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要暖床否? 作者:拾夏   【宜室宜家】   001卖鱼丫头   柳小桃时常觉得,自己,是一株桃花,开在金鹗山最清澈的溪谷边,四处,都是荡漾的水波。   阳光隔着涟漪洒下,绚烂的打着转,暖意如流,似一阵阵的抚摸,从自己的脖颈,到脚尖,婉转,流连,那般不舍,那般温柔,那般飘然,那般……额,好色?   “小桃,你个臭丫头竟然敢在干活当口睡着了,起来,客人来了!”一阵咆哮般的怒吼震得柳小桃耳膜发痛。   揉捏着倦意而沉重的眼皮,柳小桃挣扎着坐起身子,看着这方才如水般温柔的抚摸竟然是来自这薛老头给自己丢过来的一条尚还活蹦乱跳的鲶鱼,就是一阵阵的恶心。   手腕一转,就是提起着活动在自己肚皮上的大鲶鱼,往那木盆子里一丢,鱼得水,欢快异常,可是这卖鱼的薛老头却是呀呀的就叫开了,“你个臭丫头,这是人家钱管家刚选好的大鲶鱼,你倒好,又给老子丢回去了。”   柳小桃扬扬身子,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的说道,“抓鱼还不简单。”   说罢,就是一欠身,手就是直直的插进了这满是活鱼的大木盆里,看准了,一捞,就是准确无误的又是捞起了方才那只“好色”的大鲶鱼,伸手往这叉着腰看着好戏的薛老头身上一丢,就道,“诺,你的鲶鱼。”   这可是真本事,这喧闹的菜市场一下就是响起了阵阵的喝彩声,就连这猪肉荣,都是忘却了这手里还紧紧握着的菜刀紧锣密鼓的鼓着掌,活活的,甩了这买肉的王寡妇一脸的猪肉屑。   薛老头却是不甘,啐了口痰,依旧是骂道,“臭丫头,就知道显摆。”   柳小桃嘿嘿一笑,薛老头嘴里总没有什么好话,可是柳小桃知道,薛老头,只怕是少数真心关心自己的人,更是那个,替自己的好战友养了十三年女儿的人。   那年,自己三岁,正是开始记事的年纪,可自己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爹爹,死在了千里之外的战场上。   第二件,就是自己的娘亲,在得知自己丈夫死讯的第二天,就和别的男人跑了。   第三件,就是这好不容易以一只左眼为代价,从战场上活着爬回来的薛老头,到了自己家来,指着自己说,“女娃,不怕,以后,就跟着老头我重操旧业,去市场卖鱼吧。”   这鱼一卖,就是十三年。   柳小桃爱偷懒,薛老头就骂,骂完了,依旧买糖给自己吃,隔壁铺子卖肉的猪肉荣,也对自己很好,还有对面卖菜的李婆婆,市场常客,人称“砍价玉罗刹”的王寡妇,都是日日操心着自己的好人。   只是这几天,这几个人,操心的事情,似乎,有点过了。   “诶,小桃,你看,你快看,哎呀,你快看呐,那不是前几日一直来找你的年轻公子嘛,喔唷,真是一表人才呐。”王寡妇边说,边是抹了一把这满脸的猪肉屑,柳小桃猜,她应该会带回去,炒盘菜的。   “是啊,不知道有没有娶妻呢,要是娶妻了,小桃你去做个妾也是不错啊。”   “凭啥要咱小桃做妾啊,是吧,小桃。”猪肉荣哈着腰,嘴里的哈喇子都快留下来了,眼巴巴的看着柳小桃。   柳小桃单单瞥了这猪肉荣一眼,听小道消息说,这猪肉荣暗恋自己好久了,如此一来,该不会是真的吧。   “去,去,去,该干嘛都干嘛去,小心老子剖鱼刀可不长眼。”薛老头说着,又是对着这案板上的鲶鱼鱼头狠狠的切了两刀,柳小桃真是担心,这钱管家,可是向来爱吃整鱼的。   众人憋着嘴,又是忙着生意,各自叨念了两句,回了摊子,眼里,却还是仔细盯着这年轻公子和这小桃姑娘是否会有一些花前月下的进展。   柳小桃皱着眉,看着这远处摇着雪白纸扇,身穿雪白长衫,头绾白色缎带的丰伟神貌的翩翩公子,头一偏,有些惆怅,这人,可是莫名其妙的出现,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缠了自己好几天了。   “那个,”柳小桃边说,就是边挠着头,好些天没洗头了,挠着挠着,竟然挠不动了,看着越来越近的白花花的公子,就是欠身对着薛老头一道,“要下雨了,我回家收衣服。”   说完,就是飞也似的跃过这装鱼的大木盆,踏着草鞋,一闪,就是闪进了人群里。   “哪里要下雨了?”薛老头抬头,看了看这正午的烈日正挂在头顶上,忽而明白了什么,只是“呸”了一声,又是忙活起来。   这白花花的公子也是不懈怠,看着柳小桃一溜烟的跑了,就是提着裤腿就开始追。速度极快,如一阵风似的扫过,这集市本就人多,这白花花公子一卷,几许烟尘,鸡飞狗跳。   这一旁仔细观着动静的王寡妇和李婆婆却是欢喜的捂嘴一笑,只是见了这薛老头仅剩的一只右眼一扫,捂嘴不说话。   柳小桃好歹也是跟着薛老头驾过渔船捕过鱼的,体力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这白花花公子却像是飞一样,凌波微步,没过多久,柳小桃就是被这公子堵在了一间僻静的小巷子里。   “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柳小桃话是哆嗦,可是气势却是卯足了劲的要盖过这跑了这么久,气都不带喘的白花花公子。   “那个……,”被柳小桃这么一问,这白花花公子反而是扭捏起来,眨巴着眼睛就是对着柳小桃就是道,“恩人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柳小桃一愣,眨巴眨巴眼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斯,美艳胜过女子的白花花公子,不自觉的凑近了些,突然一伸手,就是抚上了这公子的额头,语重心长的说了句,“这位公子,你莫是记错人了,或是像那戏本子里说的,失忆了?”   反反复复好几天了,这白花花公子总是追着自己喊着“恩人”,可是柳小桃挠破了脑袋都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发了这么大的善心救人于危难之间呢。   且不管这柳小桃的思索回忆,这白花花的如玉公子却是叨叨念念起来。   “那日在下行至金鹗山,遭遇强盗,身上银两被抢也罢,可那盗贼,却还生生要夺了在下性命,好在恩人及时出现,虽然当时在下昏昏沉沉,看不真切,可是恩人一剑凌虚,横空而起,以一敌百,救了在下,此番恩情,在下怎生能忘。”   一番文绉绉的感恩词说得柳小桃是一个头两个大,皱皱眉,又是摇头晃脑的学着这白花花公子的语气回道。   “某日小女子凑巧上山偷懒,遭遇一只大花狗,抢了我的果子也罢,可那大花狗,还要生生的夺了我的大鲶鱼,好在一声哨响及时响起,虽然我当时气气恼恼,却跟着去,看着一群大汉扛着大砍刀就是牵着那大花狗离去,隐约间,看着草丛中有一个人,虽然看不仔细,嘿,我一个石子丢过去,那人挣扎了几下,才是醒来,看着我那怨念的眼神,小女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说完,又摇摇头,懒洋洋的看着这白花花公子,斜眼道,“这个月来,我就这一次上了这金鹗山,还是被一只狗抢了东西,怎么,会是公子你说的恩人。”   本以为此事就了,柳小桃挽了挽这衣袖,却是听得这白花花公子一声击掌,万分激动的喊道,“果真是恩人你。”   “哈?”柳小桃再次侧目,几番无语。“我……,”柳小桃正欲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这个太过善良执着的少年,却是听得对着街市那边的巷道口传来一阵阵男子的低声威胁的声音。   “别叫,再叫,大爷就将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好一声有水平的威胁,此话一出,本来还隐隐约约可以辨析的女人求救声就是戛然而止。   柳小桃一直相信,巷道多乱事,像这位白花花公子的单纯孩子,毕竟,还是少见的,啧啧啧,看来,又是一遭绑架威胁,亦或是贪图美色?   想到美色,柳小桃先是下意识的将衣襟紧了紧,末了,却是回神,摸了摸自己右边眼睑旁的桃花形胎记,这胎记,打娘胎里就有了,如此嫣红夺目的胎记,不知吓坏了多少人,柳小桃松了口气,好在,自己没什么美色可言。   本是放下心来,可是这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和拖拽声,却是表明,这劫财劫色的粗汉子绑着那小美人往这边来了。   柳小桃深吸了一口气,第一反应,就是躲在了这白花花公子身后,哆哆嗦嗦的说了句,“你……你是个男人,你……你要保护我。”   这白花花别的不说,就是够义气,听闻,更是一副男儿气概的就是叉腰挡在了柳小桃身前,更是补上一句,“恩人放心,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白花花公子说罢,四下又是一看,好在这巷道虽然直来直去的死胡同,可是这墙角却是摆着一筐筐竹筐,也不知是来装什么的,叠起来,也有一人多高,白花花拉着柳小桃就是侧身躲在这竹筐后,又是强调了一句,“恩人放心,有我呢。”   不知觉的,柳小桃只是冒了些心虚的冷汗,不过,此番此景,这个恩人不当白不当。   说话间,这十米开外的巷道口就是进来一个膀粗腰圆的大汉,身上,还是扛着个不停在蹬着小脚在挣扎的年轻女子。   002巷道色狼   柳小桃一惊,又是畏畏缩缩的贴着这白花花公子更近了,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除了鱼,我再也不杀生了,保佑保佑。”   本以为该是场激战或者是刀光剑影的江湖恩仇,可是这扛人的汉子却似乎看不到白花花和自己一般,麻利的就是将这肩上的女子一把丢在地上,那动作,真叫行云流水,训练有素。   “你,你不要乱来啊。”这美人有如惊慌的小白兔,一声声得,听得柳小桃心都要滴出血了一般。   “哼哼,”这汉子如狼似虎,对着这小白兔,伸出舌头哧溜一圈舔了下这泛着死皮的大嘴,俯身,伸出这油光闪闪的食指,挑起这美人的下巴,就是淫笑道,“小美人,我要是不乱来,我绑你来作甚?”   这汉子说罢,就是要伸手去解这小白兔的衣襟。   “走开,走开。”小白兔垂死挣扎。   “来嘛,别怕嘛。”这恶狼毫不留情。   眼看着,这小白兔的衣襟就已经是大敞开来,这粉嫩粉嫩的香肩就是隐约可见,柳小桃好奇的微微探出半个头,嗯,这美人的肚兜,是正红色的。   美人呜咽,恶狼无情。   就在这汉子搓搓手,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这巷道口又是传来一声呵斥,“谁在那?”   这一声呵斥,中气十足,义正言辞,引得这汉子手就是一颤,本来在手里的那美人的外衣也是应声落下,可是却是不怕死的回身喊了一句,“谁敢在哪里坏大爷好事?”   “哼,”这喊话的人却是冷哼了一声,大声吼了句,“这里是镇远候侯府的后院巷道,我主子,正是这镇远候侯府的世子,你说,敢不敢坏你好事?”   “哼,”这汉子不知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是活腻了,反而跟着冷哼一声,恶狠狠的回道,“我不信,喊你家主子来。”   躲在白花花公子身后的柳小桃心里更是乱如麻,这真是,越来越乱了,只是趴在这白花花的背后,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咱们还是想办法,逃吧。”   “恩人放心,”白花花胸有成竹,“不归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这孩子脑子不好使,绝对的,柳小桃当下立断,可是又是动弹不得,自己若是出去,岂不是找死,就让躲着吧,祈祷,他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当柳小桃进行着第十七遍默念的时候,凌空却是响起一声,“听说,阁下找我?”   人未至,声先到。   柳小桃只觉得,这声音似乎,就真是天上传来的一样。   果不其然,这话音刚落,这凌空就是一道清影而过,衣袂生风,好一招踏雪无痕,这身影微微落地,不卷起一丝尘埃,折扇一打,簌地脆响,风度绝伦,这回身一转,眼带厉光,对着这汉子就是道,“是阁下在找在下吗?”   “小侯爷,救我啊,救救紫烟啊。”这小美人见了这从天而降有如天兵天将的小侯爷,就是一阵激动,连着衣衫散乱如斯都是不管,小肩一抖一抖的,就连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花花都是把持不住,偏过头,不去看。   “怎么了?怎么了?英雄救美?”柳小桃好生亢奋,伸着脑袋就是要去看,却被这白花花硬生生的给塞了回去。   “恩人别乱动。”白花花如斯说道。   都喊恩人了,还说别乱动。柳小桃瘪瘪嘴,耳朵却是竖得尖尖的。   “小侯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紫烟啊,是醉花楼的紫烟。”这小美人语气里每一丝的颤抖似乎都是精心策划过的一般,黏黏糯糯,引人怜惜,只让人觉得,这撒手不管的,都是禽兽。   醉花楼,柳小桃知道,薛老头可喜欢去那里送鱼了,那里似乎都是一群家里穷得响叮当,连衣服都穿不满,只能坦肩露背衣不蔽体,天天在楼上喊着“大爷来嘛”的可怜姑娘,啧啧,原来这两人,还是熟人啊。   “莫白,”这小侯爷只是冷声吩咐着这刚才喊话的小厮,“给她两百两银子,让她不准再踏进这侯府方圆十里。”   “小侯爷,您当真这么狠心,我是紫烟啊,那日你还说我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女子,你说要娶我的,如何,你现在模样变了,这对我的心,也是变了吗?”   这姑娘喊得让人心碎,可是这小侯爷却心如磐石一般,丝毫不动摇。   “三百两,再不多了,莫白你看着办。”这小侯爷说完,却就是决绝的拂袖而去,留下这世上最温柔的女子,散着衣衫,瞠目结舌,哑然失语。   不仅这女子,就连这方才动手动脚的汉子都是呆了,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又是指了指这离去的小侯爷,“他……,”最后,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这哭都哭得十分妖娆的紫烟,道,“你……。”   “嘿嘿,”这叫莫白的小厮撇嘴斜斜一笑,小小的个子,拍了拍这汉子的肉球一般的膀子,道,“这戏演的,挺辛苦的吧。”说罢,又是从兜里掏出三张银票,往这两人跟前一洒,就是对着这几乎半裸的紫烟冷言讥讽道,“穿得这样少,留下这些钱买被褥吧。”   说罢,这莫白也是摇着身子,几分得意的出了巷子,跟上了这早已走远的小侯爷。   明明是夏日,这紫烟却是冷得打了个寒颤。   “姑娘,我这……,”看着这莫白小厮走远,这汉子却是摇身一变,成了个憨厚老实的模样,蹲下身,一张一张的捡起这银票,手一摊,对着紫烟又道,“这工钱,怎么算?”   “算,算,算,算个头啊算。”紫烟恶狠狠的说道,又是将这衣服紧紧一裹,不让这汉子占到丝毫便宜,瘪嘴说道,“真没用,连个戏都不会演。”   紫烟心里好生无奈,本来好好的一招英雄救美,好则能惹那小侯爷怜爱,进府做个妾也是好的,起码衣食不愁了。   再说,这风度翩翩的小侯爷可是比那某些肚满肠肥的恩客好太多了,再差,哎,紫烟掂了掂手里有些分量的银子,再差好歹也捞了点银子了,三百两,哼,还不够自己一个月花的呢,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哪个不要钱。   紫烟偏头,看了看这缩着手的汉子,又是给了一记白眼。   这汉子更是无奈,“可,可俺也真没干过这档子事啊,你说,这……这叫什么事嘛。”   两人不断地争执着,可这汉子明显说不过这伶牙俐齿的紫烟,立马就败下阵来,灰头土脸的拿着三钱银子就走了。   可是这一直躲着的柳小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了,这紫烟,合着是在演戏啊,演什么不好,偏偏演这等脱衣露肩的戏码,真是不值。   柳小桃被白花花一直护着,动都不敢动,身子都麻了,等着这紫烟也是裹着衣服走出了巷道,这本就僻静的巷道显得更加静谧了,才是伸手扯了扯这白花花的衣角,道,“咱们可以出去了。”   白花花听话的让开身子。   许是中午只吃了半个红薯的缘故,柳小桃这才抬起右脚,却是觉得脚一麻,竟然是动弹不得,这脚就是这般悬在空中,僵住了。   “恩人怎么了?”   “我……我,”柳小桃咬牙切齿的才是吐出一句,“脚麻了。”   “我帮恩人敲敲。”且不知这白花花公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明明一副公子哥的打扮,却是甘愿的蹲下,真是要伸手替柳小桃敲腿。   “不用了,白公子,我,我当真不用了。”柳小桃急的就是连连摆手,莫说这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两人足够开放,这自己穿着草鞋的臭脚丫子,哪里能让一个富家公子捧着。   柳小桃咬着牙,拖着这麻成木头一般的右脚在地上跺了两跺,挤出几分笑道,“白公子,你看,我没事了,真没事了。”   说着,柳小桃只是想要早早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拖着这半残废的右脚就是朝着这巷口挪去。   “恩人,我不姓白,我姓龚。”白花花还在后面碎步跟着解释道。   真是麻烦,柳小桃挤挤眉,心想,本姑娘就没见过你,谁管你姓白姓黑,应和了几声,“甭管姓什么,白公子,你得回家了不是,你看,天色不晚了,你爹娘一定在等着你回家吃饭呢。”   “恩人,我爹娘在徐州看管米庄生意呢,远得很,操心不到我。”白花花很是单纯,一问一答的,很是认真。   柳小桃摇摇头,还欲再说些什么,却是猛然反应过来,顾不上这半瘫的右脚,就是回身看着眼前这个白花花,张口问道,“你姓龚,你家在徐州开米庄,难不成,你就是传说中那私逃出来的龚家米庄的少东家龚什么寿?”   “在下龚本寿,见过恩人。”   这白花花一拘礼,柳小桃又是觉得一阵晕眩,龚家米庄什么概念,那可是自己和薛老头卖一辈子的大鲶鱼都买不起人家一块地皮的大户人家,柳小桃再一看这这白花花,当真是白花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那一瞬间,柳小桃就似乎看到了小渔村里,那张婆婆的医药费,小屁孩狗儿的私塾学费,还有,那死了三天都没凑够银子下葬的孟老爷爷的丧葬费。   “恩人在想什么?”白花花,哦,不是,是这龚本寿晃着脑袋问道。   “我,”柳小桃回神,结结巴巴了几句,总算是理顺了,对着龚本寿就是道,“你,跟我回家。”   003县官也多事   浩瀚八百里洞庭湖,水波粼粼,渔歌荡漾。   傍晚,正是渔船陆陆续续打着吆喝回岸的时候,偶尔有鱼鹰掠过,搅起一圈圈的涟漪,泛开来去,使得这映照在水面上的余晖,也是跟着一阵阵的徘徊荡漾。   曾今,这是柳小桃最喜欢的时刻,夕阳暖暖,照在身上正好,行在这郊野乡间,出了这沟渠里时不时蹦出的小鱼,还会有衔着松子路过,匆匆回家奶孩子的小松鼠。   都说柳小桃太野,可怪只怪,这大自然,着实太美了,让人怎生忍得住不去赏阅同戏一番。   夕阳西下,拖得人影老长,柳小桃打着头,身后跟着龚本寿,阳光晒得人暖暖的,很是舒服。   “恩人,这鱼篓重得很,我能不能不背了。”身后的龚本寿背着四五个空鱼篓,就是叫苦不迭的。   这大户人家买鱼,都是几筐几筐的买,最近薛老头走运,这镇远候府采买的嬷嬷看上了自家的鱼,就是定下这辰时前,薛老头就送了五筐鱼来这后院门口,侯府的人拿了去,薛老头届时来收筐子就是,这买鱼的钱,月结。   方才,这柳小桃和龚本寿藏身的鱼篓子,恰巧就是这每日交由柳小桃收回家的自家鱼篓子,如今有个免费的壮丁不使,这实在,不像柳小桃的脾气。   恰巧碰上这也是收着摊子回渔村的猪肉荣,柳小桃低着头,悻悻的问了声好,实在是受不了对方这火辣辣的眼神,往这龚本寿身上靠了靠,才是意思意思的取下一个鱼篓子背着。   碎碎的念了句,“方才跑得这么快,力气却这么小,真是奇了。”   渔村笼统也就二十来户人家,不大,只是每到傍晚大家摆摊的,打渔的才是各自回了老窝,才是热闹了些,可今天的渔村,却是显得热闹得有些过了。   村口,密密的围着一伙人,看着身上的穿着,是官府的人。   是这猪肉荣又卖了死猪肉了?还是这王寡妇又去偷拔了别人菜地里的大白菜?柳小桃心里一紧,该不会是,这薛老头少斤缺两的事被发现了吧。这可是,柳小桃能够想到的最严重的后果了。   提心吊胆的往村口一步步的踱着,这还离着这人群十几步远得时候,却就是听得这狗儿指着自己大声的喊道,“小桃姐姐回来了。”   人群,立马就是一阵骚动。   柳小桃看了看着龚本寿,龚本寿又是不解的看了看柳小桃,耸耸肩,无解。   诧异间,却见得一个三十来岁的快班捕快就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讨好模样缀着手来了。   衙门衙役分三班,第一是皂班,给县官老爷站班和做仪仗队的,其次是快班,就是捕快。用于拿贼,破案和催租税的。第三是壮班,属于临时召集的民工,打打杂,危机状况时协助守城。   薛老头卖鱼前,也曾做过这壮班,在衙门也当过些小差事,告诫柳小桃唯一的一句就是,这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财莫进来。   所以,眼看着这笑嘻嘻的快班捕快,柳小桃心头却是打了个冷战。   “这位公子,可是姓龚?可是来自徐州?令尊可是姓龚单名一个质字?”这快班捕快对着龚本寿就是点头哈腰的道。   “正是。”龚本寿挺挺腰板,站得老直。   “哎哟,”这快班捕快一拍大腿,就似看到亲娘似得,背躬得愈发低了,只是道,“原来是当真是徐州米庄的龚公子,令堂可是找了您许久了,就等着您回去呢。”   这话一出,这村口的布艺百姓就似炸开了锅一个个的又是议论起来。   有人说,小桃运气真好,被这瞎了眼的龚家公子看上了,还追了好多天。   有人说,小桃这是点了炮竹了,这大户人家哪里会看上小桃这等渔村丫头,到时候,这为奴为婢的不说,做牛做马的,都算是走运了,要是摊上个恶毒主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戏本子里看多了,这人自然就想得多,但无论如何,大家都十分自然的认定了,这龚家公子追了柳小桃这么多天,一定,是有些想法的。   “不知这位姑娘是?”这快班捕快歪了歪头,打量打量了这简单的扎着及腰的长辫,一身布衣,穿着草鞋,脸上,赫然还有着一个红色胎记的柳小桃。   看到这胎记,觉得有些骇人,皱了皱眉。   “这是我恩人,叫……。”龚本寿挠了挠头,自己追着恩人追了三天,竟然都不知道恩人叫什么。   “姓柳,嘿嘿,我姓柳。”柳小桃憨厚的笑了笑。   “既然这样,那还请这位柳姑娘和龚公子一同到这府衙里好好歇歇,我家县官老爷说了,好菜好酒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龚公子过去了。”这快班捕快恭请着。   柳小桃有些犹疑,虽然这龚本寿口口声声的喊着自己恩人,可是自己连个龚本寿发生什么事的事情由来都说不清楚,若是这详细问起,自己岂不是吃了个瘪?   求助一般的向着村口看去,这无论是那只剩下一颗牙的卖菜李婆婆,还是那人小鬼大的狗儿,都是一脸期待的对柳小桃点着头。   一眼扫过去,柳小桃有些失望,薛老头并不在人群中,不然,他一定会挺身而出为自己拿主意的。   “走吧两位。”这快班捕快再次做请的姿势,龚本寿已经是背着手欲行了。   看着龚本寿毫不慌张的样子,只怕,这些趋炎附势的人的嘴脸,他也是见怪不怪了。   “我家老爹还没回来。”柳小桃随意寻了个借口,去那官家衙门地,还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喊自己做恩人的富家公子,怎么算,自己都怎么应付不来。   快班捕快要请的,也只是这龚本寿,可偏偏这龚本寿又是缠极了这柳小桃,自己也不得不赔笑,左劝右劝,好歹将这柳小桃哄动了。   只因,这县官老爷请吃饭喝酒,走的,也不是这府衙正门,这种事,当然,是要走后院的。   龚本寿命好,生下来就有个有钱爹爹,钱能买权,权能谋钱,虽然是在这隔着徐州十万八千里的巴陵城,可这龚本寿的待遇,却是顶顶的。   如今,龚本寿正身坐在这竹子做的人力小软轿上,摇摇晃晃,而柳小桃,只能跟在后头走着,心里却是在嘀咕,这薛老头往常这个时候早就是收了摊子回家煮红薯的,如今,怎么不在了?   行到这府衙后院时,天,已经是黑了大半了,隐约的看着些人影晃动,这快班捕快只说,这是特地来迎接这龚公子的。   柳小桃支支吾吾的应和了几声,只是跟着这龚本寿一路进了院子,这院子并不大,可是这楼台布置,花景水景参差而错,看着,不像这小小县官的后院,倒像着这富商大贾家的小花园。   “龚公子请。”这回,换了个管家带路,这方才的快班捕快跟在后头,十分恭敬。   隐约的,却是听着这前厅似乎传来了将息未息的求饶和呻吟。   “什么声音?”柳小桃心中,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哦,不过是前堂在审问犯人,那汉子,忒硬气,不肯招,这不,已经从下午打到了黄昏,还在犟呢,你说说,何苦呢,这奸、淫罪罪不至死,何况,那女子还是个风尘女子,交些银两,不也就过了嘛。”   这管家,话忒多了。   方才龚本寿是听了这快班捕快说,这是自家爹爹从徐州寄了信来,托这当地的知府县衙来寻自己,确保自己安危。   龚家是大族,这知府县衙自然不敢疏忽,如今好容易寻了自己来,好酒好菜且不多说,而龚本寿自己,只是想快些这快班捕快口中的自家爹爹另附的一封书信,说是专程给自己的。   龚本寿无心去管这前堂谁在打人,又是谁在被打,拉着柳小桃,只是连忙跟着这多嘴管家,“柳恩人怎么了?”   龚本寿给柳小桃由“恩人”的称呼变成了“柳恩人”,没什么差别,可是再看这柳小桃的脸色,和刚进院子相比,却是天壤之别。   “我觉得,”柳小桃皱着眉头,边说,边又将龚本寿这搭在自己肩上的爪子给挥了下去,又是朝着这声音的来处小跑了几步。   “柳恩人。”龚本寿跟在后头。   阵阵的,柳小桃听得愈发的真切了,心头咯噔一下,吐出三个字,“是老爹。”   “柳恩人说什么?”龚本寿没有听清。   “这前堂审的,是老爹。”柳小桃万分的肯定道,这薛老头的声音自己听了十三年了,光听声音,自己都可以闭着眼在人群里指出这薛老头,这再前堂审的人,绝对是老爹没错了。   话语才落,就听得这前堂就要被打得没气一般的薛老头又是扯着嗓子倔道,“老子没错,老子不认罪,那紫烟老子认都不认识,老子没碰那娘们……。”   紫烟?这名字好熟悉,方才那多嘴管家说是奸,淫罪,老爹这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怎么可能去坏人家清白,何况,这叫紫烟的,本就不清白。   柳小桃不管,现在挨打的是自家老爹,受冤的也是自家老爹,管他身后是哪个龚公子,哪个师爷管家,就是拔腿向那前堂走去。   004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县官大老爷正是整理衣革漱口刷牙的在后院雅座等着这大财主的儿子,小财主龚本寿龚公子。这前堂审案的,自然不是这县官大老爷,而是,这师爷。   巴陵城是个富裕大城,可是这管理柳小桃那小渔村的却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县,县衙里单单只有县令,主簿,典史三个有品级的官位,而这师爷,根本就不算是个官,更是个不能拿俸禄的主,而如今,却是越俎代庖,当起了主审,纵然柳小桃再孤陋寡闻,也是知道,这样,是要不得的。   若是放在平常,自己定然是不敢这般冒冒失失的去,所谓民不与官斗,可是如今,自己身边有了这龚本寿,可就是大不一样了。   公堂上,堂上侧席坐着的是这好不容易可以独挡一面的曹师爷,堂下两行排开的是这皂班捕快,一个个垂着头,没精打采,懒懒散散的,完全失了刚才打人的那般狠劲。   堂下,这薛老头已经是被打得屁股开花,半死不活。   这衙役打人也是有讲究的,而这讲究,就是和这银子直接联系了起来,银子多则轻打,银子少则重大,像薛老头这种一穷二白的,只怕,这些打人的衙役们个个都是吃足了劲的打的,加上这薛老头不服输的贱嘴。   柳小桃边走这心里就是愈发的发凉,自己这老爹,以后,还能操刀子卖鱼吗?   “谁在哪里?躲躲闪闪的,出来。”这曹师爷审犯人审得正在兴头上,好容易自己也能做回主判,心里,各种得意。   看着这连着内堂的帷幕阵阵骚动,这半截的帷幕底下,还分明露着一只破草鞋,这定又是哪家穷苦小子,哎,曹师爷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是没银子捞了。   曹师爷这声喊得,极有官腔,这做多了偷懒耍赖等亏心事的柳小桃还当真的吓了一跳,往这身后的龚本寿身边靠了靠,又看着这跟着自己一路而来的龚本寿一副毫不知情的懵懂模样,蓦然,又是有了底气。   柳小桃顿了顿首,掀帘而出,边是淡定的踱着步子,边是说道,“我家公子来这县衙和县官老爷喝酒吃饭,听着你这里这么吵,觉得十分厌烦,派我来看看,这到底有多大的事,让他连吃个饭都吃不安生。”   “你家公子,你家公子是谁?”曹师爷看着柳小桃一身布衣的打扮,十分好笑,想来,这小丫头家的公子,顶多也就是个破落书生罢了。   “我家公子?”柳小桃眉眼一挑,就是一把拉出了这还在帷幕后站着的龚本寿,也不管这龚本寿脸上的木然,就是对着那紧紧跟着的多嘴管家道,“管家,你说,我家这位公子是谁?”   管家还未回神,方才这龚公子不是还口口声声的喊着这乡野丫头做恩人的吗?如何……   柳小桃余光一瞟就是瞟到这已经昏死在堂下的薛老头,心里,是十二分的担心,几番催促着。   只待这多嘴管家报出了这龚本寿的名号,这曹师爷的嘴角先是一抽,紧接着又是换了另一幅嘴脸,打躬作揖,赔礼赔笑。   正事要紧。   “这是怎么一回事?”柳小桃指着这脸朝下趴着,裤腿当尽是血渍的薛老头,如今,自己不能贸然和这薛老头相认,毕竟,这龚家丫鬟的身份,可是比这渔村村姑的名号好使,只当做一个局外人似得,替自己少爷出着气一般的问道。   既然这来者是徐州龚家公子,这丫头又是这龚家公子的贴身丫鬟,这曹师爷也是毕恭毕敬的将这事情的由来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还要从柳小桃下午在巷子里看的那场好戏说起。   下午,那薛老头看着那柳小桃像逃命似的就跑开了,还以为这丫头定然又是会忘了去哪镇远候侯府后院取鱼篓子的事,这好不容易忙活完了这摊子上的活计,就是挽了袖子往那镇远候侯府后院赶。   正巧,就是和这衣服还没裹好数着银票出来的紫烟撞了个正着。   薛老头也是给这醉花楼送鱼的老人了,虽然两人不熟识,可彼此都见过几回,这紫烟见着自己这手握银票的样子被薛老头撞了个正着。   紫烟担心这薛老头会告诉这醉花楼里的老鸨花妈妈,花妈妈可是个雁过拔毛的铁公鸡,若是让这花妈妈知道,这手里的三百两能剩个一百两,就是谢天谢地了。   情急之下,这紫烟也没多想,恰巧看着这巷子有人经过,恰巧自己衣衫又是散乱着,张口就喊着“非礼。”就在这薛老头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这些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们,给撂倒了。   之后,就是连捆带帮的被送到了这县衙里,这县官大人和这紫烟也算是有些风尘纠葛的相好了,见着这撩人的小美女在堂下一阵哭一阵念的,就是被迷得昏昏然,安排了曹师爷快些结案。   自己,就是搂着这紫烟姑娘钻到了这后院,折腾了些什么该折腾的,罢了,紫烟就是带着这三百两银票拍拍屁股走人了,而薛老头这冤大头,自然,就是得留下,背这不知怎么来的黑锅。   曹师爷当然不会如此赘述,简单就说了这薛老头如何如何见色起意,如何如何污人清白,说的薛老头就似那江湖采花大盗一般,罪不可恕。   “清白?那叫紫烟的早就没了清白了吧。”柳小桃越听越气,冷不防的,就是抛出了这么一句。   “这位姑娘什么意思?”要不是看在这龚公子的面子上,曹师爷只怕,早就想将这柳小桃给扔出去了。   “方才的证供上怎么写的?双方都是怎么说的?”龚本寿虽然不懂这事和自己的陈恩人有什么关系,可是既然恩人管了,自己也不能不在乎。   “紫烟姑娘描述得很详细,说是自己才走到那巷口,就是被人一拉,有个大汉就是在自己身后死死的拽着自己,左手捂着自己的嘴,右手搂着自己的腰,自己方想回头看看是哪个这么大胆,就是听到这身后的人对着自己的左耳说着威胁自己的话,自己害怕极了,正想着这定是遇到哪个采花贼了,要遭殃了,趁着这登徒子疏忽的时候,才是大声呼叫了几声,幸好这被路过的人听到了,才将自己救下。”   曹师爷是一字一句的念着这方才的公堂记录,一个字都不落下。   “师爷,你再念一遍。”柳小桃一挑眉,身子往前欠了欠,就在这曹师爷聚精会神的念着这记录的时候,自己,却是忽然开了窍一般,一下,就是听出了破绽。   曹师爷看着这调笑一般的柳小桃,不知是该念呢,还是不该念,只见得这柳小桃又是背过身,打量打量了这龚本寿的身形和这身后这快班捕快,又是一笑。   龚本寿个子挺拔,足足高了柳小桃一个头,可这快班捕快也不差,柳小桃索性,就是拉着这龚本寿和快班捕快做起了演练,按着方才曹师爷念的一步一步慢慢来操演着。   “曹师爷,你可是看好了,这就是你说的那紫烟姑娘说的极为详细的过程,如此一来,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妥?”柳小桃站远了些,看了看着互相都有些窘迫的抱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   龚本寿扮作在后头不轨的采花贼,这才搂着这快班捕快,按照那步骤偏头要威胁这怀里的小美人,却是被柳小桃喊了一声“停。”   “公子你把左眼闭上再试试。”   “闭上?闭上就看不到了。”   “怎么就看不到了?你不是还有右眼吗?”   “可我和这捕快大哥一般高,右眼就被这捕快大哥的头给挡住了啊,若是将左眼也闭上,就当真什么都看不到了。”   柳小桃一拍掌,就是道,“这就对了。”   在众人不解之际,柳小桃只是直直的走向这堂下躺着的薛老头身旁,看着这一地的黑头签,喉咙一哽咽,却还是强作镇定的抬起这薛老头的下巴,露出这薛老头白如纸色的脸庞,指着这薛老头包着黑布的左眼就是道,“你们可以看好了,这犯人的左眼是包着黑布的。”   柳小桃说着,又是将这黑布一扯,薛老头这萎缩无光的左眼暴露无遗,薛老头对自己说过,这是自己在战场上,被一枝暗箭正中眼球的伤到的,当时自己手里还拿着砍刀,弟兄们还在拼死拼活的杀敌。   而杀在前面的,就是柳小桃的爹爹柳大勇,柳大勇真的很勇猛,一双双刀舞得生风,可是,就在薛老头咬着牙将这插在眼窝里的箭拔出来的时候,即便是少了个眼睛,薛老头也是看得真真的,这自己的好战友,双刀陈大勇是如何为自己拦了一刀,最后,一把双刀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这辈子我欠勇哥的,都还不了了,只要你好好长大,以后嫁个好人家,我也就算尽了些心了。”薛老头说这番话时,已经喝了二斤的米酒了,米酒不醉人,可薛老头却偏偏是醉得一塌糊涂。   只因那天,恰好是自己爹爹牺牲的整整第十个年头。   看着薛老头这只空空如也的眼窝,柳小桃想起了过去许多事,怔了怔,回了回神才是说道,“师爷可是看清楚,看明白了?这犯人的左眼,分明,是瞎的。”   曹师爷脸色微变,却又听得这柳小桃咄咄逼人字字珠玑道来,“我曾见过那紫烟姑娘一面,那姑娘的身形,和这犯人也是相似的,按照那紫烟姑娘说的,这犯人威胁她是,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试问,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傻的人?若有,那也该是傻子痴儿,又怎么会见色起意呢?”   曹师爷欲争辩,这柳小桃却似气上心头不肯罢休一般,又是道,“一件民事案子,事关民生,县官大老爷却敢丢给你一个小师爷管,真不知,他是撞坏了脑袋,还是根本,就是忙着其他风花雪月的事,没有时间管罢了。”   曹师爷忽而以一下,却是看着这堂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般,脸色,一瞬间,就是变得极为难看。   005又是你个小侯爷   柳小桃却是不在乎,看着这师爷陡然变色的样子,想起来,这害得自家老爹如此的,还有这个糊涂师爷,毫不顾忌的就是指着这曹师爷的鼻子骂道,“再说说你这个师爷,本身就是个没品级的,还敢丢了这么多黑头令,分明,是想屈打成招,好去邀功是不是?”   衙门里头,惩处犯人的令牌分三等,分别是白头令,黑头令,红头令。白头令,打打便罢,叫唤两声,还能安然无恙般的自行离开;黑头令,四十板子下去,不是皮开就是肉绽;红头令就不用说了,只留着半条命的人,回去,只待早些准备棺材就是了。   黑头令是不轻易用的,可这事情未明,单凭那紫烟的一面之词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老爹,让自己,怎生不气。   柳小桃才说个痛快,却是听到这堂外忽而就是响起了两声响亮如钟鸣的击掌声。柳小桃一愣,闻声望去。   堂外,不知何时,就是站着个挺拔而立的束发少年,腰束革带,一身海蓝色长袍,神态潇洒,英气逼人,若这龚本寿是男子的温柔安润之美,这男子,便就是那英气豪迈的典范。   可柳小桃此时,可是无心去关心这男子的容貌,只是缩缩脖子,看着这男子的装扮,定然,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   这曹师爷是个极会见风使舵的主,这才瞧着这龚本寿又是看了看着忽而出现的公子,又是哈着腰又是上前行礼,出口惊人的唤了句,“小侯爷。”   这小侯爷却是摆了摆手,无心和这小小的师爷,只是冷眼打量着柳小桃,看着几分眼熟,不知在哪见过一般。   “这位姑娘方才口若悬河,说了许多,在下只想问一句。”这小侯爷语气极为平淡,可看着话里的意思,该是在这堂外站着也有些时候了。   “你说。”柳小桃虽然知道对方是侯爷,但薛老头教得好,这输人不能输气势,这身子一挺直了,还当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小侯爷颔首一笑,这看着柳小桃的眼神就如看着一个闹事的三岁小孩一般,张口只问了一句,“证据呢?”   柳小桃一下,就如那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哧溜一下,原本的架势都消失殆尽,哑然四顾,不知如何回答。   “公堂上,是个讲证据的地方。”小侯爷摇了摇这折扇,扇子一打,噼啪作响,让柳小桃猛然回神。   “可就因为没有证据,就可以乱诬陷人了吗?”柳小桃不服气。   这小侯爷单单冷笑了一声,道,“你没有证据,凭什么就说人家是诬陷呢?”   “官官相护,我不和你说。”柳小桃一撅嘴,回头不理这小侯爷,只是凑在龚本寿身边,眼巴巴的看着龚本寿。   龚本寿先是耸耸肩,末了,才是懂了柳小桃的意思,张口欲替着这柳小桃和这堂下的薛老头辩解些什么,却是听得这小侯爷继续说道,“官官相护的话,也就是你这等刁民无理取闹的时候托词罢了。”   还未等这柳小桃磨好了尖牙利嘴再好好战战这横空一脚插进来的小侯爷,却是听得叮咚一声脆响,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就是准确无误的丢在了这师爷桌前。   公然行贿?柳小桃睁大了眼,这曹师爷亦是睁大了眼,可无论是从这小侯爷的身份看,还是从低位上看,完全,没有必要贿赂一个小小的县衙师爷的啊。   “你且好好看看这银子底上的字。”这说话的,不是小侯爷,而是这小侯爷身边的小厮,柳小桃记得,是那个叫莫白的家伙。   而这小侯爷只是背手站着,似乎,在等着一场早就知道结果的好戏。   待这曹师爷看清了这银子背面刻着的“镇远候侯府敕造”几个大字又一皱眉,不懂其意。   柳小桃也是抢着去看,可惜不识字,只得一愣,求助于这龚本寿。   这叫莫白的小厮紧接着,又是摇头晃脑的按着自家主子吩咐的理直气壮的说道,“这,是镇远候侯府自造的纹银,你且去醉花楼紫烟姑娘的房里搜上一搜,看看,那女子房里是不是也有这刻着标志的纹银。”   莫白说完,冷哼了两声,继续道,“这分明,是那风尘女子紫烟,偷了我们镇远候侯府的银子,又是在逃跑时和这薛必安撞了个正着,怕事情败露,由此作假,贼喊捉贼,嫁祸他人,你们县官老爷不明事理,就听信了那紫烟一家之言,这不是被女色迷了眼睛,是什么?”   奴才跟多了主子多少也会有几分主子的气概,莫白一声声的质问,震得这头上新上过漆的房龚柱都是在哗哗掉着木屑似得作响。   柳小桃眼珠子一转,那巷子里的事,自己和龚本寿可都是看得真真的,虽不知这小侯爷先给人家银子又反将一军这卖的什么关子,可如今事态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的,自己何必多去掺合。   果不其然,这曹师爷一听了这事关镇远候侯府,这脚下就是不住的哆嗦,就差跪了下去,左一个“小的该死”,右一个“小侯爷饶命”,一口一个的叫着,不得不说,柳小桃心里听了,着实很舒服。   之后,这县官大老爷都是被惊动了,在一番所谓的水落石出后,纵然这都已经年过五十的县官大老爷在舍不得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豆腐似得小脸蛋,也不得不下令搜查醉花楼,还这薛老头清白。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的就是暗了下去,好不容易出了结果,柳小桃再也忍不住了,立马就是扑倒这薛老头身边,一声声的唤着“老爹。”   可这薛老头当真就是昏死了一般,毫不动弹。   “老爹,老爹你醒醒啊,老爹你醒醒,咱家的鲶鱼不见了,都跑了,你还不醒来么?”柳小桃边喊边是眼泪就在眸子里打着转。   “不过是些淤青小伤,抓些三七、红花、川穹熬药内服,再将生姜碾碎了和面外敷,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能下地了。”这小侯爷摇着扇子,不知何时,就是走到了这柳小桃跟前,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   听了这话,柳小桃一抹眼泪鼻涕就是站起身来,瞪道,“你说得倒好,你们富家公子那个不是十指不沾泥的好生养着,小伤?恐怕你一辈子都受不了这种小伤。”   “大胆,敢这么对小侯爷说话。”莫白喝道,却是被这小侯爷拦住了接下来的话。   “我建议,你还是省些口水,想着怎么把你家老爹送回家好了。”这小侯爷头一摆,撇撇眼,又是喊了句这依旧盯着这胆子忒大的柳小桃的莫白。   莫白不甘心,跟上了这小侯爷又是悻悻的问道,“小侯爷何必这么护着那乡野丫头。”   “护着?哪里是护着?我不过,是实在厌烦了这女人的叨叨念念罢了,听着,闹心。”   两人的对话柳小桃是听得真真的,可是这小侯爷也是提出了个实际性的问题,让自己无心在去和这侯爷斗嘴,看了看着如一滩死泥的薛老头,柳小桃只是皱眉,该怎么,才能将这一动都不会动的薛老头给运回去呢。   夜色,着实有些深了,外头是繁星缀缀,很是灿烂。   县衙破天荒的因为小侯爷的到来开了个夜班,夜审紫烟偷银案,这回,纵然这紫烟在堂下怎么装委屈扮可怜,这县令大老爷也是一脸的铁面无私的模样。   直到这紫烟喊出了句,什么什么郎,你忘了那夜对我的承诺了吗?   惹得这在场的人鸡皮疙瘩是落了一地,这县令大老爷更是脸色铁青,当即丢了一把黑头令,也算是把打在薛老头身上的给打回来了,当然,是柳小桃照顾了一夜薛老头后,听那村头的狗儿说起的。   昨个,纵然龚本寿再想跟着柳小桃一起回来,可是一是这县令大老爷的盛情难却,二是柳小桃和薛老头这间两个人住都嫌挤的破茅草屋,实在,也是容不下这尊大佛。   所以,龚本寿留宿在了那县衙后院,自己则是拖着个破板车好拉歹拉将这看着不重,实则重如牛的薛老头给拉回了这小渔村。   迷蒙地就在床边趴着睡了一夜,迷蒙中又是听着这院子外头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迷蒙地揉了揉眼睛,这声音,已经是到了门口了。   “小桃,你那板车用完么?用完了我可得还给县衙呢,仵作等着用呢。”   柳小桃正是用这冷开水漱着口,听到这“仵作”二字,嘴里的茶水正是喷了这来人一脸,柳小桃一下,又是将这剩了半口的冷水咽下,张口就道,“合着你昨天借给我的板车,是用来拉死人的。”   “也不能这么说嘛,活着都是要入土了,这,嘿嘿,这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这来人嘻嘻一笑,在这破落的院子提溜了一圈。   这院子不大,东西也是少得很,除了鱼篓子还是鱼篓子,独独这院角边,长了棵七斜八歪的老桃树,如今快到中秋了,这老桃树也是孤零零的结了几个果子,小得很,看着也似这柳小桃日日吃不饱饭似得干瘪。   可这来人,却是眼巴巴的就看中了其中一颗果子,边是这么说着,就边是蹭到这桃树边,掰了颗小桃子下来,正欲张口,这手里的桃子却是被一直小手麻利的抢去了。   “啊呸,”柳小桃手里握着这桃子,又是啐了一句,“你这吃的还都得还给茅厕呢,这般咒我家老爹,还敢偷我家果子吃。”   柳小桃边说,又边是将这桃子在衣襟上擦了擦,看着眼前这人好奇没气的说,“昨个还装作不认识我,好歹也是咱们渔村出去的人,以为十年不回来,还当真没人认识你了?”   006醉花楼里姑娘多   这来者,正是昨个的快班捕快,实际上,也正是这前几天刚过世的孟爷爷九代单传的孙子。   这孙子,自小就是个得瑟孩子,惹下的麻烦数上三天三夜都是数不完的,渔村里的娃娃们都尊他一声“孟头儿”。这久而久之,倒是让人忘了他真名,导致这孙子十年前刚满十八,意气风发之际,去县衙报道时,一失手,这档案上的名字也填成了“孟头儿”,自此,就是改了名了。   可也就这十年前这孟头儿出去后,就再也没回过渔村,至少,没有在白日里回来。   有人说,是因为这孟头儿的爹爹就是受这县衙的污蔑入罪,死在了狱里,这孟爷爷很是气恼,一病不起,听说这孙子要去这县衙当差,一气之下,就喊着断绝爷孙关系,这孟头儿,也就再不敢回来了。   柳小桃看着这孟头儿的德行和那孟爷爷的犟脾气,估摸着也大抵是这样。   不过柳小桃倒是知道,这孟头儿就是性子欠打,孝心还是有的,就在昨日自己还在苦恼这孟爷爷的丧葬费怎么凑的时候,这孟头儿连同将这拖死人的板车偷偷借给自己时,又是在自己怀里塞了包碎银子,柳小桃掂量着,估摸着也是和丧葬费没差的。   正是诧异这孟头儿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这孟头儿这今个一大早就是来了自己的院子,这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要板车,第二件,就是偷摘自家院子的桃子,果真,是本性难改。   柳小桃啃完了这才半个拳头大小的桃子,擦擦手,就是直接切入主题的问道,“板车我可以还你,不过你得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柳小桃抬头,看着这孟头儿一脸嬉笑样,正色问道,“昨个,你那包银子是怎么来的?”   这孟捕快打了打哈欠,随意说道,“这不是该怎么来的,就是怎么来的嘛。”   “你该不是去偷来的吧。”柳小桃失声喊道。   “呸呸呸,怎么说话的,”孟捕快连忙否决,又是故作神秘的凑在柳小桃耳边说,“这啊,可是你好哥哥我在一个好地方赚来的。”   “哪?”   “醉……花……楼。”   柳小桃听了,犹如被针扎了似的,一下跳开就是指着孟捕快结结巴巴的念道,“你……你……你不是去当那什么了吧……。”   孟捕快愣了半响,才是回过神来,又是呸了几句,才是对着柳小桃正色解释道,“这近个不是中秋节了嘛,这醉花楼的生意也是忙得很,缺人手,工钱不错,是日结,就是累点,还有,天天在那地方里看着各色美人却不能下手,哎,你不是男人,你不懂。”   柳小桃挑挑眉,欲说些什么,这屋里头的薛老头像是醒了,迷迷糊糊的喊着要水喝,柳小桃匆匆忙忙就是进了屋,摇了摇这空空如也的茶壶,方才那最后一口竟然被自己给喝了。   “老爹,你等等,我想法子给你弄水去。”   床榻上的薛老头是半昏半醒的模样,这孟捕快看着不对劲,又是拦着这正欲出门挑水的柳小桃,道,“你家老爹怎么还是这副模样?没擦药吃药吗?”   这话,说到了柳小桃的心坎上,强忍着喉咙里冒上来的热气,只是说道,“昨个去看了,开的药和那什么侯爷说的也没差,都是寻常药材,可是,如今家里没人捕鱼了,集市摊子又要交租金了,那蒋二愣又来找要地皮费了,杂七杂八的交完后,家里就剩两个铜板了。”   “那蒋老大,上次关得还不够本么。”孟捕快又是碎碎的念了句,却是看到这柳小桃提溜了一圈大眼睛,问着自己道,“孟头儿哥,你说的那醉花楼,现在还要人吗?”   孟捕快一愣,“你可是女孩子,哪能入那种地方。”   “不过是像你说的打打杂役,你想想法子。”柳小桃扑闪着大眼睛,让孟捕快有些恍然,这女子啊,无论是老是少,这一求起人来,自己真是没法应付。   “你……你让我好生琢磨琢磨先。”孟捕快挥了挥手,独自思忖起来。   “琢磨什么啊,没钱就滚啊。”   三天后,中秋佳节,巴陵城的八字门大街格外的热闹。即便是这醉花楼的花妈妈站在这门口叉着腰,对着这正掏着钱袋的穷书生尖尖细细的喊了这么一嗓子,也是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醉花楼的门庭若市。   也是,醉花楼,向来,是不需要这等子的破落户捧场的。   “花妈妈,你就让我见见流烟吧,求您了。”这穷书生死乞白赖的求着,这花妈妈趾高气扬的扇着这桃花扇。   秋季本萧索,可这醉花楼的风尘之地,向来,是不缺热火激情的地方,以至于,这花妈妈的桃花扇摇得是愈发的用力了。   花妈妈单单对着这穷书生冷笑了两声,嘲讽道,“我说这位公子,您啊,先凑够了钱,再来,兴许啊,流烟还愿意看上你一眼,如今咱们流烟的心,可都是扑在那小侯爷身上了,你啊,没戏!”说罢,花妈妈又是扭着这丰满圆厚的身子进了这大堂里。   这痴情公子欲追问,却是被这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拦,其中一个只是低声说道,“这位公子,咱们后院聊。”   醉花楼门前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这后院,却是夜黑风高,黑灯瞎火,最适合作奸犯科。   待这两位大汉将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痴情公子好好教训了一番后,拍拍手,一副不过是扫了扫院子的轻松,只留下这鼻青脸肿的痴情公子一倒一斜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啧啧啧,真是个痴情种。”不知哪里来的声音感叹道。   “谁?”这痴情公子人被打了,可是耳朵还是好着的,在如此静谧的夜里,一声叹息声都是可以听得分明的。   “嘿嘿,公子,是我。”说话间,只是见得一个拖着一把竹扫帚的小个子不知从哪来冒了出来,估摸着,也该是在偷懒的一个杂役罢了。   这姓袁的公子只是自嘲自己太敏感了,莫名的独自吟了几首诗,正是要离去,却是听得这小个子来了句,“公子真是痴情呐。”   这小个子本是感叹一句,却是见得这已经挪了两步子的痴情公子又弹了回来,怔怔的对着自己说道,“公子也这么觉得?”   “只是,这小侯爷太不是个东西。”小个子啐道。   “正解啊。”痴情公子如遇知己。   “柳涛,你小子又在偷懒了,外头忙着呢,去厨房端盘子去,快!。”隔得老远,就听得这厨房的老张这般吆喝了一嗓子,喊的,正是这躲在这后院打盹的小个子了。   这小个子欠欠身,对着这受了情伤,自影自怜的痴情公子歉意的一笑,正准备离去,却又是被这痴情公子一把拉住。   “还望这位小哥帮小生一个忙。”痴情公子边说,边是将这怀里的一个物什塞到了这小个子的手里,嘱咐道,“小哥既然是醉花楼的人,出入自然比小生方便得多,还请小哥务必要交到流烟姑娘的手上,务必啊。”   不过出来偷个懒,睡个觉,谁料,却是摊上这么一个事,缩缩脖子,又听到这老张扯着嗓子吆喝了几声,连忙就是将这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揣在了怀里,就是回了那老张的话去。   “总是平白的就找不到人,真是不知道,那孟头儿怎么会把你引荐了过来。”老张火气极大,前几天,这老熟人孟头儿将这灰头土脸单薄如斯的小伙拉到自己面前时,自己还真不待见,一副瘦瘦窄窄的瓜子脸,摆明了一副吃不饱的样子,加上这女人似得薄唇凤眼,看着,实在有些碍人。   老张边是将这托盘塞到这小个子的手里,边是不停的念叨,“天字一号房,是位贵客,你好生伺候着,砸了,有你好看的。”   这小个子挤出几分笑,应和着,心想,这能在这醉花楼里开得起上房的,哪个不是贵客。   虽说这爱偷懒,可是这小个子手上功夫还是不错的,重重的一盅佛跳墙是端得极稳,满满的汤汁没洒出一滴不说,就连这抖都不抖一下,也难怪,这老张左喊右喊得要喊得这小个子来端这给贵客的托盘。   醉花楼大堂里,莺声燕语,靡靡之音各种撩人,这小个子一路端着托盘过席,顺着楼梯一路又是往上,这路子,这三天来,走了也不下百遍,可是每每经过,都还是不禁的感叹一句,这醉花楼里,漂亮姑娘,可真是多啊。   一路端着这佛跳墙,只待这小个子一间一间的数到了这要送去的天字一号房,这门口伺候的小厮就是眼熟得让这小个子心头一颤。   莫白?   小个子脚步一顿,又是听得这里头传来的阵阵谈话声,声音有些大,似乎在争吵。   “不归,你以后若是再打着我的名号在这醉花楼里沾惹风尘,就莫怪我不念及我们一同长大的情分,那紫烟实在是让我烦心得很,好在现在解决了。”   “我说我的小侯爷哦,你怕什么,再说,我这是为你好,若你那不喜女色的名声传了出去,你和那敏公主的婚约,岂不是就要吹了。”这人的声音好生惫懒,又是七分的风流,三分的不羁。   “敏公主,敏公主,如今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长什么样子,甚至,是否还活着。”   这门外的小个子听得正是认真,却是听得这旁边的莫白喝道。   “喂,懂不懂规矩,还干站着干嘛,还不快把东西送进去。”   这小个子连忙应和了几句,低着头,就是在门口喊了句,“客官,您的佛跳墙。”   “进来。”里头的人停止了争执。   007实乃断袖情深   锦绣罗帐的房里,燃着的,是灵猫香,桌上已是琳琅满目的吃食果盘,这桌上,独独坐着两个人,也没怎么动筷子,只是一个劲的喝酒,酒味刺鼻,这端着佛跳墙的小个子也不禁吸了吸鼻子。   内阁的珠帘里,单单的摆着把古琴,却是没有这抚琴的人,飘飘荡荡的鹅黄纱帐引得这房里很是有情调。   小个子只是低着头,这房里的,是个熟人,却是个自己十二分不愿见到的熟人。   看着这桌边的两位富家公子打扮得年轻人一杯一杯的品着酒,小个子本来只是想将这手里的佛跳墙放下便走。   谁知道,这才回身对着这房门准备出去,这一个一身铃铛作响的红衣女子踏着这铃铛声也未经通报就是夺门而入。   “小侯爷,小侯爷你如何不肯见流烟呢?”   一阵脂粉香,熏得这小个子就是急退了几步,不禁的,就是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小侯爷。”这女子的声音就似那刚浇了糖汁的拔丝香蕉,黏黏糯糯又甜滋滋的,“小侯爷,人家可是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的,你总算是来了,可如何,不肯见我呢?”   说着,这女子就是扑向那桌边的小侯爷,这小个子一闪,单单的闪到一边,这风尘姑娘自称流烟,这莫不就是那痴情公子的梦中情人?   想到这袖笼里头那痴情公子塞给自己的玩意,这本该出房门去的小个子如此一下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看着这小侯爷明显的不乐意,面对这美人的投怀送抱不仅不接,反而是赶苍蝇一般的挥挥手,就是将这美人半推半劝的送到了这方才一同饮酒的公子哥怀里。   “小侯爷,你如何不喜欢我?流烟做错了什么?你倒是看我一眼啊。”美人在后头追得辛苦。   “姑娘你冷静些,我与你不过粗粗见过一面而已,实在不熟识啊。”   “虽只是在宴席上的一面,却是让流烟终生难忘啊。”   美人追着小侯爷绕着桌子跑的景象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这小个子倚着这朱漆的门框,看着好戏。   扑通一声,这美人硬扑,却是生生的扑了个空,正好,就是倒在这小个子的脚下,扶?还是不扶?嗯,这是个问题。   “你这小伙计怎么还在这?”门外是莫白的呵斥,“送了东西就赶紧出去。”   这小个子怔了怔,连忙就是准备打个千就遁门而出,偏偏这方才跌倒在地上的流烟欲攀着自己起身来,这衣裳本就是从那孟头儿那借来的旧衣裳,还是孟头儿十二岁身子未张开的旧衣裳了,哪里禁得起这一个大活人的拉扯。   撕拉一下,就见这小个子右半边的袖子生生的就是被这流烟拽了下来,这小个子瘦瘦小小的胳膊露在外头不说,这随着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个绛紫色香囊。   这是方才,那痴情公子塞给自己的,自己还准备随便寻个地方扔了去,也是,光是看着这流烟对着那小侯爷的相思样,估摸着,除非那痴情公子下辈子投胎也做个小侯爷,不然,这流烟姑娘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这是什么?”和这小侯爷一同饮酒的那公子哥却是好奇起来,捻起这香囊坠子,对着小个子就是笑道,“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那些爱收着香囊的雅士文人,这多半,是你小子偷来的吧。”   这小个子可真是有口难言,眼巴巴的看着这一脸调笑的公子哥,又是不经意的看了看着如今恢复了些神气,坐在这桌边干看着的小侯爷。   “这是我的香囊。”流烟忽而指着这香囊嚷到,“可是,这是我一个月前绣好的,是送予了这小侯爷的,”眼神一厉,对着小个子道,“说,怎么会在你这?”   这桌边的小侯爷却是挑挑眉,自己,可是从未收到过什么香囊物什的。   流烟心里好不甘,这是自己半个月前托那一直苦苦爱慕自己的破书生转交的,要不是看在那书生如今是在那侯府教习那侯府十四小姐识字,有着见到小侯爷的机会,自己,是万般不会理那一个月才赚得二钱银子的主。   不过,好在那书生对自己很是痴情,在自己傍上小侯爷这棵大树的路上,倒是可以帮上一帮,想到那紫烟之前使的一招制造困难让小侯爷英雄救美,最后却是把自己搭了进去,自己这个痴情的好帮手,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毕竟,这世上,能够死乞白赖的赖在你身边甘愿替你做事的人,可是不多了。   可偏偏……   流烟看着这突然出现在这房里的香囊,和这脸生的小个子,心头,就是揪得慌。   “这是……,”这小个子脸色有些发白,这香囊的事若是让那抠门的花妈妈知道了,这若是再让她信了是自己偷来的,这三天的工钱不禁没有了,只怕,自己还得倒贴。   老爹还在家里躺着,这几日没人打渔,那些大户人家的鱼拖欠了还得补银子赔钱,小个子无奈,只得花了高价去别家买了,再给那些人家送去,挪东墙补西墙,好歹撑了几日,家境不如前,这在醉花楼里的差事,更是不能出偏颇。   这小个子正是在思索来思索去,可这陌生的公子哥却是不甘寂寞,自顾自的打开了香囊,倒是惊奇的发现,这里头,还有这一张淡雅的花笺,抽了出来。   上头,蝇头小楷写着的,是首情诗。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公子哥念得当真是声情并茂啊。   可惜,这小个子不懂。   看着这流烟略显诧异,似乎是没想到这里头的玄机的模样,估摸着,这花笺也该是那痴情公子自个痴情的写了,又痴情的放进去,末了,又是痴情的托了自己转交的。   也不知哪里来的灵光那么一闪,这小个子张张口,指着这小侯爷就是说道,“这是小侯爷,是小侯爷送给我的。”   流烟和这公子哥听了就是哑然,而这小侯爷也是眉毛一挑,却并不多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流烟眼睛睁得老大,万分的不信。   早间听闻这小侯爷不喜女色,还以为是那些庸脂俗粉近不了这眼光极高的小侯爷的身,就此编出的谎话,可若真照着这小个子说的,这小侯爷不近女色却单单送了香囊给一个男人,里头,还放着一首情诗!   想到这,流烟“蹭”地就是起了一身疙瘩。   这公子哥把玩着酒杯只是含笑看着这一出比戏本子都精彩的好戏,瞟了一眼这桌上的香囊,啧啧嘴,直到这小侯爷对着自己投来一道如寒刀犀利般的目光,才是瘪嘴不说话。   既然说到这了,这小个子也是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原本结结巴巴的话也是变得利索起来,对这小侯爷就是深情款款的道,“小侯爷,你可曾还记得,那日,在公堂之上,你为我父亲伸冤,纵然是你我地位有别,你依然无微不至,还为家父开方子抓药,桃桃铭记于心啊。”   一声“桃桃”,莫说这在场的人,就连这小个子自己,都是打了个寒颤。   “你说谎。”流烟是个沉不住气的主,这小个子说什么,自己都不多想,就尽数信了。   这小侯爷不争辩,只是眼光扫着这满嘴谎话的小个子,看着,却是有些眼熟,又听着这流烟几欲崩溃的哭喊,心里似乎也在打着算盘。   自从这半年前在这好友崔不归家参加宴席,见了这醉花楼的流烟一面,这姑娘就似狗皮膏药一般的缠上了自己。   今日本不想来这醉花楼,可是这家里十三个姐姐又是为了这中秋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吵了起来,实在是闹得慌,才是接了这崔不归的帖子,钻了空出来,本想是悄无声息的来,再等着这家里闹完了,再是悄无声息地回去,可是这单单的,还是撞上了这无处不在的流烟姑娘。   “你说谎。”流烟单单又是冒出这样一句,说完,又是拉着这小侯爷的衣袖,苦苦念道,“小侯爷,你告诉流烟,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他……他可是个男人啊,怎么会……你怎么会……。”   是啊,如此伟岸英气的小侯爷怎么,怎么可能会有这龙阳之癖呢。   “流烟姑娘,”还未等这小侯爷开口说话,这小个子又不知从哪里一窜,也是窜到这小侯爷身边,对着流烟就是来了句,“我和小侯爷实乃断袖情深,你还是放弃吧。”   “镇远候不会容下你这个异类的!”   “我和小侯爷,断袖情深。”   “小侯爷家里已经有了三房小妾,你算什么?”   “我和小侯爷,断袖情深。”   “侯爷府还有十四个小姐,七个姨娘,你以为你能应付得来?”   “那又如何?只要,我和小侯爷,断袖情深。”   断袖情深……断袖情深……   这四个字就如魔障一样,让流烟绝望,让这公子哥崔不归扶额窃笑,让这莫白瞠目结舌。   “我……你……他……。”流烟伸手摇摆不定的在空中颤抖着,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忽而,就是捂着脸,踏着铃铛声,又是玲玲当当一阵,跑了出去。   崔不归终于是憋不住了,看着这流烟走远了,才是边猛地拍着桌子,边是笑道,反复重复着那几个字,“断袖情深?断袖情深?浩南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我如何不知道?”   这端坐的小侯爷是一脸黑线,看着这小个子依旧没松开自己衣袖的手,冷冷的飘出一句,“你这个渔村野丫头,还没闹够么?”   008恶霸讨债   小个子一惊,这小侯爷当真是火眼金睛吗?竟然一眼就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平平的,明明,也没有什么啊。   小侯爷干干的咳了两声,看了看着一旁不怀好意一直在笑得崔不归,对着这小个子极不耐烦的一挥手,只说,“后院说话。”   醉花楼大堂依旧通明,后院依旧空荡,只是方才那痴情公子已经走了,小个子左右四顾,又是甩着这肩上的干布抹布,回头看了看这一直背手走路的小侯爷,偏头,却不知这小侯爷单单将自己叫出来,是要干什么。   “你叫柳小桃?”这方走到这僻静地,这小侯爷就是张口直奔主题。   身份被戳破了,这柳小桃也不再遮掩,何况,方才也是自己自作主张上演了一番深情告白,这小侯爷若是要追究,自己,也是逃脱不得的。   “我,额,方才,真是不好意思。”柳小桃难得的露出一副尴尬的样子。   “不,”这小侯爷却是回道,“你,做得不错,或者,该说,你做得很好。”说罢,还是昂昂头,看着这今夜甚明朗的天空,心里有些畅快,不禁说道,“那些女子,一个个的,真是太缠人了。”   柳小桃本来是跟着这小侯爷一同仰望星空,可是猛然听着这后面一句,怔怔的一转头,看着这小侯爷一脸的认真模样,什么叫女子太缠人了?   柳小桃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难不成,自己这回还算是蒙对了,这英气十足的小侯爷,还当真,当真喜欢的是男人?   迷蒙间,柳小桃侧目看着这望天的小侯爷。   今夜星光好,月光也好。   衬得这小侯爷原本就轮廓分明的下巴愈发的醉人,再往下,是突出的喉结,随着这小侯爷偶尔呼吸咽气的动作上下一动,柳小桃看着,忍不住的,就是咽了口口水。   只待这小侯爷低头目光向自己扫来,柳小桃才是掩饰一般的低下头,装作随意的踢着这脚边的石子。   “所以,我得请你帮个忙,或者说,是一场交换。”   “交换?”柳小桃吐了吐舌头,自己家里可是除了自己一条小命加上至今未醒的薛老头的半条命,再就是一穷二白的什么都没有了。   “只要你肯先委屈进侯府,帮我赶走院子里那些日日唠唠叨叨的三房小妾,我不仅会请巴陵城最好的大夫给你家老爹治病,你家欠的债务,我也一并帮你还了,如何?   这算是什么,柳小桃心里十分不解,自己和这小侯爷不过是见过两次面而已,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实在是……   “我家老爹好得很,第二天就能下地走了。”柳小桃硬气说道。委屈进侯府?赶小妾?这小侯爷,是让自己做他第四房小妾罢了吧。   “卧病不起,发着高烧,家里一两银子都没有,还要你这个丫头扮作男装入醉花楼做杂役赚银子,这叫做好得很?”   风吹得有些凉,深秋了,柳小桃身上本就单薄,加上这孟头借给自己的衣服宽宽大大的,方才还被这流烟撕掉一个袖子,哆嗦了一阵,猛然想到,自己出门时,有没有给老爹加上床被子呢。   “如果要银子,我可以去找龚本寿要,反正,他把我看做恩人,区区小数,他一个徐州龚家米庄的少东家怎么会拿不出?”   “三天前他就已经收了那龚老爷病重的家书快马加鞭的赶回了徐州,你到哪里去找他要?”   “你……,”柳小桃见不得这将自己的处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小侯爷,要不是自己如今落难,这小侯爷提出的条件也不是很过分,不然,自己该是早就撕破脸来了,哪里还轮得到这小侯爷处处讥讽自己。   柳小桃还欲开口回些什么,却是听得这厨房里的老张又是扯着嗓子吆喝着自己,说是孟头儿突然有急事找。   想到今个中秋节,这轮到了这孟捕快休沐,放假一天,故而这柳小桃是百求千求的让这孟头儿去照顾自家从早上开始就发着高烧的老爹,如今这孟头儿匆匆来找自己,莫不是自家老爹出了什么事了。   “老爹。”柳小桃呢喃了一句,对着这小侯爷生硬的行了一礼,就是不管不顾的出了这院子。   “小桃。”后院巷子里,等了许久的孟捕快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是张嘴喊道,“哎哟,你总算是出来了,你快回去,那蒋二愣带了人去你家闹事了。”   提起蒋二愣这人,柳小桃心头就是一凉,这人,柳小桃真是又怕又恼。   一听这蒋二愣这人的称号,就是知道是个地皮蛇,啊呸,不仅是个仗势欺人的地皮恶霸,还是个不通情理不懂变通的恶霸,柳小桃啐了句,自己不过是晚交了些这地皮费么,至于这般找上门嘛。   想到这独自躺在家里的老爹,柳小桃连忙就是将这肩头的抹布往这孟头儿的肩上一搭。   回想到这孟头儿不该是在屋里好生陪着自己老爹的么,如何这蒋二愣一来,这孟头儿却是单单跑出来找自己,丢下自己老爹不管。   “哎哟,我说小桃呐,你就快去吧,再不去,只怕就晚了。”孟头儿催促道。   柳小桃斜眼白了这孟头儿一样,整个就是吃软怕硬的家伙,老爹要紧,柳小桃撒开脚,就是一路往那小渔村的方向去了。   可等着这柳小桃赶到那茅草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门口,寥寥的站着几个望风的小混混,老大不在旁边,这几个小混混更是肆无忌惮的浑水摸起鱼来。   一边打量着这破落院子,一边,又是看上了这院子里的桃树,几个手痒的已经是摩拳擦掌的摘了两三个桃子下来,只是一尝,这桃子真是酸味得很,才吃了一口,就是往地上一扔,嫌弃得看都不去看。   “你们在干什么?”柳小桃才走到这院子门口,看着这几个小混混这火就是蹭蹭的冒了上来。   薛老头曾说过,这棵桃树,自这世上有自己的时候起,就已经长在这了。   柳小桃小时候不似现在般生龙活虎,三天两头的就是病,薛老头到底是个粗汉子,不懂那些照看孩子的细枝末节,柳小桃喊饿,薛老头就只能煮红薯烤地瓜给柳小桃吃。   柳小桃病着的时候,是吃什么就吐什么,可每每,只要吃了这桃树结的果子,第二日,也就好了,小时候,薛老头就会唬这柳小桃,这颗桃树,估摸着,就是上天看小桃可怜,送来,守着小桃的。   这么一唬,柳小桃就真信了,一信,还就是十三年。   柳小桃才是一把打下这捏着桃子准备丢的小混混的贱手,就听到这里头,那蒋二愣的公鸭嗓子对着薛老头就是吼道,“老头,等我一发力,嘿嘿,你这只胳膊可就是……”   胳膊?   柳小桃心里一凉,一把推开这吱呀作响的老木门,鼓足了气就是准备和这蒋二愣索性撕头撞脸的鱼死网破算了。   可这开门的第一眼,看到的却是这蒋二愣只是,在帮着自家老爹,抻着胳膊。   薛老头虽然牙咬得紧紧的,可是这脸上却是十分享受的模样,本是眯着眼很是舒服,直到这柳小桃一声野蛮的推门声,才是让这薛老头一惊,猛然睁开眼,看着柳小桃,微微张口说了句,“小桃回来了?”   “我……,”柳小桃指指自己,这破门被柳小桃推得在风中就是吱呀呀的晃着发响。   柳小桃歪歪头,皱着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桃姑娘回来了?哟,你看你怎么穿着这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衣裳啊。可累着了?可渴着了?可饿着了?”蒋二愣笑着问道。   这这一笑,却是让柳小桃原本绷着的脸变得愈发的不自然了,直到这身后一路跟着的孟头儿也是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倚着门框不住的顺着气。   还捕头呢,跑得这么慢。   未等这柳小桃问出个所以然来,这蒋二愣就是紧跟着又是搓着手道,“你看,小桃你摊上了这么大一恩主都不和我们这些个街坊邻居说说,这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无所谓相欠不相欠,这样,你们家欠我的那十三两二钱银子,都不用还了。”   柳小桃眉一挑,试探的回道,“那怎么好,不是说过了,这晚交一天就要多涨一分利吗?   “怎么会……,”蒋二愣依旧是干干的搓着手,又道,“你前的那些小数啊,都已经……。”   “都已经被我家小侯爷还清了。”一声高亢的男声忽而就在这院子里响起,柳小桃回头,这,又是莫白。   “不仅是还清了,小侯爷还多给了笔什么费来着?蒋二愣,你自己说。”莫白卖着关子。   “嘿嘿,是遣散费。”蒋二愣摸着头,又是“嘿嘿”一笑。   柳小桃人野蛮,可是脑子聪明得很,好个镇远候侯府世子小侯爷,这名号长的,家里果然银子也多。   自己左凑右凑都凑不齐的银子,却是被这小侯爷轻松还了不说,还轻而易举的就是将这人家辛苦建立起来的流氓帮派给散了。   又看了看这病榻上的薛老头,看来方才也是被这蒋二愣按摩得十分舒坦,这世上,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是一想到这在醉花楼后院里,那小侯爷对自己提出的条件,看着没什么,可是为何,柳小桃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宁。   “你家小侯爷呢?”柳小桃问着莫白道。   “我家主子说了,”莫白特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若是姑娘真想来找他,明晚这个时候,只管到那侯府后院的巷子里,对着后门学做布谷鸟叫三声,届时,自然会有人来接姑娘入府。”   009小桃有诡计   有恩必报,这是柳小桃五岁时薛老头教的。   可是这世间险恶,却是柳小桃懂事以来薛老头说得最多的话。   尤其是这柳小桃坐在这床榻边,看着这杂七杂八一干人等都走得一干二净后,耳边就是薛老头的碎言碎语。   “小桃啊,这小侯爷和你是什么牵连,为何平白无故的替咱家还银子呢?”   “小桃啊,你这是一身什么打扮,那孟头儿说,给你找了个好活计,到底是在哪?”   “小桃啊,明个那小侯爷找你去,你去不去啊?”   从这小侯爷到这醉花楼,再到这小侯爷,薛老头把柳小桃不想回答亦或是回答不出来的问题都是问了个遍。   柳小桃好生郁闷的垂下头,却又见得这薛老头抖着老手扯了扯自己这仅剩了半截的袖子,啐道,“姑娘家家的,就得有个姑娘家的样子,明个起,把我去年给你买的香粉日日抹上,还有那前日里人家迎亲我抢来的红绸缎,你给我,别发髻上,诶呀呀,真是把你当男儿养,养得太久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薛老头,竟然,也开始婆婆妈妈的了。   柳小桃心里烦得很,索性捂上耳朵,不听。   第二日,留下柳小桃托了孟头儿去醉花楼回话,只说自己病了,今个不能去做工了。   孟头儿中午回话几分喜气,只说这厨房老张平日里就爱对着小桃喝三道五的,如今听着小桃不能去了,还追问了几句,是不是这三日自个说话太冲了,让小桃不喜了,要知道,这端盘子能端得如此四平八稳的,小桃是个绝对的人才。   孟头儿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描绘着那厨房老张的语气和模样的时候,柳小桃只是替薛老头拧着毛巾,默不作声。   以往叽叽喳喳的柳小桃居然不说话了,这可是奇事。   薛老头躺在床上,知道这丫头有心事,且不多问,只是这孟头儿向来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性子,张口就笑道,“小桃,这今个晚上,你还赴不赴那小侯爷的约了?”   扑通一下,柳小桃手里的粗布巾子一下,又是滚落进了这破木盆里,溅起些水花,让柳小桃只觉得脸上几分清凉。   “小桃。”孟头儿见着这原本就一言不发的柳小桃抬腿就连这门口走去,孟头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也不管这还躺着的薛老头,就是追了出去。   柳小桃不是那般多愁善感的主,可是欠了人家的都是要还的,如今这小侯爷这么帮着自己家,又是想到了昨日在醉花楼后院,那小侯爷说的一个交换,扶额叹息,这有钱人家,真是多事,苦恼,真是让自己苦恼啊。   柳小桃倚着桃树正低沉,就见这这孟头儿万分不好意思的跟着出来了,看着柳小桃的模样,张口就问。   柳小桃不瞒,索性一股脑子都说了,本以为是件棘手的难事,谁知这孟头儿却是一拍大腿,只说,“我还当多大的事,芝麻大的小疙瘩事也让你这般为难了?你且听你好哥哥我的,哥哥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分割线**************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中秋节后的这一天,月色,也是极好的,尤其是这镇远候侯府的后院的巷子,今夜,玉盘似得明月将这巷子照得通明透亮,就连这偶尔跑过的耗子,都是无处遁形。   可是偏偏,却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这若是想干坏事,还真是,选错到了时间。   “孟头儿,咱这招能行吗?”一个小小的身影紧紧的贴着前头一个缩着身子戴着帷帽的显得神神秘秘的人影。   “我说小桃,你平日里挺大胆的,鬼主意比我也多了去了,怎么,你难不成是舍不得这和那小侯爷幽会的机会了?”   “呸,你不知道,他其实,他其实……,”柳小桃结结巴巴的要说些什么,却是听得这侯府后门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生生的,就是将后面那“是个断袖”四个字咽了下去。   孟头儿打头,柳小桃撅起嘴,在后边学了三声布谷鸟的叫唤。   这才学到第二声,这后门就是来了人,吱呀一声,似乎是门开了。   这戴着斗笠的孟头儿就是连忙迎了上去,柳小桃躲在墙角,只听得这开门的似乎是个老嬷嬷,看着这别扭的穿着一声粗布长裙一副女装打扮孟头儿只是念了一句,“姑娘如何戴着帷帽?”   “咳咳,”孟头儿使劲挤出了个貌似女声的细嗓子回道,“近日小女子感染了风寒。”   这一句“小女子”,柳小桃在一旁听得就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加上这秋日的冷风一吹,真是让人从头皮麻到了脚趾尖。   让孟头儿扮女装,真是难为他了,可好在,这孟头儿本就是厚脸皮,什么事没干过,柳小桃不仅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这样虽然不好,可是一想到上次那小侯爷给自己提出的交换条件,自己心头就是砰砰地十分不安。   什么叫将他的三房小妾都赶出去,所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自己可不会干这种得罪人的苦差事。   再说,用什么方式赶,上回自己是扮了男装,让那流烟气得个半死才是了了那小侯爷和这醉花楼半个头牌的孽缘。   那小侯爷的话说得,难不成,是让自己一直扮着男装和他演着一出出的断袖情深,吓跑这府里的美娇,娘?   “丝,”想起这档子事,柳小桃又是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啊,柳小桃不怀好意的笑笑,若是这样,这孟头儿比自己反而更合适不是,伸伸懒腰,就知道,只要自己装着小媳妇的怕事的模样,这孟头儿定然是扛不住自己的请求的。   哎呀呀,这半日来装着这畏畏缩缩的模样,还真是委屈了自己了。   抬头望月,今夜月色真好,柳小桃昂昂头,如此美景,怎么能浪费在那断袖之癖的小侯爷身上呢。   想到这家里晒好的衣服还没收,柳小桃欠欠身,迈着懒汉步就是准备出这巷子。   巷子里,银光甚好,青砖墙上却是突然掠过一个闪电般的黑影。   猛然一下,柳小桃只觉得这腰间被一股生猛的力量一带,似乎是一只手拦腰抱住了自己一般,紧接着,还未等自己喊出什么来,嘴就是生生的被捂上,继而,柳小桃就只能任由着这股力量将自己一路拖到了角落。   是个男人,柳小桃分明的觉得这身后传来了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息。   这人像是受了伤,肩头似乎还在汩汩的冒着血,淡淡的那股子铁锈味传来,柳小桃只是觉得,这人血也颇多了,渐渐的,就觉得自己的后背,也是被这男人的血迹沾湿了。   趁着这人的伤口似乎是被自己撞痛了些,手上劲道一松,柳小桃才是大胆的回过头,去看这到底是哪个那么大的胆子,就如昨日那叫莫白的小厮说得,这,可是镇远候侯府的后院巷道啊。   “别说话。”还未等陈小蛮看清这人的样貌,一双大手就是捂上自己的嘴。   两人藏在直直坦坦巷道难得的一个缺口里,虽然十分的勉强,可这柳小桃本来就是个子小小的,人也瘦瘦的,加上这抱着自己的男人虽然气力大,可是都是一身精炼的肌肉,实则是修长修长的身材。   不细看,委实有些难发现。   “唔……。”陈小蛮呢喃发声,似乎是在抗议这捂着自己的大手。   “嘘,”这人却是低低又是一声警示,这捂着陈小蛮的嘴的力道,更大了些,心里只想,这女人,怎么都这么多事。   几乎就在同时,这巷子口又是落下两个人影,一身黑衣短打,身形矫健,手里,提着的长月弯刀反着光,让人不寒而栗。   相比起来,柳小桃不禁觉得,这去见见那个不爱美人只爱断袖的小侯爷倒是件好差事。   巷口的二人是十二分的警惕,而被这是敌是友都还不知道的男子搂在怀里的柳小桃更是紧张万分。   不知是幻觉还是如何,夜,静得很,自己似乎,也听到了身后那人如战鼓一般咚咚直响的心跳。   那提着弯刀的二人愈发的近了,眼里,闪着厉光,更重的,是杀气。   柳小桃看得真切,手脚也是不自觉的颤抖着,心里暗自叫苦。   身后的人,并没有带兵器,加上这人的伤,若是硬拼起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眼看着这提着弯刀在这月色一路而来的二人越来越近,似乎是认准了这要追的人,就在这看似一同到底的巷道里。   这二人互换了一个眼神,侧了侧身子,步子,却是迈得愈发坚定了。   是影子!   柳小桃一惊,纵然自己和这男子躲得再好,这缺角多完美,可是,这高空挂着的如万千篝火同燃的明月,虽未拉出一道长影,可这本该是平平整整的墙影中生生的多出的一圈黑影,却是这般的引人注目。   与这柳小桃愈发明显的颤抖相比,身后这人的淡定和沉稳,却是显得如此的不自然。   忽而,这两人还未到这两人的藏身之处,这却是分明的响起两声剑响,簌簌声入耳,却没有兵器碰撞声,听着,似乎还是在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是被这突入其来的人偷袭了。   砰砰两声,眼看着这两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小侯爷,没事吧。”好生熟悉的声音。   柳小桃大着胆子探出头来,心里安了几分,手里握着长剑的,正是莫白。   方才这人对着这边喊着“小侯爷”,那岂不是这自己身后的人就是……   柳小桃心里刚是一怔,就听得这身后的人在自己耳边有些虚弱的低吼了一句,“你的手,还要抓着我的胳膊抓多久?”   010我要回家收衣服   柳小桃一怔,却是发现,由于刚才的过于紧张,不知什么时候,这自己的手也是攀上了这小侯爷捂着自己嘴的右手。   想起方才自己一害怕就又是捏又是抓着这胳膊,一窘,连忙就是撒了手,身子一转。   正是对上这小侯爷有些黯淡的眼神,才想说些什么来弥补,却是看到这小侯爷的右肩还在汩汩的冒着血,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人受的伤,很重。   “小侯爷。”莫白收了剑,冷眼看了看这脚下的两具尸体,幸好,自己来得及时。   若是换了平常,这区区两个刺客并非自家主子的对手,只是今日,这两人是趁着自家主子沐浴时偷袭不说,这使得袖箭上,还淬了那曼陀罗花汁的毒,才导致自家主子会落到如此境地。   莫白心里只是感慨了片刻,又是抬头问道,“这两人如何处置?”   “送回去,”这小侯爷只是闷声说道,“告诉他,若是还有下次,这送回他府上的,就是他自己的尸体了。”说完,却是被这肩头的疼痛折磨得一皱眉。   “你的伤……,”柳小桃跟着也是蹙眉道。   “没事。”小侯爷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又添上一句,“是小伤。”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柳小桃伸了伸胳膊,还真是信了,只说,“我要回家收衣服去了。”   “我……,”眼见着这柳小桃已经是转过身子要走,这小侯爷还要说些什么,却是突然一笑,脑海一片空白,似乎是血气不足,扑通一下,就是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小侯爷。”莫白很是紧张,弃了剑就是要去扶。   柳小桃闻声回头,也是有些惊讶。   这小侯爷向来是生龙活虎的,方才搂着自己的力气还挺大的,故而这小侯爷强说自己没事的时候,柳小桃还真信了,只想着,这此地不宜久留,不管是豪门恩怨还是这小侯爷自己在外头结下的什么龚子,自己这赶紧走了,撇得越干净,才是越好。   “干看着干什么,”莫白又是喝道,“还不过来帮忙,把主子扶进去。”   “我?”柳小桃干巴巴的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又看着这如软泥一般瘫倒在地上的小侯爷,真是,每次越想撇清什么,就偏偏就要和什么纠缠不清,就比如,这小侯爷。   “快啊。”莫白一喝,吓着柳小桃一怔,还是乖乖的听着莫白的话,一同帮忙,心里只是嘀咕着,这莫白,就不知道好好说话吗?   柳小桃跟着这莫白一同扶着这半昏迷的小侯爷,一路九曲十八弯的绕着这左一弯右一弯的抄手游廊,迷迷糊糊的,跟着也就是进了这小侯爷住的明德院。   “干嘛把他搬到这?”柳小桃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十分不解。   看着这还冒着热气的浴盆,和尚还挂着一件外袍的紫檀木屏风,还有这整整齐齐叠着的干净衣裳,这间房,分明,这小侯爷沐浴的地方。   柳小桃被这水汽熏得身上都有些暖意了,这才跟着莫白将这小侯爷放在这浴盆旁的软榻上,这又是忍不住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不该是早些替他请大夫来吗?”   “我说你这女人,话太多了,”莫白低喝道,语气稍缓,又是吩咐道,“你先在这照看主子,我去处理后事。”   这后事,说的,就是现在还躺在那巷子的两具尸体了,方才还一脸杀气的黑衣人,此时,一个个都成了那动弹不得的尸体,想到这,柳小桃不禁就是一阵哆嗦。   眼看着这莫白又是一展轻功,闪身出了门,柳小桃张张嘴,终究是无话可说,只能回身,偏头看着这软榻上的小侯爷,本想一走了之算了,可看着这小侯爷肩头上一片血红,还是止住了脚步,一抿嘴,还是,救人要紧。   柳小桃先是上下打量打量了这小侯爷的澡房,本是想找些可用的东西,却是不禁的感叹起来。   啧啧啧啧,这小侯爷家,可真是有钱啊,光是这澡盆,就是梨花木雕花出来的佳品,在看这房里从房龚再到这铺地的地砖,可都是柳小桃家这辈子都修不起的奢华布置。   水汽间闻得一阵香,是这浴盆旁洗浴用的胰子,这胰子是把猪的胰腺的污血洗净,撕除脂肪后研磨成糊状,再加入豆粉、香料等,均匀地混合后,经过晾干等程序制造的。   而像柳小桃家里这种一年都难得吃到几回肉的小户人家来说,这胰子,可是单单听过,见,都是没有见过的啊,要论洗澡,不过都是下那洞庭湖里扑腾一阵,连带着,连衣服都可以一起洗了。   柳小桃没试过,至少,这薛老头可就是这样。   “痛……。”呢喃的一句,这一直忍着痛的小侯爷一声叫唤总算是将这思绪不知飞到哪的柳小桃给拽回了现实。   “你终于知道痛了?”柳小桃站在这软榻旁,弯下腰,伸出食指就是一下下戳着这小侯爷不停的冒着冷汗的额头。   哼哼,柳小桃在心里想着,刚才谁让你装坚强了,可是这指尖一碰到这额头,那热浪一般的烫手却是让柳小桃吓了一跳。   伸手一摸,果然,这昨日还和自己斗嘴的小侯爷,如今,正是发烧发到迷糊了。   柳小桃手一缩,先是有些失措,可惜这莫白还没回来,这房里也就自己和这小侯爷两个人,就地的连忙取了些水拧在这巾帕上,敷在这小侯爷的额头,又看到这小侯爷衣襟上的血迹,心一沉,准备伸手索性替这小侯爷解了衣衫罢了。   “木木。”这本是昏迷不醒的小侯爷却是猛然一下,伸出这尚好的左手,死死的,就是扣着柳小桃的手腕,隐约间,呢喃了这么一句。   “什么?”柳小桃的手腕有些吃痛,可是看着这小侯爷的皱眉模样,想着这小侯爷估摸着是唤什么东西,病号为大,俯下身,听他言语。   “木木。”这小侯爷又是唤了一句,模糊不清的,只知道,这两个字,这受了伤的小侯爷一直在念。   “什么嬷嬷姆姆的,”柳小桃扶额,又使劲摇了摇这被扣着的右手,可惜被这小侯爷抓得严严实实的,动弹不得,不禁提高了些音量,气了一声,“我不是你嬷嬷也不是你姆妈,给我放开。”   这手里的人越挣扎,这小侯爷使的力道就是越大,将这手里的手腕攥得紧紧的,似乎还不放心,又是伸手一拉,索性将柳小桃的另一只手也抓了来。   这分明,是在胡闹!柳小桃一咬牙,就是粗声粗气的说了句,“既然你还有这么大力气,也不用我看着你了,你放开,我要走了。”   柳小桃挣扎着就是要起身,门外却是毫无征兆的响起了一句,“小侯爷,那渔村的姑娘已经来了。”   猛然的被吓了一跳,柳小桃脚一滑,扑通就是倒在了这小侯爷身上。   这在门外传话的,是个老嬷嬷,听着里头一声闷响,连忙就是凑近了问道,“小侯爷?您是见呢?还是不见呢?”   我怎么知道见不见,柳小桃在心里苦笑,在看这自己趴在这小侯爷身上的模样,不禁就是心头一紧。   “小侯爷?您沐浴好了吗?”门外的老嬷嬷很是尽职的一直不走,“要不……。”   “还没好。”柳小桃下意识的就是高声喊道,听着这门外的人像是要进来一般,柳小桃索性死马就当活马医了。   门外的老嬷嬷就是一吓,这小侯爷的澡房里,怎么,会有女人,这……这……这……,外头不还是坐着个带着帷帽的姑娘吗?   当初带这姑娘进府的时候,自己就是纳闷呢,这小侯爷平日从不拈花惹草,如何今日,不仅万般的嘱咐自己好生招待这姑娘,还让自己确保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还以为这小侯爷是偶尔心花放,男人嘛,尝尝鲜也是难免的。   可没想到,这澡房里,竟然还藏着一个!   估摸着这会不会是……   就在这老嬷嬷开始想入非非的时候,果然,这房里传来的女人的声音比起刚才,又是多了些妖娆,“说你傻你还真是不聪明,这屋子里,有我在,你觉得,小侯爷还会去理那渔村的破丫头吗?”   “这……这……这……。”这老嬷嬷在门外“这”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这”出个所以然来。   “识趣的,还不快走,”柳小桃继续皱眉辛苦学着自己那三天,在那醉花楼学来的段子,连声音,都是模仿得八分像,“难道,是要这小侯爷亲自发话训斥,你才肯走吗?”   好个仗势欺人的浪荡蹄子,这老嬷嬷在门口轻轻啐了句,不敢大声了,连连就是应和准备退下。   “等等,”这房里人才说着要这门外人走,此刻,却是出乎意料的又喊了这么一句,柳小桃忍不住的要笑出声来,方才心生一计,柳小桃最爱的第一是钱,第二,就是使鬼主意,尤其,是这落井下石的戏码。   强忍着笑,又是喊道,“你记住,我可是醉花楼的头牌,桃红,下次我若是再来,你可记牢了,若是还敢来打扰,我定是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哟,醉花楼出来的,还自认是头牌呢,桃红?这名字取得,活活就是个丫鬟名。老嬷嬷心里头苦,嘴巴甜,不敢多说。   好不容易把这老嬷嬷打发走了,柳小桃扭了扭身子,一直这般趴着,可真是吃力,自言自语了句,“哎,这外头的人走了,我也该走了。”   正是要直起身子来,这小侯爷却是突然眼睛一怔,瞪得老大,看着这近在咫尺的小脸,“你要走到哪里去?”   两人此刻隔得极近,加上方才一摔,柳小桃正正的就是和这小侯爷摔了个脸对脸,鼻尖对鼻尖的窘样让柳小桃脸就是一红,像颗熟透了的桃子一般,四目一对,更是心跳加快。   不知脑袋哪里不对劲了,看着眼前那深邃如斯的眸子,柳小桃喃喃的只说出一句,“我要……我真的要回家收衣服了。”   011娶你过门   “小侯爷。”   正是在这小侯爷和柳小桃各自都觉得万分尴尬之际,这处理完了那后巷杂事的莫白却是跃身进了屋子,隔着屏风,唤了句。   这小侯爷尴尬的一推,柳小桃也是顺势起来,脸上依旧绯红,理了理嗓子,强作淡定的说道,“咳咳,你回来了,我也就该走了。”   莫白本就不想多留这渔村丫头,心里只是疑虑,这丫头人在这,那方才被那柴嬷嬷领出去的帷帽姑娘又是谁。   “莫白。”自家主子一声喊,莫白止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侧身进了屏风里,去回命。   正巧着,就是和这红着脸低着头出来的柳小桃打了个照面。   “门外有人会带你出去。”莫白低声道,依旧是冷冷的语气。   柳小桃单单“嗯”了一声,就是遁出门去,轻手轻脚的关了门,只听得里头的人低语了几句。   “他有说出木木的下落吗?”   “他说,那小女孩早就死了。”   又是木木,听着两人的对话,这柳小桃微微止住了脚步,身旁另一个同莫白一般穿着的小厮伸手一请,柳小桃不多留,只是跟着就出了院子。   等回到这破茅草屋的时候,已经是月落西山了,也不知是这风燥,还是柳小桃的心烦,总觉得,这洞庭湖吹来的风,都是让人燥的慌。   孟头儿来过,迷蒙中揉着睡眼的薛老头当时也是睡眼迷蒙,听着孟头儿一阵七七八八叽里呱啦的说了好些,这困得慌的薛老头实在也记不得什么话了,唯一记得的,就是这柳小桃又不见了。   故而,看着这柳小桃一进门又是突然转身出去,这薛老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喝了句,“小蹄子你又要干啥去?”   “忘收衣服了。”柳小桃头也不回的,回了句,就是迈着步子出了这院子。   屋子里,本就只是零零散散的晒着一两件长裤长衣,还都是昨日从那孟头那借来的男装,摸着,已经是全干了,柳小桃叹了口气,伸伸手,却是无心去收。   “你要走到哪里去?”   “我……我要回家收衣服了。”   柳小桃晃了晃脑袋,似乎企图将之前那一幕幕和那小侯爷四目相对的场景晃出脑袋,这算什么事,自己,怎么会对一个断袖小侯爷脸红心跳的。   取了衣服,柳小桃暗暗的只是将今日此番的脸红归咎到了红薯吃少了的份上,关了门,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什么事,也都是烟消云散了,侯门那些恩怨情仇,都是和自己无关。   可偏偏第二日清晨,就在这柳小桃为了避免再次犯错脸红而大啃红薯的时候,门外,却是一阵嘈杂。   “怎么这么吵?”薛老头身子还没完全好,如今只能倚在这破竹椅上喝着稀粥,听着这外头吵吵闹闹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看着这柳小桃,示意这丫头看门看看,可这柳小桃却是埋头啃着红薯,一副上辈子是饿死的惨样。   “小桃,快出来哟,大喜事哟喂。”院子外头,是只有一颗牙的李婆婆撕心裂肺般的叫喊,从这语气里看,柳小桃还真听不出什么喜事。   “小桃哦。”   门外喊得十分热闹,柳小桃这才是擦了擦这手上的红薯渣,又是舍不得,左右吮着手指,边吮着边才是开这大门去。   大门一开,最先看到的,却是个点着一颗嫣红美人痣的胖媒婆,一身姹紫嫣红的月华裙,实在是不符合这媒婆半老徐娘的年纪,可这媒婆却是得意得很,摇着这大裙摆,一见这柳小桃从屋子里出来了,就是笑得花枝乱颤的迎了上去。   开口,就是“恭喜。”   院子外头,这猪肉荣、王寡妇、李婆婆,还有这今个逃课而来的狗儿,这认识的不是认识的,都是尽数到齐了。   柳小桃先是不解,再一瞟到这院子里齐刷刷码放整齐的大红喜饼绸缎,脑子就是一空。   耳边,是这胖媒婆喜滋滋的糯米糕似得恭喜,“恭喜柳家小姐,贺喜柳家小姐了,我啊,这是替那镇远候侯府小侯爷来提亲的。”   