防地窥见了让人血脉喷张的美景。   她那身中衣领口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露出白净纤长的脖颈,因着这会儿她俯身向下,那领子便越发往下打开了些。   顺着细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一路下移,那两团白=嫩=嫩的柔软之处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悬在大开的衣领中,随着她时不时的来回动作,轻轻晃动,仿佛在故意勾引人欣赏一般。   可能是弄得有些累,她莹白的脖颈上渗出一层细汗,顺着细腻的肌肤一路滑落下去,落入两团柔软中间的那道细缝中,被严严实实地藏匿起来。   严青喉头难以控制地上下动了动,咽了咽口水,用力掐住掌心,下腹却是无法控制地烧了起来。   “好了吗?”   他索性闭上眼,不再去看那些个,哑着声音问道。   可是鼻子却依旧灵敏,能闻到她身上湿润清淡的香味,下腹更是一阵热过一阵。   男人握着拳,英俊的脸上微微发红,额上渗出一阵热汗来,薄唇抿的死死的,努力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声和那种强烈的欲求。   “还没好呢,再等等。”   压在他身上的女人却像是丝毫没注意到他这儿的反应,随口应付道。   ——   齐楚楚手中停顿一下,飞快地往下瞥了一眼。   待见到身下的某人紧紧闭着眼,一双浓密的剑眉紧蹙,额上大汗淋漓,胸膛起伏的模样,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亮了亮,狡黠地勾了勾唇,憋住了笑意。   然后,她收回视线,手指灵巧地在发间动作起来,不似刚才的笨拙,开始真正动手解决头发的问题。   ——   “好了。”   柔软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严青只觉得像是过了两三个时辰那么久,松了口气,总算是能从这非人的煎熬之中脱身。   其实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久,总共也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只是,那种想要的人就在面前,只能看不能吃不能碰的心情,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折磨。这时间嘛,自然也就是分外的难熬了。   要是以前严青没经过这事儿也就罢了,偏偏他尝过了那种极致的快乐,清楚地记得两人融为一体的欢愉,记得她在身下那种娇=媚婉转的勾人模样,又哪还能回得到过去。   这会儿只能强行憋着,简直跟上刑似的。   他真怕自个儿再这么憋几次,那不行的谎言……说不定真的要成真了。   待得两人纠缠的头发终于彻底分开,严青后背早已湿透了,那张英俊的脸上憋得通红,额发也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   直到身上人终于离开,严青飞快从床上起身,往净室那边疾步冲过去。   齐楚楚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抱着被子,闷闷地笑了出来。      ☆、第126章   严青迈着长腿, 三步并作两步, 冲到净室之中, 正要伸手解决关键问题,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换洗的衣服。   就算净室之中备着洗浴的水, 没干净的衣服替换, 他待会儿总不能什么都不穿就跑出去。   男人俊朗的眉心紧拧,只好憋了火气,脚步匆匆地赶回来。   他本来是准备一拿了衣服就赶紧回净室的, 不小心往床那边扫了一眼,却见撩开的床帐里头, 侧躺着的人抱着被子,身子蜷缩成一团, 双肩似乎还在轻轻颤动。   严青面色一寒, 来不及细想,扔下手中的衣服,提着脚步赶上前。   俯下身,大手按住她削瘦的肩,声音紧张。   “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齐楚楚背对着他, 埋在被子里的笑脸顿时一僵, 颤动地双肩也安静下来。   他不是去净室解决问题了吗?   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刚刚使坏“报复”了某人一通,正乐着呢,居然好死不死被抓了个正着。   这要被他发现自己是故意逗他玩,怕是要恼羞成怒的。   其实, 一想到某人知道实情后会露出的内伤表情,她居然还坏心眼地有点小期待。   ——   不过,他这会儿好像误会了什么?   居然在问自己是不是不舒服?   大概是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很像在忍痛之类的。   虽然,实际上……是在很辛苦地憋笑。   还好,他误会了。   齐楚楚心中暗暗庆幸,艰难地收拾好面上的笑容。   依旧把脸埋在被子里,背对着他,接着他的那句问话顺势下坡,闷声回答道。   “没什么,只是刚刚胸口有点恶心。”   这个信手拈来的借口,还是齐楚楚听娘亲说的。   有些怀了孕的女人,前几个月的时候,会有这种恶心想吐的害喜症状。   虽然她现在暂时没有这种反应,不过拿来当借口,也挑不出毛病。   反正这种事,严青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   严青自然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听到她说恶心不舒服,一颗心早已被悬了起来,甚为不安。   身体里的火气早在这惊吓之中褪了个干干净净,男人面色严峻地站直身,就要往外走。   “我去请大夫。”   齐楚楚反身拽住他的手。   “不用了,真的没什么,我现在已经好了。”   “而且,娘也说过,这种是正常的反应,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根本就没有不舒服,好端端地,请什么大夫。   严青虽然这几天不敢惹她生气,所以几乎样样事情都顺着她。   可在这件事情上,却格外地坚定,拿定主意之后,完全没打算听她的。   男人不容拒绝地掰开她的手,直接朝着外间走去,朝着外面守夜的丫鬟快速吩咐了几句。   ——   可怜府里那位李大夫,天才蒙蒙亮呢,就被人从温暖的被子里挖了出来。   迷迷瞪瞪地去给将军夫人瞧病。   结果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完脉。   李大夫有些摸不清了。   这将军夫人身体不是好好的吗,半点毛病都没有。   至于那孕吐的反应,正常地不能再正常了。这世上怀孕的女人大多都是这么过来的。   严大将军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他还以为,这急急忙忙地唤他过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就这个毛病,根本没必要小题大做,请他过来。   “她这样真的没事?”   严青皱眉,看向李大夫。   刚刚看她那样蜷缩成一团,分明难受的不行。   “这个是很正常的,将军不必多虑。等过一两个月,这种症状便会自然消退了。”   “还要持续一两个月?”   严青明显不满意这样的答复,“有没有什么方子能治好?”   “这……”   李大夫捋了捋胡须,本来是想回答没什么法子的。   见到面前的严大将军一脸严肃的模样,知道不说出个法子来,这心疼夫人的大将军是不会放他走的。   李大夫沉吟片刻,晃着脑袋答道。   “这个虽然没法子根治,不过,有样药方子也许可以缓解一二。”   严青虽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复,但是瞧李大夫的神色,也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只能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李大夫了。”   ——   这日下午。   齐楚楚捂着胸口处,弓着身子弯腰对着银盆,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明明想吐的感觉很强烈,偏偏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   齐楚楚万万没想到,她早上就随口编了个谎话,结果居然就一语成谶了!   早知道这么灵,她那时候就该换个说法!   玉书站在旁边,替她抚了抚后背,担忧地道。   “夫人,您没事吧?”   齐楚楚干呕了一会儿,那种感觉总算是暂时消退了下去。   她端了案上的杯子,用清水漱了几遍口,又拿帕子擦干净唇,才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没事。”   哎,自作孽不可活。   谁让她傻的诅咒自己孕吐,结果老天爷就真的让她如愿了,以后在严青面前,连装都不用装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   “夫人,凝霜姑娘给您送了东西过来。”   外头有小丫头传话道。   齐楚楚才刚收拾好,答应了一声,周凝霜已经急不可待地冲进来了。   然后,周凝霜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你快看看。”   齐楚楚接过信,坐在椅子边读了好一会儿,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她这爹,还真是心急,刚回来,就琢磨着怎么把娘娶过去了。   “怎么样,上面写了什么?李弘能放出来了吗?”   周凝霜眼巴巴地望着她。   齐楚楚来回又看了一遍,不由得失笑。   她爹开始还问了问她的情况,生怕她被严青欺负了,说是要给她做主。到了后来,却是一心沉浸在娘这件事儿上,絮絮叨叨了许多,那激动的心情,透过纸面她都能感觉到了。   她差点以为她爹把李弘那件事情都忘了,还好,最后简单地提了一句,答应了下来。   “恩,你放心吧。”   齐楚楚点了点头。   周凝霜焦虑不安地表情立刻转为惊喜,激动之下,还用手背抹了把湿润的眼睛。   她朝着齐楚楚这边拱手道谢。   “真的谢谢你。”   “以后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会帮。”   齐楚楚瞥了一眼她红红的眼眶,奇怪道。   “你……喜欢李弘?”   不然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人?在意到为了他做这么多事,甚至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诉她了。   可是,她明明记得,周凝霜以前不是喜欢静王的吗,还想要拒绝这桩婚事的。   周凝霜愕然抬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从来也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甚至,是她自己。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周凝霜紧张地捏了捏手指,目光茫然地垂下,没有回话。   喜欢吗?她好像只是不想亏欠那个傻子,才会做这些事。   齐楚楚见她这样,也就没再追问。   好吧,她们两个关系其实也没多好,她大概是怀孕闲着无聊,所以八卦一下。   如果周凝霜这么在意李弘,那为什么一开始,又要粘着静王不放呢?   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难不成上一世,跟静王有什么渊源?   齐楚楚眯了眯眸子,扫了周凝霜一眼。   不过既然静王这一世没看上她,上一世,恐怕也差不多。重生的是周凝霜,又不是静王。   更何况,静王很讨厌被戴上这种“乱=伦”帽子,根本不可能同这个外甥女扯上关系。   如果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渊源。   那或许是因为,静王将来……会变得大不一样?   所以周凝霜才不顾“乱=伦“的名声,费尽心思想要嫁入静王府?      ☆、第127章      静王府正厅之中。   一身紫袍的静王端坐在上方, 啜了一口茶水, 笑着看向来人。   “临平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静王清楚得很, 以这位堂哥的荒唐性子,每天花天酒地的时间只怕都嫌不够, 怎么会突发闲心, 跑他府里来攀交情了。   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不定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又让他这儿帮忙收拾烂摊子来了。   静王摩挲了一下手指,唇角讽刺地扬起, 眸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转瞬即逝。   ——   还好齐远正想着自家闺女交代的事情, 也没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不悦之色。   楚楚都说了,那李弘也算他转世投胎的“恩人”了, 自然不好再让人呆在那又苦又脏的大牢之中。   齐远昨儿个收到楚楚的信, 快速地回了封信之后,今天就赶紧到静王府这儿来了。   听说这次李弘犯的案子,因为涉及到临平王这个皇家子弟,事关重大,当今圣上就将事情交给了静王来处理。   齐远想着自己如今既然成了临平王, 和这静王好歹也是堂兄弟的关系, 想必这事情, 找他提一提,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不瞒静王殿下,我今日过来,的确是有事相求。”   齐远拱手, 既然被看出来了,索性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   “临平王请说。”   静王摊手示意,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果然如他所料,这个堂兄就是摊扶不起的烂泥。   也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人要遭殃了。   ——   “我听说,那位李弘公子被关在大牢之中?”   齐远听他语气和煦,还算好说话,先问了一句。   静王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皱眉头。   怎么,这家伙是嫌处罚的不够重?   难不成还想让人以命相抵?   可这家伙现在活蹦乱跳的,半点也瞧不出来受了重伤,哪有让人家陪一条命进去的道理。   况且不是静王污蔑他,实在是以这个堂兄的人品,就是不调查静王也能猜出来,定然是临平   王又做了什么不堪的脏事儿,才会惹得李弘这个品性良好的青年动手。   静王实在是一点也不想帮这堂兄,巴不得早些把人放出去结案。   可谁让父皇偏心呢。   想到父皇之前的吩咐,也不好给他难堪,静王敷衍着回道。   “的确如此,不过这案子还没结,本王这几日正烦恼着,临平王可是有何高见?”   也不知这不着调的堂兄会提出什么要求来。   ——   听到静王的回复,齐远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   “其实当日的事情,倒也不全是他的责任。我如今已经痊愈,也无意追究责任。关了他这些   时候,也已经让他受到教训了,私以为,静王将人无罪释放便是。”   静王扫他一眼,眸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惊讶。   他等了片刻,可没想到,会等到这样的一句话。   这临平王是怎么了,陡然间换了性子不成?不止不重罚,居然还要将人无罪释放?   这话真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吗?   自个怎么就觉得那么不真实呢。难道是暗地里憋着什么阴招?   ——   静王这会儿惊讶的神情,自然是被齐远注意到了。   临平王的不良品行,他借尸还魂的这些日子,早已有所耳闻了。   他这陡然间“改邪归正”,难免会让人觉得奇怪。   还好,他之前就想好了说法。   不然这一时半会的,怕是遮掩不过去。   齐远定了定神,不自在地摸了把下巴,脸上露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解释道。   “其实这件事要放在以前,肯定是要好好惩治那小子的,可是如今……不怕静王殿下笑话,我这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这胆子却是越发小了。放人一马,也当是给自个儿积福了,您说是不是?”   静王哂然一笑,心中的疑惑早已变成了不屑。   他就说呢,这家伙怎么会破天荒地换了性子。   原来啊。   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怕折寿呢。   也是,上次这家伙险些都入土了,能不怕吗。   难怪近些日子伤好之后,都不如以往嚣张了。   “既然临平王都不介意,本王自然也愿意成人之美。”   静王扬眉一笑,随口答应下来,又唤了个侍卫过来,吩咐了几句,让他往官府那边去了。   “多谢静王。”   齐远心中松了口气,今儿个李弘大约就能放出来了,楚楚交代的事情也算是办好了。   ——   下一步,他该琢磨琢磨,操心自己的事儿了。   还好这临平王之前浪荡惯了,不喜欢娶个夫人来管着自己,当然这正经的世家女子,也没几个看得上他这么个纨绔草包的,因此府中一直也没个正经的王妃。   可是……虽然没有正经的王妃,后院那一堆美妾通房,凑起来都足够热热闹闹地搭台唱戏了。   想到那跟集市似吵吵闹闹的后院,齐远就头疼得很。   要娶人进来,总得先把后院给散了再说。   可他上次才让管家把这话提了提,那一群女人险些没把王府给闹翻了天。   这些肯留下来生活的的,大多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这陡然间让她们离开王府,那还不是跟天塌下来似的。   就算承诺发给她们足以裹腹的防身银子,可这吃得饱和日日享用美味佳肴哪能相提并论呢。   还不如死皮赖脸地留在这府里,就算不受宠也碍不了什么事儿。   临平王一向大方,每月的份例银子都够她们买上两三样贵重的首饰了,更何况在府里吃吃喝喝也花不着什么钱,哪像着去了外头,还要自己谋营生。   她们可不傻,有丫鬟婆子伺候,过得舒舒服服,想不开的蠢货才会答应离开呢。   ——   就这么着,这些人死赖着不肯走,齐远心里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家娘子娶回来,可也不敢就这么娶。   到时候见着这一窝后院,自家娘子还不知该多堵心呢。   可这人又是原来的临平王留下来的,也算是“他”的家人了。   自个儿占了“他”的躯壳不说,现在要是把“他”这些家人给强行赶走,似乎也太不地道了   些。   要不是临平王死了,他哪有机会再见到娘子和女儿呢。   齐远倒底是抢了人家的身体,心中有愧,这事儿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琢磨着能不能想个什么好的法子,让她们心甘情愿地离开。   ——   “王爷,景阳王前来拜访。”   有小厮在门外传话道。   “快请进来。”   相比于对着齐远时不冷不热地敷衍态度,静王这会儿语气明显热切了许多。   一身月白色绣云纹长衫的景阳王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静王已经起身迎了出去。   一面领着人进了屋,一面朗声笑道。   “皇叔来的可巧,侄儿前些时候得了些新茶,正准备什么时候邀您过府一品来着。”   景阳王拍了拍他的肩,心情颇好的样子,“那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儿个好了。”   两人进了屋,看到屋里的人,景阳王温和儒雅的面容上,闪过一抹讶异。   静王怎么会和这个人交好?   ——   齐远为了当这个冒牌的临平王,也是做了些功课的,看到这人气质儒雅约莫三十五六的模样,静王又称他为皇叔,立刻就猜出来,这是当今圣上的幼弟——景阳王。   要是他那时候没死,和这位景阳王年纪倒是差不多。   不过,他现在矮了一辈,要尊称这人一声皇叔了。   齐远起身,上前鞠躬行了一礼。   静王刚说了品茶,便已经有机灵的下人明白了,立刻送了新的茶叶和全套的紫砂茶具,然后有个娉娉婷婷的美人走上前来,动作熟练地开始沏茶。   一时间,清雅的茶香在屋子内缓缓荡开。   齐远这才知道,感情景阳王这样的才是贵客,才能享受这上等茶叶的待遇。他这样的,连杯好茶都喝不着。   既然这都开始沏茶了,静王也就不好再赶齐远走了,这时候赶人,就好像他小气地不肯请这人喝茶似的。   齐远这人不爱喝酒,却爱品茶。   好酒难得,这好茶却更为难得。   茶叶好自然是难得,这沏茶人的技术,却也是十分重要。   而静王府里的这位沏茶女,显然是个中高手。   闻到那茶香,齐远就有些走不动路了。   反正静王也没有赶他走,他索性就厚着脸皮留下来,蹭杯茶再走。   接过茶盏,齐远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好茶!果然是好茶!   ——   静王那边正和景阳王说着话,不知讲到哪里,忽然叹了一句。   “皇叔,都这么些年了,您真的不考虑再娶一房?”   静王心中暗暗惋惜,他这皇叔着实是个痴情的,这景阳王妃都去世快十年了,也没见他有再娶的打算。   景阳王妃生下的几个孩子也都快到娶亲的年纪了,他这皇叔却还孤零零的一个人,家中也没个女主人操持,虽然有一房侧妃,可到底只是个侧妃,算不得当家的女主人。   景阳王曲起手指,在硬木桌面上轻扣了几下。   这次却没像以往一样,立刻摇头。   静王正瞧着他的反应了,一看这样,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难不成这次有戏?   “皇叔要是打算再娶,这两天我让王妃多多去各府走动走动,也好替您参谋参谋人选。”   谁知,景阳王听到这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   静王正以为自己会错意了,下一刻,却又听到景阳王开口道。   “不过,我确实有事要麻烦静王妃。”   “皇叔尽管说,我们乐意之至。”   “可否烦请静王妃去一趟威远侯府,替我议一桩亲事。”景阳王斟酌了一下,直接开口道。   静王却是微怔。   威远侯府,提亲?   景阳王这是看上谁了?   府里适龄的,就只有他那几个还没成婚的小姑娘家的。   大姑娘严芷宣、二姑娘严芷兰,还有表姑娘周凝霜。   这……可都是他的侄女辈的了啊,都跟景阳王差了两个个辈分了,年纪也够做他女儿了。   真没看出来,他这皇叔也是个爱啃嫩草的。   不过,皇叔不管娶了谁,他的侄女儿反倒要变成他的皇婶婶了,这辈分好像乱套地有些严重啊。   “皇叔,那几个小丫头处事都欠稳重了些,怕是当不起这么重的位置,还是让王妃给您挑个更好的如何?”   静王建议道。   景阳王放下杯子,反应过来他的话,朗声笑了起来,摆摆手道。   “不不……你误会了,我怎么会打那几个小丫头的主意。”   “那您是?”   这府里,也没别的什么独身的女人了。哦不对,他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周凝霜的母亲,自家王妃的姐姐,可不就还独身着呢么,而且年纪也相当。难道景阳王看上的,是她?   她这足不出户的,景阳王什么时候看上的?   静王这边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听得景阳王再一次颠覆了他的想法。   “咳……本王想求娶的,是侯府那位将军夫人的母亲程氏。”   “什么,楚……严二夫人的母亲?”   静王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还有这么个人。   “正是,之前参加严大将军的婚礼时,曾经见过程夫人一面。这回还要麻烦侄媳妇,帮忙做这个媒。”   原来是当初婚礼上见过,静王这才恍然。   也是,就凭楚楚的容貌,她母亲的相貌只怕也是百里挑一的。   难怪连皇叔这样挑剔的人,都千年难得一遇地动心了。   “皇叔尽管放心,这件事就抱在侄儿身上了。”   静王拍了拍胸膛,万分笃定地保证道。   ——   与此同时。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   静王一眼扫过去,心中抽痛了一下。   那可是他最真爱的一套紫砂茶具,今天为了招待景阳王才特地摆出来的。   居然被这家伙给摔了!   “临平王,您没事吧?”   静王按下不快,问道。   “没……没事。”   齐远收紧拳头,手指都掐进掌心了。   心里一浪又一浪地涌了上来,又是憋屈又是气愤。   他这还没开始计划呢。   媳妇儿居然就被人惦记上了!   差点连提亲都被这家伙抢先了!   齐远往景阳王那儿瞥了一眼,越发不痛快了。   好吧,要是他没有回来,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个很好的人选。   模样端正,气质儒雅,年纪也和程氏差不多,更何况,他又是堂堂王爷,自然能给程氏衣食无忧的生活。听静王之前的语气,景阳王这些年也没娶亲,都是因为原来的景阳王妃,算是个专情的人。   程氏要是真的跟了他,想必也会过得很幸福……说不定,比跟他新婚的时候过得还好……到那时候,说不定日子一久,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了。   齐远这心里一时酸溜溜的,万分不是滋味。   现在他回来了,不管这家伙多好,他坚决不会把媳妇儿让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齐爹偷听小能手哈哈   ☆、第128章      听得静王这边信誓旦旦的保证, 景阳王面上神情舒展了些。   静王府和威远侯府是姻亲关系, 这件事若是王妃能够从中搭线, 到那边帮忙说和说和,自然是把握更大些。   说不定, 过不了多久, 他府里也该将成婚的事宜一一准备起来了。   说起成婚,一时脑海中不由又想起在婚礼上见到的程氏。   那时候她好像是穿着件荔枝红的衣裳,这鲜艳的颜色衬得她那张脸越发莹白如玉, 一头乌黑的青丝高高挽起,柳眉细细, 乌眸水润。   秀气的眉眼弯弯,看向新娘子的时候, 眸中漾着几分柔情与不舍, 一瞧便知道是个温温柔柔的性子。   景阳王初见之时,竟是一时没回过神来,看了好半晌,都有些怀疑这人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样面容秀丽的年轻佳人,怎么可能会是新娘子的母亲, 还是亲生的?   可后来严大将军和那位新娘子拜堂成亲时, 她红着眼眶、泪盈于睫的模样, 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若不是亲生女儿的婚事,怎么会这般又是喜又是泣。   ——   自从王妃过世之后,景阳王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在那滴晶莹的泪落下时, 终于再次缓缓开启、重见光明。   他都为自己这样的反应感到意外。这几年来,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动心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体会,似乎还是和王妃新婚燕尔之时。   当然,景阳王也得承认,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也不是毫无缘由的。   大概是因为程氏的容貌也好,性格也罢,都十分合乎他的心意。   而且虽然模样不同,可她笑起来的样子,却让景阳王想到了十多年前的景阳王妃。一样的温柔,一样的贤惠。   因为这些冥冥之中的种种巧合,他才会生出这种感觉来。   景阳王那时候盯着人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她倒是感觉敏锐得很,柳眉皱了皱,微微侧过头,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   还好景阳王反应机警,及时拉着身边的静王闲聊,这才避免了被当成轻薄浪子。   ——   想起那一日的情形,景阳王唇角微扬,修长手指端起案上茶杯,轻呷了一口。   正舒舒服服地品着茶,却觉得似乎有一道奇怪的视线落在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景阳王将杯子搁下,抬眼朝视线的来源处看去。   这个不着调的临平王,忽然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是怎么回事。   ——   景阳王扫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一段时间不见,这个纨绔侄儿瞧起来似乎正常了点,比往日少了几分风□□=邪之气。   许是之前生死关头折磨了一通,这纨绔侄儿有些胖的身形,现在瞧起来清减了许多。   那张圆润的脸居然也瘦了不少,隐约现出些清俊轮廓来。   虽然和静王这样的美男子是比不了,但总算不再像之前一样不堪入目。   要知道,身为皇族子弟,别的不说,在容貌这一项上,一般都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毕竟母亲是美人,祖母是美人,外祖母是美人,甚至追溯到曾祖母、外曾祖母……无一例外。   这么一代代地传下来,想要长成个歪瓜裂枣,倒还真是挺难的。   要是以临平王原来那副样子走出去,陌生人见到,只怕都难以相信这是堂堂的王爷。   皇家子弟,就算长得不俊秀,也没有长成这幅痴愚模样的。   其实这临平王以当年小时候的模样来看,底子倒是不差的。   只是世人有俗语道,相由心生。   这临平王多年来沉溺于声色之中,一日日地无所事事,喝喝美酒,享用美食,哪能不长胖。   兼之又沾染上酒色之气,浑身都透着不正经的气息,长年累月下来,虽然不到三十的年纪,却已经被酒色掏虚了,模样瞧着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过今儿个一见,他这大病一场,也没那个时间耽于酒色,整个人瘦下来,看着清爽干净了不少。   ——   “皇叔,您说的是……要向严大将军的岳母提亲?”   齐远按下心中的不快,抱着点儿侥幸,开口问道。   只盼着刚才都是他听错了。   本来娶媳妇儿这事就够他烦心的了,现在还横插这么一个优秀的“情敌”出来。老天爷这是故意折腾他呢。   ——   景阳王闻言,目光探究地扫了他一眼。   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的确如此。   就见斜对面坐着的侄儿脸色有些发青。   怎么?   这侄儿怎么关心起他的婚事来了。   而且方才听到这消息,还失手摔了杯子,还有现在这幅表情,倒像是很在意这件事似的。   景阳王忽地想到什么。   难不成……这侄儿也见过程氏?   然后和自己一样……动了什么心思不成?   景阳王心中才刚冒出这么个念头,却是摇了摇头,暗暗否定了这种无稽之谈。   这个侄儿的风流痞性他也听说过一些。   虽然好色,却也不是什么都爱,喜欢的一般都是十六七岁、正当芳华的小姑娘,甚至有时候丧心病狂地,连十三四岁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都能看上。   程氏虽然美,就算模样保养的好,瞧着也是二十多岁的妇人了。和这纨绔侄儿的偏好,倒是半点都沾不上边。   自己这也是一时想多了,就算程氏这人很对他自己的胃口,也不是人人都爱的。   再说了,就算这侄儿真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心思,难道还有胆子以下犯上,和自己这个做皇叔的抢不成。   ——   齐远这边,看到景阳王毫不犹豫地点头,知道这件事绝不是误会,最后的那点儿希望也破灭了,脸色也愈发难看了。   他这会儿自然不好说什么,他也没有立场阻止这件事,静王又是站在景阳王那边的。还放下大话,说定然能办妥这件事。   呵,他怎么可能让静王真的做成这个大媒人!   既然事情都这样了,他还呆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赶紧回去,好好想个法子,快一步把自家娘子娶回来才是。   “我还有些急事赶着回去,就不打扰皇叔和静王殿下谈话了。”   齐远站起身,拂了拂衣服下摆,干净利落地告辞。   ——   “怎么会这样?”   琉璃灯盏映出一片暖黄的光,齐楚楚坐在凳子上,捧着手中那封信,乌黑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显然是惊愕异常。   自家娘亲都这么足不出户了,居然还会被什么景阳王给看上。   如今,那景阳王居然还有意,要娶娘亲当继室。   这个消息,实在也太让她意外了。   这要是当初亲爹没回来,她说不定,还会仔细斟酌一番这件事。最后会怂恿母亲答应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她也不忍心看母亲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终老。   可是现在。她爹既然回来了,娘也知道了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嫁给什么景阳王了。   不过,现在事情倒是有些棘手。   景阳王那边,自然是要拒绝的。   要是过段时间临平王过来提亲,她们反而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事也太奇怪了些。   程氏拒绝了温文儒雅的景阳王,偏要嫁给一个好色的纨绔子弟。   这叫外人看来,岂不是意味着在程氏心中,景阳王连临平王这种花花公子都比不上。   这不是狠狠地打了景阳王的脸么。   ——   齐楚楚这边正纠结着,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严青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她斜后方,高大的影子落下来,将她整个人都覆盖其中。   他问完这句话,垂下目光,往她捧着的信纸上扫了一眼。   “这信是岳……临平王那边送过来的?”   让他管一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叫岳父,一时间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   ——   齐楚楚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合上手中信纸,站起身转过来,挑眉看他。   “怎么,大将军要不要亲眼看一看,说不定这信上,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呢。”   严青神情一僵,面色有些讪然,“不用,我知道你不会的。”   上次那件事,这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   严青抿着唇,没再说话。这些不是凭空她想出来的,是自己口口声声栽赃到她身上的。   现在这些,却是让他再一次想到当时,曾用什么侮辱的语气和行为伤害过这个人。每每想到,他都恨不能杀了当时的自己。   “哦,那可说不准。”   齐楚楚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   男人英俊的脸一时有些发白,目光紧紧地盯着她,跟盯着猎物的狼似的。就怕一个不注意,猎物下一刻就从自己的领地中彻底消失一样。   上次他伤人太重,这丫头难不成一气之下,还真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齐楚楚见他这种眼神,就知道,自己只是刺一刺他,这人居然真的半信半疑起来了!   一时心中倒真的不痛快了,纤细的手指掐住他小臂内侧,使足力气,狠狠拧了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有好多营养液了呀,谢谢小天使们这段时间的灌溉^_^   ☆、第129章      虽然是习武之人, 可小臂被这么掐着, 还是有点疼的, 严青暗暗吸了口气,僵了一下。   瞥见自家夫人杏眸圆瞪的样子, 他这会儿哪里还看不出来。   方才那话, 分明是夫人故意骗他玩的。   只是他关心则乱,却是一下子掉到这狡猾夫人的坑里去了。   还好是骗他的。   ——   虽然胳膊上都被拧红了一块,严青明白过来这一点, 却是微微勾起唇,浓密的剑眉舒展开, 眸中警惕之色已然消失,转而变成了温和的笑意。   齐楚楚只觉得手底下的胳膊硬邦邦的, 捏的一点都不痛快, 她手指有些酸,感觉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人,胳膊没事长那么硬做什么,她捏都捏不动。他这边似乎也没什么反应。   还是之前用某种特别的方法调戏,某人僵直着身体、强行忍耐的样子好玩一点。   这种程度很轻的皮肉之苦, 估计对他这种习武之人而言, 也许根本算不了什么。   ——   齐楚楚正要收回手, 却见男人垂目看向自己,目光温和,唇角竟然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咳,他这什么毛病, 被自己拧了还这么开心?   这家伙……难不成有啥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很喜欢被虐=待不成?   噫!   以前没看出来啊!   齐楚楚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只觉得后背毛毛的,很是迅速地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却忘了后面是桌子,眼看着后背就要撞上坚硬的桌角。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眉心一紧,倾身向前,一只胳膊及时地伸出,勾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将人揽入怀中。   齐楚楚被他这么一带,身子便往前倾去,鼻子一下撞到他硬邦邦的胸膛上,一时间疼地哼了一声。   ——   “怎么了?”   男人英俊的剑眉紧蹙,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语气有点儿紧张,垂眼去看她。   齐楚楚在他怀中退开一点儿,摸了摸鼻子。   那一下撞得她鼻梁有些酸,连带着眼睛周围也有些酸涩。   齐楚楚吸了吸鼻子,郁闷地仰头看他。这人也不知道收敛点力气,还好她这撞得是鼻子,不是肚子。   因着眼眶发酸,眸中水汽上涌,这般仰着头,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   严青低头见她这幅“痛苦”的模样,一时还以为是她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世人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   严青现在却是觉得,这怀孕中的女人,何尝不是叫人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现在看她皱个眉头、露出一丁点不舒服的模样,严青就觉得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大夫。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大夫。”   “不许去。”齐楚楚呵斥一声,一手依旧捂着鼻子,说话都带着点儿鼻音,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袖。   动不动就叫大夫,上次她假装孕吐叫大夫也就罢了,这次连撞个鼻子都要找大夫,他不嫌丢人,她还嫌呢。   “都怪你刚才抱太紧,害我撞到鼻子了。”   齐楚楚一边哼哼道,伸出纤长如玉的食指,点了点他胸前,还是戳都戳不动。   ——   严青恍然,长松了一口气,不是身体不舒服就好。   虚虚地将人抱在怀中,不敢再像方才那样用力了,扬眉笑道。   “是,都是我的错。娘子要是还生气,尽管再打我消消气,我保证绝不还手。”   齐楚楚看着他的笑容,点着他胸前的手指僵硬了一瞬。   噫!不要脸!   是不是巴不得她虐=待他呢。   她可不要再满足某人那种奇怪的癖好。   ——   严青被她嫌弃的目光看的一脸莫名,不知道是哪里又出问题了。   齐楚楚正要伸手将人推开,严青却是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是不容离开的姿势。   男人虚虚环抱着她,低头直视她的双眼。   ——   趁着这会儿气氛正好,严青平复了一下呼吸,终于决定将心中憋了好些时候的话说出来。   “楚楚,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依然是那句话,你怎么惩罚都可以。但我们是夫妻,以后如果再遇到什么事情,我希望你先通知我一声,行吗?”   男人薄唇抿了抿,没有听到她的回答,那双淡色的眸子闪过一抹暗光,看着她继续道。   “或许现在的我,并不值得你全心信任。但是,就当看在咱们孩子的面子上,你能不能暂时答应我?以后遇到事情,不要一个人独揽下来,让我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我没有……没有不信任你。”   齐楚楚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几乎都有些听不见了。   ——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看向地面,以避开他的视线。却还是有种心思被人洞穿的感觉。   虽然她一直口口声声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与严青。   但她心底也隐约清楚,自己又何尝没有做错的地方。只是不肯承认。   夫妻之间,原本就该相互信任。   如果她当时坦诚相待,丝毫没有对严青隐瞒。   严青也不会因为察觉到不对劲,做出背后调查她这种事儿。   而假设当时她站在严青的立场。   如果是严青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私下见面,被自己亲眼撞见了。   她的反应,恐怕也不会比严青好多少。   说到底,这次两人险些酿出大祸伤到孩子,严青虽然要负大部分责任,她却也不能算完全无辜。   ——   她那时候知道父亲可能重生时,似乎并没有想过,要立刻和严青提这件事,最多也就是打算先拖着,等到完全确定之后,再知会他一声就是。   大概是习惯了独自决定独自行动,整件事,她从头到尾都未将严青考虑进来。   也许是心中莫名地不安,也许是不相信他会完全信任,她虽然不是故意,却也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她自己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是,她心中的确早已生出了好感,甚至是喜欢,但是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她并不是毫无保留地相信着的。   如果说,她自己都没有将信任完全托付出去,凭什么对方要能完全地信任她?   ——   严青见她虽然嘴上不肯承认,可低着的头已经表明了态度。他勾了勾唇角,苦笑一声,抚了抚她垂在背后的柔顺黑发。   “楚楚,我是不是很小心眼,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的时候,我真的没办法不在意。”   齐楚楚吸了吸鼻子,堂堂大将军,说自己小心眼,也不嫌丢人。   “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严青,别说了。”   齐楚楚探出手,环住他劲瘦的腰间,将有些湿润的脸埋在了他胸前,喉咙有些堵得慌,闷闷地道。   “我答应你。”   贴在他胸前的脸颊,早已是湿漉漉一片。   他这番话大概酝酿了很久,字字肺腑。   如果不是真心以待,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任由她各种不坏好意地欺负,宁愿各种憋着难受,也不肯违逆她的心意。   要不是仗着他的喜欢,她又怎么能这样为所欲为。   这段婚姻开始以来,她一直以为,完成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已经算是付出良多。   至于真心,可以有,但不会毫无保留地交出。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却没意识到,陷得更深的对方,会因为这样不平等的对待,而患得患失。   齐楚楚伸手摸了一把脸,往他怀中贴的更近了些。   “恩,我以后有事都不瞒你了。”   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凭什么只有自己保证,该礼尚往来才是。   “但是你也不许有事情瞒我,也不许再欺负我。还有以后私底下都要听我的。”   在外面,当然还是要给他面子的。   至于私底下,反正差使他做这做那也没人发现。   严青眸中亮了亮,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声音低沉,带着缱绻的柔情。   “好,以后都听你的。”   只要能换的她的真心,当个妻管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   两人抱着腻歪了好一会儿,严青忽然问道。   “你之前,为何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恩,哪种眼神?齐楚楚有些没反应过来,回忆了一下。   啊,那个。   是说掐他那时候的眼神吗?   想起来他指的是什么,齐楚楚目光闪躲了一下,有些窘迫。这种私事,戳破了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呢。   可刚刚才答应了的事,也不好反悔。   要不然,她可不就不守信用了嘛。   齐楚楚思索了一下,只好听话地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   说完,还一脸狐疑地瞧着他,正是之前那种让严青莫名其妙的怪异眼神。   严青这边听完她的话,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瞬间黑了,跟乌云压境似的。   什么叫……他有喜欢被虐=待的奇怪癖=好。   某人咬着牙,一张脸阴晴不定,一字一顿地恶狠狠强调道,“没!有!你——想多了!”   他明明是因为知道她不会离开了,这才有些高兴地笑了。   怎么在她眼里,就成了十分享受被=虐的滋味了!   人说一孕傻三年,她这才刚开始怀孕了,就开始傻得不轻了!   “真的?”   齐楚楚半信半疑地看他。   严大将军黑着一张脸,气炸了。   ——   另一边,一个多时辰之前,锦绣院中。   一个身穿浅绿色褙子的小丫鬟微微弯腰,附在老夫人耳边,将王妃交代的话一一传达。   老夫人听完,面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没想到,这程氏足不出户的,居然叫那位丧妻多年的景阳王给看上了。   还特意托了王妃在其中牵线。   不过,这程氏和楚丫头不愧是亲母女,两人的模样和身段,即使是放在世家贵女之中,那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程氏都已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大女儿都出嫁了,却依旧美貌得很,瞧着跟二十来岁的妇人似的。   要不是她这几年都安安静静地呆在小院里照顾小女儿,连侯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只怕早就被人瞧上了。   如此想了一通,老夫人也倒不奇怪,怎的不过是在婚礼上露了一面,程氏就被景阳王惦记上了。   这美貌动人又性格温柔的女子,宜室宜家,本就是世上大部分男人的心头好。   老夫人歪在罗汉榻上,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对那穿浅绿褙子的小丫鬟道。   “跟你们王妃说一声,这件事我先探探她的口风。要是她那边有意,王妃再过来拜访也不迟。”   “是,奴婢知道了。”   那丫鬟屈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回道。   ——   景阳王这个人,为人温和儒雅,在外面风评一向很好。   当年景阳王妃过世之后,这位王爷甚至出人意料地为发妻守孝了一年。   其实,就算是民间的那些出身平凡的男子,也少有做到这样的。   这世间妻子为丈夫守孝的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可反过来,丈夫却很少有甘心为妻子守孝的。   甚至有不少男子在发妻过世不久后,转眼就另娶了新人。   景阳王身为皇族中人,能为妻子做到这样的程度,这么多年也没有另娶,着实是十分难得。可见的这人,定是个十分看重感情的。   程氏的夫君也离世好几年了,这么个秀美温婉的女人,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还年轻着呢,要是一直守寡几十年,也实在是有些可惜。   老夫人并不像有些古板的老人家那么迂腐,这逝者已逝,该守的孝程氏也守了,要是能够觅得一桩新的姻缘,夫唱妇随,和和美美地过好下半生也挺好的。   如果程氏和这景阳王的婚事真的成了,两人男才女貌,也算是佳话一桩了。   虽然心中觉得这桩婚事十分不错,不过老夫人觉得,也不好贸贸然让王妃这么过来。   这程氏和楚丫头不一样,性子太软脸皮太薄,还是先探探她的口风为好。   如果她一心只想着为亡夫守一辈子,绝不愿改嫁,就算可惜了些,也不能勉强。   要是她不那么抗拒改嫁,那自然就更好了。   ——   老夫人眯了眯眼,挥挥手,让那穿着浅绿褙子的丫鬟退了出去。   沉吟片刻,唤过身边的大丫鬟冬荷,低声吩咐道。   “你去一趟紫竹居,请齐夫人来我这院子里坐一坐。”   “是。”   冬荷低头应了一声,便出门往外去请人了。   只是走在路上,心中却有些奇怪。   老夫人和程氏平日里并不怎么亲近,怎么忽然想到请程氏过来坐一坐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   ——   程氏换了件干净衣裳,在冬荷的带领下,往锦绣院那边走,心中只琢磨着,老夫人会不会是要跟她说楚楚的什么事儿。   好像女儿和女婿如今并没有分房睡,这两年轻人不懂事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乱来。   如今什么事儿都可以先搁着,这孩子的事,却是重中之重。难道老夫人是为了这个特意找她过去,让她劝劝楚楚那丫头?   程氏心中惦记了一路,到了锦绣院正房之中,见得老夫人笑眯眯地请她进去坐,不由得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程氏柔柔地问了声好,便被老夫人拉到身边坐下了。   ——   老夫人说了会儿闲话,打量了程氏一眼,感叹道,“楚丫头如今也嫁人了,齐夫人还这般年轻,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齐夫人别怪我这老人家多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这女人家的,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日子终究有些难捱。”   “劳烦老夫人挂心了,不过还有阿菱陪着我,倒是不觉得难捱。”   程氏柔声回道,没大听明白老夫人的话中深意。   老夫人笑着看她一眼,“阿菱那丫头将来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等她嫁人了,你可怎么办?要是能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陪着,这日子也过得更惬意舒服些。”   程氏听到这话,隐约明白过来,老夫人这好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一时垂下眼睑,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您问这个……是有什么事儿吗?”   老夫人见她模样,应该是猜出来了,看上去也没有很抗拒,微微笑道,“正是你猜的那个意思。”   ——   程氏闻言,白皙的脸颊有点儿红。   这平白无故地,老夫人特地请她过来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有谁找过老夫人?   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曾见过什么外男,应该没有人认识她才是。   突然之间,谁会找上门来,还提到这事儿?   还恰巧是这么个时候……   对了,楚楚说……齐远现在成了冒牌的“临平王”,才刚回来,就琢磨起成亲的事儿了,楚楚转达给她的时候,还笑了一通。   不会是这家伙沉不住气,背着她们做了什么事儿吧?   现在自己和楚楚都在威远侯府,现在的齐远自然是不好直接与她们相认,所以只能先找上了老夫人这边?   不过,这人也不提前给自己通个气。   还好楚楚及时将那封信里的话告诉她了,不然她这会儿肯定一头雾水呢。   ——   “这事儿是突然了些,你也别急着做决定。”   老夫人见程氏低着头没说话,知道她乍然听到这消息,只怕是有些来不及反应,便笑着建议道。   “不如这样,改天请那位王爷过来府里坐坐,你先悄悄儿见上一面。你要是觉着合适,再谈后面的事如何?”   这改嫁之事,也还是得慎重些,两方都有意思才行。   ——   王爷?程氏心跳快了些,面上有些发热,果然是齐远啊。   说起来,上次在观音庙其实遇到过他一次。   不过那时候,她一心以为这人也是个登徒子,哪会想到里头早换了芯,害怕还来不及,哪里仔细打量过,慌不择路地便逃了。   齐远回来以后,她还没机会真正见他一次。要是能借着这个机会,在暗地里看看他也好。   也不知道他这占了临平王的身体,现在适应的好不好。这种又不是自己原装的躯壳,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程氏想到这里,便有些忧心,越发想要看一看那人了。   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老夫人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大肥章终于来啦! 居然把自己写哭了,最近泪点太低哈哈。   ☆、第130章   威远侯府西苑之中, 临湖是一座四角攒尖顶古亭。   亭中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正在下棋。   左边身着鸦青色长袍的, 是威远侯府的严侯爷。   另外一边,身着月白绣云纹锦袍的男人, 气质儒雅, 修长的手指夹着黑色棋子,目光专注地望着棋盘,正是受邀而来的景阳王殿下。   ——   严侯爷其实颇有些搞不懂, 母亲交代他今日留在家中,难道就是为了陪这景阳王下棋。   老夫人不愿说其中的缘由, 严侯爷自然也不会执意相问。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是母亲的话, 严侯爷身为孝子, 自然不会违逆。   况且,他近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事在身,留在家中歇息一日也无不可。   听说景阳王此人于棋术一道颇有造诣,正好也能借此机会讨教一二。   今儿个天气晴好,湖边清风徐徐, 倒是个十分适合下棋的地方。   ——   古亭偏东的方向, 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往里走, 大约十来步远的地方,伫立着一座轻巧的木质阁楼。   阁楼高两层,四面都是通透的花窗,就算坐在阁楼中, 也能欣赏到外头的湖景。   此时,西边的窗扇处,一扇小轩窗被支起了一个角度。   “来,过来这边,看看可还瞧得清楚?”   阁楼之中,老夫人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笑眯眯地朝着程氏招手。   老夫人自己年纪大了些,自然是瞧不清的。   不过程氏如今还年轻着,眼睛还利索,这距离不算远,虽然不比站在面前那样清楚,但应该也能瞧得见大致的样貌。   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老夫人灵光一现想出来的,刚好这座阁楼和亭子隔得近,只要让程氏在这里看上两眼,要是万一她不喜欢,反正两人连面都没见上一面,也没什么要紧的。   虽然特地做了这样的准备,但老夫人觉得,以景阳王的模样气度,程氏不会不满意的。   这两人的姻缘,八=九不离十是要定下了。   这人年纪大了,见着这种和和美美的事儿也高兴,也怪不得有些府里的夫人上了年纪,就乐的四处帮人做媒。   ——   程氏脸颊微红,这件事是自己答应的,到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太扭捏。   而且,难得能见他一次,她也有些期待。   “是,老夫人。”   程氏应了一声,走到老夫人身边,站着的地方,正好对着那扇半开的窗。   顺着打开的窗往斜下方看去,正好能见到不远处的亭子,还有亭中静坐的两人,甚至摆在石桌中间的黑色棋盘都隐约可见。   程氏微微弯下=身,朝着那两人的方向看去,心中不由得砰砰直跳。   上一次,两个人近在咫尺,她居然都没能认出齐远来,这次可要好好瞧瞧才是。   严侯爷是亲家,之前楚楚成婚的时候见过几次,程氏自然是认得出来的。   这么说,坐在严侯爷对面的那个人,应当就是齐远了?   不过,这会儿时机有些不凑巧,程氏向下看的时候,那人正低头看着棋局,倒是瞧不见模样。   程氏手心攥着,紧张地都渗出一层细汗来了,望着那正专心下棋的人影,眼眶有些发热。   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们夫妻两,居然还能有团圆的一天。   美好地跟在做梦似的。   ——   程氏目光在那人身上停滞了一瞬,不知想起什么,温婉的柳眉轻轻蹙起,目中也带着几分疑惑之意。   她怎么感觉,这人背影瞧着,比上次在观音庙见到的那一眼,清减了许多呢?   是她的错觉吗?   又或许,是她上次慌慌张张地,所以记岔了?   程氏抿着唇仔细思索了一下,也对,她上次逃跑地匆忙,连片刻都不敢停留,哪里去认真记过那人的身形模样。   如今脑子里也只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了,是自己记忆混淆了也不一定。   ——   “怎么样,能看得见吗?”   老夫人见她站到窗边,俯身看着下面,没什么动静,关切地问道。   只是见到了背影,没见到脸。虽然说脸应该不一样了,可里头的芯子是她熟悉的啊,要是看到了脸,多少会有点儿熟悉的感觉吧。   只可惜,似乎运气有点不好。   ——   程氏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就算再待下去,也瞧不见什么,正要折身离开窗边。   正在此时,亭中一直埋头下棋的那人,忽然抬头,若有似无地扫阁楼的这个方向扫了一眼。   程氏身形一下子定住了,猝不及防地对上那人温和的眸子,一时倒是忘了躲开。   他这是……发现了自己在这里吗?   不过下一刻,这个想法立刻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因为下棋的那人,似乎只是无意中扫了一眼,根本都没有发现阁楼上有人,就又低头去看棋盘了。   ——   程氏心中长松了一口气,回到老夫人身边坐下。   眉心却是不由自主地拧紧了。   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   刚才终于看到“齐远”的时候,她心中忽然有些失望,不是对他模样的失望,毕竟,他现在的样貌,虽然同以前格外出众的俊朗模样不能比,但也算的上端正清逸。   只是……程氏原以为,只要见到这人的样子,至少能在他身上找到一两分属于齐远的影子。   可刚才在他抬头的那一瞬,她没有找到,完全没有。   面前这人,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可楚楚那丫头信誓旦旦地说,齐远确实是以这种灵异的方式活过来了啊。而且,那些个证据都还在自己那儿。   ——   会不会是女儿弄错了呢?   弄错……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齐远他,也许根本就没有回来……   程氏思及这一点,片刻前还激动万分的心,瞬间沉下去。   不不不。   程氏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否定了这种想法,不愿再次承受这种失去的痛苦。   也许是因为,自己对他还不够熟悉和了解,所以换了一副躯壳,才会乍然间认不出来了……   上次在观音庙那次,她不是就没有认出来吗,还把他当成登徒子了。   是的,应该就是这样。   如果他不是齐远,堂堂一个王爷,有大把温柔娴淑的名门贵女供他选择,怎么会突然想到向素未谋面的她提亲?   再怎么说,她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连女儿都那么大了,人家堂堂王爷怎么会看上她。   而且楚楚也不是那么莽撞的人,要不是齐远的事情十拿九稳,她大约也不会跟自己说的。   所以,还是因为自己对齐远了解的不够吧……所以他换了一副躯壳,自己就完全认不出来了?想到这儿,程氏心中倒是有点愧疚。   不过,不管心中怎么解释,终究是有些不安定。   所以,在老夫人问她的时候,程氏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马上答应,只是说自己要回去再考虑一下。   “没事,你多想想,咱们不急,不急的。”   老夫人乐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心中却是想着,这程氏性子一向软和,既然都决定考虑考虑了,这事儿嘛,估计是差不远喽。   亭子那边,景阳王手中捏着一枚黑色棋子,再次抬头,朝那阁楼的方向扫了一眼,唇角微勾。   虽然阁楼二层的窗扇早已合上,但那半隐在窗下的莹白侧脸,早已叫他铭记于心。   ——   齐楚楚皱着眉喝完药,含了颗蜜饯,才觉得口中好受了些。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她当初就不该拿孕吐当借口,这两天几乎没消停过。   连着吐了两日,整张脸都有些发青了。什么都吃不下去,连着整个人都跟没力气似的,只能在屋子里休息,多走几步路都累得慌。   还好上次李大夫给开过药,她早上喝了一次,总算是稍微缓解了些,用了一小碗粥,脸色也稍微正常了些。   齐楚楚感觉身体没那么难受了,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   这两日她不舒服,脸色也难看,免得程氏挂心,也就先没过去。   今儿个身体既然好些了,也该过去一趟,把景阳王的事情告诉她一声。   虽然齐楚楚知道,以娘亲的为人,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不过,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只是,齐楚楚才刚跨出门槛呢,就见到有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   “娘,你怎么过来了?”   齐楚楚意外之余,也有些开心。   虽然住的不远,但娘亲大约是为了避嫌,几乎不怎么主动过来这边。毕竟女儿都嫁人了,就是别家的人了,她这当娘的,没有总往女儿和女婿院子跑的道理。   齐楚楚笑着上前,挽住了程氏的胳膊,将人往里头迎。   “娘你来着正好,我刚刚还准备去紫竹居呢,咱们娘两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   齐楚楚拉着程氏进了屋,在圆桌边坐下,替她斟了一杯茶。   程氏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直接开口道。   “楚楚,你上次说你爹回来了,还变成了王爷的事情,是真的吗?”   “当然了。”   齐楚楚有些无奈又好笑,娘当时不都已经相信了吗,怎么今天突然又开始怀疑了。   “娘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昨天大概是瞧见你爹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有没有可能是认错了?”   程氏皱眉道,她昨儿回去想了一晚上,还是没法说服自己。   ——   “什么,见到爹?您在哪儿见到的?”   齐楚楚却是被程氏的前半句话惊呆了。   她爹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了,威远侯府守卫森严,她爹一个文弱书生,居然私底下来找过娘亲?   就算他现在是王爷,也根本没这个机会见到娘亲啊。   而且之前那封信上,也没听爹提到过要偷偷溜过来啊。这要是万一被人传出去,可就糟糕了。   她爹那儿倒是不用担心,反正临平王的名声已经够坏了,也不怕再多一条罪名。   可这败坏的,是娘亲的名声啊。   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   娘亲一个守了寡的人,要是跟风流成性的临平王私下碰面,这要让人知道了,外面还不知该传什么风言风语呢。   ——   “就在西苑那边见到的。”程氏回答道。   顺便把之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这件事不怪齐楚楚不知道。   老夫人想着程氏的婚事,楚丫头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是不好插手的,还得由程氏自己决定。   况且听说楚丫头这两天孕吐不舒服,怀孕的人最忌操劳,也就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齐楚楚这会儿听完程氏的话,再一联想之前,她爹在信上说的那些个。   立刻有些哭笑不得,娘亲见到的,这哪里是亲爹,怕是那位想要当她“后爹”的景阳王殿下吧!   ——   “什么,那人不是你爹?”   程氏听到女儿的话,一时脑中嗡嗡作响,差点儿没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不是女儿说的,齐远成了王爷吗,这怎么又不是了?她脑子有些糊涂了。   不过,就算不是,还是不对劲啊。   “不是你爹,那来提亲的那个人是谁?”   莫名其妙的,怎么会有人来向她一个“寡妇”提亲?   ——   “我正准备去找您说这件事呢。”   齐楚楚叹了口气,她哪里想到,老夫人的动作这样快,不过两天的时间,就把这事儿都安排下来了。   居然两个人都已经“见”上一面了。   等到齐楚楚解释完,程氏那张脸一时间满是窘迫。   这……这怎么还又冒出来个景阳王来。   那个什么景阳王,堂堂一个王爷,多得是娇妻美妾,好端端的,看上她这么个寡妇做什么。   害得她差一点就把这人当成齐远了,还险些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要让齐远知道了,哎……哎……   难怪呢,她就说,那天看到那个人,怎么看都没有一丁点齐远的影子。她都以为是自己眼睛有问题了。   原来,根本从头到尾,这个人就不是自家夫君啊!   程氏一时间窘迫难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乌龙哈哈哈   ☆、第131章   齐楚楚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居然闹了这么个大乌龙。   她爹大概万万也没有想到, 娘亲差点儿就亲口答应嫁给那位景阳王了。   这事儿要是真的成了, 真让娘亲嫁入了景阳王府的话,齐楚楚还真有些怀疑, 自己亲爹会不会气的两眼一瞪, 又躺了回去。   “楚楚,那……那人不是你爹,那现在这事儿, 可怎么办啊。”   程氏急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手心紧张得都出汗了。   这会儿她是全然被吓住了, 那个时候,她哪里会想到, 自己是认错了人。   当时要不是以为那位王爷是齐远, 程氏根本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老夫人的提议,更加不可能去小阁楼“相看”。   说起来也怪自己,没有跟老夫人打听清楚那人的身份,只是一听到是王爷, 她还以为是齐远赶过来了。   当时被欢喜冲昏了头脑, 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那时候的那番姿态, 在老夫人和那位什么奇怪的景阳王看来,八成以为她心里是愿意的啊。   要不然,这要是不愿意,就直接拒绝了, 哪里会答应什么相看的事情。   可她从头到尾想要看的,只是自家夫君啊。   现在要是拒绝的话,也不知道那位身份贵重的王爷会不会动怒……   ——   看到自家娘亲急得眼睛通红的样子,齐楚楚也不好多说什么,怪只怪自己没早些过去通知一声。   不过,这件事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   还好当时娘觉出了一点儿奇怪,没有立刻将婚事答应下来,还知道来找她问一问。   虽然现在这幅样子,跟答应下来也快了。   但拒婚和悔婚什么的比起来,相对来说还是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儿的。   而且这件事情,老夫人既然连她这边都瞒着,想来知道的人应该也不算多。   ——   程氏用手捂着脸,后悔得直叹气,这事儿可怎么办啊。   “没事,娘你不是还没有答应这件事吗?”   齐楚楚搭着程氏的肩膀,缓声宽慰道。   程氏这会儿听到女儿这么说,恍然间回过神来,跟找到救命稻草似的,放开了捂着脸的手,语气一时激动了起来。   “对对,这件事还没答应。”   “我这就去和老夫人说清楚,把这事情给推掉。”   既然那个人不是齐远,那不管他是王爷还是什么旁的皇亲国戚,程氏可都没打算要嫁。   ——   齐楚楚眉头微皱,这会儿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还是要赶快解决为好。   这件事,拖得越久,越是难办。   既然迟早是要拒绝的,不如让娘亲赶紧去和老夫人说清楚了,越快越好。   拖着也没什么用,总不能真的让娘亲嫁入景阳王府吧。   到那时候,她爹还不得气死。   “娘,那我陪你过去吧。”齐楚楚站起身来,要陪着程氏出门。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成了。”   程氏见着女儿精神不大好,忙摆了摆手。女儿如今怀了孩子,身子金贵的很,程氏不敢让她过度操劳。   当时老夫人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楚楚,正是不想让她操心的意思。而且这当娘的婚事,楚楚一个做女儿的去帮忙说,也有些不合适。   虽然她平日里胆子是小了点,可这件事,既然是她自己的事情,还是亲自去跟老夫人说比较好。   程氏这边好说歹说劝住了女儿,匆匆忙忙地便出了门,往锦绣院那边找老夫人去了。   ——   “老夫人,齐夫人来了。”   冬荷掀了门帘进屋,走到老夫人身边,轻声传话道。   “快请人进来。”   老夫人一张脸上立刻绽出笑容来,听说程氏这会儿过来,想着定然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一等程氏进了屋子,老夫人立刻让旁边人都退了下去,拉着程氏坐到身边,笑眯眯地问道。   “怎么,可是之前那件事情考虑好了?”   哎哟,她就知道,以那位景阳王的人品和模样,就连有些未出阁的姑娘都惦记着呢,这程氏哪里还会不喜欢。   当时说要考虑,约莫就是动了心思了。   不过倒是有些出乎她老人家的意料,原本还以为程氏要再多考虑两天的,毕竟这寡妇再嫁不是什么小事情,没想到程氏这么快就决定好了。   看来这桩姻缘,算是牵对了哟。   ——   程氏听到老夫人的问话,脸上有些窘迫,点了点头,轻声回答,“嗯,考虑好了。”   虽然一路上早就决定好了,不过这会儿看着老夫人的笑脸,程氏心里还是有点愧疚。   其实老夫人跟她无亲无故的,要不是看在两家是亲家的面子上,根本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大约是可怜她没了夫君孤零零的一个人,才会帮忙做这种牵红线的事儿。   只是这次,自己却要辜负老夫人的一番心意了。   “老夫人,那件事还是算了。”程氏定了定神,小声道。   “什么?”   她没听错吧?   老夫人面上的笑容还挂着呢,忽然听到这么句话,还以为是自己人老了,耳朵不清楚,听岔了呢。   这怎么回事,程氏难道不是来答应这件事的吗?怎么会说这个话?   程氏就猜到老夫人大概会是这种反应,顿时紧张了许多,低着头,都不敢去看老夫人失望的眼神。   ——   老夫人见程氏这幅低头不语的样子,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根本没有听岔呢。   程氏的确是要拒了这桩事。   可是,没道理啊,怎么会看不上呢。   那位景阳王,到底是哪里不好了,当时在阁楼上看到人的时候,程氏似乎还算满意?   怎么现在又不同意了?   “怎么,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老夫怎么都觉得想不通,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程氏总不好跟老夫人说,一开始是她把那人错认成了自家夫君,只能局促地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   虽然嘴上说没有,可偏偏又不愿意说明其中的原因。   老夫人心中颇有些遗憾,试着劝道。   “这件事也不急于一时,要不,你再多考虑两天?”   “不不,这件事真的不行。”   程氏坚持拒绝道,丝毫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语气中满含愧疚。   “都是我的不是,让您为难了。”   老夫人见着她一脸歉疚的样子,跟犯了多大罪过似的,也有些不忍。   当时让她提前见一见人,不就是预着这种时候么。这没看上,也不能怪她,怪只怪两人之间没那个缘分了。   “哎,没事没事。”   老夫人安慰着,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惜,太可惜了。   ——   “你说什么?”   宽阔的正厅之中,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带着不可置信之意。   听到亲信的传话,景阳王原本含笑的一张脸,瞬时沉默了下来。   怎么会不同意?   他本来以为,这都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却在这时候,收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   那时候,虽然他是和威远侯爷在亭中下棋,却明显能察觉到,阁楼中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还有抬头的那一瞬,目光扫过的时候,他很确定,乍然对上的那双杏眸中,分明就带着几分女子特有的柔情。   那个时候她既然没有立刻反对,说明并没有对他生出恶感才对。   这其中,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景阳王虽然不是轻狂之人,却也深知,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品性,绝对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栽了个大跟头。   越是得不到,心中反而越发惦记。   他独身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遇上个合心意的,怎么舍得就此放弃。   景阳王摩挲了一下手指,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   ——   严青这日打道回府,经过街角的那间酒楼时,就被人叫住了。   “严大将军,咱们王爷里面有请。”   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从酒楼门口跑上前来,躬身行礼。   严青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面前这人,没有说话,并没有认出这人是谁府中的。   那人也反应了过来,忙介绍了一番。   听他说是临平王府中的,严青俊朗的眉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目光微动,点点头让他在前面带路。   严青随着那小厮上了楼,进到最里面的包厢,推门而入,果然是临平王坐在里面。   “咳,你们都出去吧。”   齐远挥了挥手,屋子里的几个下人便都自动自发地下去了。   知道这是严青回家的必经之路,齐远今儿个一早就守在这里了,这会儿见人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知临平王找在下有何事?”严青不解。   齐远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   这才目光淡淡地瞥了对面的某人一眼,语气不悦,“好了,别装了。”   严青:……   齐远一看到这厮,就想起当日竹林中揍过来的那一记狠拳,脸上都有些隐隐作痛。亏他当时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简直太阴险了。   要不是因为楚楚怀孕,他不想让她肚子里的外孙跟着操心,齐远怎么也不会来找这个人的!   “楚楚信上说,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对吧?”   严青闻言,只是稍微怔了一下,然后便恢复如常。   那张俊朗的脸上不见半点尴尬之色,顺势而下,十分从容地换了称呼。   “是,岳父大人。”   严青叫的倒是爽快。自从前两天跟楚楚和好,他现在心情好得很,再说了,面前这个人是自家娘子的亲爹,他敢不尊重吗?   可严青叫的轻松,齐远这边却险些被这称呼给噎着了。   这对着岳父也能出手狠毒的大女婿,他真心一点都不想承认!   不过,现在这会儿,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说起来,收到女儿那封信的时候,齐远气的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他家娘子居然把别人错认成了他,还差一点就答应了别人的提亲。   这要成了,他岂不是白重生了一遭!   这件事越发让他意识到了紧迫性,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先把娘子娶回来再说。   不然,他这整日提心吊胆的,实在是太憋屈了。   齐远今日特地在这里等严青,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不管了,他先提了亲再说。   这上门提亲,总要让媒人能进威远侯府的大门再说。要是有严青在其中帮忙,就方便得多了。   要是这件事能成,他就勉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计较某人上次揍自己的那记狠拳了。   毕竟跟娶回娘子这件事相比,被揍一两拳根本不值得一提。      ☆、第132章      临街的一间茶馆之中, 三三两两的人围坐在一块儿, 正闲聊唠嗑着。   “诶, 你们都听说了没,那临平王府中的事儿?”   靠门边的一张桌子上, 某个声音粗嘎的中年汉子神秘兮兮地道, 说话时眯着眼,眼中放射着八卦的光芒,和他那满脸的横肉极不相衬。   “没呢, 你快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儿?难不成那位临平王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有那等消息不灵通的, 被这汉子一句话吊足了胃口,赶忙催促道。   心中暗暗惋惜, 以这位临平王一向的德性, 这次不知谁家姑娘又要倒霉了。只是人家权大势大,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就算心中不平,也万万得罪不起。   “哎,别急别急。”   那中年汉子见有人捧场,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了些, 捏足了腔调, 这才慢慢悠悠地开口。   “你们有没有发现, 最近这段时间,这位临平王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逗留烟花之地,也不四处拈花惹草了?”   “说的倒也是, 的确有段时间没听说过了,倒是有些稀奇。”旁边有人点头附和道。   “是吧,还有更稀奇的,俺是听有个远房亲戚说的,据说这临平王竟是患上了相思之病,这些日子才会突然消停下来。听说自从这临平王患了这病后,整日里那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这短短的十几日,已消瘦了一大圈了哩……”   “哈哈哈……”旁边有人拍桌大笑。   “哎哟喂,你这编的也太离谱了点。”   那汉子话刚还没说完,旁边人已经一个接一个的嘲讽起来,表情明显都很是不以为然。   “就是,我说张胖子,你这编故事,也不编个像样点的。”   这临平王一贯的风流种,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还真以为编个故事,这人就能变成什么单相思的痴情郎不成?   再说了,这临平王要是真看上了什么人,早就把人家给抢回家了,还能等到患上相思病?   “嘿,你们别不信,这事儿千真万确。俺妹婿家二表姨的表侄儿就是在那临王府中当差的,这事儿,可是他亲口承认的!哪还会有假!”   那汉子见众人不信,一时表情颇有些忿忿,立刻摆出证据来。   “这临平王自从对那位佳人一见倾心后,这几日失魂落魄,一病不起,就连在病中,都还整日不停地派人寻找那位佳人的踪影,为了将人娶进府做王妃,甚至准备将后宅中的美貌侍妾全部驱散。你们说这不是相思病,还能是什么?”   那汉子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这可是一手的小道消息,这些人居然还嘲笑他?   “嗬,还真有这事?”   见这张胖子说的有模有样的,还摆出了在临平王府当差的亲戚,旁边几人由原本的讥笑讽刺,慢慢变得半信半疑起来。   “千真万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说这临平王,还真的浪子回头了不成?   如果是真的,那能让临平王这样的人浪子回头的,也不知是位多么倾城的佳人。   一时间,众人的话题便由这个转到了那神秘佳人的身份上去了。   纷纷猜测着,这位佳人该是出身于哪位名门之家的贵女。被这临平王看上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景阳王从二楼包间下来,穿过大厅的时候,正好听到几句闲言碎语。   男人儒雅的面孔凝了一瞬,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位不靠谱的皇侄,但愿他这次娶到那位佳人,能真的收心才好。   到时候,他们叔侄俩,说不定能凑个前后脚办喜事。   ——   另一边,齐远苍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地进了皇宫。   皇帝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记得上次见这位侄儿的时候,他身形还颇有些胖。   怎么这短短的时日,竟消瘦成这般模样了。   难不成,这两天谣传的那什么相思病,果然是真的?   其实齐远如今这样子,也就是和常人差不多的身形,只是相比于原来那副胖子模样,的确是突然“消瘦”了很多。   皇帝见他苍白着一张脸,眼下青黑,脚步虚软,还要靠人扶着才能站稳,忙让人賜座。   “谢谢陛下。”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叫人忍不住怀疑,下一刻面前这人就会续不上气。   当初皇弟为了帮自己夺位而牺牲的时候,他在灵前承诺过,会好好照顾这侄儿,这侄儿是皇弟唯一的骨肉了,可不能出什么事儿。   齐远如今在临平王身体里呆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适应良好的原因,有些原本属于临平王的记忆,竟然有时候会出现在脑海之中。   虽然记忆只是零零碎碎的,但他却隐约感觉到,皇帝对这个侄儿的格外偏心。   其实就算没有这些回忆,仅仅从临平王做的那些荒唐事儿,没受到惩处这一点就能猜出来了。   仗着这一点,他和严青商量了一番,才决定试一试这个苦肉计。   这会儿看到皇帝关切的神情,心中把握也更大了些。   果然,他提出求赐婚之事时,皇帝点了点头,还和颜悦色地问那人是谁。   大概是发现传言果然是真的,这侄儿还真是患病不轻,身体都差成这样走不动路了,还惦记着佳人,非要强撑着进宫来求赐婚。   不过,在听到对方是个寡妇之时,皇帝脸色稍微僵了一下。   这侄儿难得浪子回头,怎么偏偏口味这般独特,居然看上了个寡妇。   不过他胡闹也不是一两回了,这次虽然口味独特,但瞧着倒有几分认真模样,说不定,也能借此让他收收心,有个成熟些的王妃管着他也好。   皇帝一直觉得,大约是因为当初皇弟和弟媳妇去的早,这侄儿没个长辈看顾,这才会长歪,说起来,其中也有他的责任在。   看见这侄儿现在“形销骨立”,不复以往白白胖胖的模样,皇帝又是一阵愧疚,哪里还好拒绝他的要求。   再说了,他这王妃之位也空悬很久了,早该娶妻生子,延续家族血脉。好不容易有个他看上的,寡妇就寡妇吧。   ——   齐远这边颠颠儿求了圣旨,哪里还敢耽搁,病都没好全,就赶紧跑了一趟威远侯府,迫不及待地将婚事提上了议程。   等到知道皇帝赐婚的人选时,景阳王险些气的吐出一口血来。   让这侄儿患相思病的,居然就是他看上的程氏!   怎么会是程氏?   这侄儿以前不是一向只爱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偏偏就要看上他中意的了。   不过……程氏那般出众的样貌,连他都能吸引,其他男人又怎么会注意不到。   要是这侄儿自己上门去提亲,不必说,程氏连自己这样的都会拒绝,肯定不会答应这么个花心大萝卜。那事情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可偏偏,这侄儿居然去求了圣旨。   可那是御赐的圣旨,景阳王即使心中再不痛快,也不能做出什么违逆圣意的事儿来。   ——   眼看着自家娘亲和爹的婚事定了下来,齐楚楚这些日子心情好的很,就连之前的孕吐反应,也好像被这件大喜事一下子冲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于这件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却是严青。   他这几日瘦了不少。   每次看见齐楚楚吐的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严青抱着人心疼的不行,甚至有时候,都恨不得不要那个折腾人的孩子了。   还好,现在这折磨人的小家伙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   婚事要准备的东西很多,齐楚楚虽然想帮忙,却半点也插不上手,只能去院子里陪阿菱玩一玩。   阿菱蹲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耷拉着小脑袋。   楚楚走近几步,才发现小丫头正在偷偷抹眼泪呢。   “阿菱?”   齐楚楚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轻唤了一声。   阿菱慌慌张张地用手背蹭了蹭眼泪,仰着脑袋看她,看了没两下,眼泪却又是忍不住了,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齐楚楚叹了叹气,将小丫头拉起来,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小脸。   “阿菱乖,娘亲嫁人是好事儿,咱们要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阿菱咬着小嘴,声音嫩生生的,还带着几分奶气。   “可是……以后阿菱都见不到姐姐了”   好不容易忍住地哭声,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又控制不住地响了起来。   “呜呜……姐姐和我还有娘亲一起走,好不好?”   阿菱拉着她的手,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懵懂的脸上满是期待。   现在娘亲要嫁人,要是姐姐能跟她们一起走,永远不分开就好了。   噗。   齐楚楚险些笑出声来。跟她们一起走,亏这小丫头想的出来。可是阿菱这是在认真地提意见呢,她正琢磨着怎么慢慢解释。   “不好!”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愠怒和不爽之意。   齐楚楚面上笑容还未收敛,腰间已经被人用手揽住,霸道地被男人勾入怀中。   严青一张俊脸早已黑的不行,一进来就听到这么句话,他这整颗心都凉飕飕的。   居然想怂恿楚楚一起走,这小丫头,真是太气人了。   看到齐楚楚笑盈盈的模样,生怕她一时心软,真的答应了什么条件,留他独守空房。   好不容易和自家夫人和好,他容易吗?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呢!   怎么连这么个丁点大的小丫头都要来掺和一脚。   阿菱本来是吧嗒吧嗒掉眼泪的,这会儿看到严青板着脸,一副“我很不高兴,我绝对不答应”的样子,一下子眼泪也不掉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气鼓鼓地看他。   哼,她明明问的是姐姐,姐姐才没有说不答应呢。   这个姐夫太小气了,就知道霸占着姐姐不放。 作者有话要说:  严青:还好来的及时,不然夫人又被拐跑了……   ☆、第133章      哼。   阿菱昂着小下巴, 别开头, 不再理会这个小气的姐夫。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家姐姐, 眸中水汪汪一片,委屈地瘪着小嘴。   好像只要对面的人摇摇头, 她就能立刻哭出来似的。   这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 真是让人心疼的很。   齐楚楚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正要开口说话,立刻感觉放在腰间的那只手紧了紧。   扭头看去, 就见男人沉静如潭水般的深眸一刻不错地盯着她,瞳仁微缩, 本就坚毅的下巴此时绷得更紧了。   齐楚楚笑眯眯地转过头,嗓音柔和, 故意哄道, “阿菱先跟娘搬过去,姐姐过段时间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阿菱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还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待得听到后面, 挂着泪花的眼睛立刻就变得亮晶晶了, 仰着小下巴, 炫耀似的瞪了某人一眼。   嘿,姐姐果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小气吧啦的姐夫,抢不到人就摆个臭脸,吓谁呢, 她才不怕!   看着一大一小你来我往的斗气样儿,齐楚楚唇角翘的高高的,清亮的杏眸中也满是笑意。   抢在严青开口之前,齐楚楚赶紧跟阿菱道别,小丫头这会儿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好说话的很。   然后,推着面色难看的某人出了院子。   ——   两人回了屋。   一路上严青倒是意外地一句话没说。   齐楚楚悄悄儿瞥一眼身边人,本来就黑沉沉的眸子,这会儿更是沉得跟化不开的浓墨似的。   薄唇紧紧地抿着,连带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郁郁难言的气息。   “真生气了?”   齐楚楚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某人腰间。   严青抓住她的手,眼睫垂着,也不抬眼看她,低沉地嗯了一声。   能不生气吗!   感情在她心里,自个连个几岁的小丫头都比不过!那小丫头一掉泪,她就什么都答应了!   这是能随便答应的事儿吗!   照这模样,将来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她心里怕更是连半点位置都分不出来了!   想到灰暗无光的未来,严青忽然觉得心头一片沉重。   ——   哎哎,还真跟阿菱那小丫头计较啦。   这人生气起来,怎么那么好玩呢。   齐楚楚歪着头瞧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些。   “好啦,我这不是哄哄她嘛。”   “真的是哄她?”   严青终于看她一眼,眸中却是带着几分质疑。   谁知道哄着哄着,会不会就成真的了!   想到那个鬼灵精的小丫头炫耀的眼神,严青心中越发憋闷了。   居然被个几岁大的小丫头鄙视了!颜面何在!   齐楚楚一听,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其实倒也不全是哄着玩儿。   她爹好不容易有机会回来,她也很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嘛。虽然说她都嫁人了,不能真的陪着娘亲和阿菱一起去王府,可将来有空了,去“娘家”短住两天,那也是可以的啊!   不过这会儿某人正在气头上,她自然不好火上浇油。   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脚尖踮起,凑近某人紧抿的薄唇,吧嗒亲了一口。   “好了,不许生气了啊。”   笑盈盈地看着面前人,语气软软地命令道。   那柔软的唇瓣一触即离,严青都没尝出滋味呢,她就已经退开了,现在仅仅能闻到唇上残留的,那一点儿淡淡的熟悉香味。   严青眯着眼,舔了舔上唇,舌尖仿佛还能尝到一点儿香甜的味道,眸光沉沉地看着她,薄唇吐出两个字。   “不够。”   恩?   什么不够。   齐楚楚莫名其妙,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越发好笑了,这人怎么跟小孩儿讨糖果似的呢。   好吧好吧,那她就勉为其难,再亲一下好了。   只是这一次,才刚碰到那温暖的唇,原想像上次一样立刻退开,后脑勺就被人按住了。   “唔……”   唇瓣被男人含住,灵活的舌尖撬开齿间,带着不容拒绝的激烈气息。   像是刚刚被放出牢笼的雄狮,终于闻到了猎物的芬芳香味,将口中叼着的香软彻底侵吞入腹。   齿间衔着柔软的唇瓣,惩罚似的轻咬了几下。   力道不重,却惹得怀中人攥着拳头,锤了他胸口两下。   呸,她又不是吃的,有这么一上来就咬人的吗。   齐楚楚皱了皱眉,在他怀中不痛快地扭了扭身子,要往后退开。   都亲了两次了,这补偿也够了吧。   可男人好不容易等到这么次机会,哪里会轻易放过。   天知道,她上次愿意这么亲近,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的。   男人大掌覆住柔软的青丝,勾住那盈盈不堪一握的柔软腰肢,将怀中人往自己的方向又压了压。   舌尖舔过敏感的上颚,贪婪地扫过温软的口腔,尽情地开始品尝这道美味佳肴。   唇舌纠缠,两人气息都渐渐乱了。   放在他胸前的拳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搭上了男人坚实的肩头,环住了他的脖颈,变成了相拥的姿势。   怀中的女人仰着头,轻喘一声,杏眸半睁,眼尾绯红。   眸光湿漉漉的,仿若含了一汪盈盈秋水,白净细腻的如玉肌肤,也因为激动而泛起浅浅红霞,平添一抹媚=意。   安静的室内,一时只听到暧昧的啧啧水声,还有一道粗重些的呼吸声,并着一道细微些的轻喘声,纠缠在一处,合着同样起伏的节奏。   两人紧贴在一处的身体,也好似被点燃了似的,越来越热。   唇舌纠缠的轻响中,一股火自上而下迅速蔓延开,在下=腹猛地燃烧了起来。   严青腰间一紧,亲吻的力道更大了几分,扣住那纤细腰肢的手,无意识地顺着柔软的曲线,渐渐滑了下去。   男人喉头上上下下吞咽着,呼吸声越发粗=重了。   大掌覆住那挺翘饱满之处,身上越发热了几分。   只是下一刻,忽然想到什么,男人仿佛燃了火的眸子一下子恢复了清明。   真是该死,不过是亲了一下,居然又动了那个心思。   手掌迅速离开了那惹人犯罪的地方,按住女人柔韧的肩头,唇舌分离,万分不舍地往后退了两步。   怀中人眼波潋=滟,娇=喘细细,犹沉浸在方才的亲密之中,乍然之间,还没回过神来。   “你干嘛?”   齐楚楚瞪他一眼,咬着红肿水嫩的唇瓣,眸光又是懊恼又是羞愤。   不带这么撩完就跑的!   简直是太可恶了!   本来让他占便宜就不错了,结果她好不容易得了点趣味,她都还没有说停……   他居然敢先离开!   “咳,楚楚,你先休息会……”   严青忍着灼=热之处,扶着人在凳子上坐好,这才松开手。   不敢在这停留片刻,匆匆忙忙就要抬步往净室走。   “站住。”   齐楚楚娇斥一声,没多想就拽住了他的衣襟,将人往回拽了一把。   照理来说,她自然是拉不动严青的。可严青怕她拽不到人,反而被自己拉扯的有个好歹,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往回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   谁知齐楚楚此时正好侧过身来看他,这会儿她坐着,严青站着。   猝不及防之下,某样剑拔弩张的东西,拉扯之间,隔着不算厚的衣料,一下擦过红肿湿润的唇角。   齐楚楚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那张玉白的小脸,仿佛被那东西的热意瞬间传染了,红的要滴下血来。   偏偏那东西哪里禁得住这么刺激,这一下,越发地躁=动起来。   严青英俊的脸瞬间涨红,喉头不可控制地动了动,脑中难以抑制地停留在那一幕,撞上嫣红柔软的红唇,那种柔软奇妙的触觉,即使隔着衣料,也叫他全身热血都往身下涌去。   要是能叫那香软的唇……   不不。   严青意识到自己越想越荒唐,拳头攥的死死的,脸色憋得通红。   果然,刚才不该太贪心。   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   严青身子一震,目光难以置信地朝着那只纤长莹白的手看去,呼吸都要停止了。   “楚……楚楚……你……你做什么……”   齐楚楚撩了眼皮看他,笑盈盈地,还冲他眨了眨眼睛,一脸地单纯无辜,“帮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求小天使们保佑~~~   ☆、第134章      严青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咬着牙, 仿佛全身的鲜血, 在这一瞬间,都往那只柔软的小手涌去。   偏偏对面的人,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笑盈盈地抬眼看他,软软的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微翘的上唇。   饱满嫣红的唇瓣乍然染上一片湿润的水泽, 亮晶晶的,平添出一分淫=靡的诱惑。   男人的喘气声越发粗重清晰了起来, 一双英俊的剑眉蹙的紧紧的,在眉心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看着她的目光, 深的好似化不开的浓墨, 仿佛要一点一滴地渗透进面前人的肌肤之中。   宽大的手指微颤,手掌猛地按住了女人纤瘦的肩,另一只手却是盖在她的手背上,咬牙去拉她,似乎下定决心, 要从这甜美的地狱中彻底逃离。   然而当手掌触及到柔滑的衣料和细腻的手背, 掌心那种又滑又软的触感, 却是让他控制不住地联想起,衣料底下柔软细腻的肌肤,比这还滑,还软。   男人低垂的眸瞬间变得赤红, 掌心控制不住地灼烧起来,却只是虚虚地盖在那只纤细的手背上,舍不得往后退开半步。   甚至劲瘦结实的腰,下意识地往前送了送。   低低的呻=吟气息,从嗓子眼里无声地滚了出来。   那只柔软的手,离得更近了。   握住她肩头的手,更紧了。   从喉头滚出的喘息声,也更低哑了……   明明理智想要努力地拒绝,身体却早已贪恋地沉沦。   那柔软的小手都还没有什么动作,却叫他一瞬间溃不成军。   ——   齐楚楚弯着唇,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越来越热情的回应,笑得更欢了。   还真是……憋坏了啊。   虽然开始是一时好玩,这会儿一刻不错地盯着他,瞧见那张英俊脸上双目赤红,欲罢不能的矛盾神情,却意外地生出一种奇妙的满足感来。   要是现在松手,似乎……也太残忍了些。   虽然即使她这么做,以严青现在的隐忍模样,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但她却不太想那么做,忍不住开始好奇起来,不过是摸了一把就这样了,等这人被自己完全掌控时,又不知会露出怎样迷人的模样。   齐楚楚脸上微红,眼睛却是更亮了,就像是发现了新鲜玩意儿的小孩似的。   虚虚环住他的手指收紧了一点儿,掌中央立刻激动地跳了跳,热情地回应起来。   “楚……楚楚”   严青声音沙哑的厉害,握着她肩头的手指颤了颤,腰间瞬间绷紧,抓住了她。   男人难耐地仰着头,露出脖颈上不住滚动的喉结,额发半湿。   半眯着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胸膛急速地上下起伏,却压抑着不敢动,这模样,瞧着竟是格外的勾人。   齐楚楚舔了舔唇角,媚=人的眸中眼波流转,半点也舍不得从那英俊迷人的脸上移开。   那就……帮他一次吧。   ——   因为严青不喜熏香的缘故,两人住的卧室之中,一向是不用熏炉的。   只在壁角的淡青色梅瓶之中,插了几支时令的花枝,以清淡的花香略作点缀。   然而此时屋子里,淡雅的花香之中,却混杂着另外一种奇怪的味道。   严青跟魇足的大猫似的,脑袋懒洋洋地靠在她肩头,双手环住了她的腰。   嘴唇时不时地蹭过怀中人细腻的脖颈,连连叫着她的名字,还带着点儿低喘的余音。   齐楚楚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还是觉得手指间怪怪的,黏乎乎的,就连鼻尖,也满是他的味道。   齐楚楚揉了揉酸涩不已的手腕,胳膊肘朝着不肯放手的某人拐了一下。   “喂,去洗洗。”   这家伙,也不嫌黏糊吗。   ——   抱着她的人,却是纹丝未动。   严青满足地眯着眼,即使比不上曾经尝过的那种极致美味,可那只柔软小手生涩又温柔的抚慰,已经叫他几欲发狂了。   憋了这么些天的火,竟是以这样一种他没敢奢望的方式,寻到了美妙的出口。   现在这会儿,他又哪里舍得离开半步。   薄唇在细腻=柔=嫩的雪白脖颈间蹭了蹭,叼住一块软肉,含在唇齿间厮=磨。   虽然方才意乱情迷,他可没有错过,这小女人盯着他那双湿润水眸中,满满的兴致盎然,好像他是什么好玩儿的新奇玩意似的。   男人挑了挑眉,舌尖卷住那一小块细=嫩的软肉,细细地□□着。   齐楚楚本就被他的鼻息弄得痒痒的,脖子那块地方甚是敏感,哪禁得住这般逗弄。   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那种酥麻麻的感觉,仿佛从脖子那块被含住的肌肤,瞬间传遍全身,叫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柔若无骨的身子无力地贴在男人怀中。   纤长洁白的手指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襟,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柔=媚音色,从嗓子眼一点点儿冒了出来,如同世间最美妙动听的乐音,勾魂夺魄。   齐楚楚头一次明白。   什么叫做……   玩火自焚。   ——   严青经了之前那一遭,脸皮却是越发厚了,低哑的声音贴在她脖颈,磁性好听的很。   那声音仿佛顺着他唇下的一小块肌肤,一直亲密地传进身体。   “一起去。”   脖间那阵酥=麻的痒意越来越厉害,齐楚楚呼吸越发不稳,恍惚之间,却知道他这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浅绯色的眼皮微微上撩,斜了他一眼。   明明是谴责的目光,却端的是媚=态横生。   就连说出口的那两个字,“不——去——”,都婉转极了,带着一股子缠=绵=娇=嗔的味道。   她手现在可还酸着呢,方才就来了那么一次,就弄了那么久,掌心这会儿都快握不住了。   一起去……那还不得累死。   她又不傻。   ——   下一刻。   呀的一声,安静的内室之中,女人细细的惊呼声响起。   严青哪里还会放开她。   长臂一揽,将人就着这种抱着的姿势,面对面贴着身子托了起来。   大手托着女人挺=翘=饱=满之处,灼热的掌心甚至放肆地捏了捏。   齐楚楚被他捏的怪怪的,在那掌心中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却感觉前方某物慢慢复苏,正好抵上来,带着灼人的热度,刹时间白净的脸上通红一片,一口咬在男人肩上,把冒着热气的脸埋了进去。   严青轻笑一声,大掌收拢,将人往怀中送了送,身体契=合地越发亲密,换来两人默契地一声低=喘。   低头看去,却只见到女人垂在背后乌黑青丝,削弱的双肩轻轻颤着,耳边是她努力压抑却还是泄露出的细微呼吸声,小巧柔软的耳垂也早已染上浅浅的绯色。   男人俊朗浓密的剑眉微微挑起,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虽然不能真的做什么……但其他让她快活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男人双手紧了紧,犹自生出一种新鲜的期待来,矫健的长腿迅速迈开,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就这般抱着人进了净房。   ——   “楚楚?”   一连叫了好几声,锦被中睡得香甜的人终于动了动,细眉微蹙,长睫颤了颤,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   齐楚楚好梦被打扰,满心地不耐烦,正睡得香呢,就不能不吵她吗,怎么这么讨厌。   一睁眼,就见男人英俊的脸凑上来,一改前些日子的郁郁寡欢,眉梢飞扬,看起来难得的神清气爽。   严青见她总算醒了,俯身贴近她,笑着道。   “楚楚,起来吃早饭了。”   昨儿个,两人破天荒地胡闹了一下午,她就累的睡过去了,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昨晚见她睡得香,严青也就没再吵醒她,抱着人睡了。   可这会儿都一天了,再让她这么睡下去,怕是对她和孩子都不好。   就是要睡,也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睡也好。   ——   齐楚楚被他一提醒,这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   怎么……居然已经第二天了?   昨儿个两人进屋的时候,明明还只是下午呢。   不过,昨天好像的确在净室之中呆了很久,只是后来太累了,她都累的睡过去了。   见她犹自懵懵的,好似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似的,这样子的倒是可爱的紧,严青凑近了些,亲了亲她的唇。   唇上一处即离的柔软触感,让齐楚楚回过神来。   齐楚楚盯着他微微勾起的薄唇,白净细腻的脸儿瞬间烧了起来。   昨天净室之中,这张熟悉的唇居然亲了某个难以言说的地方。   而她,舒服地差点哭了出来……   想到昨天那羞=耻的一幕幕,一时间,整个人都跟煮熟的虾米似的,从头红到了脚。   现在清醒过来,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了,更是连不小心看到他的唇,都觉得怪怪的。   “嗯……你出去吧……我……我自己来。”   齐楚楚红着脸强作镇定,坑坑巴巴地说道。   语气却是柔柔软软,起不到一点儿命令的效果。   而且这会儿动了动,发现右手竟然酸的厉害,有些抬不起来。   心中又是纠结又是复杂,本来是图好玩儿逗一逗某人的,没想到,反倒把自己给栽了进去。   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   严青自然没肯答应她,直接从旁边架子上取了衣服过来。   探入被中,抱了满手的馨香软=腻,努力吸了口气定住心神,像替小孩子穿衣服似的,将绣着芙蓉的鹅黄小衣、素色中衣、内衫、外搭,一件件替她穿好。   见她抬手有些困难的模样,不由得皱眉,暗暗有些后悔。   早知道,昨日就该稍微节制点。   这样一次就把能用的限度给用光了,下一次得等她的手好了才行,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呐。   不过,想到昨晚上她那种眼波迷离的妩=媚模样,没想到这种方法,竟是毫不逊色,似乎还让她更舒服了些,一瞬间又为这种新鲜的发现满足不已。   看来关于这方面他还是了解的太少了,以后还要多多学习多多尝试才行。   ——   玉书送早饭进来的时候发现,将军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脸上的笑几乎就没有停下过。   跟得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似的。   反倒是自家夫人,一直埋头吃东西,看都不看将军一眼。   这倒是稀奇了,前些时候两人曾经冷战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玉书虽然不清楚内情,但伺候在身边,哪能察觉不出来。   那时候,自家夫人也是理也不理将军,那会儿将军整天绷着张冰块脸,就没有融化过。   怎么今儿个还是这样,但他心情却这般好,真是奇也怪也。   难不成,这是习惯了……学会自我开解了?   不过,夫人虽然不怎么说话,脸上气色却是极好,白=嫩=嫩的皮肤好似又比平时更水灵了几分,白里透红,好看极了。   哎,玉书心中羡慕不已,同样是睡了一觉,怎么她就睡不出这样好的效果呢。   不过,玉书瞧了瞧,又觉出点儿奇怪来,夫人今儿个喝粥,怎么用的是左手呢?一向是用右手的啊。   玉书有点儿担心,直接就问了出来。   “夫人,您手怎么了吗?”   齐楚楚本来就不顺畅地左手僵了一下,手中的调羹掉进碗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严青见她脸颊绯红,清咳一声,准备开口让玉书退出去,这丫鬟说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挑这个。   齐楚楚却已经淡定地捡起调羹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嗯,换左手试试。听说两只手用的灵活了,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更聪明些。”   玉书一脸恍然大悟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惊叹之意。   厉害了,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这怀个孩子,果然是门大学问,可得跟夫人学着点才是。      ☆、第135章      看着齐楚楚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 严青清咳两声, 英俊的浓眉微扬, 笑着看她一眼。   这种借口,还真亏这丫头想的出来。   分明是因为昨晚用手过度才……   齐楚楚接收到某人意味深长的视线, 不爽地在桌子下踹了他一脚。   要不是这家伙索求无度, 自己现在怎么可能手酸的都抬不起来,现在又怎么会需要找借口,来敷衍玉书这丫头。   他居然还敢笑!   严青自然是不敢还手的, 被她重重踹了一脚,连哼都没哼一声, 神色淡定地继续喝起粥来,还好心地给齐楚楚夹了一勺小菜, 免得她左手使得不方便。   玉书倒是没注意到桌子底下的暗流涌动。   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莫名觉得,今天的气氛,好像有些怪怪的。   咦,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   齐远这边娶妻心切,好不容易求到了赐婚的圣旨, 巴不得越早成婚越好。   过了没几日, 一连八十八抬装满玉器古玩、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的聘礼, 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穿过京城大街,从临平王府一路送到了威远侯府。   齐楚楚一进院子,就被这豪华的阵仗给吓到了。   这么多聘礼,小小的紫竹居根本连一半都装不下, 大半部分都只能暂时地搁在了附近的一处空置的杂院之中。   齐楚楚无奈地抚额,这……就连当初她和严青成婚的时候,威远侯府也没这么奢侈过。   她这爹,也真是够了。   不过,倒是把原来那位临平王的挥霍无度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大概都没人会想到,里头的人早已经换了芯子。   齐楚楚绕过院子里那一堆堆的聘礼,往程氏住的屋子走去。   “娘”   程氏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听见她的声音,忙丢下手中的衣服,走上来扶住她。   “你这丫头,这段时间好好呆在屋子里养胎就好,怎么又跑过来了,娘都说了,这边不用你担心。”   程氏柳眉微蹙,嗔道。   “我想娘了嘛,再过几天,就算想看娘亲,也得去临平王府才能看到了。”   齐楚楚靠在程氏肩头,撒娇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程氏,再过几天,她和阿菱倒是能和齐远团聚了,偏偏楚楚以后却都要一个人呆在威远侯府,不能跟她们住在一起。   自打大女儿生下来,就没有跟自己分开那么远过。   就算之前楚楚嫁了人,母子两个也还是在同一个府里住着,平日里想见面也容易的很。   程氏思及此事,一时间有些伤感起来,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眶微微发红。   “楚楚,要不跟你爹商量商量,娘过段时间再走,好歹……等孩子平安出生了再说。”   楚楚现在还怀着孩子呢,这丫头现在这是头一胎,许多事都不清不楚的,自己离得近了,万一有什么事儿也能照顾的到。   偏偏齐远那么心急,非要早早地把婚事给定了。   “别别别”   齐楚楚赶紧摆了摆手。   孩子现在才两个月大,要是等孩子出生,至少还要等个大半年才行呐。   她爹要是知道因为她,娘亲就不肯嫁了,估计得郁闷死,齐楚楚可不想担这个罪名。   齐楚楚靠在程氏身上,笑着打趣道。   “娘,爹可真疼您,这聘礼多的堆都堆不下了,怕是全城的姑娘都在羡慕您了。”   “你爹也真是的。”   程氏看到那些聘礼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大跳。简简单单成个婚就是了,这人弄这么大的排场做什么。   却不知道,齐远是有自己的原因在的。   当年他和娘子成婚的时候,他只是齐家的庶子,不受家族看重,那时候成婚的排场,其实是颇有些寒酸的。   这好不容易现在得了个机会,怎么能不好好置办一番,怎么能亏待了他家娘子。   这次一定要给娘子一个完美盛大的婚礼才是!   ——   齐楚楚这边靠着程氏,笑盈盈的。   “爹这聘礼都急哄哄地送过来了,您就舍得让爹继续独守空房?”   程氏点了点她的脑袋,轻声斥了一句。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   齐楚楚笑眯眯地瞧着她,也不说了。   程氏斥完,抿着唇,白净皎洁的脸泛起一阵红霞。   其实,要不是想着女儿这边,她心里……也是很想早些和齐远团聚的。   毕竟……毕竟都快四年没见了,她从没奢望过还有这样重逢的一天。   居然还会再当一次新娘,还是嫁给齐远。   简直跟做梦一样。   自从齐远回来后,她还没跟他好好说过话。要等成婚以后,两人才算是真正能见上面说上话,她又怎么会不想呢。   ——   虽然这会儿笑得轻松,可等到了大婚那一天。   一行人送着身着大红色华服的程氏出门,看着外头全福娘子迎着程氏坐进八人抬的花轿时,齐楚楚眼眶还是红了。   严青站在齐楚楚身边,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揽住自家娘子的肩,将人半拥入怀。   齐楚楚吸了吸鼻子,伸手勾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半晌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心情就会变得脆弱些,这样大喜的日子,她竟然有些想哭。   明明心里知道这样很好,以后爹和娘还有阿菱就能真正地成为一家人了。   下半辈子,娘也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日子了。   可她还是有些舍不得。   严青低头看她,却只看到怀中埋得紧紧的脑袋,乌鸦鸦的青丝挽成髻,发髻上插着的并蒂莲海棠步摇正轻轻颤动着。   严青瞧着有些不忍,大掌轻轻顺了顺她纤瘦的脊背,嗓音轻缓,带着安抚的味道。   “要是以后想见岳母大人,我带你去临平王府就是,别难过了,小心伤着身体。”   虽然不比原来方便,但临平王府和威远侯府也不过一柱香的车程,真要过去,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真的?”   齐楚楚在他怀中抬起头,微微仰面,眼眶泛红地瞧着他。   见男人朝她点头,立刻翘着唇角笑了,水润润的眸中满是喜色。   能让她不再难过,而且只是这么一个小要求,严青又怎么会拒绝。   就算是她真的像阿菱那不懂事的小丫头说的,一起过去住,他这会儿只怕也舍不得说什么,万一把人弄哭了怎么办。   当然了,现在还是不提出来最好。   ——   景阳王今儿个一大早起来,就没笑过。   侍奉的奴仆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服侍着,暗暗想着王爷昨儿个是不是没睡好,不然今天脸色怎得这般难看。   今儿是那位临平王的大喜之日,自家王爷不说摆个笑脸,好歹也不能板着张脸啊,这都能吓跑小孩了。   景阳王这会儿哪里笑得出来,自己看中的人,偏偏被临平王那混小子中途截了胡。   偏偏作为临平王的皇叔,他还得来亲眼见证这一场婚礼,真是……怎一个心塞了得。   景阳王坐在正厅一侧,瞧着那一对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不由得想起许久之前,第一次见到程氏的时候,也是在婚礼上。   只是那时候,程氏是作为长辈出席婚礼的,模样却出挑不像那个年纪的夫人,不过是惊鸿一瞥,就让他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如今,婚礼上的新娘子变成了程氏,同她一起拜堂的人,却是这么个风流浪荡的混小子,真是……太糟蹋佳人了。   喜气洋洋的齐远刚刚交拜完,抬起头来,就感觉右方传来一股不善的视线,偏头看去,果然是那位“觊觎”他家娘子的景阳王。   齐远目光沉了沉,片刻之后,面上的笑容却是越发开怀了。   朝着他那位皇叔的方向,拱了拱手,笑吟吟地点点头,以示招呼。   反正景阳王再怎么生气也没用,娘子现在可实实在在地嫁给他了!   虽然稍微有些卑鄙,但谁让这景阳王运气不好呢,偏要选在他重生以后才提亲,他怎么可能把娘子让出去!   ————   新婚之夜。   齐远被灌了不少的酒,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进到新房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接过如意称挑开喜帕,手都有些发抖。   喜庆的红烛映照下,程氏穿着凤冠霞帔,柳眉杏目,乌发雪肤,尤像二十来岁的新妇一般,娇=美可人。   饱满的红唇上染了口脂,衬着雪白的脸儿,水润的眸,瞧着越发动人。   好像喝的那些酒一时全都冲上了头,齐远醉的更加厉害了。   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就要抚上那张思念已久的面容。   坐着的程氏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微微偏头,躲了开去。   虽然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齐远,可是眼前看到的……终究是另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程氏一时之间,还是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   齐远目光一怔,似乎没想到手会落空,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呆呆地低头看她,眸光颇有些受伤。   程氏见他这神情,心中也有些后悔,可是,她还需要点时间缓一缓,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道。   “相公,我……我们先说会儿话好不好?”   听到自家娘子喊出那声相公,齐远心情这才好了些,也对,急什么,先说会话。   收回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然后齐远没想到……这一说话。   就说了整整一晚上……   齐远清早醒来的时候,心中莫名地憋屈,这大喜的新婚之夜,他居然和娘子盖着棉被纯聊天了一晚上!   要是严青知道这个,心中大概会稍感安慰,他成婚那晚,虽然也格外的悲剧,被那丫头当成那里不行,十分真情实感地可怜安慰了一番。   但好歹,还是比这位岳父大人好多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齐爹和严将军真是难兄难弟~~~~~~   ☆、第136章      齐远迈着长腿走进主院, 望着廊下悬着的一溜大红灯笼, 还有花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 脚步顿了顿,无奈地仰头看天, 重重叹了口气。   三天了, 新婚之日都已经过去三天了。   他居然连自家娘子的小手都没有摸到,就这么盖着棉被纯聊天了三个晚上。   敢问古往今来,世上还有哪个新郎官, 比他更加凄凉的。   这事儿一想起来,他就满肚子的心酸。   照这样子下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点肉沫沫呢。   ——   其实呢, 要是齐远非要圆房的话, 也不一定就不行。   可齐远这人从来不是那种强硬的性格,自然也做不出那种动粗的事儿。   这好不容易起死回生一次,他心疼自家娘子还来不及,怎么敢不顺着她的心意,只能苦命地等着娘子, 慢慢适应他现在这幅容貌了。   话说回来, 他也能理解娘子的心情。   就是他自己, 当初从这幅身体里醒过来的时候,都足足过了四五天才缓过来。   就算这样,前半个月,每每早上醒来照镜子的时候, 他也是很难以接受,自己风度翩翩的容貌竟然换成了这么张圆润的脸。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   可放在男人身上,有时候也是一样的。   一想到将来相逢的时候,得顶着这么张白胖圆脸,齐远那点儿期待之情一下子就蔫了。   ——   齐远醒过来那段时间,甚至急得只吃清水白菜,还找了个练家子拜师,天天一大早起来,就去习武场扎马步练拳脚,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方法,只盼着早日把这身肥肉给甩下来。   反正他只是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政务在身,不管每天是花天酒地还是去干别的,都没什么要紧的。   就这么坚持着练了一段时间,有次都饿的在练武场上晕过去了,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些许成效。   多亏这张脸底子还可以,瘦下去之后,面部的轮廓显出来,倒是有了几分清俊气度。   虽然比不上他原来的俊逸模样,到底是比先前的圆胖脸好多了。   现如今走在街上,偶尔也有一两个小姑娘会用扇子半遮着脸,羞羞怯怯地瞟上两眼。   要不然,他只怕暂时都不想出现在自家娘子面前,免得给她留下什么难以磨灭的难看印象。   ——   齐远进了屋子,见到里面空空荡荡的,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虽然减肥已有成效,齐远也不敢轻易放松,每日一大早都是要去练武场那边练练拳脚,再回来跟程氏一起用饭。   前两日回来的时候,娘子都是乖乖在屋子里等他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居然破天荒地不在。   齐远皱着眉出了屋子,问守在门外的丫鬟。   “王妃人呢?”   那丫鬟弯腰行了一礼,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回王爷,王妃往落雪阁那边去了。”   “什么,落雪阁?”   齐远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有些头疼,脸色也不大好看。   糟糕!   这落雪阁,可是原主的后花园,里头那一堆莺莺燕燕热闹的很,他上次费了老大劲,也没能把那些个姑娘给弄走,这事他还没跟程氏提过呢。   自家娘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要往那边过去了。   “王爷,落雪阁那边派人来禀告,说是出了点事儿,来向王妃请示。”   王妃现在是府里的女主人,这王府的后花园出了事情,下面的人自然是要来禀告的。   “好,我知道了。”   齐远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耽搁,急急忙忙地就往那边追过去了。   ——   落雪阁中。   屋内静悄悄儿的,站了七八个芳华年纪的小姑娘,一个个长的如花似玉,聘聘袅袅地站在那儿,身姿或苗条瘦长,或妩媚妖娆,皆是十分的养眼。   程氏坐在主位上,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长睫垂下,半晌没有说话。   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还有些生气。   齐远都没告诉她,这府里还住了这么多位漂亮的姑娘。   她这几天和齐远说了那么多话,齐远难道就没有机会把这件事提一提吗?   是故意避开不提的吗?   要不是今儿个过来,她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处逍遥的好地方。   “王妃。”   见她半晌没出声,旁边的小丫鬟轻轻唤道。   程氏回过神来,瞧着那一堆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摆了摆手,“都坐吧。”   下面站着的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   她们是身份低微的侍妾,就算王妃让她们站着伺候,也是很正常的。   王妃会赐座,说明她不是那种严苛的主母,她们将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其中有一两个大胆的,还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   这位新上任的王妃,瞧这柔柔弱弱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软性子的。   王妃这相貌真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她们平日也是自诩貌美的,现在站在王妃面前,立刻就被比了下去,说是庸脂俗粉也不为过。   难怪王妃能让王爷一心一意地惦记上,甚至前段时间,还莫名其妙地非要把她们都送走。   这等倾城容貌,哪个男人舍得不捧在掌心呢。   ——   “王妃,大夫到了。”   有小丫鬟在门外通传。   程氏点了点头,让人进来,又环顾了一圈下方。   “哪位是沈姑娘?”   一个身穿淡绿色折枝纹长裙的姑娘应了一声,年约十七八岁的模样,她低着头走出来,发颤的手指紧紧地揪着衣袖。   “还请沈姑娘去让大夫把把脉。”   “王妃,我……我没有生病……”   那位沈姑娘抬头,眸中闪过一点儿慌乱之色。   “沈姐姐自然没有病,妹妹瞧着……说不定还是大喜事,还得恭喜沈姐姐呢?”   另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笑吟吟地插嘴道。   程氏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自有下人拖着那位沈姑娘出了门,去给大夫诊脉。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小跑着进来回话。   “回王妃,大夫说,沈姑娘确实是有孕在身。”   那位沈姑娘也被人带了进来。   程氏闻言,柳眉紧蹙,最开始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就揣摩着,这孩子,约莫是原主留下来的。   这下可怎么办?   这齐远占了人家原主的身体,难道真的要当起做爹的责任,去给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当爹……   “沈姐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偷地违逆府中规矩!”   方才那个还口口声声说着恭喜的红衣姑娘,此时却是勾起唇角,冷哼一声,十分鄙夷地斥责了一句。   那位沈姑娘颤颤巍巍地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敢说。   世家贵族以及各大王府之中,一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主人正式娶妻之前,是不能生下庶子的,以免将来嫡子出生,乱了长序。   一旦闹出这种丑事,那可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的。   为了避免这种事的发生,侍奉过后的女子,都是要服下避子汤的。   当然,即使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些女子想要母凭子贵,偷偷地塞钱换掉避子汤药,用尽方法隐瞒,等到孩子大了些,就是想打也打不了了。   要是侥幸能生个儿子,到头来还能混上个姨娘的地位,将来也有了保障。   ——   程氏被红衣姑娘这一提醒,倒也想起来了这回事。   要不是因为这个规矩,这府里那么些莺莺燕燕,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连半个孩子都没有。   可好歹是原主的一条血脉,听说孩子大了以后,一碗堕胎药下去,很容易一尸两命。   算起来,原主去了也差不多两个月了,这孩子,至少都有两三个月大了吧……   程氏哪里敢随随便便对待,便问了一句,“那肚子里的孩子,多大了?”   “回王妃,听大夫说,沈姑娘怀孕约莫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   程氏听的心中一紧,胳膊一颤,险些将桌上的茶碗给挥下去了。   怎么会是一个月。   齐远他,明明已经回来快两个月了啊。   如果是一个月,那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原主的。   程氏那张白玉般皎洁的脸,瞬间惨白的可怕,连半点血色都没有了。   这沈姑娘是临平王的侍妾,这孩子不是原主的,那还能是谁的……   她万万也没想到,齐远居然也有变心的一天……   程氏这边正伤心地一塌糊涂,却没注意到,站在下面的那位沈姑娘,也已经是冷汗淋漓,双腿颤抖的几乎要站不稳了。   ——   “回王妃,确实是一个月。”   那丫鬟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心中却暗暗奇怪,这刚才知道沈姑娘怀孕的时候,王妃脸色都还好。   怎么现在听到说是一个月,脸色就这般难看了。   “王妃,您看这件事……”   现在怀孕的事情已经确定,就等着王妃吩咐,赐一碗堕胎药下去了。   不过丫鬟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却传来一个声音,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   “今儿个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   齐远从外头跨了进来,额头还带着热汗,迈开长腿,几步走到程氏身边,强笑着问道。   谁知,程氏却根本没搭理他的话,咬着惨白的唇,红着眼眶瞪他一眼,漂亮的杏眸布满了晶莹水汽,说不出的气愤和伤心。   程氏站起身来,用力一挥袖摆,噼里啪啦一阵声音,上好的青瓷茶盏就这么被摔了个粉身碎骨。   程氏却像是没听到那声音似的,直接快步出了屋子,看都没再看齐远一眼。   “娘子……”   齐远有些懵,这是怎么了。   娘子怎么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难道是看到落雪阁里的姑娘,吃醋生气了?   可这都是原主留下的啊,天地可鉴,这些小姑娘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过啊!   娘子,先听为夫解释啊!   见着程氏都已经走了,齐远哪里还有心思再留,急匆匆地追上去,程氏虽然走的快,到底步子小,刚出门一小段距离,就被齐远从后头拽住了胳膊。   “娘子,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瞒你的。”齐远小心翼翼地赔礼道。   早知道娘子会大发雷霆,他还不如早点坦白从宽呢。   “是啊,你当然要瞒着了,这么多年轻美貌的小姑娘日夜侍奉,你心里只怕喜欢的很,要是告诉我,又怎么享受这种齐人之福。”   被他拽的逃不开,程氏肩膀不住地颤抖着,语气中也满是伤心。   “娘子我没有!真的!我真的半根头发丝都没碰过她们!”   齐远急得不行,娘子好端端的,怎么能这么怀疑他呢!他一向都很洁身自好的好不好!   “撒谎!你撒谎!”   程氏攥着粉拳,朝着他胸前胡乱地捶打了一通。惨白的脸上,双眼红肿得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就连骂人的声音都抽抽噎噎的。   “呜呜……你这个负心汉!负心汉!”   “娘子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娘子你不能这么冤枉我!”   齐远郁闷坏了,还有点委屈,娘子怎么就认定了他是负心汉了呢。明明那些女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那都是原主留下来的啊!娘子怎么能搅和到一起去呢!   “呜呜……你没碰过……那位沈姑娘……怎么会……怀了你的孩子?”程氏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怎么可能!哦,我知道了,那肯定是原来的临平王的孩子啊,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误会呢!”   齐远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吗,那原主的孩子,怎么能让他背这个黑锅呢!   “你还骗我!”程氏见他死不承认,气的掐了他一把,“那孩子还只有一个月大……明明……明明就是你的……呜呜……你这个负心汉……还想骗我……”   “什么!”   一个月大!齐远也被这消息一下子炸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了,怎么会是一个月大呢?   那位临平王……明明都死了两个月了……   难不成……中途临平王趁他睡着的时候,鬼魂又飘回来了?然后还和那位沈姑娘那啥了?   齐远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浑身阴恻恻的,瘆人的慌。   不不不……   那位临平王早就死了……要回来的话早就把他这个游魂赶跑了……   他都在乱七八糟想什么……   齐远晃了晃脑袋,他很肯定,那位沈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笑话,他碰都没碰过,怎么可能让她怀上孕。   既然不是他,沈姑娘有没有什么异能自己怀孕,那……肯定是另有其人啊!   齐远眼睛一亮。   “娘子你别急,先听我说!”   齐远用手握住自家娘子的拳头,虽然力气小,可这么一直打,也还是挺疼的啊!身上都要被锤青了!   他这是有多苦命啊,替人戴了个大绿帽,结果还要被娘子虐待!   齐远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程氏怔了一下,哭声一下子停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乎在揣摩这句话有几分可信度。   “真的?”   齐远气坏了,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他的忠诚呢!   “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哟^_^   ☆、第137章      还没等齐远派人下去调查, 那位一身淡绿色折枝纹长裙的沈姑娘却是主动追了上来。   见两人正僵持着, 这沈姑娘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哆哆嗦嗦地不住磕头,白净的额头撞在硬邦邦的青石地面上, 磕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王爷恕罪, 王爷恕罪,求王爷饶命!”   王爷这几个月根本就没近过她的身,她又怎么会怀上孩子。   虽然她不知道王妃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反常, 不过王妃刚嫁进来,肯定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   可要是王爷听说了她怀孕一个月的事情, 肯定一下就猜出来了,到时候王爷知道被戴了绿帽子, 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肯定会死的很惨很惨。   虽然现在求饶也是希望渺茫,但她主动认错,但愿能够稍微减轻些,说不定……说不定还能留她一条性命……   ————   “你起来说话吧。”   程氏看着她额头磕的通红,都渗出血来了, 鲜红的血迹顺着额头流下, 连睫毛上都沾了血珠子, 瞧着十分可怖,心中也有些可怜她,略一抬手便让她起来了。   “谢谢王妃,谢谢王妃。”   这沈姑娘又是“哐哐”狠磕了两下头, 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小腿直发抖,好像下一刻就要体力不支倒下去。   这位王妃果然是个仁慈心善的,沈姑娘此时越发生出一份期冀来,哆哆嗦嗦地求饶道。   “妾身自知罪大恶极,求王爷和王妃看在妾身诚心改过的份上,绕妾身一命!妾身愿意以后常伴青灯古佛!用余生日日为王爷和王妃诵经祈福!”   “等等……你先说清楚,你犯了什么罪。”   齐远听她这边只不停地认罪,却不提那最重要之事,刻意提醒道。   让这位沈姑娘主动承认,这下娘子总该相信他了吧。   ————   “妾身……妾身罪该万死……”   “妾身一时糊涂……和外人有了……有了……”   那姑娘涨的满脸通红,咬着唇,一只手心虚地捂着肚子,解释得磕磕绊绊,最后的几个字却是实在没脸说出来了。   不过,这会儿,就算她不说下去,在场的两人也能明白她的话外之音了。   这沈姑娘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开始唰唰地往下掉,睫毛上的血珠子和着眼泪一起落下来,好像流下了血泪似的,瞧着颇为凄惨。   要是会闹出今日这桩事来,当初她就是死也不敢和那小厮一时贪欢,明明没有留在里面……居然也会怀上,现在竟是连自己的命都要一起赔进去了!   她当时真是太糊涂了!   太糊涂了!   ————   “娘子你看,我就说了我是无辜的,你还不信。”   齐远拉着程氏的胳膊,靠近了些,很是解气地哼哼道。   程氏也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她哪里会想到,这位王府侍妾怀的孩子,居然是外人的……   这王府之中的男丁,除了他,就只有下人了。   