这胖媒婆眼神一瞟,又是瞟到这倚着门框十分不解的薛老头,张口就是,“柳老爷,哎哟,看你这般生龙活虎的精神头,这定也是女儿找了个好归宿,想着这以后啊,就可以享清福了吧,恭喜啊。”   薛老头皱皱眉,只说,“我不姓柳。”   这胖媒婆几分尴尬。   “前几天还被打了板子,萎靡得很。”柳小桃补充道。   “她也不是我女儿。”   “我老爹也不爱享清福。”   两人一人一句和这天桥底下说书的一般,引得这胖媒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自己收这小侯爷的礼金时是挺开心的,可一听说,这来的是这小县城,脸色就是变了变,再知道是要来这破落的小渔村,脸都黑了。   自己这一线牵的名声在巴陵城可是响当当的,说的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从这崔家少爷和这林家小姐,再到这小侯爷之前纳的三房小妾,最次,也是个书香门第,好茶好水的送到跟前,哪像现在,吃力不讨好不说,还生生的,吃了个闷头亏。   七扯八扯,院子外头看热闹的人渐渐的散了些,就连这最爱八卦的李婆婆也是一拍脑门,今个还得去集市卖菜呢。   柳小桃看着这李婆婆都是捂着一颗牙走了,可这口若悬河的胖媒婆却还是在叨念,不禁揉了揉耳朵,伸了伸懒腰,只道,“都说这娶亲要六礼,媒婆你先回去,让我和老爹商量商量就好,倒时候,我一定亲自去寻你。”   胖媒婆愣了一愣,只是说道,不碍事不碍事,心里却想,若是你来了,我这一线牵都被你熏得一股子鱼腥味,生意,可就不用做了。   好歹劝走了这该走了,柳小桃大门一关,大白天的,还特意上了门闩,一肚子的莫名火气,屁股往这竹凳子上一坐,竹凳子都是被震得吱呀作响。   “说说吧。”薛老头此时一挑眉,手一撑,就是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模样对着柳小桃。   柳小桃一蹙眉,正儿八经地抛出一句,“今天晚上,我去找他。”   “晚上?”薛老头愣地吼出一句。   柳小桃吓得一弹,就是跃起身来,慌忙改口道,“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就去。”说着,就是连忙开了门,奔出了院子。   乡间小道,野花遍开,秋花烂漫,本是美景,可柳小桃心里,却并不多开心。   侯府大门,自己是进不去的,可是好在,昨日那给自己带路的小厮偏偏也是个多嘴的,恰好告诉自己一个消息,这每到这一个月中旬,这小侯爷都会去一个地方,这地方,离渔村不远,自己小时候曾去过一回,好在,还记得路。   那正是这东洞庭湖一处沼泽,平日里,不过是水鸟栖息的地方,可这每每下过雨后,却是汪洋一片,加上这沼泽底下暗藏淤泥漩涡,这即便是大人们百般告诫,万般阻止,可每年多少也会有那么三四个孩童,淹死在这沼泽里,小小的年纪,就做了这水神祭品,再也,不能见到日出日落。   柳小桃六岁时来过这一次,那次后,就是被这寻自己寻了一晚上的薛老头提溜着回家后,就严明禁止,不准自己再靠近这吃人的沼泽。   这回,却是不同,柳小桃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回,可是关系到自己的终生大事啊。   昨个这小厮说的果然不假,这柳小桃才是赶到这沼泽边缘,隔着这一人多高的芦苇野草,就是隐隐的可以看到独自坐在岸边的小侯爷。   虽然只是个侧影,可这小侯爷面部清晰尽显的轮廓和这虽然绑着绷带却依旧匀称好看的身姿,加上这湖风吹得这小侯爷衣袂生风,飘飘如仙,还是让柳小桃心头一颤,末了,又是不禁提醒自己,小桃姑娘,清醒点,他,可是个断袖啊。   草鞋踩着这沼泽湿润润的草地,溅出些水花,柳小桃慢慢靠近。   静静的在这小侯爷的身后,柳小桃犹豫了许久,却终究是不敢开口,怎么问,直接问,这位公子,你既然断袖又为何要娶我?何况,你可是有七房小妾的啊。   柳小桃垂首,却是听得这干坐着的小侯爷冷冷的开口问了句,“你来这么久了,一句话都不说吗?”   “我……”,突然要开口说话,柳小桃还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搜肠刮肚的想了一阵,才是说道,“你送来的喜饼,比红薯好吃。”   这小侯爷只是无奈的一笑,“这红薯粗粮也是可以和这祥记的喜饼相提并论的?”   柳小桃尴尬的“哦”了一句,这男女婚姻的事,可真是让人难以启齿啊,难怪,会有媒婆这个行业了,柳小桃拍拍裤子,索性跟着坐在这小侯爷身边。   风景真好,白鹭高飞,候鸟南归。   湖风很是舒服,吹得有些醉人,柳小桃许久没来这了,索性扬身,往这尚还沾着些早晨的露水的草地上一躺,感叹道,“难怪啊,这么舒服的地方,难怪你这等贵公子会每月往这来一趟了。”   小侯爷牵强一笑,自己来着,可不是为了欣赏美景的,看着这一副享受样的柳小桃,知道这丫头会主动找自己定没什么好事,加上这而昨日吩咐莫白去托那东街姚媒婆说的事,自己也是预料到,这沉不住气的丫头,早晚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来找我,到底是做什么的?”索性,直切主题。   柳小桃猛然一睁眼,一咕噜跟着爬起来,正对着这小侯爷的眼睛,正色问道,“我想知道,那媒婆是什么意思?那喜饼又是什么意思。”   小侯爷昂身,只是回了四个字,“娶你过门。”   012你是我的小嫂子   “你说什么?”柳小桃瞪大了眼睛。   “三日后,花轿来迎。”这小侯爷直直的站起身来,都不曾低头看一眼这柳小桃。“你要记得,那日我在醉花楼后院与你说的话,既然我已经替你家还了债,那你,也该是履行交换条件才对。”   “你站住。”柳小桃也不是吃素的。一把就是拉住了这要抬脚离开的小侯爷,也不管这女孩子该有的矜持,扒拉着这小侯爷的裤腿就是站起身来,踮着脚,凑近了些,噼里啪啦开始说道。   “我且不说我清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咱俩八字合不合,我除了知道你是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侯爷,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你就要我嫁你?再说,凭什么,你履行了,就得让我履行了?我可是一直没答应。”   “我的名字?”这小侯爷挑挑眉。   柳小桃扶额,这小侯爷,到底懂不懂自己真正的意思。   “沈浩,”这小侯爷低头看着矮了自己一个头的柳小桃,含笑道,“这是我的名字。”   “我……。”   “三天后,记得呆在家,别出去乱跑了。”   “你……。”   “我让莫白给你老爹准备了张软摇椅,躺着,也不会不舒服。”   “他……。”   沈浩向来,就是下命令下惯了,从来就无所谓别人如何思考,本以为,自己这一番思虑已经是极为周全,自己,也是难得的耐心,可以和这个素来就是以钻到钱眼爱财如命的柳小桃你问我答这么久,换做了以前,自己早就是唤了小厮将这等人赶出去了。   柳小桃好歹理清了头绪,“即使要定契约,咱也不该是白纸黑字的写好了吗?你这样唐突,不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沈浩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背着身子,扬声道,“嫁进侯府有什么不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正是你最喜欢的吗?何况,这次交换,你并不吃亏。”   柳小桃一直怀疑,这家里有钱的人,眼睛,是不是都是长在脑门上的。   看着这一说完,就是头也不回的阔步走去的沈浩,柳小桃扶额,自己过去的猜想,果然,还是正确的,不过好在,还有三天时间。   三天,自己没钱没权,强逼自己上花轿的事,这小侯爷,哦不,这沈浩定是干得出的,躲不了,可是自己,岂会那么容易就被将了一军了。   孟头儿是不能再唬再骗了,柳小桃远远的看着这带着贴身的随从洋洋洒洒离去的沈浩,有些头痛,只是一个人坐在这岸边,脱了草鞋,一下一下的,用小脚划着水。   微微昂着头,这里风景委实好得很,水汽扑面,柳小桃便是隐隐的想起了些过往。   记得十年前,估摸着也是这个秋日,这个时辰,这般景色,幸运的是当时孟头儿正巧去县衙报到,路过这吃人沼泽,救了当时半个身子都已经陷在了淤泥里的自己。   可惜,自己那时才六岁,又是昏昏沉沉的,实在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陷在了这淤泥地理,只是,自那时起,薛老头就是盯了自己好一阵,生怕自己又乱到这沼泽来晃悠。   芦苇荡漾,犹如美人卷珠帘一般,千分窈窕,万分倾华。   “脚上鞋儿四寸罗。唇边朱麝一樱多。”一声男声如浮光掠影一般打过这水面,柳小桃只觉得,自己这双脚似乎是被什么盯上了一般,有些灼热。   “大家闺秀都是玉足素裹,藏着掖着,十分无趣,果然,还是这渔村的民风要淳朴自然些。”又是一声轻浮的调笑。   柳小桃连忙就是趿了这破草鞋,只怪自己一时太用力,一下,就是将这其中一只草鞋踢到了水里,眼看着这破草鞋就是噗通落水,冒了几个水泡,就是左摇右晃的沉了下去。   柳小桃看着,这心,也跟着是沉了下去一般,再回身,倒是要看看这吓唬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这一回身,看清了这人,几分眼熟,待想起了,这心,又是“噗通”的浮上来了似的。   这不是,中秋节那天,自己在醉花楼,那沈浩房里见到的干看热闹的公子哥吗?   一想到这是和那小侯爷有关的人物,柳小桃心里,不禁的就是几分戒备和疏远,又低头看着这吃好喝好养出来的公子哥,竟然是光着脚,踩在这湿润润的草地上。   “这么冷的天,公子光着脚也不嫌冷吗?”柳小桃一咕噜爬起来,单穿着一只草鞋,右脚则是光光的,也是踩在这草地上。   虽然这公子生得,也是极好看,可是一双桃花眼,却是有些妖魅的勾了人的魂去,加上这还未束冠,半披下的如墨长发更是衬得这公子几分清逸撩人。   不过相比这公子的俊美而又略带邪气的帅气相比,柳小桃还是觉得,这沈浩的英气还是看得更顺眼些。   咳咳,柳小桃扶额,自己如何,又是想到那人身上去了。   “你不也是光着脚吗?”这公子,似乎也是生了张和那沈浩一样,专和柳小桃作对的嘴皮子。   柳小桃几分尴尬,把这光着的右脚往这草堆里一缩,瘪瘪嘴,斜眼看到这公子哥手里还提着双绣着金丝的月牙白高底靴,啧啧啧,这公子家,肯定也挺有钱的。   “如何?”这公子哥看着这柳小桃的眼神竟是停留在自己这双靴子上,调笑道,“姑娘的鞋子呢?”说吧,故作慌张模样,看着这水面,“哎哟哟,这莫不是方才姑娘看到在下,一时心头小鹿乱撞,心慌意乱的就是把鞋,给踢进去了吧,嗯?”   这家伙,刚才一定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还故意来显摆。   柳小桃挑眉,只回道,“方才确实是心慌意乱了,总是听闻这吃人沼泽吃了许多不小心落水的傻瓜,只怕,公子说不定就是哪个脑袋进水,手脚抽筋不慎落水的冤魂,今个,是看到好心姑娘柳小桃我,前来伸冤要我助你超度罢了。”   好毒的一段话,这公子,却是不恼反笑。   一阵秋风打过,柳小桃穿的十分单薄,冷不防的,就是打了个哆嗦。   “你冷了。”   “我这是……。”柳小桃还未说完,却是看着这公子哥突然就是抓着自己的脚腕,柳小桃指着这蹲下身的公子就道,“你……你……你在干什么?”   “女孩子家家的,脚是不能随便给人家看的,尤其,是这未出嫁的女孩子,”这公子边说就边是把自己这双长靴穿在了柳小桃空荡荡的右脚上。   看着柳小桃穿着破草鞋的左脚,索性,这公子哥又是替柳小桃脱下了左脚的草鞋,这草鞋,破得很,丝毫不费力,待要穿的时候,这柳小桃总算是回了神,“诶呀”喊了一声,就是收回了脚丫子。   “不用了。”柳小桃有些窘迫,低着头,看着右脚上的高靴,女孩子的脚自是金贵得很,出嫁前,是不能示人的,即便是这成亲后,这一双脚,也是只能给丈夫看的,如今,算个什么事?   “未来嫂子还害羞了?”   “什么?”   这公子哥一笑,“你三天后,就是要嫁给我那好兄弟了,沈浩大我一岁,如此算来,我理应唤你一声‘嫂子’,或者是……,”这公子哥似乎想到什么,不怀好意的接上一句,“或者是,小嫂子?”   小嫂子,小嫂子,小嫂子……   柳小桃眼神一聚,这“小嫂子”三个字,戳得自己心里,可真是不舒服啊,可谁让,那小侯爷屋里,偏偏就已经有了三房小妾呢。   三房啊,薛老头垂涎那王寡妇那么多年,连个手指头都不敢勾,人比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先别叫这么开心,我可不一定会嫁他。”柳小桃偏过头,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来回抖着右脚,就是想将这只长靴给抖落了。   “罢了,我不说就是。”这公子哥倒是十分干脆,看着这柳小桃使着蛮劲却是脱不下靴子的样子,觉得几分好笑。   柳小桃终究是将这靴子一甩,也不管甩在了哪,闷声一句,“要娶到我,还得看那小侯爷的本事了。”   心头有股硬气,柳小桃才不会这么容易低头,这做生意,讲究的是信誉,除了上次薛老头给那钱管家的鱼头少了二两,天地良心,自己和薛老头这鱼铺子,可就再没干过坏事。   可是这做人的话,哼哼,柳小桃心一横,照着薛老头说的,自己这条命,早就差点在这吃人沼泽没了,往后的日子,定是要过的痛快些,才是对得起这上天的垂怜,虽然这薛老头说这话时,又是灌了半斤烧刀子下去,可是柳小桃,却是偏偏记牢了。   虽然是一瘸一拐的,可是柳小桃,却是走得极为傲气,上了这大路,头也不回,就是往家里走。   看着这柳小桃的背影,这公子哥觉得愈发有趣,忽而想到自己此行是有差事要办的,索性也丢了这碍人的靴子,打了声响哨,一匹红棕色的汗血宝马就是从这人高的芦苇荡里踏水而出。   “咱们走。”这公子跃身上马,英姿飒爽,溅起些许水花。   正欲策马扬鞭而去,这公子却还是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这随风而动的芦苇荡,似乎,再留恋什么,会心一笑,只是唤了声这马儿的名字,马儿很是通人性,扬蹄,就是驾风而去。   不一会儿,这芦苇荡果真是窜出人来,也不知是在这里呆了多久,看了多久,只是也是光着脚丫,迈着步子,先是躬着身子把这公子留下的两只靴子往怀里一抱,跟着也是朝着渔村的方向跑去。   三天后,花轿终于摇摇荡荡的来了。   013花轿临门   大户人家纳妾虽然不会多寒碜,也毕竟,是妾。   而这这小侯爷和这当朝失踪多年的敏公主有婚约的事是家喻户晓的,纵然这敏公主至今下落未明,可是这有婚约,就是有婚约,虽然这小侯爷正室空悬,可是,这妾,到底,还是妾。   故而,这花轿,是傍晚才来的,只是算着时辰,刚好,可以在这刚刚入夜时,再将这花轿抬回侯府。   外头,花轿已经候了些时候了,而这三天前,来自己这破院子说媒的那胖媒婆,也在,只是一个劲的捂着鼻子,要知道,这薛老头和柳小桃住的地方,这鱼腥味向来,都不是一般的重啊。   可这屋里,呆坐着的柳小桃却是撑着脸颊,倚在这临时从珍珠那借来的梳妆台,任由着这喜娘给自己梳着发髻,可心里,实在是没有半分今个就要嫁人的意思。   “花轿都来了。”珍珠探头,看了看外边干等着的轿夫,数了数,有六个人,算起来,也是这纳妾里头够气派的了。   珍珠和柳小桃是一同长大的发小,也是难得忍得了柳小桃这等的皮性子的姑娘,前日里,珍珠是在忙着给自家爷爷筹集着丧葬费的事,特意的,回了趟邻村外婆家借银两。   昨个才赶回来,就猛地听说了两件事,一是,这丧葬费被自己那同父异母失踪许久的哥哥孟头儿给出了,而这第二件就是这自己的好姐妹柳小桃,竟然,突然要出嫁了。   “来了就来了,来了我就一定要上这花轿了?”柳小桃堵着气,撅着嘴。   “小桃,你又在胡闹了。”孟珍珠扶上这柳小桃的肩头,接过这梳头小丫鬟手里的桃木梳,一下一下的,给柳小桃梳着头。   柳小桃向来是个不爱打扮得野丫头,再说,这大户人家才讲究沐浴洗漱,这在乡间,尤其是在这薛老头的教导下,柳小桃遵从的原则,向来是,这能不洗,就不洗,如今为了这莫名的婚事还好歹的洗了头,真是,划不来。   头发干了没多久,摸上去,还是有些湿气,梳起来,却是十分顺滑。   孟珍珠动作很轻,柳小桃一直觉得,这孟珍珠和她那同父异母的哥哥孟头儿,简直,就是两个性子,孟头儿就是半个捕快半个无赖,可这孟珍珠,不仅长得是个清秀模样,这性子,也是极为的恬淡温柔。   妾室,是不能用正红色的,如今,一件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嫣红嫁衣正是挂在这柳小桃身后的衣架子上,透过这眼前的铜镜,柳小桃正是看了个正着。   唉,柳小桃在心里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薛老头是怎么想的,更是不知道这沈浩派着莫白对着薛老头说了些什么。   这几日,这犟脾气的薛老头竟然是主动劝着自己答应了这门婚事,叨叨念念的,更是说了一整夜的关于这小侯爷的好。   直到自己第二日,去收衣服时,发现了这被薛老头藏在墙角的几坛子上好的女儿红,这才知道,这沈浩,终究是投对了这薛老头的喜好。   可是,薛老头这几日的神情明明是担忧的,这老爹,明明舍不得自己嫁出去也不想自己嫁出去罢了吧,却什么也不说,真当是,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哼!   不知为何,柳小桃心里就是这般不舒坦。   门外轿子已经再催促了,孟珍珠也是低头,半劝半催。   “小桃,你还当真不嫁了?”孟珍珠胆子小,问得唯唯诺诺的。   “嫁,”柳小桃扬声道,“当然嫁。”末了,却是嘴角一扬,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我就怕,我嫁了,你不敢娶。”   薛老头早就是被接了过去,恐怕,现在正是好酒好菜的吃着呢。   新娘子上轿,虽然是纳妾,可也是侯府的小侯爷纳妾,故而,这阵仗虽然不大,可这面子还是有的。   六个轿夫抬着这嫣红软轿子,本是四平八稳的走在这寂静的巷道里,传来几声猫叫,十分撩人,又是有些鬼魅一般。   这时,不知是谁多嘴了一句,“你们有没有发现,这轿子,怎么越抬越轻啊,该不会是……。”   “去你的,别瞎说话。”胖媒婆第一个就是扯着嗓子回了句。   “说什么呢,早些抬进这侧门里,咱哥几个就去喝酒去。”一个在后面卖力的抬着轿子的轿夫小声说道。   这话语才落,这轿子里头却是传来两声扑腾声,声音本不大,可在这安静的巷子里,却是十分打眼。   “什么声音?”方才这多嘴的年轻轿夫如此更是紧张起来。   “姑娘,你别乱动,这侧门啊,一会就到了。”这胖媒婆先是斜了这咋咋呼呼的傻小子一眼,又是安慰道。   扑腾扑腾,又是一连几声,这声音闷在这封闭的轿子里,声声入耳,显得更是低沉。   六个轿夫停住了脚步,两两相望,却不知如何是好。   胖媒婆好歹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壮着胆子,又是对着轿子里头喊了一句,“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话语才落,这里头扑腾声更加大了,众人还是疑惑,却是突然发现,这轿帘微微动了动,还以为这出嫁的姑娘有什么事,可这帘子又是一抖,紧接着,就是窜出了一只小小的身影。   四个腿的家伙,一溜烟,就是窜得了十几步远。   “是狸猫。”一个认得这畜生的轿夫大声喊了出来,却是不禁的就是退后了几步。   民间传说,这狸猫,是通人性的畜生,不仅如此,还会变幻成人形,和人类一起生活。   莫非,莫非,莫非这轿子里的新娘,就是这狸猫变的?   这胖媒婆一皱眉,果断的就是准备去掀这轿帘,先说了一声,“姑娘,我就得罪了。”麻利的就是掀开帘子,轿子里头,果然就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新娘,不见了!   这胆小轿夫越想就越害怕,张口就喊,“有鬼啊,新娘变狸猫了,新娘变狸猫了。”   “啊呸,乱喊什么?”胖媒婆吼得中气十足。   “哦哦,”这轿夫又连忙改口喊道,“错了,错了,是狸猫变新娘了,狸猫变新娘了。”   话才出口,这胆小轿夫就是被捂住了嘴。   活该,谁让你乱喊的,墙头上,这本该嫁人的柳小桃却是得意得很,戏本子里有段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自己就是现学现卖,来了个狸猫换新娘。   胖媒婆如今俨然是成了核心人物,看着几个汉子期待的眼神,胖媒婆只是看了看这空掂掂的轿子,这轿顶上,那精心装饰的嫣红色大团花朵锦簇得有些让人心烦。   “哎哟,你们怎么还在这啊,这时辰都快过了。”这从侧门碎步赶来的,是个老嬷嬷,这墙头上的柳小桃认出了这老嬷嬷,脖子一缩,藏得更加隐蔽了些。   这胖媒婆虽然胖,但是手脚极快,手一拉,又是将这轿帘甩下,将这空空的轿子遮得是严严实实的,丝毫看不出,这里头没人。   见着这侯府小侯爷身边的嬷嬷就亲自出来了,这胖媒婆是一脸的赔笑,迎了上去,瞟了瞟这身后的轿夫和轿子,睁眼说瞎话的就是回道,“姐姐可是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看着瘦瘦巴巴的,可是,这扛起来,可是费劲了,你看,这兄弟们不都是抬累了嘛。”   说吧,又是伸出右手,将食指和拇指来回搓着,这暗示,这老嬷嬷怎么会不懂。   “行了,少不了你们的赏。”这老嬷嬷嗔笑道,掏出一个包好的红包,塞到了这胖媒婆的手里。   这媒婆,真是会敛财啊,柳小桃不禁啧啧道,上回那小侯爷还说自己是铁公鸡,看来,自己和这胖媒婆比起来,真是太视这金钱如那什么土了。   “行了行了,快抬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这老嬷嬷对着这轿夫吩咐道。   轿夫们是面面相觑,这轿子里头都没人,抬,抬什么抬啊,这打头的老大哥猛然,又是对上这胖媒婆对自己一阵的挤眉弄眼,心里明了,吆喝了一声,这六个轿夫支支吾吾的,也是一个个的应了声,抬着轿子就是快步进了侧门。   胖媒婆是喜滋滋的,这轿子送到了,可就没自己什么事了,这轿子既然进了门,这再发现里头人没有,谁能分得清,这人,是在这府里丢的,还是这府外丢的,自己这一线牵的名声,可不是白喊的,没点赖皮撒泼的本事,哼哼,怎么混!   看着这胖媒婆摇着浑圆的腰肢一路扭了回去,这柳小桃也是松了口气,趴在这墙头久了,这腿都麻了。   幸好自己从小是野大的,这翻,墙爬树的本事,自己时常温习,自然,是一点都没落下。   只是这镇远候侯府的墙都是那上好的青砖,如今又是用了有些时候了,光滑得有些过了,这下去,还未踩稳这扎扎实实的土地,就是觉得脚下一空。   糟糕……   柳小桃心里一颤。   果然,就是扑通一下,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啃泥。   柳小桃闷着声“哎哟”了一声,正是想爬起来,却是看到,自己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就是多了双绣着麒麟花色的月牙白高靴,柳小桃挑眉,这靴子,一看,就很贵!   “你在这干什么?”一个浑厚的男声高高地在柳小桃顶上响起。   014放虎归山   逃也逃不过了,柳小桃先是脸一黑,才是慢慢抬起这满是泥的小脸,一身新做的嫁衣,也都是被染得斑斑驳驳。   柳小桃艰难的爬了起来,正好就和这直挺挺的站在一旁的沈浩对上了眼神,下意识的,就是觉得有些窘迫。   如今,这沈浩身穿的,并不是这婚嫁衣裳,不过是是普通的日常长袍罢了。   这虽是侯府前厅的大院,可此处,却是个极为僻静的灌木丛的阴侧,黑夜里,若是隔着远看,这一个站着一个趴着的两个人,倒还真似被融入了夜里似的。   “你在这干什么?”沈浩沉着气,又是重复了一句。   “散步,咳咳,”柳小桃单手握拳,放在嘴边一咳,掩饰了惊慌,又道,“一个不小心,就散步到这来了,真是巧啊。”   “巧?”沈浩一闪,就是闪到了这拔腿欲走的柳小桃面前,偏着头,“你散步居然可以散到我这里三圈外三圈包得严严实实的侯府大院来了?”   柳小桃摆摆手,又是假意咳了几声,自己这爬墙的地方,确实没选好,谁知道这走了老远了,选了个人少的地,这一翻过来,竟然还是这侯府前厅前的大院子,镇远候侯府,太大了。   “我似乎着凉了,”柳小桃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还有些咳嗽,我先回去了,咳咳,我先回去了。”   沈浩却是一把抓住这柳小桃的手腕,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你着凉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再说,你貌似,还忘了什么事了吧。”   丫的,自己装咳嗽装了怎么久,这小侯爷居然说看不出来?柳小桃扶额,又是想到这后面说的自己忘记的事,心头一颤,这是,在说两人的婚事了。   “我……,”柳小桃抿了抿嘴,有些为难,可惜没有一面铜镜摆在柳小桃跟前,不然,小桃还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脸是如何蹭地一下就红了半边天。   “你压根不想嫁我,对吧?”   “我……,”柳小桃低下头。   自己才十六,虽然本朝有规定,女子十七岁前,必须出嫁,可是,自己似乎一点都不着急,除了卖鱼,就是卖鱼,偶尔会听着孟珍珠念叨她做活那家的公子,是多么潇洒迷人外,就再无接触过半分这关乎男女之情的事。   “你今个闹了这么一出,无非也就是想要告诉我,你柳小桃难娶得很,索性,让我断了这个念头,对吧?”   不得不说,沈浩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柳小桃心里那些小纠纠。   “我……,”柳小桃开口,欲解释。   “你不用‘我我我’的了,”沈浩一声打断,只让柳小桃还未说出口的话,又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沈浩背过身,头一斜,只是说道,“既然是这样,你走吧。”   “你说什么?”柳小桃似乎不相信。   “既然你不想嫁,我又何必逼你,其实说白了,这场交换,你若是不答应,我自然可以找得到其他人,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你,未必是我要的那颗瓜。”沈浩转过身,解释道。   柳小桃点了点头,这小侯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倒是十分通情理,没有怪罪自己,额,等下,这小侯爷是把自己比作瓜呢。   “你,”柳小桃伸出食指,就是对着这沈浩,开口就是噼里啪啦一段,“你不要以为你是小侯爷,要娶哪个就可以娶到哪个,再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娶哪家姑娘,就是会祸害哪家姑娘,”说完,又是独自嘀咕了一句,“你压根就不喜欢女人,要不就娶个男人得了。”   这丫头,真是话多又吵人,沈浩心里有些不耐烦,只说了一句,“你若再不走,我就派莫白押着你去婚房了。”   “我走!我走!”柳小桃有些神色有些慌乱,扯了扯这裙摆,似乎是被灌木丛给勾出了,柳小桃使劲的一扯,撕拉一声,这嫣红色的裙摆似乎被拉开了一个小口,可柳小桃也是顾不得这么多了,强扯出几分笑,半笑半退,一眨眼,就是跑出了这灌木丛去。   才走了几步,似乎就觉得不对劲,自己这一身嫣红的嫁衣,这从侯府大门出去,像个什么样子,一回头,看到沈浩还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踏着碎步又是缩到了这墙角下。   回头,对着沈浩赔礼道,“不好意思,我是用爬的进来的,我这就爬出去,马上就爬出去。”心里只是怕,若是这性取向有些独特的小侯爷突然喊住自己,对自己说,我觉得你还不错,还是娶了你罢了。   这,怎么可好。   富贵人家的脾气,就是小孩了脸,说变就变。   看着柳小桃穿着嫁衣爬墙头的样子,沈浩没有阻拦,只是用余光默默的看着,稳扎扎的一声落地声,估摸着,这柳小桃在墙的那头,该是没有摔得如此这般,才是微微偏过头,正巧,遇上了这来回命的莫白。   “小侯爷。”莫白低头拱手,继续回道,“院子的侍卫已经尽数散走了,现在要不要再召回来?”   沈浩摸了摸腰间的麒麟纹案的羊脂玉玉佩,这丫头,傍晚来翻.墙的时候,早就是被莫白发现了,唉,只可惜,这丫头还当着侯府真这么容易要进就进,要出就出,若不是自己暗中打点,这丫头早就是被拿到孙护院那去了吧。   沈浩只是点了点头,却是听得这莫白迟疑了些,还是问道,“小侯爷真的要放虎归山?”   “放虎归山?”沈浩不禁笑道,“那渔村背靠金鹗山,且算是山了吧,可这丫头,能算是虎?”说完,又是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   “那是?”莫白不解。   放下手里的玉佩,沈浩踱了几步,从莫白身边走过的时候,只说,“敢放她回去,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回来,预期让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留在侯府,还没赶走别人,就和我窝里斗,倒不如,让她心甘情愿的回来。”   “不懂。”   沈浩偏了偏头,胸有成竹的回道,“等她回来了,你自然就懂了。”   踱着步子,沈浩走得十分悠闲,可这一下就是如鱼得水一般的柳小桃却是跑得飞快,一路上,这脚下更是生了风一般。   “老爹,老爹……。”才回到这院子里,柳小桃边是硬拽着这拖累人的嫁衣,边是大声喊道。   院子里,空空如也,柳小桃一拍脑门,这老爹该是还在那侯府好吃好喝吧,脚步放慢了些,晚风很凉爽,吹得柳小桃更是透心的畅快。   才走到这门口,却是隐隐的听到这屋子里,有人在说话。   柳小桃本想透着这破了一半的纸糊窗子看看里头的情况,可是这屋子里头,只是单单的点了盏烛火,暗得很,根本看不清,无措之下,这屋子里的人却是说话说得愈发大声了,柳小桃在外头,也是听得十分清楚。   里头的人,似乎,在吵架。   “我说老顽固,你不要和我耗了,我这手上的卖身契,可是有官衙印章,有户籍作证的,如今,你家小桃早就是卖身过来的,我如今就是要将她卖到城东杜府去,你能怎么样?”   “哎哟喂,我说米牙婆诶,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家小桃,今个是和小侯爷成亲,这可是小侯爷,你说,你敢惹,我可不敢惹。”   “那城东杜府也是开国候的本家亲戚,你说,我就惹得起了?”   牙婆?柳小桃在外头听得有些迷糊了,这如何是从城东杜府又扯到自己和那断袖王爷的婚事了?   “我不管,”这里头的“砰”的一声拍桌子的声音,估摸着,是谈崩了,“你都说了,这把小桃卖给你的,是那丢了小桃十三年不管的那跟着汉子跑的贱女人,她跑的那天,就和小桃没关系了,凭啥,自己没银子了,就偷跑回来,还做这种事,偷卖女儿,下作,真他妈的下作。”   “我娘回来了?”柳小桃听到女儿二字,终究是忍不住,一把推门而入。   里头的人是十二分的惊讶,似乎丝毫没有想到,这老顽固口里今日成婚的柳小桃,会像这样,穿着嫁衣就是跑回来了。   屋里头,单单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薛老头,这个不消多说,光是听打呼噜声,柳小桃都可以认出薛老头的声音,而另一个……   柳小桃眯着眼,好好打量了这长得一副尖嘴猴腮模样的妇人,干瘪瘪的身子可高高的颧骨,却是偏偏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样,像这样的女人,在柳小桃看来,这不是老鸨,就是……   “哟,这是小桃姑娘吧,我是米牙婆,你该是听说过我吧,我今个啊……。”这米牙婆很是殷勤,见着柳小桃就是一套一套的说辞整了出来。   薛老头一把就是打断了,啐了句,“你闭嘴,”说罢,又是起身拉着柳小桃到一旁,皱眉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若是不回来,怎么知道,原来我娘还活着?”柳小桃对着薛老头的眼神就是涌上一股莫名的怨恨。   也是,在过去的十三年,薛老头一直告诉柳小桃的就是,柳小桃的爹爹是一名视死如归荣耀无限的好战士,而柳小桃的母亲,却是在丢下小桃与情郎私奔时,淹死在了湘江里,薛老头每每说到这段,总是会不顾柳小桃的感受,补上一句,这女人,真是活该。   可哪里知道,柳小桃虽然平日里野惯了,看似这心里头都装着银子,可总有一个位置,是留给自己的娘亲的,试问,那个孩子,不希望有个可以抱着自己宠着自己的娘亲,即便是这薛老头对自己再好,也是替代不了那个位置。   “我……,”薛老头看着柳小桃这般怨念的解释,摆摆手,一屁股,又是坐回了这破木椅上,指着这米牙婆,就是对柳小桃不耐烦了一句,“你要知道你那娘亲的消息,你问她,顺便知道知道,你心中的好娘亲,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015智斗米牙婆   柳小桃眼神凄凄的看着这米牙婆,这般小可怜的模样,平常人看了,还真是会怜惜几分,可是这米牙婆是什么人,哪个卖闺女的女人和被自己牵线卖进青楼的丫头不要哭几次,闹几次的,这些个可怜的模样,再自己看来,都是小菜。   既然正主来了,这米牙婆也不多说,起身拉着柳小桃就是道,“哟,小桃啊,果然是生得机灵模样,这杜老爷看了肯定喜欢,”   说罢,米牙婆又是凭借着专业眼光从头到尾打量了柳小桃一番,皱皱眉,这也生得太干瘪瘪了一些不是,再一看这柳小桃的右眼睑上,竟然,是有一块拇指大的红色胎记,吓了一跳,真晦气,还想到当初自己还付了那柳陈氏三钱白花花的银子,这一笔,自己得捞回来些才是。   “我娘现在在哪?她真的还活着?”这,才是柳小桃关心的。   “你娘?你说那陈十娘?她可还活得好好的呢?”米牙婆端起这桌上的缺了角的茶碗,皱皱眉,还是抿了口茶。   “她在哪?”柳小桃一把夺过这米牙婆手里的半碗茶,急迫地继续追问,“她来找过你是不是,她回过渔村是不是,可是”眼神一暗,柳小桃才是呢喃道,“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来看我一眼呢?”   薛老头听了,不禁皱眉,好气没气的“切”了一句,柳小桃一瞪眼,才是不敢说话。   “哎哟,你娘那是忙得很,虽然心上嘴上念着的都是你,可啊,也实在顾不上你,不过啊,你娘倒是给你找了门好亲事,嘻嘻,”这米牙婆真不愧是编故事的好手,说得是情真意切的,拉着柳小桃悄声说道,“是那城东的杜老爷,家里啊,有的是银子,你若是嫁过去,保准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薛老头实在是忍不住,正是要说话,又是被这柳小桃拦下,“老爹,你倒是给这米牙婆换个好些的碗啊,你看,这碗都是破的,若是割了米牙婆的嘴可怎么办,这米牙婆,可是要靠嘴吃饭的。”   “啥?”薛老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贴心,这么客气了。   “我看,咱家那柜台上第三格最后一个碗就不错,你拿来,给米牙婆倒水喝。”   柳小桃这指着名指着地的点了,薛老头不好说些什么,垂着脑袋去拿碗,心里却是万分的不解。   “方才我们说到哪了?”柳小桃笑着道,十分客气。   这丫头变脸还真是快,米牙婆心里嘀咕,就是说,这天下谁人不爱财,也是笑道,“那小桃姑娘,可是中意这门亲事?”   柳小桃有些扭捏的回道,“可是,我只是听说,这杜老爷,今年,都快八十了,这……不太好吧。”   “诶,你小姑娘家不懂,这年龄不是差距,这成熟的男人啊,更会照顾女人啊。”   “恩,牙婆你喝茶,”柳小桃笑道,“可是,我还知道,这杜家,不是还有一个母夜叉杜夫人吗?她可是连着逼走了好几个杜家姨娘。”   “诶,哪里,这是那些丫头们不懂事,这才惹恼了杜夫人,杜夫人我还不了解么?人好得很呢,好得很。”米牙婆大口咽了口水。   两人你问我答,气氛十分和谐,这薛老头取了茶碗后,许是死了心,也不吵了,也不闹了,只是搬了个板凳,倚着这四角桌看着这看似融洽的一幕。   “哎哟,我的肚子,”米牙婆突然就是嚷嚷起来,脸色也是极为难看,还冒着虚汗。   “米牙婆这是怎么了?”柳小桃连忙问道,看着这米牙婆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更是关切的追问,“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用不用,”米牙婆连忙挥挥手,先是喘过一口气,才是略带尴尬的问道,“不知道你们这最近的茅厕,在哪啊?”   柳小桃有些为难,心里却是不禁得意的一笑,面上却是万分焦急的模样,一抚掌,只是叹道,“哎哟,这可怎么得好,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哪里有茅厕,大家伙,都是寻处干净地就解决了的。”   米牙婆一听,脸色又是变了变,咬咬牙,这肚子要紧,这已是行至到肛门,不得不出了,一拍大腿,只是要往门外冲的模样。   “不过,”身后,柳小桃又是慢条细理的拦住自己说道,“不过还是不建议米牙婆去那,这几日老爹闹肚子,我们这小破屋附近,可都是被老爹眷顾过了的。”   薛老头一听,就是一怔,自己哪里干过这事,可是猛地也是懂了其中意思,连忙点头就道,“是的是的,哎呀呀,最近肚子不争气,莫说这屋子前头后头,这渔村上上下下,就没有我没去施肥的地。”   柳小桃强忍着笑,看着有些十分为难的米牙婆,若有所思的又是建议道,“不过,这村长家有处茅厕,好得很,牙婆可以去那?”   “怎么……怎么走?”米牙婆已经是憋得气都提不上来了。   “哦,很近啊,”柳小桃意味深长的提了口气,对着这米牙婆就是一气呵成一半的说道,“牙婆你只管从我们这小破屋子出去绕过前面小池塘左转行个十二里右手边是个沼泽绕着沼泽一路走下去看到这荷花塘再往左走估摸着走个半个时辰,嘿嘿,也就到了。”   米牙婆听得是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的,还欲再问,就是见得这柳小桃依旧是面若桃花笑得灿烂的说道,“那这样的话,米牙婆就慢走,小桃就不送了。”   “诶,你……。”米牙婆还欲再说,这大门却是“砰”的一下,被柳小桃重重的关上,死死的将自己挡在外面。   倚着大门,柳小桃才是长舒了一口气,想着方才米牙婆那嘴脸,觉得愈发的厌恶。   哼!想占我柳小桃的便宜,没门!我好歹也是打着渔村第一铁公鸡的名号出来的,想从我这捞东西去,下辈子吧!   柳小桃又看着这倚在桌上,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的薛老头,眉头一皱,有些严肃的对着薛老头道,“老爹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薛老头连忙敛了笑,正色道,“这个,小桃你下次关门轻点,就行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柳小桃终于是气急败坏的跺着脚跳了起来,又是拉过薛老头,咄咄逼人道,“我就说你最近这么紧张忐忑,居然还劝我嫁给那断袖小侯爷,其实,你早就知道我娘没死对不对?也知道我娘回来了对不对?也知道,”几番哽咽,柳小桃才是继续说下去,“也知道,我娘偷偷,把我卖给了那米牙婆,对不对?”   看着柳小桃的模样,薛老头只是闷着声,端了这米牙婆剩下的半碗茶水,一饮而尽,才是说道,“你说的,都没错。”   “你……,”柳小桃方才不过试探,却没想到。   “小桃,你慢慢听我说,”薛老头皱皱眉,接着说道,“我之所以要骗你说你娘死了,那是因为你娘他妈的根本就不算是个娘,当时,她不仅跟着那邻村的大官人跑了,还带走了你家所有的钱财,连个破碗都没给你留下,当时你在家里饿了三天都没人管,我去时,你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我也是前几天,这米牙婆找上门来时我才知道,你那个没心肝的娘亲,原来半个月前,缺银子花,竟然是私下里,把你卖给了这米牙婆,米牙婆这三等牙婆,竟然转手,把你许给了那七老八十的杜家老爷做小老婆,不管你怎么看,反正我老头子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虽说,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是……。”   “行了,够了。”正是在这薛老头准备继续夸夸其谈下去,却是被柳小桃粗暴地打断了。   难怪这薛老头会劝着自己入侯府。   难怪这薛老头近个都是一副忧思模样。   难怪这薛拉头最近连那王寡妇都不去勾搭了。   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猛然的,柳小桃就是想到了这一身的嫣红嫁衣,想到了那说是以交换条件要娶自己的小侯爷。   虽说,这杜家和镇远候侯府都不是柳小桃想去的地方,可是这比起那七老八十的杜老爷,这小侯爷倒也是委屈委屈也可以将就的主,再说了,自己搁小侯爷这,是叫交换条件,搁着那杜家,是做小老婆,日日被正室欺负的小老婆。   看着柳小桃的沉思样,薛老头以为柳小桃在伤心着呢,微微试探了一句,“小桃啊,要是你也不想进那侯府,咱们,就搬出巴陵城,走得远远的,找处山清水秀的地,然后,再打渔,怎么样?”   “算了吧。”柳小桃懒懒的趴在桌子上,嘟囔了一句,“虽是天大地大,可是这句话是说给那些游侠少爷说的,就咱们,能逃到哪里去?”   “那你?”薛老头搓了搓干巴巴的枯手,“你可真喜欢那小侯爷?”   喜欢?柳小桃撑着脑袋晃悠,自己和那小侯爷不过才是见过几次而已,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纵然这小侯爷千好百好,可就一点不好,他,可是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的啊。   末了,柳小桃却是一回神,其实算起来,这也不算是缺点,至少,自己若真是嫁过去,没危险啊,干干净净的进去,再干干净净的出来,这家里债也还了,多好。   柳小桃垂垂脑袋,自己这,算是在自我劝慰么?   “小桃?小桃?”薛老头在一旁看着柳小桃独自一人这表情都可以变换得如此丰富,忍不住,伸出爪子,就是在柳小桃面前晃了几下。“在想什么呢?”嘿嘿又是一笑,“这莫还真是,春心萌动了?”   柳小桃单单斜了这薛老头一眼,不予理睬。   一股中气上涌,薛老头难受的摸了摸肚子,看着这桌上的空碗,猛然想起了些什么,打了个激灵,就是对着柳小桃问道,“你刚才让我拿给那三等牙婆的碗到底有什么猫腻?”   “碗?”柳小桃回神,毫不在乎的说了句,“不过是装过几碗发了霉的臭咸鱼的,你嫌那碗闻着难受,就让我收起来了,记得不?”   “你,”薛老头眉头拧成了麻花似的,指着这桌上自己刚是一饮而尽的茶水,又是盯着这装着茶水的碗,正是刚才那米牙婆喝过的,也正是那装过发霉咸鱼的,一想到这,薛老头就是一阵干呕,接着一拍桌子,就是起身往外走。   “老爹去干嘛?”   薛老头此时正是肚子一咕噜,似涨潮般翻涌,憋出一句,“去方便方便。”就是夺门而出。   啧啧啧,柳小桃在后面偷笑,这精神头,哪像个刚被打了四十大板的人呐。   016好个美姨娘   第二日清晨,果然,这侯府大门才开,这就看着一个村姑打扮的姑娘可怜兮兮的站在外头,估摸着是等了许久,连衣裳,都是被这晨露沾得半湿了。   “小侯爷,柳姑娘来了。”莫白拱手,只在这台阶上对着这正在光着上身舞着赤头枪的沈浩,又是补充了一句,“现在在书房等着呢。”   沈浩似乎压根就没听到莫白的话,依旧是耍着手里的长枪,只是,上回这受伤的右肩还未好,耍起来,有些吃力,额角不停的渗着汗,不一会儿,就是有些体力不支的将长枪一顿地,倚着长枪,不停的喘着气。   “小侯爷。”莫白还欲通报。   “更衣,去书房。”   沈浩迟迟未来,柳小桃在这书房里也很是无聊,想到方才进府时这下人的嘴脸,先前呢,就是唧唧歪歪,装模作样,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样子,只想把自己打发走了,等着这莫白一出来,只说,自己是这沈浩请来的,那嘴脸,比川剧里的变脸都变得快。   柳小桃无聊得很了,就是不住的上下打量起这书房来。   书房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大,不过,比起自己和薛老头那间破屋子来说,已经是显得有些金碧辉煌了,正中,放着的是鼎八角香炉,方才这侯府的丫鬟特地来添了香,不知道是什么香,总之,柳小桃觉得这味道,真是十分好闻。   东边是案台,上头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湖州砚,徐州墨,还有各个大小长短不一的狼毫笔,总之,在柳小桃的眼里,它们一定,都很贵。   等着实在有些累了,柳小桃索性,就是就着这桌边坐下,看了看这西边的葫芦形的八方漏窗,窗外,是翠翠绿绿的竹子,柳小桃看着,只是想着,这般好的竹子,若是能拔上几根,回头昨个晾衣架子什么的,也是极好的。   柳小桃正是在出神,琢磨着这房里的哪些可以拿回去做什么用,不一会儿,就是要将这房里搬空了一般。   “等了很久了?”正是这柳小桃自个坐着黄粱美梦的时候,沈浩却是突然出现在这门口,看着这柳小桃一脸满足的样子,偏头问道。   听了这一声,柳小桃就是一咋,连忙起身,还擦了擦这自己坐过的红木圆椅,生怕弄脏了似的。   “你来找我干嘛?”沈浩明知故问。   “呵呵,来看看老朋友。”柳小桃厚着脸皮。   “看完了,就该走了不是?”沈浩一招激将法。   “你这是在赶我走了?”柳小桃回了招回马枪。   好个尖牙利嘴的小丫头,沈浩逍遥的往这窗边的摇椅上一靠,也不多说废话,只道,“直接说吧,你来,是什么事?”   柳小桃一窘,这该让自己怎么说啊,搓着衣角,低着头,真是难得见到这小丫头如此害羞。   这丫头原来还会不好意思,沈浩含笑,端起这一旁小凳上的茶盏,上好的碧螺春,一品,真是口齿留香,本还想着,盘算一下,这小丫头什么时候会扯到正题,立马,却是听到这柳小桃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句,“小侯爷,你就娶了我吧。”   沈浩嘴里一口茶,就是喷了个彻底,擦了擦嘴角,才是偏头看着这小脸涨红的柳小桃,含笑道,“你说什么?”   既然已经说出了口,这柳小桃索性就是拉下脸面,一上前,拉着沈浩的衣角就是道,“如今我也是进退两难了,我那狠心娘私底下把我卖给了杜家老爷,我若是不嫁你,就得嫁那八十岁的杜家老爷,相比之下,还是你好。”   这话说得,真是坦白。   沈浩挑眉,戏谑的说道,“合着,我就是比个老头子好些,既然这样,我还有个主意。”   看着柳小桃有些当真的模样,沈浩嘴角一扬,故作正色道,“我还有个好友,叫崔不归,至今未娶啊,柳姑娘若是不介意我这朋友爱风花雪月,日日流连花间,还指不定哪天就是给你带了个孩子回来让那孩子喊你做娘,我倒是可以为二位牵线搭桥,成全一段佳话。”   这话说得,更是坦白。   柳小桃挤出几分笑,勉强回道,“不用了。”接着就是扶额,自己好歹也是和那砍价玉罗刹王寡妇旗鼓相当的对手,如何这下,却是败在了这小侯爷的手下,哦不,是嘴下。   果然,这有求于人,到底是底气不足。   “小侯爷,温姨娘在院子外候着,说是炖了乳鸽汤,给小侯爷送来。”不适宜的,又是一声老妇人的叫唤。   听着几分耳熟,柳小桃再一回头,看着眼前这个候在门外的老嬷嬷,这不是,那日自己躲在这沈浩澡房里来敲门的柴嬷嬷吗。   “不用了,就和她说,我不饿,或者是睡下了。”沈浩声音冷冷的,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温姨娘,打发得很随意。   “可是……。”这柴嬷嬷似乎很是为难,犹豫片刻,才是惴惴的说道,“温姨娘说,是老夫人让她来的。”说罢,低着头,更是不敢言语。   沈浩脸色骤然就是变得十分难看,这温姨娘出自官宦之家,也算是个大家闺秀,对自己,也算是痴情一片,贴心温柔,可是……   沈浩边思索,边就是不停的摸着腰间的羊脂玉,莫白曾近禀告过,这温姨娘的性子似乎有些奇怪,这平日里,无论是自己看着还是这下人八卦议论,都是十分温婉和蔼的一个人,可似乎,只要受了些什么刺激,就似换了一个人似得。   自己虽没见过,可是当莫白领着两个被这温姨娘毒打成残疾的丫鬟带到自己面前后,自己对着这本身就没什么感情可言的温姨娘就是更加的疏远和厌恶了。   “让她进来吧。”柳小桃清了清嗓子,这一声,喊得是十分高亮。   这柴嬷嬷一怔,自己方才光顾着通报,却是没看到,这屋子里,竟然还有着第二个人,还以为是这小侯爷那林家的红颜知己,这一细看,却是只个面黄肌瘦的村姑丫头,抿抿嘴,不敢答话,只是看着沈浩,期望自家主子拿主意。   沈浩看了看这貌似极有把握的柳小桃,索性也是挥挥手,只说道,“让她进来吧。”看着这柴嬷嬷一溜小跑就是麻利的出去了,沈浩才是回头看着柳小桃,问道,“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诶,这话说得不妙,”柳小桃得意得昂昂头,“鬼主意是鬼出的,我啊,这是顶顶好的人主意。”   明德院的外院里头,风光甚好,夏日,这老榕树上的的蝉叫得十分卖力,知了知了知了……   树底下,这小丫鬟环儿更是不住的对着柴嬷嬷点着头,嘴里也是不停的说着,“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这小丫鬟一回身,就是开心的对着身后自家小姐,也就是如今侯府的温姨娘说道,“小姐,你听得到了吗?咱们这个月来了这么多趟,小侯爷总算是愿意见咱们了。”   “恩,”身后的温姨娘是不住的点着头,这温姨娘,当真是生得极好看,细柳眉,丹凤眼,光洁的额头缀着颗美人痣,即便是梳着个简单的凌虚髻,这看上去,也不是单单用雪肤花貌就能形容其温婉却不是妩媚的娇容的。   尤其是这一身雪青色的连衣长裙,外头衬着件鹅黄比甲,很是暖心,定然,这是十分考究的细心搭配过的。   唉,真是可惜了这般一个美娇.娘,落到这断袖的小侯爷手上,只能独守空闺了。这是柳小桃贴着门缝看到这书房外头,那盈步而来的温姨娘时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可惜,真是可惜。”柳小桃不知不觉的,还就是摇着头,念出了声来。   “别看了。”沈浩催促道,不知为何,听着这屋子外头,隐隐传来的这温姨娘对着柴嬷嬷问东问西的念叨声,自己就是浑身起鸡皮疙瘩,似乎是变了个人似得,心里头,十分不安。   柳小桃直起身子,看着沈浩苦着脸,显得十分焦作不安的样子,完全不似方才的小侯爷,微微张嘴,问道,“你是怎么了?”   “不知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听到这女人的碎碎念的声音,就是头痛,心里头,也是难受。”沈浩眉头就似拧毛巾似得,拧得紧紧的。   柳小桃吐吐舌头,心里只是猜想,这断袖,大概都是如此吧,看着这门外的温姨娘是越来越近了,这沈浩的表情似乎也是越来越难受。   柳小桃心一沉,先是一握拳,啪的一下,就是扬手朝着沈浩脸上打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这屋外头,都是听得十分清楚。   沈浩一怔,没回过神来。   这走在柴嬷嬷身后的温姨娘也是一怔,接着就是拉着这柴嬷嬷慌张问道,“这小侯爷是怎么了?是不是摔了什么东西了?不莫不是出什么是吧,柴嬷嬷,你倒是说话啊。”   这柴嬷嬷瘪瘪嘴,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伸伸手,指了指这书房紧闭的大门,欠身说道,“奴婢去看看。”   温姨娘一脸的担忧,索性也是跟在后头,这才上了半阶台阶,就是听得这屋子里又是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喊骂。   “沈浩,你好生绝情啊,想来我桃红也是这醉风楼的头牌,你倒好,说是恩断义绝就是恩断义绝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不就是要娶那个渔村姑娘进门吗?就是为了她,你连我,那个,还有和我们的孩子,你都不要了吗?你好狠的心啊!你当真,好狠的心啊!呜呜呜呜……”   017双面人   这温姨娘听了,脚步一顿,心里一沉,这还捏着娟帕的手就是不住的颤抖起来。   柴嬷嬷也是一怔,这是什么个情况,这方才在里头的,不是分明是个乡村丫头吗?桃红?醉花楼?花魁?好生熟悉,一个激灵,这柴嬷嬷就是想起了这前两日自己去澡房寻小侯爷时,那澡房里的女子……   柴嬷嬷心头一紧,这小侯爷,莫是惹而来什么桃花债回来了,柴嬷嬷弓着老腰,惴惴地转过身来,果真,就是看着这温姨娘已经是气得紧咬牙关了,是啊,这夫君宁愿去外头找青楼姑娘都不愿踏足自己的院子,这,换了谁,都会如此吧。   “温姨娘。”这柴嬷嬷只是轻轻的唤了声,“还要奴婢去……去通报吗?”   “不用了,”温姨娘似乎换了个口气变了个人似的,眼神一厉,只是冷冷的说道,“环儿,将东西放下,我们回去。”   “小姐。”环儿似乎不死心,手里还端着这荷花口的暖盅,心里好不解气,自己家的小姐怎么说也是娶进来的,可那个什么叫桃红的,连个名分都没有,怎么算,都是自家小姐大。   “我说,走!。”温姨娘厉色一瞟,眼神阴寒得直让环儿打哆嗦。   环儿不敢多说,这柴嬷嬷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只是候在一旁,见着这温姨娘说是要走,心里更是松了一口气,俯身一请。   见着这温姨娘裙摆乱颤的走得十分急促,柴嬷嬷只是在这院门目送些了时候,才是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这紧闭的书房大门,扶着老腰就是多嘴了一句,“这醉花楼里的花魁,不是那个什么叫流烟的吗?”   火气冲冲的出了明德院,温姨娘是走得极快,快得连这环儿都是跟不上了。   环儿是陪房丫鬟,是跟着温姨娘一起从温府嫁过来的,自小就是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这小姐,平日里是极好的,可是这一旦是生气起来,却又是极可怕的,真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的那种。   于是乎,环儿边是跟在后头边是不住的“小姐”“小姐”的劝着喊着。   温姨娘不知是听到了环儿的呼唤还是心上定了什么主意,忽而停下脚步,猛地回身就是对着环儿道,“这乳鸽汤是谁炖的?”   “我……。”环儿惴惴地,不敢说话。   “算了,甭管是谁炖的了,”温姨娘眼里寒光一闪,咬牙道,“就说小侯爷不喜欢喝这乳鸽汤,把这炖汤的人,拉出去,赶出侯府。”   “小姐。”环儿听了,腿就是一抖索,扑通一下,就是跪下来,不住的磕着头,“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啊。”   温姨娘冷哼了一声,看着这抄手游廊上的紫藤花开得真是极好的,不住的伸手摘下这垂下的一缕,偏头回道,“我说赶那炖乳鸽的走,你跪什么?”这话说得,颇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   环儿此时已经是泪眼婆娑,颤巍巍的半抬起脑袋,哽咽道,“这炖……炖乳鸽的,正是奴婢,”说完,就是哭哭啼啼的祈求道,“小姐,奴婢跟了你这么多年,奴婢家里也是上有老母要养,下有妹妹要带的,千万别把奴婢赶出去啊。”   温姨娘昂昂头,十分惬意的倚着这游廊边的朱漆栏杆,“不赶你,也可以,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小姐只管吩咐。”   温姨娘邪魅的一笑,俯下身子,只在这环儿的耳边一阵嘀咕,暗暗吩咐,说罢,才是起身,“这个要求不难吧。”   “不难,不难,”环儿俯身磕头,“奴婢定为小姐尽心尽力。”   温姨娘很是满意的捏着娟帕擦了擦嘴角,优雅的欠了欠身子,语气,似乎又是恢复了往常的温婉,见着这回廊尽头似乎丫鬟下人正是赶来,猛地一回神,看到这跪着的环儿,很是惊讶,连忙上前扶住,十分不解道,“环儿怎么跪着呢?”   环儿噙着泪水,忍着委屈,只是道,“奴婢做错了事。”   温姨娘好生心痛,自己和环儿是一同长大的,虽是主仆,却是情同姐妹,尤其是在这深宅大院里,像环儿这种肯死心塌地陪着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姨娘的,屈指可数,自己,自然是十分珍惜,莫管这环儿做错了什么,自己都不曾如此惩罚,让她下跪。   “傻丫头,你本来就细心,从来没出过岔子,怎么会犯错,纵然你犯了什么错,我也绝不会追究的。”温姨娘温言温语,和颜悦色的样子都不禁让这恰巧路过的家丁下人感叹,这温姨娘,真是人美,心更美啊。   “奴婢定当尽力服侍。”环儿收了眼泪,面对这温姨娘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似乎,并不吃惊,反而,对于方才的种种,更是只字未提。   “傻丫头。”温姨娘粲然一笑,拉着环儿冰凉的小手,有些疼惜的抚了抚,两人才是一同,朝着这温姨娘住的潇湘院走去。   这抄手游廊簌地,就是安静下来,只有这紫藤花萝还在随风舞着,忽而,草丛间,却是窸窸窣窣的响起一阵响动,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冷笑了一声,就是回身,往那明德院里赶去。   “小侯爷,”莫白躬身进屋,看着这捂着左脸的沈浩和这坐在桌边一脸窘迫的渔村小村姑,先是一愣,才是定了定神,继而,就是将自己躲在草丛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汇报给了沈浩。   沈浩听罢,只是挥挥手,让莫白下去。   此时,这书房里,又只有沈浩和柳小桃二人。   柳小桃本想着是随意寻个借口离开就好,可是一抬头,被这沈浩充满怨念的眼神一瞪,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才是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个,用鸡蛋敷敷,好得快。”   沈浩摸了摸自己方才被柳小桃一个巴掌打得现在都还泛红的左脸,自己是练武的,刀枪剑棍的伤都挨过,哪里在乎这等小伤,可要知道,这柳小桃一巴掌打过来,这打的不是脸,可是自己堂堂镇远候侯府世子的面子啊。   从小到大,除了那教自己习武的镖局师傅们,自己哪里还被人打过,这小丫头,竟然敢在没告知自己的情况下,就是这么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咳咳,”沈浩装作咳嗽了两声,对着柳小桃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你这个巴掌打得……。”   还未等沈浩说完,柳小桃却是抢白道,“小侯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打你巴掌,更不该在你家美人面前打你巴掌,更不该在没经过你的同意的情况下在你家美人面前打你巴掌,更不该……。”柳小桃一慌张,唧唧歪歪的就是说了许多,抬头又是对上了这沈浩有些戏谑的眼神,喉咙一哽,“要不,你打回来?”   说罢,柳小桃还真是把身子往前倾了倾,把脸向着这桌对面的沈浩凑了凑,心里只是嘀咕着,方才自己是犯了什么傻了,只是想着,这往常看着那村长和村长媳妇吵架时常常就是这样的步骤。   这村长媳妇先是猛地甩一个巴掌过去,然后就开始哭哭啼啼的从家里的牛念叨到家里的锅,再从自己的孩子,念叨到那家里的被褥,总之,是上天下地什么都扯。   柳小桃别的没记住,却是偏偏记住了这一巴掌,可是居然忘了,自己这要甩巴掌的,可是这镇远候侯府世子啊。   看着柳小桃这伸着脑袋过来的样子,沈浩在心里的气竟然也是消了一半,可是这心头犹是不甘心,一鼓作气还真是要抬起了手一般,可是大丈夫不打女人,抿了抿嘴,还是放下了。   “罢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今个这事,本公子就算是饶了你了。”沈浩收收手,又是沉眉道,“你说的事,我会考虑,你回去等着吧,指不定哪天花轿又上门了。”   柳小桃回神,这是又扯到了这嫁娶的事了,这求着小侯爷娶自己,是一个人情,这打了小侯爷一巴掌,又是一个人情,柳小桃垂垂头,薛老头语录之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自己老爹不过是在战场上替薛老头拦了一剑,就此,这薛老头就是白白的养了自己十三年,如此扳着手指头算下来,自己,可是欠了这小侯爷许多啊。一想到这,柳小桃看着这沈浩的眼神,就是愈发的不好意思了。   咽了口口水,柳小桃才是小心翼翼的说道,“既然我们是交换,是不是要定个契约啥的?”   “本公子一诺千金,你怕什么?”沈浩慢条细理的端起这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是怕我自己,你说,要是我日后贪图富贵,硬赖着你不走,这怎么可好?”柳小桃嘿嘿一笑,心里却是嘀咕,自己怕的,可是这个断袖王爷,要是真有什么纠缠,自己这辈子,岂不是就毁了,倒不如定个白纸黑字的,日后自己干完了活,这拍拍屁股走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哼,”沈浩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只道,“你识字?”   柳小桃摇摇头。   “那写和不写,有区别吗?”沈浩调笑一般的看着柳小桃,见着这柳小桃一窘,也不为难了,起身就是走向这案台,摇着步子,背着身,准备提笔,“你说吧,怎么写?”   018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柳小桃看着沈浩这么容易就是答应了,也是踏着草鞋,就是窜到了这书桌前,看着沈浩铺纸提笔的模样,张口就道,“别的不重要,你就记得写上,契约两年,我们只做表面夫妻,我的意思是,就是,我们不可以,不可以……”   沈浩顿笔,老大一滴墨汁就是溅到了这上好的虎皮宣纸上,斜眼看着柳小桃,等着这小丫头说下文,其实柳小桃的意思自己也懂,况且,自己也也没有抱有柳小桃害怕的想法,可似乎是在戏谑这柳小桃一般,沈浩只问道,“不可以什么?”   “总之,咳咳,”柳小桃一鼓作气,拍着这书台就是说道,“小女子卖艺不卖身,你懂了?”   沈浩抿嘴,始终还是没有憋住笑,嘴角咧着笑,提笔挥毫泼墨般的洋洋洒洒的,不一会,就是写满了这张半张案台大小的宣纸。   柳小桃虽然不识字,可是看着这龙飞凤舞的草书,个个飘逸,笔笔劲道,看着,也是十分好看。   “写好了?”柳小桃偏着头问道。   “恩,”沈浩捏起这宣纸的上下两个角,仔细吹干了墨迹,估摸着柳小桃也是个看不懂的主,慢慢解释道,“期限两年,你我二人就做有名无实的表面夫妻,期间,我替你还清家里所有债务,并替你将你的户籍从米牙婆那迁回良民,摆脱奴籍,你呢,则替我让院子里这三个小妾心甘情愿的回去。”   沈浩说到这,柳小桃已经是皱了皱眉头,心甘情愿?这怎么个心甘情愿法?抬头看看这沈浩,在心里叹道,唉,这断袖小侯爷也是命苦,明明不喜欢女人,却偏偏,被硬塞了三房小妾,姑且答应了,就当自己做好事了。   “另外,”沈浩又是补充道,“替我找到一个叫木木的女孩子。”   “哪有这条了,”柳小桃一惊,这不是坐地起价么。“再说,这个叫木木的,我听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帮你找?”   “她应该也是你们渔村里的丫头,估摸着,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渔村不大,你多打听打听就行了。”沈浩放下这一纸契约,态度很是坚决,自己,是一定要找到木木的。   柳小桃扶额,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摊麻烦事了呢,有些无奈,对着沈浩就是道,“我这么和你说吧,这渔村,本就二十来户人家,这十五六岁的姑娘呢,除了我,就是孟头儿家的孟珍珠了,再呢,就是村长家的小儿子,今年估摸着也有十五了,小名是木头,你找的,不会是他吧?”   柳小桃侧目看着沈浩,这小侯爷,真真是奇怪极了,起先让自己设法赶走侯府的小妾就罢了,姑且认作,是这小侯爷不喜女色,只爱男宠。   再就是莫名的又在契约里添上一条,让自己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丫头,他不是,该是喜欢男人的吗?再说了,木木?那个丫头会叫这么奇怪的名字?   面对这柳小桃一阵伶牙俐齿的辩驳,沈浩只是直了直身子,反戏谑道,“你若是不答应,尽可以不要这张契约,不过日后,本公子多少也会念着旧情,去那杜府看看这杜家老爷新纳的小妾,桃红姑娘?”   一声“桃红姑娘”,唤得这柳小桃就是直打哆嗦,思来想去,这在侯府起码还有得吃有得穿的,这在那杜府,这杜夫人一脸的戾气不说,若是真的要天天面对那八十岁的杜老爷,还喊人家夫君,那真是……   再说了,这说是要自己找这叫木木的姑娘,若是自己实在找不到,这小侯爷,总不能把自己吃了吧。   “成交。”柳小桃一拍案台,一副英雄豪杰的模样。   沈浩眉尖一挑,十二分的满意,这丫头,果真,还是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也无其他杂事可说,沈浩只是又唤了一声沈嬷嬷,让她带着柳小桃出府,自己则是回身又是坐在这梨木摇椅上。   这时,莫白又是来报。   “杜家那小子解决了。”莫白的声音里,似乎没有一丝温度。   沈浩只是“嗯”了一声,又是拾起这小茶几上的兵法,翻到之前看到的那一页,继续看起来,嘴上只是说,“开国候杜申明和我们镇远候侯府也是老冤家了,只是没想到,这回,那杜家小子这般冒失,竟然会想到用行刺这个法子,真乃是自作聪明,倒了也罢。”   “杜申明那老鬼,这回,倒是把关系撇得极清,还来了招大义灭亲,演得极好。”莫白继续皱眉说道,心里只是可惜,若是这回,能够一举抓到这杜申明的把柄,来个一窝端,那才叫大快人心。   可惜,莫白始终都是想得太简单了。   “那当然是要撇清啊,”沈浩不可置否的冷笑了一声,“算起来,那杜家小子不过是他的一个远房穷亲戚,就杜老鬼的声望而言,他这种亲戚,该是多了去了,这杜家小子也是鲁莽,只是为了所谓的仕途一味的去讨好这杜老鬼,变卖了家产,请了两个三流的杀手不说,最后,倒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沈浩抿了口茶,继续冷言道,“哼哼,讨好?我看,这杜老鬼未必稀罕,除了那城东杜家,他那还开着几间破铺子的远房表叔,逢年过节,还能给他点压岁钱外,恐怕,其他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杜老鬼这人不简单,不是说他心狠手辣,而是说,这人眼睛尖,分得清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   “小侯爷,那柳姑娘……?”莫白拖了个长音,又是低声道,“小侯爷真要娶她?这天下伶牙利嘴的姑娘不少,何苦要娶来一个身份如此低微的渔村丫头,再说了,只怕,这丫头就是嘴皮子厉害,实则镇不住那三位姨娘。”   莫白真是难得说这么一大段话,沈浩随意的翻着书页,只说道,“难得能找到个不会唧唧歪歪没完没了的女人,说到这镇不镇得住,”沈浩才想到这,又是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这五指印已然淡去的左脸颊,笑道,“恐怕这天底下,该是没有比她胆子更大的了。”   既然小侯爷都发了话了,莫白也不准备多说,拱手退下。   沈浩仰面又是往这摇椅上一躺,手指只是无意的拨弄着这手边的书本,思虑着,这小丫头,该也是出了府去了吧。   可惜,沈浩真是太低估这柳小桃了。   “姑娘,这边,走这边。”柴嬷嬷好劝歹劝着,这柳小桃才是“恩啊牙啊”的回了几句,可这心思,却还是在那池里锦鲤上。   这园子,可真是大啊。   假山重叠,草木繁多,亭台楼阁鳞次栉比,真所谓,朵朵花相似,步步景不同。   柴嬷嬷带着柳小桃走的路,是小较为僻静的小路,同时,也是是从明德院到这侯府侧门最近的路,即便是小路,可这路上的月季扶桑,还有这香气淡雅的桂花都各处打点得十分精致。   纵然这花团锦簇,可柳小桃关心的,只是这千鲤池的一伙扑腾得极欢快的锦鲤。   自己看过鲶鱼、鳙鱼、鲫鱼各种鱼,可如此漂亮的鱼儿,却真是很少见,趴在这鲤鱼池旁的栏杆上,柳小桃只是想着,这若是能让这爱鱼的薛老头来看看,薛老头定是会开心坏了。   “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也该走了。”柴嬷嬷在前边催促着。   “嗯嗯,我就来,马上就来。”柳小桃盯着这池里的鱼,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的重复着这敷衍的话语。   柴嬷嬷无奈,自家小侯爷也是仔细吩咐过,这柳姑娘是府上的贵客,莫让自己怠慢了,看着这柳姑娘俯身看着锦鲤的样子,算了,这柳姑娘该怎么着,就是怎么着吧,索性倚着这栏杆坐下,等着候着,渐渐的,也是跟着柳小桃一起看起这锦鲤来。   “水仙已乘鲤鱼去,一夜芙蕖红泪多。”又是一句逍遥自在的吟诗声。   柳小桃闭目无语,这声音,真是好生熟悉。   “我还说,这今个的锦鲤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有姑娘在这流连啊。”这声音邪邪的,听得出,这说话的人,也是油嘴滑舌的主。   还未等这柳小桃回身,这柴嬷嬷就连忙是蹲身对着这来人行礼,唤了一声,“崔公子来了。”   柳小桃回身一看,这不正是那个在吃人沼泽脱自己鞋子的漂亮公子吗?皱皱眉,又听着这柴嬷嬷称他“崔公子”,一开始就估摸着,这认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娃,可是姓崔的话,柳小桃脑门一亮,这巴陵城最有名的崔家,这莫过于那东大街的崔东家了。   说起这东大街的崔家,人家可是开钱庄的,这江南第二大钱庄聚宝钱庄就是其名下的,除开这钱庄之外,这崔家,米铺,赌坊,更是开遍了,总而言之,这崔老爷,是个顶顶有头脑的生意人,这崔家,也是顶顶有银子的大富大贵人家。   这相比较而言,那徐州梁家米庄就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想到这,柳小桃再看这风流公子的眼神,竟然是变了变,若这小子真是那东大街的崔家人……   “姑娘在看什么?”崔不归笑着问道。   “银子,”柳小桃下意识的吐出这两个字来,连忙又是回神,来了招吃了吐,摆手改口道,“哦不,是公子,我在看公子您啊。”搜肠刮肚的,又是拣出句文绉绉的话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啊?”   019入了你的瓮   崔公子挑眉,又是笑嘻嘻的回道,“在下崔不归,乃是这寄宿在这侯府的穷苦书生,托得小侯爷照顾,故而,也不少吃的不少穿的。”   柳小桃只是“哦”了一声,想到上次这崔不归喊自己做小嫂子,也倒是可以理解了,想来,这小侯爷倒是个有些良心的人,知道收留些满腔抱负的读书人。   可再一看这崔不归秀眉俊目的模样,不禁疑虑,这断袖小侯爷收留他,当真,是因为可怜其家世?还是……?   “柳姑娘,我们该走了。”柴嬷嬷看了看天色,实在也是不早了。   柳小桃低头应了声,又是对着崔不归学着那戏台子上的大家小姐模样扭捏的行了一礼,牵强的说了声“告辞。”才是踏着草鞋回身跟着柴嬷嬷出了府。   “小嫂子走好。”崔不归又是没心没肺的在后头喊了一声。   柳小桃脚一斜,嘟囔了几声,可心里却是清楚,这样的称呼,或者,这样的扭捏的行礼,自己日后,都是要听不少,做不少的罢了。   等柳小桃匆匆赶回小渔村荷花池旁自家那破草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屋子里,等着自己的,自然有薛老头。   如今薛老头屁股上的伤还没好,日日只是躺在这破竹榻上,可这薛老头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三天两头的,就是会出去撑着竹棍溜一圈,末了,又是趁着柳小桃回来前及时的赶回屋子,往竹榻上一躺,装作老实得躺了一天的样子。   可柳小桃如何不知道薛老头这些小动作,那日日沾满了泥的破草鞋,还不是自己擦,自己补的。   可今日,这屋子里却是多了一个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小桃的好友,孟珍珠。   “小桃,你总算是回来了。”才进了院子,这在院子里帮着洗完衣服的孟珍珠就是迎了上来,“薛伯伯说你去侯府一直没回来,我还真当心你出了什么事了,还准备求了我家少爷你帮忙打听打听你呢。”   这孟珍珠所做活当丫鬟的府邸,正是这东大街的崔家了,不然,柳小桃也不会对崔家的情况知道得这么多。   “得了吧。”柳小桃瘪瘪嘴,“你家那个少爷能回一次家就不错了。”   这崔家的大少爷柳小桃不用孟珍珠说也都知道,这人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这一年到头,在这青楼过夜的日子,比在家呆的时间都多,亏得孟珍珠这个死心眼的,偏偏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这花花公子奔前跑后的。   唉,都说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样子,孟珍珠这朵含苞欲放的小花骨朵,就此,就是败在了这崔家公子手上。   “那……结果如何?”孟珍珠跟着柳小桃一同进了院子。   柳小桃驻步,看着这大打开的破屋门,叹道,“我得嫁他了。”   “什么?”孟珍珠没听清。   真是,这种倒霉冒烟的事,干嘛让自己说第二遍呢,“我说,”柳小桃扯大了嗓门,索性喊了出来,“我得嫁给那小侯爷了。”   孟珍珠惊得落了手里还未晾好的布衣衫。   屋里头,听得分明的薛老头惊得落了手里那只缺口茶碗。   半个月后,某个良辰吉日,这轿夫又是被这窜过的一只过街老鼠惊得是大呼小叫。   “狸猫啊,是狸猫啊,又是狸猫啊。”   “给老娘闭嘴,大喜的日子,乱叫乱嚷的。”这是那胖媒婆的声音。   可穿着这嫣红嫁衣坐在轿子里头的柳小桃,却是听得真真的,不禁扶额,自己上回那么一吓,当真是将这轿夫给吓坏了吗?   估摸着这轿子外头的胖媒婆又是收了这沈浩不少辛苦费和礼金,虽然不过是纳妾这等小事,可是却是来回折腾了半个月有余,这胖媒婆非但不恼,这前两日来自己家送婚嫁物什和新的嫁衣时,更是谄媚,这说的话,都似要滴出蜜来一样。   民间规矩,这未出阁的姑娘本该是就小就开始绣喜服上的花样,待到这出嫁之时,穿上自己亲自绣好的嫁衣出嫁,这手越巧,绣的喜服越精美,就说明这新娘子越能干。   可惜,就这柳小桃的一双手,除了摸鱼和补补草鞋外,这绣花缝衣,自己可是样样不会。   好在这薛老头天生一种说谎话不打草稿的本事,只对着胖媒婆说,我家小桃啊,绣了,可是哪知道,这是去当妾不是当妻,这绣的啊,是大红色的,实在也是于理不合。   这便就劳这胖媒婆直接送了嫁衣来,这银子,自然是算在小侯爷身上,如此一来,柳小桃倒也是不推拒。   可这是孟珍珠却是看不过这胖媒婆拿过来的光秃秃嫁衣,虽说这勾着边还零落的绣着莲花的嫁衣对柳小桃来说,已经是够花哨的了,可孟珍珠还是不甘心,这可是自己好姐妹出嫁。   硬是连着熬了十几天的夜,往上头补了两朵并蒂莲,不得不说,这孟珍珠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这并蒂莲绣得,当真是要沾了露水,引了蜻蜓来一般。   可纵然这渔村里的人是多么的高声祝贺放着鞭炮,这薛老头说谎话的本事多么出神入化,这孟珍珠的并蒂莲是多么栩栩如生,这坐在轿子里头被轿子巅得是左摇右晃的柳小桃,却是垂着脑袋,高兴不起来。   去人家屋子里做妾也就罢了,去人家屋子里签着契约做妾也得过且过了,可为啥,自己却是做了个断袖小侯爷的妾,并且这小侯爷,还养着个如玉般的穷书生。   想到这,柳小桃就打了个寒颤。   外头的唢呐声停了,这纳妾还派了唢呐锣鼓队伍来的,只怕,这巴陵城也就这小侯爷一个了吧,难怪,自己的花轿离村时,这满村的人,都似这村里出了个状元一般的高兴,还真当自己是嫁了个好人家,寻了个良人。   “四姨娘,到了。”胖媒婆在外头对着轿子里喊了一声。   四姨娘?   柳小桃才是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的应和了一声,上回狸猫换新娘那回还是在巷子里头,未进府,这媒婆还是称自己柳姑娘,这一声四姨娘喊得,也就是说,此时,自己已经在这小侯爷的院子里了。   嗯,柳小桃点点头,这胖媒婆也是颇懂礼,自己,也是该跟着好好学学。   等等,柳小桃眼睛忽而一下睁得老大,自己此时就是在这小侯爷的瓮里了,那接下来呢?该怎么做?   “四姨娘,婚房都布置好了,小侯爷稍后就来。”这来迎的,是柴嬷嬷。   纳妾不如娶妻,所谓一切从简,更是没有拜堂与合衾酒的讲究,洒些花生在床上就是恩赐了,可是直接从这轿子里跳跃到这新房里,柳小桃捏了捏发痛的鼻梁,这可,真是不适应啊。   柳小桃是被这胖媒婆给背出轿子的,摇摇晃晃的上了台阶,居高临下的,一阵秋风打过,柳小桃不禁打量了一下这四四方方的院子,这院子,和这小侯爷的明德院比起来,真是十分寒酸,不过好在,这盆栽石桌,碧瓦白墙倒是翻新过似的,看着,也是十分舒服。   “四姨娘,来,到了。”胖媒婆吃力的将柳小桃放下,柳小桃倒是轻得很,上下加起来也没有几两肉,只是这胖媒婆,估摸着,是这最近收银子着实是收累了吧。   放了柳小桃到这嫣红被褥铺着十分醉人的新床上,胖媒婆又是回过身,说了一大串早生贵子的好话,说完了,也不走,而是身子一扭,等着什么。   “哦,”柳小桃拖了个长音,又是一拍脑门,却是忘了这头上还蒙着珠帘,硬拍下去,还真是痛,“你看,我都忘了。”   胖媒婆嘿嘿一下,心里只想,这丫头,真是懂事,这笑得,是愈发灿烂了。   “诺,”柳小桃随意的只是从这床上洒的桂圆花生中摸出了颗圆润的桂圆干,往这胖媒婆手里就是一塞,“媒婆今日也是辛苦了,早些回去吧。”   胖媒婆哑然,自己要的,可不是这个,是喜钱!是银子啊!   “嫌少?”柳小桃偏头,又是抓起了一大把桂圆干,伸着手就好往胖媒婆怀里塞,嘴上还说着,“来来来,别客气,这也是讨个好彩头,祝媒婆也是儿孙满堂。”   这句“儿孙满堂”可是戳到了这胖媒婆的痛楚,家里儿子是有了,可偏偏这媳妇,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多谢四姨娘。”胖媒婆尴尬赔笑,今个,自己真算是碰上了个强手了。   “不客气不客气……,”柳小桃连忙摆手,脸上,真是笑开了花似的。   红烛燃着,虽不是大红色的喜烛,可看着,也是十分撩人。   “四姨娘,小侯爷来了。”门外,是柴嬷嬷的声音。   不自觉的,柳小桃心头就是被什么东西一揪,有些发慌,张口,又是说错而了话,“那个,你让他,出去吧,”回过神,才是连忙改过,“不是,我是说,你让他进来吧。”   柴嬷嬷还未回话,这门却是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本公子在自己的院子里,从来不用通报。”   进来的,正是这沈浩,这说话的,也正是这沈浩。   020洞房那个花烛夜啊   今个沈浩身穿的是件顶好看的绛紫色的长袍,腰间,是镶着玉石的革带,看起来,愈发的挺拔英气,头上嵌着玳瑁的束冠干净利落,今个的沈浩,也是,顶顶好看的。   见着沈浩进屋来,听着沈浩那句自家院子,柳小桃不自觉的就是站起身来,不过短短半个月,如今,两人的身份就是从陌生人,变作了夫妻,实在,是让柳小桃有些失措,即便,这是契约夫妻,哦不,自己不算妻,自己,不过是个小妾罢了。   “坐吧。”相比柳小桃的惊慌,沈浩显得十分淡定。   应声坐下,柳小桃却只是呆呆的直视前方的多宝格,上头林林总总放着各样宝贝,无论是这翡翠玉白菜还是这青花琉璃盏,柳小桃一概,都不认得,只觉得,它们一定都,很值钱。   “喝酒吗?”沈浩的声音有些迷醉。   柳小桃这才发现,这沈浩的双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泛起了红晕,莫不是这来之前,就已经是浅饮了几杯了。   看着沈浩这端着这白玉酒壶的手都有些晃晃悠悠的倒不稳似的,柳小桃可以断定,这小侯爷,该是喝了几壶了才是。   喝酒?酒后乱事?春宵良月?   冷不丁的,柳小桃脑海里就是冒出了这么几个字。   “你过来些?”今夜,沈浩的话,都很简短。   柳小桃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了,或许,是觉得今夜有些喝醉了的沈浩眼里,那闪过的一丝苦楚让自己有些感触,只是没想到,这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也会有如此落魄的时候,低着头,柳小桃只是搬着椅子,凑在了沈浩身边。   “女人啊女人,真是麻烦,真是烦人啊。”沈浩饮尽了一杯,感叹道。   你当然觉得女人烦了,柳小桃在心里暗想,谁叫你,喜欢的,是男子。   “你说,”沈浩当真是喝了醉了,这动作也是胆大了起来,边嘀咕着,就边是抚上了柳小桃的脸颊,大大的右手把柳小桃的左脸捧了个全,一个“你说”出口,却是半响,没了下文。   柳小桃只是觉得左脸颊火辣辣的烫,这抬头,却正是对上这把头低低压下来的沈浩,两人的脸隔得极近,在凑近些,就是鼻尖对鼻尖了,柳小桃喉咙一热,只是生生咽下了几口欲呼出喉的叫喊。   此时,叫喊,是最没用的。   沈浩呼吸的热气随着喉咙的吞咽一阵一阵的扑在柳小桃的脸上,只让柳小桃觉得,自己的脸愈发的烫了,就似火烧一般。   沈浩看着眼前这张小巧玲珑的小脸,偏着头,似乎是在打量,一瞧,便是瞧见了柳小桃右眼睑旁那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   不是血红,倒像是绯红色,生得极有特点,若是细看,倒是像极了一朵半开的三月桃花。   柳小桃似乎察觉到了沈浩有些炙热的眼光停留在了自己的右眼边,身子一收,躲开了沈浩抚在自己脸上的大手,不好说这酒鬼什么,只能低着头,生着闷气。   这个胎记,是柳小桃最不愿提起的。   “从什么时候有的?”沈浩眯着眼。   “出生时就有了。”柳小桃偏过头,语气冷冷的。   “今个的酒,有些烈。”沈浩端着这毫不醉人的合衾酒,却是来了这么一句。   这般不能喝,还喝酒。   柳小桃嘴角一动,只听得扑通一声,再一回头,这沈浩已经是醉倒得趴在了桌上,脸色潮红,嘴角微张,这样子,像极了薛老头每每喝那劣质烧刀子喝醉了的样子。   他的伤?   柳小桃眼神一亮,重伤的人,是不能随意喝酒的,这一点,连柳小桃都知道。   十分不情愿的,柳小桃伸出食指,戳了戳沈浩的手臂,硬邦邦的,都是肌肉。   戳了两下,这沈浩是纹丝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   “哎。”柳小桃唤了声,又是动手戳了戳。   还是没反应。   柳小桃看了看这一声嫣红的嫁衣,忽而觉得十分的不喜欢,只是想快些多下这身让自己不自然的衣衫,又是摸了摸这衣襟上的并蒂莲,这是孟珍珠绣的,自己舍不得。   这喜服不想再穿,这并蒂莲却想要,一咬牙,柳小桃索性是拿起了这跟着合衾酒一齐放着的裹着红绸的剪子,这本是随嫁的针线钵子里头带着的,寓意着,这新娘勤俭持家。   勤俭持家?哼!柳小桃一挑眉,你是在开玩笑吧。   看着这醉醺醺的趴在桌上的沈浩,柳小桃更是没有手下留情,索然,这喜服是这小侯爷出的钱,干自己什么干系,才剪出个小口子,这喜服就是“撕拉”一下,裂了个大口子,这胖媒婆,又是在卖便宜货了。   “木木……木木……,”沈浩嘴里,八个字离不开这个木木还是姆姆的。   看着这残破不堪的喜服,这单单穿着一件袭衣的柳小桃不禁就是打了个哆嗦,看了看这一滩软泥一般的沈浩,又看了看这铺着红绸的大床,人,有两个,可这床,却只有一个啊。   怎么办?   柳小桃眼睛一亮,当然,是紧着自己睡了,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就是裹了这被褥爬上床去。   “嗯……。”才触到这如云纱轻薄,却暖和得像这冬日的阳光一样的大红新被,柳小桃就是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声,“真舒服。”   这一声,当真是哼得情意绵绵。   最近,自己可真是累着了,这光是和这小侯爷周旋依旧算了,还有这烦人的米牙婆,这十三年不知下落,一出现就是将自己卖给杜家老头子的亲娘……   累了,当真,是累了……   人一松懈,就是飘然独立似的,这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知晓,往往到最后,才是决然醒悟,后悔莫及。   比如,当柳小桃第二日起床来时,就是这般感受。   第二日,是个极好的天气,初晨微雨,扶桑花落,满地留香,莺过轻啼。   早起的奴仆早就是紧赶慢赶的开始打扫着院子,柴嬷嬷等一干人等,更是奉了这侯府老夫人的命,端了这脸盆布巾候在了门外。   这端着物什的丫头们,似乎有些等急了,可是谁敢说话,都是一个个的规规矩矩低着头,静静的等着。   唯独这带头的柴嬷嬷却是一脸的喜色,看了看这身后才是豆蔻年华的小丫头,一副等累了却不敢说话的模样,心里不禁就是笑道,你们这些未经世事的小丫头懂什么,这洞房花烛夜后第二日,这起得越晚,才是越好呢。   就连这看重礼仪门第规矩的老爷和老夫人都发话了,今个,可以让这小俩口晚些去问安,知道为什么吗?你们个小丫头,知道吗?   这起得越晚,这老夫人抱着重孙的机会可就越大了,再说了,这自家主子已经娶了三房小妾。   可这温姨娘性子不讨侯爷喜欢,二姨娘兰氏叨叨念念的,到底,是大了小侯爷十岁,总是一副长舌妇的模样,这三姨娘,是个练家子,也不知道这小侯爷当初是怎么娶进门来的,总之,这三人,小侯爷碰都未曾碰过。   纵然这老夫人十分喜欢这温姨娘的温雅端庄,时时也是催促着小侯爷多去这温姨娘的房里坐坐。   小侯爷孝顺,不曾违背,可是,这终究,还真的只是坐坐而已,喝杯茶,也就走了。   这四姨娘要进门,这老夫人就是有些诧异,这以往给自己这孙子张罗着选姨娘,看闺女的时候,这孙子都是避之不及的,如今倒好,也算是懂得这开枝散叶了。   也好,也好,比起这之前逼着他娶了个他不喜的温姨娘,这娶个自己喜欢的,也是好事。   柴嬷嬷也是从这老夫人身边拨过来照看着小侯爷的老奴了,想到这老夫人昨个对自己一番长语,再想到这今个两人还未早起,更想到这昨日自己倚在房门听房时听到的那句,“好舒服,”总觉得,这侯府的小小侯爷,就在这四姨娘肚里似的开心。   看着日头由和煦变得有些晒人,这地上的水渍也是被蒸了起来,水汽腾腾的,有些闷得慌。   就在这柴嬷嬷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却是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尖叫。   “啊……,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这,就是轮到柳小桃幡然醒悟,后悔莫及的时候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就是睡着了,可哪像得,就在自己睡着之际,这……这……   “大概三更天吧,我趴在桌子上,实在是有些累了,憋不住,就爬上床来了。”沈浩揉了揉困乏的双眼,一副睡眼惺忪,半睡半醒的模样。   这样子,看着,还真是可怜又无辜。   “你给我下去。”柳小桃本就不是什么闺秀,更不需讲什么礼仪规矩,抬脚,就是直接踹到了沈浩的小腹,扎扎实实的一脚。   沈浩纵然是个练家子,一时间,却也是不敌这柳小桃突如其来的一脚,一个轱辘,就是扯拉着这大红锦被就似要滚到床下去一样。   忽略了,这被褥里,还裹着一个柳小桃。   扑通,扑通,稀里哗啦……   听着里头各种怪声,这门外的柴嬷嬷也是按耐不住,吩咐了这身后的几个小丫鬟后,就是硬着头皮,连敲了好几声门,没人应。   算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柴嬷嬷摆出了一副烈士模样,推门一跨,夺身入门。   又一声扑通。   “你从我身上起来,快起来。”   眼前的一幕,看得这柴嬷嬷真是目瞪口呆,心跳加快。   021暧昧犹存   虽然是隔着这紫檀木屏风,只能姑且看到这屏风后伸出的半个身子,可这柴嬷嬷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如今,这小侯爷和这四姨娘,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裹在这同一床大红锦被里头,满地的衣裳狼藉,其中,那件嫁衣,还被撕扯出一个大大的口子。   “你……给……我……起……来。”柳小桃憋足了气,就是对着这个方才被自己一脚踢下床来,却是扯着被褥将自己也拉扯下来,如今和自己滚做一团,压在自己身上的小侯爷,沈浩。   柴嬷嬷手脚轻得很,加上这沈浩如今也是黑着脸,心无旁骛的,只想好好训训这不知深浅敢呵斥自己的渔村丫头,竟然,是没有发现这隔着十来步,在这茶几旁看得呆若木鸡的柴嬷嬷。   “你以为我想啊,”沈浩语气有些责怪,咬咬牙,腰间用力,只想把这两人身上的喜被踹开,谁料这被褥却是越缠越紧,闷着气,只来一句,“我也没办法,要不你用点力?”   没办法?用点力?   柴嬷嬷再也是憋不住,身后捂着口鼻,假意的咳了两声。   这两声虽不是责怪,只是提醒,可也是震得这真是要起身来的沈浩一个激灵,又是一瘫,瘫在柳小桃身上,砸了柳小桃一个满怀。   “柴嬷嬷,你如何,如何进来也不发个声,敲个门?”沈浩第一次,如此窘迫。   柴嬷嬷愣了愣,又是尴尬的扶额,腹诽道,我若是敲了门了,可就看不到这番……咳咳,这番光景了。   柳小桃红着脸,小手推着这沈浩的胸膛,硬邦邦的,戳着都觉得生痛,自己,是第一次,和男子靠得如此近。   沈浩身上的气味很是好闻,虽然还有昨日的酒气和汗味,可是,却是那种铮铮男子的硬汉气。   薛老头曾说过,自己老爹身上,就是散发着英雄男儿不怕死的铮铮烈骨的气概,想来,大抵也就是这小侯爷沈浩身上的味道。   阿呸,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柳小桃心里暗暗骂了句自己,又是一咕噜,从这沈浩身下脱身出来,身上不过一件月牙白的袭衣,如今柴嬷嬷进来,门未关,穿堂风吹过,有些发冷。   “哎哟,小侯爷和姨娘不用害羞,这男女之事,奴婢也是过来人了,”柴嬷嬷不禁又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看着这两人均是红着脸,缀着手的模样,自己心里更是笃定,这昨夜,定然是发生了些什么才是。   见着两人都不说话,这平日里最为沉稳的自家主子,也是尴尬笑着,又是皱眉四顾,该死,自己昨日喝醉了酒,半夜觉得冷才是爬这新床,看着今早这小丫头狠踢自己的模样,这昨夜,自己,莫不是,真干了些什么吧。   思虑着,又是偷偷瞟了这未梳洗,未挽发,一副蓬头垢面的渔村丫头柳小桃,瘦瘪瘪的不说,还是一副苦瓜脸的模样。   不会,不会,自己断不会这般饥不择食。   干咳了两声,又听着柴嬷嬷的继续宽慰,大抵是说着这夫妻之道的事,听多了,这两人倒也不似方才那般尴尬。   “阿欠。”冷风吹,喷嚏雷,柳小桃扎扎实实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颇有大将风范,让这喜笑颜开对着昨夜已是想入非非的柴嬷嬷怔了一怔。   “娘子。”沈浩一副坦然,只是这话说得,让自己都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别说,是这柳小桃了,可是既然要做戏,自然,就是要做足了。   “娘子着凉了?”沈浩温言细语,这若是换做了其他女子,小侯爷能如此关切询问,就已经此生无憾了罢。   柳小桃蹙眉,不仅就是将双手护在了胸前,看着这醉酒一夜,又是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小侯爷还能如此从容,心里只是忐忑,这厮的葫芦里,又是卖着什么药。   沈浩看了看这一旁期待的柴嬷嬷,又是四下寻顾着可以替柳小桃暖身的衣裳,可惜,这嫁衣已是残破不堪,自己又不能当着这柴嬷嬷面前宽衣解带,索性,瞄准了这地上的大红被褥,伸手一掀,双臂一伸,将这被褥往这柳小桃身上一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顺当。   “娘子可别是着凉了,为夫的心疼。”   这话说得,实在是让这个被裹得像粽子一般的柳小桃心里一声咯噔,又是打了个冷颤。   如今这番光景,可不叫浪漫,柳小桃毫无招架之力的就是被包成卷子一样,独独留了个脑袋在外头,还只能牵强的装着淡定。   柴嬷嬷看了,偷笑几分,哎哟,这当真是,郎情妾意,新婚燕尔啊,回神,才是提醒道,“小侯爷,老夫人已经是在海燕园等着了,等着见小侯爷和新姨娘了。”   侯府老夫人,姓严名雨芙,是这青州刺史严厚的嫡出大女儿,早年间,也是以才情诗画名冠青州,与这侯府已逝的老太爷也是夫妻情深,自这老太爷病逝后,更是拖着当时还尚年幼的如今侯府老爷孤儿寡母地苦苦支撑。   好等到这镇远候长大成人,世袭了这爵位,才是就此,免去了那些个窥视爵位已久的各房庶出和直系远亲的试探,过上了安稳生活。   故而,即便是这已经年近五十的镇远候如今,也是对着老母亲严氏尊敬孝顺,而这严氏虽然如今只是日日听戏赏花,悠闲度日,可这侯府大小事,还都得要让这老夫人满意了才行。   沈浩娘亲早逝,于是乎也是跟着这老夫人身边长大,与老夫人的感情,也是极好。   只是最近,这侯府的十四个小姐逐渐的长大成人后,这女子的碎碎闲语也是多了起来,尤其是这女儿家大了之后,这琐碎的事更是多了起来。   沈浩怕麻烦,这在外头呆的时辰也是越来越多,偶尔跟着损友崔不归去这醉花楼,崔不归是去寻花问柳,而这沈浩,真心,只是想找个睡觉的地方。   要说自己这十四个姐姐……   “小弟来了。”   “阿浩,上回你说去那沧州,我托你给我带着的玛瑙玉镯你都忘着呢,下次我要一双。”   “你还别说,前三年,阿浩去南海,我要的南海珍珠他也忘了。”   “阿浩,你下次出门,替我带个糖人回来吧。”   “没出息,阿浩,我要锦绣轩的新进的那匹嫣红蜀锦……”   “我要美人阁最新的胭脂和胰子……”   只要想到这十四个姐姐,这耳边,就是条件反射似地如此嗡嗡地作响,实在扰得人心烦意乱的。   海燕园,本是专为这老夫人听戏搭建的戏台子,如今柳小桃顶着这重重的发髻,穿着这青松色的马面裙跟在沈浩一路走来,才见着这远处亭子的琉璃瓦,就听着这隔着树荫开始叫唤起来的侯府小姐们。   沈浩驻步,脸色霎地就是变得惨白,只觉得自己是这待宰的鱼肉,而那亭子里头十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个个广袖流裙的娇女子们,都是刀俎。   “你怎么了?”柳小桃扶着这欲坠一般的发髻,只觉得不习惯,可方才那些梳洗丫鬟们,却是偏偏给自己梳了发髻还不满意,还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给自己头上插满了珠钗宝玉。   沈浩勉强扯出了一丝笑,额上,却是冒着冷汗,多长时间了,自己都记不清了,这十四个姐姐日日的叨念不知什么时候,都成了魔障一般,只要一听,就觉得心里发慌,很不,很不自在。   看着柳小桃十分累赘的满头珠钗,这些个丫头,估摸着,也是觉得这侯府新来的四姨娘奇货可居,争着讨好罢了。   “取了吧。”沈浩偏着头,喃喃一句。   柳小桃才是“啊”了一句,就见着沈浩主动的靠近过来,高了自己一个头,轻易的,就是伸手,替自己轻轻取下一支走起路来铃铛作响的莲花形金步摇,接着,又是一支点翠蝴蝶型银簪,一支,又是一支。   独独留了两支碧绿碧绿的玉簪,沈浩才是满意的点点头,道,“这样才配你。”   这话,是认真的,柳小桃不是那朱门绣女,更不是豪门闺秀,清水出芙蓉的模样,配着这两支素雅的玉簪,极好。   可是柳小桃,却是心疼起这沈浩手里的珠钗银簪来,这随便一支簪子,就是够薛老头和自己过活好久,当初这丫鬟们往自己插花似的插时,自己虽然窘迫,可心里却似在打着算盘,待见完这老夫人,这些珠宝首饰可都是自己的了,可惜,这又被这抠门小侯爷拿了回去。   “该走了。”沈浩背着手,随意的,就是将这一把珠钗放在了这抄手游廊边上的石凳上。   “我……,”柳小桃看着,心里就似在滴血一般的难受,那可都是银子啊,银子啊。   “走了。”沈浩催促,下意识的,就是牵起了柳小桃的衣袖,一边拉扯着,一边半安慰半哄道,“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海燕园,松青柏居多,秋日依旧春色,只有这游廊上垂下的一枝全枯的紫藤花的藤蔓,提醒着人们,如今,已是又悲又寂寥的深秋了。   脚上一双绣着鸳鸯的绣花鞋是早上新拿来的佳品,可这双鞋,却是让小桃跌了个尴尬,刚好,跌在了这沈浩怀里,幸好,不过是身子失了平衡,沈浩赶忙扶了一把而已。   “放开。”柳小桃突然一缩身子,三分尴尬,七分不喜。   “你当我巴不得来扶么?”沈浩欠欠身子,往后一扬,看了看这不过三丈远的双层观景台,这第二层,正是坐着侯府的老夫人,和自己的十四个姐姐,哦不,该是十三个,料想,自己这十四姐沈蒹葭定然又是没有出席的。   柳小桃顺着沈浩的眼光望去,大抵也是懂了,这小侯爷方才又是替自己取簪子又是说要买新的给自己都是做给这老夫人看的,捂着嘴,咳了咳。   “我该怎么做?”柳小桃凑在沈浩耳边,低语了一声。   “挽着我就好。”沈浩伸手,就是自然而然的抓着柳小桃的右手,准备搭在自己臂弯上,可柳小桃却是缩手一躲,躲了过去。   “你……,”沈浩哑然,又是对着这楼台上的众女眷扯出几分笑,这笑,当真是笑得咬牙切齿一般,似低吼一般的发声,“你又要耍什么小聪明。”   022等你出洋相   “回廊上的那些个簪子首饰的,我想拿回去。”柳小桃也是跟着抬头对着这楼台上的各个浓妆艳抹的小姐们温婉一笑。   这些个侯府小姐,可当真,各个都不是吃素的,或是倚着柱子,或是靠着栏杆,或者坐在桌前陪着老夫人谈天说地,绮罗云纱,或秀丽端庄,或妩媚动人,各有千秋,总之,都是美人。   可惜了这小侯爷,在这美人堆里头长大,却是偏偏,喜欢男人。   不过,这十四个侯府小姐或精通棋艺,或擅长书画,有的,则是可以将这一双彩蝶绣得要飞起来似的,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都未出嫁,。   算起来,这小侯爷过年也就快及冠了,这十四个侯府小姐既然是这小侯爷的姐姐,自然是也都是老大不小了,都未出嫁,在本朝算来,绝对的,各个都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   “莫白。”沈浩低声唤了一声在身旁跟着伺候的小厮,“去将回廊上那些麻烦物什收起来,送回给这柳姨娘包好了。”   “柳姨娘”这三个字,沈浩说的极为重,听着像是在嘲讽,可是,柳小桃并不介意,有银子拿就好,自己哪管什么嘲不嘲讽,若是有了这首饰,换了银子,这薛老头的第二春可就是有着落了。   柳小桃脸上粲然一笑,吧嗒一下,就是紧紧箍着这沈浩的胳膊,昂昂头,两人顺着台阶而上,还未踏上这最后一节台阶,这楼阁上的莺声燕语就是响响当当的窜入了柳小桃的耳朵。   “小弟来了,太好了,我最近,刚好有想要买的东西呢。”   “唉,且还不知道,上回,让小弟托送的那封书信送到了没有。”   “我说三姐姐,你说的信不会就是给你家那翰林公子的那封?算了吧,三姐姐,你该学学大姐才是,好好听爹爹安排,随意捡个人嫁了,不然,可不是要等成了老姑婆了?”   “啊呸……。”   “孙儿见过奶奶,”沈浩率先,提着衣摆半跪下,对着这被众人捧在中间的老夫人,恭敬道,“奶奶如今愈发精神了。”   柳小桃连忙也是跟着跪下,只是,这早上那柴嬷嬷告诉自己的规矩,自己似乎,一下子,又是忘光了,尴尬的低着头,不说话。   “来来来,浩浩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这老夫人伸伸手,只是这一声浩浩,喊得沈浩不仅蹙眉,小时候奶奶这么喊也就姑且算了,可如今,自己都已经这般大了,若还是这么喊,只是觉得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毕竟这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奶奶。   老夫人拉过沈浩,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是笑道,“恩,前日里,去万佛寺礼佛,一直没见着我的好乖孙,半个月不见,如今愈发的俊了。”   “哪里是俊了,奶奶还不知道吧,如今这小弟,又是娶了新人进门了呢。”   自己孙儿娶了个四姨娘,自己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   老夫人慈眉一笑,自己尚且还未见过这传说中的四姨娘,偏偏头,看了看这前头还跪着的柳小桃,手指尖就这么一挑。   一旁嬷嬷识趣的喊道,“抬起头来,让老夫人好好看看。”   柳小桃深吸了一口气,丝毫不迟疑,昂起头来,正是和这老夫人虽然不似年轻时清透却依旧深邃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这老夫人,虽然已经是鹤发苍颜,皮肤也分明的松弛起来,可这一身的绣着牡丹的深绿色广袖连衣裙却是衬得这老夫人依旧风华,眉宇间,少了些年轻的稚嫩,多的,是这岁月沉淀的魅力和睿智。   自己,可是第一次见这般大人物,柳小桃一看,却就是愣住了一般,喉咙哽了哽,这礼仪什么的,更是忘光了。   “算不上是美人胚子,可是长得,也是清秀。”老夫人礼貌性的夸了一句不算夸赞的夸赞,眼神,又是忍不住瞟了瞟这柳小桃右眼睑旁的胎记。   “哎哟,我们这小嫂子这眼睛旁怎么,多长了块东西啊。”这多嘴的,正是方才嘲笑着这给情郎寄信的三小姐,这沈浩的第七个姐姐。   “桑柔,够了。”老夫人一偏头,显然,她也是不喜这又多嘴又爱嚼舌根的小七。对着柳小桃只说道,“起来吧。”   柳小桃一本正经的低头应允下,正是准备在众人的注目下提着裙摆起身,脚一歪,这双平日里脚踏八方今早还踢了这小侯爷沈浩的大脚啊,却是出了奇的踏歪了,连带着柳小桃也是一同晃悠了好几下,最后,终究是四平八稳地摔了个大马趴。   沈浩已经不忍直视,只因,这渔家丫头,十分可怜地,摔了个脸朝下。   老夫人平日里最看重家规礼数,如此一来,这眉头不仅是皱了起来,这心,也是咯噔一下,多跳了两拍。   “荒唐,竟然在老夫人面前如此失礼。”一旁的嬷嬷带着腔调喝道   周边看热闹的侯府小姐们,掩扇而笑的,有惊得还未回神的,唯独一人,端坐在这老夫人旁,不慌不忙地给老夫人斟着这龙井绿茶,轻柔地道了声“老夫人息怒。”便就与世无争的收了袖子,淡淡地看着。   此人,柳小桃有印象,是那日来给沈浩送乳鸽汤的美人,人说,她是温姨娘。   这场景,实在是尴尬,柳小桃起初只是想直接就往这楼阁木板上钻个洞逃了去,可一瞥见这温姨娘的温柔得胜水的眼神,这体内的斗志就是被激发了出来,任由着沈浩拉着自己起身,眼神更是紧紧盯着这笑得淡然的温姨娘,依据自己多年的挑鱼经验来说,此女子,绝对,有问题。   “我方才是故意的。”柳小桃扬声道。   “少给我添乱。”沈浩含笑,嘴不动,却依旧低低扯着嘴角发出了声警告。   柳小桃却是不泄气,向前踱了一步,反是愈发的严肃认真地对着老夫人道,“我方才那一招,叫做五体投地。”   好个五体投地。   顿时,这楼阁里又是炸开了锅一般,笑的笑,闹的闹,侯府小姐们一个个都是乐得不管礼数规矩了一般,抚掌弓腰,各种笑姿百花齐放。   “我是当真的,小时候,我随老爹打渔回村遇到大雨,在一座庙里躲雨的时候,就是遇到好些个信徒男女这般跪拜,寺庙的师父告诉我,这五体投地比起下跪屈膝都来得尊敬来得金贵,我如今见着老夫人,就似见着那渡世的观世音菩萨一般,一下,就是被老夫人的佛光给普照了,没有把持得住,这般,当真地情不自禁啊老夫人。”   好个伶俐的小嘴,老夫人收起了方才的震惊,转而,却是带上一股略有赞许和满意的微笑,手里捏着茶盏盖抚着面上的茶叶的姿势也是渐渐放慢了,看着这被自己孙儿捧在怀里的这四姨娘,不住地,就是轻轻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有些小聪明,难怪,自己的孙儿,看得上眼,也好,也好。   “前朝高僧也说过,其仪九等:一、发言慰问,二、俯首示敬,三、举手高揖,四、合掌平拱,五、屈膝,六、长跪,七、手膝踞地,八、五轮俱屈,九、五体投地。”沈浩也是随着及时解围,“奶奶,如今小桃,可是给您行了个普天下最大的礼来表示尊敬啊。”   “罢了罢了,我又没说些什么,如此一来,浩浩,可是在怪罪奶奶吓着你心窝窝里的人了?”老夫人这话是打趣,沈浩略一低头,算是应下了。   本该是晴天霹雳的气氛顿时,就是被化解得十分融洽,柳小桃心里总算是送了一口气,若不是那次大雨入庙,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免除这一场尴尬。   顿了顿鞋子脚,分明地,这新拿来的鞋子却是莫名地却了一块,顿时,柳小桃心里就是有了谱,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人若害我,我必加倍还之,这,就是柳小桃的信仰。   可偏偏……   “妹妹这招五体投地当真是讨得老夫人欢心,”吴侬软语酥得人骨头都软了,柳小桃偏头,正是要看着这开口说话的温姨娘接下来要耍什么花招,“只是,妹妹对着老夫人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这将老侯爷,又放在什么位置上好呢?”   本是件小事,可是被这温姨娘一张小嘴一吹,就是泛起了波澜涟漪。   论辈分,老夫人是老侯爷生母,理应为尊,可是按照这朝廷的功勋封号,老侯爷才是正主,明明是对母子,不计较这些个虚礼罔顾,可这温姨娘一番话,却生生地,给柳小桃出了个难题。   就连这一旁的沈浩,也是皱起眉头来。   “姐姐难道看不出来?”柳小桃眉一挑,“这老夫人都是观世音菩萨了,这老侯爷定就是这莲花座下的仙童才是,方才我这一拜,可是对着这两位大仙一同拜的,雨露均沾,我可未曾偏袒谁。”   柳小桃撅着嘴,说得是一本正经,这可是将这老夫人给逗得捧腹而笑,好个雨露均沾,未曾偏袒,这番没大没小的话,自己也只在这浩浩尚小,童言无忌时听到过。   温姨娘黑着脸,却是见得这老夫人拍着桌子对着柳小桃又是赐座又是赏茶,气得都快将这手里是绣花手绢给捏烂了一般。   柳小桃却是贴着茶盏边,独独露出两只贼亮贼亮的眼睛,吱溜一转,挑衅一般地看着这脸色由黑转青的温姨娘,心头得意一笑,小样,跟我斗!   023这个姨娘有古怪   一回了这沈浩的院子,柳小桃肆无忌惮的直接冲进了屋子,脚一伸,就是将这双破鞋给抖了下来。   端着这明显被削掉了一角的鞋底,手一松,两只绣花鞋噗地坠地,仰面一躺,“我就知道那温姨娘有问题。”   沈浩沉眉,不说话。   见着这柴嬷嬷托着茶水进屋,柳小桃又是拉着柴嬷嬷问道,“除了这双鞋子,还有哪些东西是那个叫环什么的,哎呀,就是那个温姨娘的贴身婢女送来的?”   柴嬷嬷一惊,慌忙回道,“温姨娘今个早上遣了环儿姑娘送来的东西可多了,那苏州的缎子,藏宝斋的首饰,台州的砚台……。”   “停停停,”柳小桃摆手端了柴嬷嬷如数家珍一般的报告,眼一斜,“砚台?她送砚台做什么?她难道知道我压根不会写字吗?”   这话,说得好气没气的,就似被嘲讽了一般。说罢,又是哆哆嗦嗦伸出刚修好的食指指甲,抖了两抖,道,“把她送的东西,都,都,都收起来,不要随便用。”   “人家可不是傻子,”一旁的沈浩边是悠然地端着本账本看得仔细,头也不抬的回了句,“不会在每件东西上都动手脚的。”   柳小桃一转头,带着找到知己一般的兴奋,“你也觉得她有问题。”   沈浩略一抬头,又是沉了下去,“少惹她就好。”   少惹她?这可不是柳小桃的性子,再者说了,自己如今是收人好处,替人消灾,若是这小侯爷真心是想让自己赶走这三个姨娘,怎么能不去惹呢?   柳小桃轻手轻脚地蹭到沈浩旁边的圆木椅上,脑袋一探,戏谑道,“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你……。”   “我看也是,”得意几分,柳小桃二郎腿一翘,身子一昂,“我看那小美人长得也是个如花似玉,要是我是男人,莫说下手了,就是这小美人受了丁点儿的委屈,我都巴不得拿命来赔,拿心来救,你说,是吧。”   柳小桃本是秉着八分的把握,猛地被这沈浩闪着寒光的眼一瞪,一个激灵就是捂着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   “断袖”二字还未说出,沈浩就是扳着脸,将这账本一摊,缀着手,就是一副逐客的样子。   柳小桃头一伸,还想瞟一眼这账本是何,莫白却是在旁拱手一请,“四姨娘,请吧。”   指的,是这大门口的方向。   都说这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如今柳小桃倒是觉得,这大户人家里头才真真是翻脸比翻书快。   不过沈浩到底还是没有亏待自己,不仅给自己寻了处好院子,据说那院子门口的黑底牌匾上的一团漆金的鬼画符还是这沈浩亲自提笔书写的,柳小桃认不得字,一旁刚指来伺候自己的贴身丫鬟明月告诉自己,那四个字是“含香水榭。”   “好名字,当真是好名字。”柳小桃附和地拍着手尴尬一笑,就此免除了这侯府新进的姨娘大字不识的尴尬。   明月是个好丫鬟,更是个好姑娘,又是一副圆脸憨厚的模样,扶着柳小桃进了里屋,还怕这柳小桃心里有梗,开口劝道,“姨娘别是多心了,这二姨娘也是从乡村里出来的,不仅不识字,还没得姨娘懂礼,没得姨娘讨小侯爷欢心呢。”   柳小桃嘴角一翘,“方才你一眼就识得那牌匾上的字,明月,你可识字?”   明月这丫头霎时就不好意思了,低着头道,“小时候略识得几个字。”   “诶,略识得就是识得了,你们这些认得字的文化人都爱谦虚,我懂的。“柳小桃抚掌而笑,一副深谙此道的样子。   倒了半盏茶,食指一沾茶水,凭借着方才浮光掠影那么一瞟来的记忆,一笔一划地写着刚才偷看那沈浩账本得来的些许字眼。   柳小桃写得极认真,明月看得也是极认真。   “你说,这两个字,怎么读?”   桌上清晰可见的水渍衬在这梨木上漆的茶几上,不甚明晰,可这两个“又”一个“木”字的简单笔画倒是好认。   “回姨娘,此为‘双木’二字。”   “是什么?地名?还是什么东西的名字?”   “不知。”明月皱着眉头,抿着嘴。   “真不知?”柳小桃调高了音调。   “想起来了,”明月一个激灵,“小侯爷曾近开过一间小铺子,名字,便叫做‘双木堂’,姨娘问的可是这个?”   “双木堂。”柳小桃便是嘀咕着,便是点着头,一副深思的模样,忽而一拍桌面,“走,咱去看看。”   姨娘之命,明月这个小丫头不敢不从,含香水榭方才收拾好了东西,下人们见着这四姨娘就是携了丫鬟要出去,个个都是点头哈腰。   柳小桃笑得灿烂,自己过去,一个卖鱼的小丫头,哪里受过如此客气。   “妹妹这是要出门?”远远的一声,婉转动人,绕梁而来。   不消抬头,柳小桃就知道,这来者,是温姨娘没错了。   早些才是在自己的鞋子上做手脚,如今,却就是亲自而来了。   脸一黑,正想发难,却想到这断袖小侯爷告诫自己的“少惹她”三字真言,脸色一转,反身一句“姐姐来啦。”   这一声,真真是,妩媚动人,酥麻了这一院子刚打苞的挂花。   跨过门槛,绕过回堂,这温姨娘步子踱得是婉婉风华,柳小桃腰肢一摆,也是含笑烨烨。   自己在戏本子上听过的大户人家姬妾间斗气争宠的步骤是怎么来的?   柳小桃拼命地回忆。   “姐姐如今也有空来我这小院子?”第一招,先发制人,问其来意。   “看着妹妹早上摔了一跤,做姐姐的放心不下,特意来看看。”温姨娘侧身,又是瞥眼示意身后环儿捧着的两双绣着菊花和金蓝葵的绣花鞋,做工是上好的,料子用的也是上好的,平常女子,看着,都会喜欢。   “哦,今早上啊,哎,都怪妹妹自己不小心,疏忽大意,你说,这平日里贴身的东西都出了问题,这往后啊,都得多个心眼才行,若不然,以后不知被哪个人害了,都不知道,姐姐你说?是不是?”柳小桃捏着手帕,学着大家闺秀一抿樱桃小嘴,此乃第二招,杯弓蛇影,指桑骂槐。   话已经说得有些尴尬了,温姨娘也是无话可接,僵着脸,腆着身子,低声只一句,“我这绣花鞋,是娘亲从青州最好的那家铺子里带来的,一直舍不得穿,如今……如今……。”   “好了好了,我收下便是。”柳小桃与温姨娘周旋下来,只发现这温姨娘无论从神情还是语气,都和早上见到的有着云泥之别。   早上那个,虽然话语依旧婉转,可是那话里带刺,字字珠玑,一字一句,都似筹谋已久,只等看自己洋相罢了。   可傍晚这个,却是一副文弱委屈样,柳小桃一直信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傍晚这个温姨娘看着不错,索性手一摆,解决了这娇弱姨娘的委屈攻势。   “妹妹懂我就好。”温姨娘微微抽噎的模样着实,招人怜悯,那轻轻抖动的小香肩,更是要了柳小桃的命似一般。   “呵呵,没什么,呵呵呵呵。”柳小桃扯着老脸一路傻笑,心里只是嘀咕,这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这不过几个时辰,性子竟然可以差得这么大。   “若是妹妹不嫌弃,我那海棠苑,还备了些小酒小菜,是今年新进的桂花酿,不醉人,妹妹可要来试试?”温姨娘脸上还带着泪痕,眼里却是满怀的期待。   “不不不,不用了,”柳小桃连忙摇头摇得跟个破浪鼓似的,指了指日头,“我还得出去呢,还得出去。”   “出去?那妹妹的令牌可得带好了,若是丢了,回来可就麻烦了。”温姨娘好心提醒。   “令牌?什么令牌?”   “出府的令牌啊?妹妹难道不知道?侯府,可不是想出就出,想进就进的地方,妹妹没有?”   柳小桃老实的摇摇头。   “那老夫人的手谕呢?有那个,一样的。”   柳小桃又是傻愣愣地摇摇头。   “那……,”温姨娘慢慢地拖了个长音,终于是说出了柳小桃最不想知道的结果,“妹妹,你今个,恐怕,是出不去了。”   砰地一声,柳小桃一掌就是拍在了这大理石的石桌上,眉宇间画了个重重的“川”字,牙关摇得咯吱咯吱响。   夕阳无限好,只是出不去。   残阳的余晖似金色的缎子一般铺展开来,笼得巴陵城一抹神秘醉人的色彩,洞庭湖这时候,定然也是渔歌荡漾,吆喝声遍地,只可惜,柳小桃已经听不到了。   柳小桃看着这侯府院子里头精雕细琢出来的盆景石台,温姨娘早早地回去了,下人们也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自己如今独有明月陪着,却依旧感到不自在,不洒脱。   “明月!”柳小桃大声一喝,吓得明月连忙垂首候着,吓得这梧桐树上的乌鸦都跳了两跳。   似憋了许久,柳小桃才是深吸一口气,脸色突然一变,眉毛眼睛倏地就是皱成一团,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   “快,快,快,给我揉揉,方才那一掌拍猛了,痛得我的心肝脾肺肾啊……。”   “来了,来了”,明月连忙就是抓着柳小桃那只通红略肿的手,小心的吹着气,细心的揉了起来,边揉边劝,“姨娘何苦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能出去也罢,外头那么乱,在侯府里岂不是更好。”   “我哪里是在气不能出去,”柳小桃憋屈地偏过头,小声嘀咕道,“我是在气,这断袖小侯爷写契约的时候,明明也该让我知道,这侯府,竟然,还这般不自在,连出个门,都还这么难。”   “断袖?契约?”明月揉得认真,没有听清,独独隐约听得两个词,不解道。   “罢了,罢了,不提这些。”柳小桃松开了明月的小手,自顾自的捏着手腕,看似无意的问道,“我就是奇怪,为何,这温姨娘的性子会一下,变得这么好?”   “温姨娘的性子,一向很好啊。”   “怎么可能,”柳小桃正是欲对着这石桌来一掌,忽地想起方才的教训,一收手,嘴上依然道,“我是说,这人总有个脾气,难不成,这温姨娘就是个观世音菩萨,还能普度众生,不喜不悲了?”   “姨娘,明月方进侯府,和温姨娘也不甚熟悉,当真,不知道。”明月是个老实孩子,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都似要睁出了水来一般。   “行,你不知道,我不会逼你,”柳小桃倒是大气坦然,可不一会儿,这肚子里的坏水又是窜了上来,一挑眉,“我知道谁一定知道。”   024暗自筹谋   柳小桃入侯府不过才是两天的时间,这第一夜,是在沈浩房里和沈浩裹着一张被子混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夜,总算是有了一个自己的窝,含香水榭比不上沈浩院子的大气,甚至比不上这温姨娘潇湘院的别致,可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沈浩亲自选来,挑来的,纵然是间有些僻静的小院子,众人也都是看得出,这小侯爷对着温姨娘满满的情谊。   就在这侯府老夫人眯着眼,幻想着这柳小桃能和沈浩多处些,也好让自己抱个重孙,柳小桃倒是当真很合这老夫人的情谊,一股劲地,就是在这月明星稀的夜里,钻进了沈浩的房里。   “啊……。”一声女人的惨叫,是从小侯爷房里传出来的,惊得这值更的柴嬷嬷一跳,连忙,又是去敲这小侯爷的门。   “小侯……。”   “没事,你先下去。”一个‘爷’字还未喊出口,里头一声沉稳的男声就是打断了柴嬷嬷的念想。   恩,小侯爷说没事,就一定是没事。   可此刻被小侯爷沈浩紧紧拽在胸前的柳小桃却不是这般想的。   屋子里,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东墙扫过一丝寒光,这是夜里,刀剑对着稀落星光的反射。   “咱……咱……咱能把刀放下说话吗?”柳小桃惴惴不安的祈求了一句。   “好,”沈浩猛地一松手,语气里,不带一丝温度。   砰地一声闷响,柳小桃背朝下地直接落地,砸得个瓷实,“哎哟”几声抱怨,又是跟着句欲哭无泪的呜咽,“你睡个觉,怎么还随身带着匕首的。”   “防贼,”沈浩一字一顿,又是俯下身子,看着仰面躺着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柳小桃,气息喷薄而来,对着柳小桃道了句,“尤其是,你这样的小毛贼。”   “我哪里是贼了,”柳小桃气得连忙就是从这地上一咕噜爬了起来,指着沈浩的鼻子道,“你可以侮辱我,可是,不可以用‘贼’这个字眼侮辱我。”   啊呸,自己这是在说什么啊。   “你瞧,”沈浩悠闲倚着床脚坐下,“你这不是起来了嘛,方才一个劲的躺着算什么回事。”   “你,”柳小桃正是欲本性暴露,终究还是敛了性子,问道,“我且问你,你那个温姨娘,是个怎么回事?”   沈浩挠挠头,“怎么,你是嫉妒人家花容月貌,还是羡慕人家家财万贯?”   柳小桃一撩这床帘子,叉着腰道,“之前我们立契约的时候,你可没告诉过我,你家有个脾气古怪的温姨娘,也没告诉我,原来,从你们这侯府出去,这么难。”   沈浩把脚一撩,倚着床架道,“柳姑娘,我请你来,可是办正事,你入府两天,除了磕了我两斤瓜子,吃了我三只鸡一只鸭,你可是,一点正事都没办啊,还想着出去吗?”   柳小桃摸了摸依旧圆鼓鼓的肚子,深刻地觉得,这件事,实在是不能怪自己,只能怪那些下人厨子都太殷勤,一个劲地来问自己爱吃什么,想吃什么,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有肉吃,有被子盖简直就是人生大幸啊。   “那你想怎么样。”柳小桃掀起这八宝绿萝帐,也跟着坐在床沿。   “我要验货。”沈浩一字一顿地说道。   看着沈浩犀利而精明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肆意地扫来扫去,柳小桃猛地一下就是用双臂捂住胸前,大喝一声,“你休想。”   “休想?”沈浩鄙视地皱了皱眉,看着柳小桃这副样子,就知道这丫头又想歪了,“我想都没想。”说罢,又是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估摸着,你的性子在府里也呆不住,还免得惹事端,明个,我让莫白送你出去,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之前说好的事,可是别食言。”   “放心吧,”柳小桃一脸豪气,“我老爹说了,不守承诺的人没屁眼,我不会的。”   话一出,柳小桃就是被嫌弃地推出了门外,门砰地一关,柳小桃“哎哟”一声,正是撞在这门上。   忽而,身旁一个犹如鬼魅的声音蓦然响起。   “嘿嘿,姨姨娘和小侯爷闹矛盾了?”   柳小桃猛地转头,见着这柴嬷嬷方才居然是一直守在门外,如今,正是笑脸盈盈地看着柳小桃。   这番笑脸盈盈,让柳小桃看着真是鸡皮疙瘩骤然从头皮起到了脚趾尖。   “我们在聊天,嘿嘿,在聊天。”   “哎哟,姨娘不必紧张,不过话说回来,四姨娘您还是头一个让小侯爷这么记挂的人,这白日里宠,这夜里啊,还舍不得又带您过来过夜,姨娘,被子可暖和?老奴给您们换上那床鸳鸯戏水的锦被可好?”   柴嬷嬷还欲再说,柳小桃却是飞也似的提着裙子落荒而逃,这八卦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   不过,这小侯爷也算是信守承诺,第二日,这一身青玄色短打的莫白,就是不情不愿地来了。   可是沈浩终究是留了一招,未将这出府的令牌直接给柳小桃,不过,这莫白本身就是令牌,而且,简直就是黄金令牌,这是柳小桃大摇大摆地出了侯府朱漆雕云大门的最大的感想。   “姨娘,等等。”随行的明月从怀里又是掏出个白纱方帕,伸手,就是要给柳小桃戴上,遮住颜面。   “这是做什么?”柳小桃不解,可是也没有拒绝。   “姨娘如今是侯爷的人了,怎能让他人看了姨娘样貌去。”明月好心好意地解释道。   柳小桃这下就懂了,果然,这大户人家的规矩都是极奇怪的,这些公子哥的嗜好,也是极变态的,入了他府里,就是他的人了?还不准别人看?   这集市里卖的桃子即便是买下了,遇到个熟人,还都要拿出来显摆显摆,说,“你看,我买的桃子多好。”这来者自然也会伸手摸上两摸,捏上两捏,才是跟着感叹一句,“手感确实很好,水灵灵地,嫩得很。”   可是,你看,这放到大户人家里头,你多看了两眼人家的桃子,就成了亵渎了这桃子的水灵灵了。   深思熟虑后,柳小桃又是将这面纱挽得紧些,携了明月,跟着莫白,绕着这东街没什么人烟的深宅小巷,许久,才是到了这巴陵城最热闹的八字街上。   商贩店铺分道排开,长长的大街宛若一字长蛇阵浩浩荡荡,期间,小贩叫卖不绝屡屡,商铺招揽客人的幡旗更是随风摇得销魂,酒楼茶肆,出入文雅公子,赌坊青楼,不少风流纨绔,这当真,是一副天下太平,君子浪子各得其所的盛世光景啊。   柳小桃一脸喜色地从一家商铺昂着头走出,身后的明月捧着一包包包好的油纸包,掌柜的还在殷勤地拱手作揖,“姨娘,改天还来啊。”   “原来双木堂是卖烤鸭烤鹅烤鸡的,”柳小桃蒙着面纱,不能马上大快朵颐,对着明月手里各色烤禽吱溜地滑了一圈口水。   这小侯爷,平日里看起来文雅风流的,没想到,这开铺子的口味倒是十分合自己心意,更何况,这带着侯府四姨娘身份去买烤鹅,这掌柜的居然都不收自己钱,着实好,非常好啊。   “姨娘,那里有卖胭脂的。”明月指着对面一家装饰华丽的铺子很是激动。   “我不喜欢那些。”柳小桃摇了摇头,偏过头,又是看到这街头一家五彩纷飞的纸鸢摊贩,拉着明月就走,“那有纸鸢。”   “姨娘。”明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满手的烧鹅烧鸡,实在,是腾不出空档。   “这个简单。”柳小桃狡黠地一笑,勾了勾手指头,让这已经当了一上午木头人话都不说的莫白过来,将这明月满手地烤鸡往莫白手里头一堆,郑重其事地说,“我老爹说了,男人呢,就要敢担当,你就,先担着吧,待会,我也替你选只漂亮的纸鸢。”   莫白皱眉,还未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柳小桃就已经拉着明月穿过人流,到了那摊贩前。   满眼都是各色的纸鸢,蝴蝶形,飞燕形,柳小桃简直就要挑花了眼去,手里端着三只选好的纸鸢,正是看着明月付铜钱的时候,一声突兀却又十分熟悉的嗓音,“小桃,当真是你啊。”   柳小桃回过头。   猪肉荣?   看着猪肉荣期待中带着羞涩,羞涩中带着欢脱的眼神,千言万语此刻只能化成柳小桃尴尬吐出的一句,“真……真巧啊。”   “这没想到,小桃你如今都做了侯府姨娘了,还亲自出来逛街啊。”猪肉荣眼神飘忽,似怨念,似感伤。   柳小桃嘿嘿一笑,正是欲拔腿脱身,猛地又是一回头,掩着面纱对着猪肉荣反笑道,“荣哥哥,你家母猪最近,是不是产了一窝猪仔?”   这声“荣哥哥”,猪肉荣明显地十分受用,羞涩地腆着大脸颔首一笑。   “若是方便的话,荣哥哥,你,送我一头小猪仔吧。”   明月一惊,还以为这姨娘说的是玩笑,可当这柳小桃等着猪肉荣欢天喜地的抱着一头两个月的小猪仔来约好的茶楼的时候,明月只是站在一旁,暗暗感叹了一声,这能博得小侯爷青睐的主子,心思,果然不同寻常。   “姨娘要这猪仔做什么?”傍晚,明月提着装猪仔的篮子,沉得很,随着柳小桃进了自家院门。   “你说呢?”柳小桃卖了个关子。   “我看,这小猪仔嫩得很,姨娘是想炖了吃?”   柳小桃摇摇头,却是高深莫测的一言不发,心里只是打着小算盘,断袖小侯爷啊,你不是要验货吗,我柳小桃,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明个,我就办个正事去。   025小试牛刀   第二日,天气极好,一直冷瑟瑟的天终于是有了些久别的暖气,和煦的日光泼洒,衬得这含香水榭里头的梧桐树也是几分生机勃勃,树荫婆娑,柳小桃正是藏在这婆娑的树荫下,边是磕着第三斤瓜子,便是由着明月给自己恶补这侯府姨娘守则。   “姨娘,昨个明月都给你打听来了,这温姨娘,原是这青州判司家的千金,只因几年前,小侯爷路过这青州,救下了这被土匪挟持的温姨娘,然后,这温姨娘就此就是芳心暗许,宁愿做小的,也是要嫁进这侯府。”   “什么叫宁愿做小的?这判司家里,很了不起吗?”柳小桃边说,又是边挠了挠怀里竹篮里头的小白猪。   “可不是,这判司可是管一州的税收地皮的,恩,就是这账房里头管银子的,家里,不说是家财万贯,也是万贯家财啊。”   有钱,真是有钱,柳小桃点了点头,“继续,你继续。”   “二姨娘呢,是十年前小侯爷溺水时娶进来冲喜的,大了小侯爷十岁呢,这三姨娘呢,原来是镖局里头的小姐,是小侯爷比武招亲时娶进来的。”   柳小桃磕着瓜子的牙尖尖一颤,“等等,这三姨娘是镖局里头的小姐,那她,岂不是,很会打?”   “恩,当然,三姨娘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据这伺候三姨娘的丫鬟们说,即便是这嫁进了侯府,这三姨娘都是日日晨起练舞,没有一日懈怠。”   柳小桃一下,这心头,就似被这冬天里冰湖里头的冷水浇得湿透湿透的,小侯爷啊小侯爷,你还真是谁都敢娶啊,你说说,你让我怎么赶,怎么赶。   明月乖乖地说完了这花了不少银子贿赂才打听来的消息,又是看着柳小桃一副沉思的样子,轻轻一唤,“姨娘?”   柳小桃猛然回神,砰地洒了满地的瓜子。   “姨娘怎么了?”明月忙着收拾,又是接过柳小桃怀里的小白猪,昨个,这小白猪可是过得帝王猪的生活,不仅由着三位婢女同时替它沐浴洗澡,还舒舒服服地在这柳小桃的被窝里躺了一觉,自己很不解,可是这柳姨娘却是解释说,这是要培养这只小白猪的高贵品性和懂得享受生活的意识。   “没事没事,”柳小桃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逐个逐个地分析起来,这温姨娘性子太古怪,还未摸透,暂不下手,这三姨娘会武,实在是惹不得的,这唯独可以开刀的,也就只有这传说中大了沈浩十岁的二姨娘兰氏了。   很快,就入夜了。   本是万籁俱静的时候,这二姨娘的海棠苑里却是惊起一阵阵地尖叫。   “什么东西在我床上啊,啊啊啊,妖怪啊,妖怪啊,来人,给我进去抓它出来,来人啊。”   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女子突然就是从这房门里头跳了出来,单单只是穿着件中衣,发髻散乱,犹如怨妇。   “姨娘,不过,是只小白猪。”这家丁捧着手上一只洗得刷白,还绑着一只硕大讨喜的蝴蝶结的小白猪,摊摊手,十分无奈。   “打死,给我打死这只猪。”   “姨娘,使不得,据说,这可是新进府的四姨娘昨个从外头买来的,说是宠物猪,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小白。”一旁有人劝解。   “那又怎么样,诶,你们看看,多脏,多脏啊,不管,给我打死,然后,给我炖了,也让我好好补补。”   “姨娘……。”还有人在犹豫。   “还不快给我去!”   二姨娘兰氏今年已经将近三十,不过还是生得这风韵犹存,颇有神采,可惜,这人,是个长舌妇,一双八卦不饶人的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更是仗着自己在沈浩六岁的时候就嫁进来做冲喜媳妇,自视是这侯府的老人,说话做事,全然没有什么顾忌,背后的下人丫鬟们都会暗地里说,这兰氏,到底是从乡下找来的,这能入侯府,全然也不过是这小侯爷当年溺水,昏迷不醒,不知从哪里来了个老道士,捏着手指头一算,说是这小侯爷被水鬼压身,需要找一个命格土相的女子来克这小侯爷身上的水鬼,这之后,才是有了这位乡土气息十足的兰氏。   捧着这只小白猪的家丁一脸无奈,又是一副威武不能不屈的模样,一路弓着身子,就是抱着小白猪出了远门,到了一处僻静地,隐约地看到了这等在墙角下的人影。   “明月姐姐,诺,给你。”   明月狡黠地一笑,“里头情况怎样?”   “全和明月姐姐料得一样,这里头啊,兰姨娘,都要气疯了。”   “我哪里有这般心思啊,都是我们姨娘,法子多,”明月一挑眉,又是看了看这小个子家丁怀里撒着欢的小祖宗,自己总算是知道,这姨娘说是要培养这小白猪的享乐意识的原因了,原来是要让这小白猪习惯了拱被窝啊。   “常福啊,这,这只小白猪还是你自个留着吧,反正,这每天都要用的。”   “这怎么行,若是放在这海棠苑里啊,定是会出了破绽,姐姐还是带回去吧。”   明月有些不情愿。   “这样,我给姐姐送回去,怎么样啊?”常福抖了抖眉毛,对着明月又是抛了个桃花眼。   “算了吧,”明月见着常福这般模样,打了个激灵,猛地,抱起这小白猪就是飞也似的逃命去了。   回到含香水榭时,明月却发现,这柳姨娘还未睡,大晚上的,只是独自地披着披风,站在院子里头,月光独独衬着柳小桃没有胎记的左脸颊,浮光掠影间,明月也才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众人口里的带着胎记的丑姨娘,原来,也有这么美的一面。   “姨娘还未睡呢?”明月边说着,边是将这小白猪藏到了房里去,又是出来,候在柳小桃身旁。   柳小桃昂首望月,却不言语,隐隐中,总觉得,这空中有什么东西似的。   许久,凉风渐起,恰好,遮蔽了这轮明月许久的乌云总算是飘过,平白赐了这人间半许韶华,柳小桃总算才是看清了。   “明月你看,”柳小桃拉着明月对着天空一指,“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   “姨娘,你别是吓我。”明月略略地发着颤。   “不是,我是说,你看,那个,那个蝴蝶形状的,是不是只风筝?”   月色间,一切皆是笼着层薄纱似的朦胧,若不是这纸鸢下头装饰的一缕尾翼和柳小桃的指示,这换做了旁人,是定然发现不了这侯府的夜空里,竟然,诡异且不同寻常地多了只纸鸢,纸鸢随着风偏偏起舞,东摇西晃,还真不知,是怎样寂寞的人,会在这无人观赏的时候放纸鸢。   “谁会在大半夜的放风筝呢?”明月咂咂舌。   “熟悉,这只纸鸢太熟悉了。”柳小桃偏着头,突然拉着明月就是惊呼道,“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这只纸鸢,和我们白天替莫白买的那只一模一样。”   “可是姨娘,这纸鸢,不都是一个样子吗?”   “诶诶诶,这个,可就偏偏不一样。”柳小桃看着这只在夜里飞得格外低且格外寂寞的小蝴蝶,正是飞到了这含香水榭自己站着的这个院子斜上空,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柳小桃看准了机会,拾了块石子,对着那纸鸢猛地向上一抛。   一个准,就是将这本就是越飞越低的纸鸢给打穿了个孔,失了张力的纸鸢顷刻,就是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走,跟着这风筝线,就一定知道,是谁在大半夜的放风筝了。”   “姨娘,”明月伸手欲拦,“说不定,还真就是莫白自个晚上睡不着在放风筝呢?”   “你信?”柳小桃皱着眉,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你可要记得,白天里莫白可是对着我们说,‘这是你们女儿家的玩意,我不要,’看看,我估摸着,他该是送给了哪个姑娘了,嘿嘿,好明月,这侯府里忒没意思了,好不容易有些好玩的事,你就陪我去吧。”   明月哪里敢对着自己的主子说不,两人各自披了件暖和的披风,还当真,就是当起鬼鬼祟祟的贼人一般的人物,在这偌大森严的侯府里头左窜右窜。   “姨娘,这风筝线怎么也再往回跑啊。”   “废话,你放风筝放到一般风筝烂了,自然是要把线收起来了。”柳小桃一边是紧紧跟着这窜得飞快的风筝线,一边偏头语重心长地教育着没脑子的明月,这一偏头,却是惊呆了。   “你你你,明月你怎么还带着火折子啊。”   “大晚上的,怕姨娘你看不清。”明月老老实实地回了句。   柳小桃连忙就是撅嘴吹熄了这燃得正是欢快的火折子,又是将这明月一把揽到这阴暗处,“你傻啊,这是巴不得别人发现我们吗?我们这可是在干坏事,坏事懂么?”   明月安分地点点头,这身后却是鬼魅地响起一声,“你也知道你在干坏事。”   柳小桃身子一僵,根据前几章的经验,她可以很明晰的判断,一般,能够如此鬼魅地飘忽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除了那断袖小侯爷,定然是不会有别人。   柳小桃没有勇气转过头,只是抬头看了看这前头院子上头挂着的牌匾,自己不认得字,可是还是有记性的,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是小侯爷的院子又是谁的院子?   尴尬间,却是一抹好闻的脂粉香窜入鼻子尖尖,淡淡如轻云,栩栩似惊鸿,柳小桃猛地转头,果然,就是看到这小侯爷身后,莫白正是在送着一位轻罗锦纱,身姿曼妙的女子从这明德院的后门出去,不过两人已经走远,此时,徒留了背影   柳小桃上前欲指,却是被沈浩一拦。   “你要干什么?”   “大半夜的,你房里,怎么会藏着个女人?”柳小桃一脸娇嗔模样,似乎是真生了气一般。   沈浩一偏头,十分不解,这丫头,这模样,是真在意起自己来了一样。   026逢场作戏,一度春宵?   正是在这沈浩迷茫之际,柳小桃更是变本加厉的,猛地就是扑到沈浩怀里,伸出小手握成小锤子,就似破浪鼓一般,捶着沈浩硬邦邦的胸膛。   “你讨厌你讨厌,你说过要对人家一生一世都好的,如今又带了别的女子回来。”   沈浩略一踌躇,却是看到这院子外头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看着身形有几分熟悉,顿时也就懂了,立马也是干着嗓子喊了两句,“诶呀好啦好啦,不哭了,我和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春宵一度,也就散了,怎么能和你比呢?”沈浩边说着,又边是端起柳小桃的小脸,本想是一脸甜蜜的喊句,“小宝贝”亦或者其他的温柔话,可一个“小宝”才是喊出口,这喉咙一哽,转眼就看着柳小桃脸上的胎记,改口道,“小包子。”   柳小桃一怔,这是什么节奏?突然猛地又是被沈浩一推,看着沈浩推人,擦手,昂头望天一气呵成的动作,柳小桃一惊猜到,那院子外头的人,该是走了。   “你这小侯爷当得真是辛苦,大半夜的还有人来偷窥。”柳小桃蹭在沈浩边上。   “是啊,”沈浩一甩半披着的如墨长发,如今沈浩不过是穿着一件草绿色的便装,头发也半是披散着,较平常更有风韵,沈浩一副惆怅的模样,又是转头对着柳小桃来了句,“要防那些暗地里偷窥的暗贼,还得防着你这个四处乱窜的明贼,真是辛苦。”   “我哪里是贼了,”柳小桃一叉腰,又是促狭的一笑,“小侯爷,您说说,方才那个和你一度春宵逢场作戏的姑娘是谁啊?”   柳小桃倒是要看看,谁能把这个只爱美男不爱女子的小侯爷都给收拾服帖了。   “你不懂成语吗?”沈浩摇摇头,诡辩道,“既然是逢场作戏,哪里来的一度春宵呢?”   “你……,”柳小桃哑然,自己不是辩不过这小侯爷,自己是辩不过这拿着成语说事的小侯爷。   柳小桃堵着气,接着就是一甩头,连礼都不行就是昂首阔步地朝着院子外头走去。   “姨娘,咱们就走啊?”明月一边看着这身后也不挽留的小侯爷,又是看着自个姨娘这副气极的了样子,心里还是打着算盘,这来都来了,要是让姨娘和小侯爷再多处一下,那该多好。   “走,”柳小桃一把拉着明月,“我们回去,和小白猪说话去。”   沈浩似乎是没听到柳小桃这一句颇有深意的话,只是独独临风站着,直到莫白送来那林家姑娘出了府回来后,才是对着莫白吩咐了一句,“去告诉温碧仪,若是她再这般暗地里行事,甚至是来监视我,我不会顾及老夫人的面子,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   下了最后的通牒,沈浩似乎突然觉得心间轻松了许多,只是对着这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林家四小姐林琅深夜突然所来求的事情没有把握,看来明天,还是得找崔不归好好谈谈。   柳小桃走的时候,着实是窝了一肚子的不甘心,可是接下来这几天,二姨娘兰氏那房里的反应,却是让柳小桃很是满意。   今个,柳小桃正是悠闲地磕着瓜子,看着这凉亭对面一棵长得极好的桂花树正是在这深秋的日子里散发着阵阵暗香。   “姨娘,听常喜说啊,这几日,兰姨娘是睡也不敢睡,连房门都不敢进,就怕这一进了被窝里,冒出一只猪妖,反正她天天命着下人们将猪给杀了炖了,可是呢那些下人们早就是得了咱么的好处,一个个的,都是乖乖把咱们家的小白猪给送了回来,弄得这兰姨娘还以为自己得罪了猪妖,日日都是在烧香拜佛啊,就差开坛做法了。”   柳小桃不说话,只是塞了颗瓜子进嘴里来,不需要用手,这舌头一转,就是把这瓜子仁给拨弄了出来,噗地一吐,只是这被自己咬成四瓣的脆壳,何等高招啊。   柳小桃眼神微眯,就是用这高招磕了满地的瓜子壳,眼神只是盯着这远远一棵十米来高的槐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姨娘,咱们这招有用吗?”明月看了看这被高高挂在这槐树枝头上的残破纸鸢,正是这前几日自己和姨娘半夜用石头砸下来的那只。   “有没有用,等着就知道了,”柳小桃沉心静气,又是咽了半口茶水,那夜自己查到一半却是查到了这小侯爷的院子里,今个,自己就来个守株待兔,定然是要这放风筝的人无所遁形。   这亭台楼阁交错相见,回廊凉亭映得人影影绰绰,虽然看不真切,这是这一处,偏偏是个开阔的地,柳小桃静静地等着,果然,这没多时,还真是有人来了。   一个燕子翻身,只见一个快得眼睛都跟不上的白影从眼前掠过,以这槐树旁的凉亭顶为踏板,纵身一跃,回身一掏,就是轻而易举地把这风筝从树上给取下,继而,落地无尘,一套动作下来,柳小桃一颗瓜子都没磕完,看来,此人,比自己,更是高招。   这人拿着纸鸢,正是背对着柳小桃,这身影,还真是与那断袖小侯爷有几分相似,一想到这,柳小桃分明地就是觉得自己的地位就是矮了一截,不对,最近那断袖小侯爷都是在外头不知道忙些什么,每日每日的都是早出晚归,这个大白天还可以如此逍遥地捡风筝的人,定不可能是他。   这一下,柳小桃就是来了底气,对着这人就是故作严厉地喊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在侯府里头飞来飞去的,这个这个,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竹马踉跄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原来,这嚣张的风筝不过也是借了风力而已,小嫂子,你说是吗?”这声音,果断很是熟悉,此人眉目一转,身子一偏,转头一笑,这一笑,简直就是要颠倒众生啊。   “文绉绉?”柳小桃脱口而出,连忙又是改口道,“原来是崔不归崔公子啊。”文绉绉是自己给这崔家公子取的外号,只因为这崔不归每次出现,必先吟诗一首,让自己很是难受,背地里,索性直接就用“文绉绉”这几个字去称代他了。   崔不归仔细打量这已经破烂不堪挂在树上有挂了半日的纸鸢,喃喃一句,“真是可惜了。”   柳小桃静观其变,看着崔不归如此心疼的样子,猛地一怔,就是不禁想入非非起来,这崔不归是这断袖小侯爷养在侯府的白面书生,这副可怜心疼这风筝的样子,估摸着,多半是这夜里放风筝的人了,可这风筝,又是莫白的,莫白呢,又是小侯爷的贴身小厮……   一下子,这逻辑复杂得就是将柳小桃给绕糊涂了,最终,柳小桃终于是一拍大腿,定下个结论,这整个府的人,估计,都不正常。   崔不归粲然一笑,又是十分自然地将手上的破纸鸢递给旁边候着的一个小丫鬟,嘱咐道,“拿回去吧。”   “诶,我的纸鸢。”柳小桃伸手就是欲夺。   “怎么是你的?”崔不归一把举高了这破纸鸢,看着伸手踮脚都够不到的柳小桃一副努力的样子,就是忍不住地笑起来。   “那你也没证据,证明,这是你的啊。”柳小桃眉一挑,此乃激将法,自己就是要这崔不归自己承认。   崔不归只是将这纸鸢巧妙地一藏,又是转交给了那小丫鬟,看着那小丫鬟一路小跑,给了自家小姐,远处,一个窈窕女子只是对着崔不归得体的行了一礼,算是答谢,确认无误后,崔不归才是一脸嬉笑地对着柳小桃,“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柳小桃一瞄,风筝不见了,当即就是对着崔不归一瞪眼,低声埋怨了句,“别以为你是那断袖小侯爷的小宠,我就不敢……。”   “你方才说什么?断袖?”崔不归是练武之人,这耳听八方的本事还是有的,何况不过是个就在眼前的小丫头的嘀咕。   柳小桃眼睛忽而就是睁得老大,不说话。   “你说沈浩,是断袖?”崔不归边说着,却是边自顾自地笑起来了,“笑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有吗?”柳小桃白眼一翻,这是老爹的拿手好戏,装糊涂,不认人。   “等等等等,你先让我好好笑笑。”崔不归边说,还真是就扶着这飞檐小凉亭的朱红漆柱捧腹大笑起来。   这处小凉亭不得不说,是建的极有讲究的,恰巧,是位于这前头鲤鱼池的西北方,夏季迎风,冬季背风,此时是深秋,崔不归扶着这柱子正是临风,衣袂随风,仿佛还带着徐徐的暗香,柳小桃看得有些怔了,而一旁的明月更是早已看呆了,心里不住地感叹,这美男无论怎样,都是个美男啊。   柳小桃噌地独自坐在这石椅上,撑着两腮,就开始专心致志地看起崔不归的笑来,我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片刻,这崔不归总算是笑完了,趴在这石桌上,还不忘再问柳小桃一句,“你是怎么觉得沈浩是断袖的?”   “他不喜欢女人罗,而且,还养了你这么个美艳得似女子一样的小宠在府里,很明显啊。”柳小桃把一切都说的是理所应当。   “我?”崔不归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是摸了摸自己那张滑溜溜的脸蛋,自我肯定道,“恩,的确是挺美艳的,不过沈浩他,还当真没有那龙阳之癖,我问你,你可知道,这侯府里头,有几个小姐?”   “十四个罗。”   “沈浩有几个小妾?”   “三个,哦不,加上我,四个。”   “你可知道,这老侯爷继夫人去世后,又新纳了几房姨娘?”   柳小桃摇摇头。   “你自然不知道,我告诉你,是七房。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家里有着这么一窝女人,就连我啊,都有些吃不消了。”   柳小桃不服气,“他是小侯爷,这么多姨娘姐姐,定然都是把他这个独子捧在手心里,宠在心窝窝里的,你说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做什么。”   崔不归偏过头,看着柳小桃撅起的小嘴,“你还当真,沈浩的日子过得很悠哉?”   027小凉亭里很暧昧   面对崔不归的询问,柳小桃只是一把抓起这包着瓜子的黄纸袋,不想与他多说,富人家能过得多差?再怎样,也不会同自己和老爹一般,时时要为这生计发愁,可偏偏,这些富家子弟就是爱弄风骚,唱寂寞,无病呻吟,不听也罢。   “你也知道,沈浩十年前溺过水吧。”崔不归忽而就是拦住柳小桃道。   “是他自己不小心掉到水里了吧。”柳小桃瘪瘪嘴道。   “不小心?恐怕害他的人,也正是希望所有的人都可以像你这样想,觉得,一定是不小心。”   “有人害他?”   崔不归没有直接回答柳小桃的话,只是喃喃地道,“你以为,这大户人家家里头,当真就是吃香的喝辣的这么舒坦?”   “其实,侯爷夫人的出身并不好,不过,是个在侯爷下乡审查民情时结识的一个乡野村姑罢了,长得还有几分姿色,才是被接进了侯府里来,那时候,老侯爷已经有了一屋子的千金,于是乎,侯爷曾对那满院子的姨娘许诺,谁要是生得出儿子,谁就是正室,大家都是卯足了劲的生啊,可偏偏,被沈浩的娘亲撞上了好运,沈浩出生当日,沈浩的娘亲,就是被抬为了正室,可惜,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正室,除了人见了喊上一声夫人,其他的,与之前,并没有多大改变,可改变的,却是沈浩的命运。”   “你说,你要是那些没生出儿子的姨娘,若是看到沈浩,你会怎样?”崔不归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偏头额外捏着柳小桃。   “肯定是恨死了这小兔崽子了。”柳小桃咬着牙,似乎当真是恨死了这个骗了自己入火坑的沈浩。又是睁眼问道,“所以是那些姨娘害的?”   崔不归扬手一笑,摸着腰间一挂绣着荷花的香囊,“那也不一定,还有那开国候杜申明,向来,也是和这镇远候府不合,又或许是下人们想谋财害命,骗了自己主子去洞庭湖游水,种种种种,你想要有多少,就有多少。”   “说了等于没说。”柳小桃一瘪嘴。   “怎么会等于没说呢?”崔不归嬉笑了两声,又是一步步走到柳小桃跟前,崔不归要比沈浩瘦不少,可这骨架子却也是生得极好,这一身水蓝色的长衫陪着鹅蛋白的革带,看起来,十分精神。   崔不归略一低头,额头离着柳小桃不过一个手掌的长度,两人靠得得近得似乎都可以听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崔不归喃喃低语,“我说这番话,是让我小嫂子小心,这侯府大院里头,吃人的人,可是多了去了。”   柳小桃忽而,微微仰起头来,对着崔不归也是笑得粲然,嘴唇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是半开半闭,看起来,有些诱人,手,却是一只往下,只到崔不归的腰间一把拽住崔不归腰间的那只香囊,身子突然一退,脸色忽变,流氓气息尽显,对着崔不归就是喊道,“我早就认出来这只香囊了,你这个小贼。”   香囊还挂在腰间,虽然柳小桃力气不大,可是如此措不及防的一招,还是带着崔不归趔趄了几步,稍站稳,就是一把夺过柳小桃手里的香囊,却不恼,反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小桃,“小贼?我可是听沈浩说,你才是喜欢鬼鬼祟祟,贼贼摸摸的吧。”   柳小桃一副气极的样子,又是指着这香囊道,“人赃并获,我认得,这香囊是珍珠绣的,说是绣给她家公子的,我看着她绣的,一针一线我都认得。”   “珍珠?”崔不归眉尖一动。   “诺,你看看,”柳小桃开始专业地分析起来,“虽然你们都姓崔,可是你呢,是个穷酸书生罢了,崔家家里可是开钱庄的,就算是穷,也是穷得只剩下钱的那种,如果这香囊不是你偷来的,难不成,你就是那崔家钱庄的少东家崔公子?”   柳小桃说完,又是狡黠地一笑,其实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崔不归就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光是装束配饰,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第二次见到这崔不归,当其告知其姓为崔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开始猜测了,今日,这香囊不过是个幌子,珍珠做的香囊多了去了,自己哪能都记得,自己就是这么一吓,且就看这崔不归怎么答。   果然,崔不归突然又是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柳小桃一本正经分析的模样和最后那般坏笑的反差,自己才知道,这是着了这小丫头的道了,不过也无妨,自己本就是随行的人,从头到尾,就没想过遮拦。   “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吧。”崔不归笑意未解。   柳小桃心里有了底,不禁就是喜上眉梢,又是拍了拍裙摆上沾着的瓜子壳,俯身就是要跪请。   “你这是做什么?”崔不归连忙就是扶住这要行大礼的柳小桃。   “既然是你那钱庄的少东家,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柳小桃说得极为小心,生怕人家一下子就是被自己吓跑了。   崔不归一怔,不做明解,每日,求自己办事的人都不少,不是要洗黑钱的,就是要借些银子周转的,自己也也都见怪不怪了,只是,若是这方才还让自己觉得与众不同的小嫂子也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怕,自己对她的印象就是要大打折扣了。   柳小桃偏头,只是吩咐着一旁的明月,“你去房里把我的首饰匣子拿来。”继而转头,对着崔不归,“我在侯府里头不容易出去,存了好些首饰,都是准备带回去给老爹和村里人换银子使的,我都半个月没回家了,也不知道老爹好不好,放到过去,我回家晚了,老爹会红薯都不吃了,提着灯笼就出去找我,你说,这都半个月,也不知道老爹过得怎么样……”   说来伤感,柳小桃低着头,声音也是越说越哽咽,崔不归欲劝,可是却发现,自己哄女人,捧女人是有一套,可是轮到这劝女人,还真是不懂,终究,只是干涩涩地挤出一句话,“小嫂子,你这是嫁入侯府,又不是被拐卖了。”   这句说完,柳小桃眼睛红红地抬起头看着崔不归,半晌,无语。   “行了,不过是小事,你那些首饰也不用全拿出来了,你老爹拿着太多的银子反而招灾,另外,你在侯府里头,也难免要打扮应酬。”崔不归细细地替柳小桃算着。   柳小桃边听也是边点头,难怪孟珍珠总说她家公子如何如何有见识,如何如何聪慧,看来,也不全是假话。   两人筹划得正欢,凉亭外头却是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   “姨娘,小侯爷有请。”   柳小桃转头一看,心里顿时就是由“欢欢喜喜过大年”变成了“清明时节雨纷纷”的气氛。   又是莫白。   “他人在哪里?”   莫白遥手一指,就是指向了小凉亭正对面的一处三层高的观景楼台,道,“小侯爷在二楼等着呢。”   柳小桃顺着莫白的手望过去,果然,碧湖凌波,柳遮重楼,对面那高高的楼台上,正是站着个倚栏吹风的潇洒少年。   柳小桃眯着眼不住地眺望,沈浩亦是一下一下地磕着栏杆,打量着对岸的情况,身后,是方才煮好的第一道君山银针,茶香怡人,茶叶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慢慢展开上下起伏。   犹记得,林琅曾近就和自己说过,这茶叶的起伏很是好看,就似人生,总是跌跌荡荡,看着这茶叶大起大落,再回观人这一生,也就淡然了许多,看轻了许多。   这句话,原本自己也很是赞同。   可是偏偏,隔着这千鲤池隐约地看到崔不归和柳小桃两人方才那般亲密模样,自己这心里头,就似一下跌落了一般,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这两人,太放肆了,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竟然就这般明目张胆地在侯府里头私相授受,亲密接触,若是传了出去……   “主子,四姨娘来了。”   沈浩心思还在飘逸,身后却是莫白一声干净利落的通报。   这丫头,动作倒是挺快。   “方才,你和崔不归在聊什么呢?”沈浩故作镇定地问道。   “我求他办事。”柳小桃亦答得果断。   “什么事?”   “你绝对不可能替我办的事罗。”柳小桃背着手,这次,自己可不是前几天那个求着小侯爷要出侯府的柳小桃了,有了底气,这嘴,也是极为利索。   “你……,”沈浩回头,一个食指就差对上柳小桃的额头,却终究是忍住了,收回了手。   柳小桃一窘,略做解释,“是要出府办的事,你不是不准我出府嘛。”   沈浩莫名地就是升起一股子成就感,略一点头,“如今,可以出府了。”   柳小桃一喜,“以后都可以了?”   沈浩忽而,就是邪气地一笑,“不是,今晚有个诗会,我想,要你,陪我去。”   “诗会?”柳小桃死命地摇头,“我连字都不认得,哪里会作诗,你带我去,不是毁了你的形象了吗,你说,人家要是看了我,一扶额,感叹一句,这小侯爷的口味真是越来越奇特了,你的脸往哪搁,往哪搁?”   面对着柳小桃的滔滔不绝的辩解,沈浩却是笑得愈发灿烂,很好,自己果然没猜错,这柳小桃,绝对是个嘴皮子够厉害的主,“你能在诗会上这般伶牙俐齿,莫说出府的令牌了,日后你若是想你家老爹了,接来住上三五日的,也是无妨的。”   028青楼?诗会?   柳小桃止住了嘴,似乎是不相信。   “好好打扮打扮,今晚你若是表现得好,好处自然是不少。”   沈浩寥寥不过几句话,柳小桃回了含香水榭就是看着数个奴仆嬷嬷等在外头,沐浴更衣,描眉点唇,梳头挽发,一身淡紫色的连衣长裙衬得柳小桃也是愈发的娇嫩,而唯一让这梳头打扮的嬷嬷棘手的,又是这柳小桃的胎记。   遮了,这一盒粉底打完了估计都还在,拦着,这又是要将眼睛一同拦着不成。   “姨娘,小侯爷已经派人来催了。”   柳小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先是叹了口气,又是一鼓作气,随着这来请自己的小厮一路随行,到了这侯府侧门,马车早已候好,沈浩已经在这上头等着了。   提了裙摆上了马车,柳小桃又是有些别扭的坐下。   “你捂着脸做什么?”沈浩斜眼,看了看一直用右手捂住右眼的柳小桃。   柳小桃低头不说话,猛地马车夫一扬鞭,两马并驾,拉着这镶着金丝,挂着流苏的马车厢一颤,柳小桃簌地不稳,就是身子一斜,向后倒去,幸好,身后是一处软软的不知何物的东西,倒上去,倒是十分舒服。   柳小桃一起身昂头,正是对上沈浩那双亮如星眸的眼睛,真好看,柳小桃情不自禁的这般想,再往下,却是看到沈浩黑着一张脸,十分难看,和那双囧囧有神的眸子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过你躺起来,还真是挺软挺舒服的。”柳小桃红着脸,自己这一躺还真是躺得有准头,正是躺到了这沈浩的怀里。   沈浩牵强地一笑,“那你要不要再躺躺?”   “不用了不用了,我马上起来。”柳小桃夺身扒拉着这马车厢的窗柩就是要起身,却是被沈浩反转在怀里。   沈浩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用怎样暧昧的姿势抱着柳小桃,只是专注地伸手摸了摸柳小桃明晰得不能在明晰的胎记,“你方才捂着的是这个吧,你怕别人会说你这胎记不好看?”   “不是我胎记不好看,是我自己本身就身得不好看。”   “谁说的?”沈浩声音提高了音量。   柳小桃顿时就是来了精神,看着沈浩一副为自己抱不平的样子,兴致勃勃地就是开始如数家珍般的列了好长的名单,还未说完,耳边却是沈浩十分及时的一句话,“我是想说,她们还真,都是说得极对。”   柳小桃蓦然就是懂了,伸手就是欲捶上这借着机会损自己的沈浩,刚挥出去的小粉拳却是被沈浩的大手一下握住。   沈浩突然一笑,“你别急,我自然是有法子替你解决你这眼睑旁的胎记。”说完,却并不明说,扬声吩咐了一句“快些赶路”,这马车夫立马就是狠狠地下了几道鞭子。   出了这人少道宽的侯府大道,又是换乘了两个小轿,一路而行,不久,就是在一处人声嚷嚷的浮华地落了轿。   柳小桃下轿一看,却是惊呆了。   明明说好的是这高雅风情的才子诗会,以诗会友,以文做媒,文人雅士尽吐风月,何其快哉。   而眼前,却分明是那自己还曾做过活计的醉花楼,楼上的姑娘以香气勾引,以美色勾搭,风流纨绔一掷千金,果然,也是另一种快哉。   “在这里?”柳小桃指了指这醉花楼硕大的金色牌匾。   沈浩点点头。   “开诗会?”柳小桃眼睛瞪得老大。   沈浩又是点点头。   一路招蜂引蝶,野花遍地,沈浩虽然挽着个柳小桃进门,可这入门过堂上楼一路下来,对着沈浩媚眼尽抛的女子绝不是少数。   “你们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开诗会?”柳小桃本想贴着沈浩的耳际问话,无奈自己太矮,踮脚太累,只是徒将脑袋枕在沈浩的肩头,说话方便,何况,在外头看来,还当真是一对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样子。   沈浩偏头,“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愿意来这等所谓的诗会了,一群纨绔子弟,乌烟瘴气,选个花花酒地,做几首淫词滥调,就以为才冠九州,名盛诗仙,真是笑话。”   柳小桃啧啧舌,“你方才说的,太文绉绉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喜欢这诗会,喊我来砸场子。”   沈浩又是扒开一个莫名地就是紧紧攀上自己的姑娘手臂,思索片刻,点点头,“你姑且这么理解吧,”末了,又是忍不住地提醒,“你且小心里,里头有个叫杜子腾的,仗着他老爹是开国候,很是嚣张。”   “你放心,”柳小桃胸有成竹地一笑,又是不耐烦地看了看这周围接二连三打着身边沈浩这块肥肉的青楼姑娘们,莺莺燕燕,吴侬软语,三十六计各个高招,实在,也是把自己拖累了进去,这股子脂粉味,实在是呛鼻子。   “哎呀呀,你们走开啦,”柳小桃突然扯着怪嗓子喊道,就在沈浩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柳小桃却是猛地把沈浩往自己身边一拉,顾盼婉转,这学着这些个青楼姑娘方才的样子,都是有八分像,“这位公子哥已经答应和我桃红共度春宵了,你们这些个庸脂俗粉,都给我让路。”   沈浩一惊,却也是莫名地懂了,敛着笑,任由着柳小桃卖力的表演。   醉花楼好歹也是这巴陵城数一数二的烟花地,这里头出来的姑娘,多少也是有些样貌才情的,如今被这柳小桃扯着嗓子一骂,自然是不甘心,欲骂回去,却又见得这花妈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桃红姑娘对着自己的右眼睑一指。   “你们看看,这可是这公子亲手为我绘的,一笔一划,都饱含浓浓情意,滴滴都在奴家心里,你们,下辈子吧。”柳小桃放了个狠话,最后,却也似乎憋不住笑,拉着沈浩就是匆匆上了这台阶,一路,就是往那上房里头去了。   倚着处挂着天字一号的牌子的上房,柳小桃方喘过气,才是有些窘迫地对着沈浩,指了指眼睑旁由沈浩妙手一绘,将那嫣红桃花形胎记转化为了一朵以假乱真的桃花,“谢谢你了,画得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柳小桃没说,自己方才刚看着这桃花彩绘的时候,就是想到了自家院子里头的那株老桃树,春日开花,秋日结果,它向来准时得很,一花一果,就是一点点地填满了柳小桃的过去,填满了对爹娘所有的幻想。   “不用客气,”沈浩难得的一番温柔,看着柳小桃的眼神里头,似乎有一抹流光浮动,末了,怔了怔,却又是挑挑眉,呵呵一笑,指着这房门口天字一号的牌子,对着柳小桃道,“我们到了。”   柳小桃“嗯”了一声,才是转身,手指尖还未碰到这木色房门,里头却是传来一阵阵的高喊。   “脱!脱!脱!脱……”   继而,又是一声声娇嗔求饶的女声,“各位公子,奴家都脱了这么多了,再脱,可就没了。”   这一声无疑又是一个引爆了高潮的雷弹,房门里头又是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尽是男人兴奋的声音,靡靡之音,听得这外头的两个人都是不住地皱眉头。   进还是不进,是个问题。   就在沈浩还在犹豫的时候,柳小桃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就是推开房门,本还是似老汉娶妻一般的热闹的众人,却是突然停止了这正在兴头上的欢庆。   猛地,还有一个人影砰砰地就是窜到了这桌子底下,缩着脖子发着抖,闭着眼就是嚷道,“夫人我不敢了,我再不敢了,这都怪这杜子腾,说是有个诗会,谁知道这不是诗会,简直就是淫秽啊,夫人,饶了我吧……。”   柳小桃挑挑眉,想到这村长干了亏心事被这村长夫人一骂也是这副德行,估摸着,也是懂了这人大抵是以为自己是他那赶来捉奸的老婆大人了。   屋子里本是十分宽敞,可如今,里头已经坐了七七八八个公子哥,各人手里都是怀抱着个美人,还有这衣衫脱得只剩下一袭肚兜的长发姑娘,一下,就是显得这房里拥挤起来。   坐在正中央的,正是这沈浩要自己小心的杜子腾杜公子,这杜公子暂时还没有空理会这姗姗来迟的二人,只是对着这桌子底下的胆小鬼猛地踹了一脚,破口大骂了一句,“妈的,刚才还在求我替你家铺子办事,如今,你家铺子也不用再开门了,收拾铺盖,滚出巴陵城吧。”   说让人滚就让人滚,说断了人家生机就这般断了,柳小桃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沈浩,又看了看这一咕噜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胆小公子不停地对着杜子腾求饶。   不过是被吓得说了几句得罪这杜子腾的话,平日里,这村里脾气最凶的王寡妇顶多也就是对着人家家门骂上个两柱香的时辰也就够了,如今这杜子腾,却是一副要把人家赶出巴陵城的架势,柳小桃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杜子腾,果然很嚣张。   沈浩敛眉,只是冷眼看着局势。   “磕什么磕,你就是磕死在这,也没用。”杜子腾右手端着半盏洞庭银针,一口猛咽,“滚。”   胆小公子无奈,苦求无果,心灰意冷地正是准备离开,却是听到杜子腾在后头慢悠悠地来了句,“诶诶诶,你听不懂人话啊,我方才怎么说的,我是让你,滚!”一个“滚”字拖得老长,意思再明显不过。   胆小公子憋屈地抽泣了几下,最终,还是委屈地屈下了膝盖,抱着双腿,努力地从门口连滚带爬地翻了出去,屋子里的人,以杜子腾为首,又是一阵阵地欢呼。   沈浩将柳小桃护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心,附在柳小桃耳际说了句,“你若是怕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怕什么,”柳小桃诡谲地一笑,逗逗眉毛,给沈浩吃了颗定心丸,“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来好好会会这杜子腾。”   029带着姨娘逛青楼   眼看着那胆小公子团成一个团子就是咕噜噜地滚了出去,杜子腾才是腾出眼睛打量起这门口的两人来。   “小侯爷来啦。”杜子腾慵懒地嚎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了。   巴陵城的人都知道,这巴陵城只有一位侯爷,也只有一位小侯爷,本朝向来是秉着封侯分地的原则,也就是说,您老人家在哪当侯爷,就给朕好好守着那块封地,税收粮收都从那块封地上来。   可偏偏这开国候是个奇葩,跑离了自己的长沙郡不说,一年中总有那么八个月要耗在这巴陵城城东的某家深院大宅,这周围熟识的人都会恭恭敬敬地打个千,道一声“哟,杜侯爷又来避暑了。”   镇远候府老侯爷自然知道这杜申明避暑是壁不了八个月的,每每听说这开国候又来了这巴陵城,每每这老侯爷就是要砸了一桌茶盏,骂一句“龟儿子的,又来寻我麻烦了。”   开国候杜申明和镇远候沈南昌是宿敌,这在显贵圈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这宿敌一宿,不仅是宿了这上一代,还宿到了这下一代,也就是这沈浩和杜子腾。   “子腾兄,好久不见。”沈浩拱手,打了个客套腔。   “确实好久不见,自从上次中秋宴会一别,咱俩可是有三十八天零八个时辰没见过了。”杜子腾霸气地身子往后一仰,又是企图去拆沈浩的台,“若是可以,还真是希望一辈子都别见到你了。”   沈浩却是不恼,反是微微一笑,就在这柳小桃以为沈浩不过也是个胆小怕是曲意逢迎的人,却听得沈浩有礼而又响亮的一声,“子腾兄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真巧,我也不大想见子腾兄呢。”   气氛略有些尴尬,杜子腾却是带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抚掌道,“和沈兄说话,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满座宾客见着这为首的两位小侯爷都是这般豁达,也是勉为其难地跟着哈哈了两声。   这人一高兴起来,就容易做些过分的事,这杜子腾一高兴起来,更是喜欢做些很过分很过分的事。   “来,你,”杜子腾随意一指,指着某个公子哥怀里的美人就道,“就是你,脱衣服。”   美人一惊,似乎是没想到是自己,可到底也是风月场里出来的,继而又是几句推脱娇嗔,各位公子又是一片欢腾。   柳小桃任由着沈浩牵着自己在这唯一空着的两个位子坐下,又是一路察言观色,除开自己和沈浩,房里只剩公子七人,姑娘八人,各个公子怀里又都是窝着个姿色各异的小美人,这对着门的方向,还站着那方才被众人喊着脱衣服的大美人。   的确很美,柳小桃细细打量着这站在屋子里头,已然有些瑟瑟发抖却依旧保持着风情万种的大美人,鬓如墨画,眉如细柳,红唇一点,娇小可人,在裸露在外的香肩细腰也是十分勾人,这美人,就似那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生得精致得很,和那传说中的醉花楼花魁流烟有得一博。   “哟,这是沈兄刚从花妈妈那要来的姑娘吧,我方才进来,还没有见到生得这么特别的,沈兄果然够风流。”杜子腾总算是注意到了柳小桃,将这怀里独着一件抹胸的小美人又是使劲一搂,示威一般的昂昂头,上下打量着,柳小桃这眼旁那朵开得正是娇艳的桃花。   “这是……。”沈浩方欲开口,却是被柳小桃抢白了去,“我们家小侯爷虽然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华有才华,可是,唯独少了风流,让杜公子见笑了。”   柳小桃秉着手,含笑望着这杜子腾。   一句“我们家小侯爷”说明了这两人关系绝对不一般。   “敢问怎么称呼姑娘?”身旁一个蓝衣公子欠身作揖。   “敢问公子生辰几何?”柳小桃反问道。   沈浩却也是由着柳小桃随意胡闹,这群人本就是乌合瘴气之众,柳小桃怎么折腾,都无伤大雅。   这蓝衣公子略微一怔,“鄙人乾元三年八月初五生。”   柳小桃点点头,“恩,你比我家小侯爷小了两个月,”说罢,又是一笑,“那你该是喊我声小嫂子。”这句“小嫂子”是和崔不归那里学来的,这时候倒是用得上。   带着老婆逛妓院,这可是头一回见到。   众人先是有些惊讶,各自又是连忙对着柳小桃客套了些,唯独这杜子腾不买账,来了句,“带着姨娘逛青楼,沈兄好风雅。”   “怪不得我家小侯爷,谁能想得到,杜公子这诗会开得这么特别,这么有深度呢。”柳小桃毫不示弱,对了,沈浩出门前是怎么对自己说的,若是自己今晚嘴皮子够毒辣,出府的令牌可就是在手里了,没错,就是这样。   末了,这杜子腾又是嘻嘻哈哈地道,“诗会,没错,我们这就是诗会啊,大家聚在一起,探讨下前人文章,后人风骨,顺道,再找几个姑娘一同研究,人生乐事啊。”   “哦?”沈浩接着问道,“那可否知道一下,沈某方才晚到这些时候,各位可是研究了哪些好诗文,做出了那些好对子啊?”   众人正是面面相觑之时,杜子腾又是大口一开,“有这么一个对子,还没有人对的出,”还故意指着柳小桃眼旁那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张口就来,“看花笑,笑得莺莺燕燕。”   这是在打趣柳小桃了,柳小桃也不是惹的,反口就是一句,“听鸟说,说得叽叽喳喳。”   这杜子腾说自己是朵卖笑花,自己就说他是只多嘴鸟,总之,自己是断不会吃亏的。   “你……,”杜子腾似乎有些惊愕,指着柳小桃的手还没放下,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是皱眉不甘。   沈浩却是在一旁帮腔道,“子腾兄,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人对得出来的对子?小桃还未曾读过什么书,都是对得极工整,你看‘鸟’对‘花’,‘说’对‘笑’,‘叽叽喳喳’对‘莺莺燕燕’,绝对啊。”   柳小桃笑了,又是连忙补充一句,“我还不是未曾读过什么书,不好意思杜公子,我连字都不识呢。”   沈浩端着酒杯的手一顿,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这柳小桃,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奴家为各位公子斟酒。”一声妩媚婉转的女声再一次响起,这方才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的大美人突然又是端着酒壶倾身给大家倒起酒来,顾盼生辉,眼神,更是频频地停留在这沈浩身上。   “我们再赌,”杜子腾蓦然就是被柳小桃激起了斗志,一把抓过这倒酒的大美人,“就赌曲烟。”   曲烟看着杜子腾,一副可怜模样颤了颤。   柳小桃点点头,本着一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心还想帮着几乎全裸的曲烟一把,“好,我们就赌这美人的衣服,我赢了,她就穿上一件,你赢了,她就,她就再脱了就是了。”   杜子腾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十分瞧不起柳小桃这个赌注,“弟妹,你也赌得太少了,这样吧,花妈妈说,这曲烟身价三千两,我这里押一千五百两,你也押一千五百两,你和沈浩若是赢了,这曲烟就归你了,我若是赢了,这三千两替曲烟赎身后,这曲烟可就是我的人了。”   这换了常人,是万般不会下这个赌注的,赢了,家里头多个美人和自己争夫婿,输了,又是丢了面子,可好在,这柳小桃不是常人,张口就是答应了,“好,就定下这个赌。”   话才完,柳小桃就是被沈浩猛地拽了两拽,“你权当我银子多也就算了,硬塞给姑娘给我是怎么回事。”   “帮你赢姑娘还不好?”柳小桃狡黠地一笑,自从中午知道,过去都是自己把这小侯爷误作了断袖,自己对这小侯爷就是生出了一种滔滔不绝的愧疚,尤其是对这小侯爷要应付一屋子的女人的深深同情,本着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原则,帮他赢个美人回去,也算是了却了自己一桩憾事吧。   沈浩一愣,看着柳小桃坚定的眼神,低吟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柳小桃反是惊道,“这么漂亮的美人你都不喜欢,那你得喜欢什么样的。”   “喂喂喂,你们两嘀咕什么?怕就别赌呗。”杜子腾耍着性子高喊道。   沈浩噌地一下突然就是站起身来,看了看柳小桃满是期待的眼神,果断地取了这拇指上的一只羊脂玉扳指,砰地一下就是放在这酒桌上,“赌,如何不赌,一千五百两,就放在这了。”   筹码一摆,杜子腾堆着一大捧银票,沈浩出了一个价值连城的扳指,曲烟见了,一口一个“小侯爷”“杜公子”叫的更是让人挠心挠肺了。   这次改了规则,由柳小桃出题,杜子腾来答,三道题答对两道就算杜子腾赢,听了是这大字不识一个的柳小桃出题,杜子腾平地里就是生了几分蔑视,银子不重要,这女人不重要,可是可以就此让这沈浩失了面子,这才是最大的快事。   “第一题,是个谜语,”柳小桃胸有成竹地说道,“什么东西越硬就说明越好,这女人,就是越喜欢呢?”   030你别想歪了   “什么东西越硬……?”众人为这不知哪里来的谜语托腮思忖的时候,这杜子腾却是突然拍着大腿兴奋地喊道,“这还不简单。”   “那你说啊。”柳小桃偏头笑道   这杜子腾突然一下笑得极为风骚,淫、荡,眯着眼睛对着柳小桃道,“小嫂子,这当众说出来,不好吧。”   “没事,你说。”柳小桃倒是十分坦然。   杜子腾也不拘谨,直接就是站起身来,也不开口,只是不停地笑,伸手指了指裤裆,对着满座“才子”嘿嘿一笑,“就是这里头的东西了罗,小嫂子,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柳小桃也是跟着笑道,“杜公子裤裆里头有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这谜底是珍珠,珍珠越硬越大,女人自然是喜欢,难不成,杜公子裤裆里头,也是颗小珍珠?杜公子,好好猜谜,别想歪了。”   柳小桃边说,边是故意伸手在空中打了个圈,比划比划了大小。   杜子腾听了,脸就是一黑,尴尬地岔开两腿的姿势就是这么僵持着,不知如何是好。   沈浩坐在席上,一开始就是明白了柳小桃的诡计,跟着帮腔拉了拉柳小桃的衣袖,道了声,“小桃,你可是比划错了,哪里有这么大,”说着,又是伸出食指和拇指一对,掐出个米粒大小的印子道,“其实,只有这么大。”   沈浩语一出,这七七八八的少年公子也是忍不住欢笑了起来,杜子腾略一施厉色,大家的笑声才是渐渐小了下去。   “你再出题。”杜子腾咆哮道   “好啊,”柳小桃大气地把腰一叉,快嘴问道,“什么东西像乌龟,一受惊吓,还会软哒哒的缩起来?”   杜子腾红了眼,似乎根本不信这个邪,又是一脸霸气地指了指自己的裤裆。   “杜公子,你又想歪了,谜底是鳖。”柳小桃笑得愈发灿烂了。   “再来。”杜子腾索性撩起了袖子。   “好吧,那我问你,什么东西像鳖,一受惊吓,也会缩起来?”   杜子腾听罢,思忖了片刻,突然就是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小嫂子啊小嫂子,你真当我是傻子吗?你才说了,这像乌龟的是鳖,这像鳖的,不就是乌龟嘛,谜底是乌龟,你说,是不是。”   柳小桃偏头看了看这已然带着幸灾乐祸的杜子腾,只是觉得好笑,却还是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回道,“的确是乌龟,杜公子,你总算是答对了,来,大家为杜公子的机智鼓掌。”   杜子腾一下就是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了,端着酒杯还欲说些感言,却是被沈浩冷冷一句,“杜公子,我们刚才赌的,可是三局两胜,前两题,你可都是输了。”   杜子腾一听,酒杯里的酒就是被自己抖得洒了半杯,挠头搔耳之际,却是按着沈浩作为筹码的扳指喊道,“一千五百两少说都可以买个好几打你这破扳指了,你拿这扳指抵押,无义在先。”   沈浩一挑眉,这杜子腾还真是会没事找事,这方才下筹码的时候不说,这时候却拿来小题大做。   “杜公子,我这扳指,确实值一千五百两。”沈浩依旧是彬彬有礼。   杜子腾一咬牙,“你放屁。”   沈浩摇摇头,根本不想和这粗俗不堪的杜子腾多说,门口却是琅琅响起一声,“沈兄说的没错,这白玉扳指,的确值一千五百两。”   柳小桃闻声而动,口里还喊着半块未咽下去的莲花酥,就是见得这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推门而入,折扇一打,好不风流潇洒。   “是崔家钱庄的崔公子。”有眼尖的人立马就是认了出来。   不过是个家里银子多的主,杜子腾翻了个白眼,十分的不屑。   见了崔不归对着在座的一个个打着招呼作着揖,沈浩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犹自端了杯清酒,继续独酌独饮。   “这枚白玉扳指不过是我崔家提前半年送予沈兄及冠的薄礼罢了,单论这白玉扳指,确实不值一千五百两,可是那日我和沈兄玩笑说道,若是沈兄日后落难,无论流落到哪,只需拿着这白玉扳指到任意一家崔家名下的钱庄,我崔家便会立刻将五千两银票奉上,所以说,”崔不归酣然一笑,“这白玉扳指,值五千两。”   崔不归洋洋洒洒一路说下来,柳小桃就是见得这方才欲发难的杜子腾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又是看着崔不归和沈浩两人心有灵犀的样子,忍不住地扒拉在沈浩肩头,悄声说了句,“你前脚遭难,他后脚就来了,你们真是伉俪情深。”   沈浩手里的酒杯险些就是倒洒下来,敛着眉,低声道,“谁教你这么乱用成语的?”   柳小桃一脸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戏本子里头都是这样唱的。”   沈浩扶额,“赶明儿,我得好好教教你。”   正是尴尬的时候,那已然是裸着香肩的曲烟却是双手端着杯酒杯边是盈盈细步边是轻启朱唇,“早就听闻崔家公子俊美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俊美的,那是兔儿爷。”杜子腾敞开嗓子喊上了一句,眼看着杜子腾脸颊晕红,神情愈发乖张没有风度,多半,是醉了。   崔不归毫不尴尬,对着沈浩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问了花妈妈了,说是这曲烟签的是死契,是赎不得身的,沈兄,你可是白忙活了。”   沈浩没有丝毫的失落,只是拾起这桌上的白玉扳指,回头看了看一脸遗憾的柳小桃,学着崔不归的口气,“你看,小桃,你可是白忙活了。”   柳小桃瘪瘪嘴,又是看了看这含情脉脉柔情似水的美人曲烟的眼神正是来回流转于沈浩和崔不归之间,胸前春光大漏,是无限的魅惑和勾引。   杜子腾晃了晃愈发红润昏沉的脑袋,指着崔不归道,“听说崔公子也是个风流人物,常年都是流连在这烟花之地,今夜,可是也来风流快活的?”   “我是来找人的,”崔不归对着屋子里扫视了一番,对着方才那还和柳小桃一问一答的蓝衣公子倾身一笑,道,“未来妹夫,舍妹可是等了你许久了,如今,可有空赴约?”   这蓝衣公子猛地就是一颤,这坐在他旁边的柳小桃都可以感觉到这被点了名的蓝衣公子呼吸都开始紊乱了,似乎这崔不归口中的舍妹如猛虎般的可怕。   “安安她……。”蓝衣公子声音已经是不住地颤抖起来,“安安她可是知道我来了这醉花楼?”   崔不归端着这折扇扇尖磕了磕脑门,思索般的道,“估计你再晚到一回,她就该知道了。”   话语才落,就见得这蓝衣公子一提下摆就是夺门而出,慌张得似那过街喊打的耗子一般。   崔不归昂头大笑,柳小桃却又是悄悄附上沈浩肩头,“这个安安是个什么人?”   沈浩一筷子准备去夹这正是热腾的狮子头,老大的一块肉,正是夹到了,被柳小桃一问,砰地又掉了回去,侧耳道,“崔安安,崔家明珠,为人泼辣至极,”罢了,又是多嘴一句,“你问这些做什么?”   柳小桃伸手,悄无声息地就是将沈浩掉落的狮子头夹到了自己的碗里,“我好学学,你看看刚才那蓝衣公子吓成这样,我若是学会了崔安安那一招,待我们契约期满了,找个人嫁了,也要用这种法子把我未来相公训得服服帖帖的。”   沈浩垂头,看似没什么表情,却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契约期满?那还得等挺长时间的。”   看着这蓝衣公子一下子就跑了出去,紧接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崔不归也是跟着寒暄了两句就是无心再留,看了看这满桌的银票,自己好不容易赢来的赌局却是因为这曲烟签的是死契不能赎身而就此由美人兑成了银子,沈浩看着是十分悠然了,可是自己和杜子腾都是一脸的不痛快。   赚了银子都是沈浩一个人的,拐了个美人起码自己想看的时候还可以偷偷看看,这里头,区别还是很大的。   诗会进行到这里,俨然是没了什么趣味,大家不过是喝酒吃菜,拉着美人再捏上两把,碍于有柳小桃在,各位心猿意马的公子也不好多做手脚,都是拘谨得很。   柳小桃又是一扒拉沈浩的肩膀,“要不,我们也跟去看看。”   沈浩一斜眼,“多吃菜少说话。”   “小嫂子要走了啊。”顿时,身旁的一个圆脸公子就是一声高呼,脸上带着明显的热情。   “小嫂子路上小心啊。”   “鄙人就不送了。”   “小嫂子常来啊。”   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余下的几位跟着就是迫不及待地跟着喊了起来。   “他们看起来很希望你走啊。”柳小桃凑在沈浩的耳边。   “他们应该,是希望你走。”沈浩纠正道,可不是嘛,等着这碍事的柳小桃走了,这余下的几位抱着姑娘的,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吗。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柳小桃也是拽着沈浩一起身,客气了几句,“那我们,就先走了。”   “走吧走吧。”大家异口同声。   柳小桃拉着沈浩一直就是跑到了这醉花楼大门口前,边是大喘着气边是擦着汗看着沈浩,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呀,我糊涂了,真是不该把你也拉出来的,里头多好,都是姑娘。”   沈浩跑了一路,却没有丝毫的喘气,身子一斜,倒是不恼,“无妨,你已经把我从温柔乡你拽出来了。”   柳小桃擦汗的手一顿,凑近了几步,换了个口气说,“要不,我再把你送回去?”说罢,还是诡谲地一笑,“你忘了,我也是醉花楼的头牌,桃红姑娘哦?”   沈浩淡淡来了句,“你别是砸了醉花楼的牌子。”   大街上,已经入夜,可人却依旧不少,尤其是这醉花楼大堂前,轿辇人流,来来往往,沈浩下意识地将柳小桃往后护住,又是偏头问着一直等在门外的莫白道,“方才不归往哪个方向去了?”   莫白遥手一指,依旧面瘫似的道了句,“方才崔公子说了,是城西的月老庙。”   031泼妇出场,无人能挡   月明星稀,最适合情人私会,或者相知好友月下漫步,柳小桃和沈浩,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路上,沈浩也只是不紧不慢的给柳小桃讲解这女英雄崔安安的事迹。   原来,方才那清秀胆小的蓝衣公子姓楚名墨,崔家小姐崔安安乃是自小定下的婚约,二人一同长大,算不上青梅竹马,也算是相识已久。   崔安安今年虚岁十六,楚墨明年就及冠,可两人还未正式成亲,崔安安就已经是把楚墨给管得死死的。   楚家做的是成衣生意,光巴陵城就有四处铺子,一处,就是专交给楚墨打理,崔安安就定下,楚墨这家成衣店,不准做女子生意,就连这女子踏入了成衣店半步,都会去楚墨这里大吵大闹,于是乎,巴陵城自此就有了第一家男士成衣专卖店。   更过分的是,崔安安甚至私下做主,换掉了楚墨身边所有的丫鬟嬷嬷,全都有小厮替代,誓要这楚墨进出无女子可看,城里的人都说,这楚家公子若是真娶了这崔安安,除了银子不愁,其他方面的生活,定是生不如死。   可偏偏,崔安安一直在闹,这堂堂七尺男儿楚墨楚公子也不恼,由着崔安安折腾这折腾那,相交较深的人若是问起,楚墨总是不以为然的一笑,“或许,安安就是我命里逃不过的劫吧。”   沈浩说完,怅然感慨,“所以啊,我倒是觉得,楚墨也该是爱极了那崔安安的,不然,怎会由得她那般胡闹。”   “爱极了还去逛青楼?”柳小桃瘪瘪嘴,“我看,是寂寞难耐,也是管不住自己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沈浩又是伸手握拳,捂着嘴干咳了几声,实在是不知道,这丫头过去没事都是从哪学来的成语句子。   月老庙晚上是没有人的,沈浩带着柳小桃从后门绕了进去,一路直接往前堂去。   在柳小桃不折不挠地第十七此问道“这崔安安大晚上约了楚墨来这没有人的月老庙是不是要私奔”后,沈浩果断伸手把柳小桃嘴巴一捂,柳小桃小脚一蹬,方是要挣扎,沈浩却是用眼神示意前方。   柳小桃抬眼望去,原来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是绕到了这大堂里来,堂内,是一簇簇的明火。   原本该是只燃着长明灯的月老庙大堂,如今两侧架子上的红色烛火却是燃得格外妖冶闪烁,而沈浩和柳小桃,正是藏身在了那鹤发童颜的月老泥塑身后,泥塑前头,是两团绣着莲花的蒲团,其中一个,正是跪着一个清秀妙目的年轻女子,一身鹅黄色的月华裙娓娓拖地,手上还虔诚地握着一尺长的红线,似乎,是在祈祷天赐良缘。   “那就是崔安安。”沈浩悄声说道。   柳小桃闻声,就是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细细地打量着这崔安安,崔安安正是闭目默念着什么,眉眼小巧,肤白若雪,已经渐渐袅娜起来的身姿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样藏着无限生机。   柳小桃直起身子趴在这供台上,还欲看得清楚,却是被沈浩硬压了下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正是那火急火燎赶来的楚墨。   “安安?”楚墨轻声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这脚步才踏入这大堂里头,却是再也没有勇气往下走似的,就是驻步在那,不敢前行一步。   “你来啦。”崔安安轻轻一叹,气若微兰,声音藏着飘渺与哀婉,柳小桃不禁抬眼戳了戳沈浩,瞪着眼睛,似乎在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泼辣小姐崔安安?   柳小桃才是疑惑,就是隔着这月老泥塑上头的红绸缎看到崔安安突然猛地站起身,转头就是对着晚到的楚墨似筛豆子一般张嘴质问道,“你还知道来啊?怎么这么晚?去了哪?到了哪?见了什么人?”   楚墨一愣,才是准备张口解释,崔安安却根本不给楚墨喘息的机会,手一叉腰,“你不说我也知道,方才哥哥来告诉我了,他是在林家酒馆找到你的,你偷跑去喝酒了,是不是?”   楚墨心头一颤,蓦然懂了,崔兄果然还是够意思,不过是去了酒馆安安就气成这样,这若真是要安安知道自己去了醉花楼赴那杜小侯爷的约,岂不是要掀了房梁去,即便,自己不过是为了家里的生意才去的。   “安安,我……。”   “今天你家来我家提亲了,”崔安安突然岔开了话题,瞪着眼又是继续问道,“然后你大晚上就跑去喝酒了,借酒消愁是不是?苦从心来是不是?”说到这,崔安安的语气却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低声道,“其实,你根本不想娶我,是不是?”   看戏看到这里,柳小桃忍不住拉着沈浩道了句,“你看,我都说了,这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谁在哪里?”楚墨盯着那月老泥塑端详了许久。   沈浩见势把柳小桃往那蒙着桌布的供台里头一拉,两人就是咕噜噜地滚到了里头,柳小桃正是被沈浩搂在怀里,有些不舒坦,方想调整调整姿势,却是被沈浩箍得更紧了,动弹不得,只好作罢。   “你别转移话题,”崔安安一把拉住楚墨,“你说,你是不是不想娶我?是不是听了坊间那些传言,说我又凶又泼辣又没人情味还不懂温柔,让你也怕了。”   “安安,”楚墨皱着眉,凑近了对着崔安安道,“我从未这么觉得我,也从未说,我不娶你啊,我们俩,自五岁就定下了婚约,是注定的夫妻。”   “注不注定不是你说了算,”崔安安一抹眼泪,摊开手中那尺红线,低头道,“这是我今早从月老庙前求来的红线,方丈说,若绑着红线的两个人是有情人,那这红线就算是用这满架子红烛都烧不断,你敢不敢与我试一试?”   “不过是天方夜谭。”楚墨明显不相信。   崔安安却是下定了决心,强硬地拉过楚墨的手腕,就是圈圈傍上,而自己,也是早已经准备好。   红烛燃得生机勃勃,火苗还不时地噌地一下向上窜跃,楚墨和崔安安正是分站在一支红烛的两边,一道细细的红线将两人相连,下头,正是这虎视眈眈的火舌。   “你说会不会断?”柳小桃掀起这一缕桌角布,瞅着外头的两人,心里满是担忧。   “你希望它断还是不断?”沈浩被柳小桃的身子压着,扭着脖子说话都有些吃力。   “当然是不断,”柳小桃便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便是补充道,“有情人终成眷属,月下老人也会保佑红线不断的。”   “你方才还说,这男人靠不住。”沈浩一挑眉,眼里淌着流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供台下,似一方反着月光的深潭。   “那倒也是,”柳小桃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在我眼里的,第一靠得住的就是银子,其次,是老爹,再是孟珍珠,然后,才是我未来的夫君。”   片刻时光,在这时,却是十分难捱,大堂仍是烛光灿灿,崔安安紧闭双眼等待着结果,许久,才敢慢慢张开。   “墨哥哥。”崔安安突然一声惊讶的呼喊,却是见到楚墨一直用手掌覆着烛火,而烛火上头的红线,却是丝毫未损。   “墨哥哥,你的手。”崔安安赶紧就是拉过楚墨已经被火燎伤的掌心,已经烧伤了大块的皮肉。“墨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楚墨安然一笑,“你看,若是我这只手烧坏了,你可是就不嫁我了?”   “不会。”崔安安拼命地摇头。   楚墨释然,伸出尚好的另一只手替崔安安挽了挽额头前的碎发,“你是什么性子,别人怎么说,都不会打消我想娶你的意思,这红线是真是假无所谓,只要知道,我对你,是真的,就够了。”   烛火下的二人一番衷情相诉,供台下,亦是有人感叹唏嘘。   “好感人,”柳小桃摇了摇头,无限的感慨。   沈浩咬了咬牙,“我只觉得,好嗝着人。”   柳小桃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脖子上那串特意为今个诗会准备的金锁链正是被自己压在了沈浩的脖子上,连忙起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柳小桃起身起得猛,眼看头又是要撞上这供台桌面,沈浩见状,猛地一拉,又是将柳小桃拉回了自己的怀里。   柳小桃扑通一下砸下,却是被沈浩的双臂护得极好,身下的沈浩又似一张软绵绵的大垫子,猛地砸下来,倒还是挺舒服的。   “谢谢哈。”柳小桃正是紧紧地贴着沈浩的胸膛,话虽说得淡然,脸却是唰地一下就红了。   沈浩干咳了两声,“我只是怕你砸出声响,让人家发现了。”   说到这人家,柳小桃掀起桌角,瞅了瞅外头,发现这大堂已经是空无一人了,那对鸳鸯也该化解误会,又去赏风弄月了。   两人这才是从这供台底下爬了出来,沈浩边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边是不经意地说,“下次,一定再也不和你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怎么算是偷鸡摸狗呢,”柳小桃一本正经地说道,突然,又是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了一根和崔安安手上那根一模一样的红线,“你看。”   “你从哪里弄来的?”沈浩真是哭笑不得。   “刚才在那供台底下捡的,”柳小桃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打量了这根红线,又是凑上去闻了闻,似乎发现了什么,极为兴奋地拉着沈浩就往这烛火旁来。   “做什么?”沈浩偏偏头。   柳小桃一边将这红线往自己手腕上缠,边是对着沈浩狡黠地一笑,“来,我们也来试试这真情红线。”   032老夫人,我有喜了   “我……。”沈浩收手,本能地要去拒绝,实在弄不懂这丫头的心思。   “哎呀,别害羞嘛,不过是试一试。”柳小桃说话间,已经是将自己手腕上缠好了红线,刺客,正是专心致志地替沈浩绑着红线,又是拉着沈浩到这烛火前。   幢幢烛火映得柳小桃脸颊愈发的绯红,窗外的一颗偶尔随风飘落,树影摇曳着这大堂里的光影交错起来,正如沈浩忽而有些疏离的心。   牵着红线的手,也似乎是忘了知觉,只是徒徒垂着,任柳小桃摆布。   “你看,果然烧不断。”柳小桃突然一声兴奋地高喊,指着这在火舌里头还安然无恙的细细的红线。   沈浩嘴角微扬,“是啊,果然没有烧断。”再抬头,耳边是柳小桃开心的追问,“你猜,是为什么?”   沈浩盯了柳小桃许久,却只是咧嘴一笑,“你说呢?”   柳小桃忽而就是十分得意地边解开红线边解释道,“就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不知道,这是坊间常用的骗人把戏,先把红线浸在盐水里,再拿出去晒,这样的红线啊,莫说是这烛火了,就是丢在灶里,都烧不坏。”   柳小桃挑了挑眉,继续用不乏夸张的口气说道,“我方才拾到这红线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果然。”   沈浩微微一愣,才是跟着浅浅一笑,“你最厉害。”   柳小桃似乎有些诧异这过去不是贬低自己就是和自己作对的小侯爷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依着在渔村的规矩,上手就是敲了敲沈浩的胸膛,“你果然够意思啊。”   回了侯府,已经是快到子时,月已经到了西天,后门栓着你那只大狗夜里被扑腾的两个人影一惊,立马就是起身吠个不停。   “没良心的,你忘了谁每天给你喂骨头吃?”柳小桃对着这大黑狗就是一凶,本想着此番是和小侯爷一起出去,断不用再靠翻、墙走后门的伎俩回府,可沈浩却说,若是走前门,得惊起一窝的门房小厮来迎接引路,实在是麻烦。   虽然少了正大光明进府的快感,却是省了这些琐碎,倒是也合柳小桃的脾气。   “早些回去,早些睡觉,明天我会让莫白把令牌送过去。”临到这分别的岔路口,沈浩又是回头对柳小桃一番嘱咐,怀里那根红线藏得正紧,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然。   “知道了。”柳小桃接着,又是打了个瞌睡的哈欠,可才是一回身,又是看到这前头有人急匆匆的迎上来,一看到沈浩就是连忙开口道,“小侯爷,可算是找到您了,如今老夫人急着请你过去呢。”   “老夫人怎么了?”沈浩的语气里难掩焦急。   这来人躬身回道,“倒不是这老夫人怎么了,是这兰姨娘,在老夫人房里哭哭啼啼地,说了好些不该说的话。”   提起这个大了自己十岁的冲喜姨娘,沈浩的脸色越发的不以为然,兰氏就是一个长舌妇,没事就在府里说道各种小道消息,此番,竟然是扰到老夫人那里去了,冷冷哼了一句,只说,“不该说的话?她什么时候说了该说的话了?”   “不是,”这小厮连忙低声道,看着柳小桃还站在一旁,只是凑前在沈浩耳边道,“兰姨娘下午就去了老夫人哪里,先是说自己院子里出了猪妖,后来,后来又开始说小侯爷您……。”   “她说了我什么?”沈浩的脸色愈发的低沉了。   这小厮一顿,满脸为难地回道,“说小侯爷您喜欢男人。”   这句话,柳小桃听得是无比的清楚,不由得,脸色也是僵住,只因,这兰姨娘会这样说,还真是离不开自己的功劳,起初不过是想拿那小白猪来吓唬这兰姨娘,可是久了,这兰姨娘似乎也找到了规律,某一日,更是果断的亲自动手,把那只小白猪给炖了。   无奈,柳小桃只能采取第二招,听说这兰姨娘是个不折不扣的八卦长舌妇,柳小桃也正是投其所好,索性把之前自己扮作男装入青楼打杂,遇上这小侯爷,还气走了流烟的事暗地里发扬光大,专门就是把这阵风给吹到了这兰姨娘的耳朵里。   哼哼,自己嫁的男人爱男人,这换了谁都无法忍受,尤其,是这爱把谣言当真相的八卦师奶团,果然,这兰姨娘真就是信了,可没想到,这兰姨娘自己信了也就罢了,竟然还会跑去和这老夫人抱怨,奇葩,真是奇葩。   沈浩皱了皱眉,似乎也是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就是要跟着这通报的小厮一同前去老夫人那,却是被柳小桃轻轻拉着衣角一拽。   “我和你一块去吧。”柳小桃轻声说到,毕竟,这事多少是和自己有牵连,尤其是才知道原来过去都是自己误会了这小侯爷。   “你去,能帮上什么忙?”沈浩却是出乎意料地想要婉拒柳小桃的请求,“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柳小桃不甘心地,又是踮脚把下巴靠在沈浩肩头,悄声说,“我还得负责赶走你几个姨娘不是,让我去吧,说不定,我还可以找机会落井下石什么的。”   沈浩脚步略驻,只是回头,“也好。”   老夫人的允阑苑,往常都是熄灯熄得最早的,如今,却是亮了盏长明灯,一夜未歇。   满园的天竺葵都未睡,听着这屋子里头时不时传来的嘤嘤可怜的哭声,一个个都是垂了头,萎了花蕊。   这看门的老妈子才是替沈浩和柳小桃掀了帘子,人还未进这屋子里,就是听到里头兰姨娘一声声哭得挠心挠肺的。   “老夫人,妾身真的没有说谎啊,你看看那温姨娘,也是个温柔倾国的主,还有袁妹妹,也是生得清秀,小侯爷从来没有来过我和袁妹妹的屋子也就算了,就算去了温姨娘的屋里,也不过是坐坐就走,根本就没有圆房,老夫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沈浩听了,脸色立马就是一阵青一阵白的,这个兰氏,真是三天不管,就会惹事。   啪嗒一声,柳小桃隔着这八宝阁看着这虽然只是简单地披着外衣却依然端庄的老夫人一把就是将这桌上的茶盏掼到了地上,指尖颤抖着,偏头不说话。   这老夫人身旁的嬷嬷立刻就是替老夫人开始对着兰氏训道,“混账,小侯爷的私事也是你可以妄论的?自己留不住小侯爷的心,却是往小侯爷身上寻借口。”   “老夫人,不是我瞎说啊,”眼看着这兰氏又是跪着拖地爬到老夫人的脚边,“外头可都是传开了,那小侯爷和那醉花楼小杂役的事,还有那情诗……。”   “荒谬。”这一声,是再也忍不了的沈浩发出来的。   话语落,沈浩又是侧身进屋,兰氏一见这沈浩大半夜的竟然也来了,立马就是躲躲闪闪起来,畏手畏脚,哆嗦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躲什么?”沈浩厉声喝了句,又是对着老夫人行了个礼,“孙儿来迟,让奶奶受惊了。”   老夫人眯着眼,只是摆了摆手,似乎是累极了,纵然自己也不信自己的孙儿会是个断袖,可是被这兰氏闹腾了一晚上,心里也总是有个疙瘩,难受得很,也不想听任何解释。   柳小桃看了看这地上的兰姨娘,又看了看这红木软榻上的老夫人,事情都是由自己而起,一咬牙,笑吟吟地就是进了屋,十分自然地半箍着沈浩的手臂,挤出最甜的声音给老夫人请了个安。   “小皮猴,你也来啦。”老夫人见了柳小桃,总算是露出了分笑颜,一口一个“小皮猴”喊着,只因自己实在是忘不了,上次柳小桃讨喜滑稽的五体投地的大礼。   “是啊,是有好消息要告诉老夫人呢。”柳小桃喜滋滋地一笑,这句话一出口,却是连沈浩都有些迷茫。   “说说看。”老夫人接过身旁老嬷嬷递过新续上的茶,抿了半口,耳边是柳小桃略带羞涩的一声喜讯,“老夫人,我有喜了。”   033楚楚可怜,珠胎暗结   有喜了?   老夫人听到这三个字,原本已经略带浑浊欲睡未睡的眼睛突然清醒开来,身子倚着这朱漆小方桌就是探出去,伸手欲拉着柳小桃的手,“当真?”   事已至此,怎能不当真。   柳小桃低着头,一副羞涩小媳妇的样子,点了点头。   老夫人才是欲喜上眉梢,手指尖却又是蓦然凉了起来,这柳小桃进门才过半个月,就算是那夜洞房花烛留了种,怎生就这么快?若是能把出脉相,至少也得满一个月啊。   “几个月了?”老夫人语气里带着试探。   柳小桃眉头一簇,说实话,自己对这个,还真不清楚。   “今个在回春堂把了脉,”沈浩淡淡然地回道,又是对着柳小桃点点头道,“刚好一个月。”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这地上趴着的兰氏更是一个激灵,开口就道,“野种,是野种,她才进府半个月,怎么会有一个月的身孕,是野种。”   老夫人亦是蹙眉,终于是开口,对着兰氏喝道,“闭嘴,你今个还嫌闹得不够吗?”说罢,亦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柳小桃。   沈浩上前一步道,“奶奶,这事,还是该怪在孙儿身上。”   柳小桃缩了缩脖子,见着沈浩已然是是十分配合起自己来,索性躲到了幕后,且看这沈浩怎么说。   沈浩略一低头,貌似羞愧,“都怪孙儿,是半个月前,看到为了给爹治病扮作男装在醉花楼做工的小桃心里一气,当时就质问,既然我早先就答应了娶她,为何还要干那等抛头露面的事还扮作了男装,成何体统,要银子,找我来要便是,小桃当时就是吓哭了,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下,让孙儿没把持住,珠胎暗结,就……就有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柳小桃躲在沈浩的身后,情不自禁的就是想要为这沈浩的能言善辩鼓掌,这样一来,不仅是打消了那些说自己是断袖的猜想,还为自己的出现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假设。   老夫人喜怒莫测地问了句,“当真?”   沈浩笃定地点点头,“当真。”   忽而间,这老夫人就是绽了笑颜,虽然不过是嘴角向上昂了个不甚高昂的幅度,却定是喜从心来。   “老夫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兰氏还跪在地上,一脸的妆容早已哭花,死乞白赖地扯着老夫人的衣角,苦苦哀求着。   柳小桃见了,都知道,这兰氏,忒不会看人脸色了。   果然,沈浩再也忍不住,对着这兰氏就是喝道,“白天吵也就算了,晚上还来打扰老夫人休息,方才还诬陷小桃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真相也明了了,你还有什么好说。”   兰氏猛地一怔,就是连忙转身,开始抱着柳小桃和沈浩的大腿唧唧歪歪地哭个不停。   “够了,明天,你收拾东西走人,回娘家吧。”沈浩总算是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一句话,昂着头,十分的舒坦。   “不能啊,我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知道我要嫁入侯府了,如今,如今我怎么有脸回去?”兰氏开始打起亲情牌。   “你没脸回去,难道就有脸伫在侯府了?”沈浩猛地一脚踢过去,就是把这十分狼狈的兰姨娘一脚踢开,又是护着柳小桃后退了几步,转头含情脉脉地吩咐了一句,“也不小心点,你肚子里,可是我们沈家的血脉。”   纵然柳小桃也是心知肚明,自己这肚子里头除了今晚上吃的四喜丸子、芙蓉糕等一窝的美食外就再无其他的,却也是怔怔地跟着点着头,还适时地捂了捂自己的肚子。   既然有沈浩出头,老夫人也是无心去管这本就是以长舌妇著称的兰氏,手一摆,意思是全交由沈浩处理,这,还真是圆了沈浩的心思,当即就是下了令,勒令这最近疯疯癫癫,今个还口出狂言的兰氏收拾东西回娘家反省,至于这期限,只说待到符合其侯府姨娘的身份才是准许其归来,可这符不符合,还不是这说了算的。   来时,月尚在柳梢轻摇,回去时,东方都似乎已经起了暮暮白幡,庭院窈窕,似含羞待放迎着朝阳的闺中女子,沈浩和柳小桃在这抄手游廊上,却是肆无忌惮地笑个痛快。   当下没有人来打扰,最是痛快。   “你可看到那兰氏被嬷嬷拖出去的样子,像极了我老爹收渔网时,那一条条挂在渔网上的小鱼,可怜兮兮地,又是动弹不得。”柳小桃捂着肚子,弯腰顿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浩走在前面,回过身,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笑,只等着柳小桃笑完了,才是继续走,这样的场景从沈浩和柳小桃入这回廊就不知见了多少回,次次,都是沈浩耐心地在一旁等。   柳小桃脸色已经是笑得涨红,好容易缓了缓气,又是摸上这平坦坦的肚子,犹自担心起来,拉了拉沈浩的衣角,“可是,十月怀胎,十个月后,我该怎么办?”   沈浩脚步一驻,亦是跟着盯着柳小桃的肚子看。   莫说十个月,渐渐的,随着月份的增加,柳小桃的肚子也该是适时的大起来才行,这前几个月还可以推脱,说这柳姨娘身子骨弱,身形小,有身孕也不明显,可这久了以后,从哪找个能哭会闹的孩子来。   柳小桃颔首,眼神只是停留在自己这干瘪瘪的腰上,小手来回估量着,甚至开始琢磨,自己明天得开始多吃多少才能吃出个孕妇模样,蓦然间,指尖,却是触到一丝难言的醉人的温热。   一双大手,缓慢而温柔地抚上柳小桃的小手,顺着柳小桃的指节,手腕,一直往上,柳小桃欲抬头,对上的却是沈浩那弧度恰好的下巴,这小侯爷,什么时候离自己这么近了。   稍迷茫,柳小桃只觉得沈浩这只手忽而就是箍住了自己的手腕,许久未动,柳小桃略略低头,眼前映入的是沈浩偶尔一动的喉结,两人似拥抱的姿势亲密无间,只有这深秋欲残的秋菊香气化成一缕缕,在两人之间慢慢流淌穿梭。   柳小桃眼里有些迷离,原来这世间还有这样的感觉,单单是看着一个人,靠近一个人,身边的空气,就已经静止。   沈浩温柔地扳开柳小桃放在肚子上的小手,渐渐往下移,将柳小桃的手,推到了小腹,末了,才是用有些喑哑的声音缓缓说道,“你捂错地方了,若是要装,也得装得像些。”   柳小桃蓦地昂首,沈浩却是及瞬转头,面朝着前方,脖颈微微昂起,干咳了几声,“都快天亮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这事,明日,得找崔不归好好来商量商量。”   柳小桃起先还不懂,这事找那崔家公子有什么用处,直到自己第二日醒来,守了一夜的明月哭得梨花带雨地进来,张口就是喊着“姨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柳小桃缩缩脖子,昨个自己回来,已经都是三更天了,怕是吵到别人,就连这在门外一直守夜的明月都没有喊醒,难怪这明月会大惊小怪。   “奴婢还以为姨娘您昨个和小侯爷都出事了。”明月依旧凝噎,又是连忙连“呸”了三声,“莫说莫怪,晦气晦气。”   柳小桃裹在厚厚的被褥里,尴尬地一笑,自己和沈浩,昨个,还真是出事了,还是大事啊,摸了摸自己已经饿得快贴到脊梁骨的肚皮,不禁就是苦恼起来,自己怎么造个孩子出来啊。   “明月,我且问你,这崔家公子除了是这崔家钱庄的少东家,还有什么来头?”昨个沈浩说是要请崔不归来想法子的事情自己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在咨询前,调查请对方真实实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能有什么来头?”明月小圆脸一晃,忽而又是低声对着柳小桃道,“不过,我听说,这崔公子是夜夜都宿在那醉花楼,一年到头,都没几天是在自个家里过的。”   这个柳小桃自然是知道,不用明月说,这孟珍珠也是向自己抱怨过的,可是,总归还有点什么吧。   “不过,我昨个又听过一件事,”明月捂着嘴,一副机密不可泄露的样子,“有人说,其实,这醉花楼背后的大东家,就是这崔公子。”   柳小桃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句,只是将这被子裹紧了些,边是接过明月递过来漱口的盐水。   明月又是托腮,“后来,貌似还把几个姑娘的肚子给搞大了。”   柳小桃猛地一受惊吓,这满口的水已经是喷出去半口,剩下的,都是咕噜噜地进了肚,如今,总算是知道为何这沈浩会执意请崔不归来了   约定的地方,是在巴陵城最大的酒楼湘水楼二楼的雅座厢房,大堂的喧嚣热闹是,似乎都和靠洞庭湖边上的厢房里头的几个人毫无干系。   听了沈浩的长篇相叙,崔不归口里还含着这新上的麻辣鱼头,嘴却是不由自主地咧开大笑起来。   “要我说,你们倒不如抓紧时间,赶紧回家,凭着沈兄你的体力,两三天造一个该是没什么问题。”崔不归边是不厚道地拍着桌子大笑,边是瞅着这分坐两旁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两人。   沈浩黑着脸,“不归,我这是认真来和你商量的。”   崔不归一听,笑得更是欢腾,“我刚才那番话,也是认真说的。”   柳小桃终究也是憋不住了,凑前了就道,“崔公子,你到底是有经验的,你就想想法子把。”   崔不归一听,笑颜收起了半分,扬声道,“我哪里有什么经验?”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柳小桃抛开话匣子就是滔滔不绝地数了起来,“王家的二小姐,谢家的大小姐,还有那城郊豆腐铺的豆腐西施,不都因为崔公子你怀了孕了吗?”这是今早上明月告诉自己的,自己可都是记得牢牢的。   034桥上有情,桥下有人   “王家的二小姐,谢家的大小姐,还有那城郊豆腐铺的豆腐西施?”崔不归一挑眉,带着不可言说的诧异。   “少爷,”这时,一个提溜着大包小包的丫鬟模样的人就是推门而入,一身淡紫色马面裙,清秀的眉眼,柳小桃一眼就是认出,这可是自己的发小好姐妹孟珍珠。   之前就知道这孟珍珠是崔家公子身边贴身大丫鬟,这几回见着崔不归,柳小桃都还想,是不是可以捎带看看自己这个好姐妹,果然,今个算是碰到了。   孟珍珠径直进了屋子,却似乎没有看到柳小桃,一门心思就是提着这满手的东西小跑到这崔不归面前,“公子,您要的台州砚台,宣州的狼毫,还有藏宝斋的玉镯子,都买来了。”   “珍珠。”柳小桃对着孟珍珠就是大声一喊。   孟珍珠猛地一怔,才是反应到这一旁的是柳小桃。   “你一个人,就要干这么多的活,买这么多的东西啊。”柳小桃看了看这满桌的锦盒,真是不知道这孟珍珠一个人都怎么拎回来的。   “小桃。”孟珍珠颔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崔不归却是豁达,吩咐孟珍珠道,“其他的就先送回府吧,这只玉镯子留下,我要送人。”   “是醉花楼的曲烟姑娘?我给公子您送去。”孟珍珠低着头,倒是十分善解人意。   崔不归却是一拦,“不不不,留着,我送给其他人。”说罢,又是对着孟珍珠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桃花眼一瞟,又是夺了人魂魄一般。   沈浩咽了半口桂花酿,冷冷抛了句,“不归,你貌似忘了,我们的事还想出法子。”   “不用,”柳小桃十分自然地接过沈浩手里的酒盏,跟着饮了半口,却是被这酒味哭得直呛鼻子,大喘了好几口,沈浩跟着一笑,只是在一旁替柳小桃抚着背,倾身问道,“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柳小桃只是伸手指了指这满桌的礼物锦盒,挑眉一笑,“就是这些东西罗。”   “你要做什么?”沈浩边说,又边是下意识地将柳小桃爱吃的都送到柳小桃跟前。   柳小桃眉眼一转,“待会回去的时候,给我卖几个大小不同的鹅毛枕头就行了,记得,大小要不一样的。”   “早就知道小嫂子非常人,果然,这点小事,真是难不倒小嫂子。”崔不归就此就是歇下心来,细细地打开锦盒,打量这里头玻璃种玉镯子,果然是好成色,藏宝斋的东西,都是没得说的好货色。   四人同桌,纵然这孟珍珠千万个不愿意,可是这柳小桃决意如此,崔不归也不是什么恪守礼教的人,相谈甚欢,只是这孟珍珠,受宠若惊间总是有那么些委屈飘忽,眼睛,只是有些迷散地盯着那玻璃种玉镯子。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才是。”崔不归首先是一拱手,崔不归竟然会想着回家的事也是难得,继而沈浩才是想到,这过两天正是这崔不归的胞妹崔安安的生辰,这崔不归再浪荡不羁,可是这崔安安却是疼爱得紧,这,也是巴陵城都知道的事。   不消说,四人分走两路,才是在这湘水楼前分别,没走几步,柳小桃却是猛地拽住沈浩的衣角,眼睛一眨,不走了。   沈浩回头,看不出这丫头打了什么心思,周围都是热闹叫卖的小贩,人流川流不息,生怕这冒冒失失的柳小桃又是出了什么端倪。   下意识的,沈浩又是将柳小桃护在自己身旁,柳小桃却是努了努嘴,朝着背面崔不归和孟珍珠消失的方向望去。   只是这一下,沈浩就是懂了。   “你不会又想拉着我去偷窥吧。”   柳小桃瘪嘴,“这叫什么话,我关心关心好姐妹不可以?”   沈浩略略地点了点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那丫鬟有你这样的好姐妹,还真是可怜。”   柳小桃身子一转,头也不回,只是抛下一句,“你不去我自个去就行了,反正我现在有令牌了,你也管不着我。”   才是走开没有三步,右手却是突然被一道温柔而霸道的立给牵绊住,回头只见沈浩跟了上来,低着头,无可奈何地回了句,“我去。”   幸好,这崔不归和孟珍珠并没有走多远,崔不归打了把折扇潇洒地走在后头,一身紫色华服的衣摆扫着地面,长发如瀑,簪着头发的那根利落简单的玉簪子正是在阳光下翠翠生光,但明眼人却也是一眼就看得出,这根簪子并不多值钱,顶多,也不过是这碎玉做成的次品罢了,也不知道这崔家公子为何会时时戴在头上。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跟在崔不归身旁的孟珍珠一路跟在后头,一直都默不作声,眼看着这崔不归越来越往那人少的城郊走,却是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前头的崔不归去只是摇了摇折扇,并不回答。   孟珍珠似乎想起了什么,怅然道,“公子也是去找那城郊卖豆腐的姑娘?”   豆腐西施?   崔不归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女子,心计太重,本还以为是个普通而淳朴的乡野村姑,可没想到,自己在河边救起这个和情郎偷吃禁果,怀了身孕的女子后,这豆腐西施却是反咬自己一口,将这肚子里的孩子摊在了自己的身上,还有之前的王姑娘,总之,各种各样奇怪的理由,让已经是艳名缠身的自己如今在人们口中更是风流公子无情郎这么个角色。   无所谓,都无所谓,人人笑我,我笑人人,终归,这路是在自己脚下,自己怎么走,和旁人有何关系。   “公子,”孟珍珠总算是提起了勇气,“老爷说了,今晚,要公子回府,吃顿团圆饭呢。”   这一声喊,总算是让这一路往前赶的崔不归回过头来,两人正是走到这一座石拱桥的正中央,底下,是这潺潺的流水,一路东流,汇入湘水。   “珍珠,把手拿来。”崔不归收了扇子,哒哒一响,正是合了这桥洞底下叮叮流水声。   “公子?”孟珍珠虽然不解其深意,却也是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那只常年干活,指尖都起了茧子的左手。   崔不归却是将头一偏,笑道,“珍珠你戴玉镯,都是带在左手的?”   孟珍珠一愣,却是听到崔不归继续笑道,“男左女右,是这个道理吧。”说着,就是直接牵起了孟珍珠的右手,将那方才锦盒里头成色上佳的玻璃种玉手镯套进了孟珍珠瘦瘦的腕上,轻声道了句,“好看。”   孟珍珠唰的一下,脸就是变得犹如落日初阳般的通红,脸颊也是变得滚烫,就似要滴出来那颗颗娇羞般。声音细如蚊响,“公子,珍珠受不起。”   这一声,却是被崔不归听得一清二楚,“无妨,礼尚往来嘛,”说着,崔不归就是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根玉簪,“这是去年生辰,你送我的,那日,只有你记得我的生辰。”   “服侍公子,本就是珍珠的本分,不是,珍珠的意思是,我很开心。”孟珍珠已然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崔不归只是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对着这永不停歇的流水,负手叹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这般的。”   桥上人悠悠叹息,桥洞里,柳小桃和沈浩也是没有闲着,正是在这桥洞的下,从桥洞各自延伸出刚好够一个人的踏足的青石板,柳小桃弯腰站着这青石板上倒是刚好,只是苦了沈浩,一直都是艰难地弯着腰。   “不过才两天的时间,我就和你干了两回这般偷偷摸摸的勾当。”沈浩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是补上一句,“你如何对人家的事都这么好奇?”   柳小桃眼睛瞅着这石桥上,漫不经心地说,“崔安安的事,我的确只是好奇,可是,珍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知道,其实她……。”   面对柳小桃这般欲言又止,沈浩愈发是来了精神,反是笑道,“你那小姐妹怎么了?”   “说了你也不知道,”柳小桃砸吧砸吧嘴唇,有些干涩。   “你那小姐妹喜欢不归?”沈浩微微挪了块地方,不禁的,又是和柳小桃近了些。   柳小桃一惊,就似自己一个藏了好久的秘密轻易地就是被别人发现了一般,“你怎么知道?”   沈浩摇了摇头,看着柳小桃平日里实在是挺聪明的,如何到了这感情上的事,就是一窍不通,比自己都不如,“第一,不归本就是风流倜傥,四处留情,哪个姑娘都喜欢这种,第二,你且看这孟珍珠总是会不自主地靠近,去保护,去心甘情愿地为不归做事,就可以知道了。”   柳小桃不屑地摇了摇头,还是不甘心,“你都是猜出来的,”说罢,又是瞪着小眼不安好心地上下打量着里自己不过一个拳头远的脸庞,笑道,“你如今也是不由自主地靠过来了,也算吗?”   沈浩身子一僵,身子微微向后扬了扬,尴尬地回道,“我这是算作意外。”   柳小桃低着头“哦”了一声,暮色夕阳,正是映得这渠渠流水潋滟生姿,就似这流水里藏了一抔日光,含在里头,亘久不化。   沈浩偏头,就是正对上柳小桃低头露出的脖颈,再往下,是柳小桃眼角的那朵胎记,艳似桃花,在别人的口中,却是丑女的标志。   桥上的人似乎走了,沈浩和柳小桃也无意久留,沈浩在前,又是反身将柳小桃牵上岸,看着路过的行人对着柳小桃眼旁的胎记又有所指点和留意,张口问道,“眼旁的胎记,为何没有像上次我替你画的那样绘成彩绘的模样?”   柳小桃以为这是沈浩怪自己没好好装扮,给他这小侯爷丢了名声,低声回了句,“我画不好,也不会画,没有你们富家公子那般才华横溢。”   沈浩浅浅一笑,无心一句,“你画不好,可以找我啊。”   柳小桃反将就是回了句,“我日日都要出门见人,难不成,日日都来叨扰你吗?”   沈浩身子微微一颤,本能地想回一句,若是替你画一辈子,又有何妨。   这这心思方才冒出个苗头,却是将沈浩自己都吓住了,僵着脸,只是云淡风轻地吐出几个字,“那倒也是。”   035谁在夜里放纸鸢   夜里,梦回清风,浑然间,美梦就已经破碎。   柳小桃忽而脚一蹬,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额头虚汗阵阵,回首,自首皆是无边的黑暗,只有西方那扇半开的云窗透过缕缕月光。   柳小桃擦了把脸,起身扶着窗栏,方才,一梦,真是梦得可怕。   自己梦到了自己三岁那年,一个官差模样的粗汉子在自家桌上甩下三贯铜钱,说,那是自己爹爹牺牲的抚恤金。   之后第二日,娘亲背着厚厚的包袱出了门,自己趴在灶台上,痴痴地看着娘亲,小手一张,还想再次握住娘亲那温软的大手,却是被娘亲无情地摆开,那时自己太小,对于娘亲的记忆似乎永远都只停留在这一幕,可这一幕,已经足以。   后来有人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是从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看了村子里那么多疼儿女的女人,柳小桃也常常幻想,自己的娘亲,过去,也定是很疼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会时常梦到娘亲背着包袱,腰间挂着那三贯铜钱,决然离去,连头都不会的样子,自己想要去握,却是什么都握不住,握住的,只是一缕飘渺,一缕自己的幻想罢了。   开了窗,有些风,柳小桃裹了件厚衣衫坐在这窗前的红木椅上,外头的月色,比这里头的要好许多,也是明亮许多。   映照得柳小桃半张脸庞似梦似幻,月光浮动间,柳小桃原本迷散的眼神却是突然聚焦在一个地方。   是纸鸢,是那只纸鸢,如今,在这个月色极好的夜晚,又是见到了,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只是这只纸鸢飞得有些不稳不直,隔得远,看不清楚细节。   柳小桃一下就是来了精神,抓了见披风就是出了含香水榭,一路朝着这纸鸢的方向大步而行。   走着走着,果真是到了处极为偏僻的院子,院子门口芳草萋萋,树木相互掩映,在这夜里,更是树荫婆娑,沉沉暗暗的。   院子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身影,手上舞着的风筝线和这远处摇摇晃晃的纸鸢,已经十分清楚地告诉了柳小桃,这,就是上次那个在夜里放风筝的人。   凑在一丛冬青后,柳小桃看得八分清楚,这放风筝的,是个姑娘,准确的说,是个很漂亮的姑娘,颀长的身影窈窕生姿,随意挽着的发,随意插的簪子,随意披着的外衣,看似随意,这股子慵懒中,却是流淌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院子空空荡荡的,透着十二分的素雅淳静。   “小姐,我们进屋吧,夜深了。”一个丫鬟模样的捧着件披风候在后面。   这放风筝的人似乎还意犹未尽,却也只是安然地点了点头,反转着手里的线轴,准备收拾东西回屋。   原来莫白还真是把风筝送人了,柳小桃暗地里思忖,可是这丫头喊这姑娘小姐,这侯府里的十几个小姐自己都是在那楼阁上见得差不多了,这里有事哪门子来的小姐。   腿麻了,柳小桃不禁伸手捶了几下,却是刮得这身边的一丛冬青簌簌作响。   “谁?谁在哪里?”这丫鬟耳朵果然是听八方的。   本就无心躲,不仅,无心躲,柳小桃更是有些情不自禁地想认识认识这位夜里放纸鸢的妙人,直耿耿地,柳小桃就是挺直了身子站起来,坦荡荡一句,“是我。”   “你是哪里来的丫鬟”。夜里看人不清楚,这模样,多半是将这一身打扮都极为简单的柳小桃看做了那个房的大丫鬟。   这丫鬟还欲好好训上这柳小桃几句,却是被这姑娘抢先一步阻止道,“茯苓,莫莽撞,这是小弟房里的四姨娘。”   这妙人居然认得自己,柳小桃有些惊讶,偏偏头,“姑娘认得我?”   这姑娘微微浅笑,“岂止是认得,更是常常听小弟提起你。”   这小弟,该是说沈浩了,看着这姑娘一身打扮虽然素雅,可是气度不凡,柳小桃继续问道,“可知姑娘是?”   “我们小姐是侯府的十四小姐。”一旁的丫鬟插话道。   “哦?”柳小桃皱了皱眉,这气质,和上回在楼阁里头见到的如八卦妇人一样的小姐们还真是不一样啊。   “笑话了,“这姑娘一颔首,又是谦虚道,“家中排行第十四,闺名蒹葭,若是小桃姑娘不嫌弃,唤我蒹葭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柳小桃连忙摆手,忽而想到方才的对话,警惕地问道,“你刚才说沈浩经常在你面前提起我,都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我的不好了?”   沈蒹葭捂着小嘴一笑,又是拉着柳小桃进屋坐下,吩咐着方才的婢子倒茶。   “哪里,小弟只说,小桃是个妙人。”   “妙人?”柳小桃十二分不相信地挤了挤眉头,音调也拖得老高。“他晚上还训了我来着。”   “是为了小桃你说,要用鹅毛枕头扮作怀孕的样子,然后在再选个好时候,造成小产假象,然后嫁祸温姨娘的事吧。”沈蒹葭不动神色的说道,又是把一盏刚沏好的龙井推到柳小桃面前。   柳小桃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小姐,颇厉害了,连这些小事都知道。   沈蒹葭似乎看透了柳小桃的心思,颔首道,“你不要紧张,是小弟来告诉我的,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沈浩?沈浩平时做事不是挺严谨的吗,怎么会随便告诉别人自己这些小纠纠,合着出了事,他就可以拍拍屁股推得一干二净,背黑锅的,可就只有自己了。   “他是担心你,”沈蒹葭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却是让柳小桃心头咯噔响了一下,似乎落了什么东西,又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沈浩,担心自己?   “他原话怎么说的?”柳小桃放慢了语气。   沈蒹葭怔了怔,还是原话相告,“他说,他担心你那个脑子太笨,计谋没得逞,伤了自己就不好了。”   果然,柳小桃扶额,这沈浩,对自己的姐姐都不忘好好损一下自己,当真是前世的冤家这世的孽缘啊,孽缘。   “然后说,若是你受伤了,他会很害怕。”沈蒹葭默默地抿了半口水。   “害怕?”柳小桃不懂了。   沈蒹葭叹了口气,怅然道,“自从十年前小弟溺水后,他看似与过去,也没什么变化,可是,心里头,却已经却是把自己和外界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墙,他自己不出去,也不准别人进来,偶尔,只是和我来诉说罢了,可我也知道,我不过是他那堵墙上的一道窗,没有人真的能让他放下所有防备,他自己本就是日日习武,夜里睡觉,枕边还放着匕首。”   “这我知道,”柳小桃点点头,“他用那匕首,险些就是要把我给一刀毙命了。”   沈蒹葭眼神如炬,对着柳小桃道,“他今天还说了一句,那夜把你误人成害他的人,险些伤到你,是他最后悔的事。”   “啊?”柳小桃眼睛睁得大大的,忽然就是不懂了一般。   “你还不懂吗?”沈蒹葭说着,却是没由来的叹了口气,“也是,世人看自己的感情,总是会看得模糊,你且就当我没说吧。”   烛光如豆,灯火暗影,两人没聊多久,东方已经是泛起了鱼肚白,柳小桃的手也已经是瑟瑟发寒,临走,却终究是忍不住,回头追问了句,“若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他不亲口和我说?”   沈蒹葭反笑,“你自己去问他就知道了。”   柳小桃懵了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回了含香水榭,方进了院子,却是发现沈浩早就是在院子里等着了,看着这失踪半夜了的柳小桃总算是回来了,上前,还未等柳小桃开口,就是冷冷的一句,“你昨晚去哪了?”   柳小桃缩缩脖子,辩解道,“我不是昨个晚上出去的,我才出去,那个,散了散步,你不知道,我们渔村都是大早上起来散步的。”   “莫狡辩了,”沈浩敛眉,看着脸色十二分的不好,低声道,“昨晚我来找你,你不在。”   柳小桃这下反是来了底气,“你大半夜的来找我干嘛?”   沈浩干咳了几声,瞟了瞟这在一旁捂着嘴笑得正欢的明月,明月连忙把嘴一闭,沈浩才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昨夜城西发生了命案,死了个书生,下手的人,是个高手,衙门的人说,凶手应该还在巴陵城。”   “所以你担心我?”柳小桃笑道,看着沈浩脸色忽而就是变得如桃花一般的粉红粉红,反是觉得愈发的好玩了。   沈浩眼神微微瞟向其他方向,嘴上却是服了软,吐出一个字,“是。”   柳小桃一笑,心里是别样的开心,追问道,“是不是我受伤了,你会害怕?”   沈浩倏尔顿了顿眼神,盯着柳小桃誓要一个结果的瞳仁看了许久,嘴唇微微一张,情不自禁地回道,“是。”   柳小桃踮踮脚尖,凑在沈浩耳旁,悄声俏皮地问道,“为什嘛?”   沈浩嘴角忽而一抽,看似郑重其事而又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怕你受伤了,找大夫,要花银子。”   036今晚我和你睡   没过两日,就该是这崔家大小姐崔安安的生辰,本该是热热闹闹请个百来十桌的,可却也因为这巴陵城近期的命案,缩减到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罢了。   沈浩,携柳小桃出席,旁人都说,是这侯府的新进的四姨娘会来事,会伺候人,故而得宠,可每每看到柳小桃的真容,那一朵绚烂的桃花胎记,一个个又是哑巴了嘴。   沈浩曾说,要替柳小桃再绘一次,却都被柳小桃严词拒绝,理由说得当当响,用行话翻译过来就是,老娘我就这样,你不服?有本事你来砍我啊。   礼花放了三响,院子里张灯结彩,流光四溢,只因今天,不仅是这崔安安的庆生之宴,更是这崔安安和楚墨订婚之喜。   常年不回家的不归兄这回也是乖乖地听了话回家见客帮忙,孟珍珠自然也是忙前忙后后,纵然这柳小桃已经在这宾客席上坐了半个晚上,也没能见到珍珠几面,听得最多的,反而是这些巴陵城的权贵们对近日的命案喋喋不休的讨论。   “诶,你们可是听说了吗?这死的冯书生,也是这醉花楼的常客呢。”   “瞎说吧你,这一个穷酸书生,怎么会去得起这一掷千金的醉花楼呢?”   “诶诶诶,进不去是进不去,可是人家啊,就爱在这醉花楼底下晃悠,听说,是这流烟姑娘的追随者,痴情得哟。”   “诶,我听说这冯书生曾在镇远候府当过教习,这件事,小侯爷你可是清楚啊?”   沈浩本是一门心思地替柳小桃夹着不远处的一颗好看的龙眼丸子,冷不防地被这么一问,筷子上的丸子就是噗溜一下掉了下去,好在沈浩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正色回了句,“自从知道这冯先生日日流连青楼之地后,父亲也是不准这样的人再进侯府,毕竟,侯府女眷居多。”   柳小桃趴在桌上吃得正欢,口里还含着半口金丝卷,接过沈浩递过来的桂花酥,又是一口。   “你慢些,”沈浩笑道,“跟着像吃了这一次就没下次似的。”   “也许真的没下次呢,”柳小桃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想啊,要是我们的契约满了,你把我一休,这些个名贵菜式,我也只有以后给人端盘子的时候才能看到了。”   沈浩嘴角微微一抽搐,“你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柳小桃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哪里是有的没的,这个,还是很重要的。”   忽而,一阵喝彩声,满桌的公子哥少爷们都是抚掌而赞,眼睛都是朝着这宴席正中间早就备好的一个大红色圆台望去。   刚才柳小桃进来的时候才曾猜想,这中间这么大一个圆台空着,还铺着好看的大红色锦缎,这等下是要上什么大菜的,是烤全羊?还是烤乳猪?如今一看,这圆台的上空突然就是降下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穿着露着肚脐的裹胸,下着一条灯笼似的大腿裤,光着脚,手里端握着一只玫瑰木做的琵琶。   这小脚才是触到这圆台,这满座的宾客就是兴奋的一阵阵高呼,大喊着这女子的名字。   “是曲烟,醉花楼最新进来的姑娘,听说啊,这过一阵花妈妈还要竞拍这曲烟的初夜,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分呢。”   “原来还是个雏儿啊,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各种谈论都有,只是柳小桃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些个公子哥的德行,自己可算是摸透了,这当着人面的时候,总得装出个人样,这混青楼的时候,果断,一个比一个禽兽。   且就看这曲烟明明是蒙着面纱出场,可早就是被这不少公子哥给认了出来,真不知道是这曲烟的肚皮还是酥胸哪块地方写着“我叫曲烟”几个大字,多半,也是这公子哥们都是这风月场的老手,见多了,自然就认得。   柳小桃又是扒拉这沈浩的肩头,“你那个不归兄,为什么要在自己妹妹的生辰上请来这种人,实在是,不合常理啊。”   沈浩捏了颗花生在手里,细细地把红皮一剥,往柳小桃嘴里一塞,“这会,你还是多吃东西少说话比较好。”   “不对啊,”柳小桃一口就是把这酒鬼花生咽了肚子,“之前听说,这醉花楼背后的大东家就是这崔公子,你说,他请曲烟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蓦然,又是攥紧了沈浩的衣角,悄声问道,“是不是,和这前两天的命案有关?”   沈浩捂着拳头尴尬地一咳,还是打了个马虎眼,“你只管好好在我身边就行,你别惹事就万幸了,千万别再去闹事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柳小桃身子一下就是收了回来,一边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圆台上翻转着琵琶犹如耍枪一般绚烂的曲烟,一边是托腮看着众人的表情。   一个个都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似的,那些个酒鬼的眼里,更是透着淫乱不堪的靡靡之色。   曲烟这舞,确实很漂亮,也很特别,反弹琵琶,原地轻旋,不盈一握的小腰上还挂着一串叮叮当当作响的铃铛,随着曲烟扭腰回头的动作也在不断地飞旋,美,真是美,美极了的美。   柳小桃正是看得走了神,后脑勺却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瞪着眼睛回头,还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居然欺负到自己这渔村排名第二,仅次于砍价玉罗刹的柳小桃柳快嘴的头上,却是看到孟珍珠在这侧门后头对自己做手势,示意自己过去。   有什么事,会这么神神秘秘的。   柳小桃方欲脱身,却又是被沈浩一拉。   “做什么去?”沈浩看似十分紧张。   “我,有事。”柳小桃挑了挑眉毛。   “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吧。”沈浩十分自然地回了这么一句,还拍了拍身上之前柳小桃吃东西洒下的半身的碎屑,当真是要起身的样子。   “如厕,”柳小桃猛地拉住沈浩,又是把沈浩拉了下来,一脸痛苦的表情,“人家刚才吃太多了啦,你也要和我一起去?我估计味道不太好的啦。”   沈浩看了看表情已然有些不对劲的柳小桃,却是没有多说,心里也知道,柳小桃这一番怪腔怪调多半也是为了摆脱自己,摆摆手,就是随他去了。   窜到后院,柳小桃就是拉住了早在等候自己的孟珍珠的手,道了声,“珍珠啊,是不是你们少爷把你怎么样了?欺负你了?还是,还是占你便宜了?”   “小桃,你说,你说到哪里去了。”孟珍珠气得脸都红了。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柳小桃连忙就是拉着孟珍珠的手安稳道,“你偷偷摸摸的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孟珍珠歇了口气,才是慢慢说道,“前两天的命案你可听说了?”   柳小桃点点头,却是不知道孟珍珠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件事。   “小桃,我和你说,”孟珍珠说着,又是拉过柳小桃到了一处更加僻静的角落,“正是发生命案的那一晚,我替少爷出门办事,临时经过镇远候府后门,想着要不要顺道进去看看你,却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你们府上的三姨娘提了把剑进去。”   “然后呢?”柳小桃听了,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了。   “然后就不知道了,”孟珍珠说完,又是拉着柳小桃,“小桃,你也知道,如今这巴陵城不安宁,就连今日小姐生辰,公子都是费尽心思请了会武艺的曲烟以献艺为名,保护小姐周全为实来侯府一舞,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们从小玩到大的,虽然这事情也没个准头的,可是一想到,有一个会武艺,甚至,会和这命案有牵连的人和你住在同一个府上,我就是不安心,你说我多管闲事也好,我是憋不住的,一定要告诉你。”   “等等,你是说,那命案和侯府有关?”柳小桃总算是理清了头绪了。   “不是,我是说,和你们侯府的三姨娘袁萋萋就是袁家镖局的那个,可能有些牵连。”孟珍珠再次解释道。   袁萋萋,关中袁家镖局的大小姐,也不知怎么着,就是被沈浩从关中带了回来,然后,就是娶进了门,后来听明月说,这是沈浩一年前去关中办事,遇到这袁萋萋摆擂台比武招亲,江湖儿女嘛,有些血性很正常,连嫁个人都是你必须要打赢的标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以后若是这袁萋萋要实行家庭暴力,男方不至于落于下风。   据明月的小八卦所说,袁萋萋当时是一人当关,万夫皆倒,总之,比了三天,愣是没有一个男子打得过她。   正是这袁老镖头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就此嫁不出的时候,袁萋萋放出狠话,一时间就是把这天下所有的男儿骂了个遍,当时小侯爷正是办事路过这擂台,亦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一听了,就不高兴了,侧手提了把随从的大刀,一个飞身,跃上台上,大刀一挥,一躲,三下五除二地,就是夺了袁萋萋手上的长剑,满堂喝彩,何等为男儿争气。   袁老镖头这个兴奋得啊,当即就是要招沈浩为女婿,也不管沈浩所说的,不过是为普天下的男儿来争口气的解释,你推我让,一旁的袁萋萋见着自己就似没人要的旧衣服,当即就是要抹脖子自尽,无奈,沈浩只要把这年轻不懂事惹下的祸害娶进了家门。   明月说的时候,那叫一个生动,一旁听着的柳小桃都是自叹,这明月,不去闹事摆摊子说书都是可惜了,可只待问上这么一句,“那为何听这下人说,小侯爷从来没有进过她的院子?他俩闹矛盾了?”   明月哑然,只说再去打探。   等着明月再送来准确情报的期间,自己就是被沈浩以美食诱惑之来参加了这所谓的庆生宴。   回了侯府,沈浩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是对柳小桃突然离席的事只字未提,一同绕着抄手游廊回去,路上只是吩咐着柳小桃夜里睡觉关好门窗之类的话。   柳小桃看似无心地拨弄着廊边的野草,突然就是回头,对着沈浩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今天晚上我要和你睡。”   037你的手,别乱动   沈浩一下就是木住了,张张口,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什么,”柳小桃瘪瘪嘴,“我不管,反正今天晚上,我要和你呆在一个房里,你要是不肯,让莫白来我院子里也可以。”   柳小桃的算盘是这样的,且不管这孟珍珠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可是这府里留着个时时拿着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姨娘着实是有些可怕,坊间还听说,这冯书生死的时候是极为惨烈,不禁脸都被划花了,心脏都被人挑了出来,放在一旁点了油灯的桌上,那油灯的火星子,还时不时的飞溅出来,这等变态的杀人手法,自己一想到都是极害怕的。   而这小侯爷会武,况且还是这侯府的半个主人,和他在一起,最是安全,而莫白呢,武艺也是了得的,随意和他俩其中一人在一起,怎么着都比自己独处安全。   恩,没错,就是这样,柳小桃想着想着,又是一副低沉地点了点头。   沈浩在一旁看了,却是从头酥麻到了脚,和自己睡?这是打什么主意?   初冬了,明德院东墙的红梅已经含着苞骨朵,房里方熄了灯,灯芯还撩着徐徐青烟,挥迷出一个好看的纹腾。   “你别乱动行不行。”琅琅一声女声,带着将睡未睡的慵懒。   “我冷。”   “冷也不要乱动,我本来都快睡着了。”柳小桃翻了个身,将脸朝床对墙的那一面埋进去。   “合着睡地上的不是你是吧,”沈浩挑了挑眉,站在窗前,冷风一吹,瑟瑟发抖,伸手就是把窗户关上了,“我动动,关个窗而已。”   柳小桃掀了掀被子,呢喃了一声,“老爹,给我留个窝头,我饿。”   沈浩手突然一怔,搭在窗扣上的手一缩,俯身趴在床头,看着柳小桃踹床踹得被子都乱成一团,伸手想要替柳小桃掖被子,柳小桃却是翻身一抓,抓着沈浩的手腕,把脸一贴,又是呢喃一句,“老爹,你啥时候买了个暖炉?老暖和了。”   眼前的柳小桃就似一只怕冷的初生小兽,贴在沈浩的手掌上,一副满足的样子,全然不像平日里的嘴不饶人的侯府四姨娘。   沈浩看了看床上的柳小桃,又是看了看自己打在床下的地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柳小桃提出与自己睡同一屋的时候,自己没有不喜,没有生气,反而,却是糊里糊涂地就是让柳小桃进了自己的屋子,睡了自己的床,甚至,还把自己这个东道主赶到了地上打地铺。   蓦然想到大家每每提及这崔安安如何乖张的时候,楚墨都会敛眉一笑,摇摇头,说那么一句,也许安安就是他的劫。   恍然一下,沈浩见得手掌又是被柳小桃握得紧了些,不禁释怀地一笑,如今,自己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了。   “老爹,我怕,珍珠说,侯府里有个杀人犯。”   “谁?”沈浩下意识地一问。   柳小桃翻腾了下身子,横板着占了大半的床铺,却是沉沉睡去,再没了声响。   第二日,柴嬷嬷也是早早地带着小丫鬟们送了早饭来,看着两人各自梳妆起床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趁着柳小桃迷迷糊糊任由着丫鬟们替自己洗漱的时候,拉过沈浩,脸色有些尴尬,还是开口劝道,“小侯爷,这个,奴婢也知道小侯爷和四姨娘浓情蜜意,感情深厚,可这柳姨娘毕竟是有了身孕的人,小侯爷,这近个,实在是不方便,小侯爷,你还是多忍忍吧。”   这一番话,真是说的沈浩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回头看了看这昨夜占了床还说了一夜梦话的柳小桃,咬咬牙,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柴嬷嬷是这侯府老夫人放在自己身边照看自己的老人了,自己多少都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别的不说,只怕这柴嬷嬷会到这老夫人面前八卦说道,这柴嬷嬷怎么说,且就怎么做吧。   “行,”柴嬷嬷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就让杨大夫进来了。”   “什么杨大夫?”沈浩蹙眉问道。   “小侯爷,你别又是忘了,昨个不是说好了吗,请了这巴陵城顶尖的老大夫给四姨娘把脉啊,也好安安胎。”   忘了?沈浩揉了揉眉头,却是偏头淡定地回道,“柴嬷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柴嬷嬷一愣。   “这杨大夫的医术是没得说的,可是,这据我所知,这杨大夫擅长的骨科,咳咳,不是我说啊,柴嬷嬷,你也是侯府的老人了,你怎么着,也得请个擅长妇科千金的人来吧。”沈浩说的是一板一眼的。   “不是,小侯爷,昨个明明是您说的,要老奴去请这杨……。”   “柴嬷嬷,”沈浩咽了半口茶,“这小桃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胡乱找个骨科大夫来看呢,定是你听错了,听错了。”   “可老奴明明……。”柴嬷嬷憋着嘴,十分委屈,自己年纪是大了,可也没有到这话都听不清楚的地步吧。   “罢了罢了,柴嬷嬷,”沈浩大气地挥了挥手,“下去吧,过两日,你再去把橘子洲那一位姓连的大夫请来,那位连大夫擅长妇科千金,定不会错的。”   主子发话了,柴嬷嬷能有什么好说的,只得点了点头,又是带领这一众小丫鬟下去了。   沈浩这才是放下了心,端了碗这热乎乎的梨花粥就是准备入口,却是听得这柳小桃一声怪腔怪调的称赞,“小侯爷就是小侯爷啊,这拖延时间的本事,真是厉害。”   沈浩眼皮子都没抬,拌着不温不火的口气慢慢说来,“对啊,哪像你,半夜睡觉都让人不得安宁。”   “瞎说,”柳小桃连忙反驳,嘴里含着半块芙蓉糕说话都有些辛苦,“我睡觉,和我家老爹比起来,可安静了。”   “是吗?”沈浩吹了吹这有些烫人的梨花粥。   柳小桃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趴在沈浩桌边就是问,“我昨个,是不是说梦话了?”   沈浩把粥一放,眼睛一闭,点了点头。   “说了什么了?”柳小桃继续追问。   沈浩放下手里才举起的筷子,这是屋外是莫白沉稳的一声,“小侯爷,有事禀报。”   “进来。”沈浩松懒的一声,又是对柳小桃耸了耸肩,意思是,你看,这可不是我不想说的。   “小侯爷,前几日的命案出了些头绪了,”莫白拱手道,“那书生醒了。”   “醒了?”柳小桃一下就是跌了半边身子,“不是说那人脸都被画花了,心都被人挑了出来了吗?”   “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沈浩顿道,又是示意莫白继续说下去。   “其实柳姨娘方才说的也没错,那书生确实是被人毒打了一顿,脸也被画花了,加上一介书生,身子骨本来就弱,当场昏死了过去,看了那一滩的血,常人都以为这必死无疑,没想到,送到这衙门仵作手上不过半日,就是醒了过来,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这几日正是好好养着,今早,这知府也是派了人来说,这冯书生已经清醒过来了。”   “这冯书生清醒过来了,为什么要派人来通知你呢?”柳小桃斜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沈浩。   沈浩挥挥手就是让莫白下去,看着柳小桃的眼神,本来不想多解释,又想到昨日这小桃同学半夜说的梦话,既然这小桃同学都知道些末节,沈浩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才是对着柳小桃说道,“命案发生后,他们在那书生的身旁找到了一枝风玉簪子,这支簪子,是袁萋萋的。”   果然有猫腻,柳小桃一边是期待这这命案能够快点理出些眉头来,但是没有想到过,这命案真的会和侯府扯上关系,若真是这袁萋萋干的,这知府挺多也不过是在这审案子前和沈浩通个气,打个招呼,那杜侯爷还在这巴陵城呢,这若是要让那杜侯爷抓到了把柄,这可就不仅仅是一桩命案那么简单了。   镇远候侯府的姨娘险些杀了人,这若是传了出去,败的,可就不仅是这袁萋萋的名声了。   “关键就是要看这冯书生会怎么说了。”沈浩蹙眉,低吟了一句。   “真的是袁萋萋下的手?”柳小桃歪着头。   沈浩没有说话,只是合了衣衫,又是吩咐着婢子给柳小桃准备件厚些的狐裘大衣,即刻就是带着莫白匆匆出了门。   柳小桃站在门口,看着沈浩匆匆离去的背影,独独一件夹袄显得沈浩的背影愈发的单薄。   手指尖发着凉,柳小桃唤过明月,问道,“袁姨娘住在哪个院子里?”   “昌明阁。”明月低头答道,又是问道,“姨娘问这个做什么?”   “行,我们就去这昌明阁。”柳小桃下了决心了。   “诶,姨娘,”明月阻止道,“这袁姨娘脾气可古怪了,从来不见外人。”   “不见外人?”柳小桃挑了挑眉,“那她见什么人?”   “嗯,”明月略一思忖,才是回道,“和袁姨娘相交的人真的不多,不过,听说这袁姨娘身边服侍的丫鬟们说,每日申时三刻,这袁姨娘都会去城南一家小茶馆喝茶,而且,一坐就是坐到黄昏后。”   “行,”柳小桃一笑,“我们今个,就去那小茶馆。”   038老板娘三十一枝花   “烧饼哦,烧饼……。”街上的小贩正是推着小推车吆喝着嗓子,柳小桃照例蒙了块面纱坐在一个临街的位置,细细打量着这小茶馆。   茶馆不大,大堂里也就摆着七张方桌,今个正是茶馆比较热闹的时候,各个桌上都是坐满了人,像柳小桃这样点了一大桌的点心茶水慢慢悠闲地打发时间的人也不在少数。   茶馆老板娘是个半披散着头发的娇艳女子,方才听这店小二说这老板娘都已经过了三十岁,难怪,在这犹如十八的容颜上就是多了那么一抹风情。   这里的常客都唤这老板娘做茗心,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柳小桃却也是学会了这一招,看了看外头越来越西的日头,柳小桃又是扯开嗓子高喊了声,“茗心姐。”   “哎哟,来了。”老板娘说着就是掀了这竹帘过来身来,“哟,柳姑娘还没走呢。”   出来混的自然是要小心为上,柳小桃没有轻易地透露出自己的姓名和这侯府四姨娘的身份,只说自己姓柳,是从这外地来这巴陵城寻亲的。   柳小桃笑吟吟地抚了抚自己的面纱,对着茗心伸手一指,“茗心姐,我看那对面窗户的那位姑娘有些眼熟,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茗心看似随意地扫了扫那对面端坐的袁萋萋,笑道,“柳姑娘果然是外地人,那位客人啊,是我们巴陵城镇远候侯府的小侯爷房里的三姨娘,不过,这三姨娘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柳姑娘怎么会看得眼熟呢?”   “哦,这个啊,”柳小桃随手斟了杯茶,又是邀请了茗心坐下,“我在关中见过。”   “关中?”这茶馆老板娘茗心似乎来了兴趣。   “是啊,关中袁家镖局的大小姐,一年前,比武招亲,打擂台,那场面可是热闹着呢,整整三天,没有一人能敌得过她。”柳小桃边说,边是用茶盏掩着自己的半张脸,一边观察着茗心的反应。   茗心只是轻轻一笑,放下这方才干活一直卷起来的袖子,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柳小桃点了点头,这眼神又是时不时地扫向对面那桌一直望向窗外的袁萋萋,剑眉如锋,眼似桃杏,在柔情似水之间还参杂着恰到好处的英气,果然是江湖儿女,全然不似这只会绣花弄月的闺阁女子那般娇娇弱弱。   心里正是赞许间,却是见得这袁萋萋往着窗外,看着看着忽而起身就是要走,柳小桃一时着急,连忙就是拉着明月去结账。   “柳姑娘急着走?”茗心忽而将身子一拦。   “突然有急事。”柳小桃编了个不是很理想的借口。   “走这边,柳姑娘。”茗心突然将柳小桃往这内堂一拉,指了指这绛红色的帘子,说道,“从这里走,穿过后院的后门,就是直接奔到大街上了,快得很。”   柳小桃没多想,只是留下明月呆在这大堂里头付账,自个就是直接撒丫子往里头奔去。   一个开阔的后院,看似也没什么特别的,柳小桃正是心急火燎地找这出去的后门在哪里,刷刷两声,再一回头,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就是贴在了自己的脖颈旁。   眼前的,正是这目光犀利,寒光颤颤的袁萋萋。   袁萋萋冷冷一喝,“我早就认出你来了,你是那沈浩新娶进来的姨娘,别以为,你蒙了个面纱,我向来也不出我那院子,我就当真是个不食烟火的傻子。”   柳小桃心里虽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是,这种情况下,却更是需要冷静,只是心寒,原来自己扮了那么久的装扮,却早就是被这袁萋萋识破,果然是江湖儿女啊,江湖儿女。   可是,这样也未必不好,至少现在,这袁萋萋知道自己的身份,定然不会下手杀了自己,自己的身份和名号都在哪,纵然她和沈浩从来也没有夫妻之实和夫妻之情,可是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既然这样,柳小桃心里又是多了几分底气,蓦然想到那引自己来的茗心,“你猜得真准,只是,我倒是没想到,这茶楼的老板娘,居然,和你是一伙的。”   “哼,茗心是我师姐,你说,她是会帮你这个坐了一下午点了一桌子点心的饿鬼,还是帮我呢?”袁萋萋似乎很有把握。   可是这话语刚落,这背后就是扬扬响起一声斥责,“萋萋,你又在做什么?”   “师姐,”袁萋萋回头见着是这茗心来了,手脚却是突然一抖,激动起来,“师姐,你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反正,反正我已经杀了冯生了,我也要死了,倒不如,再多拖一条命去。”   望着袁萋萋眼里的杀气,柳小桃有些始料未及,一开始是抱着这袁萋萋既然没有真的杀了那冯书生,这样算来,也不至于要和自己拼了命,可如今看来,这袁萋萋当真还不知道这冯生已经清醒的消息,多半,也是信了这坊间的流言蜚语,果然,这八卦的力量是无穷大的。   “冯生没有死。”柳小桃大声一喝。   于此同时,这茗心也是麻利地翻身一夺,就是夺走了袁萋萋手里的长剑。   “萋萋,你冷静一点,你素来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如何,遇到那冯生后,第一次,你离家出走,第二次,竟然还想在我这茶馆里杀人吗?”   茗心的话果然是很有用,一出口,这袁萋萋亦是一怔,还保持着握剑姿势的手也是无力地垂下,双目无神,只是低声问了句,“冯生他,当真没死吗?”   “恩,”柳小桃点了点头。   “那我立马去杀了他。”袁萋萋突然抬头,眼眶通红。   袁萋萋方欲转身,旋即,却是直挺挺地倒下,只见得茗心捏了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怔怔的站在袁萋萋倒下的身子的旁边,末了,将银针一收,叹了句,“师妹,你莫怪我,我不能再让你走弯路了。”   帮忙扶着袁萋萋进了屋,茗心才是拉着柳小桃出来,在这院子里简单的沏了壶茶,推了一盏到柳小桃面前,继而,才是慢慢地说起了过去的那些事。   “师妹和我一直同在丹霞山上习武,偶尔下山,她与那冯生结识,两人就是定下了终生,后来,武艺学成,师妹的爹爹,也就是这袁家镖局的袁镖头接了师妹回去,说是要给师妹安排婚事。”   “师妹脾气倔,不喜欢自家爹爹要自己嫁的知府家的庶子,自个说是要比武招亲摆出擂台,然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师妹一个人,在擂台上守了三天,无人能敌,后来,我才知道,她之前,就已经给冯生写了封信,大概是说,让冯生来参加擂台。”   “冯生是个文弱书生,论起琴棋书画来倒还好,这若是论起拳脚功夫,哪里是师妹的对手,后来,我猜,这冯生当时也是被师妹独守擂台三天的事吓怕了,据打更的老张说,只看到冯生在擂台的第三天就是逃出了我们那座小城。”   “哼,真是可笑,男人啊,追你的时候,就是甜言蜜语,百般奉承,这若是当真论起婚嫁,却是胆小得很,冯生真傻,若是他来了,师妹定会故意让他,冯生,是唯一一个可以赢师妹的人,可是,他却逃了。”   “之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师妹得知冯生逃走,在擂台上大骂男人无情无义,镇远候侯府小侯爷路过,切磋下,师妹输了,然后,就嫁了过来。”   茗心说完,又是茗了口茶,摇了摇头,一年前,一个是松山派女弟子,一个是游学的书生,可是这一年后,一个却成了侯府姨娘,一个成了落魄的三流教习,如何不惹人感叹。   柳小桃瞅了瞅这房里还昏睡着的袁萋萋,难怪,难怪这袁萋萋也不喜欢理会沈浩,沈浩亦由着袁萋萋清清冷冷的样子。   “所以,袁萋萋这次在巴陵城遇到了冯生,就是一时气急,伤了他?”柳小桃试探性地问道。   茗心手一顿,才是对着柳小桃道,“柳姑娘,哦不,或者,我也应该叫你柳姨娘,我知道,本来,这些私事我不应该和你多说,可是,我和你说的目的就是,这么多年了,终究是冯生那小子欠了萋萋的,我承认萋萋下手是没个轻重的,可你想想萋萋这些年受的苦,也该是了了吧。”   茗心到底,还是护着自己师妹的,又是一副江湖气息极浓的解释,江湖人,自然是恩怨一笔勾销恩怨了就互不相欠了,可是却忘了,这还有衙门在,这衙门只管用棍棒打人,从来不管用情伤人,这么一来,问题倒是有些棘手了。   跟着沈浩久了,柳小桃似乎也沾染了些沈浩的脾气,只是点了点头,还是坦白道,“很难说,毕竟,如今冯生人还在衙门里头,若是这要查起来,袁萋萋定是难逃此劫。”   “那该如何?”茗心蹙了蹙眉头。   柳小桃思忖了片刻,却是突然一笑,对着茗心道,“不知道茗心姐的轻功如何?”   茗心略一踌躇,摸不清柳小桃问这个问题的目的,但还是如实答道,“我在松山派,练的就是身法轻功。”   “那太好了,”柳小桃喜上眉梢,心里有了主意,低声对着茗心吩咐道,“那就还劳茗心姐姐晚上替我去衙门送趟信。”   039对簿公堂   明月执笔,柳小桃口述,最后由茗心夜里送信,离开这间小茶馆的时候,袁萋萋还昏迷不醒,柳小桃临时找了辆马车,从侯府的后门把她给送了回去,而自个,才是回这了这含香水榭,就见到沈浩早就是等在了院子里。   “你去哪了?”这是沈浩转头看着提着油纸包欢喜进院子的柳小桃的第一句话。   柳小桃缩缩脖子,举着手里的油纸包道,“去买烤鸭了,”末了,又是连忙补充上一句,“是你们双木堂的,咳咳,我现在,可是老顾客了。”   沈浩的脸色却是欢喜不起来,侧身正对着柳小桃,正色问道,“我是说,你和谁呆在一起?”   柳小桃哑然,张着嘴,却不说话,沈浩一步步逼近,近到离着柳小桃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才是低着头,看着柳小桃额前的刘海,道,“你去找袁萋萋了,是不是?”   柳小桃突然就是抬起脑袋,一脸正色豁出去了,“是,我是去找她了,怎么样?我不像某些人,一时意气,就去打个擂台,把人家娶进家门,然后就不管不顾,让人家孤独终老的。”   “你是在怪我?”沈浩挑了挑眉,似乎没有想到柳小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没有,”柳小桃说完,又是赌气地背过身子。   沈浩坚持,“明明是。”   “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柳小桃孤傲地晃了晃脑袋,“像我们这种乡野村人哪里敢和您镇远候侯府小侯爷作对啊,开玩笑吧呢您。”   “恩,”沈浩满意地点了点头,“嘴皮子依旧不饶人,说明,好着呢,”看着柳小桃欲恼的样子,又是连忙摆摆手,继续解释道,“你不知道,若是我不娶她,按照她们那的风俗,她是嫁不了别人的,得守一辈子的活寡。”   “合着她嫁给你就不是在守活寡了?”柳小桃眼睛一斜,饱含着无限的鄙视,这沈浩娶了人家又不疼人家,这和活寡有什么区别,说来说去,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守罢了。   沈浩抬起的手颓颓地放下,适时莫白又急匆匆的来禀报。   “小侯爷,杜申明果然借题发挥,开始闹事了。”   听到杜申明这个名字,柳小桃心头猛地一颤,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莫白又一拱手,道,“今早那冯生在衙门里头才醒,晌午杜申明就派了讼师入了衙门,大抵,是怂恿冯生告袁姨娘一状,状纸都写好了。”   沈浩听了,眉头骤然凝重起来,抚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点了点头,“果然是有备而来。”   “我们该怎么办?”柳小桃下意识地就是扯了扯沈浩的衣角。   这一招类似于小兽撒娇的做法让沈浩很是受用,安慰地拍了拍柳小桃的肩头,又是叹了口气道,“很难说,毕竟,于律法而言,情理二字,只讲理不讲情,与情上说,确实是这冯生亏欠了萋萋,可是于理上说,就算知府不判袁萋萋杀人未遂,那也是个恶意行凶,何况,既然那杜老头都参与进来了,明显,是不肯善终了。”   “我有个疑问。”柳小桃抓耳挠腮地,十分不解。   “你说。”沈浩宠溺地对着柳小桃一笑,就差伸手去刮刮柳小桃小巧的鼻尖尖了。   “那杜侯爷和咱们老侯爷到底是怎么结下梁子的?”   沈浩昂昂头,看了看这黄昏如残血般的夕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爹还是京城的一个小官,后来,因为举报了杜申明在朝担任户部侍郎一职的舅舅贪污受贿,直接导致杜申明的舅舅凌迟处死,后来,杜申明的娘亲忧郁成疾,郁郁而终,自己也被罚免除了科举的资格,十年寒窗苦读都化作泡影,直到北方战乱,杜申明弃文从武,参军立功而归,才是有了现在的侯爷的位置。”   “啧啧啧,”柳小桃边摇着头感慨道,“老侯爷真是不简单啊,害人家舅舅凌迟,娘亲病死,断了人家仕途,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我听着,你应该不是在夸赞人吧。”   “真聪明,”柳小桃一把勾搭上沈浩宽厚的肩膀,鬼灵精地一笑,“不过,还是没有我聪明。”   沈浩眼里似含了一弯春水一般浩荡,似乎懂了半分,“你又有主意了?”   “有是有了,”柳小桃狡黠地一笑,搓了搓手掌心,“不过呢,你得再允许我出府一回。”   “不行,现在是多事之秋。”   “那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这个可以有。”   十二月初八,一个寒意瑟瑟的日子,早上,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晌午,都不得停歇,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雪籽,衙门口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多半,是这时至年关忙里偷闲来看热闹的百姓,哄攘着,拥挤着。   知府大人惊堂木一拍,才是镇住了这喧闹的人群,还是审案。   今天的案子可是不简单,自己可是拖了好久才敢开审,冯书生状告侯府三姨娘仗剑行凶,杀人未遂,这若是放到从前,自己自然是跟着这侯爷走,打发了那穷书生就了事了。   可是偏偏,这开国候杜申明却是参与了进来,这送来了巴陵城第一讼师严青书不说,还端的送来了不少吃食,一副就是要维持人间正义的样子。   一边是镇远候,一边是开国候。   难办,这事,当真是难办。   “带犯人。”知府大人虽然做足了样子,话里却依旧带着心虚。   说话间,袁萋萋双臂被两个衙差箍着带了上来,依旧是绣裙长摆,头插金钗,一副姨娘的样子,看来,并没有受多少委屈。   知府大人又是瞟了瞟底下坐在椅子上依旧虚弱的冯生,干咳了两声,谨慎小心地按照常规一套流水线下来。   适时,便是这讼师严青书发话,“大人,上个月十五子时左右,袁氏手持长剑,私闯民宅,对书生冯生,恶意行凶,杀人未遂,最后逃窜,此乃铮铮事实,还请大人做主啊。”   袁萋萋是个火爆性子,当即就是怒道,“纯属胡言乱语,我伤他没错,可是,可是事实不是这样。”   “诶,袁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严青书一下又是抓住了把柄,“公堂之上,大人最大,大人还没发话说你可以说话,你怎么可以擅自辩驳呢?再说,刚才你已经说了,你确实伤了冯生,那,就是承认你恶意行凶了?”   “我,我没有……。”袁萋萋又是大声喊道。   “诶,袁氏,你方才说有现在又说没有,怎么,你想玩吃了吐?”严青书说话丝毫不留情,一招一招的都是逼得十分紧凑,根本就让人没有喘息之机。   人群里,有人在骚动,柳小桃隐在人群里,只是急切地等着某人,看着这公堂上直白的袁萋萋被这城府颇深口才不俗的严青书咄咄逼人的架势气得毫无章法,心里更是急起来了,在这样下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输定了。   “来了,来了。”远处,是莫白对着柳小桃招手,手里捏着一枝成色不差的玉簪子,这,就是柳小桃要的东西。   “小侯爷呢?”柳小桃满意地接过玉簪子,又是问道这满头大汗的莫白。   莫白大喘了一口气,“别提了,主子为了替你拿到这枝玉簪子,沦陷了。”   “无妨无妨,沦陷在美人窝里,多少人求之不得啊,”柳小桃捏紧了簪子,凑在这维持秩序的栅栏外就是喊道,“严讼师此言差矣。”   清脆的一声惊堂木响。   “何人在此喧哗?”   柳小桃毫不惧场地踱步向前,规规矩矩行了个怎么也挑不出错的礼,才是道,“妾身柳氏,有话要说。”   “来者何人?”知府大人扯着嗓子喊道。   柳小桃不禁就是摸了把冷汗,再次道,“妾身,柳氏。”说着,就是故意晃悠着手上的玉簪子,径直到了堂前,正对着严青书,丝毫不服输,带着一股倔强,“严讼师,我有话问你。”   “尽管说。”严青书摇了摇纸扇,胸有成竹,根本没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柳小桃放在眼里。   “还请严讼师将方才状告袁萋萋的罪行再说一遍。”   原来不过如此,柳小桃这一问,让严青书的信心再次爆棚,身子一扬,只道,“上个月十五临近子时,袁氏手持长剑,私闯民宅,对书生冯生,恶意行凶,杀人未遂,最后逃窜,此乃……。”   “等等,”柳小桃突然伸手打断了严青书的话,挑眉道,“严讼师,你方才说是子时,可是律法规定,每到戌时百姓若无令牌,就不可到处游荡行走,请问,到底是谁看到了袁萋萋提剑闯民宅呢?”   “这,”严青书折扇一打,毫不气馁,“既然是这样,袁萋萋夜间出行,还改加一条违背律法中戌时闭门不出的罪行。”   “此言差矣,”柳小桃走到袁萋萋身边,伸手安抚着袁萋萋,拍了拍袁萋萋的肩头,扬声道,“袁萋萋作为侯府姨娘,身上有小侯爷特赐的出行令牌,倒是袁讼师你之前带上来的那个自称夜里回家的酒楼小二,犯了律法,按理,当杖责二十。”   040和你辩到底   “荒谬!荒诞!荒唐!”严青书过去打官司哪一回不是唱着独角戏,一路说到尾,一张玲珑妙口,死的也可以说成活的,黑的也给说成白的,如今却被这小丫头倒打了一招。   “严讼师又错了。”柳小桃紧追不舍,“这堂上最大的,可是知府大人,严讼师怎么可以逾矩,妄自对妾身的话下断言呢?”   严青书不甘,还要再多说几句,知府大人终于是忍不住,捂手干咳了几声,“柳氏说得有些道理。”   “大人,”严青书重整战袍,厉色道,“这妇人不过寥寥数语,一切,还有待商讨啊。”   “好,”柳小桃干脆利落地抢白道,“我就和你商讨商讨,就算袁萋萋那时真的出了侯府,去了这冯书生的家里,可是你说的恶意行凶,杀人未遂,哪里来的证据?”   “哼,证据?”严青书眼里愈发闪着杀气,对着一旁还缠着纱布的冯生一指,“这冯生满身的伤就是证据。”   “哦,是吗?”柳小桃眉眼一转,看似不经意地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子,凑到鼻青脸肿的冯生前,张口问道,“这是不是袁萋萋下的手,是不是,应该问问这冯生本人呢?”   “冯生,你说。”严青书一也是跟着凑到了冯生面前,边是眨眼暗示着,要知道,这面上自己是替这冯生打官司,可是这实际上,自己可是在替开国候杜申明做事,是由不得半点马虎的。   “冯生,你好好说。”相比严青书的恶语相向,柳小桃的温言温语则是显得愈发的温婉,甚至直接取下头上的簪子开始把玩起来。   这根簪子,冯生心头猛地一颤,果然,自己果然没认错,是流烟的,这是流烟的,记得那是自己第七次见到流烟,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流烟,那一日,素颜轻挽发,慵懒之态,胜过了平日多少红妆艳抹,头上的那根玉簪,正是插得恰到好处。   “这是奴家的家传之物,虽然不过是平庸货色,对于奴家来说,却是珍贵无比,将来,奴家只想将这只簪子交予给奴家未来的心上人,日日,缠着他替我挽发画眉。”   “小生一直期望可以成为这个人。”   “是吗?好啊,你替我赎身好了。”   “如若能换得流烟的自由身,小生倾家荡产都愿意。”   “好啊,不多,你一次性拿五千两出来,我就跟你走了,不然,你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多么无奈的话啊,多么无私的感情,每每回想起流烟故作嫌弃的样子将自己拒之门外,冯生心里总是会泛起一层层的波澜,继而又是愈发的坚定,流烟是爱自己的,是深深地爱着自己的。   而如今,这支玉簪子却是在这柳氏手上,自己自从上次去醉花楼被赶出来后,就许久没能见到流烟,此番,这柳氏故意显露这根簪子,莫非,流烟在她的手上。   看着冯生由青转白由白转黑的脸,柳小桃心里又是多了几分把握,起先随着沈浩隔着窗户探望这冯生的时候,自己一眼就认出了这冯生就是那日委托自己带香囊给流烟的痴情公子。   只可惜,这痴情公子不仅痴情,还很自恋,总是以为这流烟和自己的两厢情愿,却是被这万恶的世俗棒打鸳鸯,想到这,柳小桃就是忍不住地捂嘴而笑。   “你笑什么?”严青书打起了精神,生怕这柳小桃会有什么小动作。   “没什么,”柳小桃侧首对着冯生,旋旋发声,“冯生,你,要老实说。”   “冯生,老实说,不怕。”严青书亦是没有放松警惕。   “我……,”冯生惴惴开口,一闭眼,坦然道,“伤我的,不是袁氏。”   严青书一听,脸色骤变,一把扑向这冯生,“冯生,你可要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不可能,你做伪证,你做伪证,大人,冯生当堂做伪证,其心不古啊。”   严青书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猛地就是扑倒这这公堂下,拼命地磕头。   柳小桃掩嘴一笑,盈盈然道,“严讼师,你别弄错了,这冯生可是请了你来状告袁氏的,有你这么冤枉苦主的吗?”   堂下你争我往,知府大人一听脑袋嗡嗡,烦躁不安,一拍惊堂木,“够了,本官还做在堂上,你们都当本官是泥塑的吗?”   “不敢。”严青书和柳小桃同时拱手道。   “冯生,你可确定这伤你的,当真不是这袁氏?”知府大人身子半仰,靠在这梨木椅背上,心里满满琢磨着来龙去脉,这开国候点名是要这袁氏好看的,本是胜券在握的事,可这冯生却是突然翻供,难办,真是难办啊。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点假话,草民这一身伤,是因为草民为情所伤,在家中妄图自尽,是袁姨娘路过,救了草民一命。”冯生将头深深滴埋下,既然撒了谎,就是要撒到底。   如此一来,被告成了好人,原告成了正人,而这严讼师和知府大人,俨然就是沦为了两个办事不利的手下。   “押后再审。”知府大人怒而收工不干的缘由,柳小桃自然也是懂得,摇了摇手里的玉簪子,这押后再审,只要冯生坚持原话,谅这胸无半点墨的知府大人也审不出什么。   “别担心,”柳小桃扶起来一直跪在地上的袁萋萋,安慰道,“我们已经赢了,有我和小侯爷在,他们在闹不出什么风波的。”   袁萋萋怔怔地点了点头,眼睛却依旧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冯生,眸里各种隐忍和不舍的交织,都是全然落在了柳小桃的眼里,真是女儿多痴情,男儿皆薄幸。   “别看了,”柳小桃低声提醒道,“他若是对你还有一丝牵挂,就不会仅仅见了这流烟的一支玉簪子就翻供的。”   按理,袁萋萋作为待审之人,是不能轻易出衙门的,柳小桃塞了三两银子给这管事的,权当让人家好好照顾袁萋萋的辛苦费。   出了衙门,已经是黄昏时刻,远远地日头像一个发光的大橘子挂在山头,明月早是在外头候着,旁边,站着的是一脸黑线的沈浩。   柳小桃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深吸一口气,才是堆满的笑蹭到沈浩身旁,笑嘻嘻地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哼,”沈浩阴着脸,扭头不理柳小桃。   “诶呀呀,”柳小桃捏着沈浩的衣角,“别生气嘛,你看,今个你虽然没有亲自出场,可是,也是很有贡献的,若不是你去流烟那使美男计,那根簪子怎么会拿到手,那冯书生又怎么会那么快就翻供呢?”   余晖正是映衬着沈浩轮廓分明的下颌,见得沈浩喉结隐忍地一动,转头带着怒气对着柳小桃道,“你见过哪个妻子会愿意把丈夫往青楼里头骗的?我说过,我不喜欢流烟,也更不想见到她。”   “可是,”柳小桃低着头戳着手指,眼睛忽而蹭亮蹭亮的道,“第一,我不是你妻子,充其量,就是个侧室罢了,第二,我就连这个侧室都是假的,你忘了,咱俩是定了契约的。”   “你……。”沈浩猛地一抬手,却又是无奈地放下,柳小桃说得没有错,一个字都没有错。   “算了,莫白,我们回去。”沈浩拂袖,那声音低沉得似受了冤屈的小媳妇,让柳小桃颇为不习惯的皱了皱眉头。   看着沈浩衣袂翩翩离去的背影,柳小桃始终有些良心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偏头凑在明月耳边,小声问道,“他貌似生气了,我该怎么做?”   明月亦是托腮思忖了好一会,严肃而又认真地回道,“姨娘,按照你常看的戏本子里头,你应该哭着追过去,扑在小侯爷脚下大喊‘夫君啊’。”   柳小桃一怔,扭头就走,摆摆手,“还是算了吧。”   猛地转身,却是突兀地撞上一人,柳小桃从对方的怀里捂着脑袋挣脱出来,还未回神,又听到头顶上传来软绵绵的一句,“柳恩人,真的是你啊。”   龚本寿?   柳小桃揉了揉脑门,看着眼前依旧穿着白花花的一身的龚本寿,偏头不解,这小子不是回徐州去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柳恩人,”龚本寿浅浅一笑,醉人的梨涡陷得刚好,又是眼汪汪地揉捏着衣角,小声道,“柳恩人,一个月前不辞而别,是家父来的书信里说家里出了变故,只是没想到,我一回家才知道,一切,不过都是家父为了哄我回来耍的把戏,这不,我安顿好后,又是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   “额?”柳小桃语气一滞。   “只是,”龚本寿瘪了瘪小嘴,“只是此番,我是特意来迎娶恩人你的,没想到,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恩人已经做了镇远候侯府小侯爷的妾室了。”   龚本寿说完,柳小桃心头猛地一颤,迎娶?尴尬地笑笑,只是回道,“这个,是误会,是误会。”   “什么意思?难道,恩人和那小侯爷还没成婚?”龚本寿一袭白衣裳随着语气愈发的激烈也是振振而舞。   柳小桃哑然,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旁的明月却是看不下去了,腰一叉,踏步上前道,“哪的话,我家姨娘都有了身孕了,你可别瞎说。”   龚本寿面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只是上前抓着柳小桃的手,“恩人,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我早些回来,你是不是就不会嫁给那小侯爷了?”   041我家主子是公主   “龚公子,我也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一直坚持我就是救你的恩人呢?”   “时间,地点,都对啊,何况,我确实记得,救我的是个女子,”龚本寿点点头,又是认真地回想起来,“我记得,是恩人你,一柄长剑,长发高束,英姿飒飒,大声一喝,那帮匪徒就似丧家犬一样慌张逃命,恩人那日的风采,让我铭记于心,越回想,心中的思念就是愈长,恩人,你可明白我的心?”   柳小桃干涩涩地把自己的手从龚本寿手里一抽,试探了一句,“这个,龚公子啊,我想,你可能,额,认错恩人了。”   “怎么可能?”龚本寿万般的不信。   柳小桃耸耸肩,和明月相视一眼,各自无语。   渺渺长空,却是突然传来琅琅一声,“他,的确是认错人了。”   “谁?”柳小桃下意识地拉着明月和龚本寿往墙角一靠,这是沈浩教她的,若是遇到危险,躲在墙角就好,三面受敌,总比四面楚歌得好。   就在柳小桃严格按照沈浩的逃命指南躲好了的时候,头上却是响起一声清晰又略带讽刺的回答,“奉我家主子之命,特地前来寻龚本寿龚公子你的。”   说罢,这墙头上的人就是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柳小桃眯眼一看,哟,真是个清秀的小姑娘,漂亮,漂亮得很啊。   “咳咳,”柳小桃理了理嗓子,“你家主子又是谁?”   这小姑娘不屑地咂咂嘴,往怀里一掏,亮出一个黄澄澄的金牌,扬声道,“我家主子,乃是当朝的第八个公主,靖公主。”   当朝皇帝儿子不多,倒是生了一窝女儿,从第一个排下来,正好一打,唯独这排行第八的靖公主,行为独树一帜,自小爱武,就是在这公主府也是日日舞刀弄枪,心中自是揣着一颗行侠仗义,匡扶正道的心,一年更是有八个月不在这京中的公主府里。   如今在这巴陵城碰到靖公主的丫鬟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为何会特意来寻龚本寿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天香阁,巴陵城湘水畔最有情调的一间茶楼,明明是寒风瑟瑟的时节,二楼东头的雅座却是大开了三面的窗户,一人高束墨发,临窗而立,半晌不动,只待这身后的婢女轻声提醒,“公主,您要找的人找来了。”   窗边的女子这才是略一偏头,清高而孤傲的回了句,“恩,下去吧。”   说话间,门口已经是站了两个看着安安分分动都不敢动的“贵客”,龚本寿在前,柳小桃紧跟其后。   “怎么来了两个人?本宫只要找那个叫龚本寿的。”窗口的人悠悠然回过身子,和柳小桃预料得不同的是,这公主不似那王孙贵胄锦衣玉带,华冠生辉,反而,只是一袭鹅黄衣裳,素发简约地束成一股,可是这眉眼里,也是森森透着厉色精光,让人轻视不得。   “我,我是他家丫鬟。”柳小桃来的路上已经是特意放下了自己的贵妇髻,加上这小鼻子小眼,看着,依旧有一副没吃饱饭的丫鬟模样。   “丫鬟?”靖公主扬了扬声调,忽而厉声道,“一个丫鬟也敢在主子没发话的情况下插嘴,掌嘴!”   “等等,”龚本寿皱眉一喝,拦身护在柳小桃身前,“久闻靖公主也是知理明义的人,一个小丫鬟而已,靖公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龚本寿说着,又是侧首看了看身后亦是蹙起眉头来的柳小桃,在自己心里,这人是自己的恩人,更是自己出了囚笼一般的龚家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这次舍命愿陪自己前来的好姑娘,从道义,从情感上讲,自己都不能让她出事。   龚本寿护柳小桃护得越紧,这靖公主的眉头就是越簇,反手一指,“可是,她是你身边的女人,本宫不喜欢。”   “啊?”龚本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忘了,你可是答应要娶本宫过门的。”靖公主说完,脸就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个透,没想到,这在擂台上叱咤风云的当朝公主,竟然也有这般羞色。   “我……你……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靖公主偷偷瞟了眼这抓耳挠腮苦苦冥想的龚本寿,眼里忽而厉色一闪,就是上前拽起龚本寿的衣领,“你想不认账?”   “我……我认账……,”龚本寿惊慌失措地答道,“可是……可是……。”   “那就好,”靖公主忽而又是嫣然一笑,“本宫找人算过了,五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到时候,你就和本宫回京成婚吧。”   “不……不可以啊,”龚本寿脚一软,就似要跪下,幸而柳小桃及时地上前一搀,都说这男儿膝下有黄金,看着龚本寿的样子,真是为了自己的贞操连黄金都不要了。   “为何不可以?你当日说要娶本宫,如今却有不肯和我回京,本宫认定了你,你却不要本宫……。”   “不是这样!这个,小民何时说要娶你,公主殿下,我和你素未谋面,您就高抬贵手,放过小民我吧。”   龚本寿这一声声乞求得哀婉,却一针针地扎在了靖公主的心尖尖上,高抬贵手?这人竟然说让自己高抬贵手,只为了求……   “放肆,”一边的婢女终究是忍不住,怒向这一脸悲恸的龚本寿,“一个月前公主在金鹗山救你的时候,你明明拽着公主的手,说是公主救了你一命,你定生死相依,如今,却就赖账了。”   “无艳,住嘴”,靖公主回头,一声冷喝,又是正色看着龚本寿,“让他走,本宫堂堂一国公主,不愁无夫,人家都踩在本宫脸上了,还要多留吗?”   龚本寿一脸的惊诧,心中满是不相信,救自己的不是……   “这个,龚公子啊,我想,你可能,额,认错恩人了。”柳恩人,哦不,柳姑娘的话尚回荡在耳畔,不断地讽刺自己不过是个人都分不清的傻瓜,可是……   龚本寿猛然抬头,不顾这身怀武艺的婢子的拖拽,挣扎着要确认,“你是,那日在金鹗山救我的是你?可是,怎么可能,你是一国公主,你为何要平白冒死救我,我记得,你还被砍伤了左臂,是不是?”   “公子。”柳小桃适时地扶住神情有些激动的龚本寿,却是被这叫无艳的婢子巧劲一赶,就是赶出了房门,梨花木的房门猛地一关,瞬间,就是将这房里房外隔成了两个世界,里头的靖公主心思如何自己猜不到,柳小桃只知道,这身边的龚本寿不知什么时候,眼角已然淌下两滴清泪。   “龚公子,你怎么了?”柳小桃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她”,龚本寿忽而恍然道,“是她,好多年没见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她是公主呢?”   “什么呀,”柳小桃强颜笑道,“你别多想,许是这八爪鱼公主认错了人,拿你撒气来着。”   龚本寿继续怔怔然,灵魂都似被放空了一般,不喜不悲,柳小桃看着吓人,连忙就是拖着龚本寿出了这茶楼,大门口,明月已经是苦苦等了好久。   “回去吧,”柳小桃拉了拉龚本寿的衣角。   “姨娘要带这位公子一起?”明月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然怎样,”柳小桃耸了耸肩,“龚公子在巴陵城无亲无故的,况且,你看看他这般神神颠颠的模样,哪里放心让他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柳小桃拉着龚本寿,本还想寻个轿夫,自己倒不要紧,就怕这富家公子龚本寿这般失了魂魄,再在这路上有什么闪失。   “姨娘,别等了,前个街头人都挤做一团了,别说轿夫了,就连单个人过都难。”明月喘着气,从前头刚探完路回来,又是抹了把汗。   “前头在做什么?庙会吗?这么热闹。”柳小桃看了看夜色将近的天色,心里开始有些焦急了,自己一开始本来就和这沈浩闹了写矛盾,今个还要带这这拖油瓶回府,若是再加上一个晚归的罪行,这小侯爷不知道为怎样整死自己。   “不是,”明月小脸依旧通红,“是咱们侯府的温姨娘,如今,在十字街口发给乞丐贫民放过冬衣物,派送粥米粗粮呢。”   赈济贫民?送被褥送粗粮?   柳小桃噌地涌上脑海的一个反应就是,这温碧仪又在搞什么鬼。   看着龚本寿那张白花花的小脸蛋好容易回了写血色,柳小桃心一横,就是直接往那人群涌动的十字街口迈开步子,“走,明月,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她在搞什么鬼”。   三人才是走近,就是听到这温碧仪的贴身丫鬟环儿卖力地喊道,“来来来,大家别急,人人都有,我们温姨娘大发善心,人人都有暖衣,人人都有粮食。”   “姨娘,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回去吧,别是动了你肚子里的胎气。”明月看着柳小桃愈发阴沉的脸,小心提议道。   回去?   柳小桃可不是个临阵退缩的主,腰一叉,就是准备直接上了这十八级台阶,却是在人群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看着十分落魄,在人群里躲躲闪闪,只为多领写米粮。   甚至不惜拖着一瘸一拐的左腿弯腰去捡人家落在地上的米粒,他瘸了,满实窟窿的裤腿上还结着深红色的血痂,这是新伤。   