这孩子,居然是这沈姑娘和下人私通……   “那……这事,你说现在怎么办?”   程氏刚刚冤枉了人,这会儿真相大白,颇有些愧疚,小心地拽了拽齐远的袖子,柔声问他。   “来人。”   齐远拍拍手,两个青衣侍卫不知从哪个地方,一下子冒了出来。   “把她拖下去。”   既然这位沈姑娘犯了错事,总该要受到一点儿惩罚,先关起来再说吧。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沈姑娘见状,立刻凄厉地叫了起来。   以前有不识相的侍妾惹王爷生气的时候,也是被侍卫拖下去,然后就彻底消失,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见过那些人了。   听到这声吩咐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那些消失的人,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   ————   程氏拽住齐远的袖子,有些于心不忍。   虽然这小姑娘犯了事儿,可她先前磕头磕的那么可怜,现在这满脸血泪的样子也实在凄惨。   将心比心,自己也是女人,而且自家女儿如今也怀着孩子,要是让这位沈姑娘堕胎,程氏性子软,还真有些吩咐不下去。   就当是给未出世的小外孙积福也好,何必非要做这种血腥之事。   “相公……”   “嗯?”   齐远不解地转过脸,怎么?   看到她眼中的怜悯之意,齐远立刻反应了过来。   “咳,没事……只是先把她关起来,这件事交给娘子,娘子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要不然……就放她离开吧。”   程氏瞄了一眼那位沈姑娘,低声劝道。   俗话说的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必非要置人于死地,只要将人远远地放出去,眼不见为净,不就好了。   齐远本来也没有打算怎么重罚,他也不是那种天性残暴之人。再说了,这顶绿帽子也不是给他戴的,他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因此听到程氏这么说,齐远略考虑了一下,也就点了点头。朝着那两个侍卫吩咐了几句,送人出府,到外头找个地方好好安置。   那沈姑娘原本都以为自己是死路一条了,谁知道王妃不过是在王爷面前随口说了两句话,王爷居然就放过她了,还让人给她在外头找个地方。   她死里逃生,一时间激动不已,临走之前,还拼命挣脱开两个侍卫,跪在程氏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感谢王妃的大恩大德。   ————   那位沈姑娘离开没多久,齐远和程氏就回了屋子。   两人刚在桌子旁边坐下,齐远就伸手捂着心口,哎哟痛叫了一声。   “相公,你怎么了?”   程氏被他吓了一跳,心中跳了跳,急慌慌地站起身来。   “没事没事,就是这身体太不禁打了,不过是被娘子稍微锤了两下,这就有些受不住了。”   齐远摆了摆手,一只手捂着心口处,浓眉紧皱,十分痛苦的模样。   程氏顿时也想起来,刚才自己冤枉了他,很是无理取闹,还胡乱捶打了他一通,怕不是把人给打伤了吧。   “相公,你快让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   程氏长睫微颤,心中懊悔的很,早知道,刚刚就不下那么大的力气了。   本来这具身体就不是他原装的,自己怎么能下那么狠的力气,把他给打出什么好歹来,可怎生是好。   程氏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凑近些,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服。   那只柔=嫩的手碰到衣领的时候,齐远都呆了一下,这还是成婚以后,程氏头一次主动亲近自己呐。   齐远眯着眼睛,眸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嘿,这苦肉计的法子果然好使。   大约是担心他,程氏这会儿也忘了那些个别扭,掀开他的衣服,果然看到他胸前青紫了一小块。   其实那痕迹倒是不大,只是他身上白净的很,于是乎那青紫的地方就瞧着越发可怖了。   “是不是疼的厉害?都怪我。”   程氏顿时红了眼圈,细细白白的手指碰了碰那青紫的地方,不敢用太大力气,只是轻轻挨了一下。   齐远却是重重地吸了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声音低哑,眸光也暗沉了几分。   “没事没事,娘子给我抹点药就好了。”   程氏哪有不应的,忙去柜子里取了药油,坐在旁边,亲手给他抹药。   只是这抹着抹着,程氏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她又不是没有经过人事的,感觉到手下的肌肤越来越烫,耳边男人的呼吸也粗重了些,略略垂眼往下一扫。   这……这摸个药而已,这家伙怎么就激动起来了。   手还贴在他胸前呢,这会儿也觉得怪怪的了,程氏忙要退开,齐远却是哼哼了两声,拽着不肯放手。   一手搭上那又细又软的腰肢,顺势将人搂进怀中。   程氏后知后觉,下意识推了他一把,不知是不是正好撞到伤处了,齐远又是“哎哟”痛叫了一声。   这一下,程氏生怕碰疼了他,那里还敢胡乱挣扎。   齐远这边窃喜不已,抓住这个机会,俯身就亲了下去,放在纤腰处的手也不老实起来,上上下下的点火。   程氏本就是旷了好几年的身子,这一下被他又亲又揉,渐渐得出些久违的趣味来,哪里还招架的住。   立时就软了身子,细细地喘着气儿,被他抱在腿上亲个不停,红着脸儿,半推半就之间,遂了他的心意。   ——   许久之后。   成功来了一回的某人乐的不行,将米分面含春、媚=态勾人的佳人扣在怀里,在那红润润的唇上亲了又亲。   亲着亲着又有些激动了起来,不过瞧着怀中人累的睡过去了,倒也没再贪心,只抱着人不放手。   齐远抱着人,回味着刚才的美妙滋味,一时心中倒有些感激起今日这乌龙事儿来。   要不是来了这么一遭,他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尝到肉味呐!   古人诚不起我也!   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   齐远这边得了佳人,春风得意之时。   另一边的大女婿严青这些日子却是憋得慌,自从上次齐楚楚手酸的抬不起来后,他就可怜地很,现在是连个肉沫都尝不到了!   那丫头难得主动一回,他这还没尝够呢,一下子又连碰都碰不到了,简直是瞬间从天堂跌倒了地狱。   齐楚楚一点儿也不可怜他。   呵,让他在玉书面前笑话自己,活该!   她以后得好好保护自个儿的手,才不帮他做那种事儿了。   ——   落日西沉。   红木圆桌上摆着各种美味佳肴,齐楚楚坐在圆凳上,无精打采地看着桌上的美味,却是没什么胃口。   她转过脸,又往窗外瞄了一眼,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火红的夕阳完全沉下去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人还没回来吗?”   “回夫人,还没有呢。将军出门前都交代了,让您不用等他,先用餐就是。”   玉书在旁边低声劝道。夫人现在可是两个人了,就是自己不吃,为了孩子也要吃一点啊。   齐楚楚虽然没胃口,但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她自然不舍得让肚子里的孩子饿着。   怏怏地点了点头,让玉书盛了碗米饭,凑合着吃了小半碗,就实在吃不下了,只得搁下了碗筷,在院子里走了走。   老夫人派过来伺候她的张家娘子说了,怀孩子的人不能老坐着休息,要多走动走动,身体健康些,将来生产的时候才能容易点儿。   齐楚楚在院子里溜达了小半个时辰,目光时不时往院门处飘,也没什么动静。   散步完洗完澡,天色早就黑了,齐楚楚在被子里翻来翻去,烦闷地睡不着,索性起来拿了本书,歪在床头闲闲地翻着,心思却不在那书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注意着外头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终于轻轻地响了一下,有人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齐楚楚放下手中的书,扭头看去,就见严青从屏风后头绕了进来。   男人一边往里走,一边伸手按了按额头,英俊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略一抬眼,瞧见她拥着被子半靠在床头,俊朗的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齐楚楚也没隐瞒,坦白道。   掀了被子,就要披衣下床,替他换衣服,严青却坐在床边,按住了她。   “别下来了,你好好休息。”   齐楚楚注意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薄薄的唇干燥地快要起皮了。   这是忙成什么样了,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吗?   床边的小桌案上摆了茶水,齐楚楚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   严青仰头一口饮尽,一连又喝了好几杯,干渴的喉咙才好受了些,长长地舒了口气。   齐楚楚瞧着他这疲倦不堪的模样,有点儿心疼。   最近严青天天地早出晚归,眼中都有血丝了,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   他回来的时候,往往她已经睡下了,等到他早晨离开的时候,自个儿又还没有起身。两人这都好几天没见上面了。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齐楚楚也不愿在心里乱猜,细软的手指抚上他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刺刺的,有些扎手。   那双柳眉微微蹙起,直接问道。   “最近怎么这么忙?”   严青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答话。   只是握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揉了揉,感受到她温软的手指和关切的目光,焦虑的心情也得到了片刻抚慰。   “没什么,是朝廷中的事,别担心。”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严青眸中的忧虑却没有消散。   ——   那位一向嚣张的二皇子殿下,最近也不知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一反常态的收敛了许多。   反倒是静王,最近名气越来越大了,倒不是什么难听的传言。   皇帝前些日子疾病缠身,命静王暂时行使监国之权,另派了两位老臣在旁辅佐,替他处理这段时间的政务。   静王果然不负圣上所托,件件桩桩都处理的极为妥当,特别是之前的湖地水患一事,静王麾下有能人异士献巧计,成功挽救了湖地数以万计的生灵,深得民心。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惹来了祸患。   有人说,这位静王殿下英勇过人,又睿智机敏,能谋善断,有雄才大略!   还有人说,静王殿下同圣上年轻的时候十分肖似。   甚至有世外高人大胆断言,这位静王殿下将来必定“大有造化”。   这风声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仅仅两日之间,以星火燎原之势,迅速传遍了京城上下。   这些话里面,确实有百姓真心称赞的,更多的却是故意煽风点火的,虚虚实实,反倒叫人摸不清楚。   静王还来不及扑灭这股邪火,这满城称赞的声音,就传到了卧病在床的圣上耳中。   ——   皇帝一直都很器重他这位四皇儿,自从前太子病逝之后,在近来考虑新太子的人选时,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静王能得他欢心,除了因为这些年生母淑妃颇为受宠之外,也是因为这个儿子,是所有皇子中最像他的。   和他当年一样能文能武,英明果断。   所以在他生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四皇儿,也才会把监国的重任暂时交到他手中。   只是当这个儿子以这样一种类似于强敌的姿态出现的时候,皇帝难以避免的,感觉到了威胁。   这种威胁让他瞬间阴沉下来。   他老了。   这些日子大病一场,久久未曾痊愈的身体,皇帝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他的儿子,却在不知不觉中强大得可怕。   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被威胁。   这太子之人选,他可以选择交给静王,但选择权,必须是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手中的,而不是以这样一种被胁迫的姿态,不得不交给他。   或许是因为疾病的侵袭,皇帝恍恍惚惚地开始觉得,这个四皇儿说不定早有狼子野心,并不像他平日里表现的那样谦逊孝顺。   甚至开始猜测,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会不会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毕竟,他是最像自己的。   自己当年,也不是没使过类似的手段……   ——   一夜之间。   静王的监国权被撤下。   甚至连监国之前所拥有的权利,也被大部分架空,成为了和游手好闲的临平王差不多的挂名王爷。   皇帝再也没有召见过静王。   再没踏足过静王生母淑妃娘娘的寝宫一步。   近日,却开始频频召见二皇子进宫议事。 作者有话要说:  鸡血上头,今天居然又码出了大肥章!!求表扬^_^ 谢谢小天使“言不尽意”投喂的地雷^_^   ☆、第138章      清早醒来的时候, 齐楚楚半睁着眼, 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了一把, 果不其然,那半边已经空了, 连点余热都没有。   人不知什么时候早走了。   虽然有点儿失落, 她这几日倒也慢慢开始习惯,拥着被子靠在床头,迷迷瞪瞪了一小会儿, 便也披衣起身了。   朝堂上的事儿,她不怎么懂, 但看严青这几日一反常态的早出晚归,也能知道是出了不小的事儿。   那些个官场上的棘手事, 她就是想替严青分忧, 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盼着麻烦事儿早些结束,严青也能早些轻松下来。   用完早饭,去老夫人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便有丫鬟递了帖子进来。   是临平王府下的帖子。   程氏嫁过去有段时间了, 三朝回门的时候, 因着程氏娘家早就没人了, 当日出嫁的时候是从威远侯府出去的,便索性回了威远侯府一次。   程氏刚成亲,自然不好月月往威远侯府跑。齐楚楚前些时候怀的月份浅,也不方便出门。   那天母女两个见过之后, 倒是没再见面了。   如今收到临平王府的帖子,齐楚楚自然是高兴的很。   好长时间没见,她也有些想娘亲和阿菱了。   小孩子长得快,一些天不见,阿菱那丫头估计又长高了。   琢磨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过了三个月,大夫说脉相很稳,偶尔出门走动一次,应该也不碍事吧。   老夫人见她看着那帖子发呆,笑着道,“出门走动走动也好,整日闷在家里,就是你挨得住,肚子里那个小家伙怕也嫌无聊,想出去逛逛呐。”   齐楚楚摸了摸肚子,虽然还没有显怀,但跟之前平坦的模样倒不大一样了。   听见老夫人这么说,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道了声谢,眸中也带上了几分喜色。   肚子里的孩子这段时间乖巧的很,自从孕吐之后,她也没再受什么折腾。   只这些时候因着严青整日忙的不见人影,她胃口不大好,倒是让孩子跟着吃苦了。   思及此,倒是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些愧疚来。   从今儿开始,她得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才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总不能让严青在外头焦头烂额地忙完,还要来担心家里的事儿。   ——   齐楚楚和老夫人说话的时候,正好三姑娘也在旁边,听到这事儿,缠着要跟着她一起去临平王府。   三姑娘自然不是为了看程氏,而是去看阿菱的。   她好不容易在府里得了个玩伴,本以为能在一处好几年呢,谁知道程氏会嫁人,阿菱也跟着离开了。   这段时间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一点都不好玩。   齐楚楚摸了摸她的圆脑袋,看她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盼,便点了点头。   “谢谢二婶婶!”   三姑娘严芷韵心愿得成,欢天喜地地道了声谢。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骨碌碌滑下玫瑰椅,朝着众人告辞一声。   临走前,还特地抓着齐楚楚的袖子,急慌慌地说,“二婶婶等我回来再出发啊”,然后就迈着小胖腿噔噔噔地跑远了,好像生怕赶不及了似的。   老夫人瞧着她那蹦蹦跳跳的背影,笑呵呵地嗔了一句,便交代下面人准备车马,待会儿出门。   等到齐楚楚上马车的时候,看到三姑娘身边两个大丫鬟抱的那一大堆,才知道她方才是回去拿这些个小玩意儿了。   不用说,肯定是带给阿菱的了。   这小丫头倒是大方的很,还好是偶尔去一趟,不然这么多东西,这要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她还不得把自己屋子都给搬空。   其实三姑娘倒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最近得了新鲜的玩意儿,一个人玩却是没什么趣味,就忍不住想要都拿去和阿菱分享分享。   ——   临平王府后院小花园。   三姑娘一见到阿菱,就兴冲冲地拉着人到一边儿去拆礼物了。   有丫鬟跟在旁边,齐楚楚倒也不担心她们,笑着同程氏坐下,打量了母亲一眼。   见她白净的脸颊细腻柔嫩,唇瓣嫣红,眸光水润,比往常多了几分妩媚之态。   乌发雪肤,瞧着愈发年轻了些,仿佛同当年遥城未出事的时候差不多。   便是不说话的时候,眸中也含着几分笑意。   齐楚楚见母亲这样,便知她在这儿过的相当不错,打趣道。   “娘亲这是从爹那儿得了什么保养的秘诀不成,怎得越活越年轻了,再这么下去,女儿都不敢认了。”   程氏笑着嗔她一眼,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还贫嘴。”   白净的脸儿却是染上一点儿绯红,其实程氏也知道,女儿这话倒不是故意哄她呢,她最近照镜子的时候,也发现这一点了。   人成年之后,容貌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大变动。   可是照镜子的时候,程氏明显发现,镜中那张脸,眼角眉稍都透着甜蜜愉悦的气息。   以前的时候,她一个“寡妇”,即使容貌未见苍老,可眼睛里的情绪是遮不住的,不自觉便会带着点儿哀思郁色。   这么一比较,现在瞧着真真儿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一样。   其实刚成亲那几天倒还好,主要是在她遂了齐远的心意之后,齐远夜夜黏着她不肯放,好似要把这几年缺的日子全都补回来一样,才慢慢有了这种变化。   这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倒像是因着那种事儿,她才会有这样的改变。   如此说来,倒要归功于齐远那家伙的“努力”了。   程氏心中呸了一声,连耳垂都红透了,赶忙将乱七八糟的心思收回来,问起女儿这些时候过的怎么样,还有没有孕吐之类的。   这边母女两个聊着,另一边两个小家伙也玩的正开心。   ——   “哇,这些全都是给我的吗?”   看到满满地一桌礼物,阿菱都合不拢嘴了。   严芷韵扬着小下巴,很是豪爽地挥了挥手,“当然啦!这些全都给你!里面有些都是我托大哥弄来的,集市上都买不到呢!”   “谢谢韵姐姐,韵姐姐真好”   阿菱听到这话,笑得眼睛都弯了,声音也甜甜的。   其实照理来说,现在齐楚楚嫁进侯府,阿菱作为齐楚楚的妹妹,应该也算是严芷韵的“长辈”了。   不过,两个小孩子平时都称呼习惯了,私下也就没有刻意去纠正这个,还是像以前一样,喊着“韵姐姐”和“阿菱妹妹”。   “咦,这个是什么?”   严芷韵转过头,目光落在博古架上的几个胖嘟嘟的木制小玩意儿上,眼睛亮了亮,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小东西。   阿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后,笑眯眯地让人将东西拿下来,摆到严芷韵面前,“是爹给我做的小玩偶。”   那玩偶圆滚滚的,不过小孩巴掌大,虽然是木头做的,表面却磨得很光滑,一看就知道花费了不少时间。   “是你爹亲手做的?好厉害。”严芷韵惊讶道,虽然父亲对她也算宠爱,但最多也就买点东西哄哄她,也不会亲手做这个。   ——   “恩恩,韵姐姐要是喜欢,这个就送给韵姐姐好了,我让爹再做一套就是了。”   阿菱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出来严芷韵目光在那玩偶上流连着,就知道她是喜欢呢。   心想着,韵姐姐都送了这么多礼物来了,自己也要回送她几样好东西才行。   正说着呢,就听得外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尤带着笑意。   “阿菱,又要让爹做什么呢?”   阿菱朝门口看去,噔噔瞪小跑过去,扑进了来人怀中,甜甜地唤了声爹。   齐远一把将小女儿抱起来,清俊的脸上还挂着笑。   阿菱窝在他怀里,跟他解释了几句,说要把那几个玩偶送给韵姐姐。   为了讨好自家小女儿,他可是费了不少劲儿,就为了做这几个小玩意儿,掌心都磨出一层老茧了。没想到这丫头转眼就送人了,还真是大方的很,一点都不心疼他这个做爹的啊。   不过这东西既然都送给阿菱了,自然是由她处置,最多他花点时间再做一套就是了。   ——   因着借尸还魂的事太过骇人听闻,临平王就是齐远这件事,倒是还没有告诉阿菱,万一吓着这小丫头就不好了。   商量着等她长大些,懂事了再告诉她。   阿菱跟着程氏进了临平王府,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这个“新爹”,只抓着程氏的衣服躲在旁边,瞪着圆溜溜地眼睛打量齐远,也不怎么和他说话,也不和他亲近。   齐远原本还以为要耗很长时间,才能真的听到一声爹呢。   没想到,大约是父女之间天生的缘分,齐远做了一系列讨女儿欢心的事之后,阿菱居然很快跟他熟悉起来了。   就连叫出那声爹,似乎也很顺利。   当年她们离开遥城的时候,阿菱才刚刚两岁,那时候还没记事呢,其实也对自家亲爹没什么印象了。   后来在侯府慢慢长大了,发现别人都有爹自个却连爹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倒是难过了一段时间的,那时候模模糊糊知道说出来会让娘亲伤心,也不敢乱说想要爹什么的。   如今天上掉下来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爹,她喜欢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嫌弃。   她现在终于也是有爹的人了!   ——   “参加临平王。”   严芷韵小大人似的,微微弯腰,恭敬地行了一礼。   一双眼却是偷偷地打量着齐远和阿菱。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呢,阿菱是跟着程氏过去的,又不是临平王的亲生孩子,将来在府里会不会受到冷淡呢。   毕竟,以前可听说过好多故事,都是生母去世之后,好多继母都会欺负打骂小孩子。   那换过来,这临平王会不会也对阿菱不好。   不过,现在看到齐远疼爱阿菱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这个担心根本没必要了。   要不是她知道其中内情,只怕还以为阿菱真的是这位临平王亲生的呢,就连好多亲生的父亲,也没临平王这么疼女儿的。   这位临平王还真是爱屋及乌呀。   看到阿菱妹妹在府里过的很好,她也就放心啦。      ☆、第139章      齐楚楚和程氏坐在花园里说了会儿话, 听得有脚步声传来, 抬头看去, 便见到不远处,一身宝蓝色绸杭直裰的齐远抱着阿菱, 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   之前进来的时候, 只见到了娘亲和阿菱,她还以为今儿个见不着爹了。   这会儿见着自家亲爹,齐楚楚心中一时高兴, 下意识地张了张唇,就要唤出声来。   不过, 一眼扫见跟上来的三姑娘严芷韵,齐楚楚犹豫了一下, 到底是把那声“爹”收了回去。   程氏只是带着阿菱再嫁, 她一个早就出嫁的人,没必要跟着小孩子一样,要改口称这位临平王为爹,突然改口反倒让人觉得奇怪。   到最后,齐楚楚也就只是站起来, 微微弯腰福了一礼。   “参见临平王。”   齐远也知道女儿的顾虑, 虽然因着她面上的疏离默默叹了口气, 面上还是笑着,点点头让她坐下了。   现在能团圆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至于称呼之类的,倒是不该再强求了。   众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 一块儿用了顿饭,眼看着天色不早,齐楚楚便带着三姑娘离开了。   回程的时候,倒是意外地遇见了一个人。   ——   宽阔的长街之上,一大堆服饰各异的人围在茶水铺的地方,各个都盯着人群中央,也不知是在瞧什么热闹。   路过的人不明所以,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也跟着停住步子,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将来往的路都堵住了,马车自然是过不去了。   感觉到车轮渐渐迟滞,跟在齐楚楚身边的玉书将帘子掀了一道缝,探出头去问外面的车夫。   “怎么不走了?”   “回姑娘,前头像是闹起来了,这路一时半会只怕过不去,得换条路走。”   车夫叹了一声。这好好的,前头也不知在闹些什么 ,竟是连这么宽的路都给堵住了。   “行,那就换条路。”玉书皱眉瞧了瞧那一大群人,答应道。   车夫调转马车头,正要退回去。   忽听得车厢内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等等!”   齐楚楚靠在车窗边,素白的手掀起车帘,乌黑的眼瞧着人群中央,柳眉微微蹙起。   因着马车比人群高出一截,现在离得近了,她倒是可以很清楚得瞧见,那围在中间和人打成一团的……好像是南安侯府那位李大公子?   这会儿和李弘打成一团的有好几个人,各个衣饰富贵,瞧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   李弘虽然身手还算矫健,但这会儿以一敌多,应付起来似乎也不怎么轻松。   齐楚楚心中暗自奇怪,这李弘不是前不久才出狱吗?怎么今儿个又在这大街上和人打起来了?他瞧着也不像是那种逞能逗凶之人,也不知是为着什么打起来了。   正疑惑着,便听的外头有几个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里头怎么打起来了?”有不明所以的路人,朝旁边的人问道。   “嘿,还不是为着侯府那位周姑娘……”有知道内情的人立刻解惑。   周姑娘……   难道是说周凝霜吗?   齐楚楚听着那两人的话,在心中暗暗琢磨着,这李大公子倒是个痴情种,居然又是为了周凝霜。   不过她怎么记得,上次出事之后,这两人的婚事分明就取消了吧。   李弘出狱之后,也没听老夫人重提婚事,现在两人可以说半点关系都没有了,这李弘怎么还能为她打起来。   旁边那些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难得有这么桩大八卦。   “李大公子这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呐,啧啧……不过这也太傻了点,这周姑娘都已经不干不净了,哪里值得他这样呐。前头就是为了那周姑娘险些送了命,这才出来,又为她和人闹上了。”   有个粗声粗气的圆脸妇人感叹道。   “依我看呐,这周姑娘都被那位给毁了清白,说不定……这肚子里都有种了,这李大公子难不成还真想戴一顶绿帽?也就是心情不好打人出出气罢了,哪里是为了那位周姑娘。”   一个尖脸猴腮的妇人,捏着尖尖细细的声音讥讽道。   别说是大家闺秀了,这就是她们贫苦人家的姑娘,这要是被毁了清白,哪里还嫁的出去,最多也就是剃了头去尼姑庵做一辈子姑子。   甚至有的,就直接被卖去那销金窟,这姑娘家又嫁不出去,家里哪能一辈子养着,还不如卖点钱补贴补贴家里。   这周姑娘哪来的那样大的福分,这李大公子怎么可能是为了她这个失了贞洁的人出手打人。   定然是心情不好,正巧碰上了而已。   李大公子虽然说是进了一次大牢,可家世背景还在那儿呢,再怎么降了条件,就算是娶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也不会娶这位清白尽毁的周姑娘的。   不过这刚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这李大公子的婚事,约莫是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她家亲侄女儿长得模样又俊,又是在南安侯府当差的,要是能趁着这个机会,当上李大公子的妾室,她这个做姨母的,可不得跟着享尽富贵。   将来李大公子当了南安侯府的主子,要是侄女儿再能生下个男丁,她们全家可不就得跟着鸡犬升天了嘛。   这边尖脸猴腮的妇人正想的直冒精光,仿佛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了面前,马上就能住上大房子,穿金戴银地使唤上丫鬟婆子。   正此时,有个犹犹豫豫地声音忽然插=进来。   “可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曾见到周姑娘院子里的下人去过临平王府送信,后来没过两天,临平王承认此事不过是一时口角,然后李大公子就被好好地放出来了。这李大公子能放出来,说不定正是靠了那位周姑娘……”   “竟然还有这事?”   “那照这么说起来,这周姑娘倒还是个知恩图报的……哎,真真是可惜了……”   那个粗声粗气的圆脸妇人哀叹了一声,可惜就算品性再好,姑娘家的清白毁了就是毁了。   旁边那个尖脸猴腮的妇人一拍大腿,尖细的嗓音越发刺耳了些。   “哎呀这就对了!要不是之前和临平王发生了那等丑事,临平王怎么会帮她,怕不是私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哩。再说了,这李大公子本来就是被她害的,她帮个忙也算不了什么,难道还指望人家李大公子补偿不成。”   “那倒也是……”   齐楚楚听着那些尖利不堪入耳的话,皱了皱眉,放下车帘,在玉书耳边叮嘱了几句。   ——   人群中央,一圈桌椅板凳早被打得歪七扭八得堆在一边,矮墩墩的老板缩在角落里,苦巴巴地皱着张脸,看着时不时飞过的茶盏,啪嗒一声碎成渣渣,捂着心口哎哟哎哟直叫唤。   身量稍高、面目俊朗的青年被几个衣着浮夸的年轻公子哥儿围在中间,身上那件上好的靛蓝色绫锻长袍早就皱成了一团,染了凌乱的污痕和一点儿血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对方那一波人的。   冷不防被李弘又砸了一拳,周家小少爷周铭捂住受伤的胳膊,倒抽一口凉气。   “嘶……”   且说这周铭,正是周凝霜的亲生父亲当年和离之后,再娶的正妻所生下的“嫡长子”。   虽然照理来说,和周凝霜一母同胞、同天出生的哥哥周绍言才应该是真正的嫡长子。奈何那位周老爷这十多年来,从来都没有提过要将周绍言认祖归宗的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说了周邵言先天不足的毛病,也可能是同严氏也没了感情,也就懒得认这个儿子了。   这么下来,就让周铭捡了个便宜,一生下来就轻轻松松得了个嫡长子的位置。   周铭渐渐长大,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之后,庆幸之余难免又有些担心。   庆幸着那严氏当年识趣,知道自己将正妻的位置让出来给自己母亲。不过,如果那时候就不是和离而是被休弃了,只怕要更加丢脸,严氏也算聪明。   担心的,却是他那个素未谋面的长兄——周邵言。   这周家虽然比不上威远侯府,可好歹也是家底丰厚,这周邵言如今年纪也大了快到成家的年纪了,当初说什么天生体弱,也不知怎么现在还活的好好地。   威远侯府不过是周绍言的外祖家,想必能分到的家财也多不到哪里去,万一狼子野心想要夺回他“嫡长子”的位置……   周铭开始不过是瞎想想,最近却发现,他的担心可能要成真了。   听说那什么周绍言在书院中被夸天资聪颖又勤勉好学,还有人说什么这位小公子将来荣登三甲,怕是不在话下。   他那父亲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居然拿周绍言当例子来教训他,让他跟着学学,别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最近,更加离谱,父亲居然和族长商量着将那周绍言认祖归宗,重新上回族谱。   将那周邵言上了族谱,那就意味着他得退居次位,从高高在上的嫡长子沦落为嫡次子。   一字之差,其中的含义却大不相同。   只有嫡长子,将来才能继承家主的位置。   虽然说这件事在母亲和父亲大闹了一通之后,暂时的不了了之,但谁知道,将来父亲会不会重新提起这件事儿。   周铭想起这件事就恼火的很。   正巧今儿个和几个狐朋狗友出来找乐子,周绍言他暂时没法对付,说说周凝霜的丑事,笑话一番也能消消气。   没想到,这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缝。   就这么随口轻蔑地说了几句,也不知怎么就被这个有毛病的李公子给撞上了,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拳头。   ——   周铭平白糟了这一通乱揍,心中早就气炸了,稍稍往后退开两步,周铭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迹,恨恨地看一眼中央的李弘,这周凝霜的名声早就坏透了,又不是他们先传出来的,他们也不过是听人说的罢了。   这姓李的是不是有毛病,他们不过是随口拿那失贞的周凝霜议论笑话了两句,这家伙就跟被点燃的炮仗似的冲上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地狠揍起人来。   呵,也不知道他那同父异母的“姐姐”哪里好了,就是个到处勾人的狐狸精,要不然怎么会被临平王碰上。   这李弘也真是瞎了眼了,想当初要是和自家妹妹周曼曼订了亲,又怎么会惹出这种血光之灾,还白白地进了一趟监狱。吃了一趟教训还不够,现在居然还为周凝霜打抱不平起来。要他是李弘,就直接当作从没认识过周凝霜一样,彻底撇清关系。   这李弘是不是坐了一趟牢,把脑子给坐傻了。   周铭瞪着中间怒火中烧的青年,眸中闪过一抹讥诮,忽而转怒微笑,大声嚷嚷道。   “哎……李大哥你别生气,这话也不是咱们乱传,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那周姑娘本就不是什么清白闺女了,早该无地自容上吊自尽才是,居然还苟活到今日,这样有污点的女子,怎么配做李大哥的夫人?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上的好姑娘多的是,李大哥又何必为这样一个不堪之人,伤了咱们兄弟间的和气。”   这李弘不是听到周凝霜的坏话就生气吗,他还偏偏就要嚷嚷得众人皆知,其实他话虽那样说,这消息还没有到满京城都知道的夸张地步。   现在倒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个明明白白才好,彻底坏了周凝霜的名声,他开心得很呐。   他也不怕李弘,这李弘可是有前科的,再说了这里有这么多人作证,先动手的可是他,他们几个不过是动了动口罢了,就遭受了一桩无妄之灾,就是告上了官府也是李弘这边没道理。   另几个被打的狐朋狗友一边躲着李弘的拳脚,也一边附和道。   “对啊对啊,李大公子,别伤了和气。”   也有的心思活泛的,居然趁此机会,开始毛遂自荐起家里待字闺中的妹子来。   “李大公子,不是徐某自夸,我家中的二妹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漂亮,性格又温顺得很,比那性格刁蛮的周姑娘,可好了不知多少倍。要是您见了,保管您喜欢,那周姑娘又算个什么。”   这姓徐的公子哥儿心想着,李弘家里就这么个独苗苗,听说从小管得严,肯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心心念念着那周家的姑娘,岂不知这世上的温香软玉多得是,等他见了大世面自然就懂了。   李弘却是一脚踢开那姓徐的,将缩在后面的周铭一把拎了出来,又是一记狠拳,砰地一声,正中周铭直挺挺的鼻梁。   一向谦和有礼的青年,此时眼中却满是森寒的冷意,如凌厉的刀光一般充满了煞气。   “你再说一句试试!”   鲜红的两道血迹顺着鼻腔哗哗流下,周铭被他打的眼冒金星,全靠着李弘拎着他的衣领,才能勉强站住。   周铭哪里甘心就此认输,不忿地哼了一声,还要再出言讽刺,才刚张了张口。   却听“唰”地一下,长剑出鞘的声音。   闪着冷冽寒芒的利刃,就这样明晃晃地横在了他脖子上,尖利的刀刃就贴在他脖颈间的肌肤上,透骨的寒凉顺着那刀刃直直传进身体每一个缝隙。   周铭脚下不停地打着颤,却不敢挪动分毫,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杀气毕露的这人。   只觉得这一刻的李弘,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瞬间变成了刑场上凶残冷血的刽子手。   “你……你……是不是疯了!”   李弘他怎么敢!   现在可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怎么敢当众杀人!   父亲好歹也是堂堂官员,他现在可是父亲唯一的子嗣,李弘要是敢杀了他,周家一定会让他血债血偿的!   李弘肯定只是吓吓他而已。   “李弘……你……你你不用吓我……我我我才不……不不怕……”   尽管这么自我安慰着,那利刃在脖子上一寸寸逼近的时候,周铭却浑身上下都哆嗦了起来。   不能,不能再近了,再近下去他的脖子就保不住了。   不不不不行。   李弘这家伙真的疯了,居然为了个不清白的女人,要犯下杀人的重罪吗!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李弘当初连临平王都该杀,早就是个不要命的了。方才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蠢到故意刺激这个疯子。   周铭双腿抖得厉害,脸上讥诮的嘲笑这一瞬间,早已变的白惨惨一片,双唇也颤的说不出话来。   他心中怦怦直跳,想要抬起双手去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剑,胳膊却软的根本提不起来,只能无力地垂在身侧,整个身体好像都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只剩一双眼,战战兢兢地盯着李弘握着长剑的手。   “你还有话要说?”李弘冷眼看他,掌中的剑稳稳地搁在他脖子上,声音也染上一层寒霜。   周铭早已被吓破了胆,明知道这李弘是个疯子,现在要是再逞强,那不是找死吗。   他要是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周绍言。他死了家中就没了继承香火的血脉,父亲肯定会找这个借口,将那个周绍言认祖归宗,岂不是太不划算了。   而且,就算他死了,父亲一定会给他报仇。可报完仇,他也不能像那个临平王一样,诡异地死而复生。   周铭现如今哪里还敢冒险,自然是保命要紧,认怂总比丢了性命要好,立刻慌慌张张地就要摇头。   “不不不……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说了……求……求你……”   这一瞬间却忘了横亘在脖子上的利剑,刀刃擦破皮肉的声音极其细微,却在周铭耳中一下子爆炸开了。   脖子上似乎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意,有热乎乎地一点点流出来,好像正在越流越快,越流越多,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要流干净了一样。   两泡热泪直接从那双瞪大的眼中涌出来,瞬间糊了满脸。   围观的众人瞧着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剑,熙熙攘攘地声音一下子消失了,只敢屏着气小心瞧着,这李大公子还真是胆大,居然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吗!   在这分外安静的氛围之中,忽然响起一阵“滴、滴、滴”的水声,被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衬托的格外清晰。   周铭两眼一翻,那滴滴滴的水声,怎么听起来像是他脖子上的鲜血滴在地上砸出的声响。   他……他这是要死了么?   不不不不……他还没有活够……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周铭眼前一黑,仿佛都听到了传说中的鬼差的脚步声,人群中却忽然响起一阵窃笑声,那声音开始还很低,到后面越来越大,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喧腾热闹。   围观的众人嫌弃地瞥了一眼周铭身下那摊细细的水流,用手遮住鼻子,掩住那股难闻的腥臊气味,侧身和旁边的人讥笑道。   “真是个没用的软脚虾。”   “就是,不过是脖子上擦破点皮,这么个大男人,居然就吓尿了,啧啧啧。”   “嘿哟,刚才还一幅横的不行的样子,没想到是个这么怂的。”   那李大少爷的利剑不过是在他脖子上蹭破了点皮,这公子哥就跟要死了似的,哭得一塌糊涂,居然还吓尿了裤子。   方才他骂周家姑娘的时候不还横的要死,还说让人家姑娘去自尽呐。结果自个儿破了点皮,就尿了一地,这样的怂货,怎么好意思在背后说人姑娘家的坏话,还义正词严地让人去死。说死说的那么轻松,一到自己这儿就成软脚虾,只顾着求饶认错了。   没死?他没死?   周铭死里逃生,回过神来才发现,脖子上的剑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拿开了,这下子双腿哪里还支撑的住,软的跟面条似的一下摔倒在地,鼻间闻到一股腥臊的气味。目光向下一扫,周铭一张脸乍青乍白,一时间无地自容地恨不能将头扎进地里,身下的衣衫被地上那摊脏污的液体浸湿了一大块,他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禁了。   显然周围那几个伙伴也发现了,却都站在另一边没动。   他们这些人都是富贵之中长大的,哪里忍受的了这种脏污的场面,就是发现了,也难免有些嫌弃,连扶周铭一把都怕沾上什么气味,连走近一步都不愿意。   周铭羞怒之中又生出一种难言的气愤来,这些人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到了这种时候,却连扶他一把都不愿意,真是叫他心寒。可他却没设想过,如果现在他是处在几个狐朋狗友的位置,遇见这种难看的脏污场面,怕是会更加嫌弃。   “好好记住你刚才的话。”   李弘干净利落地收剑入鞘,用剑鞘拍了拍周铭的脸,嫌弃地看了眼地上那摊污渍,低声警告。   “再有下次,就不是吓尿裤子这么简单了。”   周铭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只诺诺点头,半个字都不敢反驳。   好戏散场,围观的众人过足了八卦的瘾,见到李弘面上未消的怒火,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瞬间一窝蜂地全散开了。毕竟方才看热闹的时候,他们中间说闲话的也不少,谁知道这李大少爷有没有听到,暗暗在心中记了一笔。看来以后,这周姑娘的事儿不能乱说了,他们可不想像那个周家公子一样,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威胁。   ——   玉书站在人群外面,身边跟着两个侍卫,本来是听了自家夫人的吩咐,要带着人进去帮忙的。   谁知道这位李大少爷居然这么厉害,直接就将那一堆人打趴下了,那两个侍卫根本都还来不及插手,这就结束了。   李弘走了没几步远,目光落在前方,步子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那是威远侯府的马车。各府的马车上都有特殊的标记,他之前见过两次,仔细记住了,所以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威远侯府的马车怎么好端端地停在这里,车中的人,会不会是周姑娘?   他从牢中出来之后,都还没能见周姑娘一面。现在……就算见不上面,隔着车帘说上句话也是好的。   李弘心中激动了一瞬,铁青的脸色都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只是一转眼,想到刚才那些难听的流言碎语,脸色却又难看了起来。如果是周姑娘,那些难听话岂不是都让她听到了,这可怎么办。   李弘出狱有一段时间了,当日在狱中挨了板子又生了一场病,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亏得他身体底子好,躺在家里养了一些天的伤,渐渐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今日只是随便出来走走,谁知道,会碰上这种糟心事儿。之前那几个人还说,这些事早已是满京城皆知了。可他清清楚楚,当初周姑娘根本没出事,临平王还没来得及动手动脚就已经被“打死”了,哪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也不知道这些个恶毒的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竟是要坏了周姑娘的名声。   李弘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车帘,想起前几日请求母亲再次上门提亲的时候,母亲面上闪过的犹豫之色,只说让他先把伤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那时候他还以为母亲是怕威远侯府那边不同意,可现在看来,怕是这荒诞的谣言……早就传到了母亲耳中,所以她才会犹豫。   李弘眸色暗了几分,用力握了握拳,只要周姑娘愿意结亲,其他的阻碍都不能影响他的决定。况且母亲一向疼爱他,只要他同母亲好好解释,总是能说服她的。   正思量着,便听得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李公子?您怎么站在这里,是不是受伤了?”玉书福了一礼,心中有些奇怪,这李公子怎么这样盯着自家的马车。难不成是刚才逞强打架受伤,现在走不动了?   李弘转头看到玉书,惊讶了一下,下一刻,眼中划过几许失望。   这个丫鬟……好像不是经常跟在周姑娘身边那个。那这么说,马车里的人,也不是周姑娘了。   李弘失落之余,倒也有些庆幸,还好车厢里的人不是她,也就不用听到那些难听话了。   齐楚楚听到外头两人的交谈,撩了帘子朝外看去,和李弘打了声招呼。   现在热闹过去了,这地方倒是没什么人。   李弘抬眼看向车窗处,这才知道,原来车里坐的是他最崇敬的大将军的夫人,忙拱手行了一礼,“严夫人好。”   方才那一通闹剧,齐楚楚在车上一幕不落地看完了,李弘之前那样,可吓人的很。   之前李弘在大牢的时候,周凝霜急得不行,天天催着她给临平王写信通融,有时候她回信晚了些,还会被周凝霜好一通念叨。   现在轮到周凝霜了,李弘居然为了维护她的名声,险些要了别人的性命,其中的情意,不用说也能看清楚了。   这两个人明明都没见过几面,这还没成婚呢,却都这样心心念念着对方,瞧着倒也挺有意思的,比戏园子里的那些个书生小姐的戏可精彩多了。   想当初,她和严青没有成婚的时候,那可是彼此都不待见的,哪经历过这样情深义重的事儿。不过现在两人也过的挺好,出乎她意料地好,她如今也明白过来,严青那家伙当初看她“不顺眼”,纯属别扭的。   齐楚楚自个儿没经历过,现在看到这历经波折的一对,就跟看戏入了迷似的,忍不住期待起团圆大结局了。   笑着调侃道。   “李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李公子未来的夫人,定然是个有福的。”   “不过,李公子以后动手可小心点,凝……咳……那丫头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找人将你救出来,要是再有什么事儿,她只怕又得哭红眼。”   李弘听到前面的话还有些赧然,听到后面这句,却是摸不着头脑,严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凝……   周姑娘的闺名中,似乎是带了这个字的。严夫人又说的是……那丫头,难道真的是周姑娘?   李弘一颗心跳的极快,脸上也有些发热,是了,之前妹妹说过,她去求过周姑娘想法子,定然是周姑娘无疑了。   哭红眼,她居然为了自己哭了?是因为担心他在牢里吗?   这这这……   李弘简直要被这从天而降的喜悦砸昏了头,一时间晕晕乎乎,心里更是甜滋滋的。   齐楚楚勾起唇角,瞧着李弘那一脸傻笑的模样,哪里还有之前威胁人时候的半点杀气,倒是和周凝霜急红眼的傻样般配的很。   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失踪的作者君回来了QAQ 主动跪搓衣板( ▼-▼ )   ☆、第 140 章      铺着青石砖的庭院之中, 周凝霜恹恹地坐在石凳上, 胳膊肘抵在石桌上, 手掌半撑着下巴,瞧着旁边几盆凋零的花枝发呆。   她穿了件白底缠枝花纹对襟褙子, 平日里略显丰润的身材, 倒是一下子清瘦了许多,看上去有了点袅袅娜娜的风姿。   如今深秋快过,瑟瑟凉风从院中吹过, 卷起一股寒意,院中的枯枝落叶飒飒作响。   身量微胖的圆脸丫鬟从屋子里急匆匆出来, 胳膊弯里挂了件银白色翠纹披风,忙忙地走上前给她披上。   “姑娘, 这外头风大, 您别呆太久了,小心着凉。”   周凝霜淡淡嗯了一声,只是依旧维持着发呆的姿势,没有任何要起身回屋的意思。   那圆脸丫鬟见劝说无用,无奈地叹了口气, 站在她身边小心地伺候着。   主仆两个一坐一站, 在院子里呆了好一会儿, 听的守在院子外的绿衣小丫鬟进来传话。   那绿衣小丫鬟弯着腰,神情颇有些紧张,窥了一眼周凝霜,小心翼翼地禀告道。   “姑娘, 周府的人前来拜访老夫人,老夫人请您和少爷过去一趟。”   这院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在这位小主子面前,周府那边绝对是大大的避讳,平日里连半个字都不能提及的。   想当年这小主子不过几岁的年纪,有多嘴多舌的婆子私下说了些周府和这边的闲话,周姑娘当时发了好一通脾气,摔了一通东西,恨恨地将那人一家逐出威远侯府了。   偏偏今儿个这苦差事却是让她给撞上了,还真是倒霉透了。   那周府这么些年也没一个人上门过,早就对这边的儿女是不闻不问的了,怎么今儿个破天荒地想起来拜访了,真真是害人不浅!   ——   虽然那绿衣小丫鬟只说了个周府,京城的周府自然远不止一家。   但是这会儿猜都不用猜,在场的人都能明白,这周府……还能有哪个周府会让老夫人请周凝霜和周绍言同时过去。   自然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所在的那个周府。   那个万万不能在周凝霜面前提到半个字的周府。   站在周凝霜身后的圆脸丫鬟面色一紧,连脊背都绷直了些,万分忐忑地看着自家姑娘。   果不其然,方才还在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的人,听到这话,眼中的迷茫之色尽数褪去,直接被熊熊的怒火所代替。   脸上那种格外分明的恨意,吓得她身边的圆脸丫鬟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周凝霜气地一拍桌子,直接撑着桌面站起身来。   只是,她一时气愤之下,却忘了拍的是石桌,柔软的掌心撞上坚硬的石头桌面,传来一阵强烈的剧痛。   不过这会儿大敌当前,她哪里还顾得上手上的伤,早已是气红了眼,吐出的话也是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恨意。   “他们周家怎么有脸上门!”   当年母亲在威远侯府生下她们兄妹二人的时候,那周府可是问都没问过一句的,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当时只怕正沉浸在和狐狸精的新婚之喜中,哪里还记得她们这里。   她哥哥先天不足,小时候有一次病重到快断了气,也没见那周府的人关心过半点。   这十几年来,周府也从来没有跟威远侯府打过交道。   怎么今儿个突然想起来要上门拜访了,这黄鼠狼给鸡拜年,还不知道存的什么坏心眼。   “姑娘消消气,不值得为那些人生气。”   圆脸丫鬟凑上来,伸手替她顺了顺背,缓声宽慰道。哎,这周家可是自家主子的一块心病。   “他们来干什么?”   周凝霜平复了一下气息,直接问那个传话的绿衣小丫鬟。   那小丫鬟却是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传个话,哪里知道这些。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周凝霜反倒越挫越勇,面上的愤然之色渐渐收敛,冷笑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不管他们想要什么,她绝对不会让这些无耻的人得逞!   ——   正厅之中。   老夫人坐在上首太师椅的位置,抿了口茶水,扫了眼坐在左手边的两个人,眸中半点笑意都没有。   坐在左手第一张玫瑰椅的周家老太太倒是笑容满面,不停地抚摸着手腕上的金镯子,有些浑浊的眼时不时地往门口瞟去,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出现。   坐在周老太太身边、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是她的长子,周家现任的家主——周正。   周正当了十来年的家主,面上自然不动声色,并不像周老太太表现的那样明显,不过心中也是十分期盼的。   要不是为了那个儿子,他今儿个也不会和母亲登门拜访。   他前段时间特地打听过,自己那个长子虽然先天体弱了些,但生的也是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在学识上颇有天赋,将来就是不靠着威远侯府,凭借自身的能力参加科考,进入朝堂为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周家宗族中的后辈,有出息的越来越少了,想当年偌大的一个家族,早已渐渐没落了下去,不复以往的兴盛。   早知道这长子是个有出息的,当年就算和那刁蛮的严氏和离了,也该将这个儿子抢回来才是,凭借长子的能力,定然能让他们周家重新光宗耀祖。   只是当年,他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的谣言,说是严氏怀胎的时候脉相不稳,再加上怀的又是双胎,生产的时候分外凶险。那男孩儿一生下来就因为先天不足一直病着,要是不用珍贵的药材吊着,恐怕活不了两年。就算这孩子勉强活下来了,也不过就是个药罐子,还得花费不知道多少钱银养着。   周正当时才当上家主的位置不久,因为和严氏和离再娶的事儿,和威远侯府的关系僵了,朝堂中风言风语也不少,一些狗屁官员自诩清高,说什么不屑于与他为伍,他在朝堂上的日子不好过,家主的身份要操心的东西也多,内忧外患之下,哪里分得出心思来,承担这么个大麻烦,索性将这事儿扔到了脑后。   反正儿子他可以再生,也不缺这么个病秧子儿子。等到“嫡长子”周铭健健康康地出生,周正才觉得是头一次体会到做父亲的感觉,那个病怏怏不知道死没死的儿子,早就被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谁知道……他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周铭会突然出事……   虽然说他前些时候提过将周绍言认祖归宗,那时候其实也只是一时意动,并没有下定决心,被想来温柔贤惠的妻子闹了一通,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可现在唯一的儿子周铭出了事,他如今早已是有心无力传续香火,要是不将这个儿子认回来,他周家的血脉岂不是要断在这一代了。   说起来,都怪那个该死的李弘!要不是他疯子一样地用剑要杀铭儿,铭儿怎么可能因为受到惊吓和羞辱之下,彻底失去某个地方的功能。   若非儿子不肯让他暴露那个不能见人的毛病,他怎么可能忍得下去,定要狠狠参上一本,才能发泄心中滔天的怒意。   ——   周凝霜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老夫人一直板着的脸才好看了些,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笑着道。   “凝霜来,过来这边坐。”   “外曾祖母”   周凝霜朝着老夫人行了一礼,听话地走上前,坐在了老夫人身边的小凳子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往旁边看过一眼,就像是完全看不到另外的两个人一样。   好不容易摆出一副和蔼可亲模样的周老太太,就这样直接被她明晃晃地忽视了,颇有些尴尬地收回了笑容,低垂的眸光变得阴沉沉的,满是不屑。   早就听说这个野丫头是个没规矩的,没爹的孩子就是缺管教了些,那个妒妇严氏也不知道怎么教她的,都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连半点礼数都不懂,见到长辈也不知道问好。   哪里比的上她们家懂事又孝顺的曼曼,要不是为了认回周绍言,怎么可能让这么个没教养的野丫头进她们周家的门,还要顶替曼曼嫡长女的位置。   老夫人和周凝霜轻声说着话,聊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朝着周老太太和周正抱歉道。   “瞧这丫头,都被我惯坏了,刚才光惦记着和我说话了,也忘了跟人打声招呼,两位千万别介意才是。”   老夫人口口声声说着周凝霜被惯坏了,可这一番话,半点也没有要让她将礼数补回来的意思,这分明是在故意偏袒。   周老太太虽然心中很是不悦,但是侯府老夫人显然是很宠周凝霜的,她自然不敢真的跟老夫人抱怨什么,忙附和着摆摆手说不介意,哪敢为难周凝霜。反正,只等将来周凝霜回了周家,她这做祖母的,还不是想怎么立规矩就怎么立规矩,那时候可没人护着这野丫头了。   想到以后能痛痛快快地出气,周老太太这会儿也就舒坦了些,硬是摆出笑脸来,看了一眼周凝霜,语气格外和蔼地同老夫人说道。   “一眨眼,凝霜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个伶俐标致的。”   周凝霜撇了撇嘴,这话说的,跟小时候见过她似的,今天之前,她和这位周老太太还是素未谋面,就算走在大街上碰见了也肯定认不出来的那种。   周凝霜默默翻了个白眼,歪着头思索了片刻,装出一副万分疑惑地样子。   “咦,您见过我小时候?我倒是有些记不清了呢,也不知是在几岁的时候见过您?”   周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僵了一下。   这个坏心眼的臭丫头,怎么能这么给人添堵呢,她还不信了,周凝霜会不知道她们根本就没见过。这话,分明就是这臭丫头故意让她难堪。   周老太太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克制住胸中的怒意,不急,不急,后面有的是日子教训教训这臭丫头,让她狠狠地长点记性。   “呵呵,那倒没有,只是瞧着你和我们家曼曼差不多大,小时候约莫也是和她一样可爱的。”周老太太找了个十分勉强的理由,强行解释道。   坐在旁边的周正听到两人一来一往的话,暗暗皱眉,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子故意刁难亲祖母的!那严氏做不好贤妻也就罢了,居然连个女儿都教不好!   这种不懂礼数的野丫头,将来嫁出去了也是给他们周家丢脸!倒时候带回家了,非得要严厉管教!   周老太太方才找了个没趣,深深觉得丢了脸,这会儿也懒得再放下身段去讨好周凝霜,只一心一意地等着她那大孙子。反正今儿个过来,也是为了孙子来的,这么个野丫头不过是顺便罢了。   安静的正厅之中,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地咳嗽声。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和旁边的周凝霜一同担忧地看向门边,脸色都变得沉重了几分。   身穿竹青色菖蒲纹茧绸直裰的青年慢慢地走进正厅,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厮在旁边小心地扶着他,一步都不敢离开。   坐着的周老太太目光一亮,落在那进来的青年身上。   这青年身形偏瘦,大约因为常年生病,肤色相比一般人来说苍白了些,不过五官却是十分俊秀的,隐约能瞧出一点儿子年轻时候的模样,应该是她们周家的长孙无误了。   周正虽然没老夫人那么激动,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儿子,见他走路都还要人扶着,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上次明明听说,这个长子的病这两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怎么看现在这样却是不大对呢。   “绍言……咳咳……给外曾祖母请安……咳……”   就连请安的声音也是虚弱得很,还夹杂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周正越瞧越觉得不对,一颗心沉了沉。   不过,看到周绍言礼貌地过来行礼的时候,周正心中的那点儿不安又慢慢消散了。他暗暗点头,看来那些传言果然所言非虚,这个儿子是个十分懂礼数的,知道尊重他们做长辈的,比那野丫头好多了,认回这个长子还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见过……咳咳咳……”只可惜,周绍言连腰都没弯,才说了两个字,就像是岔气了似的剧烈咳嗽起来,旁边的小厮着急地扶着他退到椅子边坐下,十分熟练地替他顺着气。   周正和周老太太倒是没在意他未完成的礼节,只是在心中各自琢磨着,这个长(孙)子,连句话都说不完整,身体好像虚了点……不过见周绍言过了会儿就平静下来,倒是慢慢镇定了些。   好不容易人到齐了,众人寒暄一阵,周正也就直接向老夫人表明了来意,说是亏欠一对儿女太多,叨扰了外祖家这么些年,他心中分外愧疚,想借这个机会把兄妹两接回周府好好照顾,顺便把周邵言的名字加入周家族谱之中,好将来让他继承周家。   周凝霜不屑地嗤笑一声,呵,心中愧疚……他早些年干什么去了!亏他说的出口!她和哥哥在威远侯府都呆了十多年了,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将他们接回府中照顾,还莫名奇妙要让哥哥继承周家。   现在想认回去了,没门!   她们兄妹看起来很像蠢货吗,难道这人以为,随随便便说句入族谱继承家产的话,她们兄妹就会对他感恩戴德,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感激涕零地跟着他回周府不成!   想得美!!   ——   这边周老太太和周正都等着老夫人的回话,这两个孩子是他周家的血脉,认祖归宗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这位侯府老夫人若是非要阻拦,那也是不占理的一方。   没想到,老夫人不像他们预料中的固执,只是叹了口气。   “哎……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还是得看看邵言和凝霜本人的意思。”   听老夫人这么说,周凝霜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不过有人却是比她快了一步。   “两位长辈说的极是,只是……咳咳……我和妹妹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年,我……这些年全靠侯府用各种珍稀药材……才能好好地活下来,就算要走,也该先偿还完外曾祖母的养育之恩再走。”   “应该的应该的。”周老太太和周正发现事情竟是意外的顺利,高兴之余,哪有不答应的,都连连点头。   周凝霜很是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哥哥是不是读书读傻了,真想回到那个不要脸的周家吗!   正此时,却见周绍言转头看她,悄悄冲她使了个眼色。   周凝霜立刻心领神会,紧紧闭上了嘴巴。   周绍言又咳嗽了一声,有些忧心地继续道,“这些年我们兄妹在侯府吃穿花费不少,只是我如今囊中羞涩,怕是一时之间偿还不起……”   “傻孩子,你是周家人,这笔钱自然由咱们周府帮你出。”周老太太领会了他的意思,忙不迭地应承道。   “这……给您添麻烦了。”周绍言歉疚地道。   “不麻烦不麻烦。”周老太太正笑着摆手,就见周绍言身边的那个小厮走上前来,递了个册子过来。   “这是我和妹妹这些年在侯府花费的钱银,都记在了这账册之上,还请您过目。”   周老太太以前也是管过家的,自然看得懂这些账册,顺手就笑着翻开了最后一页。   目光往下一扫,周老太太猛地捂着胸口,一下子往后仰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母亲,母亲?”周正被吓了一跳,却见周老太太哆嗦着手将那本账册递了过来。   周正不明所以地接过来,顺着大开的那一页看去,就见到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东西——共计三十七万九千三百五十八两白银。   “三十七万!怎么会这么多!”周正顺口直接抹去了那九千多的零头,可这数字还是吓人的很!   是不是弄错了……周正一脸不相信地看着他。   周绍言摇头苦笑,“要不是那些个人参灵芝养着,您以为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周正将那账本往前略翻了翻,两支几百年的人参,就花了整整五千两白银!再往前翻了翻,千年的冰山雪莲,更是花了整整八千两!这威远侯府还真是舍得!居然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钱。   这么一样样的累计下来,这总共下来三十七万两实在不算离谱。   周正心中疼的直抽气,这三十七万两,他们家哪来那么多钱!   只怕得把那些个田庄铺子抵押过半,才能勉勉强强凑上这笔钱。可周绍言说的也没错,他们既然要将人认回去,这边的钱自然是要还上了。   周正心里滴血,正合计着咬咬牙,认下这笔帐,把周绍言认回去要紧,却听的一个清亮的声音道。   “哥哥,这些个只是账本上记载的,还有外曾祖母对咱们的一片疼爱之心,你怎么能不算在内呢,那可是多少钱银都买不到的,我看不如就凑个五十万整好了!也当是咱们的一点心意,报答外曾祖母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周正气的恨不得冲过去煽她一巴掌!   这臭丫头好大的口气,当周家的钱是从天上刮来的吗!三十七万他还能勉强凑一凑,五十万!那得把家底全掏空了!   刚恢复了一点的周老太太也是一口血涌上心头,又往后一头栽了下去。   “咳咳咳……这是不是太多了点……咳咳……”周绍言用帕子捂住嘴,遮住了唇边难以克制的笑意。   妹妹这也太狠了点!他自愧不如,真的自愧不如。   “哎……哥哥你怎么了……”周凝霜十分“担心”地问了句。   “没事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周绍言咳嗽几声,皱着眉头看了看帕子上的“血迹”,手没拿稳,直接落到了地上。   周正本就盯着这边在看,一下看到地面上染了红色的帕子,瞳仁缩了缩,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周绍言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光,气息微弱地解释道,“我这咳血的老毛病,一直断断续续地也不见好,让您见笑了。”   下一刻,周正眼中那点儿犹豫之色彻底褪去。   花五十万两,就捡这么个病秧子回去……   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干!   就是个金山银山,也禁不住这病秧子整天的人参灵芝的!   这么个烧钱的病秧子,留着给她们威远侯府算了。就周绍言这幅弱不禁风的体格,想要传续香火根本没可能,也根本不值得他花那么多钱。   周老太太和周正离开了,说是要回去准备准备,不过这一准备,就再也没出现在威远侯府。   ——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着,转眼已进入了冬天,齐楚楚怀孕有四个多月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一些,齐楚楚窝在靠窗的矮塌上,学着给未出生的孩子做点小衣服小袜子。   虽然家里有针线房在做这些个,但她还是想亲自动手做几件,也算是她这个做娘的一点儿心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刚将细软的棉布拿出来,放到矮几上。   身后忽然有只长长的胳膊搂上来,箍住了她的腰,下一刻,带着胡茬的唇落在了她脸颊上。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齐楚楚放软了身子,懒羊羊地靠近他怀中,摸了摸他有些扎人的下巴,笑道,“今儿个怎么这么早?”   这一两个月都没见他这么早回来了,今天还是头一回,这才刚过中午呢,她都有些不习惯。   严青一手搂着人,一手放在她腹部,轻轻地摸了摸,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声音低哑,“想你了,小家伙有没有不听话?”   “哪有,他乖的很。”也太乖了点,之前孕吐消失了之后,齐楚楚就半点不良反应都没有,要不是她现在肚子鼓起来了,都感觉不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这是要给他做衣服?”严青看向那摊在矮几上的布料,问道。   “嗯,做着玩玩。”齐楚楚仰头看他,心疼地抚过他的脸,这才一个多月,都瘦了一圈了。   “你都没给我做过什么,这小家伙倒是比他亲爹享福。”严青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有些不满地道。   齐楚楚笑弯了眼,他这是连自己孩子的醋也要吃么。她手艺又不好,做出来的那个他说不定还嫌弃呢。   “谁说没有了。”齐楚楚起身在旁边的小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一个并蒂花纹样的荷包递给他,这东西她早就做好了,不过严青总是早出晚归,她都找不到机会把东西送出去。   严青分外满意地将那荷包收好,长臂一揽,抱着人坐回榻上,薄唇贴近她白皙小巧的耳垂边,轻轻地舔了舔,声音越发低哑。   “楚楚,我想你了。”   齐楚楚靠在他怀中,想着这句话刚刚不是说过了吗,难道是要她也说一句才肯罢休,便回了句我也想你。   然后就见严青喜出望外地看着她,放在她腰间的手也不规矩了起来,这才明白过来,这话原来还有另一层意思。   “可以吗?”某人手都伸到衣服里面,握住一团柔软了,才突然回想起这个问题,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万分痛苦地克制着。   齐楚楚轻笑一声,三个月时间早过了,柔软地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红唇主动贴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月底差不多就完结啦~~ 下一篇接档的新文《穿书之王妃攻略》求妹子们收藏o(^▽^)o 《穿书之王妃攻略》文案: 沈青青活到十五岁,才发现自己是活在书里的虚构世界,还是传说中的圣母炮灰属性! 为了摆脱悲惨命运,她决定找个金大腿抱一抱 一不小心……抱错了人(⊙o⊙) 景王冷笑:本王的清白被玷污了,敢不负责!砍了! 眼瘸的沈青青泪流满面:王爷,有……有事好商量……   ☆、第141章      方才严青进来的时候,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识趣地退下去了, 要不然齐楚楚也不敢大白天地就这么亲上去。   主动献上的红唇显然取悦了某人, 立刻反客为主欺压了上来,含住柔软饱满地唇瓣, 舌尖迫不及待地侵入扫荡了一番。   唇舌密不可分地交缠着, 好一番攻城略地,像是要将这个人都侵吞入腹一般。   齐楚楚被他这一通狼吻,白净的脸上慢慢红润起来, 乌黑的双眸都带着几许湿漉漉的水光,眼角眉梢更是染上了一层娇=媚的色泽, 柔软纤瘦的身躯在他掌下轻轻发颤。   齐楚楚在他的唇舌纠缠之中,颇有些艰难地喘着气儿, 这人怎么跟几百年没尝过肉味似的, 哪有一上来就这样凶残的。   不过凝神细想了一下,倒还真是这样,自从她怀孕之后,的确让某人憋了挺久了。   “可是为夫不够努力,竟然让娘子还有空想其他东西。”   见她这种时候还能走神, 男人哼了一声, 指尖惩罚似的捻磨着, 不轻不重,却慢慢激起酥麻之意,听得一声娇软的嘤咛,这才满意了些。   滚烫的唇舌顺着软滑的耳垂, 柔嫩的脸颊一路向下,所过之处,无不燃起一丛炙热的火苗。   齐楚楚几乎招架不住,软着身子靠在他怀中,眼波一转,不甘示弱地搭住他肩膀,柔若无骨的手顺着衣襟探入,细嫩指尖蜻蜓点水般划过结实肌理,又轻又缓,下一刻,便感觉手底下的肌肤明显绷紧了几分。   严青哪里还忍得住,因着担心压倒肚子,也不敢压着人,只抱着她半坐在腿上亲吻。   好不容易做足了准备工作,忽听得齐楚楚哎呀了一声,像是被吓了一跳。   严青心中吓了一跳,直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哪里还敢再乱来,僵直着身体紧张地看着她。   齐楚楚红着脸,将他湿淋淋的手指拉上来,放在腹部的位置,惊慌之中,却又带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喜色。   “孩子……刚才好像踢我了。”   听伺候她的那位张娘子提过,这一般来说第四个月的时候,就会有胎动出现,表示孩子在肚子里很健康,很精神。   她这肚子都四个多月了,也一直没什么动静,前些时候还有些担心,还特地请李大夫仔细地诊了诊脉,得知孩子没事才稍稍放了心。   刚刚的时候,似乎感觉到肚皮被踢了一下。   不过她这也是头一回,又怕自己方才不过是错觉,这会儿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肚子上,低着头期待地看着肚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下呢。   严青脸有些黑,这孩子踢得可真是时候,就不能可怜可怜他这个亲爹,换个时间踢吗?   只不过,两人等了好一会儿,那小家伙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却是没再踢第二下。   齐楚楚有些失望,严青却是终于松了口气,再也不敢耽搁,抱着人迫不及待地成了事儿。   ——   两人胡闹了一通,严青这些天着实累坏了,好不容易饱餐一顿,心满意足地抱着人回到榻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色都已经黑了,两人披了衣服起来。   齐楚楚一边吩咐人摆饭,一边又想起来之前的问题,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就算是想她了,这事情一旦多起来,又哪里走得开。   齐楚楚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又认真问了一遍。   严青看她一眼,倒是没重复之前的那个回答,拧着眉,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楚楚,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齐楚楚看着他慎重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心跳却是快了几分,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一些。   严青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   “出征?”   齐楚楚喃喃跟着重复了一遍,微微睁大的眼中已经没有半点笑意,只茫茫然地看着他。   那北蛮不是早在之前就被平定了,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见到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凝重,她就知道不可能听错,心中怦怦乱跳,手心也沁出细汗来。   “这件事还没有正式定下来,不过也快了,约莫十日之后就要出发。”   严青伸手替她顺了顺垂在背后的长发,心中暗叹一声,就知道她会这样,所以之前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但谁让自家夫人太聪明了,他曾答应过不会欺瞒于她,自然也编不出什么谎话来。   这件事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提前告诉她,也好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   怪不得人家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若是这事儿放在前两年,他可不会生出那么多的离愁别绪。   “一定要是你去吗?”   齐楚楚垂下头,揪着他的衣角,低声问道。   天启国那么多能人,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发现,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天启国之中,在带兵布阵一事上,能比的上严青的人选,怕是寥寥无几,仅有的那一两个,也都是年迈的老将军了,哪里又还能出征。   严青手指抚平她微微蹙起的柳眉,“别担心,这次只是北蛮那边立了新君,闹出些小乱子,惹恼了圣上,才会有此一行。天启国富兵强,这次的战役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不会有什么凶险之处。提前告诉你,也是免得你乱想。”   “你安心在家养胎就是,大军凯旋归来之时,说不定还能赶上咱们孩子的满月酒。”   严青说着,低下头,眼神柔和了几分,大手放在她微凸的腹部,轻轻摸了摸。   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严青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原本他还以为,能和楚楚一起,亲自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可这个时候大军出征北蛮,再怎么紧赶慢赶,也不可能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   就算赢的胜仗之后日夜兼程,估计最快也只能赶上孩子的满月酒。   齐楚楚靠在他肩上,语气含糊地嗯了一声。大约是怀了孕的人,都比较容易多愁善感。就算严青那样说,她还是无法完全释怀。可是出征这件事既然已经板上钉钉了,自己自然也不能给他拖后腿让他担心。   那双细密的睫羽微垂,眨去眼中的湿气。过了片刻,女人微微抬起,一双清亮泛着水光的眼定定地看向他,伤感之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缱绻的柔情和信任。   “嗯,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她相信,就算是为了她和肚子中的孩子,他也会平安归来的。   “原想着等他出生了好取个合适的名字,如今却是赶不上了,看来得趁着这两天,提前将孩子的名字定下来才是。”   严青见她情绪有所好转,稍稍放心了些,也不想让她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转而商量起取名的事情来。   不过话一出口,女人柔软馨香的手心已经贴了上来,牢牢地堵住了他的唇。   齐楚楚仰头望着他,乌黑的眼中满是坚定,嗓音柔软,说出的内容却是不容置疑地强硬。   “不,等你回来,再给他取名。”    齐楚楚语气很是坚定,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抗拒某种不好的微小可能。   严青刚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冥冥之中,她忽然生出了一种他在交代后事的错觉。   她讨厌这样的错觉。   因此她决定了,这个孩子,一定要等严青回来再取名。   更何况,现在她们连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就算取名也要取两个才行。   严青猛然被她用手堵住了唇,目光一怔,漆黑的眸看着她,带着几分不自知的怜爱之意。   方才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到底只是她装出来的,他竟然险些又被自家娘子给糊弄过去了,没发现她这样的担心和紧张。   男人亲了亲她温软的手心,将那只纤细莹白的手腕握在掌中,眸光柔和,磁性好听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听娘子的,等我回来再给他取名。”   那孩子倒是乖觉,像是感受到了两人在讨论他的事儿,正好在这个时候,调皮地在肚子里踢了一脚。   这一下,不只是齐楚楚感觉到了,严青贴在她腹部的那只手也明显的感觉到了。   被小家伙这么一闹,方才的那点儿伤感之色彻底烟消云散,两人相视一笑,严青隔着肚皮,摸了摸那活力十足的小东西,笑道。   “看来他也很喜欢这个决定。”      ☆、第142章      严青还没离开, 没想到府里倒是有一个人提前出发了。   齐楚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 也有些惊讶。谁会知道, 之前那个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严家大少爷,居然有一天也会主动要求上战场呢。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严嘉明大约是在严青哪儿得到了些消息, 竟然主动加入了运送粮草的先行军之中, 比严青还要快些,马上就要出发。   虽然算不得什么厉害的差事,但还是让侯府众人刮目相看了一番。   送行的这天, 众人将他送到大门之外,老夫人有些感慨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声音哽咽。   “嘉明这孩子终于长大了,也懂事儿了。”   站在老夫人身边的世子夫人俞氏, 看着一身戎装的严嘉明, 欲言又止。短短几个月,长子穿上这身衣服,竟然也有种铮铮男儿的铁骨风姿,以往的风流脾性不知不觉间早已消失了。乍一眼看去,倒是和严青几年前的模样有些相像。   俞氏不得不承认, 这样的改变是好的, 只是……那战场上一向兵剑无眼, 她这个儿子娇生惯养了这么些年,哪里真的打得了仗。她宁愿儿子一辈子平平安安地活着,就算庸碌些也行,也不想他冒生命危险去争什么功名。反正儿子将来是要承袭爵位的, 不愁吃不愁穿,何必非要去争那个。   奈何丈夫对长子的这个决定十分赞许,她还是头一次见丈夫那样高兴地和嘉明彻夜长谈了一宿。就连侯爷和老夫人都连连夸赞,对嘉明另眼相看。   俞氏就是心中再怎么忐忑不安,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她说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嘉明这孩子的决定,最终只能选择闭上了嘴。   齐楚楚站在严青身边陪着送行,一想到再过几天,身边这个人也要随着大军离开了,不免也有些黯然。这会儿注意到俞氏面上的不舍和欲言又止,倒是格外能体会她的心情。大概是关心则乱,即使此去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也终究是放心不下。   齐楚楚正走神呢,忽然感觉男人温暖的手掌从袖底探进来,将她的右手紧紧拢在掌心。   严青低头扫见她眸中的低落之色,凑近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故意逗她,“怎么,这么舍不得别的男人?为夫可是要生气了。”   齐楚楚听他这没心没肺的话,仰头白了他一眼,手指也重重拧了他一把。虽然某人话音带笑,只是句玩笑话,不过这酸溜溜的口吻,要说是一点没吃醋那是不可能的。可自己哪里是为了严嘉明,明明是舍不得他来着,不识好人心。   不过方才的那点儿离愁别绪,被他这么一闹,倒是消散了不少。   另一边,牵着马的严嘉明最后回望一眼众人,挥手道别。   扫见两人执手相伴的身影,女人白皙如玉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婉约动人的身姿也更添了几丝成熟风韵,只是那笑容却是永远都只会属于她身边的那个人了。   严嘉明微微顿了一下,那双天生风流的桃花眼微微垂下,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片刻之后,一身戎装的青年转过身去,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也是时候彻底放下了。   青年再次睁开眼,桃花眼中的缱绻情意慢慢消散,漆黑的眸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荒唐了这么多年,接下来,他也该为自己的人生而努力一把了。   ——   晌午时分,身穿豆绿色夹袄的圆脸小丫鬟一路跑进院子里,脸上红扑扑的,在门口站定了,这才一手轻轻挑开门前的暖帘,欢天喜地进了屋子。   屋子里靠窗的暖炕上,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穿淡黄色绣梅花交领褙子的姑娘。   这姑娘靠在个丁香色素面引枕上,纤巧的手中握了本书,一双眼低垂着,只是过去了许久,那手里的书也没翻过一页。   连里屋的帘子被悄悄掀起来一下,都没发现,依旧一动不动地就那样坐着。   那圆脸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往一个身穿杏色褙子的大丫鬟凑近了些,踮着脚悄悄耳语了几句,一双圆溜溜的眼望坐着的主子那边瞄了瞄,眸中满是欢欣之色。那大丫鬟虽说瞧着镇定些,听到她的话,眼中却也漾出了几分笑意。   不过这边两人低声说了好几句话,那边坐着的人也没察觉到,兀自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那小丫鬟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一下凳子,凳子脚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坐在暖炕上的周凝霜才如梦初醒,猛地一抬头,顺手将手中的书丢在一边,很是不耐烦地瞪了那圆脸小丫头一眼。   “青儿你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吓我一跳。”   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   那叫青儿的圆脸小丫鬟脸上的笑还没褪去,这一下子闯了祸,自己也是吓了一大跳,暗自后悔方才太不稳重了些。   “姑娘别生气,青儿是来给您报喜的,这丫头也是为您高兴,这才一时乱了手脚,您就暂且原谅她这次吧。”   那叫思烟的大丫鬟走到周凝霜旁边,一边低头将那本书收拾好,一边替那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青儿说话。   周凝霜眉头一皱,听到这话没有半分期待,懒怠地靠在引枕上,莫名其妙地看向思烟。   “报喜,报什么喜?”   这些日子不倒霉就不错了,还能有什么喜事儿。   好不容易周家那边的破事儿了结了,周家的人再也没敢送上门来。好吧,让周家的人没脸这件事,勉勉强强也能算是喜事一桩,可这个她早就知道了。   那还能有什么喜事?要说是哥哥那边?然而春闱的日子都还没到,他如今还在家专心读书呢,就是要中会元也不是这个时候。   思烟笑眯眯地走到暖炕边,俯身凑近摸不着头脑的自家姑娘身边,悄悄儿低语了两句。   一席话说完,周凝霜却是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看向思烟,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又或是这丫头在哄自己玩儿。   李弘家里居然派人来提亲了?   她低下头看着交握的手,咬着唇,眼眶酸涩的厉害,一颗心也是怦怦直跳,好似下一刻就要从胸口跳了出来,面上微微发热。   外面的那么多流言蜚语,他难道没有听说吗?   李弘出狱之后,李府那边就再也没有消息传过来。她便隐隐猜出,李家人听说那些风言风语之后,就算不将那些无耻的谣言当真,多少也会心存芥蒂,怎么可能重新提及婚事,只会为他另选一位贤惠清白的大家闺秀。   明明他都平安出狱了,她也算是偿还了他的救命之恩,这件事本该就此结束。她曾经嫌弃的这桩婚事,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取消了,她应该感到满意才是。   可是现在一想到他会娶别的女人,一想到会有另一个美貌女子坐上了李家少夫人的位置,和他如胶似漆,夫唱妇随。周凝霜就觉得心里跟被尖利的刺狠狠扎了一下,一抽抽地泛着疼,还带着点儿酸意。明明上辈子是娶了她的,怎么能又和别人在一起。   不过想想自己之前贪慕虚荣的做法,有哪里有这个资格指责他。要不是她非要犯蠢,又何至于到了今日的地步。   上次他都差点为自己丢了性命,害了他一次还不够么,她如今这样的糟糕名声,嫁给谁都会惹人笑柄,又何必再去害人家第二次。   只是虽然这么说服自己,时间一天天过去,周凝霜却丝毫没有轻松下来,反而一天比一天焦虑。   李弘有一天会另娶他人,这个消息就好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从头顶落下来。在利剑彻底斩下之前,她都不可能真正平静下来。   一旁的思烟瞧着自家姑娘微红的侧脸,抿着唇悄悄笑了起来,和站在旁边的青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用担心,看姑娘这样子,一心想着婚事,哪里还会记得青儿这边小小的冒犯。   青儿绷紧的身子明显放松了些,暗暗松了口气。她就猜到,这么大的好消息,主子听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进来报喜的。   周凝霜脑中混沌一片,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似的,云里雾里不大真实,不由得脱口而出问道,“他真的来提亲了?”   思烟见她这样,掩嘴轻笑一声,“瞧姑娘您说的,这事儿难道还有假的不成?青儿这丫头可是亲眼瞧见了,李公子可是亲自陪着李夫人上门来的,带了不少礼物,定然是来提亲的。可见那位李公子,有多重视这门婚事了,姑娘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听到思烟说李弘和李夫人都来了,周凝霜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像是一下子踩到了实处,唇角也不自觉地弯出一点弧度。   不过心中依旧有些疑惑,怎么李夫人居然没有反对这件事?   难道李夫人没有听说外面的风言风语,可就算李夫人不怎么出门,那些话传的那么猖狂,怎么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吧。上辈子周凝霜和李夫人在一起住了好几年,以她对这位婆婆的了结,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   ——   此时主院的正厅之中,气氛很是安静。   乍然听到李夫人和李弘登门拜访的时候,老夫人和周凝霜一样也是颇有些意外,心中忖度着两个小辈的婚事早已经取消了,这李夫人主动登门,难不成要重提旧事。只是如今那些个风言风语实在是有些难听,老夫人这心中也是有些拿捏不准。   直到李弘主动道歉,表明来意。   “之前退婚之事是李弘失礼,因着前程未卜,不敢贸贸然耽误了周姑娘的将来,恳请老夫人原谅。”   穿着一袭宝蓝色团花锦袍的高大青年微一拱手,朝着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深深鞠了一躬,那张端正清俊的脸上满是郑重之意。   老夫人手指摩挲着茶杯,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之前的事情,本来也不能怪李弘,他也算是一片好心了,那时候不愿拖累凝霜。如果现在他还在牢中,那这桩婚事毋庸置疑取消的很正确,只是因为他现在平安出狱了,这才有了这种尴尬的境地。   “上次的事情李弘自知不对,还望老夫人不计前嫌,能允许李弘重提婚事。”   老夫人轻轻抿了口茶,听到这话,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将手中茶杯搁下,看着他淡然开口道。   “李公子无需将此事放在心上,既然两家的婚事已经取消,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李公子此来重提婚事,若只是因为责任所迫,想要兑现往日诺言,那大可不必,咱们侯府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外面的风声他不可能没有听到,如果李弘只是为了对之前的婚约负责,才再次提出要娶凝霜,就算一时和睦,以后万一想起来这时候的流言蜚语,意难平怎么办。   坐在一旁的李夫人听到这话,暗暗往站着的儿子那边看了一眼,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心思又犹豫起来,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他又何必这么固执,借着这个梯子顺势下坡岂不正好。   谁知李弘却像是没有接受到老夫人语气中的意思似的。   下一刻,身材高大的青年一掀袍子,竟是直直地在老夫人面前跪了下去,嗓音洪亮。   “老夫人,在下今生今世只愿娶周姑娘一人为妻。今日前来,也是一片诚心求娶,今后绝对不敢一丝一毫有负于周姑娘,还请老夫人成全。”   这么一通掷地有声的话扔下来,老夫人眯着眼,瞧着李弘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眸中总算有了点儿笑意,连连抬手道。   “李大公子快快请起,切莫如此客气。”   老夫人这会儿高兴的很,这孩子倒是个不错的,她也算是没看走眼。之前的婚事已经商量过一次了,想来凝霜和严氏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异议,这次倒也不必再问她们的意见了。   坐在一旁的李夫人暗暗叹了口气,自家儿子这么执拗也不知是像了谁,竟是死心塌地地要去那位周姑娘。不过谁让她只有这么个宝贝儿子,总是不忍心让他打一辈子光棍的,这婚姻之事,既然是他执意如此,自己这个做娘的也不愿让他受罪。也罢,这婚事原本就是她看中了的,只是如今多了些波折罢了。   儿子都同她说清楚了,那外头不过是些谣言罢了,当日他也在现场,那周姑娘清白并未有损,那些风言风语不过是三人成虎。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就随他吧。早些把人娶进来,也好早日让她抱上乖孙。   一时间李夫人想通了事情,温和的面上也露出笑容来,和老夫人慢慢地商量着婚事,以及该准备的事宜,席上一派和乐融融,很是融洽。   因着之前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一次倒是方便迅速了很多。   周凝霜和李弘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老夫人年纪大了也操持不了这些事,而严氏如今一心的吃斋念佛,几乎就是个不问世事的,这婚事就交给了世子夫人俞氏来打理。一时间府里又是热闹了许多。   ——   几日之后。   天色才刚刚透出点儿微光,主院卧房之中的烛灯早已一一点亮了。   “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齐楚楚低着头伸手替男人系上腰带,一边柔声问道。她这还是第一次送他出征,行李那些,昨天帮着收拾了一些,也不知道有没有漏掉什么。   “娘子放心,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带在身上了,其他的忘了也没事,这个却是一定要带。”   严青抚摸着她的侧脸,低沉嗓音含了一丝轻笑。   见齐楚楚面露不解,严青从胸口处掏出那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在她面前晃了晃。   齐楚楚嗔他一眼,说的那么要紧,她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原来是这个荷包。   平心而论,她的绣工十分一般,这荷包其实绣的远远比不上府里的绣娘。不过好歹是用了心意的,她成婚之后几乎就没怎么动过针线活了,绣这个荷包费了不少功夫,能被他这样珍重,心中自然是甜蜜的。   齐楚楚当下便顺着他的话,笑着哼了一声,“那是,必须时时刻刻贴身带着,也好叫人知道你是有主的,免得惹上什么风流债。”   这事情却是有出处的,倒不是齐楚楚空穴来风。   严青之前那一次平定北蛮之后,因着那蛮荒之地民风颇为开放,回程的时候,据说还有美貌的蛮族女子当众向严大将军示爱,表示愿意跟随他回到天启,像天启的女子一般相夫教子。虽然最后那位美貌的女子惨遭无视,但这事儿却成为了京中的一桩趣闻。   严青哪里还记得这桩陈年旧事,只以为自家夫人这是不放心呢,颇有些头疼地将人揽入怀中。   “瞧你说得,我们这是去打仗的,去哪里惹什么风流债。”   齐楚楚靠在他胸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这陈年老醋,吃起来也确实有些丢人。   再说了那时候两个人根本都还没认识呢,严青也根本没答应什么,指不定都忘记了这回事了,自己再提起来让他记起来,那不是傻吗。   因着齐楚楚如今身子重,严青没让她和府中众人一起去城门送行。齐楚楚倒也没有坚持,其实她也不想面对那样的场景,自己怕是会控制不住失态。   如今她还怀着孩子,那城门人挤人的,也不怎么安全,万一伤着孩子,她后悔都来不及。如今只在府中送行,权当作他暂且有事出门一趟,只在家安心等他回来就是。   只是,后来每每想起这一日,齐楚楚都忍不住想,或许当时她应该去的。   至少……至少这样,她还能多见他几面。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终于写到狗血处了啊啊啊激动o(^▽^)o   ☆、第143章      “思烟姐姐, 老夫人那边特地命人送了东西过来, 说是给咱们姑娘添妆用的呢。”   思烟刚走到回廊下, 就有小丫鬟笑嘻嘻地迎上来,双手捧着一个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 恭恭敬敬地递到她手中。光这匣子表面的精巧花样, 还有这沉香木的材质,匣子里头的东西不知该多么贵重呢。这万一磕着碰着了,她就算是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是赔不起的, 可不敢有什么损伤。   “好,我知道了。”思烟笑着应了一句, 接过那颇有些趁手的妆奁匣子,那小丫鬟机灵地替她将帘子打起来, 送着她进了屋子。   周凝霜一早就听到外头的声音了, 这会儿见到思烟捧着海棠花妆奁匣子进了屋,放在桌案之上,倒也不怎么意外。   这匣子,她上一辈子也是见过的。   周凝霜伸手掀开,果不其然, 柔滑的暗色缎面之上, 卧着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簪, 还有一串碧玺香珠手串。那白玉簪子玉质上佳,色泽温润,入手微凉。碧玺香珠手串颗颗剔透,碧绿晶莹。不管哪一件, 都是十分难得的珍宝,即使是贵族小姐,得上一件就足以叫人艳羡许久了,外曾祖母却是一次将两件都送了过来。   光此一桩,就能看出外曾祖母有多疼她。可笑她上辈子,却在李家败落之后,对外曾祖母生出怨怼之情,怨她没给自己挑一户更好的人家。有一次不知怎么发了脾气,失手之下,竟是将这白玉簪摔成了两截。后来就算修好了,终究是留下了一道难以忽视的裂缝。   周凝霜伸手拿起那支白玉簪,放在面前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现在这白玉簪又回到了原本完美无缺的样子。而她这辈子,也不会再辜负外曾祖母对她的疼爱和期望了。   ——   “姑娘,二夫人来了。”   周凝霜刚将白玉簪放回去,伸手盖上匣子,就听得外面有小丫鬟传话,不由得有些奇怪。   齐楚楚这时候过来做什么?是来探望她的?她们两人的关系,好像也没这样好吧。就算之前自己有段时间经常去找她,那也是因为她有所求。现在事情了结了,李弘平安出来了,她跟李弘的婚事也定下来了,两人之间倒是又生疏了许多。   门口厚重的暖帘挑起,身着石榴红绣折枝纹长裙的女人进了屋子,有些昏暗的屋子都像是一下子亮起来了。   那一身红色衬得她肤色白润细腻,在孕中脸蛋也饱满了些,整张脸瞧着都跟毫无瑕疵的白玉似的,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叫人越发地移不开眼。   周凝霜忙起身迎了上去,对着她行了个晚辈的礼。   齐楚楚笑着抬了抬手,两人在桌子边坐下了,跟在齐楚楚身后的一个小丫鬟机灵地呈了东西上来。   周凝霜这段时间大大小小收了不少东西,自然也意会过来,这是齐楚楚给她送添妆呢。不过她这送东西,直接打发个丫鬟过来就好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现在她又还怀着孕,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凝霜接了东西,有些受宠若惊,“让舅母破费了。”   因着以前自己干的那些破事儿,如今再见到齐楚楚吧,总有那么点儿心虚,底气不自觉就弱了两分。现在就连称呼她为舅母,也没觉得有多难以启齿了。   “表姑娘喜欢就好,也算是我这做舅母的一番心意。”   齐楚楚送过来的是一副累丝红宝石镶金头面,论贵重程度,自然是比不上老夫人的那两件稀罕的,但在添妆这一份上,和旁人的比较,也十分拿得出手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齐楚楚就吩咐道。   “我有几句话要和表姑娘私下说,你们先退下吧。”   周凝霜心里那点儿怪异感总算是消退了不少,呼,她就说嘛,齐楚楚怎么无缘无故跑过来探望她,果然是有事情。   等周围的小丫鬟都退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人,周凝霜倒是先撑不住了,直接道。   “舅母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凝霜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之前李弘的事多亏了她和那位临平王帮忙,要不然她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嫁出去。要是有什么让她帮忙的,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被她看出来了,齐楚楚也不拐弯抹角,稍稍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问了句。   “你之前说……已经经历了一世,那上辈子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   周凝霜闻言刚想要点头,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唔,那倒也没有,有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关乎于自身杂七杂八的东西,周凝霜倒是记得清楚的。可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她一个内宅妇人,她就算想了解也没那个途径,只是知道最后谁登上了那个位置罢了。   “舅母问这个做什么?”   周凝霜有些不解,之前齐楚楚就知道这件事了,那时候也没见她对这件事有多好奇,怎么现在想起来问这个了?   扫见齐楚楚眸中的焦虑之色,转念一想,瞬间反应过来什么,恍然大悟。   这不是舅舅前不久刚刚带兵出征了吗,齐楚楚肯定是担心着这个呢,这才想起来找她问话。   原来是为了自家舅舅。她以前只觉得舅舅对齐楚楚好的很,倒还是第一次发现,齐楚楚也这般重视对方。这两人也算得上是让人艳羡的一对了。   说起来,上辈子这两人居然没能凑在一起,反倒是各自寻了一桩孽缘,也算是有缘无分了。   还是这辈子,更加圆满些。   周凝霜这边想通了怎么回事,也不需要齐楚楚多说了,十分笃定地拍了拍胸,笑眯眯地为她解惑。   “舅母尽管放心,舅舅吉人天相,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此次定会平安归来。”   齐楚楚其实原本也没想起来这一遭,还是选添妆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周凝霜的特殊际遇,不免动了心思,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过来问一问。现如今听到周凝霜说的信誓旦旦,也算是彻底地松了口气。   这位表姑娘都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她说的这样笃定,总是没错的。   两人又闲话了半盏茶的时间,齐楚楚便起身告别了,面上带着笑,比来的时候更添了几分从容之色。   ——   齐楚楚离开之后,周凝霜靠在桌子边,又独自琢磨了半晌。   说起来,这一辈子,她重活了一次,世上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她一开始那么不满意李家,痴心妄想着靠勾搭静王一步登天,结果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到头来却还是嫁给了李弘。这是不是就叫做命中注定呢,又或者……是冤孽?   上辈子这个时候,二皇子一党也是风生水起,静王一党却是一蹶不振。二皇子被卧病的皇帝日日召入宫中议事,京城大部分人都已经默认,这将来的太子之位定然会传给二皇子。   这些事都没有发生改变,故事依然以一样的方式向前推进着。只是有些细节似乎又有那么点不同。   上辈子,她没有抗拒过婚事,更没有失手打伤临平王,李弘也没有因为她而进监狱,这个时候两人早就成亲了。那时候得知南安侯府是支持二皇子,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能沾点未来帝王的光,又哪里会料想到后来的结局。这一世她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嫁给李弘的。   而那个让她厌恶至极的周家,上一世也没有莫名其妙地跑上门来,口口声声要把她们兄妹两认祖归宗。   至于齐楚楚……上辈子明明是嫁给了那位庶出的表兄,可这辈子,居然神奇地当上了她的舅母。   可能是因为她的重生,有一些小事情的确发生改变了。不过,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她重活了一世,自然有些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反正大的事情上,都和以前都差不多。那舅舅能平安归来这件事,想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那些个不在预料之中的改变,周凝霜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出来。齐楚楚如今还怀着孕,得了她之前那个保证,安安心心地养胎等舅舅凯旋归来就好。   何必说那么多,让她七想八想的,反倒生出不安来。   周凝霜乱七八糟想了一通,也就安安心心地准备自己的东西去了,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因着如今边关正有战事,半月之后,周凝霜和李弘的这场婚事倒也没有太过铺张,至少是远远比不上之前临平王殿下的那一场奢侈婚礼。   如果是上辈子,周凝霜也许还会介意一番,不过如今,只要能嫁给李弘,其他的她倒也不放在心上了。   周凝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据说外面那些个闲话,也渐渐没了声息。   其实,自从李弘持剑威胁周铭那件事在京城传开之后,如今哪还有人敢胡乱碎嘴。反正对他们而言,少说一句谣言也死不了,只暗自庆幸当日被吓尿裤子的是周铭,要搁在自个儿身上,那可真是丢大脸了。   再说李夫人,自从新婚第二日,见着了那元帕上的血迹,心中的最后一点儿疙瘩也彻底烟消云散。   李夫人当场便笑盈盈地封了个大红包,递给满脸羞红的新媳妇儿,从头到尾,就瞧见儿子一双眼都恨不得黏在媳妇儿身上,传说中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估计也就这幅模样了。   被遗忘的李夫人暗叹一声,哎忘了就忘了吧,快些生个乖孙儿给她抱就成了。   ——   数月之后。   屋外寒风凛冽,冷风刮在人脸上,跟冰刀子划过似的,刺骨的疼。   带着厚厚绒帽的丫鬟沿着回廊一路小跑过来,掀开暖帘进了里屋。   屋子里铺了地暖,暖和的跟春天似的,和外头的冰天雪地像是完全隔绝的两个世界。玉书掀了头上遮的严严实实的绒帽,站在门口搓了搓手,等身上的寒气都散了些,才往贵妃榻那边走近几步。   “夫人,又有好消息传来,说是咱们将军又胜了一场呢。”玉书满脸笑容地给贵妃榻上的人报喜道。   她们家姑爷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一出手,都连胜两场了。   榻上躺着的齐楚楚正打了个哈欠,自从月份重了她就越来越能睡了,这困意袭来挡都挡不住。   这会儿听到玉书的话,知道他没事,也就迷瞪着眼地点点头,靠在榻上又陷入了睡梦之中。   睡前下意识地摸了摸鼓鼓的肚子,模模糊糊地想着,还真被周凝霜说中了。严青这一场仗,打得是格外顺利,捷报频传,她就是想担心都找不到理由。   就在齐楚楚安安稳稳地守在后宅之中,等着严青归来的消息时,朝中早已是天翻地覆了一遭。   ——   当今圣上卧床多日,病的昏昏沉沉,早已无心处理政事。朝中大小事宜皆由几位顾命大臣和二皇子共同商议决定,至于静王,这几个月则是闲居在家,俨然一个不问世事的闲散王爷,倒是和无所事事的临平王快要一个样儿了。   二皇子正春风得意,好不容易稳居上风,其中自然少不了打压静王一党。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却无意中发现,他那位重病已久的父皇,竟然昏了头,要立新宠的四岁幼子为当朝太子。若不是父皇身边的掌事太监被他收买,怕要等事情成定局他才会发现。   二皇子怎么可能甘居于一个黄口小儿之下,将皇位拱手相让。他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些事,好不容易离间了圣上和静王的父子关系,到头来,可不是要为那个小杂种做嫁衣的。   皇宫之中的人早有不少被他收买,二皇子等了这么些年,早已按捺不住,决定逼宫。恰在这种时候,本来暗地里支持二皇子的南安侯府,不知为何暗地里反水,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静王府中。   两日两夜激烈的厮杀过后,二皇子仓皇逃离,皇帝在这场战乱中受惊过度而亡。朝臣拥立四皇子为新帝,淑妃娘娘封为圣母皇太后,改国号为元宁。   ——   齐楚楚知道这些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   听到这消息,齐楚楚其实也不怎么惊讶,当初知道周凝霜的离奇故事,再联系她之前主动勾搭静王的事,就隐约能猜出点儿眉目。   不过事关天命,她也不敢胡乱揣测。如今尘埃落地,算是松了口气。   静王登基为帝,威远侯府作为当今皇后的娘家,自然是一荣俱荣。因着先皇尚在丧期,新帝不好铺张奢侈,只暂且赐名封了国公府。但谁都知道,这国公府以后的地位定然是非比寻常了。   出了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又出了一位英勇善战的严大将军,听说那位一向纨绔的严大少爷,也是浪子回头、洗心革面上了战场。   子孙各个都是人中龙凤,这国公府相比那些子孙个个不争气的世家,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些!他们家里能出一个就乐得不行了,人家家里却是一出出了一堆,简直叫他们羡慕嫉妒得抓狂!   不过,转念一想,这子孙虽然羡慕不来,但做个儿女亲家,似乎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听说那国公府中,还有几位待嫁的小姐和两位未曾婚配的少爷呐。   一时之间,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来来往往的世家夫人给踩烂了。   虽然骁勇善战又身居高位的严大将军是没得奢望了,可严府那位改邪归正的大少爷听起来也不错,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再说了,有这位叔叔在前,想来那位大少爷也是个不错的苗子,只是以前糊里糊涂长歪了些,如今扶正就好了。   至于府里的几个姑娘,大姑娘的婚事早已经定下了合适的人选,自然是被世子夫人婉拒了。至于三姑娘,现在年纪还小,还没那么早议亲。   剩下来的倒是只有二姑娘严芷兰的婚事了。虽然是个庶女,但加上了国公府这个出身,也还是有不少人来探寻,世子夫人和老夫人相看下来,倒确实看中了一家,打听了一番,听说男方模样端正性格宽厚,年方弱冠已进了翰林院之中做事,是个有本事的,就高高兴兴地为二姑娘定了下来。   大年这天,宫中摆了家宴,新帝特邀国公府一家进宫赴宴。   齐楚楚自然也得随行,还好她身子并不十分笨重,一路又是马车接送,有丫鬟在旁扶着,行动还算方便。   国公府众人随着领路的宫女进了大殿,因着是家宴,除了帝后、太后娘娘和安乐公主之外,也就只有几位嫔妃在场,殿中倒也算清静。   皇后娘娘身着大红色凤纹织锦缎宫裙,头戴赤金衔珠凤冠,朱唇轻描,蛾眉淡扫,装扮的十分雍容华美,比先前当王妃的时候更加有气势了些。   坐在她身边的新帝,一身明黄色织金龙袍,头戴白玉冠,剑眉星目,轮廓俊朗。虽只是坐在那里,神情温和地和人说着话,周身却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尊贵气势。   齐楚楚跟在众人身后行了跪拜礼,国公府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右手边的位置入席。席上自是宫中各种珍馐美味,不必多说。   就在宴席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近来,在新帝耳边低声传了一句话,新帝当即脸色大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的某个位置。   底下的众人不敢随意窥视圣颜,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这一点,坐在新帝身边的皇后娘娘却是察觉到了这点儿微小的动静,顺着新帝的视线看去,眸光微冷。   “陛下,可是出什么事了?”皇后柔声询问,声音压得很低,下面的人离得远,也不可能听到。   新帝收回视线,沉吟片刻,吩咐那小太监在皇后耳边复述了一遍。   “什么!”皇后惊呼一声,远远没有新帝那般镇定,脸色已然惨白,手中的琉璃杯滑下去,在地上砰地一下摔了个粉碎。   这下子,便是坐在下面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皇后慌张之下,忘了压低声音,在场的人都听见了那声惊呼。   齐楚楚悄悄抬头朝皇后的方向扫了一眼,却正好对上新帝的视线,那眼神,似乎带着点儿怜悯,又像是带着点别的什么。   她匆忙低下头避开,心跳声竟是一下比一下剧烈了许多。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玉书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在旁边轻轻唤了一声。   齐楚楚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夫人若是想要更衣,咱们从这后头溜出去,应当也无事。”玉书低低地道,若是夫人想要方便,可不好一直憋着。   齐楚楚方才喝了不少水,玉书一说,她也确实想要去一趟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有小宫女恭恭敬敬地领着她们去了净房。回来的路上,经过某一处拐角的时候,忽听得有两个小太监的低语声传来。   “那大将军真的就这么没了?”   齐楚楚步子一顿,手指一下子掐住了玉书的胳膊。   “可不是,那峡谷掉下去深不见底,哪里还能有生还的机会。可怜那位夫人,如今还大着肚子呢。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哎!”   “陛下和皇后娘娘可吩咐了,这事万万不能外传,咱们都得守口如瓶,听见没!”   “这个自然……只是,这纸里包不住火,一直瞒下去怕也不是办法。”   “估计等到严二夫人顺利生产了,也就差不多了。”   那两个小太监声音渐行渐远,周围终于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齐楚楚头一阵阵发晕,剧烈的痛意从心口直窜进来,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抓住玉书的胳膊越来越用力,整个人都往下坠。   玉书和小宫女手忙脚乱地扶住她。   玉书自然也知道她是听到那番话才会这样,急得直落泪,“夫人,您别听他们瞎说,将军肯定会吉人天相的。”   “玉书……我……我肚子好疼。”齐楚楚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她胳膊上,捂着肚子,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落下,脸色越来越白。   “快!快去请大夫!”玉书见势不好,急得抱住她,朝着那个小宫女大喊了一声。   ——   内殿之中,御医诊完脉,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拱手道。   “启禀皇后娘娘,严二夫人动了胎气,如今之计,只有喝下催产药,尽快生下孩子。不然,怕是大人和小孩都很危险。”   皇后看向床榻之上那个人,尽管已经陷入了昏迷,那双柳眉却依旧紧蹙着,很是痛苦。   “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做。”   皇后出了内殿,守在外面的老夫人已经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满脸的焦急之色。   “怎么样,楚楚她没事吧?”   “祖母放心,她只是动了胎气,没什么大碍。不过她现在睡着了,一时不方便挪动,要卧床休养。这样,祖母您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等过两日她恢复些,我再派人送她回府。”   “好好好,那就麻烦皇后娘娘了。”   这种危险的时候,老夫人也知道强行带人回家,怕是会伤到身体,也就答应了皇后的提议。这皇宫之中有那么些御医在,自然是比府中的大夫更好些。   ——   两个多时辰之后,灯火通明的内殿之中。   稳婆神色紧张地从屏风那边走过来,朝着皇后鞠了一躬,满脸地为难之色。   “皇后娘娘,那位夫人和腹中的孩子……怕是只能保一个,您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怎么会这样?”皇后手心也有些冒汗。   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当初,她的孩子也是这么没的。   她自然没想过要让齐楚楚为了这个孩子去死。可……严青已经出了事,这个孩子,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难道她真的要为了救齐楚楚,放弃亲生弟弟在世上唯一的一点血脉?   皇后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脑中正混沌着,忽而想起宴席上,新帝得知消息后,看向齐楚楚的那道视线,那样的眼神……叫她嫉妒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皇后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眸中已经冰凉一片。   这怪不得自己,谁让她入了那个人的眼……   自己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给严青留下血脉。   而且,说不定这样的决定,也正是齐楚楚想要的。   皇后心肠硬了硬,直接开口。   “那就保孩……”   “保大人!”   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猛地打断了她的话。   “朕命你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保住她!”   匆匆赶来的新帝冰冷地扫她一眼,那双漆黑的眸中,像是燃了一簇浓烈的火苗,带着满满灼烧的怒意。   第一次触及到那样可怕的眼神,皇后浑身颤了一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犹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陛下,可是阿青他已经……”   “皇后出去吧,这里不用你操心了。”新帝声音一片寒凉,像是看透了她所有阴暗的心思。   “如果阿青他没出事,你准备怎么赔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夫人?”   皇后心中恨意陡升,怎么可能没出事,明明大家都亲眼看见,阿青已经跌的尸骨无存了。况且就算阿青在这里,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也说不准。   他如今这么说,不过是千方百计想要找个借口,救那个女人罢了。   他目中那种焦灼和慌乱之色,骗得过外人,难道还以为能骗得过自己吗?   皇后只觉得像是被一块巨石压在了心头,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呵呵,还真是……   得不到的,果然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一盆狗血,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哈哈哈,可惜正主不在场呀。   ☆、第144章      痛, 铺天盖地的痛意袭来。   齐楚楚一身冷汗, 从噩梦之中猛然醒来, 只觉得肚子痛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迫不及待地蹦出来。   她一身的衣物已经全被冷汗浸湿, 额发湿淋淋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就连睫毛上都还挂着水汽,眼前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楚。   耳边不停地传来什么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 有年长的妇人正在急急忙忙地吩咐旁人准备干净的帕子,热水和剪刀, 还有别的什么物事。   之前昏迷的时候不知被灌了什么药,这时候口中苦涩的厉害, 跟吞了黄连似的, 只是这个时候她却没有空去管那些个了。   肚子上被人用手手一下下地推按着,还有一只手正在下面动作着。   齐楚楚心中一惊,她之前做过准备,那位张娘子给她仔细说过生孩子的情形,让她熟悉些, 也免得将来生产的时候手足无措。   可她肚子里这孩子, 明明才八个月, 还远远不到预计的生产日子。怎么现在这情况,倒像是马上要生了。   是之前的噩梦还没醒?   还是说……这个孩子要提前出生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齐楚楚顿时心惊肉跳起来,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齐楚楚用力地掐了一把手心, 并没有从噩梦中醒来,反而痛意让她更清醒了些。   她眨去眼中的水汽,透过模模糊糊地视线,终于稍微看清了一些室内的陈设布置。   宽敞的内殿比寻常世家的内院都要高大不少,屋中陈设富丽堂皇,布置的十分尊贵,来来回回走动的人中大部分都是一身宫女打扮。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侯府,她现在应该是在皇宫内院之中。   那也就是说,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并不是在做梦?自己的确是参加了宫宴,然后更衣回来的路上,听见了两个小太监私下说的话。   想到那两个太监的话,齐楚楚陡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心中一寒,紧张之下,肚子痛的却是越发厉害了,叫她一时无暇去顾及其他。   齐楚楚痛的呻=吟一声,用力咬住唇,口中已尝到了咸腥的味道。   慌乱之中,她抓住了身边一个人的手,断断续续地问出声来。   “孩子……是要……提前……出来了吗?”   她这会儿身上痛得厉害,手上力气没多大,那稳婆反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道。   “夫人别急,您先前动了胎气,御医给您用了催产药,孩子的确是要提前出来了。”   稳婆虽然知道现在情况凶险,那孩子很大可能是保不住了,可这个时候,哪里能跟她直接说。   外头那位陛下,可是严令她们要保住这位夫人的。   要是这会儿真说了实话,这怀孕的人哪里接受得了,辛辛苦苦怀胎那么久,要是这会儿知道孩子快保不住了,弄不好一时情绪激动,就是一尸两命。   她们哪里敢担这个责任,照着外头的那情形看,这夫人要是没了,她们只怕都得跟着受罪,只能先暂时用话安抚着这位。   等到这阵儿凶险时候过去了,保住这夫人的性命再说。   ——   “我肚子……疼的厉害……是不是孩子……出什么事了?”   齐楚楚下意识地,犹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强撑着问了一句。   “夫人且放宽心,这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痛过这一晚上就好了。您这会儿别说太多话,免得耗损了体力。待会儿奴婢让您使力的时候,您再好好用力就是。”   那稳婆接生过的妇人,不说几百个,几十个是有了,各种场面也都经历过,知道怎么让生产的妇人宽心。   之前的那阵慌乱已经过去了,加上得了外头那位陛下强硬的命令,也少了些顾虑,这会儿说话时语气很是温和,只管先安抚好这位夫人。   其实她话中虽然句句安抚,但却是巧妙地避开了齐楚楚的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那孩子是有事儿还是没事。   只是齐楚楚这个时候心神不宁,身上又痛的很,也就没注意到她话中的这点儿异样。   听的这位稳婆回话时语气不急不缓,很是有把握的样子,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齐楚楚当下也安心了许多,听进了那稳婆的劝阻,好好保存力气待会儿用,没再强撑着问出什么话来。   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想到之前那两个太监字字戳心的话,齐楚楚眼眶一酸,就要落下泪来。他离开的时候,分明说的那样轻松,如今怎么会出事,怎么能就这样把她们母子两丢下。   况且,周凝霜曾经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和她说过,严青一定会平平安安归来。   周凝霜都已经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她的话,怎么会出了差错。   如今,静王也当上新帝了,说明和上辈子周凝霜经历过的事情确实是一样的。那严青,也肯定如周凝霜所说,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那些个谣言,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传错了,一定是错了!   即使心中明白这样的猜测有些荒谬无稽,齐楚楚还是收敛了心神,强迫自己把之前听到的那些话扔在一边,不要再去想那些个扰乱心神。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得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这是她和严青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不管严青有没有事,她都一定会让这个孩子健健康康地出生!   ——   灯火通明的寝殿外间。   “陛下,明儿个还要祭祀先祖,这里怕是至少得耗一晚上,您要不然还是先回去歇会儿吧?”   大总管李太监手执拂尘,弯着腰,小心地劝着在殿中背着手来来回回踱步的新帝。   新帝脚步一顿,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他捏了捏紧绷的眉心,一挥手,朝旁边一个小宫女吩咐道。   “你进去,看看里头现在怎么样了。”   新帝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李太监的话一样,又或者是,听见了也没想过要离开,直接无视了他。   李太监见状,只能默默地住了嘴,安安静静地跟在新帝身边,再也没多说一句。   他们这些个在身边伺候的,最要紧的就是得看得懂主子的眼色。可不能像那些个死脑子劝谏的臣子,非得惹得主子生气也要固执己见,没得冤枉赔上自个儿的性命。   那小宫女才刚刚进去,还没弄清情况,就听得里面就传来一阵痛苦的惨叫声,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这痛苦的惨叫声乍然响起,直接穿透内殿的隔扇,瞬间传到了外间。   李太监低着头,就看见主子的脚步滞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新帝定住身形,直直地往内殿的方向看去,仿佛能穿过木制的隔扇和厚重的帐帘,看到里面正在受罪的那个人似的,他的声音有些哑,“小李子,你说,她会不会出事?”   李太监眼皮跳了跳,忙俯身回道。   “有陛下在此护佑,夫人吉人天相,定然会平安度过这一关。”   说完又使了个眼色给下面的人,有个机灵点的小太监倒了杯茶过来。   李太监双手捧着递到了新帝面前,“陛下,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新帝接过抿了一口,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些,想到之前自己做的那个决定,手指捏紧手中的茶杯,眸光暗沉了几分。   那个孩子没了,等她清醒过来,知道原因的时候,会不会怪他没有留住肚子里的孩子,而是选择了牺牲孩子保住她的性命?   阿青现在地下有知,又会不会怪自己没有给他留住最后的血脉?   新帝握着白瓷杯盏,被烛火照的微暗的眸中,歉疚之色一闪而过。   他转过头,仰面看向黑沉沉的殿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管将来会如何,即使重来一次,他应该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如果……如果当时她是嫁给了自己而不是阿青……   要是没有嫁给阿青为妻,她又何至于因为听到他的消息而动了胎气,也就不会早产,不会经历今日这一遭生死劫难。   要是她那时候嫁的人是自己,这个时候,自然会稳稳妥妥地在宫中待产。   说不定……还能给自己生下一位小皇子。   新帝收回视线,像是陡然反应过来什么。   如今阿青已经不在了,她又即将失去这个孩子,她还这样的年轻,难不成以后要守着这样孤寡的日子度过余生……   他如今已是坐拥天下,又为何不能得偿所愿……   新帝忽然想到什么,呼吸停顿了一瞬,握着的拳头又紧了紧,眼睫垂下,遮住了黑眸中一闪而过的微芒。   ——   丑时三刻,坤宁宫中。   “陛下现在还在偏殿?”   皇后在寝殿之中静坐了许久,终于开口,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是的。”   身边一个大宫女恭恭敬敬地低头回道。   自从陛下进去那殿中之后,就没从里头出来,自然是还在里面等着。   她方才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那稳婆出来的时候,皇后娘娘那句话虽然没说完,但她知道,娘娘应该是要保住孩子的。   毕竟那位夫人和自家娘娘没什么关系,而那位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   可谁知道陛下居然一脸怒色地出现了,驳了娘娘的决定,最后变成了保大人不保小孩,娘娘还被陛下“请”了出去。   大宫女隐隐猜出了其中蹊跷,心中颇有些胆寒。   在这深宫之中,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好在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只要能保守秘密,一个字都不泄露出去,倒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呵”,皇后听到她的这个回答,倒是并不意外,只冷笑一声,一向以温和示人的眸中满是嘲讽之意。   他方才说的那样冠冕堂皇,可看看他现在做的事儿,怎么能不叫人多想?   罢了,他愿意守着,就让他守着好了。   既然外甥都没了,那女人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死了反倒更合她心意,她又何必辛辛苦苦地跟着等消息。   “好了,本宫累了,伺候歇息吧。”   皇后闭了闭眼,站起身来,敛去眸中涌动的怒色,平静地吩咐道。   “娘娘,您不等陛下了吗?”那大宫女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这些日子都是住在坤宁宫这边的,其余的嫔妃那里,可是一日都没去过的,由此可见对皇后娘娘的恩宠。   “不用,他不会来了。”   皇后嗤笑一声,如今某个人正在生死关头,他估计今夜都不会挪地方了,怎么可能还有心情过来这里。   “是。”   那大宫女应了一声,上前替她宽衣,替她卸下头上沉重的凤冠,伺候卸妆洗漱。   只是等到沐浴更衣完,躺倒床上的时候,皇后又哪里睡得着,睁眼瞧着黑沉沉的帐顶,一夜未眠。   ——   另一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跟在新帝身边的李太监都有些累了,偷偷打了个哈欠。   好在这会儿陛下也不来回踱步了,只坐在一边等着消息,他也总算是跟着轻松了些。   李太监敏感地察觉到,自家陛下跟方才似乎有那么点儿不一样了,也不再神色凝重地看着里面的方向,时不时就派个宫女进去看两眼。   这会儿陛下脸上表情镇定了许多,也没问里头的情况,只是出神地坐在一边想着什么事儿。   李太监虽然有些奇怪,但也只能憋在心里暗暗揣摩,万万不敢问什么。   现在,靠在椅上的英俊男人更是闭上眼,伸手揉了揉额角,似乎是有些累了。   就在李太监以为,陛下怕是要准备回去歇息的时候。   一声细细的婴儿啼哭声延绵不断地响了起来,虽然不算嘹亮,却也打破了这满室的寂静。   正闭目小憩的男人,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寒意,不见半点喜色。   那森寒的目光如迅疾闪电般,飞快地转向喧闹处,男人一下子站起身,踢开身后的椅子,就朝着里间的方向走去。   “里面怎么回事!”他的眉头紧紧地拧着,语气里犹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怒意。   之前说大人和小孩大概只能保住一个的时候。   他明明都已经命令下去,保大人不保小孩!   现在那孩子还活着,那她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难不成是她醒来之后,知道了什么,非要牺牲自己生下这个孩子不成?   还是说命中注定,这样的情况下,只能保住那个孩子?   李太监忙忙地小跑上去,赶紧挡在了他身前。   “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这里面污秽的很,您可万万不能进。”   新帝被他一提醒,神色一凛,脚步便缓了下来。   他自然也知道里面不干净,女人生孩子的地方,男人一向是不能进的,免得沾染了晦气。   方才也是一时冲动,并没有真的打算进去。   新帝沉默着点了点头,复又坐回椅子上,寒着一张脸命令道。   “派人去问问,里面怎么样了。”   ——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生了位漂亮的千金。”   稳婆处理好剩下的事儿,十分激动地报喜道。   她自己都没能想到,这样凶险的情况下,这位夫人居然还能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合该这孩子命大。   就是早产的孩子大多虚弱了点儿,这孩子也不例外,瞧着比正常月份出生的孩子瘦小了些,脸色也有些发青。   方才刚抱出来的时候,她都以为这孩子怕是要没气了,往小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居然哇哇大哭出来了。哭声虽然细弱了点儿,倒也还算正常,不像是有什么大毛病的。   这场虚惊总算是度过去了,稳婆擦了擦额头的汗,吊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   一早就守在边上的一位乳母细心地用襁褓将孩子包好,抱到了齐楚楚面前。   齐楚楚方才生孩子用了大力气,又出了不少血,这会儿身上虚弱的很,使不上劲,只强撑着力气看了眼。   这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了一下,微微皱眉。这孩子,怎么长得这样呢,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也没法昧着良心夸一句好看,那稳婆的漂亮二字,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女儿家长成这副样儿,将来可怎么寻婆家哦。   不过那小胳膊小腿的包在小被子里,只露出白白的小手,瞧着嫩生生的,着实是可爱极了。   要不是现在没有力气,齐楚楚还真想起身抱一抱这小家伙。   ——   旁边那位乳母看到她方才皱眉,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了。这些个头一次生孩子的夫人,不少都会这样,她都见怪不怪了,忙笑着解释道。   “夫人,这刚生出来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等过几天,长开就好了。”   刚出生的小孩,哪能多好看,都是皱巴巴的一团,跟个红着屁股的小猴子似的。   可以她多年带孩子的经验来看,这女娃娃眉眼生的好,以后长大了,还不知该有多好看呢,怕是和这位夫人的容貌,那也是不相上下的。   到时候,全京城的媒人怕是都要踩破门槛了。   齐楚楚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事实确实如此。   