这个人是……冯生?   042传说中的人格分裂?   “明月,把那个人带过来。”   “是。”   不一会儿,这方才落魄的瘸子就是被明月领到了这远离人群的一棵柳树下,底下站着等的,正是柳小桃。   “当真是你。”柳小桃端详了这张尽是血污的脸许久,总算是确定下来,此人,当真是这早上还素面安好坐在衙门里头作证的冯生。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柳小桃追问道。   这冯生却是不领情地执拗地偏过头。   明月在一旁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我们姨娘问你话呢。”   “哼,”这冯生阴沉地,只是冷冷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你在怪我,”柳小桃将披散的发自然地拂到一遍,“你在怪我用流烟的簪子要挟你,让你做假证,便宜了那个明明伤你在先的臭婆娘袁萋萋,如今又因为得罪了开国候杜申明,没有让他如愿以偿,拿萋萋的事好好拿捏拿捏镇远候侯府,由来让你被一段毒打,落得今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甚至,连过去还敢偷偷瞄一眼的流烟姑娘,今个,你都是再没有脸面去见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柳小桃一口气说得不带喘的,说罢,只是昂头看着这将眼睛埋在凌乱污糟的头发下的冯生,他刚才颤了一颤,自己看的很清楚,果然,还都是被自己说中了。   “你想听我说最后一句吗?”柳小桃慢悠悠地说道。   冯生微微抬起浑浊的眼,迷离间,盯着柳小桃清亮无比的眸。   “告诉你,”柳小桃盈盈发声道,“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冯生猛地一怔。   “既然知府大人都将你秘密毒打了,明日,这衙门的判决也该是会出来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求小侯爷放袁萋萋出府,她的家乡有弃妇不能回乡的习俗,也只能让她改个名字,一切从头再来了,你耽误了她作为一个女子最美好的时光,”柳小桃又是盯了这冯生已经瘸了的左腿看了许久,“一条左腿的代价,真是,太便宜你了。”   柳小桃说完,挥袖欲离去,却是突然被这冯生的脏手一拉,“留步。”   “你的脏手拿开,别把我们家姨娘衣裳弄脏了。”明月一把打开冯生脏兮兮的手,怒道。   “明月,”柳小桃示意明月不必慌张,又是看向冯生,“你还想做什么?”   “我……我……我还想见流烟最后一面。”冯生喑哑的嗓子闷闷作响。   “无药可救。”柳小桃拂袖,没有丝毫的犹豫,拉着龚本寿和明月就是匆匆离去。   “姨娘,你不会,真的想帮那瘸子吧。”路上,明月忍不住,又是多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柳小桃立马驳回,逗了逗眉眼道,“你看看我这一脸尖酸刻薄样,怎么可能会帮那负心人?”说着说着,语气又是渐渐低下来,“再说了,我今个惹府里的沈大爷生气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混过去呢。”   说话间,两抬软轿就是将柳小桃和龚本寿送到了镇远候侯府门口,柳小桃一脸担忧地看着侯府门口两只喜庆的红灯笼,却是有些瑟瑟不敢进去。   “不怕姨娘,大家都看得出侯爷最疼你了,来,明月搀你进去。”   将龚本寿暂且安排在了自己的含香水榭的偏房,柳小桃又是一路低着头进了明德院,看着里头书房的灯火正是亮的璀璨,贴着房门又是敲了好久的门,这小侯爷,该不会真是为了自己把他骗进流烟那生气了吧。   “小侯爷?”柳小桃压着嗓子,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唤道。   无人应答。   “夫君?”柳小桃换了个称谓。   里头依旧安静。   “小心肝……。”柳小桃拖了个长音,本着恶心都把你恶心出来的原则,肆无忌惮地挥洒着那浑然天成的撒娇口音。   “你在做什么?”忽而,一声阴冷冷的嗓音就是在柳小桃身后响起,这声音,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柳小桃脸一僵,就似在寒冬腊月一般透心的凉,身子也似着了魔一般不敢动弹。   “我……。”柳小桃手指尖在僵在门扣上,一个“我”字还拖得老长。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沈浩从柳小桃身后绕到跟前,努力地用最平静的话语问道。   “去逛了逛,对了,我今个还在街口看到温姨娘在施粥送被褥呢,你可知道?”   沈浩捏了捏发酸的鼻梁,“知道,温碧仪每到这寒冬腊月天寒之际都会这样。”   “哟,你还是娶了个好媳妇嘛,”柳小桃得瑟的一笑。   沈浩斜眼瞟了眼将话题成功岔开的柳小桃,开门拉着柳小桃进了屋,坐下沏了杯热茶给柳小桃,又是问道,“你之前不是问我,那温碧仪有什么猫腻吗?我如今就告诉你。”   “嗯嗯。”柳小桃连忙搬了个小板凳在坐好。   “其实,这事我也是才知道,是前几天,一个从西域来的游方道士告诉我的,这世上,有一种病,叫做分神症。”   “什么意思?”   “嗯,这样说吧,比如看温碧仪,她平日里呢,就是慈悲温良,贤淑大方,可是,一旦她受到什么刺激,行为就会十分乖张,判若两人,等她恢复了呢,又会全然忘了自己做过的那些荒唐事。”   “还有这种病。”柳小桃点点头,恍然大悟,难怪,这温姨娘看上去,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温良中透着一股犀利,怪瘆人的。   沈浩看着柳小桃略做思考的认真样,忽而又是狡黠地一笑,贴在柳小桃耳边,坏笑说道,“所以啊,把她赶出府的任务,可是愈发艰巨了,契约尚未成功,小桃仍需努力。”   柳小桃脸一黑,又是伸手给自己倒了半盏茶,一口闷了,“合着你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当活靶子。”   沈浩悠然昂头,“谁叫你今早把我骗去了流烟那。”   “小气鬼。”柳小桃一撅嘴,站起身来,又是想到些什么,把头上的玉簪子一扒拉下来,往这小圆桌上一放,“这是那流烟的簪子,你可得负责还给她。”   “诶,”沈浩忽然唤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柳小桃,看着柳小桃背对着自己停住,却是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尴尬地搓了搓手,忽而道,“那个,你院子里的龚本寿的伙食费,可得从你的月例里头扣。”   就为了这个?柳小桃心里一堵,头也没回地回了句,“知道啦!”   看着柳小桃决然离开的背影,沈浩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空空的,镂空香炉里头的香气依旧如游龙般慢慢缠绕挥散,许久,沈浩却都只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门外一直候着的莫白冷不防地突然来了句,“主子,您吃醋的水平真心不怎么样。”   “莫白,”沈浩幽幽地回了句,“你这个月的工钱,别拿了。”   回了含香水榭,柳小桃一进屋就是直接想掀了被子好好睡一觉,谁知道,这一屁股才坐到床上,就是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诶哟,痛死我了。”   床上居然有人。   柳小桃猛地一回身,掀开被子一看,这躺在床上的,居然是明月。   见着是自己主子回来了,明月立马、眼泪就是上来了,抱着柳小桃就是咿咿呀呀地诉起苦来,“姨娘,姨娘可算是回来了,方才老夫人派身边的嬷嬷送补药过来,我只好窝在被子里装你,差一点就瞒不过了。”   “补药?”柳小桃扶起明月。   “是啊,就是安胎的药,”明月连忙趿了鞋子下了床,“那嬷嬷说了,日后姨娘的安胎药,都从老夫人房里拿,老夫人房里的菟丝子、川贝母、厚朴都是府里最好的。”   什么?安胎药?   柳小桃下意识地摸了摸瘪瘪的小腹,干涩涩的一笑,正巧,这肚子又是适时地咕噜噜地叫唤了起来,柳小桃也是突然想到,今天除了早上塞了两个芙蓉包,这中午和晚上,可都是什么都没吃呢。   “姨娘饿了吧,今天肯定是忙坏了,明月给您做好吃的去,做您最爱吃的烧鸡怎么样?”明月说着,就是搂起袖子准备出门。   “算了算了,”柳小桃泄气地一叹,方才那小侯爷不是说了嘛,这龚本寿在侯府里的开支得从自己的账上出,烧鸡什么的,自己定是吃不上了,虽然明天自己也定是要把这暂时安置在自己院子的龚本寿安排到其他厢房去,可是这小侯爷的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自己这钱,定是得出了,还想着偷偷攒点钱,等出了侯府,给老爹把那王寡妇给娶了,如今一看,存钱大业遥遥无期啊。   柳小桃仰面往这大床上一躺,任凭这肚子春雷一般的咕噜噜地叫个不停,适时间,这门口又是响起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柳姨娘?柳姨娘可是睡下了?”   这是柴嬷嬷的声音,柳小桃示意明月去开门,自己则是往这被窝里头一窝,耳朵却放得尖尖的。   “诶,是柴嬷嬷啊,这么晚了,我家姨娘都歇下了,柴嬷嬷可有什么要紧事?”   “诶诶诶,不要紧不要紧,”这是柴嬷嬷的声音,“你看,这些吃食都是小侯爷命老奴送来的,说是这柳姨娘今个逛街逛累了,肚子饿了,留作宵夜,可是,这柳姨娘都睡了……,”柴嬷嬷这话是越说越无奈,出门前主子可是交代了,自己一定得把东西留下,人才能回来的,如今可怎的好。   043打架不打脸,日后好相见   “无妨无妨,”明月笑嘻嘻地回道,“柴嬷嬷大晚上的送东西来,岂有不收下的道理,我留着了,等着姨娘半夜里饿了可以吃。”   “诶,诶,好。”   看着这柴嬷嬷欢天喜地地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明月也是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对着这合衣出了屏风的柳小桃一笑,“看啊,姨娘,小侯爷多关心您,知道您今个累了,大晚上还让小厨房做了好些吃的,哇,你看,都是姨娘您爱吃的。”   明月说着,又是一字排开,翡翠莲子羹,水晶虾仁饺,芙蓉丸子,糯米糕,都是些极爽口的清淡小食,晚上吃了,也不会不消化。   “恩,还不错,”柳小桃夹起一个芙蓉丸子一口、含在嘴里,恩,味道果然不错,一吃就知道一定是天香阁的水平,嘴上虽然满足了,可柳小桃心中却是腹诽道,这小侯爷,该不会是怕我饿死了,没人替他赶姨娘了吧。   “来,姨娘,多吃些。”明月不住地替柳小桃夹菜。   柳小桃含着半口的水晶虾饺含糊道,“龚公子睡了吗?要不喊他一起来。”   “睡了,”明月连忙答道,“只是,这龚公子一回来就有些神神叨叨的,一直念着‘小疙瘩’三个字,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小疙瘩?”柳小桃放下筷子,略做思忖道,想到在天香阁里,靖公主和龚本寿见面的场景,柳小桃挠了挠头,只怕,这是和靖公主有关。   第二日一大早,柳小桃还想着如何去寻个借口让这侯府留下这无家可归的龚本寿,起床却被明月告知,这小侯爷早就是以故友来访的名义,把龚本寿龚公子安排在了最好的一间院子里头,还派了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去伺候。   如今柳小桃和明月两人正是在这游廊里逛得悠哉,时至冬日,这游廊上头原本开得极为茂盛的紫藤花也只剩下蜿蜒盘桓的藤蔓,枯死的颜色,有些煞风景。   柳小桃拐过回廊,不一会儿,就是走到了这龚本寿的院子里头。   “龚公子,你在做什么?”   柳小桃一进门就看见这龚本寿一脸怅然的站在这院子里的小池塘边,身子努力地往前倾着,池水虽然不深,可是积了年久的淤泥,厚厚的一层,人若是掉下去,也是极难脱身。   “龚公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明月也是跟着上前猛地箍着龚本寿的手臂。   龚本寿被两人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急的直跺脚,只喊了声,“行了行了,我不过是看看而已,没想过要寻死。”   柳小桃蓦地一松,挑眉道,“那你大清早的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龚本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到了十几年前的事,唉,要是那天,我没把靖公主骗上房梁害得她在房顶饿了三天,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恨我,她说要嫁给我,就是要变相的折磨我。”   “什么?”柳小桃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瞪大了眼,原来,这龚本寿小时候和这靖公主还有这段,额,这段孽缘啊。   “你别笑啊,”龚本寿略显尴尬地低下了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我……我也不想的。”   “好好好,我不笑,你说,你慢慢说。”   偶尔有寒鸦落在院子里光秃秃的枝桠上,“嘎嘎嘎”地叫唤得极为欢脱,院子里东头的几株白梅也开得正是时候。   屋檐下,龚本寿和柳小桃促膝而谈。   “那天,爹爹只说,府上会来两位京中贵客,其中一个,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小丫头,那丫头,当时生了满脸的水痘,脸上疙疙瘩瘩,坑坑洼洼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喊她‘小疙瘩’,她脾气大,还颇爱武,整日缠着我不放,就连先生教习功课的时候,她也要来捣乱,我不依,她就发脾气,砸了我好些砚台笔墨。”   “恩,”柳小桃点点头,“像靖公主的脾气。”   “后来,”龚本寿接着说道,“后来我实在嫌她烦,就自己伪造了一本轻功秘籍给她,把她带到我们龚家最高的一处房梁,等她拿着我的秘籍爬上去的时候,我就……。”   “你就……?”柳小桃挑了挑眉。   “咳咳,我就偷偷把梯子给撤了,然后,她就在上头饿了三天,我也算清静了三天,虽然之后,我也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柳小桃一愣,又是忍不住地大笑起来,拍龚本寿的肩膀,笑道,“原来,徐州米庄家的公子,竟然也会有这般插科打诨的时候,不一般啊。”   龚本寿垂着头,方想回话,本该候在院子外头的明月突然就是踏着碎步跑了进来,边跑边嚷道,“姨娘,不好了,刚才常福告诉我,在海燕园,莫白和一个女人打起来了。”   一个女人?柳小桃下意识地就是联系到了靖公主的身上来,不对,靖公主有令牌,要进侯府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怕,这镇远候知道公主驾到,八抬大轿抬还来不及呢。   可是……   “是靖公主,”龚本寿想都没多想,就是提起衣摆冲了出去。   明月猛地一颤,连忙就是拉着柳小桃,着急地说道,“不会真的是公主吧,这要是莫白伤了公主,镇远候侯府可就完了。”   柳小桃安慰地拍了拍明月的肩头,“放心,应该不是,靖公主到底是千金之躯,不会胡乱来的,走,我们也去看看。”   海燕园,东侧,千鲤池,湖面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今天,是个阴沉沉的天,天空灰蒙蒙地,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未知的变数。   湖面的石拱桥上,已经有两个人各自持着兵器胶着开战,莫白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杖刑用的粗木棍子,在手里舞得瑟瑟生风。   对手那人一手一把双月弯刀,虽然武器和身形都略显娇小,可是也有了灵活敏捷的特点,闪闪躲躲,神出鬼没一般一招接着一招。   柳小桃躲在离着石桥有二十来米的柱子后头,细细看着,总觉得这手持双月弯刀的女人似乎在那见过,龚本寿几次欲上前,却都是被明月和柳小桃生生拦住。   “你疯了,这是打架诶,不是打马吊。”柳小桃恨铁不成钢的教育道。   “不是,你看,”龚本寿遥手一指,指着那稍处下风的女子,“你不记得了?她可是靖公主的贴身婢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靖公主是不会放过我的。”   经过龚本寿的提醒,柳小桃果然有了些印象,是昨天要离去是抓着龚本寿骂的泼辣小辣椒。   再回眼,眼看就要分出胜负了,看来,这打架的确是个体力活,一场下来,这已经红着脸,微喘气的小辣椒就是败在了眼睛淡定得眨都不眨一下的莫白手下。   小辣椒被莫白一根长棍自肩后一挑,两只手被反箍在琵琶骨后,动弹不得。   听说,这莫白的武艺还是沈浩亲自教习的,看来,这沈浩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说,你个小贼混入侯府什么目的?”莫白声音中正,不偏一丝一毫。   “哼,小贼?”这小辣椒不屑道,“我奉我家主子之命,特地来请府上的龚本寿龚公子前去一聚,哪里成小贼了,你还不放开我?”   这小辣椒越挣扎,莫白反而更是疑心,此女子功夫不差,若是轻易松开了,岂不是放虎归山,好在这小辣椒的双刀已经坠地,手上没有武器,也酿不成什么大祸。   “你再不放开,我可就不客气了。”这小辣椒眼里闪过一丝丝的厉光,手腕一转。   莫白恐防有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小辣椒却并未出手,只是一眼就盯着朱红主子后头的柳小桃,大喊了一声,“你,我认得。”   柳小桃脖子一缩,却不知这小辣椒想要做什么,只见这小辣椒手一抬,蹭蹭蹭,三根银针就是齐齐地射在了这柱子前,立柳小桃只差咫尺。   “和我家主子抢男人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小辣椒信誓旦旦,却是猛地被莫白击晕,柳小桃本还没有大碍,只是心跳有些慌乱,冷不防地,身旁却是一声惊恐的呼声,一个人影就是被这刚才小辣椒三根银针飞矢而来的寒风吓到,身子一斜,就是朝着湖里栽进去。   “环儿,你们谁来救救环儿啊。”说话的,是温碧仪,刚才自己不过是和丫鬟环儿恰巧经过,这遇见小辣椒和莫白开打不说,放想着息事了,赶紧从这是非之地离开,才走到这回廊柱子边,就是被这三根银针撩了眼,环儿胆小,扑腾扑腾着,半截身子就是在了水里,只有手扒拉着岸边的浮草挣扎。   柳小桃看着慌张失措的温碧仪,那眼里的担心不是假的,对一个丫鬟的性命安危都会如此在乎,柳小桃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受了刺激后,会变成怎样的恶魔,上回在观景楼里和她不过是初次交手,此人依旧深不可测。   柳小桃神思还在畅游星空,丝毫没有反应发现,自己站的位置正是这湖畔,脚下猛地就是来了一阵力道,生生地,就是将柳小桃一下拽到了水里。   044贵!贵!就是贵!   柳小桃沉了半身,肩上又是落水的环儿紧紧不放的手,柳小桃也是从洞庭湖里混迹出来的凫水好手,最清楚,这人在落水的时候,哪里还会管能抓不能抓,一根稻草,都会被当做救命的浮板抓牢不放。   两人交缠,环儿亦是死死抓着柳小桃的胳膊,不肯放手,柳小桃也只听到岸上人声起伏,有尖叫,有呼救。   柳小桃却并不慌,只是猛地将头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已经足够自己摆脱环儿游到岸上,渔家女儿的名号,可不是白喊的。   “人呢?”一声中厚的男声在岸上响起,话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在水里呢。”   扑通一声,似有人也跳了下来,如今凉水刺骨,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柳小桃忽然做了一个决定,她渐渐放弃了拨开环儿手的打算,只是任由着环儿拖拽着自己。   冰水袭骨,凉似针扎,尤其是在柳小桃静止下来,一动不动的时候,这种滋味,更是难受,冻得人,都没有知觉了一般。   隐约间,柳小桃只是感觉到有一只温暖而又与人心安的手臂揽过自己的腰,那一瞬间,自己心里倏尔就是安心了。   再醒来时,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簇绛紫色,再揉揉眼,柳小桃才察觉到,自己,是睡在一张温暖宽大的床上,头顶是绛紫色的帷盖,昏昏暗暗的色调,衬着半边的橘黄。   这到底是夕阳还是朝阳?   柳小桃揉了揉脑袋,侧脸看着右手边的屏风,似乎体力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你醒了?”屏风对面,幽幽地传来一声温润的男声。   “小侯爷?是你?”   “嗯。”   适时,门口又是丫鬟来通报,“小侯爷,药煎好了。”   “先喝药吧。”沈浩接过门外丫鬟手里的药碗,走到床边,只手扶起面色依旧有些惨白的柳小桃,“刚熬好的。”   柳小桃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偏头不喝,只是问道,“刚才,救我的人是你?”   沈浩嘴角不知为何微微地一抽,喉结一动,只是阴冷冷地说道,“不是,是崔不归。”   “哈?”   沈浩又替柳小桃吹凉了些汤药,低头来了句,“我小时候溺过水,此后,就再也不敢碰水了。”说着,又是将这药碗递到柳小桃嘴边。   柳小桃的心不知为何,倏尔就是凉了半截,反手一摆,就是掩着被子躺下,懒懒地来了句,“不喝。”   沈浩依旧是不变声不变色的把药碗放下,“我放在这,你待会记得喝。”   柳小桃好气没气的吐出一个“嗯”就是再次用被子捂着头,心里突然好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何种感觉,好吧,自己也是承认,这崔不归比沈浩帅气,比沈浩温柔,比沈浩好说话,还比沈浩大方,所以说,被崔不归救也是件桃花大开的好事。   可是……   柳小桃忽而就是觉得胸闷气短,心里堵得慌,猛地一掀开被子,准备趿了鞋子出去,却发现沈浩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坐在床头。   “你……你……你在做什么?”柳小桃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哦,”沈浩看似不经意地瞟了眼柳小桃,“我估摸着,你应该不会乖乖喝药,所以守在这里。”   “是吗?”柳小桃一下,心里又是暖了起来。   沈浩点点头,淡淡然道,“毕竟,这里头放了上好的白参,贵。”   “你……。”柳小桃小脸蹭地变得通红,她懂了,沈浩擅长的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伸手,端药,柳小桃昂着脖子一饮而尽,把嘴一抹,头一偏,不理沈浩。   看着沈浩亲自收拾了药碗准备端出去,柳小桃却是突然想到些什么,拉着沈浩的衣角,连忙道,“正事,我有正事和你说。”   “哦?”   “孩子啊,”柳小桃掀开被褥,指了指自己平坦坦的小腹,又是暗示道,“刚好可以借机说孩子没了,这样就可以省了以后的麻烦了。”   “哦,”沈浩继续用一种喑哑的声音回道,“我已经处理了,环儿以害你流产的名义赶出了侯府,温碧仪也算是少了个帮手,一箭双雕,这,也就是你故意沉在水里的目的吧,我记得,渔村的人,个个可都是凫水的好手。”   柳小桃刚喝完药,嘴里还都是弥留的苦涩,巴巴嘴,没有直接回答沈浩的问题,反而瞪着灵气逼人的大眼睛,瘪瘪嘴问道,“那个,有糖没?”   “没有,”沈浩果断回道,也不打算继续纠缠,端起药碗,走到屏风后头,才是悠悠回了句,“你就忍着苦吧,算是对你的惩罚。”   今天怎么像个冰面人似的,柳小桃暗自腹诽道,这药煎得极浓,虽然也是极有效果,缓缓的,柳小桃就是觉得全身都热乎起来了,加上这蚕丝被褥捂着,一下子,就是一股血气上涌般的燥热。   “好热啊,”柳小桃难受极了,扯了扯领口,四顾看到这门窗都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索性趿了鞋子,起身想去开这床前的一扇窗户。   才开了个小口,一股清冽的凉风就是灌了进来,柳小桃双手合着窗边挥毫一半的将窗户一大打开,猛地,却是被窗口站着沈浩给吓到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还没走啊。”柳小桃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药刚喝下去,会有暖体发汗的效果,”沈浩手里依旧捧着药碗,看来,是出来后就一直等着,“我猜,你这种毛躁性子的,肯定会图一时的痛快开窗吹风的,回去好好躺着,裹好被子,再着凉了,我就不给你买药喝了。”   “哦,”柳小桃垂着脑袋,就似那秋打的茄子,又安安分分地爬回了床上。   沈浩轻手轻脚地关上了窗,窗户合上的那一刻,却不知为何,心里忽而涌上一股似春水缠绵的暖意,下意识地,抿嘴一笑。   廊外,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飘摇的小雪,庭院里,已然是积了薄薄的一层,脚踩就化,沈浩捧着药碗,一身绣着金边的白色里衬,外头裹着件暖和的狐裘披风,迎雪漫步,嘴角依旧浮着满足的笑意,那一刻,似乎毕生的温柔都融汇在了嘴角。   出了角门,沈浩终于松了久久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心一松,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声牵扯神经的咳嗽声,自己终究还是没有从那场溺水中摆脱出来,即便自己再小心,还是呛进了好几口水,冰凉水入肺,只怕自己也得去开几服药才是。   “啧啧啧,这还是我那自小怕水的沈兄弟吗?为了我小嫂子,奋不顾身地往湖里跳,到头来,还把这份功劳推到了我的身上,啧啧啧。”墙角边,崔不归一身倜傥,靠着墙,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浩咳上咳下的。   沈浩脸一黑,调理好气息,对着崔不归道,“喊你来是送白参的,不是来偷听的。”   “诶,怎么,”见着沈浩着急的样子,崔不归却是愈发胆大,拍了拍沈浩的肩膀,只道,“那正宗的山野白参整个巴陵城可就只有三根,两根在我崔家,如今都送你一根给小嫂子补身子了,我说说你怎么了?恩?”   崔不归自小就是这般泼皮无赖样,沈浩也是知道,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只是端着药碗,又是问道,“那流烟的簪子,你可是还了?”   柳小桃聪明,自己自然也不傻,哪能真那么容易着了柳小桃的道,她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去流烟拿取簪子嘛,崔不归去和自己去,效果也没什么差别。   “还了还了,”崔不归不耐烦地摆摆手,“不过,以后可别让我干这种事了,我家珍珠会生气的。”   “哼。”沈浩冷冷地一笑,“天天喊着你家珍珠,你倒是真的收了你那大丫鬟啊。”   两人正是并肩走着,崔不归听到这耳旁一声冷笑反而叉腰一笑,“人生苦短,难得风流,这世上,还有太多精彩我没有去领略,何必把自己困死,我可没有阿浩你的好福气,内有一窝姨娘,外有红颜知己,自小,还有个定了婚约的正妻。”   说着此,沈浩也是倏地一僵,皱眉道,“收到消息,说是靖公主来巴陵城了。”沉静了半晌,沈浩又是叹了口气,“该是为了寻找敏公主下落的吧。”   沈浩说完,昂首一叹,自己过去对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感觉,找到了就找,没找到,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自己和敏公主的亲事是自小定下的,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敏公主身高相貌,何况,都找了十几年了,若是这在战争中失散的敏公主还活着,应该,早就找到了吧。   “哟,那是龚公子。,”崔不归不怀好意地提醒沈浩道。   回廊的那一头,龚本寿也正是提着盒食盒匆匆赶来,沈浩眯了眯眼,盯得个仔细。   “小侯爷,崔公子。”龚本寿走进,率先行了一礼。   “这里头是什么东西?”沈浩开门见山地指着食盒问道。   045吃醋是门技术活   “哦,这个,”龚本寿依旧彬彬有礼地回道,“都是柳姑娘最爱吃的烤鹅烤鸭,我想着她受惊了,来让她填补填补。”   “小桃已经喝了药睡下了,而且,这些东西都太过油腻,不适合喝药期间吃。”沈浩面上看似不惊风云挂着那云淡风轻的笑颜,可话里,却是有股不饶人的气势。   “哦,这样。”龚本寿垂着头,却又是释怀地一笑,“无妨,我下次给柳姑娘带点清淡的来。”   沈浩一抿嘴,尴尬地干咳的两声,眼光故意瞟向其他地方,“不必了吧,我这小厨房里什么都有,厨子也都熟悉小桃爱吃什么,分量什么的,也都掌握得极好的。”   “哦,这样。”龚本寿若有所思,“那也没事,改明个我给柳姑娘送些坊间新出的戏本子来,她最爱看那些。”   “我可以给她买,她不识字,我就专给她买画多字少的。”   “那我来陪她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有个人多陪陪她也是好的。”龚本寿不忍地皱了皱眉,他也是听说了这柳小桃一个落水,不禁身子着凉了,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这般大的打击,想想都觉得可怜。   龚本寿是团软棉花,沈浩无论怎样挥拳头,似乎都伤不了这龚本寿一丝一毫,这一点,让沈浩很是无语,正准备继续接话,这身后的明月却是匆匆来寻。   “龚公子,你在这啊,方才姨娘还说想找你呢,快进去吧。”明月扬声喊道,见着沈浩和崔不归也在,又是连忙行礼。   小桃找这家伙?沈浩略一皱眉,疏忽间,龚本寿就是从自己身旁走过,急着跟明月进到院子里去。   “诶,等等,”沈浩又是唤住已经走开三步远的龚本寿,待这龚本寿闪着迷茫的小眼睛回了头,沈浩才是振了阵威风,提足了气说道,“你刚才对小桃的称谓是‘柳姑娘’,这样不好,你跟着崔不归喊她小嫂子也好,或者和外人一样喊‘柳姨娘’也罢,她毕竟已经嫁入了我们沈家,”沈浩说到此,眉尖又是那么一挑,接着道,“是我,沈浩的女人。”   卧室里,婢女已经是细心地燃起了一盆银炭。   柳小桃一直以为,自己定是按照戏本子里头那样,着了凉,躺了三天三夜什么的,结果明月一来,直接就是扑过来,呜呜咽咽地说道,“姨娘,太好了,这是好人有福报,大夫说,正常人在冰水里泡了这么久,不躺个七八天的,都不会好,姨娘,你居然只躺了半天就没事了。”   柳小桃尴尬地抽出身子,明月这句话,怎么听,都不想是在夸赞自己吗,不过这丫头眼里的晶莹的泪水,都是真真的。   柳小桃抿了明月送来的米粥,都是按照小侯爷的吩咐,做得极为清淡,柳小桃边喝又边瞟着桌旁的一副为难的样子,“你这般扭捏的样子算什么,既然那小辣椒是替靖公主传话约你出去的,你就去呗。”   龚本寿为难地搓着手,“你也知道,我和她算是结了梁子了,只怕,这回我爹爹都没办法救我了。”   “等等,”柳小桃放下还剩一半米粥的瓷碗,正色道,“你是说,你自己的婚姻大事,过去恩怨情仇还得靠你六十岁老爹来耗心思解决?”   龚老爷晚来得子,四十岁才有了龚本寿这个独子,极为宠溺,此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着龚本寿一脸迷茫的样子,柳小桃又是摇了摇头,“这位大哥,你且看看你自己,明年,后年,顶多大后年你也就及冠了吧,你不能总是活在你爹爹的保护下吧,这事,是你自己惹下的,你得像个男人一样,敢担当,敢认账,公主怎么了,你和人家好好说,那时是年少不懂事,顶多,你让她也把你丢房顶上饿三天。”   “可是……我,”龚本寿一张小白脸渐渐又是泛起一阵局促不安的晕红。   “别可是了,”柳小桃瘪了瘪嘴,低声嘀咕道,“这一点,你真该和那小侯爷好好学学。”   身边伺候的婢女将银炭又挑了挑,熏得这屋子更加暖和了些。   龚本寿托腮思忖,渐渐有了些底气,正色道,“行吧,就听你的。”   “恩,不错,”柳小桃一展笑颜,却又是皱了皱眉,接着道,“不过,不能去她选的地,保险起见,三天后,我们去茗香茶楼。”   “为何去那?”   柳小桃得意地一挑眉,“有熟人呗,这样,和她动手也不怕了。”   三天后,是个大雪天,鹅毛般的雪花簌簌而落,巴陵城一夜间,就是银装素裹,霎时,变得通透晶莹起来。   茗香茶楼,依旧是像往常一样热闹,准确的说,是比往常更加热闹一些,只因这老板娘家乡的亲妹妹寻亲来了,日后,就是要和茗心一同打理茶楼。   “诶,茗心娘子,我说你那叫元香的妹妹长得可真不错,还有几分眼熟,总觉得见过。”   “对对对,我也觉得眼熟。”   “说瞎话呢你们,我的妹子,自然是和我长得像,当然就眼熟了。”茗心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一边又是暗示这一旁叫元香的女子端着茶上二楼雅座。   元香低头,麻利地端着一只紫砂壶,两盅紫砂杯就是到了这临窗的一间房,依着之前约定好的暗号敲了个三长两短。   咔哒一下,门开了。   里头坐着的,正是柳小桃和明月。   “萋萋,”柳小桃起身,就是对着这端茶的女人唤道,“你在这茶楼过得可还好?”   云香只是略一低头,这神态间,已然失了过去许多犀利和冲动,多了分柔美和温婉,谁也不会想到,这茗香茶楼老板娘从关中新来的妹子,就是曾近的侯府三姨娘,袁萋萋。   沈浩动作很快,自己只是将这替袁萋萋换个身份大隐隐于市地让她重新活过的想法一提,没多日,这沈浩就是麻利地办好了一切繁琐的程序。   对外,只宣称这侯府三姨娘被那冤案一事惊吓病重,送入万佛寺调养,实际上,只是将这袁萋萋偷偷送出了府上,和这袁萋萋的师姐茗心,从此,开开茶楼,过上简单而又平淡的生活。   元香颔首,只是回道,“有师姐照顾,我一切都好,”说罢,又是皱起眉头,凑在东面的墙上,轻声道,“对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知道,”柳小桃耸耸肩,又是捏了块芙蓉糕,含在嘴里,含糊说道,“龚本寿都进去快半个时辰了,可一点动静都没有,照例说,靖公主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啊,这安静得都不对劲了。”   “说不定是和解了呢。”明月在一旁说着宽心的话。   “这不可能,”云香淡定地说道,“我在关中,就已经听到过不少关于这靖公主的传言。”   “好的坏的?”柳小桃小声问道。   元香眉间微蹙,才是说道,“三年前,北狄皇子拓跋真提亲,靖公主以切磋为名,把这拓跋真打得跪地求饶;一年半前,车骑将军代其独子韩庄向皇上向靖公主求亲,同样,以切磋为名,韩庄惨败,按照约定,认靖公主为娘,逢年过节还要送礼孝顺;就在三个月前,京中还传出,这靖公主又把来求亲的新科武状元尉迟卫打得就此决定不再提斧,退出江湖,同样,也是以切磋为名。”   柳小桃听完,只是怔怔地点点头,感叹道,“人家切磋是点到为止,靖公主切磋,简直就是狂风卷黄沙,所向披靡啊。”   “怎么,你还想和我切磋切磋?”伴随着一声高昂的女声,隔壁房间的大门突然猛地一敞,让这一声大吼,更为嘹亮。   糟了,柳小桃心里一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连忙就是夺门而出,楼下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昂头看着这二楼的热闹。   “诶诶,没事没事,小夫妻吵架,很正常,很正常。”茗心招呼着伙计安顿好客人,光影间,又是敏锐地觉察到这人群中有一个身手不凡的人正是施展轻功从楼梯上窜上去。   “诶哟,这位客人,我们二楼已经满了。”茗心故意吆喝,在不知此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茗心能做的就是替在上头的柳小桃和元香报信。   谁知,这靖公主的房里却是率先冲出个红影,直奔这楼下的人,一出手,就是一记弯刀,谁料却是被这楼下的人轻易躲过。   是莫白。   柳小桃看着楼下那个一身青玄色衣裳的男人,只消一眼,自己就认出了这可是沈浩的千年跟班,而这和莫白交手的,又是那日的小辣椒。   “又是你这个泼女子。”莫白两眼一眯。   “哼,又是你这个傻小子。”这小辣椒也毫不泄气地回道。   “无艳,解决完外头的人后,尽快回来。”这是靖公主的声音。   这架势,不太妙啊。   柳小桃三人才赶到这门口,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果然动刀子了,只不过,这刀子是握在龚本寿的手上,贴着的,是靖公主的锁骨旁。   准确的说,是靖公主死抓着龚本寿的手腕,强硬地将龚本寿手里的刀,往自己脖子上凑。   046偷听不是罪   房里静谧得可怕,仿佛可以听到外头雪花落地的声音,香炉里,依旧燃着香。   “本宫向来,只嫁可以打得赢本宫的人,你赢了。”靖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流光,这才是颓然地手一松,龚本寿无力的胳膊应声落下,兵刃落地,发出哒哒的脆响。   龚本寿垂着头,苦念一句,“你何苦硬要嫁我。”   “你忘了?那一年,我因为患了水痘,被人带出宫休养治疗,在你家待过两个月,哪两个月,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两个月。”   “可是,”龚本寿嗓子一哑,“我给你取外号来着。”   “我喜欢,”靖公主提了提声调,“在宫里,人们都怕我,惧我,宫女太监见了我就下跪喊‘公主千岁’,从来没有人会喊我‘小疙瘩’。”   “我还怪你撕我书来着。”龚本寿接着说道。   “是我错了,”靖公主第一次流露一种娇羞模样,“我以为那是废纸,后来我命人去查了那是前朝阁老留下的手迹,价值连城,是你爹爹的珍藏。”   “可我……可我还……还把你骗上房梁,让你饿了三天来着。”龚本寿已经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以为把梯子撤走了,我就当真没办法下来……罢了,”靖公主突然收住音,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只是偏过头,让龚本寿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幽幽地说,“你其实,根本,就……其实你不喜欢我,对吧。”   龚本寿身子一僵,只是含糊说道,“毕竟你救过我一命,我也许诺过。”   “算了吧,你当时被打晕了,迷迷糊糊的,哪里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你走吧。”靖公主的话里透着倔强。   “不管怎样,我欠公主一条命,这个恩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你走远点,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就算是还了。”靖公主慢慢地拾起地上的匕首,又慢慢地插入匕鞘中,背过身子,看也不看龚本寿一眼。   柳小桃在门外已经看了许久,看着龚本寿一时间不知所措,连忙用眼神暗示他快出来,自己又是伸了伸脖子,对着临窗而立的靖公主小声唤了句,“靖公主,其实……。”   “你怎么在这里?”一声不合时宜的发问打断了柳小桃的思绪。   柳小桃转过头,就见得沈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这门口,听着口气,像是刚来来的。   “主子,那丫头押来了。”身旁的莫白手里箍着那小辣椒,看来这一战,这叫无艳的小辣椒又是惨败而归。   “放了她,”沈浩敛眉道,“靖公主远来是客,不得放肆。”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无艳是靖公主的贴身婢女,沈浩此番又是受靖公主相邀,来商议继续追寻失散多年的敏公主的下落,自然,得给靖公主几分面子。   虽然靖公主和沈浩早就约好,可是沈浩的出现对于柳小桃来说,实在是太过意外,柳小桃捏着衣角,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沈浩凑近了一步,小声对柳小桃说道,言下之意,是要劝柳小桃回去了。   柳小桃看了看身旁阴着脸的龚本寿,又看了看屋子里一直未曾挪步只是靠着窗户看雪的靖公主,盈盈一笑,“好,不过,你得给我带双木堂的烧鸡。”   “好。”沈浩温尔一笑,又是唤了莫白随自己进屋。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底下茗心招呼着元香下去帮忙,可柳小桃却没有迈开步子。   “姨娘,咱们真的回去啊。”明月悄声问了一句。   “我要是那么乖乖地就听小侯爷的话了,我还是我柳小桃吗?”柳小桃狡黠地一笑,又是蹑手蹑脚地拐进了方才自己那间屋子。   里头的茶还温着,明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又是问道,“姨娘,可是在这间屋子里也听不到隔壁的人讲话啊。”   柳小桃边是挑了只桌上干净的茶杯,边是对着明月一笑,“这样,就听得到了。”说着,又是把茶杯口对着隔壁的墙上,耳朵则是贴在茶杯底,这是薛老头教自己的,十分有用。   “你要偷听?“后知后觉地龚本寿有些吃惊。   “怎么,”柳小桃瘪了瘪嘴,“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就是渔村臭丫头一个,才不用守那些虚礼。”   “不是,”龚本寿淡定地跟着也取了个杯子,学着柳小桃的样子,贴在墙上,“我是想,和你一起偷听。”   期间,元香特意送了个暖炉过来,而龚本寿和柳小桃只是愈发专注地把耳朵凑在杯子底,捕捉杯子传来的每一丝震动和声响。   对面,是许久的沉静,率先开口的,是沈浩。   “请靖公主降罪,微臣无能,自接到京中来的书信后,就一直依照圣上所托,四处查寻敏公主的下落,可以,两个月来,毫无所获。”   “无能?”靖公主这一声,似乎带着些嘲讽,“我不会觉得,这才冠江南,武通八派的镇远候侯府小侯爷会无能。”   “请靖公主降罪。”   “你知道,为什么父皇会认定了,本宫那第十三个妹妹就在这巴陵城附近吗?”靖公主盈盈然地,就是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一片沉寂,是靖公主接着话茬幽幽地说道,“因为,就在三个月前,巴陵城的某间当铺收到了一枚看似简单的玉佩,那枚玉佩,正是当日本宫十三妹满月时,父皇亲手放在襁褓里的,来当这枚玉佩的人,却坚持说,这是她女儿的贴身护身玉佩,只是她们家最近实在缺钱花,才当了这枚玉佩,哼,这么明显的线索,一查就可以查出什么来,可你居然抛出个‘毫无所获’,沈浩,你是懒得查呢还是根本想毁了这桩亲事。”   那厢二人是剑拔弩张的架势,这边偷听的柳小桃却是眉头一皱,独自呢喃道,“亲事?”   “姨娘有所不知,”明月连忙解释道,“这是当今皇上和老侯爷定下的亲事,人们都说皇上生养了十二个公主,其实,有十三个,只是这第十三个,在当年的淮南叛乱中离散,至今下落未明,皇上又尤其宠爱这十三公主的生母敬嫔娘娘,敬嫔娘娘娘娘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期望皇上永远不要放弃寻找自己女儿的下落,也好让她泉下心安。”   “不是,”柳小桃的神色暗了暗,“我是问,若是找到了这敏公主,小侯爷就一定要娶她?”   “这是自然,”明月答道,“这可是皇上定的婚事,谁能阻拦。”   “哦。”柳小桃干涩地回了句,又是准备继续偷听,却只听到靖公主简单地说了句,“既然这样,本宫还是会宽限些,不过,事情,还是按规矩办吧。”   柳小桃一听就傻了,既然哪样了?宽限什么?按什么规矩办什么啊?   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开了个小差和明月说话,竟然就是落下了这么多重要的情节。   吱呀一声,是隔壁门开的声音,想来是这沈浩谈完事情就会去了。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柳小桃泄了气。   急匆匆地赶回了侯府,入了含香水榭,幸好,这小侯爷还没有来找过自己,不然,估计这城府颇深的小侯爷一逼问,自己又是露了破绽。   换了身衣裳,柳小桃又是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明月才替自己挽好了发,这门外就有小丫鬟来禀报。   “姨娘,温姨娘请您去千鲤池赏月。”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柳小桃慢慢地将手上的梳子一放,这一直隐忍至今的温姨娘,总算是要对自己发难了吗?   也是,自己一来,就夺了她那么多光彩,前几天,还害得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婢女环儿被杖打五十板后被赶出了侯府,她应该也是就此盯上自己了。   “告诉她,我即刻就过去。”柳小桃选了根最繁琐璀璨的宝石金钗插在头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暗自给自己打气,又是缓缓开口问明月,“这根金钗,好看吗?”   “这是小侯爷送的,当然是极品,可是姨娘,你,好像插反了。”   “咳咳,”柳小桃尴尬地咳了几声,方才好不容易端起来的贵妇架子泄了满地,咽下半盏茶,昂首道,“走,咱们去会会这个温姨娘。”   千鲤池的黄昏格外的有情调,夕阳的余晖洒在池里鱼儿的鱼鳞上,闪耀着好看的金色光芒。   一处四角凉亭,温碧仪早已到了,身旁是新选的两个贴身丫鬟,可是怎么看,都不如环儿懂自己心意。   这两个丫鬟也是各自惴惴不安地候在凉亭外头,之前都听说,这温姨娘性子是极好的,可是,这环儿姐姐一被赶出府,这温姨娘也是跟着病了三天,好不容易病好了后,这性子却是变了个人似的,可怕极了。   而且,这惩罚的人的手段极多,下手极重,当然,这也就只有这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知道这温姨娘的真性子,这对外,温姨娘依旧是那个端庄莞尔的美娇、娘。   “妹妹来啦。”温碧仪起身来迎已经走到凉亭台阶下的柳小桃,脸上挂着如春风一般的笑颜。   “让姐姐久等了。”柳小桃也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047热……好热昂……   两人都是笑里藏刀,又是各自明了,一颦一笑,犹如高手过招,各有深意。   “这是今秋新酿的桂花酿,我特地命人温了许久,如今暖暖的,喝着正好,妹妹尝尝。”温碧仪一如既往地端庄,亲自提柳小桃斟了杯酒,桂花的芳香顿时四溢,迷散在这冬夜里。   柳小桃举杯,放倒唇边,却是突然转手放下,抬头只道,“姐姐怕是忘了吧,妹妹前个才是遭了回难,这酒,妹妹的身子,可是受不了,喝不得。”   温碧仪嘴角微翘,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这柳小桃所指的遭难,正是这前几天的落水事件。   柳小桃一落水,孩子没了,还把自己的丫鬟给搭了进去,若是真是环儿做错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偏偏这柳小桃今个就是活蹦乱跳地跟着那个徐州来的少爷出门喝茶,哪里有个流产后的虚弱样子。   哼,孩子?依自己看,这柳小桃的肚子里,除了吃的,就是吃的,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当初怀上的时候就不对劲,如今这个流产,更是不对劲,只是如今老夫人秉着息事宁人,让柳小桃好好休养的原则,放言不要再多查这件事,不然,自己定要这柳小桃付出她该付出的代价。   “姐姐?”柳小桃唤了唤虽然依旧笑脸盈盈,两眼却没了神光的温碧仪,“姐姐怎么了?怎么开始发呆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间想起,最近,妹妹似乎和这徐州来的龚公子走的极近。”温碧仪伸手,一双玉手纤纤指端起酒杯,饮了半盏。   “哦,他是小侯爷的贵客,我自然也是要好生款待了。”   “听说,今个妹妹还和龚公子两个人一同去了这茗香茶楼品茶,真是好兴致。”温碧仪看似无意地就可以直戳重点。   “姐姐消息真是通达,”柳小桃眼珠子一转,“可是姐姐可是查清楚了,这小侯爷,也去了,还有靖公主。”   “是嘛,都说这徐州米庄的少东家龚本寿俊美如玉,举止风雅,还不知道妹妹是怎么认识的呢。”温碧仪擅长使的是糖衣炮弹,温尔间,总是让你恍惚觉得,此女子是个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妙人,让你不忍心拒绝,可柳小桃,却偏偏不吃这一套。   “姐姐想知道啊,”柳小桃起身一叉腰,“你自己去问他罗。”   说罢,柳小桃只是觉得心中愈发的燥的慌,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喝她的东西,为何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看来,自己已经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妹妹身子抱恙,先回去了。”   温碧仪却是不肯就此放过,跟着上前就是拉住柳小桃的手,急急地喊道,“妹妹再多留一会儿吧,姐姐一个人在潇湘院里,小侯爷独宠你一人,我一个月都难得见到小侯爷一回,妹妹就不肯多陪陪姐姐吗?”   这话,这脸,变得可真是快的,方才还是字字带刺,如今却是一副苦求人的模样,柳小桃只觉得身子就似要烧起来一般,没多想,只是抽开手想要快点离开。   “哎呀,”温碧仪一声惊呼,接着,身子就是直直地朝着台阶倒下,身上的丝绦随着飞扬,眼看着要着地,却是被从不远处窜来的身影紧紧地扶住,未伤分毫。   柳小桃一瞬间,又是清明起来,自己分明没有用力,这温碧仪,居然在这等着自己呢。   “小侯爷,小侯爷是你吗?”温碧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缓缓抬头,看着将自己扶住的沈浩,泪眼顿时婆娑。   沈浩倏尔又是抬头看着在台阶上的柳小桃,柳小桃此时脸色是那种不自然的酒红色,看着眼睛都晕得睁不开了一般,只是一直在强打着精神坚持着。   “小侯爷,小侯爷你别怪妹妹,她也是一时不小心,她不是故意推我下来来的。”温碧仪昂起头,企图以眼里那滴比珍珠还真的晶莹泪滴打动这毫无表情的小侯爷。   “还不过来,把你家主子扶好。”沈浩沉眉,招呼这两边一直杵着的婢女,有些嫌弃地摆脱了温碧仪似章鱼触角一样死死扒拉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上前,一把就是扶住柳小桃。   “我自然不会怪她,”沈浩抱稳了柳小桃,才是对着温碧仪冷声道,“温碧仪,我方才救你,不过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你当真以为,你那些小把戏我看不出来?再说,就算是小桃推你下来又怎样?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环儿拖小桃下水,总归,有你一分功劳。”   “小侯爷,”温碧仪好生委屈模样,眼里的泪水再也是噙不住,哗啦一下,开了个口,流得是梨花带雨,“我当真,就那么不受你待见吗?”   “温碧仪,我告诉过你,你若是想要在侯府好好地待下去,就该少惹事,多陪老夫人,可你今天,过界了。”沈浩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挑明了和温碧仪话题,也知道,这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温碧仪这个人的脾气自己最清楚,这人就像是一滩水,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无缝不钻。   沈浩说完,又是转头对着两个颔首的小丫鬟,吩咐道,“你们姨娘今个赏月着了凉,送回去,休养个半个月的,也就好了。”   说罢,沈浩又是蹙眉看了看怀里小脸涨红的柳小桃,猛地使力,把柳小桃打横抱起,这丫头,真是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了,明明瘦得和只小猴崽一样,抱起来却这么重。   看着沈浩抱着柳小桃回去的样子,温碧仪久久都不能平静,心中波澜四起,自己到底差在哪里了,论样貌,论学识,论家世,自己都比那柳小桃好过百倍。   “姨娘,咱们回去吧。”身旁的一个婢女忍不住地提醒道。   “滚!”温碧仪一把就是把来搀自己的婢女给扇到了地上。   寒风习习,那冬风一阵阵的,就似剜在温碧仪心头上的刀子似的,好,你们恩爱,没关系,没关系,以养病为名想将我软禁半个月是吗,好,也没关系。   温碧仪憋着一口气,又是看了看这桌上燃得快息了的迷情香,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今晚小侯爷有诗会,自己早就知道,待这小侯爷走后,这中了迷情香的柳小桃就算再能抗,也抗不过这天下第一催情香的催情作用,到时候,只要随便往这贱人屋子里头放一个男人,哼,等这小侯爷回来的时候,这贱人早就是个残花败柳了,这侯府,哪里还会容得下她。   温碧仪越想就越是有底气,昂昂头,收住了方才的眼泪,“行了,咱么回去吧。”   含香水榭,沈浩一路抱着柳小桃进了卧室,对着这呆若木鸡的明月就是一吼,“还不快去找大夫。”   “等等,”沈浩又是唤住欲夺门而出的明月,偏头看了看满脸赤红,嘴唇微张,还不住地扒拉着衣领口的柳小桃,忽而明白了些什么,温碧仪这人,小桃下的药该不会是……   “别去喊大夫了,我今个,也就歇在这房里了,不过,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务必保密。”沈浩改口道,这丫头性子好强,若是日后从下人嘴里知道自己被下了催、情、药物,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最后吃亏的,多半又是这个有胆子没脑子的莽撞货。   “啊?这,为什么?”明月不解,这小侯爷来自家主子这里过夜,这等荣耀的事,当然是要四处炫耀一番的。   “别多问,还有,替我去天香阁报个信,就说今晚的诗会我去不了了。”沈浩挥了挥手让明月先行退下,这温碧仪的心思,自己也是猜到多半,以为毁了柳小桃的清白就能得偿所愿,成为这侯府的第一人,真是可笑。   沈浩唤了丫鬟送来一盆凉水,才是浸湿了,准备替柳小桃敷在额头上,手臂却是被尚还迷糊的柳小桃一抓。   绣着祥云的蚕丝锦被已经被身子愈发滚烫的柳小桃一脚踢开,衣襟也是被柳小桃扯得歪斜凌乱,这种情况下的柳小桃却似乎力气尤其的大,抓着沈浩的手一拉,就是将沈浩拉到在自己的锁骨边,接着,又是一阵呢喃,环手一抱,就是紧紧地抱牢了沈浩的脖子。   “小桃?”沈浩轻声唤了一声,这个姿势让自己身子倏尔就是僵硬起来,有些尴尬,有些亲密。   柳小桃只是愈发依赖地靠在沈浩的冰凉的耳边,还凑上小嘴亲了两下,呢喃道,“凉凉的,好舒服。”   沈浩皱了皱眉,这丫头,只顾着自己凉快,却是忘了,这般的挑逗,已然是让自己心瞬间就痒了起来,气血下行,某处开始有些肿胀起来。   “小桃。”沈浩再次轻唤柳小桃的名字,这一声,带着些喑哑。   热气如灼,烧在柳小桃的脸上,让柳小桃更加难受,沈浩看着柳小桃皱起的眉头,暗叫不好,还未反应过来,就是被柳小桃一掌给推到了地上。   “你……,”沈浩哪里被人这般嫌弃过,伸手一指,可是又看到柳小桃难受得眉头都簇成一团的样子,心一下,又是软了下来。   048萌货,扑倒那只小侯爷   “热啊……,”柳小桃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柳小桃未经人事,自然不知道,这股子自腹部的燥热实际上,是这催情的药物的结果,只顾着一味地喊热,顷刻间,这一声夹袄罗裙也是脱得只剩下一件袭衣。   眼看着柳小桃又是要张牙舞爪地扯着这袭衣领口,眼看着就是要一展胸前那不甚充足的春光,沈浩连忙握住柳小桃的手,这丫头的手,真是烫得吓人。   换了好几盆凉水,拧了好几回毛巾,柳小桃身上的炙热依旧不退,沈浩开窗,看了看外头枯枝上的积雪,院子里头,那几个原本养着荷花的大水缸也是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顿时,心里就有了主意,衣裳一解,光着上身,就是直接出了门。   一开门,凛冽的寒风就似刀割一般一刀一刀打在人脸上,沈浩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决然地光着身子径直走到院子里。   “小侯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办完事的明月才是一进院子,就是看到沈浩竟然用手舀起缸里的冰水往自己身上浇灌。   “你莫管了,”沈浩的身材极为匀称,半裸的身子将自小练武锻炼出的一身恰到好处的肌肉展露无遗,沈浩斜眼瞟了瞟身后的明月,只是问道,“库房里可还有冰?”   “有……有……,”明月结结巴巴地回道,实在摸不透这小侯爷想要做什么。   “行,”沈浩擦了擦满身的水渍,浑身已经是凉得透骨,“每隔一个时辰送一次冰水进来。”   说罢,就是径直进了屋,门一关,屋子里还是有些暖气,温度的差距让沈浩觉得有些不适应,屏风那头还时不时传来柳小桃愈发难受的喘息。   沈浩刚坐在床边,还想先试试自己身上的温度,这这股子冰凉的气息却是极大地吸引了浑身滚烫的柳小桃,原本躺好的身子蹭地一下就是直了起来,直接往沈浩身上一扑。   “好凉快,好舒服。”柳小桃闭着眼,两只手直接箍在沈浩腰间,把整张脸直接就是贴在了沈浩同样冰凉的背上,还不停地来回磨蹭,满足地呻吟着,“凉凉的,像只青蛙。”   青蛙?沈浩下意识地想要转过头,身子却又被这似藤蔓般缠着自己的柳小桃箍得紧紧的,竟然连转个头都这么困难,虽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柳小桃该是什么都听不到,沈浩还是忍不住地嘟囔了一句,“那你呢,我是青蛙,你就是爱缠着人的壁虎。”   “可我只缠着你啊。”柳小桃愣头愣脑地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又是将脸从已经捂热的地方挪了挪,把脑袋搁在沈浩的锁骨边,换了个姿势,又是强调一句,“真的,我只喜欢缠着你。”   恍然间,沈浩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木愣地偏了偏头,喑哑着嗓音问道,“你刚才,说,只喜欢,只喜欢缠着我?”   “嗯,”柳小桃愈发贪图起沈浩身上的凉气来,手脚并用,整个人就似附在了沈浩身上一般,“我喜欢缠着你,缠着你,有肉吃。”   “我……,”就在沈浩后悔之际,柳小桃却是一拽,两人就是齐齐地倒在床上,依旧是保持这拥抱的姿势,哦不,准确的说,柳小桃愈发像一个进击的战士,死死地趴在沈浩的胸前,就似那烈士在战场上,誓要和敌军同归于尽一般的惨烈。   “小侯爷,冰水来了。”   外头是明月的禀报,沈浩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端回了冰水,坐在床尾擦着身子,虽然冷得透骨,沈浩却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我不希望你找到那个敏公主。”   “嗯?”沈浩擦着身子的手一僵,倾身凑到柳小桃身侧,想要再确认一次。   “她会和我抢东西的。”柳小桃说着,又是扯了扯衣领,打底的鹅黄肚兜已经是露出了半截。   沈浩干咳了两声,边是随意地说了句,“会和你抢肉吃是吧。”边是捏起柳小桃的衣角,本是企图替这小鬼把衣裳原本原样的拢回去,听到这小鬼呢喃间却是回了句,“会和我抢你。”继而,就是僵住了手臂。   床头的烛火即将燃尽,室内的光线也不甚明亮,疏离错影间,沈浩只是温柔地附在柳小桃耳边,低语一句,“不会的,就算我焚身断肠也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清晨,沈浩是被外头一声声欢呼吵醒的。   “梅花开了,快来看啊。”   “是啊,这满院的梅花都开了呢,真美。”   沈浩伸了伸胳膊,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依旧被柳小桃箍着,这丫头,还睡得正香。   “温……温姨娘,马嬷嬷,您们怎么来了?”   突然间,外头响起一片嘈杂,沈浩敛眉,却并不慌乱,今早这一招,自己早就有所预料。   “温姨娘,您不能进去,小侯爷和姨娘还没起呢。”   “没起?是小侯爷在里头,还是别的男人在里头,那可不一定吧。”温碧仪的声音又尖又细,语调依旧婉转,可又带着一分迫不及待。   “不行,姨娘,小侯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允许,别人不能进去。”   “明月,我看你进府的时间也不长,年少不懂事,告诉你,这可是老夫人身边的马嬷嬷,是奉老夫人之命来的,你最好,不要多拦。”这马嬷嬷还没说话,这温碧仪却已经是忍不住地端起架子来。“来人,先把这闹事的婢女绑了,再发落。”   温碧仪完全不顾明月凄厉的哭喊,接着,又是吩咐随马嬷嬷一起来的那两个护院把门撞开,自己今天,是豁出去了,不是那贱人死,就是自己亡。   “姨娘你看,”这准备撞门的两人才是轻轻一碰,这房门,却就是吱呀一下,自己开了。   好个小贱人,昨个定是春风得意得连门都忘了关了,很好,很好,温碧仪心中已经是快要喷薄而出的热情,率先就是大打开房门,马嬷嬷紧跟其后不敢懈怠。   “妹妹你……,”温碧仪率先闯进了屏风里头,张口才喊了两个字,却是就此僵住。   柳小桃这张玫瑰木雕花的大床上,躺着的,并不是昨个自己夜里安排进来的汉子,而是……   沈浩睡在外侧,柳小桃躺在里侧,睡得正香,似乎还在做什么美梦,时不时地往沈浩的手臂边蹭,像一只找到奶酪的小老鼠,舍不得离开,而沈浩似乎是早就醒来了,此时背靠着褥子,眼睛清明,腾出一只手,正是在温柔地替柳小桃捋着鬓角的碎发。   这个男人,这个自己自以为是一生一世的良人,自己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他又何曾对自己如此过,哪怕是一点温存,都未曾有过,可如今,他却可以这般温柔地对一个村姑。   “方才,听碧仪你说,小桃的房里只怕会有别的野男人,可是,指的本侯爷我?”沈浩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眼神如鹰一般,死死勾住温碧仪眼里的那抹慌张,又是转头对着马嬷嬷道,“嬷嬷也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也跟着这么胡闹么。”   老人之所以能够一路走来,靠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这马嬷嬷如何不懂,连忙就是跪下谢罪,这私闯主子的房间可是大事,自己虽然名号上是奉着老夫人的命来的,可是这清晨,温姨娘前去找老夫人禀报某些流言的时候,老夫人可并未上心,只不过是让自己送温姨娘出来罢了,是这温姨娘一番苦劝,自己才是信了这个邪,跟了过来。   “不是,小侯爷,我没想到是……小侯爷,我……,”纵然马嬷嬷已经不停地在拉着温碧仪的衣角,提醒她不要再生事端,可是一往情深的温碧仪却是再也忍不住,眼泪又是落了下来。   “我不喜欢看女人哭哭啼啼的,”沈浩皱了皱眉,又是替柳小桃拢了拢被角,接着,用寒冰一般的口吻对着温碧仪道,“你出去吧。”   温碧仪一愣,还想张口解释,却还是被马嬷嬷硬生生的拉了出去,岂料才是走到这门口,又是听到沈浩扬声道,“我说的出去,是离开侯府的意思。”   温碧仪才走到门口,身子就是一僵,倚在门框上,再行不得一步。   “姨娘,走吧。”马嬷嬷催促道,自己还得想着怎么向老夫人请命赔罪呢。   一场闹剧匆匆收场,外头人群渐渐稀疏起来。   “温姨娘晕倒啦。”一声高昂的女声,似乎是在故意想要引起房里人的注意,这应该是温碧仪身边那两个机灵的婢女。   沈浩只是侧了侧身,根本没有半分的怜悯,哼,晕倒?若是自己昨晚没有推了诗会留在这里,小桃的下场,可只是晕倒这么简单了。   当外头的嘈杂终于是渐渐散了,屋子里也是跟着静下来,只有床尾处火炭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脆响。   沈浩的右手依旧是被柳小桃箍在怀里,左手腾出空来,接过床边小木几上的茶悠然地饮了半盏,看似无意地说道,“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装睡吗?”   049姜还是老的辣   沈浩说完,被窝里的人却依旧没有动静,沈浩晃了晃被这小鬼抱得紧紧的手臂,狡黠一声叹,“嗯?”   倏尔,这手上的力道总算是一松,柳小桃闭着眼,就是往被子一缩,还伸出两只小手抓住软软的枕头一下蒙在头上,摇头晃脑的道,“丢人,丢人,丢死人了。”   “你哪丢人了?”沈浩起身,隔着被子轻轻拍着柳小桃的背,“你放心,昨天被占便宜被调戏的人,是我。”   柳小桃拽着被角的手一松,只露出两只贼溜溜的小眼睛,盯着沈浩看了许久,悄声说了句,“不会的,我眼光不会这么差的。”   沈浩一愣,才发现自己是被这小鬼反将一军,猛地一凑近了,想吓吓这嘴里不饶人的小鬼,却见得柳小桃灵活地又是往被褥里一缩,自己就是先咯咯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在戏弄自己,沈浩忍不住地,也是跟着嬉笑起来,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欢笑过了。   “主子,楚桥楚公子来了。”外头,是莫白来禀告,“说是来告知昨天诗会的事。”   沈浩渐渐收起笑容,只是回声应了莫白,又是一点一点替柳小桃把捂着头的被褥拨拉开,劝道,“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昨夜你不过是晕了过去而已,明月偷懒去了,我就照顾了你一夜,恩,就是这样。”沈浩不漏痕迹地扯着谎话,可眼里淌淌流光却不是假的。   “我先走了,晚些来看你。”沈浩早就是提前披好了中衣,若是让这小鬼醒来时看到自己上身赤裸,咳咳,罢了,沈浩将狐裘一披,又是急匆匆地出了门。   沈浩离去,柳小桃只是自己伸手把被褥又裹紧了些,今早又下雪了,真是冷啊。   突然,柳小桃一愣,似乎想到一个技术性的问题,这丫的只什么照顾自己照顾到窝进自己床上来的?   海燕园,原本定好的一出八仙报喜的戏却是被这一场雪给打断了,承不住积雪的琉璃瓦突然滑落,砸到了这扮演张果老的戏子,戏班的人立马跪成一排,求这戏台上听戏的侯府老夫人饶命。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赏那受伤的戏子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先回去吧。”老夫人眯着眼躺在软榻上,吩咐着来通报的丫鬟。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老夫人也只是偶尔指尖弹跳了两下,半晌,都没有动静,跪在地下的马嬷嬷,一时间,竟然也知道如何是好。   “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老夫人总算是开了口,“今个,怎么会和这温碧仪那么胡闹,惹了浩浩不开心,再说,那小皮猴才失了个孩子,虽然,我也心知肚明,他们俩闹的那个鬼,可是,到底也可以看出,浩浩这这个女人,还是极为看重的,马嬷嬷,你这回可是押错宝了。”   这阁楼里没有其他人,老夫人也是把话说得极为明白,这马嬷嬷,心里更是和明镜一样,自个昨天,却是听得这温姨娘来禀报说新进府的柳姨娘趁着小侯爷诗会外出的时候,私会男人,自己虽然疑心,可是,却终究经不住温姨娘出院子的时候,拉着自己的一番劝。   “你想啊,马嬷嬷,你在老夫人身边也是勤勤恳恳干了二十年了,可为何,还是比不上这新来的丫鬟锦翠得老夫人重用,如今,你年纪已经大了,可这锦翠,可还是二八年华,你若是不抓紧了机会,好好立下一功,这若是到了日后,更无嬷嬷立足之地啊。”   一个下人,在府里混,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得到主子的喜欢,博得主子的青睐,一招错,满盘皆落索,自己这一回,又是闯祸了。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啊。”马嬷嬷不住地磕起头来。   “罢了,”老夫人皱眉叹了口气,“锦翠,把马嬷嬷扶起来,让人家看了,像个什么样子,到底,还是我房里第一人。”   “老夫人?”马嬷嬷似乎有些不相信。   “马嬷嬷,你服侍老夫人时间最长,我们这些小的,还得靠您指点呢,老夫人哪里舍得罚你?”锦翠笑着,多嘴了一句。   “至于她,”老夫人任由着锦翠和马嬷嬷把自己扶起来,瞟了瞟地上跪着的温碧仪,自己也是从诡计场里混出来的,这小丫头的心思,自己多少也是能够猜到几分,只是,这大宅门里的事,斗来斗去,有几个好下场的。   “赶出去,就不必了,”老夫人漠然抬头,这面前跪的,到底也是个官宦世家的嫡出女儿,这面子,自己不能驳了,“回你的潇湘院去,静心养性,日日誊抄《华法经》,每隔三日,让我过目,我满意了,你也就可以出来了。”   “老夫人,”温碧仪还想争辩。   “我累了,今个戏,也听不成了,回去吧,顺便,把那小皮猴给我喊来,看看她又有什么好故事,那孩子,就是鬼主意多。”说到此,老夫人总算才是露出了今天早上的第一个微笑。   沈浩此时正在和楚桥商议昨日的诗会,此诗会,和上次那一场闹剧一般的青楼诗会完全,是两码事,都是些有志青年聚集在一切,商讨些国家大事,民生政治,不过是畅述己见,缺席一次,也没什么大碍。   楚桥,是楚家的长子,也是这楚墨的亲哥哥,更是这诗会的发动人之一,此次,竟然会为了沈浩的一次缺席亲自来访,定然,是出了些事情。   柳小桃洗漱完毕,又不能去找沈浩解闷,正是嫌得无聊的时候,这老夫人那边的人就是来了,不敢拖沓,柳小桃带着明月就是急匆匆地出了门。   老夫人人老了就爱听故事,爱看戏,柳小桃本就是市井里头出来的,各种有趣的故事,说得很是合这老夫人的心意,说了一上午,又是在老夫人房里用了午饭,傍晚回来,途径这游廊的时候,又是看到莫白匆匆贴着墙角而行。   顺着莫白来的方向望去,若是柳小桃没有记错,这该是通往沈蒹葭院子的路。   说起这沈蒹葭,才貌都是双绝的,比上这侯府其他的十三个小姐来说,简直要好上百倍千倍,可偏偏,却似乎从来都不没出个这个院子一般,就连上次,自己第一次和府里小姐见面的时候,也围城呢个看到过沈蒹葭出席。   “莫白倒是和这十四小姐关系不一般的样子呢。”柳小桃将身子隐在暗处,等到这莫白走远了,才是喃喃自语道。   “可不是,”一旁的明月接上了话,“十四小姐命苦,出生那日,娘亲就难产而死,偏偏几乎是同时,二老爷也暴病而亡,二夫人就说,十四小姐是个妖星,大雪天的,跪了三天,让老侯爷处置了十四小姐,老侯爷没办法,只是让十四小姐搬出原来的院子,搬进了这个偏远清冷的小院子里。”   “真是可惜了。”柳小桃由衷地感慨道,是啊,像沈蒹葭这等出色的女子,却只能一身素衣,年近二十,却无人知道,这侯府还有个这么出色的女儿,无人提亲,终究,还是会孤老在这深府大院里。   “不过好在,莫白是小侯爷身边的红人,也是常常去看望十四小姐,给十四小姐带各种玩意吃食,可见,有小侯爷的照顾,十四小姐的日子,也应该好了许多。”明月继续解释道。   这般说来,柳小桃再看这莫白的身影,顿时,就是觉得高大了起来。   “话说,这快过年了,二夫人也该是快回来了。”明月独自呢喃道。   这侯府的二夫人柳小桃还未曾见过,只知道,这二夫人也是个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大家闺秀,和这侯府的二老爷,这老侯爷的同胞弟弟是媒妁之言,八抬大轿抬进来的,两人伉俪情深,二老爷在世的时候,除了这二夫人,连个小妾都没有纳。   可纵然,这感情再深,也不能把二老爷的暴病给归咎到出生还没几个时辰的沈蒹葭身上,看来,此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小桃捶了捶脑门,不知不觉,就是走到了明德院的门口,正巧碰到这沈浩出来送客。   十步开外,沈浩正是对着一个一袭身着狐裘的翩翩公子行礼,“楚兄慢走。”   等这客人走远了,柳小桃才是悄悄地凑了上去,拉着沈浩的衣角一拽,“那是谁啊?”   沈浩转身,看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楚家大少爷楚桥,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原来是楚墨的哥哥,”柳小桃掂了掂手里的首饰盒,这是自己出门时,老夫人命人赏给自己的,“难怪,和楚墨一样,风度翩翩,儒雅端庄。”   沈浩眼睛一瞟,只是捂嘴干咳了两声,只道,“他不过是过来送消息的,更何况,人家喜欢的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柳小桃皱皱眉,“这两句话有因果关系吗?”   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沈浩不留痕迹地用开门的姿势掩盖了自己词不达意的尴尬,回身关好门,略一皱眉,“方才楚兄传来消息,靖公主正月初八就会离开巴陵城了。”   “正月初八?”柳小桃有些惊讶于这个日期。   “没错。”   “这么巧?,”柳小桃稍一迟缓,才是慢慢地说道,“龚本寿托锦翠交给我的信里,刚好也是说他正月初八要离开巴陵城,还让我去城外十里亭送他呢。”   050奇怪书信   “锦翠?”虽然昨夜一夜几乎都没睡,只是不停地在用凉水冰冻自己的身子,今早又是和楚桥商讨了不少如今的局势,可听着柳小桃这么一句,却又顿时来了精神。   锦翠,自己知道,是老夫人新选的一个丫鬟,自己查过,底子很干净,为何会无故给留小桃送信呢?   “你看你的眉头,”柳小桃说着,就是将食指和中指并齐,轻轻地触上沈浩拧成了“川”字的眉间,似流水般,左右抚了两抚,想要把沈浩皱起地眉,给抚平了,边笑还边说,“你看,都皱成什么样了,有这么严重吗?”   沈浩倏地一笑,“我是怕你太笨了,看不懂字,着了人家的道。”   柳小桃张嘴就道,“我不会,明月会啊。”   柳小桃还想继续驳驳这沈浩的荒唐逻辑,手却一顿,“对哦,锦翠说,这是龚本寿院子里的丫鬟托她交给我的,说是龚本寿写的,可是龚本寿本身就知道我不识字,又怎么会给我写信呢?”   “把信给我看看,”经过柳小桃这么一说,沈浩也觉得颇为不对劲,倒不如直接从这信上下手,找些线索。   两人房门一关,将这信纸平铺在案台上,就是细细地看起来,不一会儿,沈浩就开始发话了。   “这不会是龚本寿的笔迹。”沈浩敛眉,沉稳地定下论断。   “你认识他的笔迹?”柳小桃偏头问道。   “不认识,”沈浩手一展,示意道,“你看,这墨迹,龚本寿是北方人,北方干燥,南方湿润,故而,这北方人在书写前,往这砚台里添的水,会比南方人多那么一点,可若是龚本寿真把这个习惯带到了近日小雪连绵,湿润返潮的南方,墨迹,会比这淡很多。”   “人家又不是傻子,要是他刚好倒了差不多的水呢?”柳小桃瘪嘴道,这是明显的吹毛求疵了。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沈浩直了直身子,点点头道。   柳小桃踮了踮脚,“就比如,你就爱编排我,也是成了习惯,改一点会死吗?”   “不会。”沈浩老实答道,却又是反口道,“只不过,这一天就会过得极为不畅快。”   柳小桃白了沈浩一眼,气冲冲地端起桌上的茶盏闷了一大口,一转头,就是噗地一下,均匀地喷在了这封信上。   “这是……生气了?”沈浩下意识地就是要去用手擦干这信,却是被柳小桃两只小手一抓。   “你仔细看看?”柳小桃朝这已经尽湿的信纸努了努嘴。   只见这墨都已经化开的信纸的左下角,绽出了两三点如梅花红艳的小红点,刚才信纸还是干的时候,浑然和这信纸一体,竟然丝毫没有发现。   “这是什么?”   柳小桃上前凑了凑,确认了一番,点着头道,“是女人用的脂粉,之前我和明月一起看信的时候,就觉得这信香喷喷的,这信,是女人写的。”   “是温碧仪。”   “不是,”柳小桃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温碧仪的嫌疑是最大的,也是最容易让人怀疑的一个,可是温碧仪早上才被老夫人罚了回潇湘院思过,断不会这么着急再动手,“温碧仪不过虚岁十八,用的都是嫣红或者粉红,你看这脂粉的颜色红而艳丽,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用的。”   沈浩思忖片刻,骤然心中有了主意,却是犹豫不决,始终,还是没有开口告诉柳小桃,毕竟,真是那人的话,这事情,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不过,是谁都不重要,”柳小桃咧嘴一笑,沈浩一看这笑容,就知道,这小鬼又有鬼主意了。   “听你的。”沈浩宠溺的一笑。   “你还没听我说什么呢,就听我的?”柳小桃反问道。   “恩。”沈浩依旧是挂着那副温柔的笑颜。   自己已经是甘当眼前这个小鬼的忠实后盾了,无论这小鬼出什么主意,上刀山,下油锅,自己都会毫不伶惜地让自己的好兄弟莫白上的,是的,眼都不眨一下,至于其他的,自然就是自己来了,咳咳,正是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谁知柳小桃却是盈盈然来了句,“既然都听我的,就先来两只双木堂烧鸡,两只烧鹅,还有你院子里的王大厨的红烧肉、狮子头……。”   “佛跳墙,翡翠玉蓉汤,这是最后两样,客官,菜都上齐了,慢用。”掌柜的麻利地亲自端过最后一道翡翠玉蓉汤,稳当当地放在这印花的桌布上,又是哈着腰,向坐在主位的这位贵客点头哈腰地鞠了个躬,才是关上门出去。   今个是正月初七,过完今天,年也就算是过完了,按照惯例,今天镇远候都会带着家人到这巴陵城最好的酒楼天香阁,定下那间最好的雅座,一家团聚,好好品尝一顿年夜饭。   这一天,老侯爷也会格外的开心,不仅仅是这一家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吃顿饭,更重要的是,开国候杜申明再怎么想和自己作对,这年总是要回家过的,于是乎,每到这时,也是老侯爷耳根子最清净,心情最为舒畅的时候。   可今天,却是个例外。   “好了,你也别哭了,日日年年都是说这句话,说多了就可以把二弟给救活吗?”   老侯爷华发已生,可是眉眼间还弥留着年轻时潇洒倜傥的痕迹,言语间,更是透着股不可逾越的威严,而此时,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挨着老侯爷骂的,正是这以治病为名在寺庙待了许久的二夫人常氏。   这一桌坐的人不多,除开老夫人、老侯爷和这常氏,也就只有带着柳小桃的沈浩,和即将出嫁的侯府三位小姐。   其余的几位小姐都坐在外厢里,听不到这里头的讲话。   “我……我只是替碧仪觉得委屈。”常氏非但没有收敛,此番,反而是哭得越来越大声起来,“你说,我那妹妹才死,碧仪她爹就立马纳了新人,碧仪从小没娘,好不容易嫁入了侯府,还是个做小的,做小的也罢,女人嘛,不就是求夫君疼爱,家庭和睦,和如今碧仪呢,就是为了一点点小事,就被软禁在潇湘院里抄佛经,自己的夫君,却是和别的女人同出同进,我到底是她的姨妈,我看着,心里就是不舒服。”   此话一出,在坐的不禁都是皱了皱眉,这常氏,起先就在府里惹事,老夫人让这常氏随着自己去寺庙礼佛,特地将她留在那,让她修身养性,把性子放和缓些,没想到,这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   “婶娘说的真是奇怪,”沈浩打了个哈欠,又是捏起一只龙虾慢慢剥起来,“碧仪是妾室,不是正妻,正如婶娘说的,这碧仪既然入了侯府做小的,就该知道做小的规矩,她嚣张生事,私闯其他姨娘闺房,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沈浩说完,又是一脸宠溺地把剥好的虾尾放在柳小桃的碗里,还特地嘱咐了一句,记得蘸酱料。   这一言行,无疑又是激怒了常氏。   “你一个小辈的,居然这么和我说话。”常氏本身就是个生得极美艳的人,此时凤目一瞪,果然还是瞪出了几分气势。   “荒唐,”沉默已久的老夫人终于是开口了,作为全家最为德高望重,浑然一个主心骨的老夫人的话,向来都是最有说服力的,“常氏,你别忘了,你不过,也是个小辈,我在的时候,你居然也敢这么放肆吗?”   是啊,常氏居然脑子一热,忘了这桌上还坐着一个侯府辈分最高的老夫人,徒然,就是拿着辈分去压人,真是找死。   “老夫人,我只是……。”常氏一下就是萎靡了下来。   “碧仪抄佛经也抄了一段时间了,我也都看了,是用心了,既然这样的话,明个,就让她出院子了。”老夫人叹了口气,又是偏过头似乎都不想看这闹事的常氏,回身又是一句,“锦翠,我们回府去,这里,太闹了。”   “儿子送送母亲,”老侯爷也是连忙站起身子来,恭送老夫人出了门,回头就是对着常氏一句,“哼,一回来就惹事,幸亏二弟去得早,不然,该被你这张嘴给害死。”   老侯爷这一字一句说得是有板有眼,决不完全是赌气的意思,一场家宴,又是成了一次不欢而散的宴席。   夜里,侯府一片宁静,小人丫鬟们正是举着竹竿似的拨子一盏盏地灭了廊上的灯。   沈浩依旧在书房里看书练字,旁边是一张新搬来的红木小茶几,柳小桃正是靠着这红木小茶几上托腮思忖,眼前是一本全是画的戏本子,可是柳小桃却是没有心思去翻阅,只是这般发着呆。   “你在想什么呢?”沈浩停了笔,看着坐在自己左侧的书页都未翻动一页的柳小桃,“还说陪我看书,就光是那些没字的你都看不进去了,或者是困了?困了就去睡吧。”   “没有,”柳小桃拖了个长音,“我是在想,那二夫人唇上的胭脂。”   “怎么,你喜欢?”沈浩收起手边的书卷,“你喜欢我明个给你买好了。”   “不是,是觉得,有些熟悉,”柳小桃皱皱眉,突然拍案道,“是那封书信上的胭脂,没错,颜色一模一样。”   051进击吧,小萌宠   居然,会是她。   夜半三更,常氏的福熙阁孤灯长明,本该是一个静谧而安详的雪夜,从常氏的卧室里,却是时不时地传出女人几声尖细而又泼辣的咒怨,好在早已屏退了这周围的丫鬟,没有人知道,温碧仪和常氏这夜半的私会。   “你说你,在青州待得好好的,偏偏就是死心眼地跟了这小侯爷,要不是你姨妈我在这侯府,就凭你这个软性子,早就是被下人欺负得体无完肤了。”常氏说话,向来不经过脑子,更喜欢夸大其词,这番话,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   温碧仪可是精着呢,哪里是那些下人丫鬟们敢惹的,可此时,也是放低了身段,小心地给常氏倒了杯茶,“姨妈别气坏了身子,是碧仪不对,不过,碧仪不是有姨妈吗,姨妈最疼碧仪了,碧仪心里知道。”   这一声不着痕迹的奉承让常氏很是受用,叹了口气,只道,“唉,只怪你娘死得早,不然……罢了,不说这个了,你放心,你我亲侄女,我岂会不帮你,你安心等着般,明早,你就多带些人去城外的十里亭候着,我自然会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名誉扫地,被赶出侯府。”   “姨妈,你?”温碧仪皱了皱眉,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放心吧,”常氏笑脸盈盈地替拍了拍温碧仪的手背,“等我帮你把那贱人赶出了侯府,你,只要那敏公主没找到,你依旧是这侯府里的第一人,再说了,皇上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法理还不外乎人情呢,他总不能让小侯爷一辈子只有妾室,没有妻子吧,这镇远候世袭的位子,总得找嫡子传下去的。”   温碧仪嘴角扯出几丝,屈膝行礼,“谢谢姨妈了。”   第二日,天放了晴,难为了这地处偏南的巴陵城会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瑞雪兆丰年,说明,今年的收成定是极好的。   渔村里,也是格外的热闹,柳小桃差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尤其是这替薛老头准备的暖炕被褥,还把这茅草房也修葺一信,给四周砌上了砖墙,就不会在寒冬睡觉时被冷风灌醒了,村里人都说,柳小桃这是找了个好归宿了,薛老头也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薛老头吧,偏偏心里忐忑得厉害,就在柳小桃离开前,还拉着柳小桃的手不住地告诫,在侯府应该如何,为人妻应该如何,就差,说道这孩子生养,私塾科举的事了。   匆匆从小路回了明德院,柳小桃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沈浩。   明德院今日打扫得格外地干净,石板路上的积雪都已经清得干干净净,可这花坛里的,却是一动未动,这是小侯爷吩咐了,这些下人们,也不好妄加揣测。   今日阳光正好,沈浩将书架都搬了出来,一边晒书,一边在旁边挥毫练字,脑海中,却时不时回想起柳小桃那句“这雪就像云朵一样,软软的,别把它扫了吧。”   不经意间,嘴角又是一抹笑。   “回来了回来了,累死了,”院子的角门处,一声懒散的抱怨,就见得一个身披白色狐裘的柳小桃快步进来,往这沈浩的方向一瞟,蓦然伸手就要拥抱一样。   “好可爱啊,”柳小桃欢呼着,直直地扑向沈浩身旁桌子架上的那个木质的方形笼子边。   笼子里,正有一只懒惰地挤在两团棉花之间的长耳兔,毛茸茸白花花的,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也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   “这是什么?”柳小桃伸出小手,轻轻地伸进笼子里,小心地摸了摸这个初生的小家伙。   “是长耳兔,前几日一位好友从西戎带来了一窝,我估计你会喜欢,就找他要了一只过来。”沈浩停下笔,上前说道。   “长耳兔?”柳小桃挠了挠脑袋,自己从未听过这样的兔子,而且,往常村里人开荤打猎而来的兔子一个个都是灰不溜秋的,哪里见过这样白得可爱又讨喜的兔子呢,不过看着这兔子,柳小桃又是忍不住地咽了一次口水,这般白白嫩嫩的,那么……   “这不是烤来吃的,是养着的。”沈浩似乎早就猜到了柳小桃的心思,悠悠然地说道。   “哪有,”柳小桃眉头一扬,声调也随之升高,“我这只不过是,额,职业病而已,”说着,又是连忙岔开话题,“诶,你说这小兔子该怎么养啊?就喂萝卜白菜吗?”   “哪有那么简单,”沈浩弯腰,近距离地看了看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爱的小家伙,侧首对柳小桃道,“这家伙,可精着呢,吃的菜叶上不能有水,露水都不行,这平日养着的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还有这棉花,得五天一换,同样,一点水都不能沾。”   “这么讲究啊,”柳小桃皱了皱眉,看了看这笼子里似乎在咯咯笑的兔子小祖宗,又是拽着沈浩的衣角问道,“光棉花就得五天一换,不换行吗?”   “也行。”沈浩点点头。   “真的啊,”柳小桃欢喜一笑。   “那我只能,替你五天换一只兔子了。”沈浩貌似无奈地耸耸肩,却是得来柳小桃一记白眼,这不是摆明了说自己不会养兔子会养把这只小宝贝养死么。   说话间,这笼子里的小宝贝又是甩开小脚扑腾了两下,似乎是睡醒了,眼珠子咕噜一转,迈开小脚就是往柳小桃手指头边蹭了两蹭,乖巧得很,逗得柳小桃扑哧一笑。   “叫它浩浩吧。”柳小桃眼睛都不抬,却是一脸的戏谑,看样子是要报刚才一笑之仇了。   沈浩身子一僵,亦是不示弱地回道,“叫桃桃不也挺好听的么。”   “桃桃”二字一出这小侯爷的口,柳小桃又是打了个冷颤,忽而灵光一闪,拍手道,“我知道了,叫它肉、团吧,这样我每次饿了,我就喊它‘肉、团’‘肉、团’,然后它就过来了。”   面对柳小桃三句不离“肉”的执着,沈浩只是笑笑,“随你好了。”   冬日的阳光金灿灿的,柳小桃俯身摸着肉、团,似那画里出来的人儿,沈浩负手在一旁看着,满是笑意。   “你在练字?”柳小桃偏头一瞟。   沈浩亦是点点头,还欲说些什么,莫白就已经是从角门窜出来,闷头禀报道,“主子,一炷香之前,龚公子已经按照书信指示出了门,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温姨娘和二夫人就带人跟了去。”   “带的人多吗?”   “不少,老夫人房里的锦翠,老侯爷身边的石管家,还有一堆护院家丁,都是跟了出去。”莫白如实回道。   “哼,真是敢造势啊。”沈浩冷哼一声,纵然心中早就猜到了几分,这温碧仪和常氏本就是亲戚,温碧仪受难,按照常氏的火爆性格定然不会不管,只是没想到,会这般破釜沉舟,这若是按照她们的计划来倒好,只是可惜,这城外十里亭早就是暗度陈仓,和她们所期待的,完全不同。   “锦翠,又是锦翠,”柳小桃皱了皱眉,拉了拉沈浩的衣角,“你说,这锦翠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沈浩摇摇头,“奶奶选人向来谨慎得很,而且按照你昨天的描述,若是锦翠当真知道这信有问题,不会当着那么多打扫院子的下人的面给你的,这日后要是查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岂不就是她了。”   柳小桃赞同地点了点头,露出那颗闪亮亮的小虎牙,狡黠地一笑,沈浩也是蓦然懂了。   “莫白,备马!”   长空皓日,万里无风。   城外往东十里,一处青瓦飞檐供路人歇脚的凉亭屋檐上挂的冰锥正在滴答滴答地化水融化,滴在亭子下湿润润的石板路上,化成一个好看的形状。   水汽有些浓重,倚着亭子栏杆一副沉凝思索模样的龚本寿心头亦是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氤氲。   手边还握着那张信纸,自己不懂,她喊自己来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潸然闭上眼,龚本寿犹豫了,突然间,想起了很多往事,第一个映入自己脑海的,就是在人们口中我行我素,没有一点公主样的靖公主。   她很不讲理,却常常会为了送一只从巢中跌落的小鸟爬上十几米高的大树。   她很孤僻,只是因为在十几年前,这个时常爱和太监宫女玩耍的公主,不幸染上了宫里四处传播的水痘,水痘在当时是极难治愈的,皇上一狠心,就是将靖公主送出了宫外,名为治病,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杜绝靖公主将水痘传染给其他公主罢了。   她很粗鲁,但她对赈济灾民从未吝啬过,甚至亲力亲为,细心照料老人孤儿。   她很霸道,很独行,却也很耿直,很坦诚,同时,也很喜欢自己。   龚本寿昂昂头,心中愈发的忐忑了。   “你来啦。”身后一声清朗的女声,话里带着难掩的期待。   龚本寿转头,还没张口,远远的又是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好啊,好一对奸夫淫妇,抓了你们个正着。”   052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常氏是个出了名的大嗓门,还在这小凉亭的山坡底下,隔着老远的,一看到凉亭里的两个人影,就是扯着嗓子喊开了。   小凉亭里的两人还一愣,这常氏却是拉着两三家丁直冲冲地奔到了石板路上,来势汹汹,手一指,正准备对着这口中的“奸夫淫妇”进行道德的谴责,家规的诉讼,忽而眼睛一怔,手一顿,“这……那小贱人呢?”   小凉亭里,龚本寿诧异地撇过头,看了看这眼前完全陌生的女人,又看了看身边挑眉而不慌张的靖公主,即便是人家开口就骂出那等下流的话,也丝毫不急。   “小贱人?”靖公主扬眉一挑,反是问道,“这位夫人说的可是本宫?”   出口就是以“本宫”自称,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常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加上这靖公主向来都极为低调,除了无盐,并没有多带随从,加上这一身极为素雅的月白色长裙,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罢了。   “别以为用这一招偷梁换柱就可以掩人耳目了,”常氏说的振振有力,每个字都似那冬雷发力,掷地有声,“好个一表人才的龚公子,居然和侯府的小侯爷的姨娘有染,此番,你明明就是和那柳小桃约好私会,趁着年关,小侯爷事多人忙的时候,两人约好私奔,是不是?”   “好笑……,”在好的性子也耐不住常氏的一张颠倒黑白的嘴,靖公主腰一叉,就势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泼妇。   “荒唐,”龚本寿抢白道,下意识地拦身将靖公主护在自己身后,“常听说镇远候侯府不光是家大业大,家风家规也是极其严格,这位夫人张口‘奸夫淫妇’,闭口‘私奔’,实在也不像是镇远候侯府该有的教养吧。”   这是龚本寿第一次如此理直气壮的与人反驳,不仅靖公主有些诧异,就连这一旁的无艳,也是略显惊讶。   “姨妈,我们是不是搞错了?”温碧仪随后赶了上来,凑在常氏耳旁小声的说道,心中亦是有些忐忑,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啊。   “怎么会,”常氏一把甩开温碧仪的手,红着脸继续对着龚本寿争辩道,“若不是有私,那小贱人为何前脚出门,这龚本寿紧接着也是出了侯府,别的地方不去,还偏偏往这偏远人少的十里亭来,来人,把龚公子和这不知哪里来的姑娘都带回侯府,交由老夫人发落。”   “说发落就发落,你们镇远候侯府想用私吗?”