不管怎么样,女儿能够平平安安地出生,就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便是将来容颜不那么好看,以至于嫁不出去,她一辈子养着女儿也心甘情愿。   之前生产本来就已经耗尽了齐楚楚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冲着正哇哇哭着的女儿不舍地看了看,眼皮实在撑不住了,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   进去探视情况的小宫女看到里面一片和乐的场景,默默松了口气,笑着小跑出来报喜。   “回陛下,那位夫人生了位小千金,现如今母女平安。”   听到这话,坐着的新帝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神情冷淡地应了一声。   “嗯,朕知道了。”   “她……”   似乎还想问什么,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却是话题一转,只道。   “算了,把那孩子抱来我看看。”   那宫女进去传了话,乳母便抱了孩子出来,将那孩子递到了新帝面前。   以前那个庶长子出生的时候,他并不在许侧妃跟前,也没见过小孩子刚出生的模样。   现在见到这襁褓中的小孩,倒是和齐楚楚之前的反应差不多,觉得模样奇怪了些,瘦的跟只小猫儿似的。乍一眼看去,倒也瞧不出这孩子是更像父亲还是更像母亲。   新帝也就随意看了一眼,便挥了挥手,让乳母抱回去喂奶了。   这个当口,李太监心情总算是轻松了些,很是及时地上前拍马屁道。   “今儿个真是托陛下的福,才能保佑那位夫人和小千金母女平安呐。”   新帝未置可否,这话虽然是马屁,但也不无道理。   如果他那时候不及时赶到,皇后不顾一切只要保小孩的话,她早就不在了。   只是,那个侥幸平安出生的孩子,实在是在他意料之外,打乱了他的计划。   母女之间,总是有天生的血脉亲情在的。他深知,这世上的女人一旦变成母亲,从今往后都不可能割舍下自己的孩子。如此一来,他要怎么将人弄进宫……   男人那张英俊的脸上,两道剑眉正紧紧地拧着,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片刻之后,他烦躁地一摆手,只沉声道。   “来人,摆驾回宫!”   新帝匆匆吩咐完,迈开长腿,便大步朝着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奴婢恭送陛下。”   在宫女和小太监的跪拜恭迎声之中,那个背对着内殿的高大身影停顿了一下,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转身,只是叮嘱了一句。   “好好照顾她……她们母女,不可有半分闪失!”   “是。陛下。”   等到那个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视线之中,殿中压抑的气氛渐渐消散了许多,众人各自井井有条地忙了起来。   ——   几日之后,南安侯府中。   “你说什么!舅舅怎么会出事!”   一道慌乱的女声在院中陡然响起。   周凝霜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瞧着对面的李弘,似要在他脸上找出玩笑的意味来。   李弘却是沉默着,叹了口气,漆黑的眸中明显带着沉痛之意,转过头,避开了她质疑的视线。   周凝霜见他这般,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自己丈夫她还不清楚吗。   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李弘为人都直爽的很,绝不可能拿这样重大的事情来和她开玩笑。   其实,李弘自打早上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万分难以相信,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父是武将出生,战功赫赫才得以封侯,出生于这样的家族,大约是骨子里生来的天性,他自打出生起,就不爱习文只爱练武。   正当少年的时候,听说了这位大将军征战北蛮的英勇事迹,便对此人十分崇拜。还曾经想过,要是有机会,也要到这位将军的麾下,随他一起出征大战四方。   这次再战北蛮,要不是他正忙着筹备和凝霜的婚事,肯定是要主动报名加入的。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场仗打得十分漂亮,偏偏大将军却意外丧命。   “不可能,不可能!”   周凝霜恍恍惚惚地摇着头,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怎么会这样,上辈子舅舅他……明明就是大战得胜,凯旋归来的啊。   怎么可能突然就送命了呢!   “凝霜,你别太难过……”   李弘笨嘴拙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将人揽入怀中,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听说是被废的那位二皇子,逃出京城之后,竟然和北蛮之人暗中勾结,妄图借着北蛮之势东山再起,使诡计暗害了将军的性命。皇上已命人去将他捉拿归案,给将军报仇雪恨。”   二皇子居然没死?   周凝霜脸色一白,她记得上一世,二皇子早在静王登基之前的那场动乱之中就去世了。   这一世,她为了保住南安侯府,自然没再让他们站在二皇子那一边。   是不是因为她改变了一些事,所以事情的发展和上一辈子有所不同,以至于二皇子侥幸留下一条命,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那……算不算是她阴差阳错,害了舅舅?   “国公府那边……外曾祖母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周凝霜靠在李弘肩上,声音十分低落。老夫人一向最是心疼这个幼孙,这下子知道了这件事,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承受的了这个打击。   “这件事如今不算隐秘,想必是瞒不过老夫人的。”   李弘也没有隐瞒她,直接回答道。   “我能不能回去看看外曾祖母?”周凝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   外曾祖母疼了她那么多年,这种时候如果不陪在她身边,自己实在是难以安心。   要是她没有重生这一世,舅舅应该还是会好好活着。   或者说……要是她不乱插手,也不一定出现这样的结果。说起来,这件事她只怕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李弘点点头,“好,我陪你回去。”   ——   锦绣院这几天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老夫人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就一头栽了下去,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世子夫人俞氏忙忙地派人请了大夫来看,皇后娘娘也派了宫中的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御医前来诊脉。   只是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就算是御医,至多也只不过是多开点补身子的药,治标不治本。   老夫人本来就年纪大了,突然遭受这种打击,竟是一病不起。   就连刚刚出生的那个小孩子,也没能让老人家心中的悲痛消散几分。   世子夫人俞氏日日在旁侍疾,她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又要掌管国公府后院的一应事宜,哪里忙得过来。   听的皇后宫中派人来说齐楚楚意外早产,母女两个都太过虚弱,一时不方便挪动,要留她们母女在宫中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心中倒觉得轻松了几分。再加上这坐月子的人,本来也得好好调养着,她如今哪里分得出心思。   俞氏正为着老夫人的病焦头烂额着,没怎么多想,也就答应了皇后的提议。   周凝霜到达国公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外曾祖母。”   周凝霜进了屋子,看到闭着眼躺在榻上,一脸病容的老夫人,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守在屋子里的俞氏见到她回来,也没多问什么,唤了声表姑娘,只简单解释了几句病情。   周凝霜听完,心中越发不安起来,李弘便陪着她在国公府暂且住了下来。   只是周凝霜终究不好一直住在娘家,两人在国公府呆了几天,也就回了南安侯府。   ——   御书房之中,已是掌灯时分。   琉璃如意宫灯将书房之中照的十分亮堂,瞧着和白日里差不多。   黑漆黄花梨雕龙纹书案前,男人端坐在椅上,右手边高高地垒起了一摞折子。   新帝登基,要准备的事情不少,光拔除二皇子残存的党羽,就花费了他不少精力。   他从左边较矮的那一叠中随手取了本折子摊开,大致扫了一眼,执笔画了个勾,忽而出声问旁边的人。   “她今日还是没醒?”   候在旁边的李太监一愣,没想到陛下会突然从国事跳到别的上面,幸而他反应还算快,脑子转了转,忙垂首应了一声是。   圣上所指的那个她是谁,不言自明。   李太监思索了一下,又尽职地解释道。   “回陛下,御医说夫人生产的时候失血较多,再加上早产导致身体虚弱了些,昏迷几日也属正常,不会有太大的凶险。这几日御医也都有每日问诊,说夫人身体慢慢调养也恢复了些,想必再过一两天就醒了。”   最后那句,陛下不必太过担忧,李太监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默默吞了回去。   如今陛下这边还不知是个什么想法,他就是看出来些什么,憋也得憋在肚子里。   ——   一刻钟之后,书案上的折子已经批阅的差不多了。李太监正琢磨着,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要不要向陛下提一提翻牌子的事儿。   陛下之前一直住在皇后娘娘宫中,这几天却是哪个宫中都不曾去过,都是批完折子直接就睡了。太后娘娘都有些着急了,私下派人暗示他,要提醒提醒皇上,别忙坏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正犹豫着,外面忽有小太监传话进来,说是贵妃娘娘派人送了百合莲子羹过来。   贵妃娘娘,正是之前为陛下诞下长子的许侧妃。因着诞下皇长子有功,母凭子贵,新帝登基之后便封了她贵妃之位。   这位许侧妃曾经也是京中的第一美人,和皇后娘娘的雍容端庄相比,是另一种成熟妩媚的风韵。只是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还一次都没去过这位贵妃娘娘宫中。估摸着这位贵妃娘娘也是有些坐不住了,这才主动争取了一把。   李太监正琢磨着借此机会劝两句,却见皇帝丢开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直接站起身来,丢下一句。   “朕想一个人走走,其他人不用跟来。”   然后大步离开了御书房。   ——   “不……不要……”   安静昏暗的内室之中,断断续续地响起轻轻的低泣声响。   离床边几步之遥的高大身影停顿了一下,终于走近几步,伸手掀开垂坠的轻纱帐幔。   睡在金丝软枕上的女子脸色苍白,饱满的前额上挂满了晶莹汗珠,一双眼紧紧闭着,口中正不停地呼唤着什么,只是声音太过含混,叫人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即使听不清,从她挣扎的动作,痛苦的神情,还有眼睫上挂着的几滴泪珠来看,也能轻而易举地猜出来,她这是被梦魇住了。   那高大的人影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伸手替她将滑落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正要收回手。   却被一只柔软湿热的手用力按住了。   “不……不要走……”   女人低泣的声音忽而激动了起来,按住他的那只手的力气算不上多大,他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脱。   不过这一刻,他却并不那么急着挣脱。   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紧紧抓着他,就像是抓着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似乎一旦松开,她就要永远沉入黑暗的深渊。   只是下一刻听到的那句话,却叫他脸色瞬间难看了许多。   “不要走……严青……”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大大大!!大肥章!   ☆、第145章      一大片浓重的迷雾遮住了前方视野, 有清晰地脚步声从远处渐渐传来, 那片混沌的迷雾中间, 慢慢走出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一直来到了她面前。   当那张亲吻过许多次的英俊面容再一次清晰地出现在面前时, 齐楚楚只觉得眼眶一酸, 隐忍许久的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伸手捂住嘴,睁大眼仔细看着他,像是几十年没见过似的, 哭的停不下来。   她就知道,他没有死, 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是真的出事了, 那些传言说的那样真, 我差一点就要相信了。”   “我们的女儿提前出生了,还等你回来给她取名呢。”   齐楚楚有好多话想说,到了这个时候,张了张口,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似乎生怕一眨眼, 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了。   一身铠甲的严青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终于伸出手,似乎想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然而那只染了血迹的大手落到她脸上时, 却像是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风,从她面上拂过,没有留下任何实质的感觉。   齐楚楚一下子慌了神,要去抓他的手,明明眼看着握住了的,摊开手,手心却一片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   “怎么会这样?”   她听见自己惊慌失措地声音。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齐楚楚就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个问题。   更害怕的是,接下来会听到的那个万分恐怖的回答。   齐楚楚咬住下唇,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抬眼去看他,却见那人漆黑的眸中带着愧疚和不舍。   “对不起。”   他闭了闭眼,终于还是开口,说出了那句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楚楚,我该走了,你以后要好好保重。”   他隔着虚空做出个拥抱的姿势,想要最后一次抱紧什么,却什么都没能抱住。   说完这句,男人不再停留,残忍地转过身,直接朝着来时的那片迷雾之中走去。   “不……不要……”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齐楚楚慌乱又急切地伸手,想拽他回来。   那只手却直接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了,扑了个空。   而背对着她的严青,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一样,一步一步地走远了,一次也没回头。   眼见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齐楚楚心急如焚,偏偏脚下就像是坠着什么千斤重的东西似的,任凭她怎么努力,也迈不开脚步。   她急得朝那个背影大声哭了出来。   “不要走……严青……”   背对着她的严青却置若罔闻,一直走进了那团迷雾之中,彻底消失。   “求你了……不要走……”   齐楚楚红着眼蹲在地上,看着那个空无一人的方向,一时间痛的喘不上气来。   他怎么能就这样无情地走了。   他离开了,自己和女儿以后要怎么办。   他走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话。   骗子,这个大骗子!   ————   齐楚楚抱住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上,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口中颠来倒去地念叨着那句“混蛋……大骗子……”。   可整个世界之中,却始终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心灰意冷的那一瞬间,齐楚楚甚至生出了和他一起离开的想法。   只是下一刻,忽然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她,似乎落在她的肩膀附近,转瞬就要离开。   齐楚楚猛地反应过来,心中一喜,不顾一切地抓住那个东西。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片刻不敢松开。   “不要……不要走……”   慌乱之间,抓住的那个东西,居然不再是一团虚无。   而是一只真正的手,一只温暖的,带着真实热度的手。   她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去,就见到已经离开的严青,不知道何时,居然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落在她脸上,替她拭去了腮边的泪痕,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别哭了,小心哭坏身体。”   “你别走……严青。”   这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握住的那只手似乎僵了一下。   没有得到回应,齐楚楚瞬间急了,那双红通通的眼装作恶狠狠盯着他,手指用力扣住那人的手,指甲都无意识地掐了上去。   似乎只要他敢说出一个“不”字,就要把他给拆皮剥骨似的。   片刻之后,听的男人在耳边长叹一声,那只手摸了摸她红肿的眼,终于真实地将人揽入怀中。   那只温暖而分外真实的手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安抚道。   “好,我哪儿都不去。”   “以后再也不许离开。”齐楚楚得了保证,犹觉得不放心,又添了一句。   “嗯,以后也不离开。”   听到这样一句话,梦中低泣的人终于恢复了平静,脸上的泪痕未干,淡红色的唇却溢出一点儿笑容来。   女人那双紧闭的眼不再有泪水顺着颊边落下,细长漂亮的眉眼甚至愉悦地弯起,似乎在梦中梦到了什么甜蜜的东西。   ————   清晨时分,清浅柔和的光线穿过窗棂,透过素净薄透的窗纱,斜斜照进殿内,给屋子里的器物摆设都镀上了一层轻柔的暖意。   一缕浅浅的光线穿过垂坠在地的轻纱帐幔,照进帐内,落在金丝软枕上,落在那张消瘦了许多的白净脸颊和微微勾起的唇瓣上。   那亮光有些晃眼,榻上沉睡许久的人终于有了点儿动静,那双细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清澈茫然的眼。   因着昏迷了许久,一时之间,齐楚楚倒有些不适应这样明亮的光线,下意识地伸手在额前遮挡了一下。   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茫然地睁着眼,却似乎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夫人,您终于醒啦。”   有个鹅蛋脸的绿衣宫女伸手挽起帐幔,正要替她擦拭身体,看到她睁开眼,脸上满是惊喜之色。   “我……睡了很久?”齐楚楚目光落在这人陌生的脸上,不由得问道,许久未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是啊,您昏迷了好些天了,御医说是您生产的时候伤着了,不过现在醒了就好。”   齐楚楚摊开手,皱眉看着手心,掌心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手心却似乎还残存着梦中人的温度。   那种熟悉温暖的感觉,就像是真的在现实中存在过一样。   可现在,手心分明是空无一物。   所以,之前的那些情形,严青离开了又回来,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一场虚幻梦境?   严青根本就没有回来。   也许就像是梦境的前一半,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那个梦,是不是上天给她的某种暗示?   让她在梦里,跟严青正式道别。   ————   那绿衣宫女见她神色愣怔,只看着手心发呆,似乎有些不对劲,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似的。   想到御医的叮嘱,不能让病人太过伤神,这宫女便故意找了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夫人,小姐这会儿刚喂完奶,正精神着呢,可要将小姐抱过来给您看看?”   还好,她这番话奏效了。   齐楚楚听到她的问话,总算是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抱过来我瞧瞧。”   且不管严青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她都得好好照顾女儿。   绿衣宫女出去传了话,过了片刻,便有乳母将裹在襁褓里的小家伙抱了过来。   齐楚楚在宫女的帮助下,从床上坐起身来,拿了个大迎枕塞在腰后,半靠在上面。   她睡了太久,现在醒过来胳膊还是发软,提不起什么力气,也不敢随便伸手去抱孩子,万一伤着了哪里,她后悔都来不及。   乳母抱着小孩子在床沿坐下,将正玩闹着的小家伙换了个方向,正好面朝着齐楚楚这边。   那天稳婆说的话果然没错,还真不是安慰她的。   不过几天的时间,这小家伙就长开了,又嫩又软的小脸儿,白白净净的,没了刚出生时候那种皱巴巴的痕迹。   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圆溜溜的,跟颗水汪汪的大葡萄似的,瞧着漂亮可爱的很。   齐楚楚暗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女儿未来的相貌是不用操心了。   虽然说母不嫌子丑,可这小姑娘家,都是爱美的,将来要是小家伙长大了,迟早是会在意自己的容貌的,长得美总是比难看要好些。   不过这会儿,小家伙显然还什么都不懂,正兴致勃勃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好像那是什么格外有趣的玩意儿似的,口中还时不时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玩着玩着,就要将手指塞到嘴巴里尝一尝。齐楚楚见状,赶紧伸手将她的小手握住了,不让她啃自己的手指头。   突然被人打扰了自己的计划,小家伙不高兴了,红红的小嘴巴一撅,委屈地瘪着嘴,好像下一刻就要哇哇大哭出来。   齐楚楚看到她这副伤心地要哭的样子,心一下子就乱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头一次当母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孩子,求助似的看了那位乳母一眼。   那位乳母朝她笑了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   下一刻,意料之中的哭声倒是没有响起,那嫩生生软乎乎的小手揪住她一根手指,握得紧紧的。虽然人小,倒还有点力气,也不知是随了谁。   她一生下来,齐楚楚只见了一眼,就昏睡过去了,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由乳母照顾着。   小家伙这还是头一次真正见到自己母亲,大约是觉得新鲜的很。   这会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十分好奇地盯着她瞧,似乎在琢磨面前这个陌生人究竟是谁,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见她没哭,齐楚楚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默默舒了一口气。   乳母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着解释道。   “夫人放心,小姐性子很乖,只有饿了或者身上不舒服才会哭。平时的时候,小家伙也就是装装样子,不会真哭的。”   听到她的话,齐楚楚又是好笑又是无语,这家伙才这么丁点儿大呢,居然就会逗人玩了,真是个小机灵鬼。   接着这个话题,齐楚楚又顺便向乳母问了些小家伙这几天的情况,还有平时的习惯之类的。   两人正说着话呢,齐楚楚忽然感觉,被握住的那根手指被小家伙扯了一下。   她低头看去,就见女儿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口中呀呀呀地叫唤着,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明明小孩子那双眼中瞧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可齐楚楚下意识就觉得,小家伙这是被两人冷落在一边,心中不高兴了。   “小姐可能是想跟夫人玩呢,要不,夫人抱抱她?”   乳母是个有经验的,以前带过几个小孩,现在照顾这小婴儿好些天,已经能摸清楚她的习性了。见小婴儿这般动作,便猜出了个大概,笑着建议道。   “我?能行吗?”   齐楚楚坐着说了会儿话,力气其实已经恢复了一些。   当母亲的,哪有不想抱一抱自己的孩子的。   女儿生下来以后,她还一次都没抱过呢,心中自然是巴不得抱在怀中好好瞧一瞧。   不过她还是不太敢,这小胳膊小腿都软乎乎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抱,只怕自己抱不好,把小家伙弄得不舒服了。   “没事的,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奴婢教您怎么抱,一上手就容易了。”   那位乳母说了些关键要注意的地方,齐楚楚一一记住了,那乳母才小心地将孩子送了过来。   又扶着她的胳膊调整了一个让小家伙舒服些的姿势。   孩子抱着并不重,大约是早产的缘故,听乳母说,她比寻常的婴儿都还要轻一些。   齐楚楚一手托住女儿柔嫩的脖子和小脑袋,另一只手则是小心翼翼地托住了她的小屁-股,做完这些,也不怎么敢动,瞧着女儿乖乖地躺在自己怀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从心底生出。   不知道是不是母女间天生的血缘亲情,小家伙到了她怀里,也不见认生,这会儿揪着她的衣襟,白嫩嫩的小脸往她胸前蹭了蹭。还张着小嘴巴,啊啊地叫了两声,瞧那样子,像是心愿得逞,正高兴着呢。   齐楚楚低下头,垂眼看着女儿懵懵懂懂的小脸,唇角轻轻地勾了起来,清澈妩媚的杏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   孩子在肚子中的时候,虽然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但到底是没有亲眼见到,那种为人母的感觉也没有那般强烈。   直到现在将女儿真真切切地抱在怀中,齐楚楚才第一次感受到了成为母亲的奇妙感觉。   ————   “对了夫人,您看,是不是该给小姐起个名字了?”   乳母见母女两个相处的十分融洽,趁这个机会,提醒了一句。   这孩子刚生下来,这位夫人就因为体力不支昏过去了,也没来得及取名。   这几天她们就暂时就宝宝,孩子称呼着,到底是有些不方便,还是得取个名字才好。就算不是正式的名字,有个小名也是可以的。   “取名?”   “对。”   乳母点了点头,就见这位夫人逗着女儿玩的手顿了顿,唇边的笑容也一下子凝固了。   乳母心中暗暗奇怪,自己这个问题,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怎么这位夫人的脸色这样难看。   乳母一时又有些懊悔,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话,戳中了夫人的什么伤心事。   早知这般,她也就不多嘴问这么一句了,反正孩子还小,也听不懂什么名字。   乳母想了会儿,弥补道。   “奴婢也就是随口一说,夫人别介意。”   “恩,没事。”   齐楚楚并没有怪她,只是心情明显比之前低落了些,也没再提起取名的事儿。   过了会儿,躺在她怀里的女儿一连打了几个哈欠,乌溜溜的大眼睛也慢慢眯了起来,一副玩累了的模样。   乳母伸手要抱她回去歇息,小家伙却是把脑袋往齐楚楚胸前埋了埋,小手也扒着她的衣襟,一副不肯走的样子。   才在母亲怀中呆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舍不得离开了。   母女间天生的血缘关系,着实是奇妙的很,明明小家伙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她。   齐楚楚见女儿这样,也舍不得放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小家伙睡沉了,胳膊实在酸的厉害,这才将人交到了乳母怀中。   ————   “夫人,今日可要用安神香?”   宫女将伺候她梳洗完毕,轻声问道。   齐楚楚伸手按了按额角,还是不怎么舒服,便没再犹豫,点了点头。   “恩,用一支吧。”   “是,夫人。”那宫女领了命令,便下去燃香了。   虽然从昏迷之中醒过来了,但齐楚楚这几天精神都不怎么好。   世子夫人俞氏派人传话来说,老夫人听到严青的消息,就一病不起。   府中忙乱的厉害,要照顾病重的老夫人,又要忙着府中的一应事宜,还要将严青的……后事一一准备起来。   俞氏说多亏了皇后娘娘愿意让她留在宫中休养,俞氏的意思也是让她先在宫里养好身体,等过段时间府里再接她们母女回去。   到时候办白事的时候,齐楚楚作为正房夫人,一定是要在场的。   俞氏这些事情准备的其实也差不多了,原想着要早些办妥,不过老夫人在病中依旧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找到严青的尸体,才肯正式举办葬礼。   齐楚楚听了俞氏那边传来的话,也明白她这会儿顾不上自己这边。   皇后娘娘是严青的亲姐姐,虽然先前两人有些龃龉,但是当日她早产,能平安生下女儿,应该也是全靠了皇后娘娘帮忙,皇后如今是一国之母,果然是十分大度了。   大约是看在严青的面子上,皇后虽然人没怎么出现,派来的宫人却都很妥帖。   自己现在留在宫中,自有宫人和御医照顾,俞氏那边也免了不少麻烦事。   只是听到派来的那人隐约提到操办后事的时候,齐楚楚垂下头,手还是颤抖了一下。   这些日子,她有时候会一整晚一整晚地睡不着,有时候则是会梦见严青血淋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大半夜被那个鲜血淋漓的场景惊醒。   御医替她诊了脉,看出她状况不大好,身体反倒比先前昏睡的时候更加虚弱了,便推荐了一种安神香给她。   这安神香用了倒没什么坏处,用了之后,夜间能睡得安稳些,一夜好眠。   只是齐楚楚不愿意依赖这种东西,怕形成习惯之后,以后也都离不开了。   严青一向不喜欢这种熏香的味道,要是……要是他还能回来,肯定不适应这种气味。   所以只有在头疼的厉害的时候,齐楚楚才会用上一两支。   不过用上一支,却不可避免地要睡上很久。   ————   深夜子时,坤宁宫中。   噼里啪啦地碎裂声在寝殿之类陡然炸开,在这平静的深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侍候在旁的两个贴身宫女扑通一声,齐齐地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地劝道。   “还请皇后娘娘息怒!”   “呵!好!真是好!”   皇后冷笑两声,用力一甩手,将梳妆台上剩下的几样金银头面、宝石玉簪通通扫落在地。   一向待人温和的明眸之中,此时只剩下无穷的嫉恨和愤怒。   呵,还真是难为他了,每每到了深夜人静的时候,才敢悄悄去寝殿走一遭。   皇后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嘲笑。   他究竟还记不记得,殿中的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当初那个晚上救她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阿青,说的那样义正言辞,冠冕堂皇。   可他现在做的这些,隔三差五地暗中探望,又算什么?   她是他妻弟明媒正娶的夫人,她都已经为阿青生下孩子了。   他怎么还能生出那种无耻的想法?   皇后咬了咬牙,面上因为恨意而变得狰狞起来。   她真后悔,自己天晚上为什么要犹豫不决!   为什么没有果断地放弃那个贱人的性命!   如果当时早一步下定决心,也就不会惹出这后面的祸患来。   即使齐楚楚腹中只是个女儿,没法传宗接代,为了这个孩子而死,也算是尽了她做妻子的责任。   既然阿青都不在了,齐楚楚活在这个世上也是毫无意义,她生下的女儿自会有国公府替她好好养着。早早让她下去陪阿青,让她们夫妻团聚,也是一桩好事。   就算……就算阿青如皇帝所说,万一碰上了那种渺茫的希望,侥幸能回到京城。   大不了,自己再亲自为他挑选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不就结了。   且不论他如今国舅的身份,只他自己挣来的将军职位,这偌大的京城之中,就多的是名门淑女愿意嫁过来。   以齐楚楚那样的低贱身份,原本就是高攀了,便是为了那个孩子死,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京城世家之中,为了生孩子而死的夫人,原本也不算罕见。   她只恨自己当初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愚蠢地在那里耽搁了时间,以至于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现在……现在她再想要做什么,却是比之前棘手多了。   从那一晚起,皇帝便对她生了戒备之心。   守在偏殿外的人,名义上依旧是她坤宁宫派出去的,为了好好照顾弟媳。   可是,只有皇后自己才知道,那边宫殿中的人,无一不是换成了皇帝自己的人手。   就连国公府那边,也是他也以她的名义派了人过去,将人留在宫中暂时休养。   皇后越想越是怒不可遏,下唇几乎都快被咬破了。   ————   正当此时。   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宫女抬头望向她,突然开口道。   “娘娘息怒,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娘娘可愿一听?”   皇后盛怒之中,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此刻没什么倾听的心思,还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恩,你说。”   “奴婢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对娘娘有所冒犯,还请娘娘饶恕奴婢失礼之罪。”   那宫女拜了一拜,口中虽然这么说着,眼神却很是镇定,显然并没有真的害怕因为失礼而获罪。   “无妨,你直说便是。”   皇后见到她笃定的神情,心中划过一丝异样,有点儿好奇她究竟想要说什么,方才的怒意稍稍消退了些。   这两个宫女都是她的心腹,本就不需要太过避忌。   “娘娘,那边宫中的大皇子……今年已经满五岁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乍一听,像是在谈论小孩子的年纪似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这时候提起来,反倒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皇后显然明白了她话中隐藏的含义,那张犹带着愠怒的脸,陡然僵了一下。   她的神色转而凝重了许多,再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跪着的宫女,点了点头,声音也冷静了下来。   “你接着讲……”   “依奴婢看,其实这事儿,不是坏事,反倒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娘娘大可不必为此大动肝火。”   “喔,怎么说?”   “娘娘以前被那女人害得子嗣艰难,难道真的心甘情愿,看着她的儿子坐享其成?”   皇后眸色冷了几分,她怎么可能愿意。   之前皇帝曾试探过,有意让大皇子养在她名下,她婉言推辞了。   皇帝虽然对诞下大皇子的许侧妃不如以前宠爱了,可对这个唯一的皇子,明显十分喜爱。   大皇子生来早慧,自小又是养在许侧妃身边,如今都五岁了,便是接到自己名下,现在就是再怎么亲近,那也是养不熟了。   更何况,皇后也根本不想养。   那个位置,本应该是属于她的孩子的。只可惜,她那个可怜的孩子,却是有缘无份。   这么多年,她看遍了名医,依然毫无起色。自从当年落胎之后,就再也没怀上了。   虽然那些御医都说,慢慢调养好了,还有一线希望,可她都调养了这么多年,又哪里见到过什么希望。   到了如今,更是没有多少时间,让她去慢慢调养了。   ————   “娘娘,您若是不愿意,又何必非要逆着陛下的意思,让陛下和您离心。倒不如趁这个机会,顺水推舟,成全了陛下的心思,也好叫陛下承您一份情。”那宫女轻声劝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帮皇上?”   皇后听到她的话,细婉的柳眉越皱越紧,嫣红的唇抿的死死地。   虽然明白了这宫女话中的意思,却是打心里不愿意答应这个提议。   笑话,她如今恨不能那个贱人主动随阿青去了才好,怎么可能甘心帮她?   “娘娘您想想,以那位夫人的身份,将来即使诞下子嗣,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宫中。”   “您倒不如现在帮陛下一把,将来那边有了子嗣,你就可以直接抱养在膝下当做嫡子,皇上心中记着您的好,定会偏疼您和孩子,这般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宫女不疾不徐地一一道来,见皇后依旧眉头紧锁,又添了一句。   “至于那位夫人,即使受些圣宠,也终究是无名无份。娘娘您是一宫之主,又何须把那种人放在眼里。”   这个宫女的一番话,确实有些道理。   皇后自然很清楚这一点,只是明白了又怎样,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作为一个无法生育的皇后,子嗣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异常重要,她不是不清楚。   甚至陛下还只是静王,她还只是静王妃的时候,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主动让老夫人选了齐楚楚进府,想要借腹生子。   谁料到后来阴差阳错,齐楚楚最终没有进府,而是嫁给了阿青。   静王求而不得,就此将这个女人放在了心上。即使后来她再挑了一两个品貌出众的送进府里,也没得到过静王的青睐。   说起来,都是她自作孽,当初就不该引狼入室。   借腹生子这件事,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要不是因为自己身体的问题,她绝不会在苦熬了六年之后,不甘心地选择用这种方法。   可现在,明知道那人将另一个女人放在了心上,还要想方法来成全他,她这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娘娘,便是您不帮忙,难道陛下就真的不会想法子吗?”   那宫女见皇后不为所动,有些着急地提醒道。   皇后脸色暗了下来。   皇上现在这样,可能是因为对阿青还存着那么点愧疚,毕竟这是他的未亡人,所以还在迟疑着,并没有真的动手。   只是,他现在没动手,不代表他永远不会动手。   现在整个天下都尽在他掌握,等时日一长,这种愧疚逐渐散去,那时候他想要什么,也不过是勾勾手指的事儿。   自己趁着这个机会,顺水推舟,成全他的心思,的确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   三日之后,京城某茶馆。   “诶,你们听说了国公府的事儿没?”某个胖子神神秘秘地道。   “你是说严大将军牺牲那件事?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些,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天了!”人群中有个瘦高个儿的嘲讽了一句。   那胖子瞥了瘦高个一眼,对于自己被鄙视这件事,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是这个,是说严大将军的夫人。”   “喔?将军夫人怎么了?”旁边的人总算有了点儿兴趣,附和着问道。   “听说将军夫人得知了严大将军逝世的消息,悲痛欲绝之下,竟是丢下刚早产的女儿,执意要出家,青灯古佛了此余生。皇后苦拦不住,只得答应她,让她进了皇家寺庙修行。”   大将军那样英勇的人,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着实令人惋惜的很。那夫人听说还不到双十年华,新婚才多久,这就当了寡妇,也实在是可怜,难怪悲痛的要直接出家了。   “竟有这事,这夫人真是个情深意重的。”旁边有人叹息道。   “什么情深意重,依我看,这将军夫人实在有些残忍,只顾着儿女私情,可怜那刚出生的女儿,本来就没了爹,现在却是连娘也一并没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说将军夫人情根深种的,也有说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的,更多的,则是怜悯那早产的小女娃命苦,总之各有各的意见,谁也不同意谁。   大家热热闹闹地吵完一场,眼看着天色渐晚,也就纷纷散了。      ☆、第146章   “王爷、王妃, 您两位别在此浪费时间了, 还是请回吧。”   高大威严的皇家寺庙之中, 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尼朝着面前的两位贵人福了一礼,再一次万分无奈地劝道。   “能否通融一下, 让我们见她一面?只要见一面就行。”   齐远急的都恨不能直接冲进去了, 奈何这里是皇家寺庙,要是贸贸然打进去,无疑是对当今圣上的冒犯。   如今坐在那龙椅上的, 可不是那个会惯得临平王无法无天的先帝了。   他也没法再顶着临平王的这个纨绔身份,随随便便地胡作非为。   只是, 在这门口站了都半个时辰了,和这位固执的女尼也是好话歹话说尽了, 偏偏就是不肯让他进去探望女儿。   那女尼瞧着这位临平王着急上火的模样, 心中思忖着,这样紧张关切的神情,瞧着倒不大像是齐施主的继父,反倒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似的。   听得临平王还在说好话,那女尼摇了摇头, 苦笑一声, 解释道。   “王爷, 这实在不是贫尼不愿通融。齐施主已出家,现在就是方外之人。贫尼方才已派人去问过一次了,齐施主决意斩断一切前缘,专心清修。从今以后, 不会再见任何尘世中人,请两位回去。”   “这丫头,怎么这么固执呢?也不跟我们商量一声,就做了这个决定……”   女尼的话音刚落,跟在齐远身边的程氏已经捂着嘴,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   程氏今儿个是跟着齐远一道过来的,从昨儿个听说女儿出家的消息,就哭了整整一晚上,到现在两只眼睛都还是肿的。   女儿怎么就傻得非要出家不可呢。   这事情跟晴天霹雳似的,打了齐远和程氏一个措手不及。   夫妻两个本打算着,今日一起来寺庙,好好劝一劝女儿,就是劝不好,也得把她带回去。   这丫头怎么能这样狠心,她如今也是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能丢下刚出生的外孙女不管。   可怜她们那小外孙女,才那么丁点儿大,现在女儿出家了,那孩子跟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什么两样。   听说皇后娘娘心善,可怜小孩子没了爹娘,将她们的小外孙女暂时留在宫中照顾,但这照顾约莫也持续不了多久,那孩子迟早是要回到国公府的。   虽说国公府家大业大,可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常有个病痛的,就是再心疼小外孙女也是有心无力,照顾不过来。   俞氏作为当家主母,要操持府里的一干事情,将来还有自己的儿女成了家,也有亲孙儿要照顾,怕是也顾不得那么多。   那小外孙女今后可怎么办?   要是可以,她们倒是想把外孙女抱过来,可国公府想必是不会答应的。   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要把女儿劝回去才是。   谁知道,两人一大早赶来这里,居然连女儿的面都见不到。   齐远一时又是气又是恼,恨不能把女儿拉出来痛骂一顿,把她骂醒了才好。   严青没了,她伤心悲痛,这都是人之常情。   他也知道,女儿和严青夫妻两个感情很深,她一时间走不出来,自己也能理解。   可是,她万万不该做出这种冲动的决定!   严青死了就是死了,她再怎么清修,念诵再多的经文,女婿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她这样走了,那个尚在襁褓的奶娃娃可怎么办?   她现在不止是严青的未亡人,更重要的身份,是孩子的母亲。   她既然生下这个孩子,就该对自己的孩子负起责任才是。   既然不能负责,又何苦让这个孩子来到世上,从此以后都只能孤零零地活着。   齐远越想越是生气,见那女尼固执地不肯通融,气的一甩手,拉住眼圈通红的程氏。   “罢了罢了,咱们走吧。”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那女尼站在原地,默默松了口气。   这临平王和临平王妃,倒是有些可怜,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也没能见到女儿一面。   相比之下,里面的那位将军夫人,实在是绝情了些。   一般而言,这刚脱离俗尘的人,总有些凡尘琐事,大多不会做到这么无情,总要先将尘世的关系好好理清结束。   可这位将军夫人,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见任何人,甚至连亲生母亲都不愿意见。   也不知是怎样一个冷心薄情的性子。   说起来,她都还没见过这位将军夫人的真容。   自打那位夫人进来以后,皇后娘娘就赐了一座小院,让她安心在那院中清修。   平时,她们也是通过那院子里的下人传话联系,这寺庙中的人基本无缘见到将军夫人。   因此,那位临平王让她通融什么的,实在是太过为难她了。   她自己都见不到,哪有那个能力让他们见到呢。   ————   “夫君,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   两人行到马车处的时候,程氏用帕子抹了把脸,脚下步子越来越慢,声音中犹带着几分迟疑和不愿。   说好了今日来接女儿回去的,可没见上一面就离开,她实在是不甘心。   齐远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今日便是留在这里,也见不到女儿,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程氏点点头,应了一声,明白齐远这话不过是安慰她罢了,虽然口上应了,心中也不抱多少期望。   说是别的法子,又能想到什么别的法子呢。   要不是齐远还顶着个临平王的位置,今日这皇家寺庙他们进都进不去,又何谈见女儿一面。   “走吧。”齐远低声说道,声音罕见地透着几分疲惫。   他到了现在还是想不通,一向理智聪慧的女儿,这一次怎么这样糊涂。   那个严青,在她心中就这样重要,让她心甘情愿抛弃父母和亲生女儿?   “恩。”程氏最后回头看了眼隐在山中的寺庙,收回落寞地视线,跟上齐远的步子,一同上了回程的马车。   ————   “事情可都办妥了?”   皇后在一块刻字的牌位前上完三炷香,侧过身来,朝着左边的宫女低声问道。   “娘娘请放心,现在人人皆知,“将军夫人”已住进寺庙之中,出家修行。”那宫女恭恭敬敬地垂首回答道。   “好……”   皇后喃喃应了一声。   她的视线再次落在灵牌上,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交织着满意、嫉妒和歉疚的复杂神情。   “那边的情况如何?”   “也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时机成熟即可。”   “准备好了就好……”   皇后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是在苦笑,又像是在叹气。   希望阿青在底下,不要怪她这个做姐姐的才是。   她如今,也是逼不得已。   即使她不出手,皇上也迟早是会出手的。   他就当,现在寺庙中出家清修的那个,才是他真正的妻子吧。至于宫中的这个,他便是想留也留不住了,还不如用来帮她一次。   皇后在屋里静静地呆了一会儿,再次踏出屋子的时候,已收拾好面上所有的情绪,恢复到人前那个雍容端庄的皇后娘娘。   “好了,把这间屋子锁起来吧。”皇后没再回头,直接吩咐道。   “是。”那宫女应了一声,转身将门落了锁。   ——   “国公府还是没有派人过来吗?”   寝殿里安神香的气味还未散去,齐楚楚歪着头靠在枕上,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纤白的手指撩开帐幔,她眯着眼,目光穿过轻透素净的窗纱,发现外面日头都开始西沉了。   竟是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她最近睡得,实在是有些多。   “回夫人,没有。”旁边有个宫女弓着身子,小心地回答道。   齐楚楚嗯了一声,没再接着往下问。   没有派人过来,这件事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国公府没有人来,那就说明,严青的“后事”还没有办,他的“尸体”也还没有找到,还能让她保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只是,她在宫里待得已经太久了。   虽然她身为皇后娘娘亲弟弟的夫人,只要皇后愿意让她留在宫中休养,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但总归是有些不好。   难道过了这么些天,国公府的那些个事儿还没有忙完,俞氏依旧抽不出时间来接她?   她托了宫女给皇后传话,想早日出宫。   那边得到的回复却是,让她安心在宫中养病,等身体好全了再送她出宫。   偏偏她这几日身体也不争气,没有怎么好转,反倒变得越发虚弱疲累了,更是没有走的理由了。   “小姐可还好?扶我过去看看。”   齐楚楚下了床,刚站起身来,脑中就是一阵晕眩,直往地面栽下去,旁边的宫女赶紧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回夫人,小姐那边先前玩累了,刚刚才睡下。夫人您好好歇息,别累着了,小姐那边乳母照顾的很妥当,您不用担心,先把身子养好。”   齐楚楚摆了摆手,用手按了按额头,她现在整日昏昏沉沉的,都两三天没见到女儿了。   自己这个母亲当得实在有些失职,今日怎么都要去看一看女儿才好。   小孩子忘性大,几天没见,怕是又要不认得自己了。   ————   宽阔的偏殿之中,躺在小床里的小婴儿睡得正香,瘦瘦小小的身体似乎长大了一点,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那张嫩嫩的小脸儿也比先前圆润了点,在睡梦中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时不时砸吧一下小嘴,可爱的很。   确实如那个宫女所说,乳母将她照顾的很好。   齐楚楚蹲在小床旁边看了半晌,摸了下她软滑的小脸,手指下的肌肤嫩生生的,叫她都不敢多碰,唯恐碰坏了她,只敢轻轻摸了一下就拿开了手。   小家伙的脸长开了之后,最近也能看出容貌了,一双偏圆的杏仁眼和白净的肤色都随了她,小鼻子翘挺挺,则是随了严青。也算是综合了她们两人的优点,将来至少也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就是不知道小家伙将来的性子,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严青多一点。   如果是像严青的话,齐楚楚琢磨了一下,将来小姑娘真像严青一样,整日冷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虽然奇怪了些,似乎也别有一番可爱之处。   再像严青似的学一身厉害的武艺,以后也不用怕有坏人欺负她。   就是这个冷淡的性子,怕是不大好交朋友。   也不知道严青小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   他如今这个性子,或许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小时候也未必就这么冷冰冰的,说不定也干过上房揭瓦的捣蛋事儿呢。   瞧小家伙之前醒着时候的那股机灵劲儿,将来保不准也是个调皮捣蛋的。   齐楚楚胡思乱想着,每每在心中勾画着女儿将来的模样,都不免会想起严青。   这么一桩桩细数归来,才恍惚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是有些少。   他小时候发生的事儿,在战场上经历过的事儿,方方面面,她都还来不及了解。   现在想要知道,却是太晚了。   ————   晌午时分。   寝殿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齐楚楚应了一声。   有宫女端了红漆描金托盘进来,轻声提醒道。   “夫人,该喝药了。”   那描金托盘上头放了个瓷白的小碗,白瓷碗中盛着一碗浓黑的药汁,正散发着一阵阵浓郁的苦味,浓烈的苦意直往鼻子里钻。   齐楚楚闻到那股药味,皱了皱鼻子,“今日的药怎么闻起来这样苦?”   那宫女放下托盘,将碗端到她面前来,一脸奇怪地道。   “夫人,您不记得吗?前日张御医过来问诊,说是您的病情有些变化,便给您新开了一份方子。这药确实是比之前的要苦些,您昨天喝的时候也这么问了呢。”   “哦,是吗?前日就换了方子?”   齐楚楚一怔,她好像不记得有这回事了。还有,她昨日也问了同样的话?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是啊,奴婢怎么会骗您。”那宫女回道。   齐楚楚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额头,冲她无奈地笑了笑。   “瞧我这记性,大概是又睡糊涂了。”   她说完,端起桌上的白瓷碗,皱着眉将碗中的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喝完又拿清水漱了好几遍口,口中那种强烈的苦意才算是稍微消退了一点。   齐楚楚靠在椅背上,握着帕子擦了擦唇角。   视线无意识地飘向外头,眼中的疑惑之意越来越深。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睡得太多,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记性似乎变差了不少。   这几天更是常常记不住事儿,有些细节上的小事经常要靠宫女提醒。   就连这一两年发生的有些事情,印象也渐渐淡了下去。   再这样下去,恐怕有一天,她有可能连严青的样子都忘个一干二净……   齐楚楚心中砰砰急跳了几下,垂下视线,捏着帕子的手越来越紧,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慌乱感。   ————   夜深人静。   一双修长的手推开寝殿内间的门。   寝殿中守夜的几位宫女太监纷纷跪倒在地,面上并不露出一丝惊慌之色,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位的到来。   静谧的内殿之中,站在众人面前的高大人影摆了摆手,有意压低了嗓音。   “都退下吧。”   跪在地上的众人恭恭敬敬地叩首行礼,不发一言,只无声无息地退至外间。   待得室内空无一人,门扇被人从外面静悄悄地合上。   那高大的人影才抬了步子,熟练地朝着殿内的某个方向走去。   那人伸手撩开重重坠地的帘子,一路走来,最终停在了内殿最里面的一张黄花梨雕龙纹架子床前。   挂着的帐幔上都被熏染了安神香的气味,轻纱帐幔被一只手轻轻拨开。   榻上的人早已陷入了沉睡之中,纤长细密的睫安静地闭着,皎洁的面容沉静似水。   不再像前些时候那样,即使是在梦中也不得安眠,不停地胡言乱语。   这安神香,果然是名副其实,能够安定心神。   明儿个要重赏那位御医才是。   男人捏了捏紧绷的眉心,英挺的两道浓眉微微舒展了些,看着榻上女子恬静的睡颜,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侧身在床沿坐下。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这人了,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样的变故。兜兜转转,她还是要回到他身边。   皇后倒是个聪明人,主动地替他把路都铺好了,这事儿让他颇有些意外。   不过这样也好,很是省了他一番力气。   他也不用费心思去纠结,该怎么和国公府那边解释。要知道前些日子,他实在有些头疼这事。   现在好了,障碍都一一解除了。   ————   男人眉梢微扬,漆黑的眸中露出几分愉悦之色,借着床边微暗的宫灯,垂眸打量正陷入熟睡的女子。   因为生病,她原本孕中保养得丰润的模样瘦了一大圈,脸色有些苍白,和以前姑娘家的时候倒是更像了些,清瘦秀美,弱不禁风,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姿。   叫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时候,似乎是在湖边水榭。   身段玲珑的少女跌跌撞撞地闯进他怀中,被他当成是又一次来自爱慕者的自投罗网。待她想要慌张退开时,他下意识地伸手,强硬地箍住那只纤细的手腕,不容她有半步的退缩。   少女挣扎不开,只能仰着白净的脸儿,忍着痛苦的抽气声恳求他,漂亮清澈的杏眸中泛着盈盈秋波,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分外地惹人怜爱。   他神色温柔了几分,唇角也带出一点儿笑意,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她压在被子外的手腕,一如当年的纤细。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底的肌肤,传来的那种细嫩软滑的触感叫他眼神暗了暗。   只恨那时候在水榭之中,软玉温香在怀,他没有干脆地办成最后一步,让她真正成为自己的女人。   否则,有哪有后来的这些兜兜转转,她早就成了自己的妃子,甚至说不定已经为他怀上了孩子……   而不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生儿育女,为了那人的死讯而悲痛伤神……   他心中想着事情,手底下的力气便不自觉重了几分。   睡梦中的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细长的眉皱了皱,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腕不安地动了一下。   皇帝手指摩挲的动作猛然顿了一下,止住呼吸,心中不受控制地急跳了两下。   自从手握大权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叫做紧张的情绪。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即使匆忙收回手,也是于事无补。   他深夜突然出现在这里,若是找别的理由,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更何况,他心中除了那种紧张的情绪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她终于要醒了,终于要发现他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了。   她醒来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脸惊慌地让他离开?   还是会在痛苦之下答应忘掉某个人,接受他的提议?   当然,他更希望是后一种。   虽然他自己也很清楚得很,这似乎不太可能。   男人手指没有挪开,依旧一动不动地握住她的手腕,一双眼专注地盯着她紧皱的眉,片刻也未移开。   只见软枕之上,女人长长的睫羽轻轻颤动几下,挣扎了一瞬,似乎下一刻就要睁开来,窥见这个掩埋已久的秘密。   不过,片刻之后,那紧皱的细眉渐渐舒展开,女人的呼吸也平稳下来,面容恢复了一片沉寂。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看到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皇帝心中丝毫没有感到庆幸,反而分外失望。   要是她醒了,他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一切摊开,偏偏她这样都没有醒。   一时间心中又有些不满起来,这安神香的效果,未免太好了一些。   ————   等了片刻,榻上的人也没再有什么动静,依旧睡得十分香甜,大约是这寝殿中的地龙烧的太暖和了,她脸色看起来好像比方才红润了一点儿。   男人不甘心地将她一只手握在掌中捏了捏,只觉得手下的肌肤越发柔软滑腻了些,叫人爱不释手。   一股淡淡的香气窜入鼻间,男人皱着眉,伸手松了松衣领,感觉这寝殿里似乎变热了一点,有些闷得慌。   他坐了一会儿,一时间口干舌燥起来。   床旁边的矮几上备了茶水,他提壶斟了一杯,仰头灌下去。   一杯饮尽,几乎没怎么解渴,便又抬手斟了一杯。   连续灌下三杯,先前那种干渴的感觉非但没有缓解,反倒更加强烈起来。   身体里更是升腾起一股燥热,全身的血气,仿佛在这一瞬间,通通涌向了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他的目光更是不由自主地黏在女人姣好的眉目,淡红饱满的唇,浅色的小巧耳垂还有微微泛红的白腻肌肤上,一刻也不想挪开。   因着刚即位不久,朝中需要处理的琐事颇多,他这些天都是批完折子,直接睡在御书房之中的。   偶尔得了空闲,才会过来这边看一看。   平时倒没有那么多精力想那些事情。   现在这样,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纾解了?   不过是碰了碰手而已,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控制不住了。   他不自在地摇了摇头,想要摆脱这种突然袭来的强烈感觉,无处抒发的热气凝结成汗意,从额头一点点渗出。   鼻间那种淡淡的香味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甜腻的、芳香的、惑人的气味,引诱着人在欲=念的深渊中慢慢沉沦。   男人面色微变,气息也有些不稳,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明显。   不,不对劲。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香味,明显有些古怪。   床边不远处的几案上摆了一鼎狻猊香炉。   方才进来的时候,这香炉就已经点燃了,可他现在才闻到这种香气,那么这种奇怪的香味,应当并不是从这鼎香炉中出来的。   男人皱着眉,环视周围一圈,遍寻无果。   身体里那股邪火越烧越旺。这香气的功效,不言自明。   他沉眸思索了片刻,不怎么费力,便猜出这大约是何人所为。   这偌大的宫中,如今能猜出他心思,又胆敢在其中推波助澜的,还有何人。   她的这番做法,他倒并不觉得反感,隐隐还生出一点儿感激来。   男人烦躁地捏了捏眉心,另一只手还握着女人柔软滑腻的手,掌心的温度越来越高,出了一层薄汗。   榻上的女人犹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之中,对于外界可能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唇边甚至还带着温和的笑,大约是做了什么美梦。   只要他继续下去,这个美梦立刻就会变成噩梦。   男人忽然收回手,手掌在半空中顿了顿,英俊的面容紧绷着,他仰着头闭了闭眼,仍在犹豫什么。   下一瞬,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漆黑的双眸慢慢睁开,瞳仁幽暗了几分,带着炙热滚烫的温度。   他究竟还在顾忌什么!   既然早就做了决定要这么做,又何必再勉强自己忍下去。连皇后都看出他的心思了,还帮了他一把,他何必浪费这个机会,何必自欺欺人。   他忍得够久了,今天也不想再忍。   索性趁着这个时机,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的夫君注定不会回来了,从今往后,自己会代替阿青好好照顾她。   先前存在已久的憋闷感终于彻底消失,脸上的苦闷之色无影无踪。   男人俊逸的眉梢微挑,如释重负般,无声地笑了起来。   昏暗的内室之中,高大人影一点点俯下身,离沉睡的女人更近了些。   修长的手指划过女人柔婉的眉眼,小巧的鼻,最后落在饱满浅红的柔软唇瓣上,像是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手指在上面来回地抚摸着,直到睡梦中的人不舒服地偏了偏头,才终于放开。   空气中香甜的气味越来越浓郁,钻入鼻间,积累到一个高点,瞬间点燃蛰伏许久的欲念。   男人呼吸声越发低沉下去,滚烫的热意顺着胸腹一路冲向下。   他不再压抑自己,俯身朝着沉睡的人压了上去,擒住肖想已久的红唇。   ————   “唔……”   紧闭的红唇被轻而易举地撬开,被迫和入侵的舌尖纠缠在一处,柔嫩的唇瓣更是被人不停地用齿间轻轻厮磨着。   女人在昏睡中也察觉到了不安,呜咽一声,痛苦地挣动起来,想要逃脱那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   因为喘不上气,女人雪白的脸染上一层绯红色泽,连眼尾都飞上一抹浅浅的霞色。   压在她身上的人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反抗和不安,丝毫没有停止唇下的动作,动作反而越发深入了几分。   或者说,他是故意想用这种方式,让身下之人彻底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   所幸,他没有等待太久。   亲吻不过片刻,女人细长的眉皱了起来,细密的长睫不安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眼。   男人见她总算醒来,放开她的唇,退开些许。   薄唇微勾,眸中含笑看着她。   他很好奇,接下来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泛着雾气的水润眼眸中满是迷茫之色,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沉睡之中彻底清醒过来,只是双手下意识地抵在他身上,想要推开他,手腕却没什么力气,推不动分毫。   男人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反应,他之前为此担心过,现在却是完全释怀了,迟早是要让她知道的,早些知道也好。   不过等了片刻,他什么都没等到。   那双乌黑漂亮的杏眼中,并没有一点儿惊慌之色。   就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况,也没有觉得他的出现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回事?   这种反应,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心中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   难道说,齐楚楚一点都不惊讶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说,她早就猜到了什么?   要是这样的话,其实之前自己根本没必要顾虑太多,她其实并不抗拒,也是愿意的?   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又何必纠结这么多天……   何必因为考虑到她的心情,直到今日才下定决心……   正百思不得其解中,一双柔软的手忽然从下搭上来,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女人竟是主动地靠了上来,身上清淡的香味也随之飘入鼻间。   他心头一动,难道说,果然如他所料?   