龚本寿往后倒退了一步,将靖公主护得愈发紧密了,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是让靖公主没来由地心里一暖,眼里更是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感触。   两方人马正是僵持不下,龚本寿的坚持,常氏的泼辣,其他赶来的仆人丫鬟的面面相觑,此时,都成了一副定格似的图像,气氛,顿时也是变得微妙起来。   “谁说我出门就一定得是私会龚公子了?”东面,一声犹如山间清水涧涧清响的女声琳琅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柳小桃今个身穿一声鹅黄色比甲,下着雪花马面裙,衣襟领口上,还绣着朵朵栩栩如生的白梅花,衬得人是愈发清丽,和这怒颜相向的常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你个小贱人,总算是来了,”常氏突然兴奋起来,上前就是要抓着这柳小桃,厉色道,“堂堂侯府四姨娘,竟然不守妇道,和外人私会,今个,可算是让我抓了个正着。”   “正着?”柳小桃摇身一摆,就是摆脱了常氏来抓自己的手,“你哪里看了个正着,二夫人你来的时候,看到的可是我和龚公子?还是,靖公主和龚公子?”   “你不过是来晚了罢了,你私自出府与人相会,本就是不守妇道的事。”常氏正是破罐子破摔,自己自小哪个东西不是靠着自己一张嘴,两只手夺过来的,自己坚信,这世上,便没有自己说不到做不到的事。   “若是小桃和我在一起都算是私会的话,那温碧仪日日钻尖的脑袋往我明德院里窜,那又算什么?”沈浩不知什么时候,就是出现在了柳小桃的身后,双手护着柳小桃,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唱着独角戏的常氏。   一匹千里马,将沈浩和柳小桃早就是送到了这十里亭,两人就是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出现,既不能太早,要等到这常氏气火攻心,发难开骂,也不能太晚,若是等到这常氏真闹起来,别说是千金之躯的靖公主,就连这龚本寿,龚家米庄的少爷,镇远候侯府也是不能多惹的。   “小侯爷,”温碧仪捂着嘴,有些不知所措,上前说道,“小侯爷,姨妈也是担心而已,才是派了人一路跟来,只是,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以防万一?”沈浩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好笑,“好个以防万一,我倒是想要问问,二夫人是凭借什么一口咬定小桃和龚公子会有私情的。”   沈浩侧目,看着脸色又青又白的常氏。   “书信,是书信,”常氏整理好思绪,连忙伸手指着龚本寿尚还拿在手里的那张信纸,“那封书信,就是最好的证明,是那小贱人,约了龚少爷出来,孤男寡女,荒郊野岭的,能做什么,会做什么,不是很清楚吗?”   “哦?”沈浩嘴角一扬,却不多话。   “清楚什么?”龚本寿第一次板出了一张铁青色欲发怒的脸,把手上的书信往温碧仪手里一塞,“你可看好了这白纸黑字的内容,约我出来的,是靖公主。”   “我约你出来?”靖公主小声念叨了一句,“不是你递来书信,说要我出行前来这十里亭一聚吗?”   这一声虽然清晰,却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很起眼,温碧仪只是捧着那封书信不住地颤抖,怎么会……怎么这样。   “还有,小桃根本就不认识字,又何来书信一说?”沈浩反手牵着柳小桃,踱步向前,看着神色愈发慌张的常氏,步步紧逼。   常氏哑然,龚本寿又是接着说道,“你可知道,你方才指着骂的,可是当朝的靖公主。”   靖公主本不想和这常氏多纠缠,毕竟远处回京的队伍还在等着自己,只是摆摆手道,“罢了,不过是一个不懂礼的乡野村姑,就算了吧。”   “不行,侮辱了公主你,岂能如此罢休,”龚本寿反而十分地坚持,上前对着常氏就道,“你得向靖公主赔礼认错,磕头谢罪。”   “我……,”常氏张张嘴,脑袋却是一片空白,让自己谢罪?自己做闺女在常家的时候就未曾向什么人服过软,可如今,自己得罪的是……   “她,真的是当朝公主?”常氏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   “废话,”靖公主身旁的无艳一瞪眼,对着常氏就是道,“难不成,还得让御林军来你这妇人才会相信吗?”   “不敢,不敢,”温碧仪连忙就是牵着常氏跪下,低着头道,“姨妈一时失礼,还请公主恕罪。”   常氏最终也是乖乖地跪下,手指尖还在发着抖,似乎还未从这一场完全没按自己计划走的闹剧中回过神来,事情不应该这样,明明是一场捉奸的戏码,如何,现在会成了自己冲撞了靖公主的凤驾呢?   “算了,起来吧,”靖公主眼里包含着些不耐烦,自己本以为,龚本寿约自己来,是想通了,结果,听着几人方才的对话,自己已经是猜出了几分,原来,自己和龚本寿,都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想到此,靖公主又是改口道,“等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宫要罚你,”靖公主指着跪着的常氏道,“本宫要罚,你去给刚才被你骂‘小贱人’的姨娘当三天的丫鬟,本宫,就饶了你。”   常氏猛地抬头,就是一惊,柳小桃亦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靖公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唯有沈浩,略一皱眉,又是心知肚明,这靖公主之前一向视小桃为情敌,如今又是被这常氏冲撞,让常氏去服侍其本来想要陷害的人,让柳小桃被居心不安的常氏服侍,这让两个原本作对的人朝夕相对,日日相见,这一箭双雕的好主意,真不愧是这帝女心思才能想到的。   不过……   “多谢靖公主海涵不究,”沈浩拱手,率先替常氏接下了话茬,嘴角,却是狡黠地一笑,不过是服侍而已,总好比过镇远候侯府被追究要好,再说了,谁说这常氏近了柳小桃的身,遭殃的就一定会是柳小桃,有自己在,还能有谁占了柳小桃的便宜。   柳小桃拽了拽沈浩的衣角,瘪了瘪嘴,看着有些潦倒落魄的常氏,心中还是一股子怨气,这女人,自己实在是不想多见到。   “不过是场误会,莫白,吩咐大家回去吧,”沈浩着手,开始收拾这一场烂摊子,“另外,将这里的情况要如实禀报老夫人,别让她老人家多想了。”沈浩着重强调了“如实”二字,常氏想要兴风作浪,自己就是要她栽在自己手上。   053来,我们一起秀恩爱吧   常氏的眼睛依旧是死死地盯着龚本寿手里掩着一半的信纸,又看了看沈浩一脸淡然和柳小桃那小贱人一脸得意的神情,咬咬牙,鱼死网破何尝不可,只是,只怕这回自己死了,人家的天罗网还丝毫未损。   “姨妈,我们走了。”温碧仪一脸悲恸,仿佛这受了委屈的是自己一般。   闲杂人等总算是逐一散了,沈浩侧身搂过柳小桃,低头在柳小桃耳边低语道,“我们也该走了。”   柳小桃抬头,先是看了看脸若冰霜毫无表情的靖公主,又是看了看龚本寿,摇了摇头,任由沈浩将自己抱上马去,沈浩继而也是窜上马背,胸膛紧紧贴着柳小桃有些发凉的背脊。   “害怕了?”沈浩伸出手臂,绕过柳小桃垂在胸前的那缕长发,牵过马缰。   柳小桃回头看了看小凉亭里那依旧未动的两人,只是嘀咕了一句,“只是担心罢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沈浩说着,还是跟着回头望了一眼,靖公主背对着龚本寿,朝着远方渐渐眯起眼,龚本寿则是缀着手在后头,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感情的事,旁人都不懂,若是有情人,即便是吃糠咽菜,生活也依旧精彩,若是无缘,你即便是拿根绳子将他俩人绑在一块,纵然日日相对,也是徒劳,心的距离,依旧是那么远,”沈浩发表了好长的一段评价,继而才是忍不住凑在柳小桃的耳边提醒道,“你还担心别人,先想想靖公主的那个惩罚,你该怎样挨过去,常氏来给你当丫鬟,你以为是闹得玩的?”   “怕什么?”柳小桃昂了昂脖子,抬头正是对上沈浩那有着完美弧度的下巴,笑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然敢来,我就没道理不接招。”   回了侯府,又是一场风波,沈浩和柳小桃双脚才落地,门房就是急着来报,说是老夫人说了,让两人赶快过去,多半,就是处理今天这一场闹剧的事。   老夫人作为侯府最为德高望重的人,连老侯爷都是要礼让三分,顺从三分,如今这事既然能麻烦到老夫人出面,可见,常氏这一次胡闹,已经不仅仅是污蔑了柳小桃的名声了。   “多半,是这街头巷尾也知晓了一些传言了。”沈浩敛眉,神情有些凝重,“或者,这些话根本就是那常氏放出去的,侯府里头的人闹,是叫家丑,可这若是传到外面去了,坏的,就是侯府的名声了。”   “那该怎么办?”柳小桃边走边问。   沈浩耸耸肩,不予答复,面上,却也不慌张。   “不过,”柳小桃话锋一转,突然放慢的脚步,看了看这满池破败的荷花花梗和污糟糟的池水,偶尔吹过几缕凉风,还带着一些阴沉的味道,可是柳小桃却是突然扭头一笑,坦然道,“我老爹说过,水清则无鱼,只要把事实摆出来,传言自然就不攻自破,比如,人们要是说你小侯爷好丑好丑,明天你就穿上好衣衫,穿上好靴子,到外头去遛一圈,人们自然就知道,原来镇远候侯府的小侯爷还是有个人样的。”   沈浩眉尖不受控制地抖了两抖,早就知道,这小鬼的嘴里,永远听不到自己的什么好话,只是干咳的两声,不动声色的反驳道,“他们不该是觉得,镇远候侯府的小侯爷当真是帅得惨绝人寰什么的吗?你这主意不好。”   柳小桃露出两抹难以掩饰的奸笑,又是偏头问道,“这回,坊间的关于我这个红杏出墙的柳姨娘的传言又是什么?”   沈浩昂昂头,想着方才莫白的禀报,挑着关键的地方说道,“没什么,只是说,本小侯爷从未宠爱过四姨娘,让这四姨娘寂寞难耐,另寻他春。”   沈浩说完,还带着一种略微试探的眼神把柳小桃从眼角一直打量到了发尖,自己心中,貌似在期待什么,又貌似在害怕什么,自己十二岁就开始在外游学,走遍无数名山大川,渡过无数河流赤水,也曾深入沙漠腹地,也曾置身于无人森林,都未曾害怕过,柳小桃,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样其他的魅力,会这么吸引自己。   柳小桃僵直了身子,沈浩的眼神太过明显,自己如何感觉不到,略一踌躇,柳小桃才是理好了思路,故作随意地说道,“这很简单啊,人家说你冷淡我,明个咱们就上街,我买东西,你付账,我吃东西,你端碗,我逛累了,你负责背我回家,这样每天来个两三次,谣言,那个,不就不攻自破了?”   这话,柳小桃本就没带着多少认真,却也忍不住地瞟着沈浩的表情。   “这主意不错。”沈浩点点头,又是一笑,等于是坦然接受了。   “哈?”柳小桃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的这个主意不错。”沈浩笑着,声音也似水般的温柔,语气带着肯定和宠溺。   话才说完,两人恰巧走到了老夫人的院子前,门外好几个下人丫鬟都已经是急得来回踱步,其中一个看着面熟的老嬷嬷看到柳小桃和沈浩一来,就是连忙搓着手迎了上来。   院门口的两株红梅开得正盛,马嬷嬷却是一脸焦急地喘着气道,“小侯爷,姨娘,你俩可是回来了,如今老夫人刚才在里头发了气,一时气火攻心,大夫都请来了,老侯爷也发了好大的脾气,如今里头正乱着呢。”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柳小桃和沈浩有多惊讶,论起常氏今日所为,即便今日那人不是靖公主,那也是冠了个诬陷惹事的罪过,何况,她口口声声骂的,可是当朝千金公主,看来,沈浩手下的人办事效果果然不错,这回来的时候,也定是将那十里亭的情况“如实”禀报,加上这老夫人身边的锦翠和老侯爷身边的老仆都在场,这常氏,纵然是有一千张嘴也辩不赢了。   惊了公主圣驾,这该是多大的罪名,混迹权贵场多年的老侯爷不会不清楚。   “大夫怎么说?”沈浩第一时间,关心的自然还是老夫人的安危。   “说是一时受了刺激,得休养几日,不能再受任何惊扰,老夫人让老奴在这里,就是提醒小侯爷,如今这老侯爷在里头发脾气,二夫人和温姨娘在里头请罪,还让小侯爷和姨娘多加小心。”马嬷嬷如是道。   镇远候,是本朝贵族的世袭爵位,在这个讲究门第血统的朝代,无论你官居何位,权至几品,若是没有好的出身和纯正的贵族血统,终究是低人一等,故而名门婚姻,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   对于老侯爷而言,名门正统出来的自己却有一个,或者说独独有一个村姑生出来的独子,虽是后继有人,却依旧是不甘心,对于沈浩的态度,也是冷热不明。   从柳小桃嫁进来这么长时间都未曾去拜见过这老侯爷就可以看出,这老侯爷,对沈浩,可以说是甚不关心,只是常常派了先生教习武师过来教学,笼统而言,也不过是将沈浩看做一个单纯的继承人罢了。   故而此番,是柳小桃第一次见这老侯爷,院子里的白梅花开了,可是柳小桃只觉得沈浩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愈发的汗涔涔的,抬头看着向来淡定的沈浩,额角已然是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地朝着前方,可柳小桃知道,沈浩的心里已经开始忐忑。   “你在害怕什么?”走到了屋子的正对面,柳小桃轻轻拉住沈浩,灯火通明的内堂里还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哭声,大晚上的,听着有些骇人。   沈浩幽幽地回过头,用一种处变不惊的飘渺之音回道,“你信我吗?”   柳小桃微地一躇,这和自己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却也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信,我当然信。”   沈浩嘴角轻轻地一扬,“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帘子一掀,里头的暖气灼得柳小桃有些睁不开眼,入耳的,是常氏歇斯底里的哭喊。   “没天理啊,当真是没天理啊,夫君,你怎么死得那么早,让我一个平白受人诽谤,若是你还在,绝不会让我受这种委屈的,是不是?”   “哼,二弟平生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这么个泼妇进门,以前你小打小闹,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受二弟临终所托,没有多计较,如今,你得罪的可是当朝公主,若是皇上追究起来,把你砍十次都不够抵罪的,你少来这一套,日日哭,天天喊,你当真我这侯府是街头闹事,随你胡闹吗?”   屋子中央,一个气势威凛,横眉怒骂的中年男子猛地将桌上的玲珑茶盏掼到地上,一脸难掩的杀气,让人好不心惊。   “父亲大人。”沈浩连忙恭敬地下跪请安,柳小桃也不敢马虎,连忙跟着跪在沈浩身侧,甚至都不敢抬头,自己知道,这屋子中间那气势勃勃的男人,就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镇远候沈南昌。   沈南昌年近五十,却有着壮实的身子骨,声如洪钟,面对着沈浩,这个未来将接手自己位子的人,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父亲该有的慈祥,反而是上前,一把扒拉开沈浩的肩膀,盯着沈浩身后的柳小桃,“就是这个女人,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   054来暖床吧   “父亲。”沈浩下意识地又是拦在柳小桃身前,慌张道,“父亲这是做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沈浩伸手,指着常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急欲申辩。   沈南昌却是直起身子,慢悠悠地打断了沈浩的话,“你很慌。”   沈浩手一顿,低头不言语,柳小桃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这沈南昌不是,不看,更不合适。   “我是如何教你的?”沈南昌眼睛微眯,眼角还是浮出几丝岁月留下的痕迹,那几丝皱纹,却给他又平添了不少威严,让沈南昌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人忌惮,“好男儿,志不在红颜,冷静,谋略,沉稳,这才是作为我的儿子该有的状态,可你看看你自己,过去的表现,姑且也算勉强过关了,可如今,你的智慧哪里去了?你的沉静哪里去了?你那淡定旁观的性子哪里去了?”   沈浩方才不过是多喊了一句,沈南昌就是如此刁难,不,不是刁难,简直就是吹毛求疵,柳小桃低着头,尽量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虽然帮不上忙,至少,可以给沈浩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父亲大人,”沈浩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的脸色,只是声音依旧阴沉,“父亲大人教训得是,可是这件事,在场的不少人都可以作证,是婶娘和温碧仪认错了人,冲撞了靖公主,望父亲大人明察。”   好一个沈浩,明面上是顺从,骨子里却依旧是我行我素,这让柳小桃对沈浩的印象又是上了一个台阶,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他的这一番话,是在保护自己。   常氏已经跪在地上哭得没有了力气,温碧仪目光呆滞地守在旁边,突然听到沈浩提到自己的名字,眼里猛地闪过那一瞬间的流光,继而,又是渐渐灰暗下去,这个男人,自己始终都得不到他的心,即便自己付出了自己的尊严,付出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付出了一切。   “我心里清楚,”沈南昌背着手,只是用余光冷冷地扫了扫温碧仪一眼,又是用更加犀利的眼神盯着沈浩,“不过,我有话要问清楚,你先回去,你身后的那个女人,留下。”   “父亲大人,小桃她……。”   “明日我约了从京中方退任的几位大人在天香阁小聚,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别给我丢人。”沈南昌收了眼神,看都不看这依旧跪着的沈浩,从来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的命令,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沈浩眉头一皱,沈南昌却就是挥挥手,两个老仆上来就是把沈浩一架,这两人是有功夫底子的,可沈浩知道,纵然这满屋子的人联手,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是自己太清楚自己这个爹爹的脾气了,他对柳小桃的刁难,完全就是来自于自己对柳小桃的维护,自己越是去在意,眼前的这个华服加身,荣华一世的男人就会越在小桃身上做文章。   有时候,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反抗。   “你自己小心,我在含香水榭等你。”沈浩凑在柳小桃耳边一阵低语,接着,就是跟着那两个老仆出了院子。   “莫白,”沈浩一出门,就是对着守在院子门口的莫白吩咐道,“你留在这看着。”   莫白十分不乐意地偏过头,“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见到他。”   “这是命令。”沈浩的态度十分强硬。   “是。”莫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应下,看着沈浩这才是安心走远的背影,心里已然是知道,兄弟,你动情了,还动得很彻底。   好在事情并没有沈浩想象得那么糟糕,人们常说,若是爱一个人,每当自己看不到对方,就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今夜,夜深露重,含香水榭孤零零的一盏灯火却是亮得惊心动魄,沈浩翻身,轻而易举地跃上了院子里那棵松树,选了个视角极佳的位置盘腿坐下,倚着树干,正是在平添了不知道到了第几层的烦恼的时候,院门口总算是出现了那个自己一直担忧的身影。   终于回来了,沈浩心里涌上一阵阵的喜悦,身子往前一探,却是看到柳小桃极为痛苦的捂着肚子,还伴随着轻微地抽搐,难道……   “小桃。”沈浩倾身从十几米高的松树上跳下,凑上前对着柳小桃就是一句,“他命人打你了?”   柳小桃艰难地摇了摇头。   也是,自己这个爹虽然专制,可并没有到是非不分滥用私刑的地步。   “那你如何回来得这么晚,都过了子时了。”   “我……我……,”柳小桃大喘了口气,“我没事,老侯爷只是简单地问了些话,就让我回来了,可是我今天都饿了一天了,恰巧看着莫白在门外,就让他出去买了几只双木堂的烧鸡烧鹅,想着近日是蒹葭的二十岁生辰就带去和她一块吃,吃到现在,才回来。”   这回,是轮到沈浩嘴角抽搐了两下,“你还真是突发奇想,怎么会突然想到去十四姐那里?”   柳小桃狡黠地一笑,却并不明说,明眼人都看得出莫白对沈蒹葭格外地照顾,这份照顾,已经是超越了主仆间该有的,且不管这沈浩知不知晓,柳小桃自己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牵线搭桥缺德事什么的,可是柳小桃的最爱。   “你爬树了?”柳小桃皱皱眉,轻轻地捏起沈浩衣领口夹缝里的一小撮松针,又是看了看院子里那棵傲寒独立的松树,继而,又是扑哧一笑。   沈浩黑着脸,正色道,“这个,轻功身法,本就是日常练习必不可少的部分。”   “哦,”柳小桃拖了个长音,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姨娘,奴婢先进去收拾收拾。”明月躬身退下。   “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了。”沈浩看着明月进去的声影,微微一嗅,倒是嗅到了几分梅花香,几分宁神,熏染得沈浩的眼神更是如秋水般清瑟而温柔。   “我……。”柳小桃捂了捂依旧鼓鼓的肚子,抬眼看着沈浩眼里那深不可测的柔情,自己,是怎么了?恍惚间,又是想起老侯爷留下自己单独谈话的内容。   “沈浩,是做大事的人,你若是想要做他的女人,要懂得收敛,毕竟,将来,我们沈家的儿媳妇,是敏公主。”   他的女人?柳小桃摇了摇头,自己和这沈浩,不过是一纸契约罢了。   “也是,”柳小桃换了个口气,接着说道,“我是该好好休息,这回温碧仪只是被罚了一个月的禁足,我帮你赶小妾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让我好好养精蓄锐,等到我功成之日,就是我归乡之时,哈哈哈,这句话很有文采吧,戏本子里都是这样说的……。”   风起,花落,正是一簇梅花花蕊飘飘然从柳小桃眼前跌下,花影间,瞳仁里,沈浩突然伸手,一脸决然,衣袂扶风,柳小桃只是疏离地一眨眼,下一刻,却是已经被沈浩搂在怀里,箍得很紧。   柳小桃有些手足无措,身子直直地被沈浩拢在怀里,两臂僵僵地垂在腿边,头有些艰难地昂着,肩头,是沈浩紊乱而急促的呼吸,似乎要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眼前,是簌簌花落,到底,是乱花迷了人眼,还是孤影迷了人心?   心跳幢幢,呼吸愈乱,柳小桃蹙眉,这是什么意思?   正是思索间,沈浩突然又是将身子从卫娴的肩头抽离出来,脸上血色冉冉,喑哑地道了句,“我们延长契约的期限吧。”   “哈?”柳小桃咽了口口水,“为……为什么?”   “再延长两年吧。”沈浩低眉,用了个陈述句而不是征询意见的问句。   “可是,可是我都帮你把小妾赶得差不多了啊。”柳小桃惴惴不安地答道,似乎有些摸不透沈浩的意思。   “巩固效果你不懂吗?”沈浩粗着嗓子道,话里藏着明显的急不可耐和旁人难以察觉的期待,“你知道,要是没了兰姨娘,袁姨娘,早晚也会来个陈姨娘,方姨娘,有你在,安全。”   “可是,可是我,”柳小桃继续小声辩驳道,“可是我留在这,多半也都是吃吃喝喝,一天两只鸡一只鸭的吃,会花你好多银子。”   “谁说把你留在这是让你光吃不干了?”沈浩终于恢复了平日里说话的淡定,干咳了几声,十分正式地回道,“把你留在这,是你干粗活的,洗衣做饭烧水劈柴暖床什么的。”   柳小桃身子往后一仰,这个小侯爷,算盘打得可真好,等等,不对劲,“等等,你刚才说的最后一个是什么?”   沈浩话语微挫,昂首只是对着屋子里头一喊,“明月,床铺暖些,你们姨娘怕冷,再多拿些银炭来,”说罢,才是若无其事地对着柳小桃一笑,“你好好休息,明个等我赴宴回来,带着你出门破传言。”   说罢,就是狐裘一披,准备离开。   “什么破传言?”柳小桃在后头跟着喊道。   沈浩不回头,只是潇洒地高举着手,洋洋洒洒地摆了两下,回道,“就是你提的那个主意。”   柳小桃还是一愣,再一看,沈浩就已经是急匆匆地出了院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沈浩匆匆出了院门,外头的莫白正是笑得扭成了一只麻花样,捂着嘴,却还是停不下来,方才这两人的对话自己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字一个字的都不曾落下,看着沈浩出来的模样,一楞神,却是笑得更欢了。   “笑够了?”沈浩语气不佳,脸色看着却还不错。   “主子,你的……你的脸都……都……,”莫白大喘气,却是接着笑得更欢脱了。   “我知道,”沈浩把披风裹紧了些,挺直了腰板,临风而立,好一个偏偏潇洒的小侯爷,继而接着说道,“我脸红了是不是?”   莫白强忍着笑,点了点头。   “莫白。”   “小的……哈哈……小的在。”   “你这三个月的工钱,都别拿了。”   055我还会再回来的   第二日,起风了,自北而来的寒风席卷了这个南方最富庶的城市,早上,明月重新点了盆银炭送进房里,柳小桃还闷在着厚厚的羊毛褥子里,没有起床的意思。   “姨娘,该起了。”明月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子,两个小丫鬟还各自端着早就做好的莲蓉羹和蟹黄汤包候在外头。   屋子里熏着暖香,明月轻轻地掀开了帘子,柳小桃只是梦呓了几声似的,翻了个身,床边小木几上的肉、团还拱在棉花里打着盹,一人一兔,连睡姿都是一样一样的。   “姨娘,外头温姨娘派人来请您过去。”明月小声提醒道,带着忐忑和不安。   柳小桃本是半醒半梦的状态,听着“温姨娘”三个字,一咕噜就是爬了起来,自己不去找她,她反而来找自己,倒是奇怪了。   “在哪?”柳小桃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千鲤池的观景台。”明月连忙替柳小桃准备好了外衣披风,又连忙示意外头的小丫鬟送早膳进来。   “还有,”明月边是替柳小桃挽着发边是惴惴不安地继续说道,“二夫人也派人来告假了,说是昨夜着了凉,得卧床休养几日。”   “恩,”柳小桃咬了半个蟹黄包,皱了皱眉,依旧有些恍然,“告假?她病了,如何要来我这告假?”   明月连忙又是替柳小桃舀了一碗莲子羹,继续说道,“姨娘忘了,靖公主可是说过……。”   “哦哦,我懂了,”柳小桃匆匆咽下半口的蟹黄包,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靖公主的意思不可违,加上常氏这次是牵连了侯府一起博了靖公主的面子,靖公主的话,自然是不能当做耳旁风了,可是常氏虽然莽撞,也不是傻子。   这一招告病假,既可以免除了替柳小桃这个晚辈加死敌端茶送水当下人的惩罚,也是名正言顺地躲过这一次丢面子的事,至少,是在这明面上躲过了。   “姨娘你准备……?”明月低头试问道。   柳小桃沉眉,这模样,与沈浩低眉思索的样子,倒是有几分相似,柳小桃和沈浩相处久了,就连想事情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地开始走这样的思索路子,若是那家伙在,会怎样想,若是那家伙在,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恩,病就病了,总不能真的让她过来给我端茶送水吧,她不嫌,我还怕惹不起呢,等下让人送些补品过去,就那些上回小侯爷拿来的什么参啊窝的,都送些去,不过……。”柳小桃顿了顿语气,又是轻轻地用指甲磕着花梨木桌角。   “姨娘还有什么吩咐?”   柳小桃点了点头,换了个略带狡黠的语气接着说道,“不过,咱得准备双份的,老夫人最近身子也不好,记得,得准备一模一样的锦盒,一模一样的暖盅给送过去,花色都得一模一样。”   “这是?”明月不解。   “人家不是说我一个乡下丫头不懂礼吗?我这回,礼数可是给做足了。”柳小桃细细地嚼着嘴里的蟹黄汤包,一咬,口齿留香,香汤留了满嘴,入喉润滑,让柳小桃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福熙阁,常氏的榻前,一个小丫鬟正是跪着,手里端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回了话,“二夫人,柳姨娘不仅准了二夫人的假,还让奴婢拿了好些补品回来,说是让二夫人补身子的,还说,自己是晚辈,靖公主的意思是靖公主的意思,自己只决然不敢让二夫人干那捶腿捏肩的丫鬟活计的。”   柳小桃让回的这番话,当真有水平,将自己的身段放低了,却是把话给说高了,还不着痕迹地拿捏到了常氏心头最不痛快的地方。   “拿走。”常氏倚在一个蚕丝软枕上,和外界传的不同的是,这常氏不仅没病,精神还好得很,如今正是躺在床上左一个丫鬟捏腿,又一个丫鬟捶肩,一盆银炭燃得正好,一盅血燕刚好八分温,日子别说多舒坦了,这罚归罚,可是老侯爷终究还是念及了兄弟情谊,没有让自己二弟的遗孀过得多凄凉,就算是做错了如此大事,月银什么的,还是一分不少。   “可是……。”这丫鬟还想多说几句。   “拿走拿走,”常氏十分嫌弃地看了看这两个锦盒,且不管这里头放的是什么,多名贵的药材也好,多稀有的补药也罢,只要是那小贱人送来的,自己只要看到都心烦,别说还放在自己屋里了,“记得,都给我丢了,一样都不准留。”   “可是,”这丫鬟最后还是大着胆子说道,“柳姨娘不仅给夫人您送来的这些血燕窝和白参,还给老夫人送去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这若是丢了……。”   常氏一个激灵,顿时坐直了身子,这若自己把这些东西丢了,这再要是被那有心人抓了个把柄,在老夫人面前说道几句,比如说自己心高气傲,看不上这和老夫人一样份例的东西,或者说自己有意刁难,故意让那柳小桃难堪,或者是其他的什么理由,总之无论是哪个,都是对自己不利的。   “罢了,”常氏生生地憋了一口闷气,就似那煮的滚烫的开水却一下被闷上了壶盖,一肚子的不平只能憋在心头,烧得慌,“呸,好个小贱人,”常氏实在忍不住,猛地一掼,就是把手边的那血燕窝给掼到了地上,“留着就留着,哼,东西是留下了,我看她还能在侯府留多久。”   床榻下的小丫鬟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哆哆嗦嗦地回了个模糊不清的“是”字。   “碧仪呢?她如今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银还有两个月的禁足,吃的可少了?用的可少了?她若是缺了什么,都给我马上派人送去。”常氏低声吩咐着,话里依旧含着方才气火攻心时残留的怒气。   这小丫鬟猛地一颤,连忙就是趴在地上,俯身道,“回夫人的话,温姨娘如今在……。”   千鲤池,湖面平静,东风掠过湖面,还带着湖面上冰的寒气,打在人身上,就似一记记的重拳,留下斑驳的印记。   柳小桃虽然裹着暖和的狐裘披风,和脸上,却还是挂着被冻出来的红红的晕色。   “你知道,千鲤池里头,有多少条鲤鱼吗?”温碧仪倚着栏杆,面朝着池边,身上穿得甚是单薄,可眼神和言语里,都看不出也听不出有丝毫怕冷的意思,反而更是将脖子朝着水池边望了望,冷风灌进脖领里,想想都冷。   “一千条?”柳小桃偏偏头回道,从自己如约来了后,这温碧仪除了看鱼,就是看鱼,自己本还觉得奇怪,这温碧仪向来是最守规矩的,如今明明被禁了足,还如此明目张胆地约了自己来这千鲤池,可如今看这温碧仪一脸淡然的表情,浑然一种看淡一切的样子,真是让人捉不透。   “不,是三百三十八条”温碧仪总算是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柳小桃,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回来,她该是会很恨自己吧,自己总是三番五次地害她,不,她不会恨,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明艳,她不会恨,她已经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了,她已经获得了小侯爷完完整整的心,她还何必和自己计较,和自己这样一个小角色计较。   呵,可越是这样,自己反而,越是不希望她存在这个世界上。   “三百三十八条?”柳小桃偏偏头,不懂温碧仪要和自己说这些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   “是啊,起初刚建这池子的时候,确实是放了一千条鱼苗下去,可是你也知道,不是每个鱼苗都可以长成小鱼的,也不是每个小鱼,可以安然无恙地一直长大继续产卵繁殖的,留下来的,都是强者,这鱼池是一样,这侯府,也是一样。”温碧仪的眼里透着一股莫测的深度,仿佛是那会吸人的漩涡,让人迷晕。   “所以,”柳小桃昂昂首,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回道,“这就是我留在侯府的理由。”   “哈哈哈,”温碧仪昂首一笑,第一次,见到这大家闺秀会笑得如此没了章法,仿佛这一次,才是一次放纵而释放的笑,“你是在说你自己是强者吗?”   柳小桃不是说话,可眼里丝毫没有让步。   “你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这些小聪明,让你在渔村可以混得风生水起,可是,在侯府呢?小侯爷他哪次不帮着你,纵然有些是你的主意,可是若没了小侯爷的撑腰,你以为,你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活得自由自在吗?”   温碧仪的话,可谓是字字诛心,就似一颗一颗的钢珠砸在了柳小桃的心上,每一下,都砸出了好大一个空虚的黑洞。   “你到底想做什么?”柳小桃咬咬牙。   “我只不过,是要告诉你,终有一天,我会回来的。”温碧仪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眼光却是一直盯着远方的回廊,似乎在等待,忽而,眼光一亮,她等到了,很好,很好。   柳小桃不解,会回来?可是温碧仪人不是还好好地在这,人未走,哪里来的回不回来?   柳小桃正是疑惑的时候,这身后就是响起一声忠厚的男声。   “温姨娘,两个月的禁足期限未满,您如今,破戒了,按照您和侯爷的约定,您知道会如何的,请吧。”   这一声,若是放在往常,温碧仪定然会眼泪一涌,潸然低头自怜自艾,可如今,温碧仪却忽而微微一笑,昂首对着柳小桃用口型说了个,“要记得,我会回来的。”   056侯爷之意不在酒   “温姨娘,请吧。”来请的人是老侯爷身边的老仆,柳小桃见过几回,有些印象,五十多岁的粗壮汉子,似乎是姓邢。   两三个家丁,以请为名,将温碧仪就是一路看着送回了潇湘院里。   “侯爷和温碧仪到底有怎样的约定?”柳小桃皱着眉,总觉得心里不安稳,偏头问着明月。   “不知道,”就连打探本事颇高的明月也是摇了摇圆圆的小脸道,“没听人说起过。”   “回去吧。”柳小桃裹了裹披风,这里风实在是太大了,还是屋子里头暖和,再说,自己可是记得,那家伙还答应了天香阁忙完了就带自己上街遛遛的。   没想到,自己前脚才踏进了含香水榭,后脚这院门口一阵阵“小侯爷”长,“小侯爷”短的簇拥的嘈杂声就是灌入耳朵里。   “怎么了?怎么了?”柳小桃在前,明月也是一路跟着过来,才走到角门处,就是闻到了一股好大的酒味,柳小桃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又是看到那家伙在一群人左搀右拉的折腾下身子已经半躺在地上,沈浩看着瘦,可是浑身都是肌肉,一般人还真拉不起来。   “地上凉,先送回房里去。”柳小桃连忙扑了上去,看着靠在青砖墙壁上,面色异常红润的沈浩,身上也是滚烫滚烫的,就似刚从火堆里出来一般。   三两家丁七手八脚地把沈浩才搬到了柳小桃房里那张结实的花梨木大床上,还恭请着问还需什么吩咐。   柳小桃看了看沈浩迷迷糊糊一身酒气的样子,方想吩咐几句端些热水来什么的,这才举起替沈浩掖被角的手却是被沈浩稳稳地一抓。   一个醉酒的人,居然有这样的反应速度和准度。   “不用了,”柳小桃安下心来,“都会去歇息吧,小侯爷不过是不胜酒力,等会只让明月送些醒酒汤过来,其他人,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打扰了。”   “是。”几个家丁躬身退下,窗外也渐渐安静下来,没了方才的嘈杂。   屋子里更是静得连一根针的掉落都足以动人心魄,屏风外的暖香燃出一个好看的烟雾形状,挥散着,就是绕梁缠绵不散。   “你装够了?”柳小桃学着沈浩以往的口气,故作深沉地,贴在沈浩依旧滚烫的脸颊边上,细细观察着沈浩呼吸的节奏,平稳,有力,不慌乱,哪像是个喝醉了酒的人。   就在这样的近距离观察下,沈浩却依旧没有反应,只是一副沉睡的样子,动也不动。   “还装,”柳小桃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来回不停各地摩擦着,似乎是在做什么准备活动,猛地一伸手,就是准确无误地捏上了沈浩高挺的鼻子,下手丝毫不留情,当真是,不给对手一点喘息的机会。   出乎柳小桃的意料,沈浩没有按照平日的性子强撑着,而是在第一时间就是睁大了眼睛,带着笑意,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柳小桃,忽而嘴角抹出一丝甜蜜而诡谲的笑,倾身一压,轻易地,就是逃脱了柳小桃的魔爪,反而,还想这小身子骨一个的柳小桃压在了自己身下,箍得死死的。   “如今你的小主意倒是越来越多了。”沈浩笑着,说话间,喷薄的热气如森林清晨起的武器,氤氲了柳小桃整张小脸,就连眼睑旁的那枚桃花胎记,而是显得绯红艳丽起来。   望着沈浩这一张无论从轮廓或是五官都堪称绝伦的脸,柳小桃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张张口,只问出一句,“你……你装醉……醉做……做什么?”   看着柳小桃结结巴巴的样子,沈浩心里却是愈发欢乐起来,脸上的浅笑转而成了一声畅快的大笑,先是直起身来,又是把柳小桃拦腰抱直身子来,只道,“宴席上都是告老的阁老大臣,各各高谈阔论,应付起来,就已经耗了我大半经历,若是回了侯府,再来些琐碎事,岂不是更头痛了,倒不如装醉回来,起码,省了许多不必要的琐事。”   “老侯爷不会察觉?”柳小桃皱皱眉。   “父亲并不喜我,”沈浩的神色暗了暗,“况且,又多了那些流言,我想,他也不会向以前那么在意我了吧,况且,他本来就没怎么把我放在心上。”   “什么流言?”柳小桃跟着挑了挑眉,就自己而言,除了这内院的八卦流言完,这朝中权贵的话题,自己还真不清楚。   “没什么,”沈浩轻描淡写地一笑,就如清风扫过薄云,不留一丝痕迹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柳小桃却是硬生生地扳过沈浩向左微偏的头,倔强地,用爪子似的小手慢慢摩挲着沈浩略带疲倦地眼皮,耳边隐隐约约地响起早晨温碧仪在观景台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你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这些小聪明,让你在渔村可以混得风生水起,可是,在侯府呢?小侯爷他哪次不帮着你,纵然有些是你的主意,可是若没了小侯爷的撑腰,你以为,你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活得自由自在吗?”   自己,若是没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怎样,柳小桃暗暗地想,没了靠山而已,还是,连同那种久违的温馨和家的感觉,也一同失掉了?   “这次,我不问,可下次,你不准瞒我。”柳小桃怔怔地说,话里没有半分玩笑。   “恩,我知道。”沈浩点了点头,嘴角带着笑意。   “咳咳,”柳小桃清了清嗓子,慌张地补充道,“我是说,既然我们是定了契约的,自然是要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我本来就下手没个轻重的,你若是再瞒着我什么,我,有可能,一下弄巧成拙什么的,恩,这样,会,会坏事的。”   “恩,我知道。”   “那个,我说,”柳小桃看着沈浩笑得有些邪魅的样子,提了提语气,“我只是说说,可不是关心你,不是,真的不是。”   “恩,我知道。”沈浩依旧是一样的回答,只是这脸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明显。   此时,笑脸盈盈的沈浩如同一只软柿子,柳小桃却是捏不得,只是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感叹道,“傻了,你傻了。”说着,就是准备起身离开。   “诶,”沈浩轻轻拉着柳小桃的指尖,轻言轻语轻轻唤了一声,“不是要去逛大街的么,这是要去那?”   柳小桃无奈地偏过头,先是叹了口气,才是慢悠悠地回道,“替你准备身干净的衣服,你这一身,味道太大了。”   片刻,沈浩就是重新换上了一身湖蓝色底衫,外头罩了件暖和的绒袄,理好衣襟出来时,明月正是在替柳小桃插上一枝好看的玉蝴蝶纹银步摇,步摇轻晃,碎碎作响。   沈浩悄声地走到柳小桃身后,又是挥挥手,暗示明月先下去,轻轻接过明月手上的桃木梳,撩起柳小桃垂在前头的一股长发,细心地梳理着,柳小桃的发质已经不像初来侯府时的又黄又枯,一副没吃饱的穷酸样子,如今的长发,如墨黑,如丝滑,梳起来,很是顺手。   “这步摇太俗气了,”沈浩开口道,看着柳小桃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反而妙手一掏,从腰间取出一支用绢布细细包裹好的桃花形翠玉簪子,选了个合适的角度,替柳小桃簪在了发髻上,又看似随口地说道,“这根好。”   “贵吗?”柳小桃偏头抚了抚这触手生温的上好和田玉簪,下意识地,却是问出了这句话。   “很贵,”沈浩昂昂头,右手依旧是轻轻地梳理着柳小桃的长发,“贵到我们得再把契约延长好几年你才还得起。”   “咳咳,今天天气不错,”柳小桃跟着抬着头,看了看窗外那一树点缀着朵朵红梅的梅树,看似巧妙地跨过了这个话题。   沈浩很细心地把出门的地点选在了靠着八字门大街的一个侧门,恰好避过了权贵聚集的正门和东大街,少了很多盯着的耳目。   两人亦是穿得极为素雅,并肩走着,看着,倒和平常夫妻没什么两样。   街边小贩一字排开,商铺酒馆处处飘香,柳小桃东看西看,越看越是新鲜。   “我觉得,我们貌似失策了。”柳小桃眉眼一转,独自嘀咕道,“我们出来,不就是秀恩爱,破谣言的吗?可如今你酒遁出了宴席,却是要低调得不能让人发现你还好好地在外头逛,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无妨,”沈浩毫不在意这些细节,“大不了,我们改天再出来逛一次就好了。”   柳小桃本是一手一个冰糖、葫芦吃得十分给力,听了这话,却是手一顿,猛地回头。   “怎么?”沈浩反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柳小桃囫囵咽下一颗闪亮亮的山楂,只是独自嘀咕道,“怎么最近都黏得和牛皮糖一样?”   “牛皮糖?”沈浩立马就是抓到了这个关键字眼,柳小桃身子一颤,还以为这小侯爷听到自己背后说坏话,谁料沈浩的下一句便是,“你想吃?我去买。”   “诶,等等,”柳小桃忽而拉住沈浩的衣袖,面目忽而呆滞起来,她瞄准了人群中的一个人,这个人,曾近是自己最为亲近最想去相信的人,可此时……   “怎么了?”沈浩牵了牵柳小桃有些发凉的小手。   “她,”柳小桃怔怔地伸手指着二十步开外抱着一个奶娃娃的女人,似游魂一般,无力地说道,“她是我娘。”   057金屋藏娇   沈浩对柳小桃的家里有了解过,柳小桃的父亲,柳大勇,起初是作为普通劳民参与城墙建设,后来在十六年前那场患难叛乱中立有军功,被破格提升为三等军士,死于十三年前的清除余孽残党的围剿中。   原本是劳工,干完活,修完城墙就可以回家务农,朝廷的赏赐和提拔,却是成为了柳大勇丧命的间接推动力。   陈十娘,柳大勇的结发妻子,却在柳大勇为国捐躯的消息传来的第三天就跟着野汉子跑了,这也是渔村公知的一件事,可是,如今,这陈十娘为何又突然出现在了这巴陵城的大街上?看着如今那陈十娘的一身穿着,也不似之前听说的穷得要将女儿卖给牙婆的境地。   “我……。”柳小桃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腰间却是被沈浩用臂一拦。   “冷静些。”沈浩箍着柳小桃,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只怕弄痛了柳小桃。   “我只想问问她,”柳小桃喉咙一哽,身子还是乖巧地向后退了几步,“为什么会那么无情地不要我了,你看,她怀里那个孩子,她就那么疼惜,我呢?我不一样也是她的女儿吗?”   柳小桃用过一千个方法劝过自己不去恨她,不去过度地思念这个女人,这个抛弃了自己女儿,背离了自己家庭的女人,可也许,是骨血相连,是血脉相承,无论自己如何地逃避,再次相遇,自己心里那种对亲情的渴望,还是疯狂如夏花一般绚烂绽放。   “够了,”沈浩皱着眉,从后拥着怀里这个如受了惊吓而乱跳的小犬一般的柳小桃,执拗地扳过柳小桃死盯着前方的脸,沉眉道,“她不配。”   三个字,就似一盆冰凉的冷水浇熄了柳小桃胸中愈燃愈烈的火焰。   “你那娘,他妈就不配称为一个娘。”   “那娘们,不配你这么伤心。”   ……   老爹也如是说过,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进去过罢了。   “算了吧,”柳小桃的语气黯了些,眼眶泛起的红色也在渐渐消退,“你们说得都对,是我太一厢情愿了,还以为……算了,还是不说了。”   沈浩低头看着已然有些慌乱不知所措的柳小桃,轻轻地拍拍柳小桃的肩,搜肠刮肚地想出了一句最适合安慰柳小桃的话,“要不,我们去吃双木堂的烧鸡?”   两鸡在手,一生不愁。   一处石桥,两处梅花香,柳小桃握着手里的鸡腿,下嘴咬了一大口,看了看身旁吃得极为矜持的沈浩,含着半口油腻腻的烧鸡,终于是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开一个这样的铺子?取一个这样文雅的名字,卖着烧鸡烧鸭。”   沈浩嚼着嘴里焦脆的鸡肉,只是慢悠悠地回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让你找一个叫木木的女孩子?”   柳小桃点点头。   “她救过我的命,但是,却害得她丢了当时拿在手里的油纸包的鸡腿,为此,她还怪了我好久。”   “所以,你就开了间烧鸡铺子,还取了‘双木’这个名字?”柳小桃有些不相信,这小侯爷,未免,太较真了吧。   “很多人都会觉得我太较真了吧,”沈浩晃了晃脑袋,接着说道,“可是,总觉得,若是不做些什么,总归对不起她一样,毕竟,她是第一个,愿意用性命救我的人。”   时而有些凉风吹过,沈浩负手而立,柳小桃在身后却是吃得极欢,仿佛忘记了之前的不快似的,正是传说中化悲痛为食欲的典型。   快到傍晚了,天空中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雨,雨势不大,打在身上只是有些冰凉,乌云卷卷而来,似乎,是在预示着一场瓢泼大雨。   “走吧。”沈浩说着,弯着手臂拐起坐在石板凳上的柳小桃,顺手探了探柳小桃原本坐的地方,凉飕飕的,寒气逼人,“你这随手就找地方坐的性子得改改,万一着凉生病了颗怎么得好。”   柳小桃嘿嘿一笑,还不忘端起这石桌上的油纸烧鸡,“你放心,我们渔村出来的,身子骨都好得很。”   “好得很?”沈浩眉间挑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带着怀疑的态度把小脸通红的柳小桃从上打量到了下,继而一笑,不言语。   三天后,侯府里就是传出了小侯爷的新宠四姨娘柳氏身染风寒,未免在这大喜的节日里给侯府添晦气,被小侯爷特意安置在外头的一个别院里,单独照看,归期不定,只知道,这丫鬟下人粗使嬷嬷是一个不少,伙食银炭衣裳被褥一件不缺。   虽然突兀,可是看着如今侯府的形势,的确也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一天的中午,和煦的日光遍洒了这巴陵古城,一架灰色低调的马车从侯府的侧门安静地驶出,目的地,是城南的十八号胡同别院。   马车边,各自护着两个丫鬟,里头还时不时地传出两声女人的咳嗽声和虚弱的呻吟,听着,似乎有些严重。   马车里,柳小桃窝在暖和的软褥子上,曾在沈浩的大腿边,面色凄凉地抬头问道,“发烧,会烧坏脑袋吗?”   “会的。”沈浩仰面躺着,好生悠哉地回答道。   “烧坏了,会变得更傻吗?”   “会的。”   “变傻了,你会不会就不要人家了?”   “小桃,”沈浩长叹了一声,眼里闪着无尽的无奈,“你又忘了,我们,不过是在演戏啊。”   听了这话,柳小桃就是一咕噜爬了起来,一改方才那副苍白无力的柔弱模样,扒拉着沈浩的肩头,怔怔地道,“是么,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装病出府了吗?”   沈浩有些踌躇,欲言又止,只是反复摩挲着食指和拇指,正是想用往常惯用的说辞搪塞过去,柳小桃却又是一句,“你上次答应过我,你不再瞒我的。”   这一句,堵得恰到时候,沈浩张张嘴,才是解释道,“我在查一件事罢了。”   “什么事?”柳小桃追问道。   沈浩嘴角轻轻一抿,只是回道,“你应该不想知道。”   “怎么会,”柳小桃抱着极大的热情凑得更近了,眨巴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你说说看。”   沈浩也不拖泥带水,张口就道,“是关于你娘的,我上次见她,看到她并没有过得那么潦倒,我去查了,她卖了贴身放在你身边的一块玉佩,得了三十两银子,如今,还在巴陵城开了间香烛店,独自带着三岁大的女儿生活……。”   “等等,”沈浩语速极快,等柳小桃反应过来,沈浩已经是将事情说得七七八八了,柳小桃才是冷着脸面打断道,“我听够了,不想听了。”   看到此番,沈浩却是露出一副得逞的奸笑,幸灾乐祸地道,“所以说,不是每件事都要告诉你比较好。”   柳小桃嘴角干涩地挑了挑,只是朝着沈浩相反的方向望去,扒拉着马车厢,看都不看沈浩一眼。   “诺,”沈浩手里捏着一块硬物类的东西抵着柳小桃的胳膊,又是示好一般的来回蹭了蹭,“你的玉佩,我替你要回来了。”   柳小桃充分发扬了目不斜视的精神,只是斜着手腕,掏来玉佩,仔细地盯了好久,却是蹙着眉头道,“这不是我出生时随身带的那枚玉佩。”   “不是吗?我是一路查过去,从当铺里赎回来的。”沈浩皱眉,跟着凑近了些,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沈浩为了保持平衡,伸出胳膊攀着车厢壁,恰好将柳小桃护在了中央。   “不是,真的不是,”柳小桃又是细细查看了一番,继而郑重地摇了摇头,“老爹说,我出生的时候确实带着一块玉佩,估计是爹爹留给我的,可是,早就因为欠了债,抵给那地痞蒋二愣了,而且,我的那块玉佩,根本就是块假的,顶多就是块石头,不值钱的,你看看这个,翠绿翠绿的,成色这么好,不会是我的。”   “是吗?”沈浩接过这枚半个巴掌大的祥云凰腾的玻璃种祖母绿,这块玉佩成色确实是顶顶好的,那陈十娘竟然只当了三十两银子只能说是不识货,“会不会是……。”沈浩本来想问会不会是这陈十娘当年见钱眼开,偷偷用了一块假玉佩偷换了柳大勇留给柳小桃的真玉佩,可一想到柳小桃方才的反应,还是乖乖地收了嘴,只是伸手握过玉佩,“既然这样,还是我替你保管吧。”   谁料柳小桃却是猛地转头,盯着沈浩,眼里闪过一种情敌才会有的妒忌,手上,更是不由自主地就是贴上了那枚翠绿欲滴的玉佩。   “那什么,要不你……。”沈浩摊摊手,将玉佩放在手心,话还没说完,牵着马车的两匹骏马却是一个趔趄,像是受了惊吓,连带着整个马车厢也是左摇右晃起来。   柳小桃本就是被沈浩拥在两臂之间,一番晃荡,柳小桃就是下意识地攀上了沈浩硬邦邦的胳膊,两人就是滚做了一团,齐齐倒在了这软榻上。   058天上掉下个小妹妹   沈浩在上,柳小桃被压在沈浩身下,手脚都动弹不得,一抬头,就是对上沈浩那深邃如墨染的眸子,那清透的瞳仁里,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渴望。   空气,瞬间,就是变得暧昧起来,若有若无的魅惑又游走在两人的指尖,发烧,唇角。   外头,马车夫连忙停马下车,查看冲撞了马匹让马受惊的来人,“怎么样,姑娘没事吧。”   “啪”的一声,马车厢里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的嘴,刚才,做了些什么?”柳小桃满脸通红,为了避免太过张扬,却也只能压低了嗓音,右手还扬在空中,保持着扇完巴掌后的标准动作。   “我……,”沈浩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窘迫,徒徒靠着一只手撑在一侧,看着柳小桃皱眉似要发怒的样子,却想不出任何一句可以安抚她的话,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我……我……我。”这样的自己,真的很陌生,但同时,也很真实。   “可我刚才问你了。”沈浩总算理顺了思绪,收了收方才的慌张。   “是啊,可是,可是我也说了不可以了。”柳小桃缩了缩脖子,相比沈浩而言,尴尬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   “对啊,”沈浩干咳了两声,“我刚才问你,可不可以亲你的额头,你说的不可以。”   柳小桃偏偏头,喉咙哽了两哽,应声道,“对啊,可是你还不是……。”   “可是我亲的是你的脸颊啊,你没说不可以啊。”沈浩鼓足了勇气,一气呵成。   此时马车帘子恰好在颠簸中掀起了一个角,下午的阳光温暖而灿烂,透过这一抹空隙洒下斑驳的日影,正好,照亮了沈浩的右侧脸,一张脸,半暗半明,带着一种难言的神秘。   一时间,柳小桃竟然忘记了争辩,举起的右手慢慢放下,颓在一边,低头不语,好久,才是嘀咕了一句,“我说不赢你,我认栽。”   沈浩忽而扬嘴一笑,似乎是偷到糖的孩子,心里头是十二分的满足,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外头的马车夫又是扬声禀报道,“小侯爷,那姑娘昏过去了。”   马车撞了人,这可不是小事,沈浩连忙掀了帘子下车,柳小桃紧跟其后,马车夫估计也知道自己有了过错,一路就是搓着手解释道这姑娘本来走在旁边走得好好的,却是突然就朝着马车的方向倒了过去,直挺挺的,一点预兆都没有,自己哪里躲得急。   “行了,救人要紧。”沈浩皱眉,打断了马车夫的继续解释,又是扬手唤了莫白来。   一袭白衣,披肩长发,纵然这晕倒在地上的女子是脸朝下,可光从这身姿袅袅中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只是一动不动,让人担忧。   “小侯爷,是个年轻姑娘。”莫白单手捧起这地上的白衣女子,清了清这女子脸上缭乱的碎发,是个温婉可人的姑娘,不,或者,应该说是倾城般的美貌,倾国般的气质。   “天啊,”就连跟在后头的柳小桃都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好漂亮的女孩子,我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比这姑娘更漂亮的人了。”   “那是你见的人太少了,”沈浩十分自然地接过话,又是带着大量的眼神看了看这受伤的女人,如今行程已经过半,自然是回胡同别院更加快捷,救人要紧,“这姑娘孤身一人,不能直接丢在医馆里,先送回别院去,莫白,马上去请大夫来。”   沈浩本欲直接伸手抱起这姑娘上马车,忽而手指尖却是触了电一般猛地收回,下意识地就是回头看着身后的柳小桃,尴尬地背过手,只让身边的随从代劳。   真是,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会这么在意这小鬼的想法了。看着柳小桃那一副比自己还紧张担忧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失神,才又是侧首,左右吩咐着其他事。   一路左赶右催,不消多时,马车就是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胡同别院的大门口。   这别院不大,布局却是颇俱心思,无论是从这进门的蓄水花池,还是这内院的假山楼阁,一应的,都是当年老夫人亲自设计部署的,正所谓步步景不同。   主人居的三进院子里,左右两间是耳房,中间是主室,另有小厨房柴火房也都一应俱全,自从这受伤的姑娘被送入这右边的耳房后,这进进出出的下人就是更加忙碌起来。   一边收拾着从侯府带来的物什,一边请大夫煎药熬汤。   “倒是没什么外伤,”请来的是回春堂的老大夫,诊完脉,细查了这姑娘的身上各处后,又是捋了一把山羊胡,断定道,“只不过,这脑子有轻微地震荡,还需慢慢调养,一切待定,我先开几副药,你按时煎了,五日来复诊一回,若是没有意外,两三个月也就可以痊愈。”   “两三个月?”沈浩反问道,又是斜眼看了看这床榻上的女人,心里头始终觉得不安宁,一个美貌如此的女人,身上的衣物看并非俗物,看着,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可偏偏却在这街头晕倒,还恰好被自己遇上了,而且,还正是在自己带着那小鬼移居别院的日子,这一切,看似合理,却有些巧得出奇。   “诶,你放心,”这老大夫以为沈浩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又是拍着胸脯道,“老汉我行了一辈子的医,从没有诊错过的,我说两三个月,那就一定能好。”   送走了老大夫,沈浩又是安排了两个丫鬟来照顾这白衣姑娘,人家毕竟也是大家闺秀般的人物,多少,还是不能亏待的。   忙活了许久,沈浩和柳小桃双双出了这耳房,院子里已经是被下人们打扫得一尘不染,墙角的一簇迎春花放发了些新芽,春天,看着看着就要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沈浩走在前头,每一步,都看似闲庭信步般的悠闲。   “什么怎么办?”柳小桃摇头晃脑的,不解其意。   沈浩回头,索性把话给挑明了,低头对着柳小桃的眸子说道,“我是说,屋子里那个……。”   “那个漂亮姑娘?”柳小桃连忙接过话茬,“当然是留着她直到她痊愈病好了,我老爹说过,见人不救,会遭报应的。”   “我另外替她寻个住处吧,把一个不明来历的人留在你这,我不放心。”沈浩把话说得很直白。   “不会的不会的,”柳小桃立马表明态度,“我不会欺负她的。”   沈浩额角蹭蹭地就是冒出两股冷汗,这小鬼,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话,自己担心的,哪里是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娘,明明是她啊。   “留着就留着吧。”沈浩耸了耸肩,又是补充道,“不过,你身边得加派一些人手。”   “我已经有很多丫鬟了,”柳小桃摇摇头,如今的日子和渔村相比,好了可不止百倍。   “没错,”沈浩悠哉地点了点头,“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不会武功。”   “你的意思是?”柳小桃瞥了一眼这墙头的迎春花藤,有些出神,自己在侯府看到的多半都是那些悉心栽培的高贵名花名树,这样扑通的乡野小花,倒是很难见到了,难怪,自己一进这院子,就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和满足感,不仅仅是这别院多么别具心裁的布置带来的,更多的,是一种被放纵后的自由。   “清风。”沈浩扬手,往空中只是打了个响指,一个水绿色的身影就是应声落在了沈浩和柳小桃跟前,一袭半披的长发,看得出是个女子,只是将头埋得低低的,带着十二分的恭敬。   “主子。”这个叫清风的女人声音低沉沉的,光听着这声音,就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沈浩偏头,和婉地对着柳小桃说道,“她叫清风,我记得,你身边已经有个叫明月的小丫鬟了,清风对明月,以后,她就来服侍你。”   柳小桃缩缩脖子,方才这清风一跃间自己已经是看得十分清楚,这清风的武艺决不一般,看样子,小侯爷这是派了这丫鬟来保护自己的,哦不,说不定,是监视,想到这,柳小桃看着沈浩的眼神里又是多了几分赤裸裸的鄙视,这丫的,把自己送出来的时候还说自己出了侯府至少可以自由些,如今却是变了个法子,有这小侯爷的人在,自己怎么会自由。   沈浩淡淡地笑着,却似乎明白了柳小桃的担忧,对半跪着的清风只是说道,“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的主子,你只需要听命于柳姨娘一个人。”   “主子。”清风的话里有些不解,却只依旧那样低着头。   “听懂了吗?”沈浩背着手,带着威严。   “是。”   柳小桃看着这一主一仆各自吩咐,挑挑眉,沈浩对自己点了点头,柳小桃倒是来兴趣,第一步,就是对这一直未见其真实面目的清风发号施令,“抬起头来。”   清风略微一顿,只是愈发恭敬地回答道,“主子,奴婢相貌丑陋,怕会吓坏了主子。”   “相貌丑陋?”柳小桃笑了笑,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指着自己眼角的桃花胎记道,“会丑过我吗?没事,抬起头来吧,你现在不见我,日后总是要见我的吧。”   【金屋藏娇】   059老猫发情   看得出,清风确实有些紧张,闷着声,只是回答了一个“是”,紧接着,才是慢悠悠地抬起了头。   看到清风脸的那一刻,柳小桃才是真的后悔了,清风那一张轮廓颇为完美的小脸上,一道一道的,都是骇人的疤痕,像是刀剑砍伤的,又像是被什么尖细的东西划过的一样。   “对……对不起。”柳小桃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是被沈浩扶住,听到沈浩在自己耳边解释道,“清风相貌虽然丑陋,但是武功身法是最强的一个,靠她保护你,我放心,你若是不喜欢看到她的脸,就让她平日带上面纱服侍你就好。”   柳小桃一回头,正是对上沈浩满怀关心的眸子,喉咙哽了哽,慌忙解释道,“不……我不是嫌弃她长得难看,只是……,”柳小桃话语顿了顿,只是上前轻轻牵起了清风,尽力不去看清风那张被毁得面目全非的脸庞,以免让清风觉得不自在,“你以后跟着我就好,若是……。”柳小桃还想多说几句,却终究是收了言语,只是用小手轻轻地拍着清风因为拿剑生了些老茧的手,笑道,“以后,你和明月就都是我的贴身丫鬟了。”   “是。”   清风愈加恭敬,柳小桃就是莫名来得更加心疼,被人笑话的日子自己也有过,何况自己不过是个眼角的胎记,而清风,却是满脸的伤疤,其实,仔细看起来,忘却了这些伤疤,清风的面容,也该是清秀明媚的。   “侯府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沈浩不放心地嘱咐道,“记得,这阵子先别出门,毕竟你是以养病为名,若是无聊了,就让清风来侯府找我,我来陪你。”   不能出去,不能出去,柳小桃最怕听到的就是不能出门了,一嘟嘴,无聊回了一句,“要是我天天无聊呢。”   沈浩一听,会意地一笑,“那我就天天来好了。”   “我……。”柳小桃哑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脸,却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乖,我走了。”沈浩笑得却是愈发灿烂,伸出大手,摸了摸柳小桃的头,充满了宠溺。   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这间空旷的小院子也是被下人们送来的不少冬青松柏装点得多了几分生机,柳小桃垂手站在院子中央,冬日暖暖的日光合成一抹抹光束顺着东墙洒下,耳房偶尔有下人路过给那受伤的姑娘端些热水进去,院子里,多的,依旧是静谧。   柳小桃呆呆地看着角门,却似乎是忘了时光的流逝,一站就站了好久。   “姨娘,今个虽然有太阳,却也是极凉的,奴婢刚给屋子里头生了炭火,进来暖暖可好?”明月上前,扶着柳小桃的手道。   “哦,”柳小桃恍然回神,轻轻一笑道,“我只是,只是目送小侯爷走罢了。”   “可是姨娘,”明月摇头晃脑地道,“这小侯爷都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   “额额,是吗?”柳小桃的脸又是不自居地僵硬起来,“那个,我想吃莲子羹了,你快去做些来。”   打发了明月出去,柳小桃在前,清风在后,又是进了屋子里,明月做事向来细心,出了这点好的炭火,屋子里还燃气了好闻的灵猫香。   柳小桃端起桌上刚灌好的热茶,斟了半盏,坐下对着清风问道,“你叫清风?”   “是。”   “是哪里人?”   “沧州人。”   柳小桃点点头,又是感叹了一句,“沧州离巴陵城很远啊,你怎么会背离家乡,独自出来呢?”   清风身子微地一簇,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回答道,“被赶出来了。”   柳小桃的半口水恰好还卡在喉咙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低头都看不见脸的清风,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心里只是责怪自己多嘴问什么,说不定,又是戳到清风的痛处了。   “姨娘不必和奴婢道歉,”清风嘴角挂起一丝淡然,“一切,都是奴婢应得的,如今奴婢,只管服侍好姨娘,保护好姨娘,以前的事,都无所谓了。”   “恩,”柳小桃跟着笑道,“总之,你在我这里,是最好的。”   不一会儿,明月又是端了莲子羹进来,还特意配了一个莲花口的暖盅,白净白净的瓷口边还烫着金色的莲花花纹,十分好看,柳小桃方捏起勺子准备入口,却又是恍然大悟道,“你瞧我,光顾着自己吃了,清风,你去耳房看看那个受伤的姑娘,若是醒了,就吩咐小厨房赶紧做些清淡的吃食过去,若是没醒,你也好生伺候着,今晚,我这里有明月就可以了。”   清风一愣,却也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原木色的房门方才是关上,柳小桃的神情却似换了一道,手一松,勺子也是应声落下,敲在空空的瓷碗里头,脆生生地响了两响。   “姨娘?”明月不解,晃着圆圆的小脸。   “给我仔细盯着清风。”柳小桃忽而说了这样一句话。   “为……为什么?”   柳小桃只待是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艰难地回忆起刚才自己在院子里注意到的一个小细节,没错,是眼神,是清风看那耳房的眼神。   若是自己没记错,清风也是一路跟着从侯府出来的,也一定是见到过那受伤姑娘的容貌,方才自己在院子里头站了那么久,一方面,也的确是被沈浩那俊伟匀称而又带着几分飘逸的背影给迷得有些失了神,啊呸,自己在想什么,咳咳,这另一方面,也是在默默地观察这沈浩口中武功第一的清风。   清风的眼神,虽然一直未曾离开过自己,可是总是有那么一两下,会不自主地瞟向旁边的耳房,每每失神的这么一瞬间,柳小桃就感觉到了清风眼里那种愤怒,仇恨,还有杀意。   方才自己也问了,清风是沧州人,若是自己没记错,大周三大美人之首的宋家小姐宋长歌正是这沧州平城人,今日那美人那般惊为天人的容貌,除了这宋长歌之外,柳小桃实在也想不出,这大周,还会有谁美得这般惊心动魄。   同是沧州人,又几乎同时出现,还有清风眼里的肃杀的仇恨,难不成,这两人会有联系?   今日的夜,来得格外寂静,少了侯府耀眼的回廊花灯,少了下人们进进出出端茶烧水,别院里,柳小桃斜躺在软榻上,用明月送进来的热水好好地泡了泡脚,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了。   外头起风了,风挤着窗户缝涌入房里,虽然不过几缕,却也让人生凉。   “奴婢去添些炭火。”明月端着铜盆出去,准备顺道带着银炭回来。   此时,房里就只剩下柳小桃一个人。   柳小桃伸了伸胳膊,往这右侧的耳房,心里念道着,清风啊清风,你是小侯爷推荐来的,你的表现,也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说到小侯爷,柳小桃又是翻了个身,心中似那潮汐起起伏伏一般,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做些什么,把自己说丢就丢,还有那温碧仪,口口声声地说自己还会回来,到底又是怎样一回事。   还有,也不知道,自己给那家伙的东西,他看到了没有。   冬风,从这城南的胡同别院,一直,吹到了深深侯府大院。   某处偏僻的小院子,一盏孤灯点亮了那一泊昏黄。   沈浩手里握着一盏粗瓷茶盏,里头的茶已然凉了好久,沈浩却并未开口喝茶,只是这般端着茶盏。   沈蒹葭正在一旁静静地绣着一朵傲雪梅花,不经意地,偶尔会瞟上两眼沈浩,看着沈浩这般模样,莞尔笑道,“茯苓,去给少爷换盏热茶来。”   茯苓应声退下,这屋子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沈浩和沈蒹葭两人。   沈浩蓦然回过神,尴尬一笑。   由此,沈蒹葭却是率先开口,“你每次来我这,都是有事相诉,今个,却是一个人发呆发了好久,怎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让你连口都难开了?”   “姐,我……。”沈浩窘迫地一笑,方开口,却又是收住到了话语,搓着手,不说话,一闭眼,脑海里浮出的,却都是柳小桃的音容笑貌,还有,今日自己在马车上,情不自禁吻了那小鬼的脸颊后,那小鬼脸上的不羁和恼怒的样子。   还有,那一巴掌,这该是,自己被那小鬼第二次打吧,此生,只怕,也只有她如此明目张胆地打过耳光了。   “看你这样子,”沈蒹葭拖了个长音,继而又是笑道,“貌似,倒是和小白有点像。”   小白是沈蒹葭养的一只家猫,温顺可人,沈蒹葭每每做手工女红的时候,小白就会安安静静地趴在沈蒹葭的肩头,像一簇绒毛毛的小玩偶。   “小白?”沈浩挑挑眉,这是什么比喻。   说小白小白叫,沈浩话语才落,这窗户外头就是响起了一阵阵缠绵悱恻的猫叫声,那般难耐,跟着是收了什么刺激委屈一下。   “你也知道,”沈蒹葭低头自顾自地说道,“小白向来都比别的猫发情要早些,如今迎春花才出了些嫩芽,可不,小白就已经叫开了。”   七拐八拐,沈浩忽而还是懂了沈蒹葭的意思,干咳了几声,偏过头,看着外头枝桠随着狂风乱舞的节奏,故意岔开话题道,“姐,楚家大公子楚桥已经是向我提过好几次要来求亲的事,你如今也拖了那么久了,当真,一点心思都没懂?”   话至此,沈蒹葭也是突然一顿,手上的功夫没停得住,绣花针生生地,扎破了手指,点出点点嫣红的鲜血,“那又如何,婶娘不是说过,只要她还在世,就不准我出这间院子。”   060公子春心   “她说不让你出,你还真不出了?”沈浩皱眉,话里带着颇多的不平,自己这个十四姐姐,就是性子太软弱,或者说,是太随遇而安了,   沈蒹葭,她是那种随便被丢到哪里,都可以安之若素地活下去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性子,成了常氏发泄丧夫之痛的踏板,这一踏,就是二十年。   “你也知道,”沈蒹葭笑道,“我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如今,我在这院子里,能看到你,能看到莫白,就是最大的福分了,我也知道,只有我越低调,莫白,才越安全。”   “姐……。”沈浩摇着头,企图进行不知道第几次的劝说,却是被沈蒹葭拦下话茬,“好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为了小桃的事,你也该是费尽了心思,之后,还有很多琐碎的事,需要你去打理。”   沈蒹葭笑着,笑得是那般不染世俗,仿佛,这世间的苦怨痴恨,都和她无关,想来,这也正是楚桥自五年前随着父亲去万佛寺烧香,偶然见了这沈蒹葭一面,就此生难忘的原因吧。   那年,沈蒹葭病重,是老夫人实在不忍,带着自己这亲孙女去了趟万佛寺祈福休养,那是沈蒹葭第一次出侯府,第一次出这间困了自己二十年的院子,就像沈浩说的,沈蒹葭若是想要出来,凭着老夫人对这个不与世争,极为安静的孙女的肯定与欣赏,是不难的。   可是,沈蒹葭却是一味地遵循了某种约定一般。   这间院子,束缚了沈蒹葭,沈蒹葭,亦是自我束缚。   沈浩懂,却不问,只期望,沈蒹葭终究有一天会遇到那个甘愿让她自己走出院子的人,冥冥间,沈浩总觉得,这个人,会是楚桥。   出了院子,回廊里,带着些花香。   沈浩错步,偶尔思索,偶尔回头,“是哪里的花这么香?”沈浩偏头问着一旁的莫白。   “属下不知。”莫白带着些凄婉,像是为谁觉得凄凉而疼惜,皱着眉。   “哦,”沈浩垂着手,准备接着走,手指尖,却是触到一个软软的物什,低头一看,原来,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着个绣着金边的小香包,手工不差,花色也不差。   沈浩向来谨慎,一般贴身的物什,都是先交由柴嬷嬷过目,莫白检查,才会使用,就连手绣的香囊巾帕,也独独用沈蒹葭一家的,这个香包的手艺,看着,比沈蒹葭的,可是差多了。   沈浩捏着香包,放在鼻尖一嗅,是好闻的海棠花,香气入鼻,几分暖意,几分温馨。   忽而,沈浩就是想到了上午送那小鬼去别院的时候。   “怎么办,你下午就走了,我又要无聊了。”   “不是说过了吗,你若是无聊了,就派清风去侯府找我,我就来陪你。”   “可是我日日无聊呢。”   “那我就日日来陪你。”   “等等,我有个东西给你,你闭上眼。”   “什么?诶,等等,那个,捂眼睛就好了,能别扯我腰带吗,那个,要不,咱去房里?”   “想得美,你个大色鬼。”   “诶,怎么跑了,你说要给我的东西呢。”   原来,是这样,沈浩笑了,莫白却急了。   “主子,楚公子还在明德院等着主子回去呢。”莫白连忙提醒道。   沈浩微微一怔,才是连忙收好这香包,贴身放在里衣里面,匆匆赶回了明德院。   院子里,楚桥负手而立,看着院角一旁的一株白梅花,快立春了,这白梅花,也是在拼命地展开最后的绚烂,和着这冬夜月色的挥洒,带着些萧瑟的残缺之美。   楚桥一身整齐合贴的藏蓝色袄子衬在外头,衣袖长短刚好地护着手腕,恰好露出楚桥那如玉裹的修长手指,楚桥,有着楚墨的风雅,眉目间,又多了些坚忍和果敢。   这,也是沈浩所佩服的。   世人都知道这楚家是开成衣店的,也知道这楚墨渐渐会接了家里的生意,如今在独自经营的一家成衣店,也是做得红红火火,于是乎,这楚家的长子楚桥,却是慢慢地退出了世人的关注。   也许,谁都料不到,这楚桥,明面上是这楚家养尊处优,不需理会家里生意的大少爷,暗地里,却是这当今圣上设在青州的御察使的副使。   年纪大些的人都知道,这十六年前淮南王叛乱的事,当时算不上是生灵涂炭,也算是一场劫难了。   想当年,淮南王也是随着当今皇上南征北战,劳心劳力地打下了这大周的半壁江山,新朝立,当今皇上并没有藏良弓,烹走狗,反而,一赏再赏,让这淮南王卸了兵权,到这姹紫嫣红,小桥流水的江南当个悠闲王爷。   可惜,这拿惯了长矛的人总归拿不惯这鸟笼,十年后,再起战事,这一回,反的,却是自己曾经一同浴血奋战的当今圣上,好在,大齐并不是除了这淮南王就没有会打仗的人才了,开国候杜申明就是在这场平乱中屡立奇功。   最后,淮南王死了,势力也跟着土崩瓦解,杜申明得势了,可这回皇上放聪明了,只给杜申明封了个有财权无实权的侯爷,除此之外,还在各处设了御察使这个秘密组织,专门负责监察百官,防贪,防叛,防小三。   在某些时候,御察使还得负责接收皇上的密令,随机应变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渐渐的,这原本专职于监察的御察使也是演变成为了皇上的一个私人行动加情报所,做起事来,很有效率。   唯一不好的是,是这凡属于御察使的官员终生不得泄密,就连身份也得保密,故而,这当地的官吏都知道自己也许时刻在被人监视着,但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平日走路也得小心,要是,不巧撞在了这穿着便装的御察使官员身上,也许,你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当然,这是几十年后的戏本子里头说的,真实情况是,这御察使的官员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比如这一位。   “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蒹葭她……蒹葭她怎么说?”楚桥一改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大臣风度,此刻正是红着脸,见着沈浩进了院子就是急急忙忙地扑了上去。   “这个,”沈浩略一踌躇,继而又是正色道,“我那十四姐,什么都好,只是,一点不好。”   楚桥张口就来,“蒹葭怎么会有不好的地方呢,她是完美的,无缺的。”   “楚公子,你能说出这番话,”沈浩先是笑,继而却是突然变了脸,肃然道,“就说明,你真的太不了解我那十四姐了。”   “怎么说?”   沈浩下意识地偏偏头,看了看身后面带警惕之色的莫白,只是笑道,“没什么,我们,也不过都是希望我那好姐姐能有个好归宿,楚公子,你能为了我十四姐五年不娶我很佩服,可是,若只是你徒然痴痴相守,到头来,你只会毫无所获,我十四姐,定然也会愧疚不已,适合不适合,喜欢不喜欢,也只有相处后才知道。”   沈浩看着楚桥凝眉思索的样子,又是一笑,“就像某些人,也许一开始看着,你会觉得她野蛮,不讲理,见钱眼开,还喜欢捉弄人,可是相处久了,才会发现,原来,她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单纯,就像一个只出生的小猫,其实,很乖巧,很懂事,也许满肚子坏水,可是,也是善恶分明,还有……。”   沈浩正是说到兴头上,身旁的莫白却是忍不住地“咳咳”地提醒了好几声,皱起的眉头都可以夹住好几根竹签子了,心里只是腹诽道,这世道,果然变了,不喜女色,无情冷血的小侯爷都开始发情了。   沈浩尴尬地握拳贴着嘴边干咳了几声,才是一字一句地道,“我的意思是,楚公子,有时间,你该是多和我十四姐相处相处,一个痴情,一个情痴,若是不见面,都是白相思。”   “懂了懂了。”楚桥木讷地点点头。   沈浩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是懂了,显然,这也是个没经过大情小爱洗礼过的小白鼠,嗯?自己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   冬风吹,一瓣梅花花瓣落地,吹起那一地薄如蝉翼的尘埃,本该是个赏月赏梅交流恋爱心得的气氛,却是簌地冷淡了起来,沈浩和楚桥忽而都默默无言,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楚副使,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终究还是沈浩先开了口,就连称谓都换了。   一个副使,让楚桥恢复了不少平日里的冷淡,叹了口气,实话相托,“我只能说,你的那个柳姨娘,身份,很离奇。”   这个结果,似乎没有让沈浩有多惊讶,自己已经是做好了心里准备,从把那枚祥云凰腾的玉佩交给楚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料想那最坏的结局了。   “副使直说吧。”沈浩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知道,纵然自己和楚桥的交情再好,若是这件事和皇室无关,楚桥也不会冒着滥用私权的罪名替自己去查那些细节,那日楚桥先是惊讶,后又是笃定地接下了那枚玉佩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道,这千丝万缕间的联系,已然,是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还要继续查。”楚桥给了个不甚理想的回答,继而,又是转过身,拍了拍沈浩的肩膀,“你莫担心,若我们的猜想是真的,这对你和你那柳姨娘,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你现在的做法是对的,在事情未明了之前,先将她送出去,只因为,你我都知道,这镇远候侯府里,已经是混入了不干净的人了,你做的,很好,如今她,很安全。”   061采花技术,有待提高   这一夜,侯府过得极为平淡,除了这楚桥最后又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关于自己女神的事,其他的,都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至少,除了沈浩以外的人大抵都是这样觉得的。   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外头,如游魂四处晃荡的老猫小白还在肆意的发情叫唤着,沈浩莫名的总是有种想要和它对话的冲动。   当沈浩在那张花梨木大床上滚到第十八圈的时候,他做了一个让自己都害怕的决定,自己要去见那小鬼,即便外头,还是四更天,可是这心里头,已然是涌起一阵阵难耐的骚动,似乎落了什么东西,总是过得不安稳。   城南胡同十八号,和沈浩整晚的骚乱相比,这处侯府别院却是静得出奇,耳房外,一盏孤灯,昏暗得看不出墙下的人影是睡着了,还是只是低着头守在门口。   正中的卧室里,却是时不时地传来几声梦呓,似女儿家话长家短,又似那老婆婆们唠嗑谈天,总之,是十分热闹。   柳小桃尚在梦里和周公作揖聊天,偶尔听到几声轻微的响动也只是翻了个身子,西下将尽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一层纸糊纱窗洒向床头,一路西移,不知何时,这东方一声公鸡报晓就是响亮了整个巴陵城似的,柳小桃此刻的睡姿恰好和优雅这个词是背道而驰,脸朝下,四肢大张,听着外头的鸡叫,腿一蹬,颤了两颤,才是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晨光里,似有飞絮飞舞,让人看不真切,可当那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大脸猛地映入自己的眼帘的时候,柳小桃的第一反应就是……   “啪!”   “你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你……你,大清早的,你一声不响的进屋来也就算了,趴在我床头算是怎么回事,你趴就趴好了,你笑成那个样子,想吓死人啊。”柳小桃抚着胸口,又是紧紧地抱着被褥,死死地盯着床边的沈浩,似要把这个神出鬼没,最近行为越来越奇怪的小侯爷盯出个洞来似的。   沈浩耸耸肩,脸上还印着那清晰可辨的五指印,狡黠地一笑,“你打了我,我可是要打回来的。”说着,就是朝柳小桃身边凑了凑,作势就要下手。   “你敢,”柳小桃裹着被褥一闪,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壮着胆子道,“我们可还是有契约在身的,你若是敢对我动粗,我就……我就背信弃义,把你给告发了,说你,说你那什么,还有那什么。”   “哦?”沈浩笑得愈发奸诈狡猾,“那你说说,你要告我什么?”   “我……,”柳小桃眼珠子一转,却是找不到半个字来搪塞过去,看着沈浩愈发深邃不可猜忌的眼神,突然把头往这被褥里一窝,闷声道,“我错了我错了,小侯爷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这等小民计较了,你若是要打,我让你打回来便是。”说着,还伸出了自己那瘦瘦小小的胳膊,晃着臂膀的半两肉,口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打吧打吧,给我留下半条命,让我还能养活我家老爹就行。”   柳小桃言辞振振,还当真把沈浩说成了一个专制独裁的纨绔子弟一般,沈浩挑挑眉,只是轻轻把柳小桃这只胳膊塞回了被褥里,笑道,“瞧你这点出息。”   听了沈浩放声自在的笑,柳小桃眼珠子又是一转,突然拔腿起身,裹着褥子连鞋都不准备穿,就是匆匆下床。   “诶……你?”   沈浩一句话才说了两个字,就见得这柳小桃慌忙见又是踩到了这锦绣被褥的一角,这被褥本就是沈浩怕柳小桃冷着了,特意命人特质了一床加厚加大的,可不是一般的重。   柳小桃脚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幸而沈浩反应够快,一伸手,以一个极为流畅而帅气的姿势抓住了裹着柳小桃的被褥,紧接着,柳小桃又是以一个不甚优雅的姿势跌到了沈浩的怀里,红着脸,喘着气,惊慌未定。   “你放开我。”柳小桃嘟嘴道。   沈浩不说话,反而是利用这粽子叶一样的被褥把柳小桃裹得严严实实的,轻而易举地往上一提,就是将柳小桃又“抓”回了这大床上,笑道,“方才那么急着跑做什么,又不会真打你。”   “不可以,”柳小桃的声音低了几个调,继而,又是用着难得的羞涩的语气道,“我老爹说了,若是只穿着袭衣和男人独处一室,是要嫁给对方的。”   “那又如何。”沈浩耸耸肩,不以为然,可心里,却是荡漾出好几层涟漪,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我们……。”柳小桃心里头愈发的忐忑不安,低着头,脸颊上燃起两朵火烧云。   沈浩轻松一笑,“你不是,早就已经嫁给我了吗?”   柳小桃一窘,竟然无从接话,索性挑了个别的话题,裹着被子继续问道,“你这么急来找我,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沈浩反问道。   “你来找我没事吩咐,难不成……,”柳小桃脸上挂着一幅你的心思我都知道的表情一步步地,把沈浩逼到了床角,眼睛一眯,似乎是要看透这小侯爷的心房里头到底装着些什么东西。   沈浩怔怔地看着柳小桃,脑子里头已然飞快地开始算计起来,让自己承认自己是想这小鬼了?不,这样不好,这样的话,自己一定会被这小鬼笑话的,这小鬼,嘴皮子一念叨起来没个轻重的,自己可是小侯爷,风流倜傥的小侯爷,怎能……   “我知道了,”柳小桃一喝,眼眸一眨,只道,“你是贪图那受伤姑娘的美色,所以按耐不住了,是不是?”   沈浩愕然,继而正色道,“美色于我如浮云。”   柳小桃怆然望着窗外,“今日云层密布,万里无晴。”   沈浩扼腕,“今早,你不许吃饭。”   “那可不行,”柳小桃向来都是视粮食为生命,如今沈浩简直就是要谋财害命啊,柳小桃咽了口口水,连忙自我救场,“内个,不吃饭的话,能吃包子吗?”   沈浩一笑,双手交叉立在胸前,“我给你带了祥记的豆花和任记的水晶虾仁饺,都还热乎着。”   柳小桃顺着沈浩的眼神望去,果然看到那帘幕外的小方桌上一字摆开了许多蒸笼暖盅,堆了满满的,占领了整张桌子。   只有豆花和水晶虾仁饺?柳小桃挑挑眉,暗自腹诽道。   “咳咳,”沈浩看似随意地说道,“看着你一直没起来,我又去买了些鸡汤蟹黄包、油酥芙蓉卷、翡翠海鲜玉蓉汤、羊肉花卷、鸭肉咸菜饼,恩,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柳小桃满意地点点头,“恩,差不多也够我吃个八分饱了。”   柳小桃正准备在沈浩目瞪口呆之下大快朵颐,明月却是突然撞开了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看到沈浩居然在,一个哆嗦,就是跪了下来,喘着气道,“姨……姨娘,小……小侯……爷?”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沈浩给自己盛了碗翡翠海鲜玉蓉汤,从柳小桃嘴下抢食是十分不容易的。   明月深吸了一口气,才是答道,“耳房里,出大事了。”   柳小桃指尖一颤,心里头更是十五个水桶打水般七上八下的,拇指暗掐着食指的第一个指节,难道自己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清风忍不住心里头的怨恨,对那受伤姑娘下手了?   “去看看。”沈浩皱眉,撩了汤匙就是出了门。   耳房外头,已经是引来了三四个粗使丫鬟围着门口,敢又不敢的往里头探着脑袋。   众人见着小侯爷来了,也都是各自忙着行礼作揖,接着就是识趣地散了去,柳小桃跟在后头,前脚才进了屋子,后脚就是听到这珠帘里头传来阵阵哭泣的女声。   “长风,你若是不原谅我,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长风,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是千万要回去一趟,父亲已经快不行了,你就不肯见他最后一面吗?”   珠帘敲出清脆的响声,隐隐间,还可以看出那床榻上的女人只是穿着件袭衣,那是丫鬟们昨日才替她换上的,清风被拖到在地,手腕被那女人抓得牢牢的,一脸的冷峻,丝毫没有心软。   “你进去吧,我就不进了。”沈浩偏过头,尽量不去看那里头衣衫单薄的女子。   柳小桃点点头,只让明月守在外头,自己就是笃定地迈着步子,盈盈对着里头张口道,“这位姑娘,清风现在是我的人,你若是和她有什么瓜葛,尽管和我来说,总是这样抓着我的婢女,也不像个样子,你说,是不是?”   这番客套话,是柳小桃在侯府的这些日子学来的,如今一看,果然有用,那床榻上的女人这才是一松手,拭着眼角的泪水,低头道,“是我太唐突了。”   柳小桃清然一笑,又是掀了珠帘进去,这用彩色珠子串起来的一幕珠帘一收一放,敲出铃铛般的脆响,合着柳小桃盈盈的话语,正是如那山泉温水般的和婉动听,“哪里是唐突了,昨个,还是我们的马车冒犯了姑娘,对了,还不知道这位姑娘籍贯芳名。”   这床榻上的姑娘泯然一笑,灿若生花,口吐青莲,“沧州,宋长歌。”   062临终遗愿   听了这宋长歌的自报家门,柳小桃又是面不改色地多寒暄了几句,心里没有多少惊讶,这和自己昨日猜得丝毫不差。   可是,这大周三大美人之首就是这般平白地独自出现在这巴陵城,也是有些奇怪,何况,这沧州宋氏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远亲,尤其是如今,皇后本族凋零,曾经官居大周统领大将军的哥哥也是在十六年前淮南王叛乱中,为了掩护皇上撤退,断了姓名,如今,这宋氏即便是远亲,也越来越被重用,朝中,宋氏官员门生幕僚的比重也在悄然增加,这一点,皇上不会不知道,可也未曾打压,看来,皇上对宋氏一族,至少,还是颇为看重的。   “宋姑娘如何会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这江南小城?”柳小桃满怀着关切问道,“姑娘家,一个人上路,可是不安全。”   说到这,宋长歌无奈地看了看已然是退到珠帘后的清风,叹了口气道,“我这次,也是偷偷跑出来的,本来是带了两个会功夫的丫鬟,可谁知,临进城前,走散了,也不怕这位姑娘笑话,遇到姑娘前,我已经是两日水米未进了。”   “哦?这样,”柳小桃朝着窗户外头候着的明月就是吩咐道,“明月,赶紧让小厨房准备些清淡的粥食过来,先让宋姑娘填填肚子,一个时辰后,再送些点心面食过来。”   这番安排很是贴心,既不会让宋长歌一时间饮食过多,伤及肠胃,也是尽了地主之谊。   看着宋长歌连忙道谢,柳小桃也算是可以切入正题,边是替宋长歌裹了裹被褥,边是问道,“我有一事,不知,该问不该问。”   这是柳小桃从话本里头学来的,一般这样的话一出,若是对方说“那你就别问了,”便就是找死的行为,尤其是大家闺秀,一般都会低着头,含蓄地回道那么一句“但说无妨,知无不言。”   “但说无妨,长歌必定知无不言。”宋长歌的面色还未恢复,依旧挂着些病态和苍白,说这番话的时候,更是带着一股凄美之感,让人好不怜惜,一般人恐怕都不忍心继续追问,不过好在,柳小桃不是一般人。   柳小桃抬头看天,慢慢说道,“方才,看着你抓着我这婢女的手,嘴里还喊着‘长风’还有‘最后一面’什么的,宋姑娘,不是我多管闲事,可是,你也知道,如今清风毕竟也是我的人了,什么事,我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是这样的,”就在柳小桃还准备再婉转一点的时候,宋长歌却是直截了当地接过话茬,张口方欲回话,眼神却又是不自主地瞟向了默不作声的清风,眼皮一垂,作为难之态。   柳小桃蓦然就懂了,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清风,你先出去。”   清风看似也不想多留,屈膝一礼,就是出去了。   待这清风轻轻把门带上,宋长歌却是突然掀了被褥作势就是要屈膝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柳小桃连忙扶住,谁料这宋长歌看着身子窈窕,也这倔强的一跪,也是难得扶起,两人保持着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宋长歌就是连忙拉开了话匣子。   “还请姑娘帮我劝劝长风,就当长歌求您了。”   用了“求”用了“您”这样字眼,柳小桃的脑袋立刻就大了,心里就似有千万只小肉、团一齐奔腾,摸不清状况。   “你先起来,”柳小桃已然词汇贫乏,“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说。”   宋长歌哭得是美人梨花压海棠,春风带雨欲断魂,让柳小桃措手不及。   “是这样的,”宋长歌慢慢说道,“其实,姑娘口中的清风,实乃长歌的亲妹妹,宋长风,从小,也算是我长歌一同玩耍长大,只可惜,长风的生母曾是母亲的一个洗脚丫鬟,地位低下,长风也常常被族里的兄弟姐妹欺负,不过,好在长风一向刻苦努力,宋氏是武将出生,对武艺要求颇高,像我这样的药罐子,连剑都提不起来,长风却是靠着一手好剑法,颇受父亲青睐。”   “可是,姑娘你要知道,这大院子里头,哪里是靠着拳脚说话,后来,长风被意外毁容,生母也因为私通下人被浸了猪笼,此后,长风算是彻底没了依靠,还要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欺负,母亲担心长风继续受这样的侮辱,就想了法子,在外头寻了个院子让长风单独居住,可长风这个急性子,偏偏以为母亲是要赶她出宋家,挑了根红缨枪,就是一去不回,这回,是父亲病重,命悬一线,希望能在临死前再见一眼长风,我才是偷偷跑出来,希望能找到长风,劝她回去,好歹,了了父亲一个心愿。”   宋长歌说完,又是捂嘴干咳了好几声,估计是方才一个激动,着凉了。   宋长歌说得很详细,柳小桃也听得很明白,可是冥冥间,却总是觉得,这里头,似乎落了些什么细节。   “这样啊……。”柳小桃拖长了话音。   “我知道姑娘是好心人,如今长风如何成了姑娘的婢女,之前又受了多少委屈,长歌都不知道,长歌只知道,如今家里的爹爹只靠参片吊着一口气,随时可能病殁,还请姑娘看在这是爹爹临终的愿望,能帮我劝一劝长风。”   宋长歌似乎是将一切希望都交托在了柳小桃身上一般,苦苦哀求着。   换了常人,都会心动的吧。   可是柳小桃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劝,也没有说不劝,开口只道,“姑娘你好好休养一阵,至于这件事,我会选个恰当的时机和清风说说的,结果的话,我不敢保证,来着是客,姑娘你又是宋家人,在这院子里,但凡少了吃的穿的,都不必客气。”   宋长歌不甘,柳小桃却没有给她再说下去的机会,此事牵连甚大,自己是没法子做主的,只是好言相劝的一会儿,就是礼让地出了门。   门口,沈浩正是等得百无聊赖,负手来回在院子里走着,踢着脚边的石子,偶尔会抬头看着台阶上心不在焉的清风,皱皱眉,也不多说些什么。   记得几年前莫白把躺在侯府后门的清风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就觉得,清风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   “奴婢只是一个犯了错被主家赶出来的丫鬟,又因为样貌丑陋,没人肯收留,若是小侯爷不嫌弃,清风愿意俯首为牛做马。”   话语简单,却不失调理,言语卑微,却颇有硬气。   当即沈浩就断定,此人,绝不是单单一个丫鬟而已。   “查。”这是自己在清风领了侯府令牌,正是成为侯府暗卫一员中后,自己对莫白下的令。   查了半个月,结果,果然没有让沈浩失望。   靠在楠木摇椅上,沈浩悠闲得如一只年纪上来的老猫一样,手边放着莫白刚交过来的书函,心里头默默念着五个字——沧州宋长风。   砰的一声,门开了。   沈浩方回过头,一只像小鹿一般的身影就是直冲冲地扑了过来,小粉拳对着沈浩钢板似的胸膛捶了两下,继而嗔怪道,“你给我惹了好大的麻烦。”   沈浩眼瞳骤然增大了那么三分,木然道,“这句话,不该是我常常说给你听的吗?”   柳小桃眼睛一瞪,看了看身旁的清风,压低声音道,“我们进去说话。”   屋子里,沈浩看着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过这满桌吃食的柳小桃,又是恰到好处地递上一张白净的手帕,供柳小桃擦嘴。   柳小桃自然地接过帕子,又是自然地打量打量了这满桌的狼藉,接着,又是自然的用这上好的娟帕擦了擦满是油腻的桌子,罢了,往沈浩手边一递,“好了,谢谢。”   沈浩扶额,闷声道,“你想问些什么?”   话已至此,柳小桃顺势就扒拉上沈浩的肩头,眯着眼问道,“你早就知道,清风的身份,是不是?”   沈浩点点头。   “估计,你应该也比我要早知道宋长歌的身份,对不对?”   沈浩又是点点头。   柳小桃话一撂,继而咬着牙道,“我的身份,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沈浩忽而眉头一紧,心里头骤然就是犹如十八发鞭炮齐响,噼里啪啦地惊到不行,眼眸聚而生光,盯着颇有气势的柳小桃看了许久,半晌,都是说不出一个话来。   是谁透露出去了?莫白?不可能,他跟了自己这么久了,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人;楚桥?也不会,透露出去,对他无利反而有害;难不成,是镇远候侯府的暗桩?自己和楚桥行事向来小心,更不可能了。   思索到此,沈浩的眉头愈紧,柳小桃的气势越盛,沈浩泄气,就快要败下阵来,却听得柳小桃咬着牙十分不甘心地道,“怎么说,我也是有着渔村第一快嘴的名号,你以后再这样瞒着我,小心,我念叨死你。”   沈浩蓦然一愣,看着柳小桃脸上较真的样子,呆呆地,点了点头,原来,这这小鬼说的是这个,害自己白担忧一场。   看在沈浩认错态度十分明了的份上,柳小桃总算是松了些口气,缓缓道,“你答应过我,不再瞒我的,这次,你又食言了。”   沈浩恢复了些神气,浅浅一笑,“好,我认错,你可以罚我。”   “我哪敢罚你啊。”柳小桃嘟着嘴,揉捏着衣角,眼睛却是时不时地瞟向端坐等着受罚的沈浩。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沈浩承诺道,“我说了可以,自然是随便你罚什么都可以。”   柳小桃忽而抬头,明媚而狡黠地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附注:   “美人梨花压海棠,春风带雨欲断魂,”咳咳,这两句是我编的,大家不要深究   063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小桃笑,诡计到。   秉承着这个原则,沈浩看着眼前笑得比春花还灿烂的柳小桃,背后,却是蹭蹭蹭冒出了好几股凉气。   “我要罚你,”柳小桃将食指放在唇边,一副思考模样,继而笑着说道,“罚你替我绘三天的桃花彩绘。”   “嗯?”沈浩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柳小桃瘪瘪嘴,指着眼角那拇指大的胎记,“就是这里,得像上次那样,一模一样的,少一笔都不行。”   原来是这样,沈浩欣然领悟,嘴角紧接着,就是浮出一种满意而知足的笑。   “诺,诺,诺,”柳小桃一下,就是抓住了沈浩这脸上连瞎子都看得见的变化,“你今天早上,在我床头,就是这样笑的,吓死人了。”   开妆匣,立铜镜,轻挽鬓角碎发,一抹朱砂轻蘸,金枝镂空香炉香气缭绕,紫檀木屏风梅花似缓缓绽放。   柳小桃轻轻地闭上眼,端坐在圆木凳上,沈浩坐在柳小桃一侧,手腕一转,提笔轻点,笔锋未至,笑意先起。   “我感觉到你笑了。”柳小桃闭着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盈盈然道。   沈浩笑容勉强一收,为了方便绘画,又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勾过柳小桃尖尖的下巴,让柳小桃正脸对着自己,自己,貌似许久,没有这般仔细地审视过这丫头的容貌了。   柳小桃这张脸,说不上漂亮,光洁的额头,如蝶翼般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再往下,是一对未成形的梨涡,笑起来,只有浅浅的两个印记,很是特别,自己见过不少美女佳人,有醉花楼风情万种的花魁头牌,有深闺里难得出门的大家闺秀,可是,没有哪一个,会让沈浩觉得,如此的特别,真的,很特别,不仅仅是外貌,更多的,是分量,在自己心里头的分量。   “你打算,怎么办?”柳小桃幽幽地问了一句。   “清风,如今只是清风而已,不再是宋长风了。”沈浩亦是淡淡答道。   “你的意思是,不让清风回去了?”   “不是我不让,”沈浩换了支更细的笔,一边细细地描绘着桃花的花蕊,边是说道,“就算是让清风自己选,她也一定不会回去的。”   “你怎么肯定?”柳小桃突然睁开眼,盯着那一双近在咫尺饱含浓情的眸子问道。   “试问,你会回到一个让你曾近受尽屈辱的地方吗?”   “可是,”柳小桃戳着手指,“那毕竟是她亲爹爹不是吗?”   “可前提是,”沈浩话语一顿,“她所谓的亲爹也曾把她当做亲女儿。”   “嗯?”柳小桃偏了偏头。   “总之,这件事是人家的家事,我们都切莫再管了,好了,画好了。”沈浩著笔一笑,又是不放心地凑到柳小桃眼旁,撅起嘴,轻轻地对着那朵灿烂如春花似的桃花彩绘吹着气,想快些吹干。   沈浩那股具有男人气息的凉风扑面而来,让柳小桃一时间竟然有些忘神了,就连眼睛都忘了眨,怔怔地,情不自禁地,手,竟然就是抓上了沈浩的衣袖。   沈浩微地一怔,眼角的余光恰好瞟到柳小桃指尖轻颤的右手,正是紧紧地拽着自己衣袖的一角,再垂眸,才发现,自己离柳小桃那光洁白皙的额头,又是近了一些。   那抹春色,近在眼前,可沈浩,却是不敢放肆而随意的亵渎,只是试探地低下身子,再低下一点,就在唇角就快触上柳小桃的额头时,忽而,缓缓发声道,“温碧仪走了,回青州了,她曾和父亲做过承诺,若是再有不恰当的行为,便会自请回娘家去,那日,她约你出来,就是犯了禁足的命令。”   “哦。”柳小桃这一声,带着些没来由的失落,就此,小侯爷原有的三个小妾就当真是一个不剩了,是不是意味着……   “我们的契约,你做到了。”沈浩沉眉,心中带着忐忑。   “嗯。”这番对话中,柳小桃的话当真是少得可怜。   “可是,”沈浩话锋一转,似乎是下了天大的决定,闭着眼睛咬着牙道,“你可不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   柳小桃愕然,微微抬起头,第一反应,只是傻愣愣地回过一句,“是巩固效果吗?”   沈浩身子僵了僵,继而笃定道,“不是。”   “那是……?”柳小桃一句话还没问完,额头上突如其来的温热就是硬生生地把柳小桃方出喉咙的话给堵了回去,化作那一滩软绵绵的秋水,荡漾生波。   沈浩温柔而不吝啬地吻着柳小桃的额头,似沉醉,似低吟,不知何时,手也是渐渐攀上了柳小桃的肩膀,贪婪地索取独属于柳小桃的每一丝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茶凉了,香燃尽了,两人的姿势依旧未改,许久,沈浩才是惴惴不安地抬起头,心中没有底气,与平日里果断筹谋千里的小侯爷先比,此刻,沈浩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着师父的判决,原来,有时候,爱情可以让人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变得如此卑微。   “你……懂了吗?”沈浩试探道。   柳小桃昂着头,满脸通红,心脏如冬雷振振般跳动得颇有气势,懂什么懂?你把口水都弄到我额头上来了,这居然,是柳小桃的第一反应,好在纵然没有和男子接触过的经验,单凭自己此刻的心跳速度,柳小桃也可以飞快地判断出来,自己,多半,是动了春心了。   “咳咳,”柳小桃学着沈浩平常的样子,握拳干咳了几声,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开口却是,“我饿了,要吃东西。”   人家是小侯爷,自己说白了,不过是个村姑,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只因为一纸契约走到一块,到最后,他终究还是要娶那敏公主为妻,纵然敏公主这辈子都找不到了,他的妻子,也会是一位大家闺秀,最差,也是一个官宦之女,再不济,也会是像温碧仪那样的大商户家的女儿,怎么算,也是轮不到自己的。   “站住。”沈浩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准备仓皇而逃的柳小桃一喝。   柳小桃顿然停住,恰好走到桌边,回首对着沈浩,眼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凄婉,指了指这满桌被自己吃剩的狼藉,“你看,人和人还是有差别的,过去,我吃都吃不饱,现在,因为你,可以尝遍天下的美食;自小,我就是穿着百家衣长大的,十四岁那年,才是有了自己的第一件衣裳,还是补了又补的,如今,竟然也会奢侈到用一张娟帕擦桌子;你是小侯爷,一句‘站住’,我就得乖乖听命,可是我,什么都不是。”   沈浩上前,就是紧紧抓着柳小桃的肩膀,生怕她再逃了,“谁说你什么都不是,你是第一个闯进我心里的人,你会是我沈浩的唯一的妻子,也将会是侯府将来的女主人。”   “除了第一个,都不现实。”柳小桃低声道。   沈浩神情一躇,倒是多了几分释然,“看来,你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   “什么意思?”柳小桃看着沈浩嘴角越来越明显的笑意,心里头却尽是苦水,丫的自己都惆怅成这样了,这家伙还笑得出来。   “你老爹没教过你吗?”沈浩慢悠悠地解释道,“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可是远比抓住一个名分难。”   柳小桃瘪瘪嘴,“我老爹只说过,麻雀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难。”   沈浩伸手,点了点柳小桃弧度生得恰到好处的鼻梁,笑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一颗凤凰蛋呢,又或许,我这辈子,就喜欢麻雀,不爱凤凰,又或许,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注定是要被你折磨了。”   外头偶尔传来几声喜鹊报喜的鸣叫,房里的日光刚好洒了半盏,有日光的地方,辉艳明媚,阴暗处,又是昏昏沉沉,沈浩站的地方,恰好是这明暗的分界之处,一半是粲然生辉,一半,是低沉莞尔,衬得沈浩更加神秘莫测,更加无与绝伦,柳小桃盯着眼前这个男人看了许久,最后,抛出一句,“你刚才说的,我好像,没听懂。”   “你不用听懂。”沈浩的语气带着专断,“你只要记得,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当真?”   沈浩点点头,“当真。”   两个字,似一颗定心丸,柳小桃嘴角都忍不住地略一抽搐,紧接着,就是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吧……其实吧我……。”   “嗯?你什么?”沈浩饶有兴趣地笑着。   所谓烈女难过美男关,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柳小桃一咬牙,一跺脚,低着头,一个猛子就是扎进了沈浩的怀里,手还是直搭搭地垂在身侧,闷声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你,那心里头,就似老牛吃了嫩草,老树发了新芽般的,生机勃勃的。”   沈浩扑哧笑道,接着回道,“我猜,你想说的是枯木生红花是吧。”   柳小桃又是在沈浩怀里扭捏地蹭了蹭,小声道,“你真懂我。”   沈浩昂头嘿嘿一笑,又是把柳小桃缀在腿侧的小手拉着箍在自己腰间,拥柳小桃在怀,就似抱着一只小羊羔似的,万分的疼惜,开口却是,“男人都喜欢女人这样抱着自己,你以后,得多学学。”   064再回渔村   第二日,沈浩一直没来,只是拖了莫白过来带话,说是今个被一个宴席托住了,抽不开身。   “知道了。”柳小桃神色暗了暗,挥挥手准备让莫白先回去,看到莫白一副憔悴模样,又是张口唤住,“诶,等等。”   “姨娘可还有什么吩咐?”莫白低声道,嗓子有些喑哑,不知道是受了风寒还是因为什么太过感伤了。   “抬起头看看。”柳小桃屈膝凑在莫白跟前,晃着脑袋似要仔细打量打量这话少面瘫的沈浩御用跟班,至少,这莫白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自己欠了他二百五十两银子的样子。   柳小桃毕竟是主子,纵然莫白心里头写满了十二万个不愿意,也只得乖乖昂起头来。   端详许久,柳小桃忽而就是捂嘴一笑,对着身旁的明月道,“你看,莫白和十四小姐长得,是不是有点夫妻相啊?”   莫白一听了这话,脸蹭蹭地就是变了个眼色,拱着手只道,“十四小姐乃是侯府千金,莫白不过是一个粗人,怎可相提并论,这番话,希望姨娘在这院子里说说就好,千万别传了出去,以免坏了十四小姐的名声。”   明月憋着笑,只敢朝柳小桃瞪瞪眼,却不敢笑出声来,莫白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怪,对待小侯爷尚还会有笑颜,而是对着其他人,当真是冷若冰霜的那种。   “你还挺关心蒹葭的嘛。”柳小桃收住笑。   莫白语气淡定了许多,接着道,“我只是担心,若是小侯爷知道柳姨娘背地里这般爱八卦胡说,会责怪姨娘罢了。”   明明是个下人小厮,这说起话来,倒是和沈浩一样,一套一套的,柳小桃腹诽道,接着瘪瘪嘴,半是埋怨,“他才不会知道呢,还说天天来看我,今个就食言了,你回去告诉他,他以后都别来了,就算是带了八宝珍珠鸭、羊肉炖粉条、桂花酒酿什么的,也没用。”   柳小桃赌气,扭头就是回了屋子,明月连忙跟在后头,院子里头,莫白没有多留,对着柳小桃大门一闭,也是拱手作了个揖,就是匆匆告退了。   “姨娘生气了?”明月惴惴不安地递过一杯茶给柳小桃。   “没有。”柳小桃话里明明带着十二分的怨妇的口气,和面子上,却是强撑着。   “小侯爷一定回来的。”   “太阳都落山了,要来早来了。”柳小桃玩转着茶盏,忽而眼睛一亮,拉着明月道,“既然那家伙也不会来了,我们出去逛逛可好?”   “可,耳房里,宋姑娘还在呢。”明月说的婉转,言下之意不过是说这客人还在,做主人的怎好独自外出,孤零零留客人一个人在。   柳小桃向来不走寻常路,大夫都说了,这宋长歌还得休养一两个月,虽然不过是被马蹄子踢了一脚,换做柳小桃或者薛老头这等生命力颇有韧性的人,自然是躺个三两天照样开船打渔去了,可宋长歌不一样,人家是千金出身,身子金贵着呢,可这宋长歌休养,凭什么柳小桃也得陪着她不出门了,这样太不划算了,不是柳小桃的作风。   “没事没事,”柳小桃笑得花枝乱颤的,“不是还有清风在嘛。”   正在替柳小桃斟茶的清风手臂一僵,再抬头,却已经没看到柳小桃的人影。   “姨娘,我们去哪?”小胡同里,明月跟着柳小桃一路逃命似的狂奔。   “回渔村。”柳小桃心里着急,自己可是好久未曾回去过了,也不知道,老爹怎么样了,今个,总算是逮到空了。   曾近的茅草屋已经被沈浩命人改修成了砖瓦房,推门而入,房里却是空无一人。   老爹居然不在。   柳小桃伫在房中,心里还憋了各种肉麻恶心的话准备对着老爹撒撒娇,颓然泄了口气,一转头,却是看到好久不见的孟头儿进了院子张口就是对着屋子里头哇呀呀地大声喊道,“薛伯,您老人家就放心去吧,小桃那边,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生得她,为了你的事,还继续操心。”   放心去?还保密?   柳小桃一下,就是惊得目瞪口呆,已然是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老爹,该不会是……   “哦哟,小桃,你……你怎么来了。”孟头儿许久没见柳小桃,加上这方才一路喊得是情真意切,一个猛子,就是扎到了明月身上,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又是连忙道,“你老爹他好着呢,挺好的,真的。”   柳小桃戚戚然回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孟头儿神乎飘渺的眼神,“我还没开口问我老爹呢,你急着答做什么?”   孟头儿一惊,转身想跑,却是被手脚麻利的明月绊了个结结实实的,耳边是柳小桃附耳问话的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那个……。”孟头儿还想瞒着,却看到柳小桃眼里的眼泪刷刷地就是涌了出来,边哽咽还边喊,“老爹他一定出事了,是我不孝,没让老爹好好享享福,就这么去了。”   “不是不是,”孟头儿慌忙道,“你老爹他好着呢,真的好着呢。”   “你别骗我了,老爹若安然无恙,怎么家里都没人,你又怎么会那么说呢。”柳小桃一把甩开孟头儿过来安慰自己的爪子。   孟头儿这人,看着粗人一个,可是,也是最见不得女儿家委屈样的,一拍大腿,将薛老头出卖了个彻底,“哎呀,你家老爹是和那王寡妇谈情说爱去了。”   柳小桃一听,果断地把擦眼泪的袖子一放,孟头儿看着这脸上丝毫没有泪痕的柳小桃,先是一惊,再就是指着柳小桃啐道,“好你个小家伙,又诓你哥哥我。”   “怎么叫诓呢,”柳小桃得意地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这一尘不染的屋子,“我一进来就知道了,要真是我老爹一个人住着,这屋子里头,还不得乱成什么样了,哪像现在,该放哪的东西就放哪,这不该放这的东西,额,也放在这了。”柳小桃边说,就边是挑起这床头的一块娟帕,看着,实在不该是自己老爹会有的东西。   “咳咳,”柳小桃捂嘴干咳了几声,回头问着孟头儿道,“我老爹,如今和那王姨发展得怎么样了?”   孟头儿促狭地一笑,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了一旁的明月,哎哟,这小丫头,张得是颇俊了,回过神,又是连忙道,“还能怎样,恋爱七步走,同吃,同住,同心,同房……。”说到最后一个词,孟头儿又是连忙捂住嘴,非礼勿言,非礼勿言。   柳小桃却是毫不在意,坐下道,“那我老爹呢?”   孟头儿撅嘴,“反正,比你和那小侯爷发展得快。”   柳小桃冷眼一扫,“你说什么呢。”   “诶,你倒是说说,你和小侯爷发展到哪一步了?”   柳小桃皱皱眉,搜肠刮肚地,却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人家是先定情,后成亲,可自己和小侯爷,想到昨日,那家伙附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做的承诺,不由得,脸又红了。   “诶哟哟,说两句脸还红了,我猜,你和那小侯爷,肯定没到第四步。”   “放肆,”明月都忍不住喝道,“我家姨娘和小侯爷的事,也是你一个平民可以妄议的?”   柳小桃摆摆手,示意明月不必动气,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这孟头儿,本就是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   况且,知道自己和那小侯爷的成亲实情的人也不多,除开这孟头儿就是孟珍珠,就连自己老爹,自己都没敢告诉,如今孟头儿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说的这番话,可经过昨夜两人的一次坦白,柳小桃再看小侯爷,心情已然是不同了。   恋爱中的人,往往都是贪婪的,冥冥之中,柳小桃就已经跌入了这个定理,自己想要的,真是,越来越多了,不然,也不会为了那家伙的一次爽约而烦闷不已了。   柳小桃的脸色变得越奇怪,孟头儿就是笑得愈发多姿多彩。   “行了,别装了。”孟头儿霸气地拍了拍柳小桃的肩头,“看着你这一副动了春心的样,哥哥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啊,得学。”   柳小桃本还欲赌气,却被孟头儿一阵挤眉弄眼挑出了兴致来,孟头儿向来鬼主意多,想到昨个沈浩对着自己说的男人喜欢什么什么样被抱着,难道,这男女相处之道里头,还真有这么多讲究。   “带你去个好地方。”孟头儿鬼祟而神秘地低声道。   “去哪?”   “给你补课。”   等柳小桃再回别院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了,看着这梧桐枯枝上的寒鸦,估摸着,该是快到子时了。   柳小桃一路踏着月光赶路,一边小声嘀咕着今日学到的要领,“一扑倒,二抱住,三开啃,一扑倒,二抱住,三开啃……。”   “姨娘,您都念了一晚上了,什么扑倒抱住的,这是什么东西啊?”明月不禁问道,当时柳小桃本来也想带着明月一同前去学习学习,孟头儿却是坚决地反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等到柳小桃到了孟头儿所说的风月宝地的时候,这才明白了孟头儿不带明月来的原因。   本以为,这孟头儿是担心明月会忍不住到处乱说,侮了自己的名声,可谁料,这老树未见新芽的孟头儿却是低头羞涩一笑,说是不能让明月对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   柳小桃听了这话,又是细细端详了那风水宝地门口的漆金的牌匾,不禁腹诽道,你都敢来,还怕人家说啊。   那地方确实不好,柳小桃承认,可是学到的东西,也着实不少,明月搀扶着柳小桃一路进了别院的后门,柳小桃依旧不忘温故而知新,碎碎念着那句口诀,正是认真的时候,迎头就是撞上一个匆匆赶来的丫鬟,一抬头,居然是清风。   清风连忙行了一礼,禀报了一个让柳小桃脸色由青转白有由白转青的消息。   “姨娘,小侯爷来了,在院子里等了有些时候了。”   065我把你弄痛了?   “姨娘,您前脚刚走,小侯爷后脚就来了,等您一晚上了。”清风以为柳小桃是没听出,又是细细地重复了一遍。   “恩,知道了。”柳小桃抬手,僵硬地挥了挥,等着这清风退下,连忙就是拉过明月,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问,“我看起来怎么样?发髻怎么样?这身淡紫色的衣裳可配?身上闻起来,有没有怪味道?”   明月一愣,还没答话,柳小桃又是蹙眉道,“明月,我需不需要先去沐浴更衣什么的?”   “我看,”明月笑道,“别让小侯爷等急了才是真的,姨娘,您今个看起来可好了,真的。”   柳小桃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小心脏却是扑通扑通跳出一曲激昂的《将进酒》,穿过角门,入了走廊,正对着正门的主房的灯是黑的,一旁的耳房却是亮得通明,柳小桃皱皱眉,伫了好一会,才是蹑手蹑脚地往耳房那边去了。   “姨娘。”明月欲唤,柳小桃却是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说在等自己,难不成,这丫的等着等着就是到了那宋长歌的房里?   女人是可怕的,而心存疑虑的女人,是很可怕的。   柳小桃眯着眼,脑海里不断地翻滚着本朝十八般酷刑,才是攀到这窗边,就听到里头传来软绵绵的一个女声,“小侯爷,您这怎么这么长?”   紧接着一声带着歉意的男声,“我把你弄痛了?”   顿时,晴天霹雳,天地倒转,柳小桃噌地挺直了腰板,这还了得了,自己好歹也是经过了这一晚上的男女知识大恶补的,没懂个九分也知晓了八成。   果真是印证了那句,女人啊,千万不要放松了心眼,不然,马上就会有新的女人来睡你的床,抢你的男人,还打你的娃。   哐当当,柳小桃一脚就是踹开了这不堪一击的木门,叉腰一喊,“你们在这干什……额,么呢?”   一个空档,让柳小桃傻了眼,房里,宋长歌跌倒在地,沈浩负手而立,也没有去扶的意思,只让莫白动手,搀起面色萋萋的宋长歌,房里三人皆都是默默地看着柳小桃,一时间,柳小桃只觉得这背上似扎了无数根银针,难受得很,转头离开不是,继续追问也不是。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沈浩率先开口问道,话语平淡无奇,没有责怪,也没有惊讶。   “我……,”柳小桃尴尬地伸伸手,委婉问了句,“你怎么不去房里等呢,大晚上的,来着耳房里,也怕人家说你和宋小姐的闲话,说你倒是无所谓,反正你风流倜傥,除开我,还有过三个小妾,可宋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让人乱嚼了舌根可不好。”   沈浩笑得有几分得意,却也只是低头不言语。   “柳姑娘误会了。”宋长歌倒是上前解释。   “等等,”柳小桃摆手止住,又是正色道,“我好歹也是进了侯府的人了,虽然不是正妻,可是宋小姐也该喊我一声柳姨娘才对,过去看在宋小姐身子弱,一直没提,以后这称呼,就改了吧。”   宋长歌略一踌躇,点点头,接着道,“柳姨娘误会了,方才,我不过是想替小侯爷量身做件衣裳罢了,承蒙小侯爷照顾这么久,也没什么能作为回报的,只能做些针线活,聊表心意,说起来,不量还不知道,原来,小侯爷的胳膊要比同样身量的人都长一些,难怪,小侯爷看着比常人又要多那么几分风韵。”   “胳膊长些?”柳小桃一挑眉,“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了,长有什么好,长手长脚的,那是长臂猿,再说了,我家小侯爷别的不多,衣裳多了去了,若是宋姑娘真有心,倒不如替我做一套,我定然会欢喜收下的。”   宋长歌低头不语,委屈得惹人心疼,沈浩却径直绕开宋长歌,到了柳小桃跟前,宠溺地伸手摸了摸柳小桃还留着恼色的脸颊,“好了,如今也晚了,既然你回来了,我们也别打扰宋小姐休息了。”   “你倒是想啊,”柳小桃低声道,“我房里哪里不舒服了,你不去那等着,偏偏跑人家这来打扰。”   沈浩耸耸肩,瞟了瞟一脸窘色的宋长歌,悄声道,“你忘了,今早你才吩咐清风给房里加了把锁,钥匙还只有你一个人有,让我怎么进?”   柳小桃猛然觉醒,着实是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本来是怕沈浩送给自己的那根玉簪子丢了的,没想到,这还没拦到贼,倒是拦到了主人。   本是怒得面目通红的柳小桃渐渐也是冷静下来,看着宋长歌那一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样子,只是勉强的笑了笑。   “走吧。”沈浩满怀的歉意,对着宋长歌又是说了好些安抚的话,临到门口,又是被柳小桃拉住了衣角。   “门,”柳小桃瑟瑟地指了指这已然摇摇欲坠的木门,“门被我踢坏了。”   “莫白,”沈浩淡淡地吩咐到,“将隔壁的耳房给收拾了,带着宋小姐先住到那边去,明个,记得找人把门修好了。”   没有责怪,甚至,还带着点砸坏了就砸坏了的不在乎,柳小桃缩缩脖子,犹如一个打碎了家里最名贵的花瓶的孩子,乖巧地跟着沈浩出了院子。   掏出钥匙,柳小桃麻利地开了门,继而,明月就是领着三两个小丫鬟进去添茶生炭,又是点燃灯火,恭请自己和沈浩进去。   “说说吧,”等丫鬟们都退下后,沈浩这才是摆出了架子,端着滚烫的茶水吹了两口,悠然道,“这大晚上的,去哪了?”   “就许你拈花惹草,就不准我去吃喝玩乐了?”一事刚平,一招又起,柳小桃可是算账可是算得明明白白的,做衣裳算是一件事,今个沈浩赴宴来晚了,是另一件事。   “哪里的话,”沈浩正色道,“我且都和你说了吧,我一来,你房门就锁着,只打算在院子里等着,可此时宋小姐却派人出来请我进去,盛情难却,况且,她也只是说着让我劝清风跟她回家的无聊话,后来,又主动说要给我做衣裳,我说不用了,可她连量身量的线尺都拿出来了,可惜……。”   “诺,诺,诺,我都说你有鬼了,可惜了吧,可惜我回来得不是时候了?”   “你啊,就喜欢乱想,”沈浩又是揭开茶盖仔细吹着,“只是可惜,她一碰我胳膊,我就下意识地会用武功套路去对招,不小心,让她跌到了地上。”   柳小桃一愣,又是回想起方才自己闯进屋子里的时候,宋长歌确实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趴在地上,想着想着,没来由的,就是抿嘴笑起来。   “你笑什么?”沈浩挑眉,将吹凉了些的温茶推到柳小桃跟前。   柳小桃只是瞟了眼茶盏,继而就是倾身上前,戳了戳沈浩富有弹性的脸颊,笑道,“像这样?”   沈浩正欲捉住这捣乱的小手,柳小桃却是敏捷地将手一抽,笑道,“听莫白说,过去是没有女子可以近得了你的身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开心了?”沈浩摸着脸颊,有些无奈。   柳小桃点点头,伸手想要端过茶盏,指尖却是触到一丝温热,偏头一看,是个大口的汤盅,旁边还摆好了碗筷酒杯,“这些是什么?”   沈浩侧手,将食盒打开,边笑边说,“八宝珍珠鸭、羊肉炖粉条、桂花酒酿,你说的,一样不少,方才命人一直在灶上热着,如今饿了,可以吃些填填肚子。”   柳小桃细细回想,才是想到这是今早自己对莫白赌气说的话,没想到,这莫白还真记住了,这沈浩还真上心。   “你还别说,学了我一个晚上,累死我了。”柳小桃捏起筷子就是直直地插进了这外酥里嫩的八宝珍珠鸭里头,这鸭子生前,就是那洞庭湖里头的小鱼长大的,肉质鲜美,烹饪前,还用上好的女儿红泡了许久,再往里头塞了不少香菇、红豆等八样辅料,是天香阁大师傅亲自看火烤制而成,每日还限量,可不是想吃就有的。   看来沈浩为了自己寥寥随意的话,着实,花了不少心思。   柳小桃正是啃得欢快,沈浩却是试探地问了句,“学了一晚上?你学什么去了?”   柳小桃手一颤,手里的鸭腿扑通就是跌进了瓷碗里,尴尬地搓了搓手,开口道,“没什么。”   “嗯?”沈浩拖了个长音,表示不相信。   柳小桃心里一紧一紧的,难道这么快,就要将理论付诸于实践了吗?   紧闭着眼,几个时辰前孟头儿带着自己一路狂奔的场景又是一幕幕地闪过,忽而,定格到了自己指着那烫金的牌匾嘲笑孟头儿的样子,“你既然敢带我来这儿,还怕明月对你印象不好呢。”   孟头儿脸红地对着那镶着“醉花楼”三个大字的门牌瞅了瞅,猛地又是把自己一推,往那黑漆漆的后院去了,边催促边开导,“这里,才是学习男女之道的最佳去处,哥哥我冒着被雷劈的生命危险带你来了,你可得好好学学,后院有个堆杂物的地方,从那里可以攀上二楼的窗口,你待会,看仔细了。”   “这,这,这,可是,可以偷看啊,不可以不可以。”自己过去虽然也随着村里的男孩子们干过偷梨摸鱼的坏事,可是这等事,显然和小偷小摸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看着孟头儿这般轻车熟路的样子,估摸着,也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了,正是转头欲走,孟头儿却又是扒拉住自己的衣袖,“嘘,有人。”   说着,就是带着自己攀上了那一袋袋糙米堆成的小米堆,啧啧,真是路有冻死骨,娼门都酒肉臭,还在忙着感慨,离自己不到一尺的窗口里就是传来了一声娇媚却又慌张的尖叫。   “公子,不要这样,不要嘛。”   居然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欲行不轨,柳小桃将身子直了直,朝着那窗户缝里就是瞅了去。   066暧昧三步走   可柳小桃却是忘了,这青楼,本就是充斥着“不轨”的花花酒地。   屋子里许是熏了香,是股不同于寻常香气的味道,柳小桃猛地一嗅,心里就是有些烧得慌,孟头儿见了,连忙捂住柳小桃的口鼻,低声道,“这是迷情香,千万别用力嗅了进去。”   迷情香?柳小桃努力地回忆着这股味道,只觉得似曾相识。   那日,小凉亭,温碧仪,小侯爷,带着时光陈旧气息的回忆一一扫过,柳小桃似乎懂了些什么,又似乎更加迷糊了。   “嘘,低下头,别说话。”孟头儿一只大手就是轻易扳过了柳小桃的脑袋,让柳小桃的视线恰好不偏不移地落在了那帘幕撩人的床边。   床上,一个衣衫尽褪的男子正努力地做着活塞运动,不断地挺动着身子,腰部不断地发力,床上的女人两腿攀在这男子的腰侧,胸前的春光大露,面脸通红喊着“不要,”身子却愈发地向身上的男人靠近。   这是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柳小桃记得,这是醉花楼的花魁流烟。   流烟白玉般的身子泛着勾人的荧光,满床披散的黑发如绽放的玫瑰,一床妩媚妖娆的姿态,额头鬓角还挂着薄薄的一层香汗,奋力配合着索求得越来越多的男子,身子不断地上扬着,甚至好几次,还反扒过力气有些消殆的男人的背脊,反客为主,主动求欢。   她眼睛眯着,似乎是在享受着这世上最美好的事,嘴角跃出的,更是一句句勾人心魄的呻吟喘息。   柳小桃皱皱眉,又是偏头看着孟头儿一脸不知足的样子,这孙子,定然是干多了这种事了。   “送……送……送公子……。”里头,又是流烟一阵阵黏糯糯的低呼。   这抱得好好的,送什么送?   柳小桃还欲多看几眼,好好学习学习,孟头儿却是一下,就是把柳晓扒拉了下来,藏在墙角里,分明就看着院子里来了两个人,各自扛了两包米袋就走了。   当真是好险,若不是孟头儿机灵,这藏在米袋堆上的两人早就是被发现了。   “可学懂了?学到了?”   柳小桃摆摆头,多嘴问了一句,“你是让我学那男子,还是学那女子?”   话一出,就是得来孟头儿一记敲,“你真傻啊你。”   柳小桃捂着发痛的额头,憋着嘴道,“行了行了,懂了懂了。”   可不是懂了嘛,柳小桃暗自嘀咕道,这流烟从头到尾除了喊“公子不要,”就是喊“送……送……送公子,”自己若是对着那家伙这么喊,下场已经可以预料了,这能学的,只有那公子哥了。   等等,方才那公子哥是怎样的步骤来着?   柳小桃屏眉思索,想起来了。   “一扑倒,二抱住,三开啃。”柳小桃碎碎念着,这副虔诚的样子,比那寺里的和尚还要勤奋几分,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沈浩,可就是在自己旁边看着呢。   “喂,”沈浩伸出大手,在柳小桃面前晃了两晃,接着蹙眉问道,“在念什么呢?”   柳小桃猛地一回神,看到这瓷碗里的鸭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凉了,这满桌的菜肴,看着也是索然无味。   既然暴风雨来了,就让自己勇敢地迎接吧。   柳小桃放下碗筷,在沈浩的注视下,悠悠然地走到了床边,又是对着沈浩招招手,“你过来。”   “做什么?”沈浩嘴里虽然疑惑地这般问道,身子却已经是不由自主地起身乖乖地跟了过去。   沈浩个子很高,足足高了自己一个头,虽然块头不大,可是一身都是扎实的肌肉,柳小桃昂着头看着眼前愈发伟岸的沈浩,眉头却是锁得愈发的紧凑了。   “你站……站好了,”柳小桃干巴巴地把沈浩扳到了床前,闭着眼,背水一战,猛地朝着沈浩一扑,第一步,扑倒他,对,没错。   “你在做什么?”   话语落,柳小桃连忙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哪里是把沈浩扑到了,分明的,就似一只壁虎扒在了沈浩身上,两手箍着,两腿夹着,何其狼狈。   “我……我……我,”柳小桃尴尬地“我”了好久却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徒然抓着沈浩的脖颈,一抬头,沈浩粗喘的气息扑面而来,浓厚的热气在柳小桃的脸颊上又是掀起一阵阵的绯红,这小侯爷,莫不是要生气了?   沈浩低下眸子,顾盼间,就是全然懂了柳小桃的意思,正是因为如此,脸上的笑意,就是愈发的掩饰不住了。   “你,想要做什么?”这是沈浩的第三次询问。   “内个,乃阔不阔以躺下去。”柳小桃一激动,大舌头都起来了。   “好。”沈浩笑道,伸出两臂护着柳小桃,慢慢地顺着床边躺了下去,继而又是莞尔问道,“然后呢?”他倒还真要看看,这小鬼,会整出怎样的事来。   柳小桃深吸一口气,继而进行了第二步,抱住他,于是乎,沈浩只觉得,自己离窒息又是近了一步,柳小桃的小手箍得紧,心跳也是加快了节奏来。   第三步了,开啃。   柳小桃用一种打量烤全羊的眼神好好审视审视了沈浩一番,正是思索从哪里下口,沈浩却是突然扬起脖子,对着柳小桃粉嫩的脸颊亲了一口,“可是这样?”   柳小桃一愣,心里却是在歇斯底里地呼喊着,这……这……这步骤可是错了啊。   无奈,柳小桃也不甘落后,只是趴在沈浩耳边,对着沈浩鬓角处也是狠狠地啄了两下。   沈浩呵呵一笑,一个翻身,就是反将柳小桃压在了自己身上,笑意愈发明显,“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柳小桃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孟头儿可是自己的好兄弟,这是不能随便出卖的。   见着柳小桃闭口不言的样子,沈浩却是更乐了,渐渐将头往下倾着,抵着柳小桃光洁的额头,低声道,“你若是不说,可是会受罚的。”   柳小桃指尖一紧,却只是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好吧,孟头儿其实是可以出卖的,可是若是这小侯爷知道自己去了那种地方,别说惩罚了,拆房子都不在话下。   沈浩突然伸手,捧住柳小桃摇得正欢的脑袋,慢慢将脸贴上去,先是眸对眸子,然后是鼻尖抵着鼻尖,继而,俯身一倾,就是温柔而轻腻地触上了柳小桃薄薄的唇瓣。   和自己心尖尖里的人做让自己快乐的事,仿佛时间都会停滞不前。   此刻,柳小桃心头,就是有这样的感触了。   沈浩护柳小桃护得小心,就似捧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小心翼翼的,只是这般轻轻地吻着,唇角偶尔会微微动那么一两下,更多的时候,只是等着柳小桃那么偶尔一两次的回应。   渐渐的,柳小桃才是摸清了路子,一下一下的,微微昂着脖颈,从迎合,到索取,指尖,也是轻车熟路一般地探进沈浩密密的发里,随着有条不紊的节奏一下一下收缩着指尖的力度,只让沈浩觉得更加的酥麻,回味,悠长。   暧昧,发芽,滋生,渐渐,茁壮,茂盛,开出了朵朵繁花。   不知过了多久,沈浩才是俯身起来,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柳小桃依然闭目,小嘴微张的样子,轻轻地唤了声,“你想做的,可是这样?”   话里带着喑哑,更多的,是沉稳和笑意。   柳小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还沉醉在方才那种畅游在蜜糖里的感觉,看着沈浩,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天亮了?”   沈浩难忍笑意,“你不会是想说,你方才的感觉就仅仅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吧,若真如此,我倒还不如把你打晕了,让你自个睡上一晚上。”   “不是不是,”柳小桃连忙起身,拉着沈浩的衣角,腆着脸道,“我只觉得,像在梦里一样,而且,是个美梦。”   这番话,很是合沈浩心意,沈浩伸手摸了摸柳小桃有些散乱的发髻,直勾勾地盯着柳小桃夹杂着羞涩和不安的眼睛,道,“我今晚,就不走了。”   柳小桃面露难色,指了指这床上的被褥,“可我这里,只有一床被褥。”   沈浩哈哈一笑,这一笑,当真是笑得满屋子桃花乱飞,俯身贴在柳小桃耳边,碎碎念着,“怎么?刚才主动扑过来的可是你,现在,害羞的,也是你。”   柳小桃伸出食指抵着沈浩笑得一颤一颤的胸膛,“刚才主动亲我的是你,现在,取笑我的,也是你。”   沈浩收敛了些笑容,“我开玩笑的,明早我还有事,今晚,必须赶回侯府去。”   这话一出,柳小桃又是急起来,起身就是抱着沈浩的胳膊,连忙道,“我也是开玩笑的,你就别走了。”   沈浩挑挑眉,心中正是暗自得意,谁料柳小桃下一句蹦出来的却是,“最近这院子就像闹鬼似的,半夜总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我害怕。”   “我还真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浩安慰地拍了拍柳小桃的后背,沉眉思索了一会,笃定地道,“也行,我今晚就不走了,明早辰时在动身,也是赶得及的,我先陪你一晚上,明天,我再多派些拳脚好,底子干净的护院过来,免得你这个胆小鬼害怕。”   柳小桃抱着沈浩的腰际,又是嘟囔了一句,“你最近可忙了,到底有什么事?”   沈浩拍了拍柳小桃的肩头,只是随意地回了两个字,“小事。”   柳小桃低着头,看不出脸色,“你是不是,还在找她?”   “找谁?”沈浩反问道。   柳小桃昂起头,“那个叫木木的女孩子,你一直都没忘记她,对吧?”最后一个音是个爆破音,柳小桃唇开唇启,微张着嘴,没有闭上,在等着答案。   沈浩看着柳小桃看了许久,继而轻松一笑,对着柳小桃的额头吻了一下,低声道,“我已经找到了。”   067量体裁衣   第二日还未到辰时,沈浩果然就是起身着了衣裳,边是套着袄子,又边是忍不住地回头看着面朝床里睡得正香的柳小桃。   昨夜,两人可算是同枕而眠,好在,这小鬼很老实,除了偶尔手脚会害怕的一颤,继而缩进自己的怀里,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的动手动脚的了。   而自己呢?沈浩泯然一笑,一切穿着好了,只是俯身,看着柳小桃已然是睡出一片绯红的小脸,小心翼翼地对着柳小桃的脸颊就是亲了那么一下。   也不知这小鬼是快醒来了还是做了梦罢了,伸手只在自己亲吻的地方擦了擦,一副嫌弃的样子,接着,就是一个翻身,又是接着呼呼大睡。   也罢,这小鬼,向来是这么没良心的。   鸡鸣三声,沈浩就出了别院侧门,等那只鸡叫破的嗓子的时候,柳小桃才是翻转了个身,揉着眼起了床,立马,这门外候着的丫鬟下人听到里头的动静,就是各自捧着脸盆马尾做成的牙刷进来了。   开了妆奁,明月又是开始替柳小桃梳妆打扮起来。   “呀,”明月手里还捏着一枝簪子,才是看了柳小桃一眼就是惊呼了起来,“姨娘的脸。”   “怎么了怎么了?”柳小桃连忙捧过铜镜。   “姨娘昨个晚上回来的时候这眼角还什么都没有呢,怎么早上一起来,眼角却是多了一朵好漂亮的桃花。”明月笑着放下簪子,奉承道。   柳小桃看着铜镜里,那朵开在眼睑旁再明显不过的娇艳桃花,这朵桃花,真是再熟悉不过了,沈浩为自己画过,可不止一回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那家伙竟然会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又偷偷为自己绘上了。   挽了发髻,漱了口,门外又是传来阵阵嘈杂。   “什么事这么热闹?”柳小桃捏着手里的金丝卷,咬了一大口,含糊地问道。   明月探着脑袋朝外头看了几眼,才是回来禀报道,“是小侯爷派来的护院,还有,昨个宋姑娘的门不是坏了嘛,找人来修呢。”   提到这宋长歌,柳小桃咽了口温度正好的红豆薏米粥,擦了擦手,起身道,“走,咱们去宋小姐房里坐坐。”   明月不解,昨个的事自己可是不知道,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小侯爷的心始终是向着自个姨娘的,可姨娘,实在也没必要多去理会那耳房里的宋家小姐啊。   清风候在门外,看着柳小桃过来了,连忙躬身请安,里头的宋长歌许是听到了声音,扬声喊道,“可是柳姨娘来了,快请进来吧。”   柳小桃才欲踏进门槛里,又是偏头看了看面色有些憔悴的清风,低声嘱咐了一句,“宋小姐如今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今个起,你就不用伺候宋小姐了,回我房里呆着吧。”   清风礼数做得极全,可面上,却还是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一样,嘴角连扬都不带扬的。   房里,宋长歌正是披着件狐裘正在做女工,绣架上绷着一匹白色的缎子,一半已经被绣上了绿色和红色的棉线,还在打底子,却可以看出宋长歌针线活是多么的精通。   “这绣得真好,”柳小桃凑近了说道,“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宋长歌浅然一笑,就跟昨个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牵了柳小桃道窗前,取了桌上的线尺,“来,我给你量量身子。”   柳小桃微微一愣,继而就是反应了过来,昨个自己正是在气头上的时候,可是说过让宋长歌给自己做衣裳的,不过寥寥几句话,没想到,倒是被宋长歌记在了心里。   换做了旁人,一定会拱手致歉,说昨天的话不过是玩笑,不必当真,顺道,再送些点心吃食赔罪什么的。   可若是换做了柳小桃。   “好啊,”柳小桃点点头,“给我做件喜庆些的,过阵子刚好是楚家娶亲,我正好用得上。”   宋长歌没有觉得丝毫的尴尬,反而笑得更是和婉,牵过了柳小桃,就是开始量身。   “腰一尺七,再让我来看看肩,”宋长歌回头,吩咐着身边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小丫鬟记下,量着量着,宋长歌又是看似无心地说了句,“清风的事……。”   “我全看听清风自己的,”柳小桃抢白道,继而,又是闪着眉眼,端出了一副主母的温婉,淡淡说道,“至于宋小姐执意要带走清风,恐怕,也不止是因为宋老先生的身子骨的问题吧。”   宋长歌一笑,“柳姨娘何出此言?”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说了。”柳小桃挑了挑眉,自己一不端庄,而不会装,方才那番好声好气,已经是自己能力的极限了。   “长歌不知。”宋长歌眼神透着十二分的无辜。   柳小桃索性拍了拍掌,门口紧接着就是出现一个背着医药箱的中年大夫,一脸的精明和莫测,“这是君山岛的舒大夫,也是出自名门,更是是从当今太医院首席张老太医,从今个起,就由舒大夫负责姑娘身子的调理,姑娘放心,舒大夫擅长针灸,最近,还发明了什么熏疗,治起病来,事半功倍,要不了多时,姑娘你就可以撒丫子要跑多欢就有多欢,到时候,虽然没带能带清风回去,及时回去尽尽孝道,也是好的。”   宋长歌纵然再淡定,听了此话,脸色不不由得变了两变,这分明是间接地在下逐客令了,面上却也只能欣然一笑,还要赞一句“柳姨娘想得真是周全,费心了。”   柳小桃得了这个便宜,并没有轻易罢手,离开前,又是盈盈然抛下一句,“那我那件赴宴的衣裳,还就交给姑娘了。”   “自然。”   出了这耳房,柳小桃痛快地深吸了好几口起,鼓足一团,愤然一出,真是痛快。   明月看了,只是捂嘴偷笑。   “笑什么?”   “在笑姨娘倒是真紧张起小侯爷来了,为了小侯爷,竟然会吃这么大的醋,看那宋小姐的脸色,明月都觉得痛快。”   “你呀,天天在想些什么呢。”柳小桃笑着,故作严肃,戳着明月脸颊边小小的酒窝,说起来,自己今个可不是单单为了昨晚的事,毕竟,沈浩认错态度良好,而且,如此想来,沈浩貌似还没错,不仅没错,还把那春心泛滥的宋长歌一把推到了地上,想想都过瘾。   说话间,柳小桃又是瞥见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清风,说起来,今天自己会如此,还真是拖了清风的福。   沈浩说得没错,清风的功夫是极好的。   自己也说的没错,这几日,这别院每到晚上,却是会有些悉悉索索的怪响,只是,不是鬼怪,而是人作乱。   那日自己半夜就是被这声音吵醒了,月光洒了半个床褥子,银辉灿灿的,这样一来,柳小桃就是更加睡不着了,本来是想着索性披了衣裳去这院子里散散心,这指尖才是碰到门闩,这胳膊就是被人一拉,被拉到了屋子里一处阴暗的墙角。   柳小桃惊慌得正欲撩起鞋底去打,耳边却是一声熟悉的声音,“姨娘,是我。”   是清风!   柳小桃压低了嗓音,“你在这做什么?”   话语一落,却又是看到白澄澄的窗户纸上闪过两个黑影,快如疾风。   柳小桃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别院里居然有人闯入,是为了自己?还是……   “姨娘放心,”清风话里是安抚,手上的短匕首却又是捏紧了几分,“他们不是来找姨娘你的,不会伤到姨娘半分。”   不是来找自己的?柳小桃侧目看着清风,豁然开朗,“是来找你的?”   清风摇摇头,“也不是。”   话已至此,柳小桃无需再猜,看那两人身手就极不一般,能关顾这城南看似普普通通的一个小院子,不是受贵人指使,就是来寻贵人,既然自己和清风都不是他们的目标,那这诺诺大院里,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沧州,宋长歌。”那日,宋长歌自报家门时的盈盈浮荡在耳畔,好在,柳小桃一直都未曾小看过这个人。   思索间,看着清风阴晴不定的脸来回变色,柳小桃试探道,“你不去帮帮宋小姐?好歹,她也算是你的嫡姐,若是她真被这帮坏人给轻薄了,你心里也会不好受吧。”   清风只是摇摇头,月下,银辉挤着窗户缝洒了进来,光影交错间,清风脸上那些个刀疤伤痕,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骇人了。   柳小桃偏过头,既然清风说不去救,自己自然是不去强求,此番,也正是个机会,退一万步讲,若是这宋长歌明个出事了,那也只能算到这半夜来别院欲行不轨的刺客身上,若是这宋长歌安然无恙,那,这件事,可就是有趣了。   尔后的事,自然就是明了了起来,宋长歌没事,不仅没事,还表现得异常淡定。   柳小桃站在院子东墙边,手里捏着剪子,看似是在犹豫,该剪这哪一枝迎春花藤,身旁的清风低头候着,时不时地捡起地上柳小桃剪落的花骨朵,似乎,是在等着柳小桃先开口。   “我把你从狼窝里,可算是救出来了,”柳小桃嘟着嘴,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恩赐的味道,可是谁都知道,这推清风入狼窝的,可不正是柳小桃自己嘛,当然,这一点,已经是被全然忽略了,“你打算,怎么谢我?”柳小桃回过头,用着一副要清风以身相许的贪婪的眼神盯着清风,狡黠地又是一笑。   “做牛做马,万死不辞。”清风端出了一副抛头露面洒热血的激情。   “不用那么严重,”柳小桃语重心长地劝道,“毕竟,你刚才也算是坦诚过了,我呢,只是想知道小侯爷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你可懂了?”   清风一愣,这,难道,是要让自己跟踪吗?这两主子真是奇了,前主子让自己看好新主子,新主子又让自己去监督前主子。   柳小桃昂头,无心去理清风的不解和疑惑,只是突然伸手抹着快偏中的日头,“你们,看,今早的月亮开得多好啊。”   清风一愣,明月偷笑,姨娘这是,又开始想小侯爷了吧。   068大喜之日   没过多久,宋长歌就是如约送来了衣裳,一身嫣红水粉打底,衣襟一朵并蒂莲,领口袖口各是勾了好看的花边,柳小桃认不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十分好看。   沈浩见了,面无表情,听了是那宋长歌送过来的,表情更是变了两变,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两抽,摆摆手,下达了了中心思想是,为防万一,还是别穿得好,要不干脆送回去好了。   柳小桃却是一撅嘴,“可我喜欢。”说罢,就是命明月收敛在箱底,没有真要穿的意思,也是让沈浩松了口气。   这一夜,楚家张灯结彩,烟火爆竹响了半个晚上,为的,就是这楚家二公子楚墨迎娶崔家大小姐崔安安的大喜婚事。   楚家和崔家都是城中大贾,这番喜事,来捧场的人自然是不少,上到这知府大人的贺礼,下到这平凡商贾送来的薄礼,已经是堆满了楚家的库房。   望着这从大门口捧着锦盒鱼贯而入的锦绣商人,柳小桃不禁啧啧舌,“这么多人送礼,这楚家肯定是赚翻了。”   话语才落,一旁的沈浩就是捏着筷子磕了磕柳小桃装满了鸡鸭鱼肉的碗沿,“多吃肉,少说话。”   柳小桃看着才是片刻,就已经是被沈浩筑得老高的小肉堆,嘿嘿一笑,“你就是懂我,知道我爱吃肉。”   “是啊是啊,”沈浩边应和着边是夹着一块挑好了刺鱼肉塞在了柳小桃的嘴边,“你爱吃肉,最爱吃了,爱吃得连命都不要了。”   两人一言一语,不由得就是引来了席上其他人的附和。   “你们看看,这小侯爷和姨娘,还真是伉俪情深,恩爱得很啊,恩爱得很啊。”   “是啊是啊,估计,这老侯爷抱孙子的日子,也快了,哈哈,哈哈哈哈……。”   柳小桃正是吃了欢脱,面对这番话,只是按照沈浩的吩咐,抬起头,裂开嘴,笑了两下,沈浩自然会操起场面话各自回话寒暄,这是自己不用操心的。   肉有了,酒自然是少不了的。   此次来的女眷不多,沈浩这一桌子坐的也多半是达官显贵,除开其中一个带了夫人来的,其余的,都是大老爷们,一开心起来,就是一壶接着一壶的女儿红灌下肚里,柳小桃受不了酒气,几次想先离席,无奈这规矩颇多,再加上那夫人也是笑脸陪着,自己自然也得乖乖窝在沈浩身边啃着骨头。   “累了就先回去吧,”沈浩看了看双木呆滞无神的柳小桃,“我让莫白送你。”   “不用,不用,”柳小桃回过神来,“我只是歇歇就好了。”   说话间,同席的那位夫人似乎是听着小厮来回报了些什么,又是对着同行的大人恭敬地说了些话,大抵就是,娃哭了,我得回去奶孩子。   眼看着那夫人离席,柳小桃也是捡了这个空档,一溜烟的,也是跑出了这人声鼎沸的大堂。   寻了处僻静院子,总算是大喘了口气,就似那鱼儿得了水,畅快得很。   深夜戚戚,月儿依依。   偶尔有凉风刮过,连带着树叶被吹得呼啦呼啦响,好在柳小桃拣的是个避风僻静的地,虽然暗了些,倒也不冷。   院子里,似乎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   “小心肝儿,你可总算是来啦,我……我都等不及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边说,还边伴随着急不可耐的擦掌声。   “哎哟,我这不是来了嘛,那老头子还在前堂喝着酒,我看着他醉了七八分了才敢出来的。”转而,一个甜得要滴出蜜来的女声一唤一唤的,让人心更是痒痒起来。   等等,这声音,如何这般熟悉。   柳小桃躲在这拐角的窗台处,朝着声音的来处只露出眉眼,细细观察。   院子里,月光不甚明朗,却足以让柳小桃辨认这两个紧紧相拥,伸手就要宽衣解带的男女。   这男人,柳小桃只是看得眼熟,估摸着是这楚家里的管家或者管事什么的,而这女人,正是那同席的夫人。   不是说是去奶孩子吗?怎么过来奶男人了?   就在柳小桃误以为这两人当真就是要在这石板路上一展春光的时候,这两人总算是意识到了此地不适合干坏事,接着,就是互相搂搂抱抱的到了那假山后面,之后的发生的事,大家请自行想象。   那边战得火热,柳小桃只是收了收眉眼,这朱门里的事,向来,都不是自己能参透的,就像隔壁卖菜的李婆婆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老爹手一掂,就知道这手里的鱼是几斤几两,总是在一旁喊着,你再掂一次再掂一次再掂一次吧。   最后,无论老爹再试多少次,这分量,总是准得不得了,久了,这李婆婆才是没了闲话。   就如现在的柳小桃,嘴一撅,就是摇着身子准备换个地方清醒一下,迎面的,却是一个不知何时飘飘然而至的白衣少女,一袭纱质的长裙,衣袂翩翩,从那十步开外盈盈走来,步步风华,一袭面纱遮住容颜,只露出那含着秋水般的柔情的眸子,手里,还捧着一个白净的瓷瓶,猛地看去,就似一尊从画里走出来的观音。   柳小桃见过的美人不少,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女人,倒还是第一次见,眼看着这仙女姐姐对着自己微微一笑,就是要打自己身旁过去,柳小桃才是猛地攥住这仙女姐姐的小手,哇塞,冰凉冰凉的,果然够仙。   “那边,那边黑漆漆的,不要走那边。”柳小桃随意地寻了个借口,自己可不是想刻意为那假山后一阵颠鸾.倒凤的男女遮掩,一来,让那等俗尘事污了这仙女姐姐的眼可不好,二来,也是怕这仙女姐姐日后名声有损。   “你过来,我带你走这边。”柳小桃轻轻一拉,这仙女姐姐就似没了血肉,如一团轻飘飘的浮云,就是当真跟了过来。   “这边好,这边亮堂,安静,景色也好。”柳小桃边走边说道。   “你,是柳小桃把。”仙女姐姐的声音也美得出奇。   “你知道我的名字?”柳小桃回过头,睁大了眼睛。   这仙女姐姐低了低头,面纱下的脸庞似乎是在微笑,“小侯爷常提起你,我听多了,自然,也就记得了。”   柳小桃听了,手就是一松,这个女人的口气,怎么听着像是和那家伙很熟的样子,“你是?”   “我是谁并不重要,”眼前的女人略一偏头,“何况,如今我们家也算是寥落了下去,名字,更是不足一提了,我今天,也只是念及我和安安一同长大的情分,从后门进来,想给她送些养生滋容的药丸。”   “你说话的口气,真是像极了侯府那十四小姐,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柳小桃揉着脑袋。   “你是说沈蒹葭?”这女人呵了口冷气出来,化作一团白霜,“她比我,要幸运多了,至少,她有出来机会,而我,却再也出不来了。”   柳小桃瞅着这仙女姐姐一副惆怅样,眉眼中尽是凄婉,仿佛是这掌中的生命线突然断了,等着明日的生离死别。   “姐姐在哪出不来了?是有人监视你吗?”柳小桃悄声问道。   这仙女姐姐悠悠然一回头,突然道,“有人来寻你了。”   柳小桃顺着身后望去,看着沈浩正是扶着墙过来了,似乎还有几分醉意,再一回头,这方才还在和自己聊天的仙女姐姐就是没了一点踪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我……,”柳小桃的手还尴尬地凌空指着,刚才那个人,真的有出现过吗?还是说,一切,不过都是自己醉醺醺的一场梦罢了。   “这里凉,我们先回去吧。”沈浩扶住柳小桃的肩膀,抬腿就是要往回走。   “等等,”柳小桃的心猛地一抽,皱眉道,“我总感到,貌似,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一样。”   沈浩一笑,“能发生什么大事?若是去晚了,那新上的湖州大闸蟹可就没有了。”   “有吃的?”柳小桃眼里带着狂热。   “嗯。”沈浩笑着点了点头。   吃,永远都是柳小桃的引航灯,柳小桃大步一跨,才欲朝着前堂的大闸蟹奔去,却是被沈浩胳膊一伸,拦下了。   “你看看你,”沈浩低着看着柳小桃的裙摆底下,“鞋都湿了,也不知道吗?”   柳小桃这才是低头一瞅,果然,左脚这只绘着鸳鸯蝴蝶的绣花鞋已经是湿了打扮,大概是方才躲那对夜里鸳鸯的时候沾上了荷塘边的湿泥,不说还没觉得,这提起来,柳小桃只觉得这每走一步都瘆得慌,那水滴渗脚趾尖尖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来吧,“沈浩二话没说,只是蹲下身子,朝着柳小桃一笑,拍了拍自己宽厚的背脊,“上来吧。”   柳小桃反倒是扭捏道,“这……这怎么好意思,你可是小侯爷。”   “我数三声,”沈浩压根就没理柳小桃这做得极为粗糙的表面功夫,开口数道,“一……。”   “一”这个话音还没落实诚了,沈浩背上就是啪嗒攀上一个小猴子仔似的家伙,细细的胳膊往自己脖颈上一绕,小脸往沈浩的背上一贴,就是抱紧了这可大树。   “马儿,还不启程。”柳小桃趴在沈浩结实而温暖的背上,心里是十二分的满足,身子骨是十二分的放松。   “好。”沈浩低头,泯然一笑,就是背起这小财主似的柳小桃,一步一步,朝着内堂走去。   069美人之死   宴席几乎持续了整个晚上,楚家也是花了大价钱,牛肉海鲜,珍馐美酒,似没个头一般不断地由侍女端上来。   商贾和贵族办婚是不一样的,贵族讲究的是礼数风采,在人家宴席上吟诗作对,卖弄文采的也是有的,商贾讲究的是阔气,一言以蔽之,就是“吃。”让大家吃好了,喝痛快了,才是最好的。   这一点,和柳小桃的脾气很对味。   只见这位侯府四姨娘虽然强忍着规矩,但这碗里,勺子里,筷子上,嘴里都是塞满了这刚上的一盘纸包鸡,含糊地对着沈浩说道,“楚家真阔气,他家是不是还有一个公子,叫楚桥的,要是他大婚,你记得,也要带我来。”   说道楚桥和自己的十四姐,沈浩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给柳小桃盛了碗清汤,“好。”   楚家大婚,是巴陵城的大喜事,可这没几日,这楚家挂在门口的大红绸缎还未摘下,这城西林家却是传来了丧事——林家正准备着出阁的小姐林琅,没了。   “据说,是死在了花轿上。”明月一边拨着瓜子,一边详细地给柳小桃将今早在外头听来的事,“哎呀,真是可惜,相传这林家小姐美得和天仙似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想不开?”柳小桃揉了揉还红肿的眼皮,昨个似乎是没睡好,总是做一些怪力乱神的梦。   “恩,听人说,发现林家小姐出事了的,是轿夫,眼睁睁地看着那花轿角一滴一滴渗着血,滴滴答答地滴下来,才知道,里头出事了,掀开帘子,那林家小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剪刀割了手腕,发现的时候,满轿子都是血,只怕,这人,都流干了,如今开国候侯府也是霉气得很,只是补了林家三千两银子,想要了事。”明月绘声绘色地描述道,不禁地,就是让柳小桃心一阵阵的发凉。   “开国候?”柳小桃眉眼一挑,“你是说,那林家小姐要嫁的,是开国候?”   “哪能呢,”明月摇摇头,“开国候都年过五十了,嫁的,肯定是开国候世子杜子腾杜公子了。”   “那家伙,”一提起这“杜子腾”三个字,柳小桃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在醉花楼里,那放浪公子霸气地指着自己裤裆的猥琐样子,继而摇摇头,“嫁给他这样的人,还不如嫁给他老爹呢,”罢了,又是叹息道,“真是可惜了这林家小姐,成了一个牺牲品。”   “姨娘?”明月小圆脸一皱,不懂这“牺牲品”三个字的意思。   柳小桃摸了摸怀里贪睡的长耳兔,“你方才不是说了,这林家之前也是家大业大,后来家道中落,这是拖了好多关系,才和那开国候侯府攀上的亲事吗?”   明月点点头。   “你想啊,”柳小桃接着道,“这林家若是和开国候攀上了亲家,这东山再起,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这,牺牲的是那林家小姐,可若是照着林家小姐这样办,自尽于花轿之中,这开国候,多少,也得那些银子来抚慰抚慰,林家照样有本钱重新开张,可这,牺牲的还是林家小姐,只是,那林家小姐在舍情和舍身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我总是隐隐觉得,也许,她只有这样做,才会获得那么一丁点的欣慰,毕竟,她还保留着那么一点决定自己身死的权力。”   “姨娘,听你这么一说,感觉更可怕了。”明月脸色僵着,还回味在柳小桃那一番话里。   “哎呀呀,”柳小桃拍了拍明月的手背,又是摸着怀里的肉.团,轻轻笑道,“那林家小姐纵然可怜,可也毕竟是他人家的生死,除了惋惜一下,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了,看开些。”   说话间,这外头的日头又是偏移了几分,片刻,清风又是带着三两个端着托盘的小丫鬟进了屋子,这上头,盛的都是些清淡食物,是看在柳小桃昨天着实是吃得太油腻了些,特意准备的。   兰花豆干、如意竹荪、长春羹还有那杏仁豆腐各色菜肴摆了满桌,香味扑鼻,柳小桃狠狠地吸了口气,香,真香,没想到,这厨房里的师傅做荤菜有一手,这做素菜也不差。   “小侯爷呢?不是说傍晚忙完了就回来吗?”柳小桃咽了口口水,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金灿灿的余晖铺满了整个院子,看着太阳就快要下山了。   柳小桃看着清风,明显是等着清风的答案。   “回姨娘,”清风连忙一拱手,“小侯爷他……估计,估计是在忙吧。”   柳小桃眼一眯,看来这个清风还是对那家伙太忠心了,这番闪躲,一定有问题,“我不要什么估计,清风,你可得乖乖地说老实话。”   清风无奈,自己也是知道的,这原主子对这姨娘可不是一般的上心,罢了罢了,也不瞒了,他们小两口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倏尔一跪地,道,“小侯爷如今在天香阁喝酒,奴婢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喝得半醉的了。”   好啊!这个家伙,宁愿出去找那群狐朋狗友喝酒也不愿意踏足这别院了吗,柳小桃正是在气头上,手一打,这桌上的一双象牙筷子就是跌到了地上,清脆的敲击声却又似乎唤醒了柳小桃一般,回头问道,“他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一个人。”清风老实答道。   柳小桃神色先是暗了暗,才是偏头对着明月说道,“把这桌子菜收了吧。”   “姨娘。”明月欲劝,纵然小侯爷没来,可是饭还是要吃的啊。   谁料,柳小桃下一句却是,“拣两样好的,装在食盒里,我要带着去天香阁找他。”   洞庭畔,天香阁,夕阳贴着湖面缓缓落下,衬得这三层楼高的天香阁愈发的金光闪闪。   傍晚的云,似那绘在花灯上的祥云腾纹,片洒了半个天空。   天香阁的掌柜的不过四十多岁,一见着这带了两个丫鬟,衣着不俗的柳小桃进了大堂,连忙就是过来作揖。   “哟,客官,想吃些什么?”   柳小桃不言语,抬头一看这二楼的雅座,一眼就是瞅见了那老老实实守在门外的莫白,两人的目光正好撞了个正着,柳小桃一抬腿,就是朝着楼上走去。   掌柜的欲拦,明月连忙就是塞了十两银子,莫白欲进门报信,清风就是一跃而上,拦住了莫白的去路。   柳小桃蹬蹬蹬一路无阻地就是提着食盒推开了房门,房里,沈浩手里正端着半壶酒昂头喝个痛快,地上已经零零落落摆了三四个青瓷酒壶,就算是酒神,也不是这么个喝法啊。   沈浩撑着手肘,半醉半醒地瞅着盈盈而来的柳小桃,忽而,咧嘴一笑,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不羁,说不上是风流,反而是充满的诗意的一瞥,摇头晃脑地对着柳小桃来了一句,“你来啦,我就知道你会来,清风那点跟踪人的小伎俩,还是我教的呢。”   柳小桃上前,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抚了抚沈浩冰凉冰凉的脸颊,叹了口气。   这一声幽幽的叹息,夹杂着各种难以言说的感情,有惋惜,亦有心疼,似一把打开沈浩心扉的钥匙,一下,就是让沈浩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感情豁然奔腾起来。   沈浩突然抱住柳小桃的胳膊,将脸尽情地贴在柳小桃的腰旁,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落了什么东西的孩子罢了。   柳小桃慢慢抚摸着沈浩披下的长发,“我就知道,我是该来的,向来都是你照顾我,护着我,今天,我陪着你好了。”   “她死了,”沈浩的嗓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沧桑。   柳小桃身子一僵,“我带了些素菜来,光喝酒不吃菜,伤身子。”   “其实,我本来可以制止这件事的,大家都可以制止,只是,一旦走上了这条路,真的要牺牲太多太多了,她、我还有崔不归,从小一起长大,这回是她,下回又是谁?”沈浩说完,将头深深埋在了柳小桃的腰带间,就像鸵鸟,以为将头藏在沙地里,就可以免除一切灾难。   柳小桃语气一顿,“我带的,都是素菜,你应该喜欢。”   沈浩闷闷地哼了两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是将柳小桃又抱紧了些,“至少,我还有你对不对?你要信我,必须信我。”   柳小桃低着头,“你若是不吃,我就吃了,我还饿着呢。”   此话,是当真的,柳小桃说完,就是伸出被沈浩箍得淤青的胳膊,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推倒了不少酒瓶子,掉到地上,噼里啪啦地响,沈浩此时正是环抱着柳小桃的腰抱得那个紧,虽然姿势有些奇怪,可也丝毫不影响柳小桃伸着筷子当真从那食盒里头挑出一块竹荪,慢慢嚼着。   “好香啊,你吃不吃?”柳小桃又是捡了一筷子竹荪,放在沈浩嘴边,来回晃悠着。   这一种举动,让沈浩一下就是松开了双手,满脸都是不解,甚至皱上了眉头,连酒气,都醒了大半,这丫头,是怎么做到这么不在乎的,难道,她就一点都看不出自己现在,真的很郁躁吗?   “我知道你不高兴,”柳小桃坦然道,接着,就是蹲下身子,昂着头看着满脸写着不爽的沈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呢,有个老渔夫,家里养了个女娃,有一天,这个女娃遇到的烦心事,连卖鱼的时候,都魂不守舍的,后来,这老渔夫就劝这女娃说,‘小丫头啊,这心烦是件力气活,等咱吃饱了饭,再去想那些烦心事,怎么样?’这女娃就答应了,然后,然后你猜怎样?”   沈浩眉头稍稍舒展了些,“那女娃就是你吧,那老渔夫,就是你老爹,是不是?”   柳小桃一蹙眉,一本正经地伸出食指戳了戳沈浩的额头,“老实猜,不准答非所问。”   沈浩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070河伯祭祀   柳小桃嘴角一扬,笑得十分轻松,“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的,其实,那老渔夫和小丫头,从来都没吃过一餐饱饭,没有穿过一件暖衣,于是,这件烦心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你还真好骗。”沈浩苦苦地笑着,笑得十分难看。   “不过,我到还真记不起,当时我是为了什么事那么心烦意乱了,我老爹常说,对于能解决的事,就要倾尽全力去做好它,就不会心烦,对于能力之外的事,反正也解决不了,烦它作甚。”   沈浩低头,泯然说道,“你倒是难得说出这么有这里的话。”   柳小桃嘿嘿一笑,起身搁了筷子,箍着沈浩的脖子往沈浩的大腿上一坐,道,“那你告诉我,你遇到的是什么事?难不成,还让我这又帅气又风雅的好夫君都解决不了了?”   沈浩的脸上还挂着两片红晕,看着近在咫尺难得会主动投怀的柳小桃,沉吟了许久,才是抬手,刮了刮柳小桃的鼻尖尖,道,“不用担心了,是我能解决的事。”   柳小桃低头欣慰一笑,“那就好。”耳边,却是沈浩喷薄而出的热气,带着醉人的酒气,“话说回来,你刚才,喊我什么?”   “夫……夫君?”柳小桃忐忑地用和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回答道。   沈浩满意地凑在柳小桃额头,印下一个缠绵的吻痕,低吟着,“真好,我喜欢这个称呼,就这样喊吧,喊十年,二十年,最好,一辈子。”   一句简单的情话,却是让柳小桃的心瞬间就酥脆得如一锅刚炸好的麻花,噼里啪啦还冒着油性,整个心,都是变得焦黄焦黄的,一咬就是满嘴的油腻。   “嗯。”柳小桃低低地哼了一句。   沈浩身子突然一颤,就似导火索被什么点燃了一样,猛地发力,把柳小桃打横一抱,就是朝着里间走去,这不过是个雅座,不是客栈,里间里,也只有一张软榻而已,窄窄的,是决然放不下两个人的,可柳小桃知道,这沈浩,向来不出寻常招数的。   沈浩把柳小桃稳当当地放在那张铺着蚕丝褥子的软榻上,房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却响不过柳小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心跳。   该死,自己不都是恶补过有关方面的只是了吗?再说,亲都亲过了为什么会这么脸红耳赤心跳加快的。   沈浩俯下身来,先是从柳小桃的额头开始,一路吻了下来,嘴唇的每一次落下,都会让柳小桃酥麻好久,眯着眼,仿佛都看到了那春风拂过碧青碧青的芦苇荡,沙沙作响。   “啊……,”柳小桃轻轻一颤,发出了一句略带妩媚的喘息,正是沈浩吻到了耳垂,明明不过是一个吻,却是让柳小桃一下瘫软到了底。   沈浩忽而停住,眼神里少了许多方才那般狂热的火焰,伸出手,抚上柳小桃一片绯红的脸颊,只是将脸贴在柳小桃的左脸,指尖慢慢插进柳小桃密而浓黑的垂发,低吟道,“只要再等四个月,只要四个月,我会让你风风光光的从大门进侯府大院。”   四个月几个字,先是让柳小桃木楞了好久,事后才是反应过来,四个月后,就该是沈浩及冠的日子了,到那时,沈浩应该会上奏朝堂,恳请皇上收回自己和敏公主的婚约之事吧,这是明月的猜想,惴惴地说给了柳小桃听,可惜,说者有心,听者无意,柳小桃出了笑笑,就是笑笑而已。   待这沈浩和柳小桃一番软榻缠绵后,又当真是把柳小桃带来的素食吃了个精光。   沈浩眉头已然没那么紧锁,和柳小桃也知道,这庙堂江湖,哪个地方都不好混,一件事,既然会出现,就没那么容易消失掉。   “不错,看来,别院里的厨子手艺又见长了。”柳小桃吃完,抹抹嘴,心满意足。   沈浩笑着递过一碗温度恰好的鳝鱼豆腐汤,“是你平日里吃肉吃多了,这换个口味,觉得新鲜吧。”   柳小桃瞥了这多嘴的沈浩一眼,却又是被这鳝鱼汤浓浓的香气给收买了,没骨气地接过瓷碗,一口一口呷起来。   而一直守在门外的清风、明月和莫白三人,先是听到一阵杯碗砸碎的声音,又是听到这柳小桃一声声娇.喘,再而,又是听到什么“好香”“好棒”的话语,各自早就是想入非非。   明月已然是羞红了脸,清风偏头不去听,只有莫白,尽忠职守的伫在门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似一尊泥菩萨。   吱呀一下,门开了,三人连忙行礼,看着衣冠楚楚的二人淡然而出,脑海里回荡的却总是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今晚我就留在别院了。”沈浩的脸上总算是浮出了一丝会心的笑。   “可不,你敢走?”柳小桃笑得粲然。   哦,明月和清风互换了一个眼神,蓦然懂了,原来,这还分上半场和下半场的。   天香阁的掌柜的摆着副下次记得来的恭维脸色,一路送着两人出了大堂,外头,星辰已经织满了夜空,十分璀璨。   “走吧。”沈浩下意识地,就是牵起柳小桃的小手,罢了,还嘟囔了一句,“都快开春了,你的手怎么还这么凉。”   沈浩说着,就是握起柳小桃的手,团成一团,哈着热气,柳小桃顺从地只是笑笑,两人看着,当真比鸳鸯还惹人羡慕。   才欲跨步快些赶回别院,这大街的对面却是传来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喊叫,“小桃,小桃原来你在这,总算是找到你了,我……我……。”   众人顺着这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得这对面大街黑暗处奔出一个人影,衣衫撕扯得破烂不堪,连袖子都没了,头发披散着,像是刚打过架一般,柳小桃皱眉,凑近了一看,竟然是孟头儿。   “怎么了这是?”柳小桃提声问道,“你又和人打架了?”   “哪里,”孟头儿见着沈浩也在,有些窘迫,干瑟瑟地拜了拜,才是低声道,“渔村,出事了。”   谈及渔村,柳小桃的脸色簌地就是变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是这样的,”孟头儿连忙咽了口口水,才欲开口,这肚子却是咕噜噜地响得跟闷雷似的,加上小侯爷和那俊丫头明月也在场,孟头儿一个激灵,竟然忘了要说些什么。   大家正是站在这天香阁的外面,里头的饭菜香也是勾得人口水直流。   沈浩做主,“还是进去说吧,再点两盘好菜。”   孟头儿先是犹豫,最后才是瑟瑟地点了头,饭菜下肚后,孟头儿打了个嗝,才是拉着柳小桃说道,“小桃,你可还记得狗儿?”   “当然记得,”柳小桃虽然许久没回渔村了,可那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莫说狗儿了,哪户孩子昨天尿了床,哪家夫妻又吵架了,可都是渔村里的公开的八卦。   “是不是狗儿出事了?”柳小桃皱着眉道,“是学堂的先生又催学费了?还是他又打烂了人家铺子里的东西?你只说,要多少银两,我这里散银不多,首饰还是有的。”   柳小桃急冲冲的说完,沈浩就是捂嘴故意看了看其他方向,这丫头,对外可真是阔气,自己倒不是心疼自己的那些银子,只是这小鬼,什么时候能知道给自己置办些好东西,这才是紧要的。   “比这,还严重,”孟头儿大喘了口气,“是村子里来了个巫师,说是今年的春旱是因为河伯发怒,必须要用装满铜钱的牛车载着五禽八畜,中间再放上一个闰年生的孩童,才能化解河伯的怒气。”   柳小桃心里一沉,这狗儿,可不就是闰年生的嘛。   “不过都是些骗人的手段,你们还真信了?”沈浩反问道。   孟头儿为难地搓搓手,“不是我们信啊,是这知县大人信了,这巫师,也是这知县大人找来的,灵得很,可以伸手探油锅,还能捉妖呢,如今村里的人,一半信,一半疑,狗儿他娘眼睛都快哭瞎了,村长倒是不信,可是,一个管着十几户人口的村长,怎么拗得过拿着俸禄的知县大人呢。”   柳小桃越听,脑子越乱,那个知县大人的糊涂贪财是出了名的,自己老爹还在他手底下栽过板子呢,如今,又弄出个什么巫师来惑众。   “如今呢,如今怎么样?”柳小桃皱着眉头,似火烧眉毛一样的难受。   孟头儿叹了口气,“本来三天前,那该是把狗儿交给那巫师的日子,可狗儿他娘不肯,村长也是带着几个壮丁堵了村门口,可后来,村里也是人心不一的,加上今个,我才去衙门报到,就收到了知县大人说要派衙差亲自去渔村要人的消息,我偷偷溜出去,给村长报了信,要他们把狗儿藏起,知县大人一无所获,只好拿我这个叛徒出气了。”   孟头儿无所谓地笑笑,一笑,却又是扯痛了手臂上的伤口,吱呀着嘴,咧嘴忍着。   “他们打你了?”柳小桃问道,这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   “没事,我毛深皮厚的,这些小伤,不碍事的,”孟头儿接着又是道,“可是,这样下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谁知你不在别院里,可让我寻了一天。”   “什么叫没办法才来找我,”柳小桃撅着嘴道,“以后这种事,你应该立马来告诉我,我也是从渔村里出来的,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柳小桃刚放完豪言壮语,脖子却是一缩,渔村里的人是怎样的,自己最清楚,洞庭湖波澜壮阔,渔船一出去就是三两天,临起风浪打翻渔船的事不是没有,所以,这渔村里出去的人,都要先拜拜这海观音,如今拿着这河伯发怒的幌子,这巫师,倒还真是摸透了渔民的心里。   柳小桃皱着眉,一时间,竟然是没有丝毫的头绪,猛然觉醒,看了看一旁思索得突然释然般的一笑的沈浩,连忙就是抓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了?”   071淑女有毒   柳小桃这么一问,沈浩亦是轻佻地笑笑,附在柳小桃耳边,忽而开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声音不大,可这坐在对面的孟头儿却是听了个明明白白,手上吃了一半的鸡腿一跌,啪嗒一响,这是哪么个情况,两个人,发展得这么快了?   柳小桃亦是尴尬地将脸别向别处,低低回了一句,“回去再亲,回去再亲。”   和孟头儿约好了安排计划的时间,又是给孟头儿塞了两只烧鸡,打发孟头儿回去,夜已深,回了别院,整个院子都是静悄悄的。   沈浩和柳小桃都不是爱张扬的人,故而也是偷偷地回,偷偷地进了房,只是这才进来了没多久,这一个才进别院服侍没多久的小丫鬟就是冒冒失失地来敲了门。   “这么晚了,什么事都留着明天说。”清风在外头冷冷说道。   房里的柳小桃正是在替沈浩磨墨磨到手酸的时候,这沈浩,向来是言出必行的,昨个才说到时候把所有的公文奏折都拿过来批阅,这样就可以多些时间来陪柳小桃了,今个,还真是都派人搬了过来。   老侯爷还活得好好的,沈浩还为继承爵位,只是这巴陵城里的人知道镇远候侯府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客气地称了声“小侯爷。”   故而,这些公文,本不是沈浩的职责范围内的事,不过都是这老侯爷沈南昌向来严于律己,更加严于律儿子,自沈浩十六岁起,就要帮着老侯爷一同批阅公文,若是和这老侯爷的想法差了太多,轻则一顿训斥,重则关进小黑屋,这四年下来,总算,也是练就出了一副让老侯爷满意的少年老成的样子。   人家都说这老侯爷是看重小侯爷,而柳小桃却暗暗地觉得,这老侯爷,真变态。   趁着沈浩搁笔的空档,柳小桃连忙就是唤住了门口来通报的小丫鬟。   “姨娘,外边冷,您怎么出来了?”清风见着披着件藕荷色披风的柳小桃蹬蹬蹬出了屋子,拱手问道。   “没关系,”柳小桃摆摆手,看了看眼前这个脸颊还带着红晕的小丫鬟,“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   这丫鬟估计过去都是在后院做粗活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见着主子出来了,声音颤抖地说道,“是,是宋小姐。”   “宋长歌?”柳小桃挑挑眉。   “奴婢本来是后院煎药的粗使丫鬟,往常,宋小姐的药都会派房里的杏儿姐姐过来端,可今个,却一直没人来,奴婢冒失,就想着直接端了药过来,一开始,就看到宋小姐的房门没有锁,一推门,却发现杏儿姐姐晕倒在了房里,而宋小姐,也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柳小桃的牙关一咬,发出轻微的咯噔咯噔的摩擦声,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可不是小事,纵然自己今个出门在外,不清楚,和里头那家伙,应该是早就收到消息了,可为什么,他淡定得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呢?   “可派人去找了?”   这丫鬟哪里知道这么多,愣愣地,只是摇了摇头。   倒是清风接过话茬慢慢说道,“回姨娘的话,管事的嬷嬷本来想去请问您和小侯爷的意思,可后来,小侯爷那边先就来了人通传消息,说是已经派了十来人出去,让姨娘不必理会这件小事。”   小事?柳小桃的眉头愁成了一个八字,好吧,就算自己不喜欢那宋长歌,这沈浩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下更不可以去喜欢那个宋长歌,可人家毕竟是沧州宋家的人,平白的丢了,算怎么回事。   打发了门外的丫鬟回去,柳小桃两手将门一闭,缩在一团棉絮里的肉.团就是一惊,拱着小脑袋就是往那软和的小窝里钻。   方才大家就是在门口说的话,没有可以遮掩,这里头的沈浩定然是听得个一清二楚的。   外头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柳小桃径直走到沈浩的案台前,两手一撑,“说说吧,你把宋长歌弄哪去了?”   沈浩头也不抬,握笔的手反而是放松下来,只是搭在中指和无名指间,来了一句,“和我没关系。”   “难不成和我有关系?”柳小桃使坏,蹭地握住沈浩手里的笔杆子,偏着头问道。   沈浩甩了甩头,继而满脸真诚地抬起头来,“也许你真的猜对了。”   “什……什么?”柳小桃立马就是结巴了起来,天地良心,自己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百姓啊。   见着柳小桃的慌张样,沈浩却是笑得十分不羁,“我骗你的。”   柳小桃嘴一撅,就是装作要捶沈浩的胸膛,却反是被沈浩一拉,稳当当的,就是落在了沈浩的大腿上,柳小桃下意识地攀上沈浩的腰,膀大腰圆的贵公子自己见过,可是像沈浩腰身这般有力,身材这般均匀,肌肉这般发达的小侯爷,真还是十分难得的。   “动起手来,你可是没便宜占的,”沈浩一脸的促狭,这模样,真是像极了那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少爷们,柳小桃脸蹭蹭地又是红起来,又听得沈浩凑在自己耳边又是一句,“不过,美人计你还是勉强可以试一试。”   说罢,就是朝着柳小桃的脸颊重重的一吻。   柳小桃看着沈浩开心得似那街头王二傻一般,皱皱眉,“你还笑得出来,一个大活人都没了,要是万一出了事,你哪什么来赔那宋老头?”   “宋长歌?出事?哼!”沈浩的手早就是不老实地摸上了柳小桃的腰带,抱着美人袅袅细腰,怎能不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平日看着你挺机灵的,今个怎么了?脑子进烤鸭了?”   “你给我进个试试。”柳小桃张牙舞爪地抓着沈浩的衣领,看似要吃了沈浩一般,可力道,却是温柔轻巧得很。   沈浩单单只用一只手,就是控住了这闹腾的小兽,倾身一笑,“你觉得,清风的武艺怎么样?”   “不错啊。”   “那宋长歌的呢?”沈浩再问。   柳小桃才是一头雾水,这一下,却是懂了个透彻,宋家与别家不同,大儒之家,讲究的是书香门第,女子五岁请先生,八岁学女工,十二岁就开始绣自己的嫁衣了,可像宋家这样的儿女呢,是要在娘肚子就会操刀子的,宋家上下,就连这扫地大婶,见多了,也会撸.着扫帚来两招,更何况,这宋家的嫡出小姐宋长歌,自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宋长歌会武艺?”柳小桃还是有些惊讶,“我居然都没看出来。”   沈浩抽了抽柳小桃的鼻尖尖,笑道,“你要是都能看出来,那宋长歌岂不是太失败了?”   “可这世人都只传这宋长歌才貌双全,丝毫没有提到她有武艺傍身的事啊。”柳小桃晃了晃脑袋,企图抽丝剥茧,却还是一团乱麻。   “别人没提,不代表没有,”沈浩索性合上案台上的公文,两只大手将柳小桃抱了个严严实实的,“宋长歌,练的是气宗,讲究的不是出手的快和准,专注的,是修身养气,以柔克刚,人与气,合二为一,若不是高手,是看不出来的。”   “哇,”柳小桃使劲地拍着手,赞美道,“那高手你走前记得把后院的柴劈了。”   案台上的烛火闪烁着,带着暧昧的昏黄似缎子一般铺满了这一方天地,映着柳小桃浅浅的梨涡,还有那不怀好意的笑,明褒暗贬,就是为了报复那口舌之快,这样的柳小桃,是让人着迷的,也是,让人十分头痛的。   沈浩扶额,老实道,“高手二字我可是当不上,只是,那日我一试探,便是试探出来了。”   沈浩话语刚落,柳小桃眼前就是浮现出那日自己一脚踹开大门,本以为是满屋的风流春色,却只看到宋长歌楚楚可怜地倒在地上的样子,蓦然懂了,原来,这沈浩还是留了这么一手。   莫名的,有些佩服起来,莫名的,又是有些黯然。   “我还以为,莫白说的是真的呢。”柳小桃小声咕哝着。   “什么?”   柳小桃昂着头,“说一般女人都近不了你的身,奇怪的是,我可以。”不过是个小事,可却让柳小桃高兴了好几个晚上,为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至少,是证明了自己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是独一无二的。   “原来,是这个,”沈浩笑着,嘴唇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他说的,也不全是假的。至少,在遇到你之前,我是极其厌恶女人的,除了十四姐姐和……和林琅,过去的二十年,我对女人,都只是避之不及而已,能让我主动去靠近的,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了。”   情话说了满怀,柳小桃欣然地一笑,主动搂上沈浩的脖子,低语一句,“恩,我希望你这一辈子都只有我一个。”   宋长歌的事,就此告了一个断落,沈浩派出去的那十几个找人的仆人,不过也都是些平日在侯府端东西抡扫帚的普通下人,其中,还有一个跛子,两个聋子,三个哑巴,都是老夫人看着人家可怜,收留进府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沈浩,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费心思去找,只不过是要去做做样子,也好给外人一个交代,至于宋长歌此番表面被掳走的架势,暗地里做些什么,目的是什么,总是让人怀疑的。   直到三天后的夜里,伴随着柳小桃早已睡熟的沉沉呼吸声,沈浩的案台上还摊着封地各处来的公文。   今个天暖,开了窗,谁料一阵冷风吹过,吹得这案台上书页乱翻,沈浩怕冻着了柳小桃,连忙起身去关,再回来,就发现这案台右上角一本兵法恰好翻开,那一页恰好是……   “调虎离山?”沈浩蹙眉默念,忽而,懂了。   072丢你入水   第二天,就是和孟头儿约好的日子,也是这河伯祭祀的日子。   一大早,就是出了大太阳,不出不透着一股春天要来的了气势,可这渔村的气氛,却是阴阴沉沉的,一副刚死了人的衰败,   说到底,其实这河伯祭祀和办丧事没什么区别,将一个不过五岁大的孩子送上装满铜钱和烤禽的牛车,再送上不足方圆的蓬船,岸上满脸涂着彩画的黑袍人唱着各种咿咿呀呀的咒语,跳着蛤蟆跳水似的舞蹈,将蓬船送入水里,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随江波而去。   洞庭湖是活水,南有湘江注入,水流湍急,北涌荆江大河,更是波涛汹涌,莫说是一个简单的蓬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就算是换了那载货的大船,也是要千般小心的。   沈浩和柳小桃赶到的时候,恰好是那三两个大汉从王寡妇怀里硬生生地把狗儿拽出来的时候。   “住手!”沈浩大声喊出了一句戏本子里英雄出场的专用台词。   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才是一愣,王寡妇就是连忙夺了狗儿在怀里。   “哎呀,你们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祭祀,怎么停了?这误了时辰可不好啊。”人群里,一个精瘦的汉子就是劈着扇子杀了出来,对着一身衣冠楚楚的沈浩,猛地一愣,又是连忙作揖行礼。   这人,柳小桃认得,是那衙门里的曹师爷,自己还和他辩过呢,这曹师爷果然是那知县大人的忠实走狗,什么事都是敢为人先,替着那知县大人上传下达,奔劳卖命。   沈浩儒雅地一笑,“没什么,听说渔村今天有热闹看,来看看热闹。”   沈浩负责应付这官场子上的事,柳小桃则是抬头看了看那站在高高祭台上的所谓的巫师,这祭台明显是匆忙搭成的,简单的圆木上还带着没有刨干净的木渣,可是,条件再艰苦也没有影响这祭台上的巫师一身黑袍临风耍帅。   这巫师,是个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轮廓分明的脸庞被晨曦勾勒出一圈金边,眉目欣然,单看侧面,只觉得,美得有些妖艳,而正面,却是一脸的浩然正气,仿佛这要坐到蓬船里,葬身河底的是他自己。   