低头看去,便见女人白净柔美的脸上满是喜色,浅红的唇瓣微微翘起,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眸中尽是温柔缠绵之色。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美,可冥冥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只是这会儿,他也说不出究竟怪异在哪里。   “你又来啦?”   女人缠绵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嗓音柔软甜美,像是在撒娇一样。   他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叫又来了?之前自己来的那几次,她明明都是睡着的,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来过。   下一刻,女人柔软的指尖落在他的脸上,轻柔地抚过。   红唇明明是带着笑的,眼中却浸满了盈盈水光。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似的,喃喃道。   “我以后……是不是都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   要是现在还不知道齐楚楚有什么不对劲,那他也算是白活了。   只是他不明白,齐楚楚怎么会把他错认成了严青。   上次被认错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又被当成替代品。他这会儿的心情,实在说不上多好。   一股邪火从心头生出,男人英俊的脸沉冷下来,两根手指强硬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目光。   “你好好看清楚,我究竟是谁!”      ☆、第147章   “你好好看清楚, 我究竟是谁!”   男人压抑着怒气的嗓音在安静的内室爆开, 如同正当晴朗的天空中, 陡然劈下一道炸雷。   对面泪光盈盈的女人被他捏住下巴,因着肌肤传来的疼痛, 原本舒展的眉头此时不舒服地紧蹙在一起, 眼中的迷茫之色更深了些。   她困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似乎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变了脸色,万分不解地问了出来。   “你是夫君啊, 怎么啦,干什么掐我?”   女人柔软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点不开心。   听到她的回答, 男人目光阴沉下来,手指的力气也随之加重几分, 那一块白净的肌肤都已经被他掐红了。怕是再过一会, 就要变得青紫了。   女人痛呼一声,因为疼痛,眼眶中含着的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温热泪水顺着那张素白的脸淌下,滴落在他的指尖。   她陡然收回放在男人脸上的手, 不满地抓住他的胳膊, 在上面狠狠拧了一下, 气地命令道。   “好疼!你快放开啊!”   那种亲密无间的动作、撒娇不满的熟稔语气,很明显,完全是针对另一个人的。   “你真的认不出来我是谁?”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等了片刻, 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反倒被她生气地推了一把。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认得夫君你。”   男人收敛了几分怒意,目光在她脸上仔细逡巡着。   确实,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陡然看见他时,脸上居然奇怪地没有半点慌张,反而是明显的欣喜之色。   那双漂亮潋滟的眸中更是充满了甜蜜和依恋,完全不似作伪。   那样缠绵爱恋的眼神,他就算再怎么糊涂,也知道那绝不是属于自己的。   只不过……   她现在既然都能感觉到疼痛了,为什么还会以为自己是身在梦中。   若是在梦中,这样疼也早该醒过来了,她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还诡异地把他错认成严青?明明他们两人的长相,是很容易分别的。   男人眯了眯眼,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她究竟是真认不得……   还是假认不得?   ————   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张英俊脸上的暴戾之色渐渐散去。   男人忽而挑了挑眉,擒住柔嫩下巴的指尖微微放松,像是要探究什么东西一样,倾身上去,突然贴上了那张水润饱满的诱人红唇。   唇瓣相贴,却并没有深入,只是静待着她的反应。   如果她是假装的,他就不信,这样子她还能继续装下去。   怀中的女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柔软的手搭在他胸前,微微用力。   下一步的动作,大概就是要一把推开他了。   他这般想着,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扬了扬眉。   果然如此。   要是这样的话,那她的演技可真好,一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差点就将他骗过去了。   她难道想用这种方式再次提醒他,她是何人的妻子?   只可惜,这个方法实在是失策了。   自己如果还在意这个问题,也就不会深夜出现在这里,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他对于被当成替代品这件事,着实很是不喜。   又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打算,以为他被激怒之后,会愤然离开?   或许片刻之前他确实会这么做,只是现在识破了她的打算,他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了。   ————   下一刻,出乎意料的是。   那双手并没有推开他,手指微微用力,略显紧张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女人闭上眼,纤长睫毛不安地颤动着,白净的脸颊也渐渐飞上一抹霞色,软红的唇瓣也没有向后撤离。   她并没有一丝一毫逃离的打算,反而稍稍扬着下巴,颤抖的眼睫泄露了紧张而渴盼的心绪,像是在等着喜欢的男人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难道她真的以为在做梦?   不然,不至于到了现在还能忍下去。   男人眸色幽暗下来,虽然被当成替身这件事,让他心中不怎么舒服。   但现在软玉温香在怀,他怎么舍得放开,唇瓣相贴间,尝到的那种香=软滋味,更是叫他不舍得撤离。   便是被当成别人,也不过是忍一忍,就能换得她主动的温存缠绵。   罢了,何必管那么多。她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将那些杂乱的思绪抛在脑后,男人笑了笑,薄唇含住她的唇,舌尖舔=吻着,灵活地撬开软=嫩的唇,侵入齿间,细细地品尝着唇舌间的美妙滋味。   舌尖探入片刻,女人香=软的舌竟是主动地缠绕上来,和他纠缠在一起。   怀中的人闭着眼,面颊绯红,柔软的身体因为喘息不匀而轻轻颤抖着,细白的手臂无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显然也投入了这一场亲密之中。   比起先前他单方面的索吻,现在这样的两厢情愿,明显更多了一分香甜诱人的味道。   安静的内室之中,纠缠的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那种甜腻的香味也似乎格外浓烈了些,殿中越发闷热起来。   男人半抱着轻颤的女人,唇舌纠缠的力道越来越大,掌心也越来越热,手掌顺着她形状姣好的纤瘦腰线渐渐滑下去,落在纤细柔软的腰肢上,动情地抚摸着。   随后,他整个人都压了上去。   不甘心只停留在那一个地方,唇舌退开,终于放过了女人娇=软的唇,游离至她细长的眉,轻颤的眼睫,带着红痕的柔嫩下巴。   一路下移,直至含住女人白=嫩的耳垂,怀中人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低低地哼了一声。   男人薄唇微勾,眼中闪过一抹得色,将那块软滑的嫩=肉含在唇齿间,挑逗似的又啃咬了两下。   果然见得那双漂亮的眸子越发水润含情,水汪汪的杏眼含着一股媚=色,贝齿下意识地咬住红唇,只敢发出一阵细细的喘息声,楚楚可怜,像是故意勾引人上去欺负一番。   这个样子,竟是比平时的模样越发娇=媚了些。   也不知待会儿被他压在身下,动情深处,又该是怎样一副天然又勾人的媚=态。   男人下腹的火气越发旺了几分。   他忍了这许久,早已是忍耐不得,薄唇舔=吻着细嫩白皙的脖颈,又不满足地向下滑去。   修长的手指则是顺着女人纤细敏感的腰线上移,惹得她一阵阵轻颤,那只手一直落到紧闭的衣领处,终于停了下来。   指尖探入,正要解开衣领。   一只柔软的手忽然挡住了他。   “不……不行……”   柔和的嗓音尤带着一丝轻颤,还没从方才的亲密之中彻底缓过来。   因着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的很,平时夜间,也只需要盖一层薄薄的锦被。   即使隔着一层被子,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热意。   明白他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女人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眼,固执地摇了摇头,眼神明显紧张了几分。   怎么?   不是把他当成严青了,那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为什么?”他强忍着问道。   “当然不可以……万一伤到……“它”了怎么办?”   中间那个“它”字说的有些含糊,他只以为是她是怕疼,便劝了一句,“没事,咱们不是在梦里吗?”   “那也不行……小家伙还在肚子里呢,它会不舒服的。”   听到她这句奇奇怪怪的话,男人眉头微皱,下意识接着她的话问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哪来的小家伙?”   “夫君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咱们的宝宝啊,可不能为了这种事伤到“它””   她不满地瞪他一眼,怎么能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说完这句话,她低下头,紧张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明明那里已经恢复了一片平坦,女人却目光温柔的看着那儿,眼中满是爱意,好像那里藏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男人神情陡然僵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下直窜入身体四处,整个人都仿佛浸入了刺骨的冰河之中,连方才那种灼热的火都瞬间冷了下来。   手指猛地攥紧了,男人嗓音低哑,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你刚刚在说什么?孩子……不是早就出生了吗?”   即使是在梦里,她也不该将亲生女儿忘了个一干二净。她怎么会以为……那孩子依旧在她的肚子里?   “夫君你胡说什么呢!”   女人微微皱眉,颇有些不满他乱七八糟的胡话,柔声斥了一句。   手放在平坦的腹部,动作轻柔地摸了摸,随后仰起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纠正道。   “你看,“它”明明还在这里呢,什么时候出生了。”   这番话一出,殿内沉入死一般的寂静,连方才清晰可闻的呼吸声都停止了。   若说片刻之前,男人还抱有那么一丁点疑惑。那么在这一刻,都彻底烟消云散。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双漆黑的眸定定地看着她,似要再一次地确定什么。   面前的女人还在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漂亮的杏眸微微上扬,笑道,“夫君,你猜咱们这一胎,会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柔软的嗓音中充满了好奇和不确定,竟是对那个早产的女儿,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明明她以前每天醒来的头一件事情,就是问问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先是将他错认成严青,毫不反抗他的亲吻,甚至破天荒地主动迎合,再到忘记了刚出生的女儿,固执地认为孩子还在肚子里没有出生。   这一系列奇怪的事情撞到一起,便是他再怎么迟钝,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温温柔柔笑着的女人,实在是很不对劲。   ————   “来人!快传御医!”   男人提步下了床,全身燥热的火气,早已在醒悟过来的时候,迅速地冷了下去。   快步走到门边吩咐了一句,嗓音沙哑,沉闷异常,语气中满是急迫之意。   门外的两个小太监陡然听见这声传唤,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应了一声是,赶紧冲出去找御医了。   殿外留守的另外几位宫女一时都低了头,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陛下那样焦急的语气,还要这么慌慌忙忙地请御医,定然是里面出了什么大事儿。   既然是陛下的声音,那多半是寝殿内的那位夫人出了事,这大晚上的,陛下又在里面,还能出什么事儿。   该不会是因为陛下要做什么,那位夫人坚决不从,然后寻死了吧?   这可就坏了,这要是万一有个什么性命之忧,陛下龙颜大怒,她们这殿中的人,只怕都得跟着遭殃。   一时间,守在门口的几个宫女面上都露出些忧虑之色来,只盼着老天爷保佑那位夫人平平安安,不要连累到她们这些可怜人才是。   ————   “她现在情况如何?”   旁边有人这么问道。   张御医收回诊脉的那只手,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   他沉吟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才拱手朝着那人作揖道。   “回陛下,夫人脉象正常,身体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大约因为先前早产生子,体质虚弱了些。再加上之前受了些大的刺激,思虑过重、心情郁结,所以……所以日积月累,才导致如今记忆混淆不清,说话颠三倒四的,甚至会开始认不清人。”   张御医这话,换成直白点的解释就是,寝殿中的这位夫人,脑子出了点毛病。   就在方才,这位夫人昏睡过去之前,还隔着帘子和他打了个招呼,似乎是把他当成了府里的某位“李大夫”,口口声声让他帮忙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当时张御医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夫人现在的样子,和民间所传的“失心疯”也差不多了。   不过,他也是个有眼色的,深知寝殿中的这位夫人在圣上心中有点分量,因此万万不敢拿这个词出来说事,免得惹得圣上不高兴。   转而用更加委婉的说辞解释了一遍。   他这么一解释,虽然没有直言是什么病,但一般人都能意会过来了。   正常人谁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毛病呢?   想必陛下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大晚上地传他过来。   “这种病能不能治好?”   坐在榻边的男人显然明白了他话中含义,一张英俊的脸紧绷着,神色也凝重了几分,声音微沉,语气急迫。   那张御医垂首站在旁边,努力地思索了一会儿,在这位圣上压迫性的目光中,后背都渗出一层冷汗来。   不过,任由他绞尽脑汁,在脑中搜寻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法子来。   最后,张御医不得不硬撑着一口气,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回陛下,夫人这个毛病,因着并非是身体上的问题,臣实在没有把握治好。”   没办法,虽然张御医很明白,这个答案大约会让圣上不喜,但他现在也只能实话实说。   他总不能说大话,为了让这位圣上满意,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将来这要是治不好,还不是自己倒霉。   “夫人的这种情况,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时间越长,她的情况恐怕会越来越严重。现在只能先开点药,调养看看,或许能暂时缓解一二,看看是否有效。”   “你的意思是说……她还会变得更严重?”   这一句话明显让皇帝越发不快,他目光落在榻上沉睡的人身上,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她现在这样,连人都认不清,现实和梦境也分不清,记忆也都一塌糊涂了,难道这样还不够严重?   病情要是再继续加重,那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样子?   皇帝拧着眉,眉心印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有些难以接受这女人将来会变得疯疯癫癫的模样。   片刻之后,他转过头,看向弯腰站在旁边的张御医,不死心地追问道。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彻底好转?”   张御医面露难色,要是他能治好的话,现在也就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了,他为难地摇了摇头,解释道。   “陛下,便是再多的灵丹妙药,也不过是能让人身体恢复康健。这人心里出了问题,那些个药草其实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话刚说完,便觉得压在身上的那道目光越发迫人了些,叫他都有些呼吸不顺,额上更是被冷汗浸=湿。   张御医暗暗叹了口气,无法忽视那道压迫性的视线,只得勉力支撑着,又添了一句。   “臣才疏学浅,或许有疏漏之。臣今日回去后,会找其他大夫商议看看,可能他们那儿会有什么好的法子。”   他如今胡子都一大把了,好歹也算是太医院排的上前几的御医,还是得找这么个“才疏学浅”的借口脱身,也实在是被逼急了。   不过,也确实如他所说。   这医术之道博大精深,虽然他痴长了些年头,也不过是在治疗那些通俗常见的病症时候厉害些,但是在“失心疯”这一类奇奇怪怪的病症上,了解着实不多。   要向几位同行讨教讨教才行,说不定有人在这一块有些心得。   不过别人的法子能不能够奏效,那就不是他能够保证的了。   但是,万一侥幸找到什么有用的法子,将这位夫人的病治好,他也能松口气,不用被这位陛下用这样压迫的目光紧盯着不放。   “好,若是有了法子,再来回禀朕。”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圣上才算是点了点头,终于肯放他走了。   张御医躬了躬身,“是,臣先开些调理身体的药,这些天暂时给夫人缓解一二。”   “恩,你先下去吧,这几日抓紧想个法子出来。”   坐在榻上的皇帝沉着脸,摆摆手,便让他退下去了。   那语气,要是他想不出好的法子来,怕是难以和这位圣上交差。   张御医在旁边写完药方,收拾好药箱,耷拉着白胡子,情绪颇有几分低落,神情怏怏地出了殿。   这皇宫之中的御医,可真是个折磨人的差事儿,他们是大夫,论起来也就是个普通人,又不是什么掌管凡人性命的神仙佛祖。   那些妙手回春,生死人肉白骨的话,听听也就算了。有些稀奇古怪的病症,这么多年来,他连见都没见过几例,更别说是要治好了。现在这位圣上,非叫他治好这“失心疯”的病,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了些。   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传说中的那些神医各个都不愿留在太医院,非要闲云野鹤、归隐山林。   哎,与其这么在宫里面整日提醒吊胆的,担心治不好这个那个贵人的病。   还是早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更为优哉一些。   ————   清晨,坤宁宫中。   三四个小宫女正伺候着皇后穿衣梳洗,有个苗条的人影从旁走上前,凑近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女人,踮着脚,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启禀娘娘,昨儿个晚上陛下去了那边,后来听说还急匆匆地宣了御医。”   “你们先退下。”   皇后抬了抬下巴,两边的宫人都安静地退了出去。   “宣御医?可是陛下出什么事儿了?”   她丢开手上的帕子,眼神略有些不快。   难道说那女人反抗之下,伤了他不成?可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应该也伤不到他才是。   “娘娘别担心,陛下没事,是那位夫人出了事儿。”   “哦,她又怎么了?”   听到皇帝没事,皇后也就不怎么在意了,重新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口问了一句。   自从那女人早产之后,那边宫殿的药就没有断过,还真是有够娇弱的。   那宫女稍微斟酌了一下,谨慎地开口道。   “听说……像是脑子有些糊涂了,连自己女儿也不记得了,今儿个早上醒过来,还忽然问大将军什么时候打仗回来。”   倒是没有直接说是失心疯。毕竟,连御医也没直接下这个结论。   听到宫女这几句话,皇后这会儿终于停止了擦手的动作,将手中的帕子捏紧了些,温和的眼微微眯起。   怎么,她居然就这么疯了?   这可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实在是可惜了些,她怎么能这么容易就疯了呢?   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将一切准备工作都做足了,决定宽宏大度一次,成全了皇帝的那点儿心思,她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疯了。   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那宫女等了片刻,见皇后娘娘久久地没有说话,咬了咬唇,有些不安地小声问道。   “娘娘,您看,会不会是咱们送去的那香出了什么岔子?”   那香原本也是她家娘娘一片好心,担心那位夫人触怒圣颜,惹了皇上不高兴,这才悄悄用了这个法子。   要是忘了前头的那位,那人以后在宫里也能活的轻松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样更方便皇帝得偿所愿。   谁会想到,那位夫人前尘往事没忘干净,反倒变成了现在这样,该忘的那个人没忘,不该忘倒是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听说人也变得有些奇奇怪怪、疯疯癫癫的。   要知道,当初她们这么做的时候,可没打算让那位夫人变成失心疯啊。   “御医怎么跟皇上说的?”   现在那女人变成这幅样子,她自己倒是还好,不过就是浪费了一番精力,白白给人做了一番嫁衣,结果到头来还没用上。   但是皇上那边的话,怕是要十分失望了。   夫妻多年,她也算是比较了解这个男人,不管他之前有过什么打算,要是齐楚楚一直是这种疯疯癫癫的样子,他估计什么心思都要淡了。   那这样说起来,这件事倒也算不得是完全的坏事,至少也算是让他彻底死心。   “听说这个病有些难治,御医那边还在想法子。”   与其说是难治,不如说是无药可治。   皇后点点头,也没再深究这个问题,压抑了这么些天的心情,倒是渐渐舒畅了起来,她疯了也好。   既然疯了,那东西也就不必再送了,免得落下什么把柄。   ——   宽阔敞亮的大殿之中。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坐在上首的位置,面色阴沉,浓黑的剑眉久久未舒展开,周身也裹挟着一股不耐烦的怒气。   暴怒中的男人陡然一拍桌案,厉声斥道。   “这么多天了,你们还没想出法子?”   自从发现齐楚楚生病的那天起,他就命令了下去,结果到了今天,他们还是没有给出任何有效的法子。   听到他的话,原本躬身站在他对面的一排御医齐齐地跪了下去,垂着头,异口同声地请罪道。   “是臣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男人那张英俊的脸紧绷着,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阴冷的视线一一扫过跪在下面的人,带着一股无形的戾气,叫整个场面都森寒了几分。   在场的几名御医皆是噤若寒蝉,垂首安静地跪在地上。   众人心中都是苦闷不已,他们要是能想出法子来的话,又怎么会不早早拿出来呢,何必遭受这种威压。   实在是……这失心疯的病症,一旦染上了,哪里有方法可以医治。   这历朝历代的后宫之中,都有不少被贬入冷宫而疯疯癫癫的妃子,还从来没听说过有治得好的。   当然了,一般来说,对于那些个打入冷宫的嫔妃,治不治得好,也没那么要紧。   偏偏那位被养在殿中神神秘秘的疯女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叫陛下这样放在心上。   ——   齐楚楚一日比一日糊涂,最近更是跟回到了小孩子的时候一样,整天闹着要娘亲,闹腾得殿中不得安宁。   皇帝心情本就烦闷,现在看到这些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御医都是做什么吃的,连这么个小小的病都治不好!   眼看着那边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他们却连区区一个方子都拿不出来!   他养这些人又有何用!   只是,现在他就是再怎么生气,也没什么用。   他总不能为了这个事儿,就责罚这些御医,那是昏君的做法,他还没有气糊涂到那种昏庸地步。   再说了,这些人也不可能因为受到惩罚,就蹦出什么好的法子来。   皇帝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将怒气勉强压抑下去,闭了闭眼,沉声吩咐了一句。   “三日之内,若是有人能找出合适的法子,官升一级,赏白银五百两。”   “臣谢主隆恩。”   见皇上面色依旧有些难看,那几个御医互相看了看,庆幸没有被殃及到,赶紧主动地退了出去。   ——   过了半晌,有个站在旁边、年纪轻些的贴身小太监忐忑了许久,终于是心思活动了些,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躬着腰低声道。   “皇上,奴婢斗胆,这里有个法子也许能试一试。”   “哦,说说看。”   “奴婢小时候住的村子里,曾经有妇人因为儿子落水没了,一夜之间就疯了,看了许多大夫都没治好。后来有个游方郎中路过,说是这病不必吃药,让她平日多和熟悉的人呆在一处,说说话儿、讲讲以前的事情。听说的确有些效果,过了一两年,那毛病倒是渐渐没了。”   这段话说完,靠在椅背上的男人总算是睁开眼,脸上的神情平静了许多,眉梢微挑,打量他一番,沉声问道。   “后来呢,她可是痊愈了?”   那小太监面上一僵,他本来是故意隐下后面的事情的,谁知道还是逃不过,又不敢欺瞒圣上,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   “后来几年之后,那妇人的家里人陆续去世了,听说她就投湖自尽了。”   这句话一出,皇帝方才还稍微好转的脸色,立刻又变得难看起来。   难怪这个小太监之前不说后头的事儿,只听前半截,听起来倒像是个好方法,可这后面……   也罢,要是三日之后,那些御医依旧想不出救人的法子。   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姑且试一试了。   正好她这些□□着要见她娘亲,就算治不好,也算是安抚她了。   ——   “临平王妃,您这边请。”   高高瘦瘦的宫女在前面带路,恭恭敬敬地说道。   程氏跟在她身后,今儿个一大早收到皇后娘娘的宣召,她到现在都还奇怪着,自己和这位皇后差不多算是素未谋面了,也不知道皇后怎么会突然想到传召她进宫。   以前楚楚成婚的时候,她大约是见过当时还是静王妃的皇后娘娘一面的,不过时隔那么久,她都有些记不清皇后的样貌了。   那宫女带着她进了坤宁宫,坐了一小会儿。   过了片刻,便见一个打扮的十分雍容华贵的宫装女人在一堆宫女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   程氏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朝着来人俯身行了个礼。   “参见皇后娘娘。”   “临平王妃请起。”皇后笑着抬了抬手,在她身边坐下,让屋子里的宫女都退了出去。   “王妃是不是很奇怪,本宫今日为何要邀请你过来?”   “臣妇不敢胡乱猜测,娘娘定然是自有用意。”   皇后点点头,“确实如此。”   忽然又叹了口气,“其实有件事情,本是不想瞒着你,但如今她的情况实在有些不好。”   “娘娘说什么,臣妇愚钝,有些听不明白。”程氏听到皇后云里雾里的那一通话,完全没明白是在说什么。   “无事,等她出来你就明白了。”   皇后拍了拍手,两个绿衣宫女一左一右地扶着一个身影,从内室走了出来。   却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一个人。   “这……这……”   程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楚楚……她不是在皇家寺庙之中修行的吗?上次她和齐远还特地去那儿找她了,虽然没能见上面。   可是,女儿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她脑中顿时糊涂了。   不过,她这会儿也分不出心神来想那些个,就见朝这边走来的女儿,看到她时眸光一亮,冲着她的方向小跑过来,兴冲冲地抱住了她的腰,撒娇似地喊了声娘。      ☆、第148章      程氏自从和齐远在寺庙那里吃了闭门羹之后, 还以为, 这辈子恐怕都再难以见到女儿了。   没想到现在, 女儿居然好端端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是在皇后宫中。   只是, 既然楚楚人在宫里, 那为什么外面的传言都是她出家修行了?   难道只不过是谣传?   “楚楚。”   程氏虽然这会儿十分激动,倒还记得皇后娘娘还坐在旁边呢,女儿竟是没有向皇后行礼, 就直接朝着她这边冲过来了,实在是有些无礼了。   不过, 她记得自己女儿分明不是这种不懂尊卑礼仪的人,可能是一时见到她激动了些?   程氏这么想着, 伸手将怀中女儿拉开一点距离, 低声提醒了她一句。“先拜见皇后娘娘。”   谁知楚楚不但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有些伤心地瘪瘪嘴,像是因为被推开了不高兴似的,两只手用力地抓着她的衣服,紧紧黏在她身边不放, 低垂着脑袋, 看也没看皇后那边一眼。   程氏皱了皱眉, 看着女儿黏在她身边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隐约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她歉疚地转头朝皇后福了一礼。   却见皇后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示意两人坐下。   楚楚却跟没听见似的,一双乌黑的眼珠子落在她身上,动也没动,跟个小孩子一样拽着她的衣服,缩手缩脚地站在她身后的位置。   程氏有些奇怪,便是阿菱那孩子年纪小,现在也不会这样黏她了,楚楚这是怎么了,今天的举止奇奇怪怪的。   手上用力要将女儿的手掰开,就见她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瞧着马上要哭出来似的,程氏下意识地收回手,没再强迫她。   楚楚立刻转悲为喜,弯着眼睛,开心地笑了。   瞧见她这幅蹊跷地模样,程氏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之前的那种疑惑越发重了,只是一时间也弄不清是哪里不对。   ————   坐在她身边的皇后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搁在桌案上。温和的目光扫过来,瞥了一眼正黏在她身后的齐楚楚,忽而叹了一口气,朝着程氏说了句话。   “临平王妃现在应该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吧?”   程氏心中忽地一滞,皇后说的这句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似的?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究竟是什么?   程氏这会儿也顾不得去盯着女儿的奇怪之处了,侧过头去,对上皇后看来的视线,一双柔婉的柳眉紧紧蹙着,语气也带了几分焦急之色。   “皇后娘娘,楚楚她……现在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跟以前有些不一样。”   楚楚自小就是跟在她身边长大,这么些年来,母女两个几乎没怎么分开过,直到前些日子她“嫁”到临平王府,两人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分离了。   这么多年下来,程氏对这个女儿的性格还是了解的。   女儿容貌虽然随了她,瞧着像是和她一样柔善可欺的软性子,但实际比她这个当娘的脾气要冷硬多了,是个极其有主见的,不是那种畏手畏脚的柔弱姑娘。   甚至在威远侯府住的那几年,她们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主要都是女儿来拿主意,她这个做娘的反倒是退在后面。   一向以来,楚楚在人前也是表现的大方得体,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小家子气,只小心翼翼地黏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不放,表现得比她以前还要胆小得多。   程氏抿了抿唇,脑中思绪万千。   虽然到现在为止,楚楚进来之后也只是唤了她一声娘,之后就站在她身后,根本没怎么说话。   但是作为一个母亲特有的直觉,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也已经足够程氏敏=感地察觉,站在身边的这个女儿,跟之前有些地方不大一样了。   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举一动之间,都透着一股奇怪的违和感。   听皇后的意思,倒像是知道其中的缘由似的。   “本宫今日请临平王妃过来,正是要说这件事。事到如今,本宫也就不瞒着王妃了。”   皇后微微颔首,拨弄着长长的护甲,扫了一眼程氏身后的人,温和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是这样的,前些时候听说阿青……的消息之后,楚楚她就有些神思恍惚,有些记不住事。”   “后来她提出要出家修行,本宫苦劝留不住,只能答应了她。谁知道,楚楚她在那寺庙之中待了没几天,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些。如今,更是连人都认不大清,说话间也像是忘了以前的事情,连孩子也不记得了。本宫只得暗中将人接了回来,让御医寻了法子治疗。她日日念叨着要找娘亲,本宫今日才特地将您请了过来。”   皇后缓缓开口,将齐楚楚最近的情况给程氏解释了一遍,神色中似乎有些悲伤之意,拿帕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   “怎么会这样……”   程氏一时听到这些话,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答案,身子无法控制地向后倒了倒。   她一手捂着心口,拧着细细的柳眉,很是难受地靠在椅背上。   本就白净的一张脸此时越发没了血色。   难怪之前明明听说楚楚是去寺庙清修了,现在却忽然出现在了这深宫之中。原来竟然是生病了吗?   也难怪她和齐远先前去寺庙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见到楚楚。   说不定那个时候她早就病了,被皇后接回了宫中治病,要是这样,她不再寺庙之中,那她们自然是见不到的。   程氏放在膝上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柔和的嗓音也有点不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些,向皇后问道。   “请问娘娘,楚楚她这个毛病……御医能治好吗?”   皇后望见她担忧的神色,似乎稍微迟疑了一下,神色中透出几分怜悯之色,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低了几分。   “实不相瞒,本宫请了太医院的好几位御医来瞧过了,暂时还没有寻到什么合适的法子。”   听到说没有找到治病的方法,程氏一张脸愈发惨白了些,扭头看向缩在自己背后的楚楚,拉过她的手,眼中透出伤心之色。   “临平王妃不必太过忧心,本宫会让御医继续想法子的,说不定……再过段时间就有办法了。”皇后又开口道。   程氏哪里会听不出来,皇后娘娘这话是在安慰她呢,但也只能点了点头,勉强回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王妃不必客气,楚楚是阿青的夫人,我自然要帮着阿青好好照顾她。”   皇后声音中多了几分伤感。   程氏便没再多说什么客气话了,心中的焦虑一层层涌上来。   要是现在连宫中的御医都说想不出法子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   宫中的御医已经是医术十分高明的了,他们都治不好的话,那还有谁能治……   难道说,女儿以后都要这样,一辈子糊糊涂涂、混混沌沌地过下去。   与其这样的话,她倒是宁愿女儿如今是像传言中所说,好好地在那寺庙之中安心清修,也不愿意她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至少那样,楚楚她还是神志清明的。   ————   程氏陡然间从皇后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就跟晴天霹雳似的,还在震惊之中,有些回不过神来。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然感觉衣服被人轻轻扯了几下。   程氏回过神来,扭头看去,就见楚楚正拽着她的衣服,轻轻扯了两下。   皇后也瞧见了齐楚楚的举动,拂了拂衣衫,站起身来,很是通情达理地温声道。   “王妃就陪她在这儿说说话吧,本宫还有事儿要忙,就不打扰你们母女重逢了。”   皇后说完,便朝着殿外的方向走了出去。   “皇后娘娘慢走。”   恭送皇后出了殿,程氏总算是能够有机会好好地看看女儿了。   皇后走了之后,楚楚似乎心情也松快了些,依在程氏身边,笑眯眯地问爹怎么没有过来。   程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也不知道楚楚现在要问的是之前的齐远,还是现在的“临平王”,摸了摸她的头,敷衍了一句,“你爹他还在忙呢。”   上一次见到楚楚的时候,她还怀着孕呢,那时候养的脸色红润,连身段也比以往稍微丰腴了些。   一般来说,女人生完孩子总会养的比以前白胖些。   楚楚却是反过来了,生完孩子不仅没有变胖,看着倒像是比以前更瘦了一点,大约是因为病了,脸色也憔悴了不少。   不过一双眼却是格外的干净清亮,跟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似的。眼中笑眯眯的,一点儿愁绪都见不着,完全不是一个刚刚丧夫的人该有的悲伤模样。   程氏瞧着她这幅什么都忘记了的样子,一时鼻间有些发酸,忍不住悄悄拿手背抹了抹眼角。   “娘,你怎么啦?”   齐楚楚却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好奇地问道,还伸手替程氏擦了擦,完全不懂她这是怎么了。   母女两个坐在一处说着话,程氏犹有些不死心,试探着问了她一些事情。   而楚楚的回答,实在是乱的厉害。   一会儿跟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似的,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好玩的事儿。   过一会儿,神色又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低头轻轻地摸着肚子,说是肚子里的宝宝又开始踢她了。   程氏瞧她颠三倒四的糊涂样子,心中越发难受了。   甚至有些后悔起来,当初要是楚楚不嫁给严青就好了。要是两人没有成亲的话,现在严青出事,她也不至于因为伤心变成这个样子。   只是如今想的再多,时间也无法倒流了。   ————   程氏陪着她在坤宁宫偏殿坐了一下午,见得外面天色渐晚,不方便再待下去,正好这时候皇后也回到宫中,便准备起身同皇后告辞。   这个时候,齐楚楚却是闹着不肯让她走了。   程氏劝了好半天,怎么哄她也哄不好。   皇后刚踏进殿中,便见到里头一片闹哄哄的。   她有些不耐烦面对齐楚楚这种疯疯癫癫的样子,低下头,眼中闪过几分不快。这女人疯起来,实在是闹腾的很,很是叫人烦心。   皇后皱了皱眉,努力按捺住胸中的怒意。   下一刻,再次抬眸的时候,那双眸中神色已经温和了许多,她脚步舒缓地从门边走进来,唇角带着一点儿笑意,同程氏打了声招呼,道。   “王妃不用着急,她如今脾气比以前大了些,过一会儿慢慢就好了。”   听皇后这种语气,看来女儿已经不是第一次闹腾了,跟个需要管教的调皮孩子似的,这些天怕是也给皇后添了不少麻烦。   程氏脸上微红,歉疚地朝着皇后福了一礼,“这丫头不懂事,平日里让皇后娘娘操心了。”   “王妃千万别这样说,楚楚她是生病了,这也不是她有意的。”   皇后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被她闹得有些头疼,伸手按了按额角,听见她疯疯癫癫的声音,一时又有些同情这女人。   丈夫死了,她也疯了,连刚出生的女儿都不记得了,以后怕是要一直这么疯疯癫癫下去了。   像她这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着实是可怜的很。   如今这个女人对她不存在什么威胁了,皇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个疯子,越发觉得她渺小可悲了些,心中渐渐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畅快之意来。   她先前还曾经嫉恨过这个疯女人,现在想来,实在是可笑了些。   皇后一边走过来坐下,考虑片刻,忽而开口建议道。   “既然楚楚这般不舍得,依本宫看,王妃不如就在这儿陪她一晚好了。”   程氏闻言微怔,没想过皇后会开口留她。   其实她心中也是十分舍不得女儿,哪里会舍得这么快就离开。   只是她已经待了一下午了,到现在也不好再待下去。而且她又不是像楚楚似的脑子病糊涂了,拎不清事,更不会厚着脸皮提出想要留下来。   她很清楚,就算是凭着王妃这个身份,也没有留宿后宫的道理。   现在听到皇后这话,琢磨着皇后也许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程氏便忍着心中的不舍,狠了狠心推拒道。   “皇后娘娘说笑了,这怎么能行?”   “本宫做主让你留下来,有什么不行的,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皇后拍板定音。   程氏心中松了口气,见皇后都这样说了,也就没再推辞,顺势答应了下来。   ————   次日清晨,坤宁宫中。   皇后素白的手端着杯盏,轻轻抿了口茶水。   片刻之后,女人柳眉微挑,目光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王妃的意思是……想要将她带回去照顾?”   没想到这位临平王妃一大清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程氏眉心紧蹙,点了点头,神色忧虑地看了眼跟个小尾巴似的紧紧黏在身后的女儿,解释道。   “楚楚如今这个样子,留在宫中实在是太过叨扰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贵人事忙,平日还要为她操心,臣妇实在是过意不去。”   昨儿个休息的时候,程氏思来想去了一整晚,彻夜未眠,终于下了这个决定。   既然这宫中的御医没有法子治好这毛病,那楚楚又何必继续留在这宫里,孤零零的,她瞧着都觉得心里难受。   现在就算让楚楚回到国公府,也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现在严青也不在了,还不如干脆让楚楚跟着自己回临平王府。   虽然说留在这皇宫之中,皇后对她不错,但皇后要掌管后宫,时间一长,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女儿这个样子,平日里万一受了刁奴欺负,也未必会有人知道。   还是跟着她回到府中要好些,有自己和齐远在,便是女儿将来一辈子痴傻下去,也绝不会让她受到什么委屈。   而且这样,她们一家人也能团团圆圆地在一处了。   至于那个外孙女,终究是国公府的血脉,她虽然也想要一起要回去,但终究是开不了这个口。   哪有母亲疯了,将生下来的孩子也一起带回娘家的道理。   程氏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一大清早起来梳洗了一番,就过来找皇后了。   楚楚察觉到了,像是怕她偷偷溜走似的,黏着她,寸步不离地跟了上来。   ————   程氏见皇后一时没有回话,心中有些着急,继续道。   “皇后娘娘您也看到了,这丫头现在黏人的很,平日里又爱闹腾,臣妇实在怕她在这宫里闹出什么乱子来,还望皇后娘娘通融。”   “这件事,王妃可要先回去和临平王商量商量?”   皇后沉吟了片刻,放缓了声音,提醒道。   这临平王妃是丧夫之后改嫁的,这会儿要带着个疯女儿回家,难说那位临平王会不会答应。   程氏一怔,这个问题她自然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   亲生女儿要回家,齐远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不答应。   只不过,要是他知道女儿现在的情况,怕是要和她一样难受了。   当然,在外人眼中,楚楚不过是她和“前夫”所生的孩子,皇后大约也是一片好心,才会这样提醒她。看样子,这位皇后娘娘心地倒是不错,应该不会阻挠她才是。   “皇后倒是不必担心这个,这事儿臣妇倒是能做主的。”   程氏心中松了口气,柔声保证道。   皇后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这临平王妃瞧着不像是那种手段厉害的妇人,没想到这临平王府之中的事儿,她居然能直接做主。   一时又想起来,之前某个府里的夫人跟她闲话时似乎提起过,说这程氏是个好命的,明明都已经是第二次嫁人了,孩子都那么大了,那位临平王却是颇为宠爱她,娶了她没多久,就将后宅中的人都散干净了。   那位夫人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之中难免带了些艳羡。   这京城之中,但凡是权贵之家的男人,有几个是没有妾室通房的。   何况那临平王之前还是那样一个风流性子,居然愿意为了讨好这么个二嫁的妇人,就收敛了性子,不惜散尽美妾。   不过也难怪,这程氏和那齐楚楚母女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出众样貌,天生的好皮囊,难怪能勾的男人神魂颠倒。   ————   皇后微微垂着头,仔细琢磨了一下,其实这临平王妃的提议,倒是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虽然齐楚楚如今疯了,也不存在什么威胁了,但只要知道她还留在这宫里,她就跟喉咙里卡了根刺似的,始终有些不舒服。   现在既然临平王妃想要将人带出去,她也懒得阻拦。   这么个疯女人留在宫里,实在是有些烦心。   她出去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只不过这件事情,现在却不是她能完全做主的,还要问问那人的意见才好。   皇后垂眸思索了片刻,这才缓缓回答道。   “好,这件事,容本宫先考虑考虑。”   程氏微微俯身,恭敬地道了声谢,心中却难免有点失望。   她原本以为,以楚楚现在这个样子,在宫里也算是个麻烦事儿了。   皇后原本也只是看在女婿严青的面子上,这才对女儿多关照了几分。   现在既然有人接手了,皇后应该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会答应她将人带出去的。   没想到皇后还是说要考虑考虑。只是皇后都已经这么说了,程氏也只能应了下来。   昨日本就是皇后客气着留了她一晚,程氏也不好继续赖在宫中不走。   如今也不能带着女儿回府,只好先一个人离开皇宫。   走的时候,楚楚果然又大闹了一通。   程氏都没敢回头看,怕一回头眼泪就掉下来了,只一心期盼着皇后快些决定下来,也好让她早日带女儿回家。   ————   御书房之中。   “陛下,皇后娘娘那边派人来问,昨日说的那件事,您考虑的如何了……”   李太监上前几步,弓着身子,轻声在皇帝身边提醒道。   这都一天过去了,皇上这边还是没给个答复。   只怕是心里终究是有些舍不得那位。只不过依他看,   身量颀长的男人坐在书案前,握着笔杆的那只手在半空顿了一下,笔尖落下一滴墨迹,在干净的宣纸上氤氲开,留下一团脏污的墨迹。   他盯着那墨迹看了许久,漆黑的眸中神色难辨。   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一手将桌案上那张宣纸胡乱揉成一团扔到一边,男人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伸手捏了捏眉心。   昨儿个那位临平王妃离开之后,听说她那边又发了一通脾气,越发地闹腾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御医也终究是找不出个方法来。她这症状,是一天比一天坏了。   她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子,和他记忆中温柔娇=媚的模样,实在是相去甚远。她现在的样子,和民间的那些个疯子……又有什么差别。   他甚至有时候都怀疑,之前那种美好的样子不过是他凭空想出来的。   近几天来,他即使有空,宁愿在这书房之中练练字,都不愿往那边偏殿那边去了。   好好的佳人变成现在这幅小儿般的痴傻模样,认是谁,恐怕都会接受不了。   听到程氏要将人接出去,他倒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心底,到底还是有点儿不甘心,所以还没有给出决定。   好不容易将人弄进宫中,难道就这么放她离开?但是对着她那副模样,他又实在有些避之不及。   罢了罢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留在宫中,不过是徒增烦恼。   而且,万一那小太监说的法子有效,她呆在临平王妃身边,说不定也能渐渐好转起来,到时候再想法子接她回来就是了。   许久之后,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微沉。   “跟皇后说,那件事……朕允了。”   男人又在书房中静坐了许久,到底还是按捺不住,起身出了门。   ————   已经是掌灯时分,曾经安静的偏殿之中,此时正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几个绿衣小宫女在旁边围了一圈,看着中间正哭的一塌糊涂的女人,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夫人真是越来越难哄了,本来这宫里的差事还算挺清闲的,可现在却是越来越难做了。   自从这位夫人突然之间疯了之后……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昨儿个那位临平王妃走了之后,她们这宫里就闹了一整晚了,到现在还没个消停。   女人毫不顾忌地蹲在地上,发髻乱蓬蓬的散着,眼睛也红通通的,因为哭了太久,嗓子都哑了。   “呜呜……我娘去哪儿了……我要找我娘……”   有个年纪大些的宫女,走上前几步,安慰道,“夫人别急,王妃明天就回来了。”   被围在中间的女人却是气的瞪了她一眼,用力推她一把。   “你骗我!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我娘还是没回来!”   那宫女被她这么一推,险些摔了一跤,一时有些气,这位夫人不是疯了吗,居然还记得昨天的事情。   皇帝进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乱糟糟的场景,被围在中间的女人头发乱糟糟地,脸上也哭花了,蹲在地上抹眼泪,仪态全无。   男人皱了皱眉,有些不舒服地撇开视线,看向旁边的一个宫女。   “怎么回事?”   “回陛下,夫人午睡醒过来之后,找不到临平王妃,就又闹了一下午。”   那宫女行了一礼,小声地回答道。   听陛下这般语气,恐怕不怎么高兴。也对,谁碰到这样的情形,能高兴的起来呢。   说起来,自从夫人犯病那天之后,陛下过来的似乎越来越少了。   大约也是不愿见到夫人“发疯”的样子。   要是在这么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这位夫人定然是要“失宠”了。   只可惜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原本还以为运气好,能跟着沾点福气呢。现在这位夫人疯了,怕是全要泡汤了。   ————   殿内一团乱,耳边又充斥着女人闹嚷嚷的哭声,实在叫人有些心烦。   “让她别哭了!”   皇帝阴沉着脸,眉心不舒服地拧着,走上前来几步,忽然出声斥了一句。   “是,陛下。”   几个宫女战战兢兢地领了命。   她们方才也不是没劝过,这位夫人还是自顾自地哭,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那些宫女在旁边苦劝不住,又怕陛下发怒,其中一人便慌慌张张地伸手,强行捂住了她哭嚎的声音。   闹嚷嚷的声音戛然而止,殿内总算是恢复了久违的安静。   然而下一刻。   某个宫女“啊”地惊呼了一声,胳膊颤抖了一下。   她堵在女人唇边的那只手,被重重地咬了一口,顿时抽痛起来。   她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这会儿又怕放开了,这位夫人哭嚎的声音又遮不住了,会惹得陛下不喜。   于是只能眼泪汪汪地强撑着,也不敢挪开手。   她不拿开手,那位夫人便咬得更用力了些,连血都顺着牙齿咬住的地方流了出来。   ————   被围在中间的女人头发凌乱,脸上因为哭了一场也乱七八糟的,这会儿咬人的动作越发像个疯子,这粗鄙的行为惹得男人越发不喜。   心中那种难言的反感之意,越来越浓。   她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哪里还有半点以前的温和美丽……   男人收回冷淡的视线,终究是彻底地死了心。   也罢。   这种不堪的模样,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你们好好照顾她。”   丢下这句话,那个高大的身影陡然转身,快步走出殿门,像是在逃离什么厌烦的东西似的。   ————   终于收到皇后那边传来的消息时,程氏提着好几天的心,总算是好好地放回了原处。   还好,皇后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程氏这几天虽然忧心女儿,在家倒也没闲着,整日忙里忙外的,挑了间跟她们隔得最近的院子,命人赶紧收拾打扫了出来。   想着万一楚楚回来,也让她住的舒服一些。   那天自己离开皇宫的时候,女儿闹得很厉害,她那时候都没敢回头看,怕是一看就舍不得丢下她走了,也不知道她这几天还有没有再哭闹。   想到那天女儿在背后的哭声,程氏心里就揪成了一团。   还好,现在总算是可以接女儿回家了。   程氏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脸上露出一点儿笑意。   正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娘子,咱们快走吧。”   齐远从门外走进来,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那急切的模样,恨不能插上翅膀赶紧飞到宫中去似的。   本来今儿个去宫里接楚楚,皇后只传了她一个人过去,并没有宣齐远过去。   不过齐远自打从她这里得知了女儿的事情之后,也是跟她一样,担心的不行。   但是这后宫之中他一个大男人,就是想去探望也去不了。   现在皇后宣程氏进宫,他也非要跟着一道过去,宁可在宫门外等她们,也好过坐在家里干着急。   “急什么,女儿难道还跑了不成。”   虽然话是这么说,其实她这会儿也没比齐远好多少,巴不得早些将女儿接回来才好。   程氏笑了笑,站起身来,挽住他的胳膊,朝着门外走去。   ————   黎明时分,天色方才透出一抹微光。   京城郊外十数里的地方,寥寥无人的官道之上,一匹黑色的骏马疾驰而过,卷起一地飞扬的尘土。   马上的男人一身劲装黑衣,风尘仆仆而来。   那人五官生的极好,面目英挺,剑眉星目。   只是这会儿那双眼中布满血丝,眼底也有些发青,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直叫人怀疑,下一刻他会不会直接累的从马上栽下去。   但他却似乎一点都不觉疲累,手中的鞭子抽的更急了些,马儿奔驰得速度越发快了几分,朝着京城的方向迅速地赶了过去。      ☆、第149章      程氏刚随着宫女踏入殿门, 一个人影飞快地从对面冲上来, 朝着她扑过来, 力气大的吓人。   程氏唬了一跳,整个人被扑的往后倒去, 险些被那人撞到在地。   好在旁边的宫女及时地扶住了她, 才只是虚惊一场,没有真的摔下去。   “临平王妃,您没事吧?”   那宫女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一遭, 看了看她,语气中带了几分紧张。这要是让王妃摔出什么好歹来了, 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少不得要挨罚。   程氏在她的帮助下站稳脚跟, 抚了抚被撞的生疼的心口, 摇摇头道,“没事。”   定睛朝着对面看去,突然扑出来的这人,果然是自家女儿。   程氏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上次见她的时候, 还没这么激动呢。   齐楚楚却是把头一扭, 从她手底下逃开去。   瞪着那双肿的跟核桃似的红眼睛, 气鼓鼓地问罪。   “娘坏,丢下楚楚一个人,这么久都不过来……娘是不是不要楚楚了……”   明明一开始还是问责的语气,说着说着, 语气却是伤心起来,眼圈都红了,眼泪更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怎么会呢,娘今天就是来接楚楚回家的,咱们以后都不分开了。”   程氏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   “真的?”齐楚楚抹了把眼泪,一双眼被泪水浸湿得乌黑清亮,怔怔地望着她,语气似乎尤有些不信。她也不懂回家是回哪里,只知道娘说不和她分开了。   “娘以后都不走了吗?”   “不走了,娘以后天天都陪着楚楚,好不好?”   “好,楚楚喜欢!”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抿着唇开心地笑起来,将程氏搂的更紧了。   两人说话的空隙,皇后从里面走了出来,柔美端丽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这丫头,还真是等不及了。一听说王妃过来,就冲出去了,本宫都来不及拦住她。”   “参见皇后娘娘。”程氏忙要俯身行礼,不过这会儿被女儿这么死死抱着,一时倒是脱不开身来,要推开女儿吧,楚楚却是死也不肯松手,好像她一松手,程氏就又要跑了似的。   程氏见女儿这样,也不好强迫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皇后倒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无妨,王妃不必多礼,免得又把这丫头惹哭了。”   因着齐楚楚不肯让开,两人也就只能站在殿门口说话。   皇后现在巴不得早些送走这个麻烦,事情也都提前准备好了。   这会儿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吩咐旁边的宫女,送她们母女二人离开了。   ————   “娘子。”   见着程氏和齐楚楚终于从宫门出来,一直在宫墙下转来转去的齐远眸光一亮,急匆匆地迎了上去。   齐楚楚跟在程氏身边,忽然见到他凑过来,整个人紧张地往后缩了一下,躲在程氏身后,只露出小半张脸来,悄悄地打量着这个冒出来的陌生男人。   “娘,这个人是谁啊……”   齐楚楚语气中有些疑惑。   她怎么感觉,这个奇怪的男人叫的那声“娘子”,是冲着她们这边来的呢?   “他是你爹。”   程氏正打算这么回答,却是想起来,女儿现在都不记得事儿了,这个样子哪里还认得出齐远。   楚楚这会儿记得的爹,怕还是在遥城的那个“爹”呢。   哎,这个可怎么跟她解释呢。   齐远脚下步子飞快,几下就走到她们面前,刚刚站定,恰好听见女儿问出的那句话,当即怔了一下。   齐远反应敏捷,很快明白过来,女儿这是不认识现在的他了,不由得叹了口气,眸光有点儿受伤。   虽然早就知道女儿的情形了,可这么真真实实地看见,心里还是有点儿发堵。   怎么连他这个爹都不记得了呢。   “来,咱们先上马车,娘待会儿回去了跟你说。”   程氏拉着女儿,柔声安抚了几句。   齐楚楚虽然尤有些疑惑,倒也没再问这个,乖乖地牵住了程氏的手。   三人一同朝着宫墙下的马车走去。   ————   高大威严的寺庙外,一匹黑色骏马长鸣一声,停在庙外一颗百年老榕树之下。   马上的黑衣男人收了辔绳,干净利落地翻身下地,疾步朝着寺庙的大门走去。   门前有个小尼姑握着把大扫帚,正在门前扫地,扫着扫着,忽然觉得眼前一暗。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近,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尼姑抬起头,就见挡住自己的这人一身黑衣沾染了不少尘土,风尘仆仆的,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肃杀之气,完全不像是来供奉神佛的。   再说了,她们这皇家寺庙,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小尼姑当即停止了手下的动作,将扫帚丢下,拦住他道。   “这位施主,还请留步。”   那人倒是停了步子,垂眸看她一眼,忽而问了一句。   “国公府出家的那位夫人,是住在哪一间院子?”   男人声音沙哑,说话的速度也偏慢,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小尼姑被他问的一脸莫名,那位夫人居住的院落她倒是清楚在哪里。不过,那位夫人自打到了寺庙以来,就一心清修,谢绝拜访,连院子都没有出一步。听说上次她的生母临平王妃过来苦等了许久,也没能见上一面。   更何况是这么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   “施主请回吧,她已闭关清修,不见外人。”小尼姑双手合十,语气平静地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男人疲惫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笑意,薄唇微勾,一字一顿道。   “不是外人,我来接我夫人还俗。”   “夫人?”   小尼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说这位严二夫人是因为夫君去世,伤心过度才决定出家的吗?   那她的夫君,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吗?要是还活着,那位夫人又怎么会出家……   自己该不是大白天地见鬼了吧?   ————   “将军里面请,夫人就在这间院子。”   寺庙的主持领着路,在一间环境清幽的小院前停了下来,向身边的男人介绍道。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早已“去世”的严大将军,居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要不是她身为这皇家寺庙的主持,算是见过些市面,能认出这位将军随身携带的腰牌,恐怕都不会相信这个荒谬的说法。   “多谢主持。”   严青拱手朝着主持行了一礼,不再耽搁,直接推开院门,大步走进院中。   断断续续敲击的木鱼声自正屋中传出。   高大颀长的身影走到回廊之下,在门口站定片刻,方伸手推门而入。   “什么人?”   两个守在屋内的侍女一惊,下意识地上前几步,便要阻拦,却是慢了一步。闯进来的那人脚步极快,不过一眨眼功夫,已经拨开纱帘进了里间。   里屋之中,一个衣着朴素的青衫女子正跪坐在蒲团上,正闭眼敲击着手中的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望见前方跪拜的身影时,男人脚步猛地一滞,眸中划过一抹幽深,陡然沉冷了几分。   “啊!”   脆弱的肩膀突然被一股大力扣住,那女人惊叫一声,手中的木鱼衰摔落在地,惊慌失措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全然陌生平凡的脸。   脸型瘦长,双颊凹陷,一双细长的小眼,肤色偏暗,和那个人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即使方才从背影瞧出了不对劲,这一瞬间,严青还是皱了皱眉,嗓音沙哑,胸中升腾起一股怒气。   “你是谁!”   为什么会顶替了她的名字,出现在这个地方。   既然在这里的是别人,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我……我是……严……严家二……”   感受到对面人显而易见的怒意和眸中的肃杀之气,那陌生女人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敏感地察觉到这人大约是认识原主的,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也没敢冒着生命危险顶替那个名字。   “谁派你过来假冒她的?”男人手下猛地施力,几乎要捏碎她的肩。   女人哆哆嗦嗦地抽着气,痛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气息颤抖,“是……是有位贵人交代的。”   至于那位贵人是何方神圣,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位贵人许诺她,在这小院中规规矩矩地呆一辈子,就能保她父母一世荣华富贵。   她虽然不清楚,严青略一思索,却已经明白了她口中所指的贵人是谁。   他在京郊外的茶铺听到那一番闲话时,据说最后是皇后特地恩准她进了这寺庙清修。   毋庸置疑,那个所谓的贵人,大约就是皇后娘娘。   可皇后为何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惜麻烦,也要散布这种“出家清修”的谣言。   男人眉心紧蹙,眸光冷厉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掌猛地握紧几分。   难道说,这段时间,她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这个不妙的猜测让他心中陡然凝了一瞬,男人眉色间的郁色越发重了几分,转而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即使是真的出了事,公之于众也不会如何,皇后何必非用这种奇怪的方法瞒天过海?   严青眉心越拧越紧,陡然松开手,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种不安之感来。   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现在直接进宫向皇后问个清楚。   那女人捂着肩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平复着呼吸,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来。   严青匆匆折身而去,奔至寺庙外的榕树之下,解了系在树下的马,心思急乱地往宫中赶去。   在庙外打扫的小尼姑望着那一人一马消失的背影,奇怪地歪着头,满脸地不解。   这位大将军不是来带那位夫人回去的吗,现在怎么一个人离开了。      ☆、第150章   通往宫外的大道上, 一辆高大宽敞的马车正平缓地驶离皇宫。   齐远坐在马车外的车架上, 心不在焉地瞅着路边的景色, 又叹了一口气。   因着楚楚现在有些认生,见到他就躲, 齐远也不想让她紧张, 便十分自觉地将车内让给了她们母女两,自己坐到了外面。   他正坐着发呆,女儿的病情也不知还有没有好转的可能,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眼角一闪,携裹着风声疾驰而过。   城内明令骑马速度不得过快, 以免踩踏伤人,也不知刚刚过去的那人是谁, 实在太过嚣张了些, 在天子脚下、宫城门口也敢这般狂妄行事。   齐远下意识地回过头,朝着后面看了一眼,看到那人的背影,却是稍微怔了怔。   “等等,先停一下。”   齐远忽然出声, 语气有些急切地吩咐车夫。   车夫领命, 勒住马车平稳地停下来。   齐远一双眼中带着几分惊愕之意, 目光依旧盯着那个逐渐消失远去的身影。   是他眼花了不成,为什么会觉得那个背影瞧着……竟有些像他那死去的大女婿?   “相公,怎么不走了?”   坐在里面的程氏撩了帘子,探出头来, 看齐远正望着马车后面的方向发呆,不由得有些疑惑。   程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见到了一个已经变得很小的黑影,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不知他到底在看些什么。   楚楚见母亲出来,也扒拉着她的衣角跟出来,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往后看,前方却是空空如也,她瘪了瘪嘴,有些无聊地收回视线,在旁边掰着自己的手指玩。   那个身影已经彻底消失,齐远压下心中的那点儿震惊,转过头看向程氏,语气平静地摇了摇头。   “噢,没什么。方才看错了,还以为遇到了熟人。”   罢了,还是不说了。   他晃了晃脑袋,刚才肯定是出现幻觉了,要不然就是眼花了。   早就死了的大女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再说了,他刚才也只是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大概是那人背影瞧着稍微有点像罢了。   ————   坤宁宫中。   “你再说一遍,谁回来了?”   皇后手中的茶碗哐当一声摔碎在地,茶水和碎瓷片流了一地,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住了扶手,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那来传话的宫女一双眼中满是欢喜之意,唇边笑意盈盈,声音响亮地又重复了一遍。   “恭喜皇后娘娘,确实是严大将军回来了,现在正在外殿候着,等您宣见呢。”   皇后神色尤有些恍惚,一时又是惊又是喜。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难道不是早就意外丧命了吗?   可宫中的宫女,也不可能故意编这种谎话骗她。   要是……要是阿青真的能回来,那她自然是格外高兴的。   毕竟,国公府作为她这个皇后的娘家,作为她身后稳固的倚仗,自然是越强大越好。   有了阿青,她这个皇后的位置才能坐的更加稳固些。   皇后站起来用手整理了一下发髻,心中一时激荡不已,快步朝着外殿的方向匆匆走去。   ————   外殿之中,一个高大颀长的黑衣男人正站在窗边,负手看向窗外的腊梅,眸光深邃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殿外渐渐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和钗环叮当声,他才回转身来,目光看向门口的方向。   一身大红色绣牡丹纹凤袍的女人徐徐走进殿内,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脚步顿时止住了,一双眼也陡然睁大几分。   站在窗边的男人大步迎上前,拱手抱拳朝着她行了一礼。   皇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她们以为早就死了、甚至是尸骨无存的人……   在这一刻,居然真的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   看到那个许久未见的分外熟悉的身影,皇后一时间喜不自胜,眼中顿时涌出泪花来。   她走近几步,尤有些不敢置信,不住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声音颤抖。   “阿青……你……你真的还活着?本宫……本宫该不是在做梦吧?”   要是梦境,这梦做的未免也太真实了些!   皇后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即使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那种温热真实的触感,这不是梦!他是真的活着回来了!   “皇后娘娘没有做梦,臣的确是回来了。”男人微微俯身,嗓音沙哑,一字一句地替她解惑道。   “既然没有事,怎么现在才回来?”   皇后一时间热泪盈眶,要不是老夫人拦着,国公府恐怕早就办完他的丧事了。   想到这里,皇后语气中不由带了几分埋怨。   “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大家都还以为你已经……”   “让皇后娘娘忧心了,因着先前有些不方便,所以没法及时送信到京城。”   “没事,现在平安回来就好!”   皇后见到他能平安归来,高兴都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在这个上面过多计较。   两人叙了几句话,严青也不再掩饰来意,直接开口问道。   “请问皇后娘娘,楚楚可是在宫中?”   皇后表情一滞,眼中的泪水顿时止住了,拿帕子拭去了眼角的一点儿泪花,声音有点儿慌乱。   “你……你怎么会这么问?”   分明外头的传言是齐楚楚出家修行了,他怎么会一上来,就问她齐楚楚在不在宫中。   皇后心中悚然一惊,难不成……他这么快就知道了什么?   严青没注意到她面上的那点儿异样,拱了拱手道。   “不瞒娘娘,臣方才一回京,就去那皇家寺庙寻过她。可那庙中之人却是个陌生女子,还请娘娘告知,楚楚现在身在何处?”   皇后愣了一下,他才刚刚回来京城,连国公府都没去过,竟然就直接去找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果然是个惯会勾人神魄的狐狸精,一时眸光不由得冷淡了几分。   皇后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看他一眼,一双柔和的柳眉紧紧蹙着,眸中带着哀伤之色,欲言又止。   严青正等着她的回话,此时瞧见她这般模样,那种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了几分。   “娘娘有话请说,便是她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直说便是,臣承受的住。”   “阿青,确实有个不大好的消息。”   皇后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沉重。   严青心中一凛,森冷的寒气漫上来,浸得他整颗心都冰凉了几分。   见他脸色乍然铁青一片,皇后缓了缓,又继续道。   “哎,说起来都怪本宫没照顾好她。自从大年三十那天,从下人口中无意得知你的消息之后,楚楚她受惊之下早产……身体本就虚弱,后来更是日日忧虑、神思不宁,一日日消瘦下去。”   “后来,她坚持要去寺庙清修为你祈福,本宫苦劝不住,只能允了。谁知没过几日,她就在寺庙生了一场大病,本宫便暗中将她带回宫中医治。现在……现在她却是病的越来越糊涂,不仅认不得人,连许多事也一并记不得了,言行举止,有时候更是如同三岁的孩子……”   皇后迅速琢磨了一下,索性搬出之前对着临平王妃的那套说法,向他解释了一遍。   “您是说,楚楚她“病”了?”   良久之后,对面的男人才艰难开口道,嗓音沙哑,英朗的脸上此时血色全无。   皇后这般说辞,她哪里是病了,分明就是“疯”了。   “那她现在人在何处?”早在得知她“病”了的那一刻,严青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只恨不能马上见到她才好。   “你来晚了一步,就在不久之前,临平王妃刚刚将她从宫中接走了。”   皇后语气有些遗憾地道。   被皇后这么一提醒,严青恍惚想起来,方才一路疾驰,快要到宫门时,似乎的确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   难不成,楚楚就是在那辆马车之上。   ————   等严青来回折腾完一圈,终于赶到临平王府的时候,天色都快暗下来了。   临平王府的花厅之中。   齐楚楚怯生生地站在程氏身后,悄悄偷看他一眼,又迅速地躲了回去,缩在程氏背后,像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那种小心翼翼的谨慎眼神,完全是在打量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严青一时定定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程氏握住女儿的手,看着面前这位大女婿惨白的脸色,还有浸着血丝的通红双眼,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忍,轻声安慰道。   “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过段时间,跟你熟悉些,她就能慢慢想起来了。”   “娘,我们回去吧,这个人好奇怪啊。”   齐楚楚在后面轻轻扯了扯程氏的衣服,小小声地怂恿道。   那个人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但现在隔得这样近,严青还是听见了。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愈发晦暗了几分,男人开口,嗓音干涩的厉害。   “楚楚……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他挪开一步,到了齐楚楚面前,叫她一时间避无可避,顺势要来拉她。   齐楚楚闪躲不开,被他这么一抓,吓了一跳,下意识用力推了他一把。   男人毫无防备,像是站不稳似的,被她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   这人是谁啊,她为什么非要认识他。   齐楚楚这么想着,烦躁地瞪了他一眼,正好对上那双晦暗的布满血丝的眼。   那双漆黑眸中的落寞神情,叫她看着,心里一揪一揪的,莫名的觉得这人有些可怜。   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呢,好像很伤心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刚才推得那一下太重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方才的火气就弱了下去,小小声地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   “还有,我真的不认识你。”   对面那男人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眸光中的晦暗之色越发重了,薄唇逸出一丝苦笑。   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嗓音缓和了些,带着几分安抚之意。   “恩,没关系的。”   没关系,他会让她慢慢想起来的。   ————   一旁的程氏有些担心。   严青这会儿过来,肯定是想着带楚楚回家的。但是女儿现在这个这样,只怕是不肯跟他走。她当然也不放心让女儿离开。   可女儿现在都已经嫁人了,既然严青回来了,她也没有不跟着丈夫回家,反而非要呆在娘家的道理。   程氏正忧虑着该怎么开口才好,却听见严青开口道。   “小婿现在要回家一趟,处理完事情再登门拜访。楚楚这边,就先有劳岳母和岳父大人照顾了。”   程氏听到他不准备带人走,立刻长长松了一口气,笑着摆了摆手,“没事,你先安心去处理事情,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小婿就先告辞了。”   严青拱了拱手,又微微侧身,目光落在那个缩在后面的纤瘦人影上,声音有意放轻了几分,像是怕吓到她。   “楚楚,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噢。”   齐楚楚愣愣地答应了一声,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疲惫身影,心中有点儿涩涩,很不舒服,虽然她也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这一幕隐约地让她觉得熟悉,就好像曾经在纷乱的梦境中出现过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是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拽住那个离开的人影,求他不要走。      ☆、第151章   老夫人的病, 原本就是心病。   如今得知了严青平安回府的消息, 心病自然是一下子就去了。   又有皇后派了御医到府中, 为老夫人诊脉调配药方调养身体,虽说老人家没那么快好起来, 但病郁之气却已是渐渐消散。   这几日老夫人脸上也是挂着融融笑意, 瞧着都年轻了些。   她就知道,这个孙儿福大命大,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当时还好有她拦着, 死也没肯让他们举办葬礼,不然现在孙儿回来了, 家里还放着他的灵牌,那也太过晦气了些。   老夫人这日身体好了不少, 想起来自从她突然病倒, 倒是还没来得及见她那刚出生的乖曾孙女呢。   当时尚在病中,也不敢见,怕将病气过给小孩子。   可躺了这么些时候,这病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老夫人这心里便惦记起来了。   想要令人抱那孩子过来看看, 下人却是为难了起来, 老夫人一问之下才知道, 原来乖曾孙女儿竟是不在府中,而楚楚,居然也还没从寺庙之中回来。   等严青来请安的时候,老夫人靠在迎枕上, 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埋怨道。   “都这些天了,怎么还不将楚楚和孩子接回来?”   严青这几天忙着处理着这边国公府中的事情,还有朝堂和兵营中的事儿,一边还要每日去临平王府看齐楚楚。   老夫人这一提,他这才想起来,忙乱之间,竟是忘了要把留在宫里的女儿给接出来。   至于楚楚,老夫人话语之中,像是以为她还在寺庙。   也是,楚楚现在在临平王府的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老夫人大病初愈,未免让她担心,严青也就顺势应了这话,只说程氏思念女儿心切,将楚楚带去临平王府暂住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并没有提及她的病情。   当初楚楚出家修行,想必程氏也是心痛难忍,好不容易回来了,这当母亲的思念女儿想要接过去住些天,也是情理之中,老夫人也就没有再多提。   反正过一段日子,楚楚迟早也是要回来的。   当下只催促着严青赶紧去将小曾孙女儿接回来。   那皇宫之中的宫女伺候的再怎么好,终究也不可能像自家亲人一样真心疼她。   便是老夫人不说,严青这会儿回过神来,想起女儿还在宫里,自然也是要赶紧将她接回来。   回来的那天他急匆匆地进了宫,得知楚楚病了的消息,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立刻就离开了。   说起来,他和老夫人一样,还没见过女儿一面。   严青也不再耽搁,立刻告辞了祖母这边,入宫去接自家女儿。   ————   皇后见他一个人前来接孩子,吩咐了下面人去准备,留在他暂时在殿中等一会儿,关心地问道。   “楚楚她的病情,可有起色?”   见他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皇后心中松了口气,不过面上还是宽慰了他几句。   暗暗琢磨着,照现在这种情况看,那个女人的疯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难道阿青要一辈子陪着这么个疯女人。   皇后皱了皱眉,当日皇帝进了那边寝宫之后,具体情况如何,她也不是太清楚,也不知道后来究竟有没有和那个女人成了事儿。   若是成了事,那女人清白已毁,将来即使是侥幸治好了病,也不过就是个失了名节的,她的身份本就配不上阿青,如此这般便更加的配不上了。   哪里还值得他这样费心。   阿青又何必这么伤神,倒不如直接趁着这个机会弃了她,自己再给他挑一门好的亲事便是了。   这诺大的京城,多的是贤惠美丽的女人愿意给他当继室。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皇后叹了口气,开口劝道。   “阿青,本宫说句不好听的,宫里的御医都瞧过很多次病情了,也是束手无策。楚楚她这病……怕是很难治好了……”   严青面色微沉,一时没有回话。   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是皇后说的这些话,确实没什么问题。   这些天,临平王府也请了不少民间有名的大夫过来,替她诊脉,最后一个个却都是摇着头离开的。   想来也是,连宫中的御医都没能想出法子来,又何况是这些个民间大夫。那宫中御医的医术,是为皇族服务的,自然是比民间高出不少。   皇后打量他一眼,见他虽然没说话,却也没有出言反对,稍微安心了些,继续道。   “如今,临平王府既然愿意养着她,她虽说人不怎么清醒,日子过得混沌了些,下半辈子的生活却是不用担心了。”   皇后话音一转,语气重了几分。   “可阿青,你难道要一直这样跟她耗下去?”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严青隐约察觉到她话中的含义,拧着眉,目光微冷。   皇后听他语气像是猜出了什么,便索性坦白道。   “这家中没个女主人操持,到底是不行的。况且你如今年纪还轻,这子嗣后代是个大问题。如今她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抚养孩子,只怕将来生育健康的子嗣,都很难。”   “本宫的意思是,你不必再在她身上费心,本宫会替你另挑一门合适的亲事。国公府可以赔偿她一大笔嫁妆,保证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即使是在民间普通人家,因为妻子生了重病,家中不堪重负而选择抛弃的也大有人在。   而且齐楚楚现在这种疯癫样子,任是谁家中,也不可能让这么个人一直占着正室夫人的位置。要是她生了儿子那还稍微好一点,这后代好歹是不用愁了,偏偏她这一胎生的是个女儿。   若是齐楚楚不走,将来阿青即使纳妾,生下的儿子也只能是庶子。   “娘娘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同她和离,娘娘再替我另择一门婚事?”   严青眼神越发寒了几分,他收敛了神色,冷声道。   皇后微微一滞,也明白他这刚回来,一时间难以割舍,实属情理之中,便又缓声宽慰道。   “你放心,以后即便和离,本宫还有国公府自然会照应着她,不会让她吃什么苦。还有那刚生出来的孩子,也需要合适的人照顾,本宫定会挑选一位贤惠温柔的大家闺秀,帮她好好照顾女儿的。”   “如今她既然都认不得人了,即使你此时提出和离,临平王妃那边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反倒还轻松些。”   这一点皇后倒是没说错。   临平王妃自然不会反对,女儿现在这个样子,相处几天还好,时日一久,严青难保不会心生厌恶。   楚楚就算容貌生的再美,现在傻了,什么都不懂,又常常无缘无故地闹脾气,这种样子,哪里可能得到男人的欢心。   即使勉强留在国公府,将来也不过是空占着一个正妻的名分罢了,将来严青有了新欢,女儿可不是得被冷落了,程氏现在是巴不得将女儿留在身边照顾。   “皇后娘娘不用再说了。”严青神色完全冷了下来,声音也是全然的冷厉。   “我绝不会同意!”   “请娘娘以后也不要再提此事。”   “阿青,你怎么这么固执!她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怎么替你传宗接代!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严家先祖?”   皇后听到他断然拒绝,心思坚定得很,这才急了,忙慌慌地劝道。   “娘娘不用多说了,楚楚她生病本就是因为我,即使她一辈子好不了了,我也会陪着她。请娘娘以后再也别提这种话。”   即使楚楚生病不是因为他,他也不可能丢下她,更何况现在是他造成的。   皇后听到他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气。   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哪里就值得他这样对待了。   宁愿断子绝孙,也不肯跟这么个女人和离。   严青丢下这一番话,听到下面人来传话说女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冷着脸出了门,没再和皇后多说一句。   皇后瞧他那样坚决的样子,一时气的不行。   独自坐着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慢慢地,却又生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羡慕来。   那女人,也太好命了。   若是她今日和那女人一样神志不清了,怕是过不了两个月,这皇后的位置就该换人来做了。   皇上可不会像严青一样,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皇上先前对着齐楚楚一副那样情真意切的模样,皇后当初还真心实意地嫉恨过,嫉恨这个女人占去了他心中的一席之地。   没想到,齐楚楚一犯病,不过是半个月时间,皇上居然就难以忍受了,一改之前的喜爱态度,竟是迫不及待地要将人送出宫外,恨不能从此不再见到那疯女人才好。   相比之下,严青的态度却是叫她吃惊的多。   现在这种情况,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可能也就装装样子假意推辞一番,最后再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   但她同严青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自然很明白这个亲弟弟的个性,严青说的那番话,半点没有掺假。   那疯女人眼光倒着实不错,挑了一位好夫婿。   可惜,再怎么不错,那个疯女人现在也没福气享受了,偏偏还要拉着阿青一起受罪。   ————   临平王府。   严青熟门熟路地进了东边的一间幽静院落。   他才刚走到院门外,就被人叫住了。   转头看去,原来是岳父大人。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青点点头,随他往旁边走了一段。   “我和楚楚娘亲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问一问你的意见。”齐远脸色很是慎重。   “岳父大人有话请讲。”   “你也瞧见了,如今楚楚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我和楚楚娘亲想着,要是你愿意的话,楚楚以后就留在这边由我们照顾,外头只当她是出家了,也免得耽误你。只是……能不能看在楚楚的面子上,让我们来帮着抚养小外孙女。”   将来要是严青另娶新欢,肯定是要生儿育女的。   到时候新的女主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外孙女在府里面,身份怕是有点儿尴尬,受到的宠爱也会大打折扣,还不如跟在他们身边。   上午在宫中才刚刚被皇后“点拨”过,虽然岳父大人没有明说,严青也很快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怒意来。   皇后上午才劝他和离,下午,又是楚楚爹娘来劝他和离。   还打的都是不想耽误他、为他好的旗帜。   那么,有人问过他究竟想不想和离吗?   难道他看起来,是那种一遇到问题就抛弃妻女的人?怎么今日,人人都要跟他作对。   严青脸色铁青,声音也冷硬了下来,硬邦邦地回道。   “岳父大人,恕小婿不能答应。”   齐远以为他是不想割舍亲生女儿,面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   这孩子终究是他的亲骨肉,他不舍得也是正常的,齐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好退了一步。   他和程氏这几日也是想了很久,才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又考虑到万一将来严青有了新的子嗣,小外孙女儿怕是会被冷落,才提出这个要求试一试。   “那……那孩子的事儿就算了,只要她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有国公府在,小外孙女衣食无忧地长大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没娘的孩子实在是可怜了些。   “小婿说的不止是孩子。”   “那还有什么?”齐远下意识地接了一句。   “我严青的夫人,永远只会是她,不会再有第二人。”   碍着面前这位是岳父大人,严青稍微收敛了怒意,语气却还是有些冷。   齐远自然也发现了他的不快,暗暗叹了口气。   严青现在说的好听,这要是再磨上一年两年的,怕就不一定了。   也罢,大女婿现在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强求。   万一……万一楚楚什么时候醒了,要知道是他们强行逼得严青和离另娶新欢,怕是要埋怨他们做父母的。   ————   严青告别岳父大人,折身回去,进了那处熟悉的院子。   他日日过来这边探望,王府的侍卫和奴仆都差不多认得他了,这会儿进来,便有丫鬟主动地上前回禀道。   “将军,夫人刚刚睡下了。”   “恩,我进去看看。”   她大约是之前中午玩累了,这会儿睡得正香甜,就连严青推门进来,也半点没有惊醒,依旧睡得沉沉的。   严青站在榻边,目光落在那张沉睡的容颜上。   明明睡着的样子,和以往没有什么分别,偏偏醒过来,却是大不一样了。   她会不会像皇后说的那样,永远都清醒不过来……   严青倾身向前,眸光幽暗了几分,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便是她一辈子也记不起来,他也不会丢下她不管。   她这些天醒着的时候,是不会允许他这样亲近的,严青一时有些不舍得拿开手,坐在床边看她,手指贪恋地描摹着她细长的眉,略有些苍白的肌肤。   坐了一小会儿,手指忽然间被人拉住了。   榻上的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长睫眨了眨,睁开了眼。   严青怕她醒来不高兴,下意识地就要退开。   齐楚楚却是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眯眯地道。   “夫君,你出来啦。”   严青一怔,紧抿的薄唇都颤了一下。   他握住她柔软的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她,仍有些不敢置信,只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要再确定一次。   “你刚刚……喊我什么?”   齐楚楚拥着被子半坐起来,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摸了摸,一脸奇怪状。   “夫君啊,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问我这种傻问题。”   “楚楚,你全都想起来了?”严青按住她的肩膀,掌心一阵阵地发烫,语气也带着几分颤抖。   “你在说什么呢,想起来什么东西?”   齐楚楚还是一脸地莫名其妙,细长的眉皱了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严青恍然回过神来。   也对,她之前糊涂着,不记得那时候的情形实属正常。   “没什么,你醒过来就好。”   那种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过来,严青再也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长臂一揽,将一脸不解的女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像是拥着失而复得的珍贵宝物。   齐楚楚靠在他胸前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喃喃一句,“你都好久没出来啦”。   好久没出来?   这话说的,倒像是他忽然从哪个地方被放出来似的。   严青手顿了一下,莫名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之前楚楚醒来的第一句话,也是说他“出来了”,他那时候只注意到了前半段的称呼问题,并没有在意这个词。   现在想想,她为什么不是说他从外面回来……而是说出来?她这些日子,偶尔也会说出些奇奇怪怪的话来。   严青正准备再问问她。   低头一看,才发现楚楚倚在他怀中,又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结局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怀中人才终于醒过来。   严青还没开口说什么, 齐楚楚睁眼瞧见他, 忽然惊叫一声,仓皇失措地将他推开。   “楚楚?”严青不解, 她刚才明明还好好的, 怎么现在却又变了。   “你怎么在我房里!出去!”   齐楚楚却是一个劲儿将他往外推,皱着眉,一副不愿见到他的样子, 好像已经忘记了片刻之前的事情,竟是和昨日的糊涂样子差不多。   严青愈发觉得不对劲, 握住她乱打一气的手,“你又认不出我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齐楚楚瞪了他一眼, 烦躁地要将手夺回来,奈何她力气比不上,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挣脱不开。   严青听到她的话,明白自己是猜中了,心中虽然有点失落, 倒也不算太过严重。   方才她睡着的时候, 他回想之前的对话, 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而且楚楚好转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了些。   明明昨儿个还神志不清,见到他理也不理,要说是睡了一觉就彻底痊愈, 实在有点奇怪。   因着他之前存了疑惑,心里虽然惊喜,倒有些七上八下,不敢完全相信。   现在见她这般模样,严青便明白过来,方才那只是一时的好转罢了。又或许,她可能在睡梦之中是清醒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比起前些天根本认不出他的样子,这样的情况也算是有所好转了。   她现在能认出自己一次,只要两人相处的时日久了,肯定会想起来更多,清醒的时候也会渐渐变多。   虽然之前那种偌大的惊喜已经不复存在,但现在,总算是有了一线希望。   ————   齐楚楚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老夫人耳中。   这京中的流言是传的最快的。   临平王府最近这些日子,派人四处探访名医,接了一波又一波的大夫进府,这动静不算大,但也算不得小,不可能完全的避人耳目。   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临平王这样着急,定然是宠幸的那位王妃生了什么重病。又听说将军自从回来以后,每日都上门探望,不免有些奇怪,这就算是岳母大人生了病,这做女婿的也没有日日登门拜访的道理。   渐渐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消息来,说生病的其实不是临平王妃,而是王妃的亲生女儿——也就是那位将军夫人。   是了,自从将军平安归来之后,那位将军夫人似乎还没有回到国公府。   如此一来,倒也说的通了。   将军每日去临平王府,也有了道理,定然是去探望生病的那位将军夫人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严大将军不将夫人接回国公府养病。   又有传闻说,将军夫人是因为在寺庙中陡然得知了将军平安归来的消息,乍惊乍喜之下,竟是迷了神智,得了“疯病”。   如今只认识临平王妃一人,竟是连自己的夫君都认不出来了,这才不肯跟着将军回国公府。   这些个话说的言之凿凿,生动的很。   老夫人是过了好几天,等到能够下床走动的时候,才真正得知了这个消息。   下面的人其实早就听到了这些话,只是先前老夫人病情刚好一点儿,也不敢乱说什么惹得老夫人伤心。现在老夫人好的差不多了,才敢告诉她。   严青进锦绣院的时候,老夫人正在逗弄曾孙女玩,小家伙脾气好的很,不哭不闹,又爱亲近人,老夫人喜欢得不行。   自从严青将孩子从皇宫接回来之后,就一直养在锦绣院这边。   他一进门,老夫人脸色便沉了下来,吩咐下面人把孩子抱走,才问道。   “外面的传言可都是真的?”   严青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夫人的问题,“祖母说的是什么传言?”   老夫人气的一拍桌案,厉声呵斥。   “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楚楚她现在如何了?”   严青眉头微皱,他倒是不清楚,楚楚生病的消息居然已经传出去了,而且那些话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见他一时没有回话,老夫人心里那种不妙的感觉越发强烈。   “楚楚她真的得了……“疯”病?”   这么说,外面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恩,是真的。”   到了这种份上,也不可能再瞒下去,严青点头,正面回答了老夫人的问题。   “听说她现在连你也认不出了,只认得临平王妃一人?”   “恩。”   老夫人这会儿从他口中听到这么确定的消息,脸色不由得又沉重了几分,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要是这病治不好……你准备怎么办?难道要一直留她在临平王府那边?”   严青听到这话,心想难道连祖母也要劝他和离,一时有些不快,没等老夫人再次开口,他一掀袍子,直直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沉声道。   “既然祖母现在知道了,孙儿正有一件事求您答应。”   “说吧,什么事?”   “孙儿准备搬去临平王府照顾她。”   这样分居两处,终究是有些不方便,要是住在一处,相处的时间长些,楚楚说不定能早一点认出他来。先前楚楚对他和岳父大人都认不出,但因着日日住在王府中,过了这些天,对他还是老样子,对临平王却是熟悉亲近了几分。   老夫人一时没回答,这国公府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孙儿跟着孙媳妇住到娘家去算怎么回事。   更何况,临平王府那边还不能真正算是楚楚的“娘家”,只不过是程氏的第二任夫家罢了。   “你就不能把她接回国公府照顾吗?”老夫人不死心地提意见。   严青苦笑,摇了摇头,“您也听说了,她如今都认不出我,岳母离开时间长些就不高兴,又怎么可能会跟我回来。”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一副不肯改变主意的样子,老夫人叹了口气,也不好为难他。   “那好吧……不过要是住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什么好转,你还是带楚楚回来吧,总不能在那边住一辈子。”   “是,孙儿明白。”   严青有些意外,看来方才是自己想差了,老夫人倒并没有让他和离的意思。   他行了一礼,便要回去收拾东西,往临平王府去。   刚转过身要往门边走去,身后又响起老夫人的声音。   “阿青,你先等等。”   老夫人面上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舍得,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开口道。   “你这次去临平王府住,把孩子也一起带过去吧。人家都说母女连心,说不定看到孩子……楚楚她能想起来点什么。”   这话一出,不止是严青,就连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都惊讶了一下,老夫人有多疼爱小曾孙女儿,她们这些天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竟然舍得忍痛割爱,将孩子也送出去。   “谢谢祖母。”   严青自然明白祖母的好意,心中更是感激祖母这番话,和皇后娘娘不同,祖母语气中丝毫没有嫌弃楚楚的意思,反而是心疼,为了楚楚连孩子也让他一并带走。   “好了,你回去收拾吧,争取……争取早点带她回来。”   说完这话,老夫人扭过头去,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   严青见状,低下头,安静地退了出去。   ————   严大将军带着女儿住进临平王府,当起了“上门女婿”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   众人一时惊叹不已,这就算是一般普通人家中的男子,也少有甘愿做这种“倒插门”的丢人事儿。   没想到这位大将军不仅做了,还把女儿都一起带过去了。   一时又想到之前的传言,看来关于将军夫人那个疯病的谣言,恐怕是真的无误。   几日之后,皇后娘娘亲自上国公府看望老夫人。   “祖母,您怎么这么糊涂,怎么能答应阿青搬出去呢?您可知道,现在外面的话传的有多难听,说阿青他做了“倒插门”的女婿。”   皇后语气有些急躁地道。   本来,她散布那些个谣言,是为了推波助澜,大家都知道了齐楚楚的疯病,将来即使阿青另娶,也算是人之常情。   没想到,阿青反倒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坦坦荡荡地住了进去,现在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老夫人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   “楚楚如今生病了,阿青执意要过去陪她,我总不好拦着他。”   “可是齐楚楚如今都那样了,他便是陪着也没什么用,她的病也不会好起来了,还不如……”   老夫人搁下杯子,淡淡地看了眼皇后,“不如怎么样?”   “不如早日另作打算,本宫听说……太后娘家的那位郑姑娘,相貌生得十分好,又是个贤淑体贴的,祖母您看,是不是劝一劝阿青?”   淑妃娘娘当上了皇太后,郑家也是跟着鸡犬升天了。那位郑姑娘,原本容貌虽好身份却是低了些,不过既然阿青是娶第二任,也就不必那么强调门当户对了。再说了,齐楚楚和严青原本更加算不上门当户对。   太后同她提起这事儿的时候,皇后也就没有拒绝,说回来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闻言,眯了眯眼,看着皇后的目光冷淡了几分,清了清嗓子。   “好了,阿青的事儿他自己有主意,咱们还是别管了。娘娘若是有空,倒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   皇后面上一僵,脸色一时青一时白,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难受。   偏偏说这话的人是自己亲祖母,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自己的事,她自然清楚其中的重要性。   可是这生不出孩子,她就是操碎了心,又能怎么样,上天难道会突然大发慈悲,赐她一个健健康康的嫡子不成?   她也不是没有想其他办法。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和齐楚楚容貌有七八成相似的女子,送进宫中,暂时做了她身边的贴身宫女。凭着这样相仿的容貌,赢得皇帝的宠幸应当不是什么难处。   果然,皇帝在坤宁宫第一次见到那位苏姑娘的时候,就怔住了,目光落在那位姑娘身上,许久都没有移开。   就在皇后想着,这件事约莫是要成了,这位苏姑娘怕是要一步登天的时候,皇帝却是不悦地皱了皱眉,转过头来,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怒意,转身就走。   当晚,皇帝留宿许贵妃宫中。   这还是登基以来的头一回。   严青回来之后,皇帝想到之前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尴尬。要是知道严青还活着,他是不会生出那个念头的。好在齐楚楚当时已经不清醒了,他也没有真的做成什么事儿,这件事也算是勉强揭过去了。   哪里想到皇后会用这种方式,像是在故意提醒他之前发生的事,皇帝自然不可能高兴起来。   ————   知道皇帝留宿许贵妃宫中之后,皇后一时间又气又悔,悔的是不该自作主张做这种事儿,没讨到什么好处,反倒受了他的冷眼。   在殿中气的摔了一大通东西,立刻阴沉着脸将那苏姑娘打发出宫了。   一时又觉得恼恨,恨他喜新厌旧。   要不是之前他那样看重齐楚楚,她怎么会想出这个法子。   大概是齐楚楚的疯病给皇帝的印象太深刻,他才会那样生气,现在就连看到模样相似的女人,他都会这样不高兴。枉他之前表现的那样喜欢,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   皇帝因着这件事和她生了嫌隙,最近这些天,竟是大多半都留宿在那许贵妃的宫中。   眼见着那许贵妃颇得圣宠,大皇子越发聪慧过人,皇后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便想借着阿青的婚事讨好讨好太后娘娘。后面也好借着太后娘娘的手,送几位美人过去,想必皇帝也不会拒绝亲生母亲送来的人。   大皇子一日日长大,皇帝膝下却并无其他子嗣,只有尽快宠幸新人,诞下皇子,她才能挑一个养在名下。   这才有了今日来国公府这一遭。   谁知道,老夫人却是这种态度,根本不准备接受她的提议,还劝她好好操心自己的事儿。   皇后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极不高兴。后面随随便便说了几句话,便托词说宫中有事,很快回宫了。   ————   临平王府这边,程氏和齐远头一回见到外孙女儿,高兴地不行。   因此严青提出要带着小家伙住进来的时候,齐远丝毫没有考虑,立刻就乐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要不是严青这次过来是带着孩子一起,齐远还不一定会答应让他住在这里。好歹也是大将军嘛,哪有跟着楚楚住在他们这里的道理。   对于两人而言,外孙女儿才是主客,严青是附带的。只要外孙女能住下来,别的也就不多计较了。   齐楚楚跟在程氏身边,见到程氏激动地将小娃娃抱在怀中,也跟着凑上去看。   那孩子见她探头过来,啊啊地叫了两声,伸手便要来抓她。   齐楚楚呆了一下,望着那小孩,似乎有点儿好奇,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了碰她软乎乎的小手。   小家伙机灵地很,感觉到她的触碰,小巴掌一下张开,牢牢地捏住那根手指。像是对自己这一举动十分满意似的,小家伙朝她咧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齐楚楚瞧着她这调皮的样子,那软软的小手捏着她,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来,也舍不得拿开手,就这么任由孩子玩着她的手指,目光中竟是罕见地带了几分温柔之意,就这么好奇又认真地瞧着那小家伙。   在场的几人原本是瞧着孩子的,这会儿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心中皆是惊讶不已。   这些天来,除了程氏,还没见她这样主动亲近过谁呢。   瞧见她面上的温柔笑意,竟恍惚有些当母亲的样子了。   果然是母女连心。   即使记不得事儿了,真正接触这个孩子,她还是会冥冥之中做出些不一样的反应来。   多亏了女婿把这孩子带过来。   等到听女婿说这次把外孙女儿带过来是老夫人建议的,说是老夫人想着楚楚也许见到外孙女儿能回想起什么,齐远和程氏心中对老夫人的好感便又多了几分。   老夫人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成呢?   ————   “对了,这孩子叫什么?”齐远问道。   “还未曾定下来。”当初说好了等他回来了给孩子取名的,他回来之后,倒是挑了几个名字,但也不知道楚楚喜不喜欢,也就暂时还没有定下来。   齐远闻言愣了一下,大致猜到了他没有定下来的缘故,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大女婿,倒也确实是个难得的。   齐远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大名确实是要好好斟酌,现在可以先定个小名,平日里咱们也好称呼孩子。”   小名严青也想了一些,这会儿将几个备选的小名都说了出来,和齐远、程氏一同商量。   齐楚楚耳朵灵的很,听着那边来来回回说着几个名字,忽然仰着脸看向几人,认真地开口道。   “贝贝。”   众人都一时没反应过来,齐楚楚有些着急地又重复了一遍,“贝贝。”   程氏还是头一个回过神来的,轻轻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楚楚是说她喜欢贝贝这个名字。”   齐楚楚眉头终于舒展开,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听你的,孩子小名就叫贝贝。”严青眸光温和,看着她缓缓说道。   大约是见他很“识相”,齐楚楚恩了一声,唇瓣愉快地弯起,朝他露出一个久违的明媚笑容。   ————   自从女儿来了王府之后,齐楚楚不像以前一样整日跟在程氏身后了,转而开始渐渐粘着贝贝。   每天起来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去看贝贝醒没醒,要是醒着,她能和咿咿呀呀的小孩玩一上午,也不嫌累。要是没醒,她就格外失望,搬个小板凳坐在贝贝的小睡床旁边,看小孩子睡觉都能看上一个时辰。   严青搬进王府前索性休了假,也好多些时间在府中陪她和女儿。   齐楚楚开始还不习惯他出现,看到他就躲开。后来大概也发现了他不是坏人,慢慢地倒也不那么反感了,现在就算是和他坐在屋子里,一起等贝贝醒过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应,不过依旧不怎么和他说话。   可能是和小孩子相处久了,心情愉快了的缘故,齐楚楚整日都是笑盈盈地,几乎再没乱发过脾气。   有时候突然碰到严青,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青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有点激动,等到后来发现她也就是单纯地发呆,一句话也不说,也就慢慢习惯了。一边在府中陪着她,一边派了人手下去,四处探访名医。   ————   半个多月之后。   “听说那位夫人依旧认不出将军,严大将军竟然到现在还留在王府那边,真是个重情的。”一人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我看要换了别的什么人,怕是早就不耐烦了。”有人跟着附和。心中想的是,别说是不耐烦了,放在其他世族大家里,那新夫人怕是都早早地娶进家门了。   “哎,那将军夫人也是个可怜人,有福也享不到……”   本来应该是苦尽甘来的一场团圆戏,偏偏因为将军夫人这一疯,就成了无法圆满的悲剧。   “要是将军夫人一直好不起来,严大将军岂不是要一辈子这么耗下去了?”有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话音刚落地,人群中已经传来一阵嗤笑声,周围的人也都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人。   “那怎么可能……”   “就是,就算将军再怎么重情义,毕竟也只是凡夫俗子,一两个月也就罢了,一年两年下去,哪里还可能撑得住。”   “对啊,将军如今这样已经算是情深意重了,哪有一辈子绑在那个疯……身上的道理。”   先前说话的那个瘦弱少年受了大家的一通白眼,不爽地嘟囔两声,默默地闭了嘴,没再开口。   “不如咱们今日来猜一猜,那位将军还能撑多久?”   有人忽然起了兴致,摩拳擦掌道,“要不然,咱们来赌一把如何。”   “好,我猜最多还再能撑半个月。”有人兴致勃勃地迎合道。   “我猜两个月吧。”还有人稍微乐观些,觉得以现在的情况看,将军应该还没那么快放弃。不过再这么过两个月,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我猜一个月。”   “我也猜一个月!”   ……   大家热热闹闹地猜了一通,围坐在一块的近二十人中,最终猜测的各种答案之中,最长的,不超过一年。   而且仅仅只有一位这么猜,这位还被大伙儿奚落了一通,因为其他人最多也就猜测两三个月以内。   “王兄,你真的不改改?小心到时候赔的裤子都输出来!”   有人调侃道,周围的人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赌一年的人忍不住又开始动摇了,是啊,一年好像是太长了点,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一个疯子忍受那么久,何况将军这样的身份。   要不然……还是改成半年?哦不,还是三个月吧?   在一群人响亮的笑声之中,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我觉得将军……应该不会离开将军夫人的。”   “你小子是不是傻了,今儿怎么净说些胡话。”有人用力拍了一把瘦弱少年的肩膀,颇有些无语。   “就是,这种荒谬之话也说的出来,你敢拿这个打赌吗?”有个粗莽大汉语气很是不屑,眼神也带了几分嘲讽。   “哎呀,别逗他呐,他要是真的打赌,那钱稳稳地打水漂了。”   “哼,我看他也就是耍耍嘴皮子,怎么可能真的打赌。”那粗莽大汉鄙夷道。   那瘦弱少年原本是有些气弱的,被这些人你一眼我一语地不停嘲笑着,不知怎么的,渐渐升起一股不平之气。   对,他就是相信,像大将军那样的人物,和那些个喜新厌旧的庸俗之人是不一样的,将军他肯定是不会放弃将军夫人的!   他们现在说的这些个才是胡话呢!   瘦弱少年咬了咬牙,握了握拳头,突然硬气了起来,“赌……赌就赌!谁怕谁!”   “李家小子,别怪哥哥没劝你,到时候输惨了可别哭鼻子啊!”   “哎,李兄弟你快别傻了。”也有好心人忙劝阻道。   那少年却是要紧了牙关,坚决不肯再更改。   在场的人见状,颇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哎,这傻孩子上赶着赔钱,他们也是弄不懂了。   因着先前那个赌一年的人终究是改了主意,最后改成了三个月。因此现在在场的人之中,赌的时间最长的也就是三个月了。   到底是不忍心见那少年输的太惨烈,大家讨论了一番,一致决定道。   “这样吧,只要最后超过三个月的时间,就算李兄弟赢。”   虽然是这样,但他们都很清楚,加上三个月其实也不会好多少,这李兄弟照样要输的很惨。   至于后来,谁也没想到,最后这李家小哥儿,竟是凭着这场意外的赌局,白白赚了一大笔银子,后来更是用这个做本钱,开始做起酒楼生意,因着那李家小哥为人忠厚,眼光独到,与人打交道也十分实在,一年年下来,竟是将酒楼生意越做越大,慢慢成为了享誉京城的一家顶级酒楼,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到得暮年向子孙提起自己的创业史时,这位李大富商仍旧忍不住感激那位严大将军,若非他矢志不渝,自己又怎么赚得到第一桶金,更不可能有机会开始自己的酒楼生意。   其余的人,却都因为痛失钱财哀叹连连,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被那严大将军给狠狠坑了一把。   ————   御书房之中。   “阿青,你真的要走?”皇帝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再一次问道。   皇帝实在无法理解,小舅子好不容易靠着这些年战场上的努力,晋封为天启国的镇国大将军。   可现在,他居然要为了陪齐楚楚去南方找高人治病,而选择辞官!   他这也太儿戏了些!   “是,请陛下成全。”严青拱手,语气毫无波动。   这个决定是他一早就做好了的,在听到南边有高人可以治楚楚的病时,他就开始考虑了,虽然近日有了些惊喜,不过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其实说起来,当初做出这个决定,本来也不完全是因为楚楚。   如今的国公府,风光太盛了些,不仅出了一位皇后和他这个将军,父亲和大哥在朝中也都担任着三品以上的官职。   严嘉明如今也有了长进,上次在战场上挣了军功,在军中封了个千户的职位,比以往成熟懂事了不少。   庶出的二少爷严嘉礼更是争气,在前些天的春闱殿试之中竟是进了前三甲,赢得了探花郎的位置,又与路丞相家的千金路明珠定下了婚事。   这些天来,国公府的风头一时无两,太过风光,反倒让人觉出不安来。   严青权衡许久,同父亲和大哥商量了几日之后,还是决定趁此机会抽身而退。   他手握重兵,又在军中威望太盛。虽然皇帝如今对他并未生出隔阂,但君心难测,但凡在那个位置上呆的久一些,总是会慢慢变得不一样。与其等到以后被帝王猜忌打压,倒不如早些放手。   如今北蛮已定,十年之内无需担忧。便是十年之后,也不必太过忧心。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离开了,自然会有新的青年才俊成长起来,承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   “罢了,罢了,朕答应你。”皇帝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猜不出严青未说出口的顾忌,不得不说,严青这一步,其实让他无形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他对于严青还是兄弟之情和君臣之宜,但他无法保证,以后自己会不会变,变得多疑猜忌,像以前的许多帝王一样,一步步被那种高高在上的掌控欲吞噬同化。   “臣谢陛下隆恩。”严青平静地拜了一拜。   皇帝想到什么,睁开眼,忽而挑了挑眉,笑道,“辞官之事朕答应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朕一件事。”   “陛下请说。”   “你这趟既是往南边去,朕便封你为南郡王,南郡封地今后直接受你管辖,你也替朕将那里好好整治一番。”   南郡封地位置偏远,有不少异族混居,时不时地会出点小乱子,不像北蛮那边动静那样大,但也有点烦人,之前这些事儿一直是在当地知府的管辖范围之内,不过成效不大,皇帝最近正为了那边心烦着,可巧现在抓着机会了。   既然严青是要往南边去,这个差事倒是正好可以交给他。而且他对于严青辞去大将军职位之事,终究有些愧疚,还是想补偿一下。如今这南郡王的位置,不似镇国将军那样手握重兵,但论身份之尊贵,南郡王这个身份却是要高上一级,正好适合。   “陛下,这事恕臣……”   严青眉头一凛,便要开口拒绝。   皇帝却是伸手一挡,耍赖道,“哎,若是你不答应这件事,那方才辞官的话,朕只能当没听到了。”   “皇上,君无戏言。”严青无语。   皇帝眉梢微扬,并不接话,脸上尤挂着笑,一副朕就是戏言了的无赖模样,哪里还像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两人僵持了许久,严青无法,只得败下阵来,沉声道。   “臣谢陛下。”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   严青告别了国公府一众人等,便骑马赶往临平王府。   到达王府门前的时候,大门外已经停了四五辆低调而宽敞的马车。   程氏正吩咐着人将最后的几样箱笼行李往马车里搬,女儿和外孙女离开了,呆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她和齐远决定带着阿菱,跟女儿女婿外孙女一起走。反正如今齐远这个临平王也只是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离京也没什么事儿。程氏和齐远还有阿菱同坐一辆马车,两位乳母陪着贝贝坐一辆马车,严青和楚楚坐一辆马车,后面的几辆,则是用来装行李的。   待得行李都装上车,一切收拾好,一行人便出发了。   宽阔官道上,辚辚的车轮声响起,车厢之内,女人靠在软枕上,乌黑柔顺的发丝披在身后,衬得那张莹润的脸越发雪白。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男人,殷红的唇微微翘起。   “坊间前些时候正流行一场赌注,夫君可有听说过?”娇软的嗓音明显带着调侃之意。   严青自然是听说了的,听说的时候还颇有些不快,那些人打赌也就罢了,偏偏个个都笃定他撑不过三个月,好像他们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他离不离开,可不是由这些人说了算。   严青微一扬眉,并不回答这个问题,长臂一揽,便要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女人细细的腰肢轻轻一扭,却是灵活地挣开他的怀抱,柔软馨香的胳膊环住他的颈,秋波盈盈的杏眸弯了弯,嫣然笑道。   “若是我没有醒转过来,夫君准备赌多久?”   男人漆黑的眸定定地看着她,眸中微亮,忽而俯下=身,温柔地擒住她的唇。   我赌,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啊好开心!终于写完这篇文啦!!!!一晃居然都半年了! 感谢一路陪伴不离不弃的小天使们^_^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跟大家一起经历完这个故事,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后面还会有一点甜甜的番外,应该就是各种撒狗粮啦。 最后,求小天使们动动手指,收藏一下作者专栏^_^还有作者君的下一篇文《穿书之王妃攻略》 穿书之王妃攻略   ☆、番外一   “此树是我栽, 此路是我开, 要打此路过, 留下买路财!”   安静的道路之上,原本只有辚辚的车马声, 此时前方忽然响起一道粗噶的嚷嚷声。   舒适的车厢里, 齐楚楚歪着头靠在严青肩上,终究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词儿了, 如今就连京城时兴的话本子都不兴这一套了,这劫匪也不知道跟着改改。听在耳中, 实在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倘若这会儿闭上眼,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在听戏曲儿呢。   严青脸色冷了下来, 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在车里好好呆着,我出去看看。”   这才出京城十几里地,竟就有这般猖狂的劫匪横行,以前还不知拦路打劫过多少人,今日既是撞到他手里, 自然不能轻饶。   齐楚楚并不阻拦, 唇角含笑, 点了点头,目送他出马车。   不得不说,这些个劫匪眼光和运气都实在太好了。   随随便便劫个道,都能碰上刚刚辞官的将军大人, 还真是……自寻死路!   ————   “把钱财都给老子交出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堵在道路正前方,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这大汉身量颇高,比寻常男子约莫还高出一头,掌中握着把两尺长的大刀,刀锋在光线的照射之下,正闪着凌厉的光芒。那张蛮横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右方到左边脸斜穿而过,几乎将整张脸都劈成了两半,格外的狰狞可怖。   刀疤脸身后,一字排开三四十个青年汉子,将整条路都堵了个严严实实。那些汉子各个身强体壮,有的手上拿着长刀短剑,有的拿着□□或是棍棒,约莫是那刀疤脸的小弟了。   这一群劫匪,人数倒是不少。   他们一行马车外表其实十分低调,并不怎么出奇,外人看上去,一眼只会以为是普通人家出行。可巧的是,这刀疤脸未沦为草寇之前,正好跟着木工师傅学过一段时间。这马车用的是最上等坚硬的木料,比一般普通的木料结实许多倍,刀枪轻易都砍不进去。不用说,能用的起这样马车的定然是富贵人家,而且,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富贵。   这要是能成功劫上一笔,肯定能得到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若是幸运的话,他们这后半生怕是都不用愁咯。   严青在马车前站定,伸手拂了拂衣摆,眯着眸子环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那个带头的刀疤脸身上。   那刀疤脸壮汉本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气吞山河的模样,此时被那股寒冽冰凉的视线扫到,不知怎的,竟是感觉出一种嗜血之意来,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可这会儿还有这么多小弟在后面瞧着呢,他万万不能在这时候怂了,堕了他身为大哥的威风。   再说了,看这人的穿着打扮,也许只是个会点拳脚的富家子弟,后面那么多辆马车呢,就算他身手厉害些,加上旁边的侍卫也才七八个,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这一大群人!   哪有什么可怕的!   那刀疤脸挺了挺胸膛,重振气势,粗声放话道。   “乖乖地将钱财交出来,老子看在钱的份上,可以饶你不死!”   跟在严青身边的侍卫闻言暗暗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低声请示道。   “将……公子,动手吗?”   一时间改口还有些不大习惯,自家主人现在已经不是将军的身份了。   那侍卫话刚出口,忽听得前方又传出一阵闹腾声响。   “对!快交出来!咱们二当家的还能饶你一条小命!”刀疤脸身后的一个人跟着高声附和道。   二当家?   严青和身边的侍卫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意外。   原本以为,这刀疤脸是群匪之首,带着这几十个小弟平日里干些拦路打劫的肮脏事儿。此时旁边人却称他为二当家,看来是另有来头。既然他是二当家,想来定然还有一位大当家才是。   ————   车厢内,齐楚楚伸手将侧边车帘轻轻拨开一道缝,借着那道细缝,闲闲地打量着外头的场景。虽然在戏折子和话本子上见过不少这种“绿林好汉”,但今儿个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   一看之下,发现这些人也就是打扮粗犷点,除了为首的刀疤脸长得狰狞蛮横了些,后面那些人,跟一般的大汉也没什么差别,也没什么三头六臂。   齐楚楚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正要拿回手。   此时一阵大风忽而刮过,顺着掀开的一点儿缝隙吹进来,卷起车帘。   “二当家,你看那边!”   劫匪之中,忽然有人惊叹一声。   刀疤脸一脸不解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下一刻,刀疤脸浑浊的目光瞬间亮了些,手中的刀哐当一下掉了,厚重的刀柄砸在脚上,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眼只痴痴地望着那个方向。   车帘被风卷起,露出一只素白柔软的手,和一张难以用言语描绘的美丽容颜。   倚在窗边的女子明眸皓齿,柔媚的眼角微微上挑,唇边还带着未散的闲闲笑意。乌黑发髻松松挽起一部分,如墨青丝垂下几缕落在背后,此刻被风卷起,别有一番飘逸柔美之态,衬得她肌肤玉白、眉目如画,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女,无意中降入凡尘。   “好……好一位美娇娘。”   那刀疤脸望着车厢的方向,眼神越发迷茫混沌了几分,口中痴痴地道。   察觉到他们打量的目光,女子柳眉微蹙,迅速地伸手按住车帘,彻底隔绝众人的视线。   那刀疤脸贪恋地望着已经紧闭的车帘,犹在美滋滋地回味着。   这美貌的小娘子,连皱眉生气的模样,都格外勾人呐。要是能让他得了手,还不知该是多销魂蚀骨!   他决定了!   这马车里的金银财宝他要抢,这举世无双的美人,他也抢定了!   “张二张三,快!去把那车里的小娘子给老子抢过来!今晚老子就要尝一尝这美人的滋味!”   生怕那马车中的小娘子跑了,刀疤脸粗声粗气地命令道。美色当前,不为所动的那都算不得真男人!   站在严青身边的侍卫嘴角抽了抽,看到主子铁青的脸色,暗叹这劫匪胆儿还真够肥的,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打他们家夫人的主意!   待会儿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二当家。”   身后被点到名字的两人领了命,赶忙地就要从旁边绕上前去。   忽听得“嗖嗖”两声轻响,才跨出几步的两名壮汉,砰地一声向前砸下去,摔了个五体投地,将身下的泥土地都砸的陷进去了一点。   “你们两个怎么搞得,连个路都不会走!”那刀疤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长刀,看来还是得他亲自出马。   “你们继续对付这些肥羊,老子亲自过去接美人儿……”   他话还未说完,刚挺胸走出两步,下一刻,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声响彻云霄。   “我的眼睛!”   那刀疤脸一手死死地捂着眼睛,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他手指的缝隙间涌出来。   有什么东西逼近,刀疤脸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后退,可惜他这会儿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原地打转。   一阵强有力的掌风袭来,刀疤脸平日里也练过些拳脚,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却是慢了一步,被人一掌劈在胸前,整个人往后横飞出去,直接撞在树干上,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谁他娘的暗算老子!”还没缓过气来,膝弯处又被人猛踹了两脚,整个人从树上飞扑到地上,摔得他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口中地鲜血更是停不住。   接着,咔哒两声轻响,什么东西断裂了。   那刀疤脸凄厉地嚎叫起来,两边胳膊跟面条似的软啪啪地耷拉着,竟是被人轻轻一下就折断了,只能扭曲着挂在身上。   “壮士饶命!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壮士饶命啊!”   那刀疤脸这会儿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今儿这是遇到狠角色了。哪里还敢乱吐污言秽语,虽然看不见,却也忙不迭地跪地求饶起来,脑门一下又一下快速地磕在地上,前额都磕出青紫的痕迹了,也丝毫不敢停下来。   后面的那一群人,瞧见这一向凶悍的二当家,这会儿竟然像个瘦弱的小鸡仔一样,被人轻轻松松碾在脚底下,凄惨地哭嚎求饶,一时心中惶恐不已,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旁边站着的的那些个侍卫都还没动呢,那为首的青衫男人不过是随便动了动手,这二当家就已经吓得跪地求饶了。   他们还有个屁的胜算!   其中有一两个见机的,悄悄儿使了个眼色给身边同伴,默不作声地离开,溜回山寨报信去。   严青和旁边侍卫似乎没看见,任由这几条漏网之鱼顺顺利利地离开了。却有个黑衣身影悄无声息地在那几人后面跟了上去。   剩下的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不需要严青吩咐,侍卫们唰唰几下就解决干净了,将人五花大绑起来,一并移交官府。   ————   “这附近有座黑山寨,是那些匪徒所居之地,是前段时间突然出现的,时常惊扰来往的客商,欺压周围村落百姓,官府出手了围剿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陈知府一一解释来,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严青点点头,他本就奇怪,离京城这样近的地方,居然会有这样猖狂的劫匪,原来是才出现不久。   “今日多亏南郡王出手相助,将这些人绑了过来,替百姓除害。”陈知府感激地说道。严青本来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这位陈知府在他去年出征的时候,曾经有幸在城墙上见过他一面,因此这一回,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用客气,既然人已送到,本王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严青提步要离开,却被那位陈知府拦住了。   “南郡王且慢!”   “陈大人还有事?”   “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能否请南郡王帮忙剿匪?”陈大人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哎,要是再让这群劫匪这么折腾下去,他这头顶上的乌纱帽,可就要保不住了!   如今既然这位在战场上百战不殆的南郡王正巧经过,要是能求得他帮忙,那剿灭匪徒肯定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未来,他就算是豁出去脸皮不要了,也得拼命将这位南郡王留下来!   严青原本是要推辞的,后来实在是受不住这位陈大人的百般恳求,只得答应下来。派了四位贴身侍卫护送程氏她们先行离开,一开始是让楚楚跟着一起走的,谁知楚楚不愿离开,和他一起留了下来,暂居于知府后院之中。   确实如那陈大人所言,有了严青的加入,这剿灭匪徒的事儿,瞬间成了小菜一碟。那黑山寨的大当家,却是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竟然是那位失踪已久的二皇子。   陈大人不知该如何决断,只得将那二皇子暂时收押在大牢之中,将事情上报给了刑部,等候那边的指示。   且说陈大人终于去了心头大患,一时喜不自胜,在严青离开的前一日,特地在府中办了庆功宴,感谢南郡王和南郡王妃。   酒席才刚开始,刑部的人却是来了回复,同时来的,还有一位贵客。   贵客进门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大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甚是受宠若惊,匆匆忙忙地上前行了跪拜礼。只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好的可怕。先是有了南郡王帮他成功剿匪,现在天子居然亲临府邸,这……这这简直跟做梦似的。   严青拉过齐楚楚,正要上前,才刚握住她,忽然感觉掌心那只手很轻地抖了一下,她的脚步也有些迟疑,似乎很不想上前行礼。   “怎么了?”严青低声问了一句。   “没……没事。”齐楚楚低下头,匆匆避开他的视线。   然而严青还是在她眼底,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男人英朗的眉宇微皱,心中生出一种奇怪之感来,只是一时弄不清是为什么。   “参见皇上。”   两人携手走到皇帝面前,严青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心有些出汗,不过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不对劲。   皇帝和严青寒暄了几句,顺便打量了一眼齐楚楚,目光中忽然现出一点儿意外之色,惊叹道。   “她的病好了?”    皇帝还记得,齐楚楚疯了的那段时间,折腾的厉害,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   严青心中划过一点儿异样,皇帝怎么这样快就分辨出来。难道他见过楚楚之前疯了的样子不成,不然,怎么会见了她一眼就得出她好了这个结论。   这当下,严青也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谢皇上关心,离开京城之后,她就慢慢恢复了。”   听到恢复两个字的时候,皇帝眉心跳了跳,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快恢复了,那她有没有想起来之前在宫里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天晚上的事情……   皇帝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她,却见她十分守礼地垂着头,只能瞧见乌鸦鸦的发髻,瞧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朕之前听太医说,这种情况下即使醒来,可能会忘记一些事儿?”   “回皇上,确实如此,不过前段时间的事儿,她记不起来也并无大碍。”严青回答道。   说来也奇怪,楚楚醒过来后,就好像把疯了那段时间都给忘了,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正常,那时候她心智欠缺,哪里记得住事儿,忘了也就忘了吧。   皇帝扫了一眼严青,听他语气平静,面上并无愤怒之色。看样子,齐楚楚果真是没有想起来,皇帝想通这一点,知道那时候的事儿不会再被提起,心中不由得默默松了一口气。   众人一一入席落座,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番外一(完)      夜已深了。   窗外只有轻微的虫鸣声, 屋内之人早已沉睡, 漆黑的内室陷入一片安静。   许久之后, 在这静谧之中,一阵断断续续的呢喃声响起。   严青习惯了多年行军生涯, 睡觉向来警醒, 从梦中醒来,就听见身边人喃喃地说了几个字,像是在跟他说话, 不过吐字有些含糊,听不清楚。   “楚楚, 你说什么?”他低声问了一句。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   严青这才了然, 她这会儿大约是在做梦, 并不是跟自己说话。   下一刻,女人睡梦中的低语声再次响起,呼吸声也有些急促,她似乎很着急,整个人都在被子里不安地挣动着。   严青碰了碰她的额头, 有些出汗, 可能是陷在什么噩梦里了, 伸手将人揽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楚楚,你醒醒。”   安抚了好一会儿,怀中人才慢慢平静下来, 终于停止了梦呓,睁开眼来,目光定定地瞧着他,有些出神,像是还没从梦里面彻底清醒。   “好了别怕,刚才是做噩梦。”   严青替她擦了擦头上的汗,轻轻顺着她的后背,好让她缓过神来。   齐楚楚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抚上他的脸,像要确定什么一样,手指一点点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柔软的指尖最终落在剑眉下方那道寸长的疤痕处,来回地摸索着,开口一遍遍喊他的名字,“严青,严青,真的是你。”   严青听见她这般难得的小女儿情态,轻笑一声,将人搂的更贴近了些。   “放心,我在。”   齐楚楚心中的慌乱终于散去,渐渐安定放松下来,伸手回抱住男人劲瘦结实的腰。   恩,这次真的是他。   她不会再像上次的梦里那样认错了。   ————   待得身边人再一次陷入沉睡之中,严青侧过身望着她的睡颜,俊朗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睡梦中模糊的呓语,让她恐慌的那个噩梦,还有醒来之时说的那句“真的是你”,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   严青伸手拧了拧眉心,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忽而闪过白日里的那一幕,面见圣上之时,她微微颤抖的手,还有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尽管极力掩饰,却依旧被他察觉了。   严青越是回想,心中越发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安。   毋庸置疑,她有事情瞒着自己,而这件事……也许和圣上有关。可究竟是什么事,她要选择刻意隐瞒?   楚楚……和当今圣上之间,能有什么事?   当初圣上还只是静王的时候,曾经动过纳楚楚为侧妃的念头……   如果那个时候他的“死讯”已经传到宫中,而楚楚又正好是在宫内,难保皇帝不会生出一点其他的心思……   严青仰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帐顶,忽而像是猜到了一点情形,猛地攥紧手心,连指甲刺入掌心都丝毫没有感觉,眸中满是森寒之意。   ——   齐楚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被子下面已经凉了。   她陡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像是回到了曾经的噩梦中一样,慌乱地喊了起来。   “严青,严青,你在吗……”   严青听到她的呼唤声,从屋子外面疾步走进来,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别急,我在这里。”   齐楚楚急的眼眶发红,现在见到他进来,松了口气,一头埋入他怀中,搂住他的腰不放。   “你刚刚去哪里了?我差点以为……”   差点以为严青回来的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个美梦。   严青替她顺了顺背,将人抱着安抚了一会儿,才吩咐人送了饭食进来。   送来的饭菜之中有一道蒸乳酪,听说是王夫人新得的方子,据说吃了可以美容养颜,今儿个特地送来的。   齐楚楚端起来吃了没两口,却是忽然捂着嘴,干呕了几下,恹恹地将那乳酪羹推到了一边。   “身体不舒服?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没事,就是不大想吃这个。”   齐楚楚皱了皱眉,昨儿个晚上遇到了那个厌烦的人,她基本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大概是饿了一晚上肠胃有些不适,这才有些恶心。不过这话,自然不好同严青提起。   齐楚楚端起旁边的小米粥喝了几勺,便搁下了。   下人收拾完东西,严青思忖片刻,出门吩咐方才送饭的那丫鬟去请大夫。   那丫鬟答应下来,笑着添了一句,“南郡王别担心,奴婢瞧着夫人如今这模样,倒是和奴婢母亲前年害喜的时候有些相像呐,说不定待会儿就要恭喜南郡王了。”   那丫鬟本想着先报个喜,待会儿要是真的猜中了,说不定还能得点赏钱。   等了片刻,却见对面的南郡王没有再说什么,丫鬟暗道奇怪,难道这南郡王听到夫人怀孕,一时乐傻了不成。   不过她怎么觉得,这南郡王听到夫人害喜的模样,瞧着没几分喜色,反倒是沉着脸有些吓人呢。难道是她眼花了?   正琢磨着呢,严青忽然冲她摆了摆手,眸光冰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出去吧,不用你请大夫了。”   那丫鬟心中虽然不解,不过自然不敢违逆,乖乖地退了下去。   “你们也都出去。”   直到将院中的人全部遣散,严青站在树下,脸色完全阴沉下来,忽然挥出一拳,重重砸在粗大的树干上。   “砰”地一声,竟是将那粗硬的树干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缝来,繁密的树叶扑簌簌地落下。   楚楚自从醒过来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在床间亲热这件事上有点退缩,她才刚刚病好,严青自然也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强求她,两人重聚之后,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   可是现在,那奴婢却说,她这种症状可能是怀孕了……   他还记得,楚楚当年怀着女儿的时候,也的确有过这样的害喜症状。如果这时候请大夫过来,   ————   “夫君?”   齐楚楚被外面落叶扑簌簌的声音惊动,披了衣服出来,推门走到回廊下,乌黑的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她急急地走上前来,拿过他的手,就见男人手背被粗糙的树干擦破了一点儿皮。   “好好地你跟树斗什么气啊”,齐楚楚埋怨道,心疼地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手背上的木屑和血丝。   严青低头看她,那张白净妩媚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他攥紧的手心慢慢松开,轻唤了一声,“楚楚”。   “恩,喊我做什么?”齐楚楚替他清理着手背上的木屑,头也没抬的应道。   “你……还是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吗?”   握着帕子的那只手陡然顿住了,齐楚楚依旧低着头,只能见到那白嫩耳垂上的红翡翠滴珠耳环轻轻晃动着,片刻之后,她才仰面看向严青,唇角露出一点儿勉强的笑容来。   “怎么突然这样问?”   严青张开手,将她冰凉的手拢在掌心,漆黑的眸对上她的眼,“楚楚,我要听实话,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抛下女儿出家,不要骗我。”   他不想再猜来猜去,他很明白,以楚楚的性格,即使他出了事,她也不会轻易丢下刚出生的女儿不管,除非……真的像他所猜测的那样……   女人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唇色微微发白,用力攥紧手中的帕子。   过了片刻,她低下头,避开他探寻的视线,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   “你是不是知道了?”   严青点了点头,他确实猜到了一些,但是还需要她的确认。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要抛下女儿出家,那只是皇后的障眼法,我一直……一直都呆在宫中……”   每每想到宫中被变相软禁的那时候,她都觉得分外耻辱,更不敢跟他提起,只能假装自己全都忘记了。   却没想到,还是被严青发现了。   “直到那天晚上……”   严青忽然用力收拢了掌心,握得齐楚楚的手有些疼。果然,像他猜测的那样吗?   她的肩膀忽然难以控制地颤了一下,用力地咬着苍白的唇,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直到那天晚上,那个人进了我住的寝殿,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把他当成了你,没有拒绝他……”   还和他差点心甘情愿地做了那种事。   每每想到这件事,她都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连他也认错。   若是一响贪欢之后,清醒过来,枕边睡的却是另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虽然在最后并没有成事,可是那种和另一个人沉浸于□□的感觉,让她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万分耻辱,就好像是无形之中,她已经背叛了严青。   “好了,楚楚,我知道了。我不问了,不问了。”   严青将哆嗦的女人紧紧拥入怀中,将她满是泪痕的脸按在胸前,不停地用手顺着她的后背。他的声音沙哑,眼珠血一样红。   是他错了,不该让她回忆起那些不堪。   “严青,其实……要是你介意,可以跟我和……”   虽然没有进行到最后,但她却主动迎合了,主动地和另一个人拥抱,亲吻,这种事对于男人而言,恐怕都是难以忍受的。   她之前自私地不愿意说出来,就是害怕最后会失去他。可是现在,他都知道了,她再也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严青眉间一皱,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   那双纤瘦的胳膊却忽然紧紧地搂住了他,她的声音哽咽地厉害。   “不,我不要和离,我以后再也不会认错了,严青。”   “傻瓜,别乱想,那件事都过去了。这种话以后不许乱说,我永远都不会答应和离。”严青轻轻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语气严肃道。   即使她坚持和离,他也绝对不会同意。   何况这件事不是她的错,要怪,只能怪那个起了不轨之心的人!   齐楚楚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他,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顿时慌乱起来,急急地道。   “严青,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你千万别冲动。就当是被狗啃了一口……你别因为这个做什么傻事。”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我怎么对得起严家上上下下……”   ————   深夜,靠近南边的院落之中。   皇帝打了个哈欠,准备早些休息,明日动身回京。   忽然烛光闪了闪,一个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屋内,皇帝颇有些惊讶。   “阿青,你怎么过来了?”   “臣有事禀告。”   “哦,什么事?”皇帝再次打了个哈欠。   严青目光扫过皇帝身边的内监,没说话。   皇帝见他这样,恐怕真有什么机密的要紧事,赶紧挥了挥手,吩咐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   因着屋子里的烛火有些暗,一时也没看清他脸上冷硬神色。   “好了,可以说……”   门扇合拢,皇帝刚要吩咐,迎面一拳砸来,他想要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刚硬的铁拳猛地一下砸过来,直接砸在他鼻梁上,皇帝仓促地往旁一躲,不仅没躲开那拳头,反倒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摔下去。   屋子里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陛下,出什么事了?”   守在外面的内监敲了敲门,小声问道。   皇帝捂着鼻子,嗡嗡地答了一声。   “没事,你们都退到院子外面去,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鲜红的血液从他手指间不停地渗出来,皇帝撑着右边手臂从地上站起来,这才仔细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皇帝面上闪过一抹慌张。   “你都知道了?”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的,难道是齐楚楚想起来了?   但那种丑事,她应该巴不得没有人知道才对,即使想起来,又怎么会主动跟严青说?难道就不怕严青知道之后,休了她?   “是,这件事的确是朕的不对,可当时,大家都以为你“身亡”了,否则朕绝对不会起那个心思的……”   皇帝神色有些尴尬,讪讪地解释道。   对臣妻起了觊觎之心这种事,还被本人发现了,实在是有些丢人。   要是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这么干了。没讨到好处不说,还白白地跟阿青结下这么一桩夺妻大仇。他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阿青这么恨他,估计是眼中揉不得一点沙子。看来果然如他所想,齐楚楚被自己碰了,阿青忍受不了这种事,所以才会这样生气。   也不知道齐楚楚怎么会蠢得将这件事说出来,难道还真以为男人心里会一点都不在意吗?   嘴上说不在意,以后怕是心中的刺要越扎越深了。   皇上手背擦了擦血,叹道。   “阿青,这事是朕对不住你,既然你现在都知道了。这样,朕再帮你指一门婚事吧,前些天听皇后说有位郑姑娘很合适,不如就赐予你……”   话音未落,却已经被严青冷声截断,掌风猛地拍向他胸前,刚刚站起来的人又摔飞出去,撞在了背后的书案上。   “既然那位郑姑娘那样好,皇上留着自己享用便是!为什么偏要招惹她!”   要不是因为皇帝的逼迫和强占,楚楚怎么可能会因为无法接受而变成疯子。   如果……如果他没有活着回来,楚楚很可能会一辈子那样疯疯癫癫下去……想明白她发疯是因为那种事的时候,他比死了还痛苦。今天看到楚楚自责的样子,他心中更是绞痛难言。   恨不能手刃这个伤害她的人!   对,杀了他!   杀了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了,楚楚才能真正解脱!   杀了他!杀了他!   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重复道。   男人眼中的杀机越发浓重,上前一步,猛地扣住地上之人的脖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卡在脆弱的脖颈处,越收越紧。   皇帝虽然以前学过些拳脚功夫,可那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论武功,自然不是严青的对手。   更何况严青出手迅速,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喉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猛地掐住,强制地将空气隔离开,叫他一瞬间喘不上气来。   皇帝伸手去掰那只手腕,双眼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这个人,颤抖的声音中反常地带了几分慌乱。平日里那分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高贵气度瞬间退去,剩下的,只有和一般人一样,在濒死之前疯狂的挣扎。   “阿青,你这是要……要做什么……”   严青疯了不成!   他究竟知不知道,现在他准备犯下的,可是灭九族的弑君之罪!   居然要为了那个女人报仇,要杀了他不成!   真是疯了!疯了!   被掐的脸色青紫,连眼白都快翻出来了。   可他刚才因为碍着面子,将外面伺候的人都撤下去了。现在院子里空无一人,哪里会有人知道,这屋子里现在发生了什么?   便是他想要唤救命,也根本没有人会听得到。   更何况,禁锢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根本不打算让他继续发出一点儿声音。   皇帝徒劳地掰着卡住他脖子的手,随着进入鼻腔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无力,虚弱地从身侧垂下。   难不成,今天就要这么死在这里了。   可是严青怎么会这样糊涂!   杀了他!他以为自己能逃得过吗!   ————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明,很清楚地察觉到,只要再过片刻,便是大罗神仙降临,也不能救得回他的性命了。   早知今日,当初他怎么也不会脑子发热,动了那个歪念头。   阿青这样冷清的人,居然会为了那么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皇帝临死之前,犹在模模糊糊地后悔着,万万不该动了妄念,招惹了那女人,弄得严青也被她传染了疯病,非要弄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可。   他死了,严家诛九族,对他们两人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白白地便宜了其他人!何况天启国局势刚刚稳定下来,要是陡然来这么个大乱子,那些蛮族定然会卷土重来!   明明之前两人的关系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严青居然也会有对他动杀机的一天。果然是,兄弟妻不可欺。   现在明白过来,似乎太晚了点。   正当皇帝的思绪越来越混沌的时候,外面忽而传来一声声的猫叫,在这寂静的深夜之中,乍听起来,就像是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声,一阵接一阵,延绵不绝。   这声音钻进耳中的一瞬间,皇帝只觉得掐住脖子的那只手,力道忽地一滞,没再继续施加压力。   他瞬间反应过来,趁着这个机会,使劲全部的力气,一把将对面的人推开了,伏在案上,捂住了嗓子。   “咳咳……咳咳咳……”   严青被他推开,往后倒退两步,没有再继续过来。   那双深幽血红的眸,似乎因为那几声婴儿啼哭似的猫叫,渐渐褪去了一点儿血色,清醒了一些。   皇帝捂着嗓子,在原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见严青站在原地,因为那一声声啼哭而停了动作,很快就猜出来是为什么,忙道。   “阿青,咳咳……朕知道这件事……是朕对不住你,你恨朕也是应该的,但是你别冲动行事,万一闹出什么事,你们刚出生的女儿可怎么办。你难道忍心让她一生下来,还来不及好好享受这个世界,就这么可怜地送了命?”   因为严青掐的力道太重,皇帝这会儿开口说话,嗓音都是沙哑的。   严青的目光软化了一些,眸中浓重的杀机消散些许,不过依旧充满了戾气。   一想到楚楚受过的那些委屈,要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饶过面前这个人,他怎么能甘心!   现在清醒了些,他很清楚,不管是为了女儿,为了楚楚,还是为了严家整个家族和整个天启国,他都不能下这个杀手。   就算他再怎么恨这人,也不能枉顾诛九族的罪名、陷整个家族于不义之中,更不能在天启国刚刚安定下来的时候,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引得天下大乱。   “阿青,之前的事情是朕鬼迷心窍了,朕这里给你赔罪。”   “你也知道,朕膝下如今唯有一子,若是朕出了什么事,他如今年纪尚幼,如何立的起来,到时候怕是朝中要大乱,蛮族那边恐怕会趁虚而入,你应当也不忍心看生灵涂炭吧。”   皇帝和他相交多年,自然明白严青的性格,他不是那种为了私心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之人。   刚才那样子,也不过是一时魔怔了。   要是自己遇到严青这种“夺妻之恨”……难说也会不会像严青一样,怒而将那人斩杀。   “再说了,若是她知道,你为了她犯下这种弥天大罪,即使将来侥幸能留住性命,只怕也要一辈子内疚痛苦,你难道就忍心?”   皇帝说的没错,齐楚楚之所以不愿意提这件事,就是害怕严青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来。   白天的时候她还求他,就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不要再提,更不允许他去做什么傻事。   “这次的事情,朕不会放在心上。朕现在就赐你一块免死金牌,当做赔罪。以后只要有这块免死金牌在手,严家子孙即使忤逆犯上,也可逃过一劫。”   皇帝将那金牌拿出来搁在桌上,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回复。   “皇上此话当真?”他的声音依旧寒冰一样冷,没有半点温度,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免死金牌。   “自然,君无戏言!”   皇帝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到底还是不愿意破坏两人之间多年的兄弟关系的。   下一刻,却见面前人影一闪,耳边已经传来一阵寒凉。   “那就好!臣今日就要用一用这免死金牌”   重重的一拳砰地砸在他腹部,皇帝闷哼一声,一道道重拳似密集的雨点落下来,一拳拳砸在他身上四处,发出骨肉撞击的砰砰声响,他根本无处躲避。   皇帝一边慌忙在屋子里逃窜,以躲避那可怕的掌风,身上无一处不痛,自打他生下来,何时被人这样痛扁过,简直是……惨无人道!   一时间欲哭无泪,早知道,他就晚点再说这话了。   ————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李太监取过药酒,看了看皇帝肩膀上胸前遍布的青紫伤痕,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皇帝轻咳两声,不在意的道,“没什么,就是刚刚和南郡王练了练手,活动了一番筋骨。”还好严青打人不打脸,要是被揍成猪头脸,他这会儿想找借口都找不出了。   没办法,他总不能直接说是因为觊觎臣妻,然后被人家夫君找上门来,胖揍了一顿吧。   那着实太丢人了。   他这当皇帝的,就算是在最贴身的内侍面前,那也还是要脸面的。   当然,其实要是他是个昏君,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叫人将严青拖出去砍了。   偏偏他本人并不是昏庸之辈,这件事情说到底,其实也是自己的不对,要不是他对齐楚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妄图成事儿,严青也不至于会生气成这样。   说到底啊,今日的这顿打,还真怨不得旁人。   就是他心中默默还有些奇怪,自个当晚最多也就是亲了亲抱了抱,又没有真正的成了事儿,怎么就惹得严青生气到竟然想杀他了。   ————   咳咳,这大晚上的,活动筋骨,还是在卧室里。这理由找的,也是格外地神奇,说出去真的有人会相信吗?   李太监默默地住了嘴,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没再乱说话。既然皇帝本人都不计较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得有点眼色。   “哎……哎……轻一点……”   那药油是御医特制的,见效十分快,一抹到身上,皮肤瞬间传来一种辛辣刺激的感觉,皇帝险些没从榻上跳起来,哎哎直叫唤。   他平日里也算是养尊处优,也就是小时候练习拳脚的时候受过些擦碰,如今当了皇帝,身边人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连半点磕磕碰碰都没有,更别说是遭受过这样的毒打了。   简直是人生头一回受到这种“酷刑”,怕是这辈子都要忘不了了。   这呼痛的声音传到外面,外面伺候的仆人们一时间都低着头,一副见了鬼的可怕神情,没想到,皇帝瞧着人高马大的,竟是这般娇弱……   ————   严青刚推门进去,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桌边,对着烛火发呆的窈窕身影。   齐楚楚听见开门声,一下子回过头来,三两步小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发现他没出什么事,紧绷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只是脸色依旧很难看。   “大晚上的,你去哪儿了?”   严青站在原地怔了怔,没有说话。他明明是等她睡着之后,才出去的。   却没想到,她居然又爬起来了,连外衣也没披,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   “没什么……出去走了走。”严青拉过她的手,往里间走去,掌心的那只手冰凉得厉害。   “你还骗我!”齐楚楚抽回手,用力拍了他一下,眼睛通红。   “你是不是去找那个人了……白天都说好了的,不许乱来,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和女儿怎么办?”   “放心,以后不会了。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担心。”   严青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他自己也没想到,刚才在面对皇帝的时候,险些没有控制住心底的杀机,差一点就犯下了弑君之罪。   虽然手刃某人听起来很快意,达到了报复的目的,但如果代价是亲手葬送他们一家人乃至整个家族的性命,那完全是得不偿失。   ————   严青抱着人哄了好一阵,齐楚楚见他没事,外面也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可怕的驾崩之类的消息,絮叨了几句,也慢慢放心下来。大晚上的站在屋子里依旧有些凉,她的身子都冰了,严青抱着她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也脱了外袍一并躺进去。   他一进来,齐楚楚便顺势钻进他暖烘烘的怀中,浑身一下子暖和了许多,冰凉的手也被严青握住,贴在了胸前取暖。   自从白天里将事情说开了之后,她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现在躺在他怀中,那种踏实安定的感觉,又慢慢地回来了。   大约是半夜里被吓了一场,齐楚楚这会儿睡意全无,窝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就是睡不着。   这一来二去的,憋了很久的某人却是受不住了,全身的火气蹭蹭蹭地直往下面跑。   她这会儿整个人都靠着他,自然是很快就察觉到了那种异样的灼热感。这些日子两人都是相拥而眠,很久没有做那事儿了。   齐楚楚心结已解,这会儿也不忍再让他难受,主动地亲了亲他的唇,却没有等到他进一步的回应。明明他的反应都那样明显了,却似乎提不起兴致。明明以前的时候,只要她稍微主动一下,这人就会跟饿狼一样扑上来的。   现在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之前似乎听说有些女人生完孩子之后,男人会不大提得起兴趣,难道说,她也遇到了那样的情况?   齐楚楚有些不爽,她还就不信了,他能一直忍下去。心中哼了一声,纤长的手指顺着他的腰间滑下去,状似不经意地轻轻蹭过某个地方,便听得他猛地吸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她以为会被他握着手抚向某处的时候,严青却是直接将她的手放回了怀中,闭上眼睛道。   “楚楚,早点睡。”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齐楚楚推了他一把,压低了嗓音,故作委屈道。其实白天严青的话,已经让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只是她弄不懂,严青现在为什么非要坚持拒绝她。   难道说,她的魅力,真的因为生孩子而减弱了很多吗?他都这样了,也不愿意亲近她。   想到这里,齐楚楚心情越发失落了。   “没有,我怎么会。”严青听她这么问,一下子有些着急,生怕她生出什么不好的念头来。“我只是担心伤到你。”   齐楚楚越发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伤到她。   在齐楚楚的百般追问之下,严青才将原因谨慎地说了出来,说完似乎很担心她接受不了,神情紧张地保证道。   “你别害怕,将来即使他出生,我也会拿他当亲生的看待。”   他以前听说过,小产对女人的伤害很大,有些后宅中的女人,甚至直接因为一碗堕胎药身亡。   为了楚楚的安全着想,他绝对不可能答应用那种惨烈的法子,置她于危险之中。   “你胡说什么呢?”   齐楚楚瞪了他一眼,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以为自己怀孕了……她早上明明只是肠胃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会有些恶心想吐。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以为是她怀孕了吗?   她们自从重逢之后,根本没有做那种事儿,如果严青以为她怀孕,那肯定会想歪。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点都没有迟疑,甚至因为担心她,决定让她生下那个“孩子”……   明明心里有些生气他想多了,眼圈却忍不住红了。   她何其幸运,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说来也怪她,话没有说清楚。不过白日里严青说他知道了,她就当真了,加上心中对那段经历实在恶心,就没有再详细复述,反倒让他生出了这个误会。   齐楚楚轻轻地锤了他一下,给他重新解释了一遍,当日被那冒牌货啃了几口,要继续的时候,她忽然清醒了些,看清楚面前的人,心中慌乱不知该怎么办,临时想了一招,装疯卖傻躲过去了。   严青惊愕了一下,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心中像是卸下了一块巨石。   虽然之前因为楚楚的原因决定接受,可是心里终究有些沉重。他没法完全确定,将来那个“小孩”出生,自己能不能真的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视同仁。   不过,过了片刻,严青回想了一下她的话,忽然意识到有个地方不太对,大手忽然握住她的肩膀,垂眼定定地看向她,咬牙道。   “你刚刚说,之前是——装——疯——卖——傻?”   那就是说,她之前那副不认识他的傻样子,全是故——意——逗——他的!   眼见得严青脸色由惊讶转而变得可怕起来,齐楚楚眼睛转了转,啊,刚刚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   “啊,有吗,肯定是你听错了?哈哈,好晚了,咱们赶紧睡觉吧。”   齐楚楚顾左右而言它,还十分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飞快地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只是才刚钻进被子,丝滑的被子却被一把掀开,整个扔到床脚。   今晚还想睡觉?想得美!   男人长臂捞住她往下滑的身子,一个翻身,灼热强健的身体猛地欺压上来,将她牢牢圈在身下。   好一个装疯卖傻!害他白白担心了那么久!那时候还以为,她这辈子大概再也认不出他了!   今晚必须好好惩罚她不可!   “唔……”   嫣红嘴唇被堵住,柔软之处也被带着薄茧的大掌放肆的揉=捏着,那只手所过之处,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叫女人纤柔的身子一下子软的好似春水,任由他肆意把玩。饱满之处起伏的越发厉害,面上泛起浅浅的绯色,呼吸越来越急促,心甘情愿地任他欺凌。   哼,刚刚他不是还不想的吗?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里屋之内,还能听到床架的吱呀声响,激烈的喘息声、水泽碰撞声和娇娇的求饶声。   齐楚楚在那热浪之下,白净的脸此时早已潮红一片,漂亮的杏眼中满是妩=媚之色,不停地晃着头,声音娇软地求饶。   身后那人勾住不盈一握的纤腰,动作却是越发重了些,狠狠地击中某处,叫她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时候,齐楚楚揉着快要断掉的腰,一时间后悔的不行。   她真是自讨苦吃,好好地撩他做什么,到头来受罪的还是自己!   好吧,是她想多了,她的魅力没有减退,只是某人的体力更加可怕了些,越来越吃不消了!      ☆、番外二   且说这一日, 郑府之中十分热闹, 只因今日正是郑家太夫人的七十大寿。   郑府特地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进来祝寿, 宾客之中也多是世家贵胄、名门之流,这样的富贵风光场面, 可以说是郑家有史以来的头一次。   自从静王登基, 淑妃摇身一变成为太后娘娘之后,身为太后娘家的郑府,也算是跟着鸡犬升天了。   今日更加叫人艳羡惊叹的是, 不仅朝中的名门世家来为太夫人庆生,就连尊贵的太后娘娘也亲临郑府, 为亲生母亲郑太夫人祝寿。当今圣上一向孝顺,这次竟是陪着太后娘娘一起来了。皇后为表孝心, 自然也是陪同前往。   太后娘娘和帝后三位贵人同时驾到, 为郑太夫人庆生,这样无上的荣耀,在天启国开国至今,也算的上是十分罕见了。   郑府之中上上下下,就连府里的奴仆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接待着一波波身份尊贵的宾客, 一时都有些手忙脚乱。   太后深居宫中近三十年,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回娘家,也有好几年不曾回来过了,如今见着幼时所住的闺阁小楼,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一时心中颇有些感慨,陪在年迈的郑太夫人身边,母女两人絮叨着些陈年往事。   见着皇帝和皇后都陪在一旁,便挥了挥手道,“皇上和皇后不用在这儿陪着哀家了,都出去逛逛吧。”   皇帝明白太后娘娘这是想跟郑太夫人说些私房话,也就行了礼,和皇后一道退了出去。   帝后两人出了门,一群打扮的雍容富态的贵夫人笑盈盈地拥上来,朝着帝后弯腰行了礼,请两人去郑府东边的花园子赏花。   皇后笑着应了,皇帝却是兴致缺缺,没什么赏花的心思,而且也不想围在一大群女人中间,索性推了,决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喝喝茶,休息片刻。   这当皇帝也不是个轻松活,自从登基以来,每日上朝,就是听那些个官员为了这个那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在下面争来吵去,吵得他头疼。   御书房里的折子要是耽搁了一两天,立刻就能堆积成山,他平日里连偷个懒都没空。   今日好不容易得出半天空闲时间,皇帝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坐一会儿,清静清静。   再说了,现在就算是他这会儿出去见外头的那些个大臣勋贵的,也只会让在场的人徒增拘束。直到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才渐渐明白过来,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皇帝并两个侍卫正绕过一处碧蓝湖面,随意赏赏湖景。   正此时,从斜对面的方向,有个扎着双髻的小丫鬟自一丛茂密的灌木丛之后忽然冒出来,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整个人朝这个方向扑了上来。   这丫鬟走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个描金托盘,托盘之上正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汁,这一摔之下,手中的托盘并着瓷碗猛地朝这边飞出来。   旁边的侍卫及时上前一步,将那托盘和白瓷碗挥开,只是那瓷碗中的药汁却已经是无法避免地朝这边泼了上来。俗话说的好,覆水难收,便是那侍卫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将那墨黑的汤汁给击退,只能用身体挡了一挡。   还是有部分药汁冲着皇帝这边飞过来,皇帝也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的,当即便要闪开,身子朝旁边一拧,却是忽然扶着后腰嘶了一声,还是被那药汁泼湿了衣衫下摆。   其实凭着皇帝的本事,本来想要躲开这一碗汤药算不得什么难事。   坏就坏在,他七八天前刚被某人胖揍过一顿,如今旧伤还未全愈,虽然平日里的行动已经无碍,但是反应难免要比以往迟缓些。这么陡然一使力气,尚未恢复的腰伤便又加重了几分,这会儿只能扶着腰暗暗抽气。   “大胆奴婢!竟敢冒犯圣上!”   旁边的内侍见皇帝受惊,厉声呵斥道。   那扎着双髻的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告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皇帝皱眉看了眼脏污的衣角,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跟在后面的侍卫见状,上来就要来拿人处置。   正当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忽然响起。   “雨晴参见皇帝表哥,还望表哥看在雨晴的面子上,饶了这不懂事的丫头一命……”   皇帝抬眼看去,便见一个娇俏的身影不知何时从后面的树丛之中绕了出来,柳条一般纤细柔韧的腰肢微微弯曲,轻盈地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这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身段玲珑窈窕,肤色雪白,容貌秀美,正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皇帝的表妹——郑雨晴。   郑雨晴经常进宫陪安乐公主和太后娘娘,皇帝自然是认得这位表妹的。之前齐楚楚得了疯症,皇后说要给严青另娶,提的人选便是这位郑姑娘。   其实皇帝本来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不过是弄湿了衣衫,因为这点小事将人斩杀那倒不会,侍卫拖下去最多也就是打两板子,万万不至于丢了性命,又何至于有饶这丫头一命的说法。   这位郑姑娘苦苦哀求的语气,乍听起来,他就像是那种草菅人命的暴君一样。   皇帝皱眉瞥她一眼,虽然那张脸容色秀丽娇美,但因着她这几句哀哀求饶的话,心中却着实生出几分不喜来。   “皇帝表哥要怪,就怪雨晴吧,她既然是雨晴的贴身丫鬟,雨晴愿意替她接受惩罚。”那郑姑娘却没意识到皇帝的不喜,继续娇滴滴地求情道,长长的眼睫微抬,一双妩媚的眼怯生生地偷偷打量他,一副明明很害怕,为了贴身丫鬟却还是决定挺身而出的模样。   听说这丫鬟是跟在她身边的,皇帝倒也懒得和这么两个小丫头计较,本来溅湿衣衫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下面的人将那丫鬟放开了。   郑雨晴见他果然允了自己,垂着头,涂了口脂的红唇高高翘起,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得知齐楚楚疯了的消息时,她私下高兴了好一阵,还以为总算是等到机会了,托了母亲去太后娘娘身边透个口风,她如今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这样的身份,嫁给严青做继室,那是看得起他。谁知道那姓严的如此的死心眼,非那个疯女人不要,绝不肯另娶,为了给那个疯女人治病,蠢得连将军之位都辞了。   如今既然严青那边没了指望,她自然是要为自己另谋出路。现在全天下,能比得上严青的,莫过于高高在上的皇帝了,要是能成为后宫妃子,那位正宫之主谁都知道是个不能生的,自己将来入了宫,只要生下皇子,有太后娘娘为她撑腰,她又年轻貌美,难道还怕得不了皇帝表哥的宠爱,说不定将来能和太后娘娘一样……那也是有可能的。   郑雨晴越想越是心动,连带着看向皇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异样的情愫。   “表哥身上的袍子脏了,不如先随雨晴到前面的楼中稍坐片刻,雨晴这就派人去取干净的衣服来,给表哥赔罪。”   皇帝现在衣衫下摆湿了一小块,再要穿着这么件衣服,的确有些不妥。他今日出来,穿的是常服,若是换一件也并无大碍。今日他只是陪着太后出来恭贺郑太夫人寿诞的,自然也不可能带上换洗的袍子。听到这位郑姑娘这么说,微微颔首,跟随着郑雨晴,径直朝着旁边的小楼走去。   那小楼之中布置古朴典雅,屋中的桌案上摆了几样酒水点心和时令的新鲜瓜果。小楼背后是一片清幽竹林,前方是开阔湖面,有微风拂面,的确是一处休憩的好地方。   “皇上,这是茗玉轩新出的酒,您尝尝看,可合口味?”郑雨晴迎着皇帝进了小楼内坐下,莹白素手执着桌上酒壶,笑盈盈地往白玉杯内斟了酒,纤纤十指捧着酒杯,送到皇帝面前。   只是还没递过去,旁边的内侍便先一步接了过去,手中捏了根银针,在白玉杯中盛的酒液内试了试,待见到那银针没有变色,才将酒杯送到了皇帝手中。   郑雨晴咬了咬唇,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是颇有些忿忿不满,这太监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会害陛下不成。等将来她成了宫妃,看这些人还敢不敢这般轻视她!   其实内侍倒也不是怕她下毒,只是一直以来,皇帝的膳食都是要以银针试探,方可入腹的,绝不是仅仅针对于她。   这茗玉轩新出的酒确实不错,虽然比不得宫中御酒,却也另有一番香醇滋味,皇帝赞许了两句,又饮了几杯,郑雨晴心情这才好转了些,在旁边继续替他斟酒。   这茗玉轩的酒虽好,后劲却是颇有些大。皇帝一连饮了七八杯,再加上湖面微风熏人,顿时有了几分醉意,这阵子琐事颇多,他也好久未曾这般放松过了,手肘支撑在桌子上,有些疲倦地揉着额头。   “皇上可是乏了,不如去后面的榻上躺一躺,雨晴替您按一按头可好?”郑雨晴放轻了声音,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皇帝酒量本就不高,这会儿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也不甚清楚,只以为身边这人是宫内服侍的宫女,便含糊着嗯了一声。由着内侍和郑雨晴将他扶进了屏风之后的矮塌上,躺在榻上,闭目休息。   郑雨晴半跪在皇帝身边,替他将头上的玉冠轻轻取下,搁在旁边的花梨木矮桌上。   窈窕玲珑的身子稍稍前倾,纤长的手指覆在男人额头两侧,动作灵巧地替他按揉着,按了几下,皇帝绷紧的眉宇渐渐舒展了几分。   的确不是郑雨晴自夸,在这推拿按摩一道上,她倒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说起来,还多亏了太后娘娘,这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头疼脑热,腰酸腿痛的,为了能讨得太后欢心,郑雨晴的母亲特地找了一位老师傅过来,教了她这推拿按摩的功夫,如今便是同那些个专门伺候的宫人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郑雨晴按了几下,余光扫到还杵在旁边的内侍,心中不喜,面上还是笑着道,“公公先下去吧,陛下这边我来照顾就好。”   内侍躬身站在矮塌旁边,见到这位郑姑娘主动服侍的殷勤模样,哪里还能猜不出其中关窍,他们这些身边人,都心思活泛的很。想着这郑姑娘既然是太后亲外甥女,皇帝又是这般默许她留下的态度。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这后宫之中几乎就没怎么进过新人,前段日子,太后娘娘正催着皇帝选秀女呢。   瞧着皇帝这默认的态度,对这位郑姑娘倒像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且这郑姑娘又生的花容月貌,也就比起那位不可提及的夫人稍稍逊色一些,但在京城女子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姿容了,讨皇帝欢心也实属正常。又有太后娘娘在,郑姑娘若真想进宫伺候,恐怕也只是迟早的事儿。即使他没想着有意讨好奉承,却也不好得罪了这位未来的贵人。   内侍稍稍犹豫了一下,笑着躬身道,“那就有劳姑娘了。”随后往后退了几步,十分知趣地退到了屏风另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往那屏风那边打量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头忽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子惊呼声。   内侍动了动耳朵,噫,难不成,陛下光天化日的就要在此……   不过,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伺候着,温香软玉在旁,这男人嘛,哪里经得起撩拨。他自己虽然不是完完整整的男人了,也十分能理解陛下。   虽然白日做这事儿稍微有点那啥,但陛下如今可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他的,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人敢乱说。   说起来,陛下的活春宫,他这还是头一次听呐……   内侍正在心中暗搓搓地腹诽着,就听得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裹挟着风声飞了过来,正正好砸在了那面黄杨木屏风之上。   也不知道扔出来的力道是有多大,直接砸的那屏风都跟着晃了三晃。   “哐当”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下一刻,便听到一个怒不可遏的熟悉声音,跟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小李子,给朕滚进来!”   站在外面的内侍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坏了坏了!   听陛下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小李子哪里还能听不出来,陛下这是动怒了!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一转过屏风,便见那位如花似玉的郑姑娘,本来是跪在矮塌上的,替皇帝揉捏额头的,这会儿却歪着身子斜躺在地上,正捂着嘴嘤嘤低泣着。轻软的衣衫有些凌乱,因着侧躺在地的姿势,胸前衣襟松开了些,露出嫩豆腐似的玉白脖颈和一截嫩黄色的小衣细带,窈窕有致的身子更是因着哭泣轻轻起伏着,万分惹人怜爱。   就连小李子这无根之人,这样的美色当前,都忍不住悄悄多看了一眼,不过他也就只能看看了,很快便收了心。   只暗暗奇怪着,也不知这位郑姑娘是怎么惹怒陛下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当前,嘤嘤低泣的娇俏模样,竟也没能平息陛下心中的怒火。   “狗奴才!谁让你擅做主张的!”   皇帝从榻上坐了起来,快速合上被女人挑开的衣襟,俊美的脸上早已是铁青一片!   小李子这会儿便是再蠢,也能知道,皇帝这分明是不喜欢这位姑娘啊!都怪他一时糊涂!方才看着皇帝默认的态度,还以为是中意的,这才想着有眼色些,主动退出去。可看现在这样子,皇上说不定要以为他是被这位郑姑娘买通了,才会主动退出去方便郑姑娘行事。   想到这里,小李子脸色顿时煞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皇帝心头怒火未消,抓起旁边矮桌上的一个白瓷杯,直接就朝着他跪着的方向扔了过去。   那白瓷杯飞快擦过小李子的额角,从他的脸旁边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要是被那杯子直接摔在脑袋上,少不得要头破血流,砸在关窍处,一命呜呼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皇帝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看在小李子平日里伺候的还算尽心的份上,并没有下死手。   小李子被砸的额头红肿,却不敢伸手去摸,冷汗淋漓地趴跪在地上,庆幸捡回了一条小命。以后可得记住这个教训,万万不能再这般自作主张,惹怒陛下。   皇帝皱着眉,目光嫌恶地瞥了一眼斜躺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女人。   他不过是喝了几杯酒,在榻上躺着休息了片刻,正在梦中,忽然觉得有只软滑的手伸进衣襟之中,故意挑逗。   前些时间因着身上的伤,他许久未曾宠幸过宫中嫔妃了,清心寡欲了许久,被一具馨香的身体这般贴着,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向不是纵欲之人,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么几下,就起了什么反应。   一睁开眼,竟然这位胆大包天的郑“表妹”。心头便是一阵火起!   这种男女欢好之事,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男子占便宜的一件事。要换成是贪恋美色的一般男人,遇到了这种美貌女子主动勾引的美事儿,最多也就惊讶片刻,温香软玉在怀哪里会舍得推开,自然是顺水推舟成了这般好事。一晌贪欢,最后再拿醉酒当做遮羞布,来掩饰苟合之事,以后说不定还能传成一桩风流韵事。郑雨晴或许便是这般打算的。   但很可惜,有极少数男人并非如此。   皇帝便是其中之一,他这个人,生平最恨被旁人算计!   身为皇家子弟,即使是未登基之前,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也有不少,但他对这些个都生不出什么好感来,随便就能被一个女子蛊惑的,大多都是那些荒淫无度的君主。身为一个明智的帝王,自然不可能轻易被蛊惑。   如今在这种床笫之私上,差点被一个弱女子算计得手,他怎么可能不恼怒!   便是他要找人寻欢,只要一声吩咐,自然有无数美貌女子送入后宫之中任他挑选。哪里需要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自作聪明设下计谋,自荐枕席了!   皇帝眉间越皱越紧,看也不看郑雨晴那边,只不悦地瞥了眼跪在地上,正瑟瑟发抖的小李子,怒斥道。   “还不将人拖出去!”   “是是是!奴才遵命!”   小李子听了皇帝这话,如蒙大赦,连连又磕了三个响头,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伸手便去扯躺在地上的女人,要将人拖出去。   废话,陛下能不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万幸,现在,他可得严格地按照陛下的吩咐来,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一把!   谁知才刚碰到那女人的胳膊,郑雨晴忽的甩开他,冲到了要下床的皇帝身边,抱住他一条腿,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望着他,梨花落雨状嘤嘤哭泣。   “陛下,雨晴是真心爱慕您,一时情不自禁,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陛下,求您原谅雨晴这一次,雨晴再也不敢了。”   爱慕?   呵,当他是蠢货吗?   皇帝心中冷笑一声。   他记性可不差,月余之前,这位郑姑娘可还妄想着嫁给阿青做继室,做国舅夫人的。   怎么,现在是瞧着国舅夫人做不成了,便想到来勾引他了,顺便捞个皇妃当当?   想的可真美!   这种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之人,便是有几分美貌又如何,他根本不屑于迎进宫中!   皇帝不耐烦地一脚踢开她。“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朕今日且饶你一命!”   今日是既然是郑老夫人的寿宴,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把好好的一桩喜事给弄成笑话,让太后娘娘面上无光。   “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将她拉出去!”   小李子见状,赶紧奔上前,将人拽住往外拖,他力气好歹还是比郑雨晴大多了的,方才是不够谨慎,这才让她逃开了。   而郑雨晴,早在皇帝踹开她的时候,脸色煞白一片。   怎么会这样,她一向自诩容貌过人,比宫中的几位贵人都要略胜一筹,陛下怎么可能丝毫不动心……   她今日,连自己的清白都赌上了,本以为就算陛下醒来,美人在怀,也不会拒绝,到时候她便可以心想事成、一步登天。   可她都这样主动了,这位陛下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柳下惠再世怕也不过如此了。   联想到陛下自登基以来,还未纳过新妃。   后宫之中妃子寥寥几人,皇后多年未孕一无所出,皇上至今也只得了一个贵妃所出的皇长子,便再无所出。   郑雨晴忽而心中一惊,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难不成,陛下其实是身体上得了什么难言之隐……   ————   那日皇帝借着身体疲乏的缘故,很快离开了。   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虽然外面的人不一定知道,太后娘娘却通过郑府得知了这个消息。其实若是皇帝有意,她倒是有意让郑雨晴进宫给自己做个伴。   但既然皇帝对她明显不喜,亲生儿子自然是比外甥女要重要的多,即使太后有意让儿子开枝散叶,也得纳儿子喜欢的姑娘进宫才是。   太后娘娘考虑两日,索性下了一道懿旨,直接为郑雨晴指了一桩婚事,彻底断了她的心思。   那刘侍郎家的公子哥儿,不过是一介五品小官,郑雨晴本是要打算当皇妃的,哪里看得上这种人,虽不得不领旨成了婚,婚后却颇有些意难平。成婚初始,刘公子还因她容貌美丽暂且容忍,到后来见她一直不冷不热,心思便也渐渐淡了,纳了个善解人意的良妾,和这位正室夫人却是渐渐相敬如冰了。   ————   采选秀女一事,便在太后的催促之下正式纳上议程。即使太后不催,那些个朝臣们也要坐不住了,怕是再过几日,便要纷纷上折子求皇帝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好在皇帝也没有拒绝,守孝期一满,就正式下了旨意在民间征选秀女。   经过三轮筛选,最终皇帝钦点,留下九名女子,封了两位婕妤,两位美人,一位常在和四位采女。   皇帝白日处理政事,每月雨露均沾,倒也不特别偏宠于何人。   数月之后,有位江采女成功怀上龙种,次年生下二皇子,刚出娘胎,皇后便说动皇帝,将这孩子抱养在了名下,记做嫡子。至于江采女那边,因生下皇子有功,升了嫔位。   皇后望子成龙心切,谁知这二皇子却是天资十分普通,远远不能与聪颖的大皇子相提并论。皇后恼他愚笨,背不出书,便罚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用藤条抽手心,二皇子因为惧怕养母责罚,本来还算活泼的性子,变得越来越胆小内向。   皇后见他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深觉这个儿子不争气,心中越发气急败坏,到后来愈演愈烈,每每稍有不满,便私下虐打,年仅四岁的小皇子胳膊上布满青痕。直到有一日无意之中被皇帝撞见,皇帝勃然大怒,大骂皇后蛇蝎心肠,下旨禁足皇后半年,宫中一切事宜交由贵妃管理。   皇帝将二皇子送还江嫔身边,由她这个生母亲自照顾,原以为二皇子会慢慢恢复好转起来,谁知几日之后二皇子偶感风寒,因为身体之前被虐=待太过孱弱,且病中噩梦连连,竟是没挨过去,很快便去世了。   亲生儿子好不容易回到身边,还没来得及尝到母子重逢之喜,孩子却陡然撒手离开人世,江嫔痛哭了整整三日,最后晕死过去,大病一场。   皇帝心中亦是大恸,深深后悔当初不该将孩子交给皇后,否则二皇子也不会如此早逝。在二皇子灵前枯坐了一宿,看着小孩子可怜的尸身安静地躺在棺材之中,再也没法开口叫他一声父皇,一夜之间,竟是苍老了几岁。   半月之后,皇帝在朝堂之上,称大皇子机敏睿智、仁德兼备,适合为储君人选,正式宣旨立皇贵妃所生的大皇子为太子。   皇后得知消息,气的将坤宁宫殿内砸了个遍,急火攻心,当时就喷了一口鲜血。   太医诊完脉,一副副汤药喝下去,皇后的病状却没有半分好转,反倒生出肌肤溃烂之症,奇痒无比,身上布满了红肿疹子。   贵妃一时大惊,派人彻查后宫,原来竟是江嫔买通下人,在皇后药中下毒。   被抓到皇后面前之时,江嫔面上无半分惧色,看向皇后的目光中满是怨毒,眼中竟是流下两行血泪来。   “你可知,麟儿临死前都在做噩梦,一边哭一边喃喃念叨,“麟儿乖乖听话,母后不要打,麟儿痛,母后抱抱。””   “你既然不喜他,又为何当初要从我身边夺走他!他把你当做亲生母亲尊重亲近,你却好狠的心,竟是百般虐待于他!”   “你这该死的毒妇!都是害死了我的麟儿!今日这都是报应,报应哈哈哈!”   “这□□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就是要让你饱受折磨而死,要比我儿痛苦上一千倍一万倍!”   江嫔说完这番话,皇后已是目眦尽裂,正要派人严刑逼问她解药之事,江嫔却是面上浮出一抹诡异而又幸福的微笑来,喃喃了一句“娘帮麟儿报仇了,这便下去陪麟儿。”便直接咬牙自尽了。   皇后气的又一次毒发,宫女只得用麻绳缚住她的手脚,才能让她不去乱碰,全身肌肤奇痒无比,一时像是被无数小虫在啃噬一般,一时又像是尖锐的刀子刺进每一寸肌肤,偏偏又半分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咬着牙忍受下来,每次毒发,简直犹如人间地狱。   不过三四日时间,还没等御医那边研究出解药,躺在床上的皇后已是消瘦的不成人形,全身上下布满了脓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异味,连伺候的宫女都不愿意接近了。   老夫人年岁已高,却还是强撑着进宫去见了她一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那么盼望有一个孩子,偏偏从人家手中夺来了却不懂珍惜。   老夫人只劝她,如今太子已定,便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养病,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福。   皇后经历了这几日折磨,目光早已呆滞,像是死过一遭的人,听着老夫人在旁边絮絮低语,不知怎么,想起了二皇子刚出生的那时候,又软又白的小胖孩子,生的十分可爱,将他抱在怀中,还会咧着嘴冲她傻乎乎的笑。   她那时候,是多么喜欢这个孩子啊。听他哭一声,心中就纠成一团,生怕他困了饿了,又或是哪里不舒服了。   他十一个月大的时候,第一次能站起来,每一次学走路,她总是忍不住张开手护在他旁边,生怕他跌了撞了摔跤了。   一岁半的时候,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奔进自己怀里,张着胖乎乎的小手,亲昵地搂着她的脖子,撒娇要娘娘抱。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   是他两岁半都不会数数字,还是直到三岁都背不下一首诗开始的呢。   慢慢的,随着年岁增长,她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对他平庸的资质越来越不满。每次不满,她对他的喜欢便减少一分,对他的痛恨便增多一分,痛恨他为何天生这般愚钝,为何不能像大皇子一样,天资聪颖,万事一学就会。   不管她怎么教,他再怎么努力,都是学的慢吞吞的,她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渐渐变成了一次次可怕的惩罚。   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害怕她,不再亲热地唤她娘娘,而是变成了疏离的母后。每每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惊惧,因为怕犯错,怕鞭子再一次地抽下来。   她对他失望透顶,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却在临死之前,还在梦中盼着她能变回去,能再像以前一样抱一抱他。   她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恶毒之人,哪里还有脸去面对他。   江嫔说的没错,她该死!   这些都是她该得的报应!只是她一辈子也还不清了,再怎么报应,那个孩子却永远也回不来了……是她毁了他……   老夫人离宫之后,再一次噬心灼骨的毒发折磨开始时,皇后忽然攥紧手中藏了许久的银簪,一个用力,狠狠刺进脖颈之中。   泪水自她紧闭的双目中,缓缓地流了下来。   即便是死了,她也再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   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小太监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上,声音中满是慌张。   “禀陛下,皇后娘娘她,薨了。”   皇帝手中一颤,握着的笔杆掉了下去,砸在准备批阅的奏章上,在干净的纸面落下一团乌黑墨迹。他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只怀疑是听错这小太监的话了。   直到那小太监再次重复了一遍。他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听错。   他与皇后少年夫妻,相处十余载,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温馨甜蜜的时光。只是过去太久,久到他都快记不住了。   尽管这些年来,两人关系越来越恶化,他却没料到,皇后会走的这样早。   浑浑噩噩地随着众人走近皇后寝宫,榻上的人尸身早已冰凉,平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那张曾经温和柔美的脸,早已被病痛折磨的变了样,脸上犹带着悲戚之色,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痛苦。   孩子,妻子,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   而他身为孩子的父亲,身为妻子的丈夫,原本可以从一开始就阻止这一切悲剧,只可惜,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国事之上。他记住了自己为人君的身份,却忘记了自己为人父、为人夫所该承担的责任。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帝位孤寂冷清的可怕。   皇后薨,众人皆以为,皇帝会将太子生母——贵妃娘娘册封为后。   谁知,皇帝却并没有这般做,后位一直空悬。皇帝没有再娶,也没有另立。   太子十六岁大婚过后,在帝位勤恳了十多年的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不顾众臣反对,执意退位,削发出家,游历天下,开始了修行之路。   太子登基之后,封太子妃为皇后,迎贵妃娘娘为圣母皇太后。   新帝贤能,以宽厚著称,恭俭爱民,以德治国,广纳有识之士,知人善任。又体察民勤,薄收赋税,整饬纲纪,开创了天启新一代繁华盛世,百姓皆安居乐业,国家太平,天下归心。 作者有话要说:  帝后虐完了,后面还有个番外就是将军和楚楚养娃日常啦~ 新开了篇现代穿越文《文坛女神的豪门日常》~女主穿越到私奔未遂的新娘身上,和大boss的豪门婚后甜宠文~求妹子们收藏支持~~ 本书由 消失的糖果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