说到底,这是个十分赏心悦目的巫师,或者说,是个会巫术的美男。   “小侯爷,您看,这可是我们大人费了老大的劲寻来的高人,能揣天意,晓未来,呼风唤雨,更是不在话下,只要这高人一做法,过不了几日,必定会天降甘露啊。”   “哦?既然会呼风唤雨,为何不直接唤了雨来?”孟头儿跟在柳小桃屁股后面,哑着嗓子嘀咕了一句。   人群中,柳小桃一眼就是瞅见了自己老爹,拿着一根挑鱼筐子的扁担站在那王寡妇身后,护着王寡妇和狗儿,   王寡妇早年丧夫,狗儿是遗腹子,一路走来不容易,过去薛老头也是时常会去王寡妇家里帮衬,做些粗活,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两人发乎情止乎礼,这是渔村里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只是寡妇挂念亡夫,又担心狗儿还小,迟迟没有表态。   如今狗儿要被送上那贼船,薛老头定然是要拼了老命的,若不是早些派人和自己这老爹打好了商量,这薛老头,定然是要抡着扁担就上了。   按照约定好的,沈浩略点了点头,似赞同,似肯定,又走到狗儿的面前,蹲下身,盯着狗儿脏兮兮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对着曹师爷道,“你们这样做,真是太过分了。”   曹师爷早就是最好了准备,连忙接过话,“小侯爷,您有所不知,这男娃,是巫师大人亲自下去问了河伯大人,才选定出来的,说是河伯大人一定喜欢。”   沈浩直起身,怒道,“你看这小孩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哪里够河伯大人享用的,若到时候,糊弄了神灵,引来了天灾,你这小小师爷,担当得起吗?”   曹师爷被一喝,双腿打摆子似的就要跪下,连忙谢罪,“这……这……这不管小人的事啊,一切,一切都是巫师大人说了算的。”这句话,将责任真是推得一干二净的。   祭台上的巫师听了这话,却只是微微侧过脸,如带春风,波澜不惊。   “这样啊,”沈浩蹙眉,一副思索样,回首看了看这被衙役们拦在栅栏外面的村民,扬声道,“各位,要知道,春旱凶猛,渔村靠水,尚能度日,各位可知道,这下游荆江河段的百姓们,挖井十尺,却是滴水未得,秧苗干死,人畜共饮,光是报告旱情的公文就是叠了厚厚的一沓,若是这一个孩童能解荆江方圆三十里地的百姓安危,一个字,值!”   沈浩话语落,这栅栏外头不少村民脸色陡然就变了,除了极少个一开始就赞同这河伯祭祀的人,其他人无不是面面相觑,不都说这小侯爷英明神武吗?不都说这小侯爷明辨是非吗?如今一见,没想到,却是浪得虚名而已。   “可是,”沈浩话锋一转,“河伯,神也,百姓,民也,若以民祭神,定然是要选取民中最纯良,最无私,最上等的人献给河伯,可是大家看看这孩子,要肉没有,要命也只有半条,依我所见,倒不如大家先缓个两缓,待我先回去禀报家父,到时候,榜告整个州府,一定要选取出一个最适合最祭品的人来,怎么样?”   曹师爷头一抬,这巫师身边的两个持着符条的小厮也是一愣。   紧接着,沈浩又是对祭台上的巫师一拱手道,“所以,还烦请巫师大人先下去禀报,还请河伯能够缓个三天。”   “放肆,”巫师旁边的小厮忍不住开口道,“我家师父金身何其尊贵,怎能随意损耗元气呢?”   “诶诶诶,”沈浩摆摆手,更加礼让地道,“巫师大人心系百姓,这可是关系民生的大事,巫师大人岂会袖手旁观,你家师父还没开口说话,你这个做徒弟的却是率先辩驳,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巫师大人不愿为民出力,故意让你这般说呢。”   这徒弟脸色一窘,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副理亏的样子,可另一个小徒弟,可就没那么容易被说服了,上来就是指着沈浩道,“你是哪里来的混账,竟然敢怀疑我们师父,还这么拐着弯的骂我们师父,哼,不消我们师父动手,单凭我,就可以把你打趴下。”   柳小桃捂住眼角,这挑衅的汉子,明显是个没脑子的,蓦然,心里竟然就是起了一阵同情,可怜啊可怜,又要见血了。   那满腔热血的汉子说着当真就是往沈浩身上一扑,一身十头牛都拉不回的蛮劲看着气势汹汹的。   这是,这祭台上沉默已久的巫师才是喝了声,“混账,住手。”   可这一声,喊得着实晚了些,沈浩只是略使巧劲,手腕一转,利用这汉子的惯性,就是把这汉子狠狠地摔到了石板地上,这汉子一抬头,这鼻血就是留了满嘴。   “看来巫师的徒弟也真是厉害,”沈浩反而愈加虔诚起来,“看来在下刚才确实唐突了,怎能然巫师亲自下去和河伯交涉,这样吧,派这个徒弟下去,也是一样的,来人啊,把这位高人请下去。”   说是请,可沈浩话音刚落,这在栅栏外等了许久的孟头儿、薛老头还有村长一个个的都是跳将过来,来了四个人,分别撑住这汉子的四肢将,就是把这汉子高高举起,只等着沈浩的命令。   “还等什么?”沈浩一副急切的样子,“晚了河伯和是要发怒了,还不快把这位高人送到河里去。”   一听是要把自己往河里扔,这汉子就是不老实起来,拼命地挣扎着,嘴里还不住地向巫师求助,“师父,师父救我啊,师父。”   这祭台上的巫师眉眼一皱,这汉子是死是活,说实话,对自己没有太大的影响,可这沈浩,看似是为难这汉子,实际上,是在打自己的脸,自己混迹江湖宅门这么多年,难道是那么容易就被将了一军的人吗?   “我这徒弟资质尚浅,恐怕,这般冒失下去,会有性命之忧。”   “哦?”沈浩紧接着问道,“那巫师大人的意思是?”   巫师一身黑袍随风狂舞,慢慢走下祭台,撩了一股黑发玩弄在掌中,尽显妖娆,若不是这说话时,上下蹿动的喉结,当真会让人误以为这巫师是个美人。   “我这有一道符,”这巫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写着各种符号的黄符,往这汉子的背上一贴,继而退了几步,点点头道,“这下好了,徒儿,你且就下去吧,若是谈蹦了,你就念着我教给你的咒语,靠着这道符,就可以直接回家等我了。”   好狠的一个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谎言不被戳穿,竟然可以这么淡定地就牺牲一个人。   沈浩皱眉,看着这巫师深不可测的眼眸,这个对手,果然,不简单。   凝神间,这举着那汉子的四个人却是自作主张地,一个用力,就是将这汉子直直地朝着江心抛去,这汉子之前可是仗着他那所谓巫师师父的面子,在村里打伤了不少人,强取豪夺,惹怒了民心。   扑通的入水声并没有让这巫师有多惊讶,反而是一旁的柳小桃,拉了拉沈浩的衣袖,这一下去,只怕是九死一生啊。   “巫师果然通大义。”沈浩点头道。   “今日吉时已过,看来,这祭祀,得再找些其他时候了。”巫师淡淡的说道。   “如此甚好。”沈浩一笑,两人你来我往,各怀心思。   073襁褓同学很诡异   傍晚,回到了别院,明月清风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只等柳小桃和沈浩入席。   不过是家常菜,两人倒也是吃得十分随意。   外头的桃花已经长出了花苞,在黑夜里显得有些孤独。   柳小桃托腮皱眉,似乎有些惆怅。   “在担心什么呢?”沈浩替柳小桃夹了一筷子糖醋鱼,闷声问道。   “你说,那巫师说什么来日再祭祀,狗儿岂不是……。”柳小桃越说,声音越低,这家伙的主意,怎么治标不治本啊。   “呵,你觉得,他还敢吗?”沈浩不以为然地笑道,“今个这么一闹,他损了个徒弟,明个若是再闹,这被丢下去的,可就是他自己了,再说,他也是个聪明人,不会真以为,我还会替他满州府的找祭品吧。”   柳小桃听了,突然泯然一笑,促狭道,“话说,今天你和那汉子动手的样子,真是……。”柳小桃拖了个长音,留了个悬念。   “真是什么?嗯?”   “真是帅呆了!”柳小桃抚掌一笑,又拍了拍沈浩的肩头,“比话本里头劫富济贫的大英雄还要帅。”   沈浩满意地扬嘴笑道,口里还含着半个春卷,却已经是急不可耐地凑到柳小桃跟前,“那你该怎么奖励我?说说看。”   柳小桃捏着衣角,小脸红润起来,“要不,我亲你一下。”说着,就是对上了小嘴,对着沈浩的右脸颊“啪”地一下,吻了一记响亮。   “恩,”沈浩摇着头,把春卷咽下,喉结动了两动,“这么点就把我打发了?不够不够。”   沈浩嘴里嘀咕着,手早已经是扳过柳小桃的头,对准了,就势要往好好品尝品尝那一抹芳泽。   “哎呀呀,你才吃完春卷,嘴巴油腻腻的,走开走开。”柳小桃嫌弃地伸着食指抵着沈浩的胸膛。   沈浩果断拿起桌上的一杯茶,猛灌了几口,又是拥上去,“你看,现在不油了。”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活像个要糖的小孩。   自己认识的小侯爷不是英明神武,不近女色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苍天啊,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沈浩嬉笑着要得手的时候,这门口又是响起了莫白的禀报,“主子,侯府派人请您回去。”   沈浩动作一顿,十分不情愿地回了句,“有什么急事吗?”   “是楚桥楚公子来了。”莫白在外头答道。   沈浩心里一紧,柳小桃的小手又是在沈浩的胸膛前戳了两下,“去吧去吧,这么晚还特意去侯府找你,楚公子一定有大事。”   沈浩苦笑了两声,自己如何不知,只怕,是上次的事有结果了,可是为何,自己明明知道一直期待的结果就在眼前,心里却是又一瞬间的迟疑,甚至,是害怕,自己害怕结果是自己所预料的,更害怕,和自己所期待的背道而驰。   送走了沈浩,满桌子菜也凉了,柳小桃眉头不展,明月还以为,姨娘是在苦恼小侯爷因故离开,悄声安慰道,“姨娘别是担心了,小侯爷如今这么看重姨娘,这可都是被大家伙看在眼里的,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嘛。”   听着明月一调不着一调的劝说,柳小桃心里下定了主意,“我还是不放心,明月,你喊上清风,我们再回渔村一趟。”   原来,这姨娘皱眉的原因,还是为白天的事担心。   夜渐渐地沉了下来,可好在,这芦苇荡旁,那所熟悉的小屋灯还隐隐约约地亮着,里头人影攒动,似乎有人在说话,时而急促,时而叹息。   “小桃?你怎么来了?”薛老头听了有人敲门,起身一开门,没想到柳小桃就直直地站在门口。   “老爹,我实在不放心,过来看看。”对于这间屋子,自己是再熟悉不过了,不消薛老头多说,就是径直进了屋子。   屋子里,王寡妇和狗儿也在,难怪这里头会这么热闹,狗儿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王寡妇正是在床头替薛老头补鞋,见着柳小桃来了,有些窘迫,站起身来,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自己一个寡妇,半夜跑来薛老头家里,确实是不好的,只是为了狗儿,自己实在是没了主意,才来找薛老头商量。   “诶诶诶,等等,我帮你把椅子擦擦。”薛老头在后头跟着喊道。   柳小桃咧着嘴一笑,“哪里有这么多的讲究,合着我嫁出去了,就不是老爹你的臭丫头了?”   “诶,哪里的话,哪里的话。”薛老头只顾着打哈哈,神色怎么看怎么有些不自然,似乎在闪躲着什么。   狗儿睡得正熟,柳小桃放低了音量,问着王寡妇道,“我们离开后,那巫师还有来找麻烦吗?”   王寡妇搓搓手,“没有没有,刚才小侯爷也派人来了,说是这巫师日后,也不会多为难了,还说,若是那人还不识好歹,就让我把狗儿送到侯府那去,自然会有人主持公道。”   “哦,”柳小桃点点头,沈浩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想起来,心里又是暖暖的,偏头对着薛老头,“老爹,如今事情也大概解决了,那,你和王姨的婚事?”   话一出,薛老头的脸就红得跟煮熟的小龙虾一样,“呸,瞎说什么呢。”   “哎哟,难道你还不想娶啊。”柳小桃笑道,拉着同样一脸通红的王寡妇,“你当心,你现在不娶,晚一点,王姨就不嫁了。”   薛老头摸着脑袋,一脸愁苦,“你说,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王姨也不小了,要办个婚事还大操大办的,会不会让人笑话。”   薛老头这些心思,自己还不知道,柳小桃腹诽道,自己敲门前可就是在这门口听了好一阵了,这两人,早就是开始商议时辰礼金的事了。   柳小桃放下茶碗,直接开问道,“选了哪个日子?”   “三月初八。”   “哪个时辰?”   “巳时三刻。”   “喜帖可发?”   “还没。”   “你藏了什么?”   “你的襁褓。”   话一出口,薛老头立马就是捂嘴摇头,瞪大了眼睛,小桃这丫头,几日不见,诓人话的本事又是见长了,一溜烟的问题问下来,自己竟然是没有刹住车。   “拿来吧。”柳小桃手一摊,意思再明显不过。   薛老头摇摇头,将脸别向他初。   “别瞒了,我一进来就看到你在藏东西。”柳小桃环视了一周,突然就是将眼神定格在那双王寡妇补的那双鞋上,上前抢过鞋,往里头一掏,果然掏出个明晃晃的东西。   这薛老头太恶趣味了,居然把这香喷喷的襁褓藏在自己那双臭鞋里。   待看清这襁褓的真面目,柳小桃却是手一颤,半晌,才是掂着这一张方巾大小的襁褓愣道,“我们,我们这不算是谋反吧。”   “哎呀,丫头,你……。”薛老头一把抢过襁褓揣在怀里。   这襁褓,居然,是明黄色的,本朝有规定,明黄,深紫,除了皇室能用,平民不得使用,特别是这明黄色,可是九五之尊的标志啊,记得几十年前就有个屠夫出生的大将军,不知道这个规矩,一次在和友人宴会的时候,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第二天,就是被人举报谋反,接着就是满门抄斩。   柳小桃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痴痴地往着薛老头,“老爹,你确定,这是我的襁褓?”   “能有错吗?”薛老头道,“十三年前,我和你爹一同出征,临行前就约定,咱们就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埋在外头那棵桃树底下,到时候,万一谁不在了,也好留个念想,当时你爹就笑着说,那我得把我们家小桃的襁褓给埋下了,也算是为我家小桃祈福了。”   柳小桃依旧木楞,许久,才是叹出一句话,“我那亲爹,还真是大胆。”   薛老头瞄了瞄怀里的一角明黄,“我估计,是柳哥某次立了大功,皇上赏了他这么一块方巾,他看着好看,就给你当襁褓了。”   柳小桃偏头看了看薛老头,这薛老头,能不能猜点靠谱的,自己爹爹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士卒,哪里会得到皇上的赏赐,再说了要是赏赐,也不会赏这些东西啊,来点真金白银才实在。   “你不信啊,”薛老头掏出那襁褓的一角,“你看,这上头还有字呢,肯定是写的一些赞扬你爹爹军功显赫的话。”   柳小桃夺过襁褓,果然,这上头不仅有字,而且还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别说自己不识字了,就算是识字,也没心思去看了。   “算了吧,你都不识字,哪里知道写的是什么。”柳小桃偏头对着薛老头道,“这东西,我留着吧,好歹也是爹爹给我留下的。”   “不行,这东西太冒险了。”   “没事,我不会给别人看的。”   薛老头皱皱眉,似乎不相信。   “哎呀呀,我连小侯爷都不告诉,这下好了吧。”柳小桃做出了保证,之后,只是简单的寒暄家常,柳小桃来了一趟,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柳小桃把襁褓塞进了宽大的袖笼里就是出了门,门外一直候着的清风明月连忙过来扶住。   “不用了,”柳小桃摆摆手,自己扶住自己的袖口,“我们回去吧。”话虽平静,可心里,却是生起了几分忐忑。   074夫妻之实   镇远候侯府,明德院。   沈浩捏着一张薄薄的信报,看着对面的楚桥一脸冷峻。   “确定了吗?”这是沈浩第三次询问。   “是,一切已经查得明明白白,千真万确。”楚桥拱手道,作为御察使的副使,自己不用向任何御察使之外的上司行礼,除非,沈浩是……   “正使大人,属下认为,此事实在拖延不得,应该立刻上报皇上,皇上若是知道失踪多年的敏公主不仅还或者,还与大人修成正果,恩爱无双,必定会龙颜大悦的。”   “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沈浩敲了敲茶盏,沉眉道,“宋家那边的事还没解决,现在把她推出去,无异于是成了个活靶子,到时候,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大人,”楚桥不解,沈浩过去可不是这样,无论是作为一个侯府世子,还是青州御察使的正使,哪一次不是果敢立断的,可如今,“大人当真是被一个女人迷了心窍了吗?”   “放肆,”沈浩怒道。   “保护敏公主的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送到皇上身边,大人到底在犹豫什么?”   “我自有我的打算。”沈浩敛眉道。   “大人究竟是为了所谓的安全,还是害怕宫里的繁琐礼节会束缚了敏公主的天性,大人这到底是为了公,还是为了私,大人到底是要忠于皇上,还是忠于自己的内心?”楚桥为人刚正,一连串的问题更是问得掷地有声,让人辩驳不得。   “楚桥,”沈浩的语气阴森森的,“不要仗着你自己和我十几年的交情,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下犯上,到底谁才是青州御察使的正使,你要弄清楚。”   楚桥憋屈地回了个“是。”   沈浩才是冷静地继续吩咐,“宋家的势力已经渐渐渗入到青州来了,计划可能有变,随机应变。”   这一夜,迟来已久的春风总算是眷顾了这个江南小城。   三日后,是侯府老夫人的生辰,柳小桃作为晚辈,是一定要出席贺寿的。   而这侯府的几个小姐,也早就是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摩拳擦掌地开始准备贺寿的礼物了,你送南海珍珠,我就要送天山雪莲,你送海底红珊瑚,我就要找那千年老人参,总之,又是一场互不服气的比试。   “大小姐和二小姐回来啦,大小姐和二小姐回来啦。”丫鬟急匆匆地跑进大堂。   侯府大小姐和二小姐已经在年初就出嫁了,一个是嫁给了普通官吏人家,一个,则是入了武陵王的眼,虽然岁数相差得有些大,可也算是一桩好姻缘了。   “好啊,这可好着呢,如今,人总算是到齐了。”老夫人坐在首席,今个穿着一身极为喜气的青蓝底绣花的袄子,头发挽成一个标准的发髻,加上一直未收拢的笑容,看起来庄重而慈祥。   侯府大小姐一脸的雍容华贵,抚着未系革带的小腹小心入座,趁着下人们一一上菜的空挡,这牙尖嘴利的侯府七小姐沈桑柔又是忍不住地问起来。   “姐姐总是捂着肚子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了身孕?”   话一出口,大小姐一羞,老夫人就是连忙问道,“可是真的?”   大小姐点了点头。   “哎哟,这可是好着的呢,如今,有了身孕,我也是可以抱重外孙女了。”老夫人虽然笑着,可是眼神却总是往沈浩和柳小桃的方向瞟,孙女的孩子,到底,是要加个“外”字的,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此生,可以见到自己的重孙出世。   “小桃如今身子养得怎么样了?”   老夫人一声亲昵的称呼让在座的都有些惊讶。   柳小桃正在用眼神和桌上的玲珑翡翠烧卖做着激烈的斗争,连忙起身就是恭敬答道,“好多了,多谢老夫人关心。”   “恩,那就好,我派人送去的那些鹿茸,可是用到了?”   柳小桃一愣,鹿茸不是用来壮阳补肾的吗?自己对外宣称的可是受了风寒。   “多谢祖母关心,都好,都好。”沈浩连忙接话,脸色有些尴尬,伸手拉柳小桃坐下。   老夫人满意地笑笑,点了点头,手一挥,宴席正式开始,外头就是响起了千万丛烟花,一时间,夜空也是变得无比的绚烂。   这一席,只是家宴,侯府老夫人做寿,一定会是风风光光,所以,除开了这内堂的一席,这外头,还有着二十来桌,桌桌都是山珍海味,琼浆美酒,奢靡至极。   老夫人年事已高,宴席才进行了一半,就是回去先行歇下,可临走前,也是特意嘱咐,安排沈浩和柳小桃就此住下,就不用再往别院跑了,末了,还特地派了身边的马嬷嬷过来服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老夫人,是想抱重孙想得紧了。   夜里,沈浩和柳小桃共处一室,柳小桃嫌热,单穿着件袭衣,在桌子边玩羊骨,一抛一接,咯噔咯噔响,沈浩手握书卷,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眼里都是柳小桃扭着小腰独自玩乐的样子。   自己过去不敢要了她,总是害怕这日后有什么变故,会让柳小桃受委屈,可是这身份定下来了,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了吧。   “小桃。”沈浩招招手让柳小桃过来。   看着柳小桃一脸迷茫的走近,沈浩喉咙哽了哽,单手一拉,就将柳小桃拉进了怀里,用光洁的下巴蹭着柳小桃白皙的脖颈,低声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之后的事,之后,也许不仅是我们两个人生活,也会,有我们的孩子,我们孩子的孩子。”   沈浩说得极委婉,生怕这小鬼会害臊,谁知柳小桃直愣愣的就来了一句,“你是想和我行房了?”   沈浩一愣,将头埋得更深了,“嗯,是的,你可愿意?”   柳小桃突然主动伸手一抱,两腿箍住沈浩的大腿,开心地道,“你总算说了,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什么?”   “孟头儿说了,没有一起睡过觉的夫妻不算是夫妻。”   明明是一句句傻话,可此时,对于沈浩来说,却是一张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让自己更加大胆起来。   沈浩直接将柳小桃抱到床榻上,一下就是吻上了柳小桃的唇角,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替我谢谢孟头儿。”   下一秒,就是肆意地堵上了柳小桃的芳泽,用几近让人窒息的吻一次次的入侵,直到顺利地撬开了柳小桃的贝齿,挑逗着里头不谙世事的小舌,牵引,引诱,继而缠绵交融。   这一夜,是无眠的一夜。   衣衫褪尽后,是无尽的癫狂,床帏随着两人的节奏起起伏伏,时不时传来的娇.喘和低吼充实了整个夜色。   这是柳小桃第一次历经人事,痛,还是会痛的,可是沈浩特有的温存就似一记良药,不仅治愈了那种撕裂的痛楚,更让自己犹如那洁净的海岸,接受着潮水一次次带着浪花的拍打,潮停潮落,让自己无法自拔,不自觉的,也是将手攀上了沈浩匀称有力的背脊,两腿箍上沈浩有力的腰部,伴随着节奏,昂着头,接受那一次次的冲击。   狂欢,持续了整个夜晚。   第二日,沈浩睁开眼的时候,柳小桃还在沉水,一脸的疲惫,估计,是自己昨晚太情不自禁了,不过,只有两次而已,应该,不算放纵吧。   不过,倒是没想到这小鬼竟然也可以那般配合,想到柳小桃昨夜犹如藤蔓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沈浩的下腹不禁又是冒出一股难忍的燥热。   “小桃。”沈浩的声音喑哑着。“我们,你还想不想再要……。”   “恩,我还想要,”柳小桃估计是没睡醒,翻了个身。   这便是默许了吗?   沈浩喜形于色,又一次吻上柳小桃的耳垂,却听得这小鬼迷迷糊糊接着道,“恩,我还想要吃玲珑翡翠烧卖,昨个都没吃饱。”   沈浩猛地一跌,心情犹如从万丈云峰坠入了寒冰深渊,无奈,只好朝着外头喊道,“来人,备早膳。”   至少,昨夜之后,两人总算是真正的交融了,合二为一了,莫名的,沈浩的心安了。   明月清风进来替柳小桃洗了身子,换了衣裳,又将那些污秽清理了,免得让马嬷嬷看到。   而马嬷嬷报到老夫人那里的,也尽是些好消息。   “我看着小桃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打今个起,就搬回来吧。”这是早膳时,老夫人特意对着柳小桃说的。   柳小桃不敢妄自做主,只是看了看沈浩。   沈浩点点头,就在柳小桃离开侯府的三个月里,自己已经将侯府的暗桩清理干净了,也不愁柳小桃在会有任何危险,如今让柳小桃回来,对柳小桃,对自己,对自己裤裆里的兄弟,也都是好的。   柳小桃搬出去的时候是安安静静的,回来,可算是个风风火火的,含香水榭依旧是那般整洁干净,想必自己不在的时候,沈浩也没有让它荒芜了。   一切都整理妥当,柳小桃歇了两日,和沈浩腻歪的两日,偷鸡摸狗地玩了两日,这第七天,巴陵城却是被一个消息给炸得沸腾了起来。   “敏公主找到了,敏公主找到了。”大街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大喊着。   【沧海遗珠】   075风雨欲来   含香水榭,柳小桃早也收到了消息。   “姨娘,老夫人有请。”老夫人身边的派了人来,在院子里,第三次喊道,却还是不见这柳姨娘出来,心里还想着,这柳姨娘,架子也颇大了些。   终于,这房门才是大打开来,柳小桃今日打扮得格外的明媚自然,梳着凌云髻,簪着两支做工不俗的玉簪,一身翠绿的广袖长裙。   原来,这柳姨娘耽搁了这么久是在梳妆打扮,可这打扮得再美又有什么用,毕竟,这敏公主和小侯爷的婚事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海燕园,老夫人坐在高堂,前头的戏台子上沿演着一出《沧海遗珠》,这是最近新编排出来的戏码,里头流落在外的公主的原型,就是取自当朝敏公主的事迹。   老夫人如今偏捡了这首听,颇有深意。   日头当照,如今柳小桃应了老夫人前来,也是在这下席坐了有一个时辰之久,老夫人没有提正事,只是让自己陪着她看戏,其中,总有些含义。   一曲戏罢,正是戏子换场的时候。   老夫人突然开口道,“侯府子嗣凋零,我,也只有沈浩这么一个孙子。”   柳小桃恭敬低头,品味着这其中的话里有话。   “我知道,你们情谊深厚,本想着,等着再过三个月,到了沈浩及冠之日,上表皇上,委婉提出为沈浩再寻正妻的事,可惜,世事难料,有时候,这人算,还真不如天算。”老夫人目视前方,声音慵懒而不失威严,自己何尝不为难,可以一切,都要为大局考虑。   “还请老夫人教诲。”柳小桃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老夫人略一踌躇,接过身边马嬷嬷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嘴,“敏公主,找到了。”   柳小桃身子一僵,自己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就是意味着沈浩马上就要和另一个女人成亲拜堂,洞房花烛,而这个女人,还是自己惹不起的公主,自己到时候,只能蜷缩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也许,沈浩想起了,过来看一下,若是想不起,只怕,就是这样一辈子孤独终老。   不过,这样也好,今早自己听到了消息就已经是想明白了几分,若实在难捱,自己倒是可以和沈蒹葭一同过活,两个人,一个被遗弃的,一个出不去的,怜惜过日。   正是在柳小桃心里头波澜无数的时候,老夫人又是一句,“其实算起来,这敏公主,你我,都认识。”   “妾身微贱,如何会认识公主那样的金枝玉叶呢?”   老夫人摇摇头,“你我不仅认识,只怕,这侯府上下,也没有不熟悉她的人。”   柳小桃抬眼看着老夫人深邃的眼眸,皱着眉,不解其意。   “这个人,就是温碧仪。”   温碧仪?敏公主?   柳小桃睁大了眼,满脑子全是疑问,温碧仪明明不过是青州远光县知县大人的女儿,如何摇身一变,就成了公主了?   这又意味着什么?   “要记得,我还会回来的。”   想到那日温碧仪走前对自己说的话,没错,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还如此风光,如此名正言顺,马上,就是要再嫁入侯府,成为正妻,不对,自己不能总往这方面想,该怀疑的是,她是如何成了公主的。   柳小桃脸上一丝丝的变化都落在了老夫人的眼里,看得清清楚楚。   “温碧仪的爹早年就去世了,温碧仪一直和继母柳氏一起生活,柳氏敦厚胆小,唯温碧仪的话是从,这回却主动向衙门报告温碧仪背上有胎记的事,我看,多半也有温碧仪的指使,可是,”老夫人叹了口气,盯着柳小桃说道,“可是,皇上信了,如今虽然还没有正式把温碧仪接到京中册封,可是这普天下,也都是认定了这温碧仪,就是失踪了十六年的敏公主。”   “为什么?”柳小桃真正想问的是“凭什么?”   “只因为,一块胎记。”   “胎记?”   老夫人抿了口茶,悠悠地道,“不过,这个,你不用知道。”   柳小桃心里还不甘心,可是也只能回道,“是。”   “所以,你可是知道我对你说这番话的意思?”老夫人旁侧敲击。   “妾身懂。”柳小桃神色黯然下去,犹如那干枯的花蕊,没了生机,意思不外乎就是什么,人家公主要来了,不管她是温碧仪好,还是王碧仪好,自己不过是一个妾室,该做的,也该做做,这不该做的,就别乱动。   “看来,你是没懂。”老夫人摇摇头,有些遗憾。   柳小桃连忙伏地道,“妾身自知微贱,日后定是守好本分,不给老夫人添乱。”这时候不表忠心更待何时,只等自己回去拉着那家伙问个明白,一切再说。   “你当真是没懂我的意思。”老夫人有些失望,挑明了话,“我的意思是,温碧仪此番来定有蹊跷,你和她之前有些过节,让你小心些,如果,可以的话,顺藤摸瓜,把这件事的云雾给我撇清了,查干净了,我们侯府,容不下一个不干净的东西,这当今的皇室,也更加容不下。”   “老夫人你是怀疑?”柳小桃嘴都惊讶得合不上了。   “我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可是心还透亮着,看东西,很清楚。”老夫人欠了欠身,“沈浩虽然睿智,可是,在女人方面,经验太少,而你,沈浩信你,所以,我也信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柳小桃连忙起身行礼,抬眸再看,果然觉得今日的老夫人和往常那个慈祥仁爱的老人有些不一样,更加睿智,眼神,也更加犀利。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拖带着儿子,守家产,斗姨娘的事自己也听说过,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柳小桃心头慢慢地涌上一股底气,连带着一丝释然,将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从海燕园出来,正好碰上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沈浩。   “小桃。”回廊上,柳小桃正是低着头走路想法子,猛地一下,就是被沈浩拉到了一遍。   “你怎么从祖母那出来的?”沈浩满脸的沧桑,这几日,侯府又要嫁女儿了,事情多,加上老侯爷前几日随好友出去狩猎又扭伤了腰,沈浩也要忙着照料,估计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柳小桃伸手抚上了沈浩长出胡渣的下巴,“没什么,只是,喊我过去听戏罢了,侯爷那边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   沈浩叹了口气,直到,“父亲性子倔,那天是和崔伯伯打赌,说谁能追到那只野兔,一路策马而行,用力过猛,幸好,父亲的坐骑是北狄的宝马,稳当得很,及时停下,不然,若是父亲从马上摔下,就不是扭到腰那么简答了。”   “哦,”柳小桃点点头,“我改日,也去崇明院看看老侯爷。”   “这倒不用,”沈浩摇摇头,“父亲这人不仅性子倔,心性还高,你若是去了,他反而会觉得掉了面子,毕竟,他也是自小从马上练大的,如今,却是在骑马这件事上吃了亏,你只消送些药材过去,聊表心意就可以了。”   柳小桃点点头,眉眼却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拢了下来,几分不安和忐忑,想要问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沈浩偏着头,将柳小桃一举一动都是收在眼底,“今晚我睡你那。”沈浩笑道。   柳小桃撅着嘴抬头,似乎在说,你丫的不睡我那还想睡哪?   “不过,”沈浩上前,几乎将贴在柳小桃的身上,低声道,“不过你房里那张床不好,不够大,还不够结实,傍晚,我派人换张新床去。”   “别,我这个人认床的,睡惯了那张。”柳小桃眉眼一挑,“哪像你,四海之内皆你床,哪里都可以睡。”   沈浩昂头,哈哈一笑,读懂了柳小桃话里的那股醋劲,愈发得寸进尺地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我晚上轻点。”   “你又想哪去了,”柳小桃伸出食指戳着沈浩的胸膛,笑道,“你再不走,老夫人可就是等急了。”   沈浩促狭一笑,“祖母才不会等我等急了呢,她只会等她的重孙等急了。”说着,又是抚上了柳小桃平坦坦的小腹,沈浩出手速度极快,柳小桃果断中招。   “死相。”柳小桃笑骂道,接着,又只是催促沈浩快些去请安,等沈浩走远了,才是招招手,唤清风上前。   “查得怎么样了?”   “轿辇已经到了清平县。”   此时,春风几度,柳小桃站在千鲤池旁,表面上是在看池子里头的锦鲤,可心里,却犹如一团乱麻,这件事来得太突然,猛地一下,竟然让自己有些招架不住,难道真的像温碧仪所说,向来,沈浩都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   “清平县离巴陵城有多远?”   “本来只有三十多里地,可是轿辇是按照郡主等级置备的,行的速度慢,估摸,还有三四天的样子。”   柳小桃将最后一块鱼食丢进池子里,三四天,也该够用了,这才是一偏头,“对了,上次我说让你给我找一个会看西南瑶族文字的人,你找得怎么样?”   清风惭愧跪下,“奴婢无能,本来听说长沙郡有一位年过九十的阿婆,可等奴婢赶到的时候,那位阿婆已经入殓了。”   “算了,也不能怪你,西南瑶族人口本来就少,二十年前被大周灭族后,族人更是所剩无几,如今,要找这样一个人,真是难上加难。”   “其实,”清风小声提醒道,“奴婢到知道,有一个人会这种文字。”   “谁?”   “就是上次在渔村祭祀的那位巫师。”   076我的心在你这里   夜里,含香水榭漆黑一片,房里传来的欢爱之声给这夜里增添了一些别样的魅惑。   事毕,柳小桃裹着被褥趴在沈浩身边,额头鬓角还在渗着香汗,沈浩脸色潮红,意犹未尽,听着耳边传来的女子喘息声,不禁心猿意马,下身几欲突起。   “敏公主要来了。”柳小桃淡淡地说道,这一句,无异于一盆凉水,把沈浩不老实的小兄弟给浇得透彻。   “你都知道了?”   柳小桃嘴角一撇,这沈浩,真当自己是傻子吗?   “嗯。”   “哦。”沈浩单单只回了一个字。   “你什么意思?”柳小桃当即就是掀了被子起身来,怒眼看着处变不惊的沈浩。   “什么什么意思?”沈浩皱眉,好生无辜。   “你,”柳小桃手一指,心中积蓄已久的怨念终于犹如火山喷发一般地奔涌而出,“知道了,我总算是知道了,你们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如今你自小定婚约的公主来了,你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就想着怎么甩掉我呢吧……。”   柳小桃说到这,沈浩已经是忍不住地扑哧一笑。   “诺诺诺,”这又让柳小桃抓到了把柄,“你看你,一想到你那宝贝疙瘩公主要来了,都笑得跟包子似的,要是我不在,你是不是还要笑成烧卖啊。”   “什么包子烧卖的,你饿了就直说。”沈浩一把揽过柳小桃,裹住了柳小桃胸前大半的春光,天知道,这柳小桃裸着身子指着自己的时候,自己得隐忍多少小火苗啊。   “走开点。”柳小桃对着沈浩推了两下,却是被沈浩箍得更紧了,只好骂了句,“流氓。”   “早就是我的人了,还说我流氓?刚才那什么的时候不说,现在说,这位姑娘,你是在勾引我吗?”沈浩笑得愈发灿烂。   柳小桃一赌气,背朝沈浩,头朝里,不再理会沈浩。   见着柳小桃是当真生气了,沈浩俯上柳小桃的身子,换了个口气道,“生气了?”   柳小桃扭过身子,不说话。   沈浩更进一步,“还当真生气了啊?”   老夫人说得没错,沈浩在和女人相处这件事上,果然很没有经验,自己都这么明显了,这榆木脑袋里头装得都是沙子吗?   柳小桃依旧沉静不语,沈浩这才是叹了口气道,“你也都知道温碧仪的事了,这件事很蹊跷,我本来想着,在查清楚之前,不打算告诉你的。”   “满大街都知道了,人家三天后就要来了,估摸着,就是要拉你进京面圣赐婚的,你还想瞒着我?”柳小桃转过身,眼里蒙了层水雾,泪光闪闪,“你说过,你不再骗我的。”   “对不起。”沈浩词穷了。   “要罚。”   “罚什么?”   柳小桃擦了擦眼泪道,“罚,再替我画三天的桃花彩绘。”   “好。”沈浩笑着点点头,忽而,又是伸手把柳小桃一把揽在怀里,“你要相信,我的心,始终都只在你这里。”   “哦。”柳小桃心里还惦念着那瑶族文字,话语里没有多少热情。   沈浩不乐意了,“我都说了这么肉麻的话了,你主动一点会怎样?”   柳小桃一愣,扑身而上,趴在沈浩胸膛上,叭地亲了一下,“这样可好?”   沈浩眉宇中夹着一丝隐忍,下身已经滚烫得似火炉一般,“小桃。”喑哑的一声唤,喉咙有些干涩。   “恩?”   未等柳小桃再回话,沈浩翻身将柳小桃压在身下,春闱旖旎,窗外喜鹊已经立上枝头,似乎在唱“下半场开始啦,下半场开始啦。”   第二日,柳小桃醒来时,沈浩已经离开,吩咐了小厨房做了柳小桃爱吃的包子和烧卖。   柳小桃看着这桌上卖相极好的蟹黄包和珍珠烧卖,挑眉腹诽道,这家伙,昨个不是随口一说,他还真是记仇。   “姨娘,人找到了。”清风进来复命。   “哦?”柳小桃放下碗筷。   原本以为,这巫师应该会藏身在什么深山老林,乡野破庙,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堂而皇之地坐在天香阁里头大吃大喝。   柳小桃赶到的时候,正巧碰上两个渔村里的渔民拿着箩筐,怒对着这天香阁窗口处,悠然饮酒的巫师大人。   “给我滚出来。”   “对,给我滚出来。”   看来,是前日子河伯祭祀的事,让这两个热血青年一直难以忘怀。   听沈浩说,之后,这巫师过来没有来惹事,算了一卦只说,这用一只烤全猪来代替孩童祭祀,也是可以的,由人变猪,这巫师大人果然是变得极快的,可这丢了脸面,却还敢赖在这巴陵城不走,这巫师倒是有些胆识。   “滚滚滚,你们这些臭乞丐,别拦着我做生意。”这巫师还没开是赶人,这天香阁的掌柜就是带着伙计出来赶人。   也是,看这两个渔民衣衫褴褛的,怎么能和里头一进来就点了一桌名贵菜式的巫师大人相比。   “慢着。”柳小桃扬声道,同时渔村人,自己能帮的不会不帮。   “哟,这位夫人……,”掌柜的上前就是要献殷勤。   柳小桃目不斜视,根本没心思理会,“明月,把我上回欠了这两位大哥的二十两银子拿来。”   明月一愣,却也是赶忙掏钱。   这两个渔民却是愣住了,看着柳小桃几分眼熟,却又记不起是谁,哪里来的借银子一说。   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银两,这掌柜的脸色又是变了变。   “两位大哥,我告诉你们,你们往东街去,那里有家茗香茶馆,里头的点心茶点都是上等的,比这天香阁,没得差的。”柳小桃笑着,和婉动人。   虽然这两人压根就不是来吃饭的,可是手里拿了银子,心里也是懂了,各自鞠躬道谢,拖着鱼筐离开。   整个过程中,这窗口的巫师始终都是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独自酌饮,可柳小桃分明注意到,这人好几次都忍不住朝这边瞟来。   进了大堂,柳小桃特意选了张巫师对面的桌子,“掌柜的,那边那位靠窗的黑袍客官喝的什么酒?”   “哎哟,这位夫人真是有眼光,那可是本店上好的梨花酒,最适合这日出之后,日中之前品尝,不仅回味无穷,而且,滋润脾脏。”   “一杯酒而已,哪里有这么多效果,废话少说,先上一壶来再说。”   “姨娘。”明月想要提醒,姨娘可是不能喝酒的,就上一次,小侯爷特意带了壶不醉人的桂花酿来,这姨娘才喝了三四杯,就开始说胡话,惹得小侯爷一夜没睡,光是陪着这个耍了一夜酒疯的人。   “没事没事。”柳小桃不以为然,这酒,可不是用来喝的。   酒送上了,菜也送上了,柳小桃却依旧没有开动的意思,只是斟了杯梨花酒,径直走到这巫师身边,“这位公子,看得好眼熟啊。”   黑袍巫师脸朝着窗口,在清晨和缓的阳光下,柔美的曲线尽显无疑,高挺的鼻梁泛泛生光,这个男人,美得有些妖孽。   别人不理自己,柳小桃手腕一转,又是道,“公子一个人喝酒,是不是有些无聊?”说着,就是坐下,端起黑袍巫师面前的酒杯端看了许久,又道,“难不成,是公子这酒杯和我这酒杯有什么不同,所以公子的酒也格外得好喝,好喝到,连我说话都听不见了?”   说到这,这黑袍巫师才是缓缓偏过头,对着柳小桃直接道,“姨娘有何贵干,直说吧。”   这人居然还记得自己,不错不错,柳小桃盈盈笑着,满脸写着真诚,“没什么,只是恰巧路过,看到似乎有人在找巫师的麻烦,有些好奇,巫师惹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离开巴陵城?”   “姨娘很想让我离开?”   “我只是想问问,巫师留下的理由,对了还不知道巫师的高姓大名呢。”柳小桃偏偏头,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这美男巫师眼睛一抬,冷冷道,“常欢。”   常欢,这就是他的名字?从清风递上来的瑶族族名上,可是没有这个常这个姓的,到底是这个人隐姓埋名了,还是这人的瑶族语言都是自学成才,若是后者,这也太强大了吧。   “哦。”柳小桃点点头,又是发现这桌上还放着一枝含苞绽放的桃花,嫣红可人,还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水。   “巫师倒是有好兴致,只是可惜,这好好的花,长在树上多好,为什么要剪下来呢?”柳小桃晃着脑袋,看似随意地说道。而看到这巫师抿嘴眯眼细细打量自己的样子,估摸他也不想答,索性把手里的酒盏一推,道,“没事,当我没问,喝酒。”   亲眼看着这巫师把酒杯里的梨花美酒一口一口地饮尽,柳小桃这才是放下心来,一副不肯走的样子,赖在这巫师的桌上谈天说地,掐准了时间,刚好,到一炷香的时候。   扑通!   这美男巫师栽倒在了桌上,柳小桃狡黠地一笑,看来这回春堂的新研制出来的麻醉散果然有效。   “清风,”柳小桃拍拍手道,“把这人,给我扛回去。”   077面瘫男,白又白   要记住,柳小桃看着个子小,可绝对,不是好惹的,偷梁换柱,偷杯换盏这种小事,对于柳小桃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这个常欢,在自己不能完全相信的情况下,除了控制他,自己想不出其他法子可以让他说实话。   城外,一间破庙,这常欢看着瘦瘦的,可是个子在那,尤其是为了避人耳目,绕了条远路,三个小女子一路扛过来,都是满头大汗。   “行了,你们俩先出去吧。”柳小桃看着闭目昏迷的常欢,摆手道。   “姨娘,这……。”明月又有所顾忌,毕竟,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况且,这对方还不是什么善类。   “没事的,”柳小桃指着常欢身上捆得严严实实的绳索,“就算他醒了,也跑不了。”   门吱呀一下关紧了,柳小桃这才俯身戳着常欢冰凉的脸颊,问了一句,“我说的,对吧?”   常欢依旧面无表情,一副晕死过去的惨样。   柳小桃索性自言自语道,“你早就醒了,对吧,因为,我刚才把你的脑袋撞上树桩的时候,你,皱眉了。”   常欢的眼睛猛地一怔,眸子里透着无限的怒气,“你是故意的。”   柳小桃拍拍手,“那当然,你让我们三个小女子扛得这么辛苦,好歹,也得付出点什么代价吧。”   常欢蹙眉,“说吧,你这么辛苦把我弄来,目的是什么?”   柳小桃也不说废话,“你会瑶族文字?”   常欢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柳小桃,自己知道,这句话后,必有后话。   “我有样东西,想让你帮忙翻译一下,可是你要做的,就是替我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还威胁自己。”   常欢冷冷一笑,好个不知好歹的人,竟然敢绑架自己,还这般威胁自己,“哼,我若是泄露出去了,你又能如何呢?”   柳小桃笑道,“你,有洁癖对吧?”   常欢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果然,自己猜对了,祭祀那天,当常欢往那所谓的徒弟背后贴黄符的时候,那种嫌弃样,根本不是因为这徒弟给自己丢人了,而是嫌弃那徒弟都已经流到后脑勺的污血,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这般顾忌的人,除了有严重的洁癖,柳小桃很难想到其他理由。   柳小桃抓起这破庙香炉里残存的香灰,就是在常欢眼前晃悠,“你当然可以选择对别人说,可等我把这香灰土灰石灰骨灰各种灰都洒满在你身上的时候,我要你每晚做梦都梦到这一段不堪回首的事。”   太狠毒了!太狠毒了!   常欢闭目,已然可以想到那该会是怎样可怖的光景,张嘴道,“好,我答应你。”   “这样才对嘛,”柳小桃把香灰一洒,掏出一直藏在怀里的明黄色襁褓,那闪亮亮的颜色就足以刺伤常欢的双眼了。   “你……,”常欢木讷道。   “你给我看看,这上头的瑶族文字,写的是什么?”   柳小桃原本还不知道这上头的符号是瑶族的文字,直到某次在寺庙看到一位瑶族老人用瑶族文字写祝福,才是觉得有几分相似,对比起来,竟然是对上了两个字,这不禁,又是勾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这带着禁忌的襁褓上,到底,会写着些什么东西。   常欢凑近了,伸长脖子看了好久,接着,这看向柳小桃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   柳小桃含糊道,“一个朋友的。”   “男的女的。”   “和你有关系吗?”柳小桃皱了皱眉。   常欢换了个口气,“那你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柳小桃好气没气地说。   “哦,”看得出,常欢有些遗憾,“这个,你还是收好吧,千万,不要随便拿出来,否则,就是杀身之祸。”   “这么严重?”柳小桃连忙把这襁褓收起,“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常欢眼里流淌过一丝精明,“你不是说,人都死了吗,现在知道,还有什么用?”   “你……,”常欢这一副得意的样子实在是让自己恨得牙痒痒,还欲逼供,这破落的庙门却是“砰”地一下被人给踹得大开。   柳小桃惊讶地看着一身竹青色长衫的沈浩站在门口,也不知是在这门口站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想到这,一股寒意就是从脚底泛了上来,戏本子里,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开口的第一句,就应该是……   “我们是清白的。”柳小桃愣愣地喊道。   沈浩本来积蓄的满腔怒火此刻因为柳小桃的一句话,就是泄了大半,眉头一皱,“谁说你们不清白了。”   沈浩一把拉过柳小桃,指着这被绑在地上一脸沧桑的常欢道,“你怎么和他纠缠上了?可是吃了亏?可是受了伤?可是被欺负了?”   柳小桃哑然,常欢却开始咆哮,“你眼瞎了?被绑的是我!被掳来的是我!被欺负的也是我啊!”   柳小桃一惊,估计这辈子也看不到第二回了,冷酷巫师居然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哦,自己忘了,这人是有洁癖的,如今,可是坐在一堆枯草上受着折磨呢。   柳小桃斜眼一瞪,看着常欢,“少抱怨,不然我撒你一把土灰,”继而,拉了拉沈浩的衣角,“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沈浩反问道,拖了个长音,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你以为,你捡了条小路扛了个大活人,我就不知道了?”   柳小桃嘿嘿一笑,反是踮起脚替沈浩捏起肩来,“夫君你最厉害了,最神通了。”   “这招没用,”沈浩摆开柳小桃的手,笑得半正式半邪魅,“说说吧,你现在出息了,都敢大绑活人了,想做什么呢?”   柳小桃眼珠子一转,“这个……人家……是为了……那个……为了那敏公主来的事啊。”   柳小桃神色到位,语气到位,活脱脱的一副含羞带妒的样子,惹得沈浩的声音又温柔的了几分。   “你是,想要利用这个家伙?怎么个利用法,你说说。”   “占卜啊,”柳小桃灵光一闪,“这贵族出行最最讲究天时地利了,咱们把常欢先放出去,以巫师的名义,给那温碧仪来一卦凶卦,让她在清平县歇个十天八天的,总之,能多晚来,就多晚来。”   这主意,有些荒唐,且不说温碧仪那边会不会相信,就说这常欢,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配合。   沈浩沉眉,来来回回将最近的信息整合了许久,“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你怎么能让这家伙全听你的?”沈浩指着这一脸如死鱼的常欢。   柳小桃略一思索,猛地一拍掌,“咱们可以给他下毒啊,江湖戏本子里都是这样,要是不平安完成任务,就不给解药,让他暴尸荒野,无人收尸,到时候,亲人想上坟都不知道到哪烧纸钱。”   “呸。”常欢终于憋不住了,最毒女人心!最毒女人心啊!更可气的是,这两人居然就当着自己的面,把如何控制自己,利用自己,威胁自己的法子从头讨论到了尾,好歹,自己也是……   “恩,是个好办法。”沈浩点点头,又看着一脸惨然的常欢,摊摊手,“那就,为难一下巫师大人你了。”   “混蛋!你们都是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啧啧,没想这巫师大人骂起人来,词汇是这么的贫乏。   傍晚。   关了常欢在明德院的一间偏僻的屋子,沈浩才是安心在屋子里替柳小桃绘着彩绘。   妆匣里尽是珠光宝玉,可柳小桃喜欢用的,还是沈浩送自己的那根玉簪子罢了,傍晚的风吹拂得有些醉人,沈浩的手腕贴在柳小桃的鬓角,带起一阵阵的温柔的热浪。   “你还真是大胆。”沈浩边画边张口感叹道。   “我老爹说了,女人得够狠,不然,随时就会有别的女人来抢你的男人,睡你的床,还打你的娃。”   沈浩忍不住扑哧一笑,“你踹门那次,也是秉承着这个原则?”   柳小桃眉眼一松,不说话,沈浩却是来了兴致,“不过,你床有了,男人也有了,倒是还缺个娃,不然,我们赶紧造一个。”   “美呢吧你,”柳小桃撅嘴道,“给我好好画,画得我不满意了,今晚让你睡地上。”   沈浩赖皮一笑,“你要是陪着我睡地上,倒也不是不可以。”   “谁陪你了,你让温碧仪,哦不,让那个便宜公主陪你好了。”   “诺诺诺,又生气了,”沈浩收了笔,又是捧着柳小桃的脸好好端详了几分,“温碧仪,是进不来侯府的,你相信我,我自有办法。”   不得不说,沈浩这番话,让柳小桃觉得很安心,很温暖。   说话间,明月正是端了热水进来,只是皱着眉头,小圆脸挂着几分惆怅。   “怎么了?”柳小桃一眼就看出了明月的不一样。   “奴婢,”明月有些犹豫,半晌才道,“奴婢刚才看到,清风姐姐准备了好些饭菜,偷偷摸摸地,到后院去了,像是……像是去给那巫师送饭菜去。”   沈浩心头一沉,柳小桃也跟着凝起眉头,要知道,沈浩之前可是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靠近常欢,连水,都不能给的。   078傲娇,无处不在   月上了柳梢,空气里掺杂着些许桃花香,清风蹙眉,急步而行,心里头还挂念着在灶台上给姨娘炖的雪蛤,拐过一个拐角,眼睛突然一怔,满脸的不可思议,“姨……姨娘……。”   阴影处,柳小桃一身雪白色长裙,十分打眼,犹如夜里的花仙子,不知什么时候飘然而至。   柳小桃抚了抚额,这个清风,还当真不让她省事,不过看了看清风手里依旧沉甸甸的食盒,懂了几分,“他没吃呢?”   清风一愣,想着柳小桃多半是已经知道了,点点头,“嗯。”   “倒是有些傲气。”柳小桃偏偏头,“还是,他的洁癖病又犯了,嫌弃我们侯府的饭菜脏?”   “姨娘,不是这样的。”清风急着解释。   “你倒是很护着他,”柳小桃狡黠地一笑,眼里带着精明,“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清风捏着衣角,答道,“只是,只是奴婢觉得,和那位常先生有些同病相怜。”   “哦?说说看?”柳小桃可没那么容易被忽悠过。   清风怔然,深吸了一口气,“奴婢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而那位常先生,也是。”   言简意赅,清风明显也不想多说。   “哦,你倒是对那位常先生知道得挺清楚,人家会瑶族文字你也知道,人家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你也知道。”   “姨娘。”清风扑通跪地,低着头,声音里带着逼到绝境的无奈。   “算了,你先回去吧,灶台上的火还得人看着呢。”柳小桃挥挥手,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清风走远后,斑竹丛后的沈浩才是闪出身影,站在柳小桃身后,看着背影凄凉的清风,感叹了一句,“你让我不要插手,可你却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她又没错,”柳小桃心里头知道得很清楚,自己虽然无法完全地掌控清风,可是,清风的心,终究还是向着这边的,不然,也不会主动告知自己关于常欢的事了。   “只是可惜啊,我还是没能成为她真正的主子,她的那颗心,还是她自己的。”   沈浩点点头,跟着轻飘飘地也来了一句,“是啊,可惜,我还是没能成为她真正的主子。”   柳小桃眼睛一眯,自己果然没猜错,就算是清风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也还是听沈浩的吩咐,这丫的,每天监视着自己可好玩得很了?   柳小桃一扭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怎么了?走这么快做什么?夜里走路小心,别滑到了。”沈浩在后边一路跟着喊。   第二日傍晚,从清平县传来的消息,说是这敏公主的仪仗队伍破坏了当地的风水,惹得神灵欲怒,需要这敏公主亲自斋戒礼佛七天,才可化解。   柳小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是在悠闲地剥着卤花生,嘴角轻轻一扬,看来这常欢办事,果然是有效率,听说,这温碧仪当时是百般不信,一心只想要快些到巴陵城来,可偏偏这同行的礼官是个老顽固,笃信神明,左劝右劝,才是劝住了温碧仪。   “开心了?”沈浩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柳小桃,放下手中的书卷,偏着头笑道。   “你说呢。”柳小桃将剥好的卤花生齐齐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推到沈浩面前,“尝尝,明月中午刚做的,香得很。”   沈浩随手拣了一颗含在嘴里,“什么时候,能吃到你做的饭菜,那才是好的。”   “原来,你是想尝尝我的手艺啊。”柳小桃笑得一脸粲然。   “不敢不敢,”沈浩连忙摆手道,“我还想留着一条小命看咱俩的儿子出世呢。”   “哎哟,说都说了,别玩吃了吐啊,”柳小桃小指头一勾一勾的,就是搭上了沈浩那轮廓近乎完美的下巴,修长的手指撩拨着沈浩的温热的唇角,“那今个晚上,就让妾身替夫君你做一餐宵夜可好?”   柳小桃这话,是当真的,挽着袖子,就是鼓足了气一般,准备动手做一餐大的,这回,是王寡妇教自己的,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抓住一个男人的宵夜,要知道,王寡妇就是凭借着一手好厨艺,让自己老爹是神魂颠倒,为了这个,柳小桃可是偷偷找王寡妇学了好些时候了,今晚,恰好是展露手脚的大好时机。   看着柳小桃前脚才出,沈浩连忙摸出一个小瓷瓶,才是倒出一颗黄色药丸,门口突然就是冒出一个小脑袋,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不准吃牛黄解毒丸。”柳小桃倚在门口,两眼放光,“不然,我就给你生一堆闺女,让你重回女儿国。”   这诅咒,颇毒辣,和沈浩亲近些的人都知道,沈浩自小,可就是被那十几个姐姐折腾得够呛的,如今,总算是等到姐姐们出嫁了,若是自己再弄出一窝,岂不是有苦难言。   沈浩手里瓷瓶一跌,这小鬼,太精明了。   可谁让,沈浩居然会怀疑自己做菜的水平怀疑到如此境地。   小厨房里,柳小桃舀了一小勺鳝鱼豆腐汤,奶白奶白的汤汁带着鲜香扑鼻的诱惑,这可是渔村里的女人们人人会炖的一道汤,男人们每次安全归来,总是要炖上这么一盅,好好补补身子,想到沈浩最近总是公务缠身,奔波劳碌,闻着这汤,柳小桃心里也舒缓了许多。   柳小桃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却恰好看见窗前两个家丁正是押着常欢走过。   “老实点,给我进去。”   “哟,还敢龇牙咧嘴的,看老子不打爆你的牙,不过一个阶下囚,喊你声‘先生’还真当自己是上宾了。”   “都在做什么?”一声忠厚的男声犹如一记洪钟,听着,像是莫白的声音。   “莫……莫哥。”   “哼,我可当不起这一声喊,我只告诉你们俩,常先生是主子请来的,不是主子绑来的,话只说到这,别的,我不想废话,你们懂的。”   待柳小桃走近,这押人的心腹家丁正是匆匆弓着身子离开,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看着可怜得很。   常欢向来都是被软禁在这小厨房侧面的一间小屋子里,虽然原来是用作下人房的,就是看中这处地方僻静无人,常欢也不容易被其他人发现,更何况,常欢住过来后,沈浩也是派人特意布置过,被褥桌椅尽数换过,光看着,还以为是哪个女儿家的闺阁。   “那是……?”柳小桃端着暖盅,只用嘴努了努那两个家丁离开的方向。   “自觉领板子了。”莫白冷言道。   “那这是……?”柳小桃又看了看鼻青脸肿的常欢。   “逃跑未遂,被抓了。”莫白继续面瘫。   扑哧!   柳小桃在心里乐开了话,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炖个鱼汤的功夫,这院子里头就发生了这么精彩绝伦的事,看着一脸怨念的常欢,柳小桃才是勉强忍住了笑意。   莫白离开了,当下,也只剩下自己和常欢两人,看着常欢赌气地回了屋子往椅子上一坐,估摸着,是不敢再跑一回了。   柳小桃索性跟着进了屋子,放下了暖盅,“你看,好好的,跑什么跑嘛,这不,被抓了吧,还被打了吧,还弄脏衣裳了吧,洁癖病又犯了吧。”末了,忽而觉得自己这落井下石落得有些过分了,补上一句,“那个,清平县的事,还是要谢谢你,这快马一来一回,也是累坏了吧。   常欢一瞪眼,“累,只可惜马都累死了我还没活着。”说着,就是脱了这一身灰尘的外衣。   哎哟,原来这面瘫男还会瞪眼,柳小桃乐了。   常欢却是一眼瞅见了这桌上的暖盅,隔着那盖子,都可以闻到里头的鲜美,飘香而出的鱼汤香正是在勾引着常欢的味蕾。   “这是什么,挺香的。”常欢端过暖盅,揭开盖子一闻,十分满意,脖子一昂,作势要喝个干净。   “你给我老实点,”柳小桃伸手一打,也不知这常欢的嘴是什么做的,刚舀出来的鱼汤,还滚烫着,竟然就是被喝了一大半,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炖给自家小侯爷喝的啊。   “你看看你,你个该死的面瘫男……”柳小桃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拽着常欢的袖子,誓要这家伙付出点代价,谁知常欢却是淡定地朝着门口努了努嘴,柳小桃回头一看,虽然心里头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脑子却依旧没转过弯来。   门口站着的,又是沈浩。   柳小桃手陡然一松,张张嘴,还未发声,沈浩就是夺声先行,“我知道,你们俩是清白的。”   柳小桃一脸真诚地使劲点头,可待这沈浩一眼扫过这桌上残留的鱼汤时,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两下,“这是?给我的宵夜?”   常欢砸吧砸吧嘴,继续面无表情,可动作,已然成了一种挑衅。   “我再给你盛些来。”柳小桃慌忙欲出门。   “等等,”沈浩挽着柳小桃在跟前,一脸肃然的表情忽而露出几分几不可察的狡黠,抬头对着常欢道,“常先生喝得可好。”   常欢脸不变色,安然道,“汤还不错,不过我向来不爱吃鱼,鱼刺多,有些龇牙。”   滚开!柳小桃在心里咆哮,你不爱吃鱼你抢着喝干啥?再说,你家鱼没刺?你家喝汤一口就灌半盅?   “哦,”沈浩点点头,“那就是不怎么合心意了?”   “若是换个汤底,不用鱼汤的话,也算是勉强可以应付了吧。”常欢傲然。   “这样的话,明个的饭菜,我想就不必送了吧。”沈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连柳小桃都没有理清头绪,看着这略露茫然的常欢,向来,也是摸不到来由。   沈浩拉着柳小桃转过身,边踱步离开,边扬声道,“明天,我们吃全鱼宴。”   079咱们造儿子吧   第二日,沈浩没有当真来一场全鱼宴,只是缠着柳小桃给自己又炖一锅鱼汤,话说,昨晚那盅鱼汤,味道可真是好啊,没想到,这小鬼还有这样的手艺。   常欢那边,自然是不用去管,就算自己不派人去送饭,清风也一定会去的,如今,柳小桃和沈浩对于清风,已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啧啧。”沈浩略品了一口,皱了皱眉,紧接着,又是咽了一小口,鱼汤的香气在喉咙和口腔里打着转,可偏偏,和昨夜的有那么点不一样。   “你忘放盐了?”沈浩偏头,看着一旁托腮思忖的柳小桃,手边的一碗白米饭丝毫未动,明显的,有心事。   “沈浩。”柳小桃第一次叫沈浩的全名,有些干涩。   “恩?怎么?”沈浩昂起头,声音高了半个调。   “没怎么,就是想喊喊你,没事了。”柳小桃塞进半口白米饭,嚼得含糊。   沈浩眉头一蹙,却又蓦地舒展开来,继续吃饭。   “沈浩?”柳小桃又是一声喊。   沈浩索性放下筷子,直接搂过柳小桃,颔首道,“今个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柳小桃低下头,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舒坦,疙疙瘩瘩的,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坏事。”   “哦,”沈浩淡然地接下话,“是不是喜欢我喜欢得太多了?都喜欢得快疯了?”   柳小桃一记粉拳砸在沈浩胸前,“让你得瑟,让你得瑟,现在好了,那么多女人都喜欢你,前有温碧仪,后有宋长歌,现在还有变成了敏公主的温碧仪,你是开心了,我呢?”   “我哪里开心了,”沈浩一副委屈状,手上一用力,直接把柳小桃抱到了大腿上,“媳妇儿,你是知道的,我是有苦说不出啊。”   柳小桃被沈浩一句“媳妇儿”哄得扑哧一笑,小手却握成爪子状,挠起了沈浩的胳膊,笑道,“苦吗?苦吗?我看你,可是甜蜜得很。”   这番撩拨,沈浩春心怎会不荡漾,大手一抱,就是直接把柳小桃抱到了软榻上,欺身压上,“你从了我,我心里就不苦了。”   柳小桃红着小脸,伸手戳了戳沈浩精壮有力的胳膊,羞涩道,“这可是大白天的呢。”   “那又如何?”沈浩可没想过这么轻易地放过柳小桃,继而,得寸进尺地一笑,“都老夫老妻了,还怕什么。”说着,就是伸手摸进了柳小桃的衣襟。   这时,门外却是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地禀报,“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这是煞风景,沈浩蹙眉,哑着声音回了句,“先让他们等着!”继而,又是忙着手上的活计,都四月的天了,这小鬼怎么还穿这么多衣裳,真是难扒。   “什么事?要是急的话,就先去吧。”柳小桃面容燥红,可是尚还保持着理智,昨夜才折腾完,自己可不想又腰酸背疼一番。   “没事,”沈浩吻着柳小桃的脸颊,含糊不清地道,“今个准备带你去庙里祈福的,可是祈福,哪里有咱们造儿子重要,你说是吧。”   “哪里哪里,”柳小桃连忙辩驳道,“去庙里祈福得儿子,也是很重要的,咱们先祈完再造,一定事半功倍啊。”啊呸,自己这都是说的什么,这不是间接答应了沈浩又一轮的摧残了吗。   果然,沈浩听闻这话,蓦然起身,其实今个定好的祈福,一是替自己老毛病犯了,卧床休养的父亲求个平安,二也是顺道带柳小桃散散心,看着这丫头今个这么阴郁的样子,今早做汤,连盐都忘放了。   “这可是你说的,祈完福回来,咱俩就造儿子。”沈浩一板一眼地道,模样比那要糖吃的狗儿没什么两样。   “嗯,”柳小桃僵着身子点了点头,“祈完福回来,咱俩就造。”   沈浩得意地一笑,罢了,对着门口喊道,“莫白,给马车换匹快马。”   丫的,这人是有多急啊。   缀着流苏的马车朴实而不失身份,里头还铺着软软的褥子和软枕,一方别致的案几上,还摆放着柳小桃爱吃的点心。   方圆五十里,最灵的,莫过于清平县郊外的灵台寺,可如今,公主祈福,封了灵台山,四处都有士兵把守,自然是去不了的,何况,就算是请柳小桃去,柳小桃也不屑和情敌一同拜佛吧。   “听说,法华寺很灵,”沈浩靠在马车上,一边做着讲解,一边又是贴上柳小桃的后背,“不过,我听说,法华寺附近有个送子观音庙,更灵。”   柳小桃一颗蜜饯还未入口,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斜眼偏头,“天天就是说造儿子,造儿子,要是万一生了个女儿,你还敢不要了?”   “要!要!要!”沈浩点头点得如小鸡啄米,“儿子女儿都要,只要是你生的就好,咳咳,只要,我们多实施点造人过程就好。”   柳小桃半边脸都是冷汗,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这家伙的时候,看着挺正常的啊,难道,真的是自己魅力太大,勾起了这家伙对女人无限的渴望?   下了马车,还有一段山路要行,柳小桃打算步行,沈浩却固执地要莫白寻了两顶竹轿子来,无奈,柳小桃又这般被哄上了轿子。   看着自己愈发发福的身子,柳小桃不禁地叹了口气,若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可就要成了皮球了。   想到昨夜沈浩贴在自己耳际说自己还是太瘦了,还得再吃胖一点,肉肉的,才好生养。   这家伙一定是属狗的,柳小桃看着前头轿子里的沈浩,笃信着,恩,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求了两只签,法华寺的方丈又请沈浩进去说话,说是上回和沈浩讨论佛法时,沈浩提出的一个疑问,自己有解了。   柳小桃不知道沈浩什么时候单独来过这法华寺请教方丈,心中又有怎样的疑惑解不开,只知道,当自己留在后院厢房里,等着沈浩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那个,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在遇到,又时时渴望遇到的人。   “娘亲?”隔着翠绿的斑竹林,光是个侧面,柳小桃就是认出了那个抛弃自己,还把自己卖了的陈十娘,此时,她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借宿在这寺庙里的一位姑娘,大抵,是劝着这二八年华的孤女嫁给城东某位跛子少爷。   “诶哟,你想啊,你嫁了过去,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怎样都比你守着你娘的尸体过日子好,这今个都是四月天了,你娘再放上两日,可都臭了。”   这番说辞,不禁,就是让柳小桃想到了来家里劝说自己的米牙婆。   “明月,给那位姑娘三锭银子,让她把她娘安葬了。”柳小桃站在台阶上,扬声道。   正在交谈的两人皆是一怔,那孤女连忙抬眼,作势就要跪下道谢,口里“恩人恩人”不住地喊着。   陈十娘一回头,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藏不住的恐慌暴露了一切,拔腿欲走,竟然发现,自己连抬腿的勇气都没有了。   眼前的柳小桃十三年前,不过也是个趴在床头哭着不要自己离开的女娃娃罢了,为何如今,竟然会让自己心生一种没来由的忌惮,不仅仅是身份,更是柳小桃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气质。   “好久不见了。”柳小桃踱步下了台阶,犹豫了许久,本还想喊一声“娘亲。”却发现,自己当着这个女人的面,却再也无法喊出让自己魂牵梦绕的这两个字,自己曾是多么的希望,可以再见到娘亲一眼,好好问一问,当初的离开,是不是有苦衷的,可自从,知道陈十娘不仅暗地里把自己给卖了,还把着爹爹留给自己的玉佩给当了,这个女人不过养了自己三年,和心疼了自己十三年的薛老头,是绝不能相比的。   “姨……姨娘。”陈十娘面色惨白,浑然寻不到一个称呼,慌乱回了一句。   柳小桃偏头看着这个华发已生的女人,听沈浩说,这陈十娘跟着邻村的大官人跑了后,又生了个孩子,可孩子还没落地多久,又是被那家人赶了出来,理由是,手脚不干净,方才听了这两人的对话,只怕这陈十娘又是做了三等的牙婆,到处谋生,看来,那卖玉佩的钱,也早逝被这陈十娘花完了。   “进来吧,我有话问你。”柳小桃转过身,还未踏出一步,脚下却是一重,低下头,却见得陈十娘抱着自己的脚踝,转眼又是哭喊起来,“小桃,小桃啊,娘对不起你,你千万不要怪娘,娘也是没有法子。”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柳小桃面无表情,只是抬了抬腿,冷冷道,“你起来。”   “不!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陈十娘哭得撼天动地,这个人,这是颇会演戏了。   就连明月也在一旁感叹道,这陈十娘,架势虽然大,可眼边,却只挤出那么两滴眼泪,还真当姨娘是傻子了。   柳小桃索性抬起头,不去看这陈十娘,悠然道,“我真是,不怎么想原谅你。”   “小桃啊,这不管我的事,”陈十娘又是紧紧攀上柳小桃的衣角,哭喊道,“是那温碧仪逼的我,她说,要是不将你那襁褓做一份一模一样的给她,她就派人把我的女儿卖到窑子里去,小桃啊,春儿她才十二岁啊,这不是要她去那下贱地方做雏儿吗?”   春儿?十二岁?那自己那日看到陈十娘抱着的奶娃娃,想到那日陈十娘神色紧张的样子,柳小桃眉眼一紧,这陈十娘,居然连拐卖人口的事都干上了。   “对啊,她是你的女儿,我就不是吗?你可以那么疼她?为什么,却对我像丢破鞋一样地扔了不管?”柳小桃深吸了一口气,“还有,温碧仪怎么会和你有交集?襁褓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十娘见柳小桃没有大怒,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连忙爬了起来,又有些忌惮地看了看明月清风。   柳小桃自然懂,背过身,往屋里走,抛下一句,“进来说话。”   080哎哟,楚楚可怜呢   进了屋,柳小桃直接往这圆木椅上一坐,托腮看着搓着衣角的陈十娘,忍下心中的不平和疑惑,“坐吧,一直站着,难不成,还想让我给你奉茶不成?”说罢,又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太过火,偏过头,尽量不去看陈十娘。   “小桃啊,其实……。”陈十娘有些扭捏,“其实,十三年前你还真不能怪我……。”   好笑,难道自己还要抱着她的大腿去感谢她,谢谢你啊,娘亲,多谢你抛弃了我,让我养成了自立自强的性子,不惧挑战。   “拣重点的说。”柳小桃已经没什么耐心。   “小桃啊,因为,因为其实,这么说吧,其实你真的不是我的亲生女儿。”陈十娘鼓足的勇气。   “好笑,刚才是谁一口一个娘亲自称的?”柳小桃猛地站起,眼里突然噙满了泪水,自己再也是忍不住了,她可以不要自己,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却不能为了逃脱编出个这样的谎话来哄自己。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柳小桃木讷了。   “小桃,你听我说,你当真,不是我和大勇哥亲生的,记得是十六年前,淮南王叛乱,一直打到了江北,那年,大勇哥冒着雪夜回来探亲,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说是在战场上捡来的,被埋在一堆尸体下,三天了,不吃不喝,居然活了下来,当时他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抱了回来,那个孩子,就是你。”   “当时你病怏怏地来了家里,身上只有一块襁褓和佩玉,玉佩倒还有些用,可是襁褓上,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我只收好了,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前几个月,温碧仪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逼着把那襁褓偷出来,所以,我回了渔村,还看到了米牙婆,当时是我不对,当时春儿病重,我急着用钱,就和米牙婆商量。”   “商量把我卖了?”柳小桃眉眼一挑。   “小桃,我也是为你好啊,在锦衣玉食里头,纵然守寡,也比守着一件茅草房要好吧。”   “够了。”柳小桃慢慢吐出两个字,之前的话已经让自己大脑缺氧般,一片空白,原来,自己一直坚持的那些亲情不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原来,自己对于娘亲唯一一点的念想都是那么可笑,自己,不过是个弃婴罢了。   陈十娘缀着手,颤巍巍地站在一旁,半晌,柳小桃才是偏过头来,有气无力地道,“温碧仪拿我的襁褓做什么?”   “不知道,”陈十娘连忙摇头,“我只是拿去给她,只是听她的意思,是要照着做一份一模一样的,可是用途,我就不知道了。”   柳小桃垂下手,这番来祈福,还真是祈出了无限的“惊喜”。   外头传来明月的通报声,说是小侯爷出来了,寻了自己回去。   “你走吧。”柳小桃昂起头,对着陈十娘道。   陈十娘如同被大赦了一般,嘴角藏不住的欢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混了过去,本还以为,按照柳小桃如今的身家地位,可是要把自己抓到那大牢里好好关上几年才消气,谁料前脚才转,后脚柳小桃冰冷冷的声音就到了,“我是说,离开巴陵城,哦不,离开青州,永远不要回来,也永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不是柳小桃心狠,如今这温碧仪拿了自己的襁褓还不知道做什么用处,可无论如何,自己的一个把柄已经在人家手上了,如今,且不管这陈十娘对于温碧仪还有没有利用价值,自己,是不能再让温碧仪抓到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了,想到温碧仪那句“我,还会在回来的。”柳小桃的心就是凉飕飕的。   出了厢房,陈十娘早就是跑得没影了,院子里,只有那日光照着斑竹,投下一簇光影,光影下,站着的,是等候片刻的沈浩,身后,还杵着那可怜兮兮的孤女,看样子,沈浩也该是见过那可怜人了。   “走吧。”柳小桃勉强扯出几分笑,强作淡定,自己如今,还不想轻易告诉沈浩这件事。   如今和沈浩越是亲密,柳小桃就越清楚沈浩背后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有着如此广泛的眼线和桩子的沈浩,到底清不清楚陈十娘这件事,还有待考证。   如果沈浩是知情不报,自己也没必要让沈浩知道自己全然知晓,纵然自己和沈浩再恩爱,可是某些原则性的东西,自己必须保留。   沈浩搂过柳小桃,却没有出院子的意思,而是指了指这瑟瑟缩缩的孤女,道,“你惹来的,还得等着你解决。”   柳小桃挑眉,自己不过是给了人家三锭银子,如何又惹事了?愣愣地回了一句,“是不是给银子给多了?要不,我回去给你捏肩揉腿,补回来?”   沈浩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笑。   这时那孤女才是猛地跪下,对着柳小桃就是磕起头来,“丁香的母亲得以安葬,全靠恩人的慷慨相助,下半辈子,丁香愿意做牛做马,偿还大恩。”   “不用不用,”柳小桃连忙扶起这叫丁香的孤女,谁料这丁香泪眸一眨,“如今丁香也是无处可去了,方才那陈牙婆过来劝说丁香嫁给那跛子少爷,若是恩人不答应,丁香只怕,只能走上那条不归路了。”   哟,这哪是求,明明就是威胁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故意让自己拒绝不了吗?在历经了温碧仪和宋长歌两大棘手人物后,柳小桃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手一松只道,“夫为妻纲,我只听夫君的。”   这样一下,就是把皮球踢回了沈浩那边。   柳小桃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浩,面上是一副人家都听你拿主意的样子,可是心里头,却是盘算着,你可是得给我好好答,若是答得让我不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浩一笑,儒雅大方地回了句,“我都听我媳妇儿的。”   柳小桃面角一抽,真好,这烫手的山芋就是被踢了回来,看着这跪在脚边一副清秀可人的丁香,自己可不想迎了这么个菩萨进屋,女人都是自私的,且让我自私一回吧。   “这样啊,”柳小桃做思考状,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丁香姑娘的身世实在是可怜,不过,那跛子少爷,虽然身有残疾,脸上也尽是麻子,还不学无术,可是他心肠好啊,时常去那醉花楼给姑娘们送银子花。”   丁香听了,心当即就凉了。   沈浩听着,也只是笑笑,点点头,继续看这柳小桃会耍怎样的把戏。   “不过,”柳小桃话锋一转,“不过,像丁香姑娘这样花容月貌的妙人,嫁给了那样的少爷做妾,也实在是划不来。”   丁香开始猛地点头。   “我觉得吧,丁香姑娘就该配那种文武双全,相貌堂堂,一身正气的人。”柳小桃边说,还边故意瞅着沈浩,惹得丁香还当真以为自己的目的竟然这么容易就达到了,从这沈浩一进来,自己就觉得,这个公子不简单,一身贵气不说,关键是,这眉眼,这气度,都足以勾了自己的魂魄去。   “这样吧,”柳小桃一抚掌,笑道,“丁香姑娘你就进府来。”   丁香欣喜若狂,一副喜色全展现在脸上。   “我们府上,刚好有位贵客,你且就去服侍他,可好?”柳小桃笑得愈发灿烂了,怎一个面若桃花可以比得。   丁香一愣,沈浩却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声来。除了那后院的常欢,这府上的贵客还会有谁?让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去服侍那面瘫傲娇公子。沈浩不禁在心里呐喊,媳妇儿,你真棒!   马车回了侯府,已经是黄昏时刻。   门房帮着牵过马车,两人照例去给老夫人和老侯爷问了安,沈浩就已经是迫不及待拉着柳小桃回了房造人去。   所谓,白日衣衫尽,锄禾日当午。   当沈浩进行到最后一个步骤时,身子一压,脑袋重重地瘫在了柳小桃泛着潮红的脖颈处,微微喘着气,却没有打算抽出来,依旧坚挺着。   柳小桃腹腔一片微热,身上的香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趁着沈浩休养生息的时候,偏头戳了戳沈浩的脸颊,声音里还带着些难掩的妩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沈浩慢慢回过头,“你都知道了?”   这是柳小桃不愿意听到的答案,眼眸低了低,只是道,“我记得,你答应过,以后都不会瞒着我的。”   “那我现在坦白。”沈浩两只手撑起身子,脸上带着迫不及待,似乎还真是怕极了让柳小桃失望,伸手往床下的暗格敲了敲,貌似从里头掏出个什么物什,握在手里,往柳小桃跟前一递,手一摊。   “诺,”沈浩满脸的真诚道,“过两日是你的生辰,我本想着藏到那时候再给你的。”   沈浩的大手上,捧着的,不是珠光宝翠,不是奇珍异物,单单的,只是两块贴合在一起的石头,各自印着好看的七彩纹路,但到底,也不过是两块扑通的石子罢了。   “这是什么?”   “姻缘石,”沈浩颇为自豪地答道,“我可是花了好些精力才找到的,传说,是有情人各执一块,阴阳相对,会自动粘合在一起,也不知你鼻子怎么灵,我昨个才藏在这床底下,你今个就闻了出来,你是属狗的吗?”   柳小桃赌起气来,故意瞪了沈浩一眼,“这些迷信的东西你也信,不就是那磁石吗?我在那些大船上见过。”   沈浩只在柳小桃额头轻轻地一吻,宠溺地说了一句,“为了你,再迷信的东西我也信。”   说罢,欺身而上,埋头,又一次狂野地律动起来。   081我的男人,别想抢   折腾了一宿,柳小桃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腰酸背疼。   吃罢早饭,沈浩因为些琐事离开,柳小桃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昂着头往外头一望,“走,我们去看看昨个一天都没饭吃的常欢。”经过昨天的事后,柳小桃知道,对于温碧仪,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一记襁褓,已经将自己和她紧紧地束缚起来,而其中缘由,估计,只有温碧仪知道。   清风伺候完主子用饭后就退下了,柳小桃本还以为,会在这小厨房的后院和清风碰个正着,谁料,清风并没有来给常欢送饭,常欢还饿着,柳小桃举着半个羊肉馅的大肉包子,晃荡在常欢的窗前,可里头的常欢,只是品着半盏清水,瞟都不瞟柳小桃一眼。   “巫师好定力,这样的诱惑都可以不为所动。”柳小桃咽下一小口包子馅,故作品味,仿佛这普通的大肉包就是人间最好的美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姨娘什么事,直说吧。”常欢一副傲骨,语气也如这茶盏里淡薄的清水,清清淡淡,毫无波澜。   献殷勤?自己还没沦落到那自己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的地步。   柳小桃眉间一挑,吩咐明月道,“把他那壶水也给我拿过来,”又是对着看守的两个护院道,“小侯爷说了不让给他吃的,你们就给他水喝,还真是会钻空子。”   两个护院连忙赔罪,柳小桃索性开了锁进了屋子,看到常欢面对明月的巧取豪夺毫不在意,才是压低了声音道,“你要记得,你现在的自由,在我的手上,我来找你可不是求你,是来命令你!命令你!”   常欢掸了掸衣角上的灰尘,昂头道,“柳姑娘,对于扮演狠角色,你真是太没天分了。”继而眼波一转,“说说吧,你最近遭遇了什么困境了?一副信期将至不至的样子,何必呢。”   他居然说“信期”二字,居然明明白白地说了“信期”二字,柳小桃的脸刷地就是红了起来。   想到自己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是在城南的别院里,沈浩不在,自己还以为是得了某种绝症,抱着一床被褥哭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沈浩推开房门,自己一把就是扑了过去,唧唧歪歪还说了好些遗言,沈浩这丫的,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安慰自己,而是也故作深沉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道,“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听了这话,柳小桃又是哭了一次,心头感叹,绝世好男人啊,怎么就让自己遇上了,直到沈浩下一句,“同时,我也会努力多造几个小孩,陪在你身边的。”   “什么意思?”   沈浩温热的大手覆上柳小桃涨痛的小腹,笑道,“来了葵水了,才是真正成了女人了,成了女人了,才可以当娘了不是。”   一想到沈浩,柳小桃心头又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都有。   若是说,爱是离不开一个人,依赖一个人,那自己一定没那么爱他,因为自己心里清楚的知道,若是将来,温碧仪打着敏公主的旗号真的进了侯府,要自己和别人共享一夫,自己一定会毅然决然地离开。   可是,若是说爱是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离不开这个人,并不是没了这个人就不能活,还愿意继续留下来,患难与共,甘苦共尝,那自己,一定已经是爱沈浩爱到了骨子里,沈浩曾经许诺过,绝不会让温碧仪进侯府,那自己,也应该和沈浩共同努力才是。   柳小桃抬起眸子,黑浓的睫毛扑闪出一道阴影,一身撒花洋褶裙,髻上插着一朵并头小花,还用上了那枝素来珍惜的碧玉簪子,看得出,今个是特意打扮过的。   “我要你带我,去清平县见见那敏公主。”   常欢眼皮子抬都没抬,“不值得。”   柳小桃压下火气,若不是自己不知道详细的地方,害怕打草惊蛇,也不至于来找这傲娇的巫师大人,沈浩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自己此番是瞒着沈浩去的,当然不能跑去问他。   “你带我去一次,你就可以走了。”柳小桃说道。   “哪种走?”常欢很是谨慎。   柳小桃下颌微微一抬,“离开侯府,自由了。”昨日沈浩曾说,常欢的出现,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让柳小桃随意处置,都无关系。那时自己笑道,“我给他灌下什么毒药汤水也可以?”   沈浩将自己一搂,宠溺地笑道,“可以,灌鹤顶红都可以,我替你收拾烂摊子。”   其实沈浩和自己都心知肚明,柳小桃只会杀鱼,不会杀人。   “自由,呵呵,”常欢扯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我向来没有,也不在乎。”   “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柳小桃摆出了一副怒气,凑近了,对着常欢的耳朵吐出清晰可闻的三个字,“宋长欢。”   清风的格外照料,还有常欢身上不俗的气质,柳小桃已经托人打听了,世上懂瑶族文字的人不多,其中,宋家的十七公子宋长欢就是一个,只是人们口中的宋家十七公子,是个孱弱无能,不学无术的庶出公子罢了,得不到信任,也得不到任何权势,甚至,四处游荡,这宋云天也放任不管,跟着,就没有这个儿子一般。   这样一个名声浪荡的草包公子,怎能和常欢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雅气和贵气相比呢,柳小桃疑惑过,可知道刚才看到常欢可以淡定地喝水裹腹,自己突然懂了,有时候,四处游荡的人,反而有一种自然而成的气质,这种气质,在宋家那般深宅大院里,是难以生长的。   面对柳小桃的戳穿,常欢只是气若清风地一笑,“不错,那小侯爷,眼线遍布,手下不乏高手,也只在昨天发现了我的身份,没想到,你个小小姨娘,居然也猜得出来。”   这是宋长欢第二次鄙视自己,柳小桃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你真的是宋家的人,哼,怪不得你不怕,还敢在渔村扮作巫师吓人,无论出了什么事,总会有人替你收拾烂摊子,对吧?”   “姨娘如此嚣张,不也是因为,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个小侯爷挡在你前面吗?”宋长欢毫不示弱,语气,却轻飘飘的,让人醉了似的,“呵,宋家,宋家的确好,它的好处就在于,锦衣玉食取之不尽,可它的坏处也在于,你除了锦衣玉食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自由、温情、信念,这种美好的东西,是无法在宋家这片土地上存活的。”   宋长欢突然收住声,真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和这柳小桃费这么多的口舌,差点,就袒露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对于宋家的憎恶和逃避,这一向是自己深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不需要听你这么多的解说,也不想和宋家有任何关系,”柳小桃皱着眉,是啊,一个宋长歌,就足以让她应付的了,“我只问你,敏公主的事,你带我去还是不去。”   宋长欢斜眼一瞅,笑得有些诡异,“能重获自由,自然是好的,这桩买卖还算划算,只是,我只负责带你去,其他的一切,包括安全,性命,都得你自己负责。”   “成交!”   柳小桃眼里透着坚定,就像宋长欢和温碧仪说的,若是没有沈浩的庇护,自己只怕只能一事无成,而这一次,自己终于可以主动做些什么事了,虽然冒险,但是想到那日和老夫人的畅谈,自己知道,这次,是有把握的。   租了辆马车,柳小桃留下了清风,只说今日是老爹和王寡妇的大喜日子,自己得回渔村一趟,沈浩若是问起,且就这样回话就好。   四月的天,草长莺飞,处处花香。   巴陵城和清平县里的不远,两日前,宋长欢出门办事的时候,快马加鞭,一天就是个来回,如今还未到晌午,就到了这敏公主祈福的灵台山的山脚下。   白石甬道两旁,还有小贩在叫卖时蔬瓜果,好生热闹。   “山道上有士兵把守,我带你从后面的小路上山。”说到底,宋长欢这个向导还是当得很靠谱的,而且,身份被揭穿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反而更坦然了,   山路崎岖,平白损了柳小桃精心打扮的妆容,明月小心搀扶着柳小桃,走得也是气喘吁吁。   宋长欢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那小侯爷,就那么重要?”   “什么?”   “为了他,你一个情敌都不放过,很勇猛啊,而且,这个情敌还是公主。”   柳小桃憋足了一口气,“那有什么,我的男人,就得是我一个人的,就算我的情敌是皇上,我也不怕。”   宋长欢干咳了好一阵,才是哑着嗓子回道,“据我所知,当今皇上应该没有和你抢男人的兴趣。”   阳光透过密密的枝叶漏下斑驳的光影,行了一阵,宋长欢突然驻步,遥手对着前头琉璃瓦的庙顶一指,转过身对着柳小桃,“敏公主就在那里,有个小门可以躲过侍卫,我希望,等你见了敏公主的时候,也可以有刚才那份勇气。”   082情敌见面,格外嚣张   因为一个平白无故出现的巫师就被迫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祈福七天,柳小桃相信,温碧仪也是不好过的,是个人都知道,温碧仪对沈浩的垂涎可以追溯到这三年前,柳小桃坚信,这不仅是心灵上的垂涎,一定,还有身体上的。   一想到温碧仪要是能进府来,再得到皇上的确认,封号,赐婚,柳小桃只觉得,到时候大红罗帐一落,沈浩一定会被这只母狼占了便宜去,这种事,自己怎能容忍。   临近晌午,寺里的小和尚们也都散去了,按照所谓的巫师所言,在这七日,温碧仪不能踏出佛堂一步,故而,这侍卫也只是将食盒端到外边,再由贴身的丫鬟送进来,此时,食盒正是放在温碧仪跟前。   佛祖脚下,温碧仪闭目念经,手敲木鱼,一身荣华在就是换成了一身素色衣裳,发簪尽褪,只留了一挂抹额,看起来,更为静雅。   温碧仪倒真不是个急性子,柳小桃藏在帘子后面细细观察,许是心里作祟,总觉得,温碧仪那朱唇一张一启年的不是《波罗蜜多心经》,而是一句句诅咒自己的“柳小桃快死,柳小桃快死。”   倏尔,勇气就上来了。   大堂里,塔香燃出好闻的香气,敲击木鱼的声音有条不紊,突然,两声不合气氛击掌声格外刺耳响亮。   “温姑娘果然好把戏。”柳小桃抚掌而出,笑脸盈盈。   温碧仪手一顿,却又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惊讶,只消片刻,又是按着本有的节奏敲响木鱼,蹬蹬蹬,却是越敲越快。   柳小桃得意地一笑,果然,她还是心虚了。   半晌,温碧仪才是转过头,神貌和四个月前不差分毫,可是身份,已然是云泥之别,从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家,摇身一变成了千金之躯,实在是不简单。   “见了本宫,不应该下跪行礼吗?”温碧仪幽幽说道,话里是无线的平静。   “温姑娘弄错了吧,”柳小桃偏头一笑,丝毫不恼,“如今既无皇上圣旨,又没昭告天下,这青州刺史只是负责送温姑娘入京,打着虽然是找到了敏公主的名号,可是实际上呢,还是该得皇上开了金口,才知道是真是假吧。”   温碧仪张口欲说些什么,柳小桃又是抢白道,“还有,既然还未封公主,温姑娘就以‘本宫’自称,未免,有些不妥吧。”   “你……。”温碧仪被柳小桃堵得一口气没上来,明明不过是渔村丫头,不守规矩,也不懂规矩,可此时,却可以拿着那些规矩礼教来说教自己,这算是个什么回事。   “不过没关系”见了温碧仪这般反应,柳小桃的笑容就是愈发灿烂了,低声神秘道,“我和温姑娘也算是有些交情,今个的事,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温碧仪喉咙一哽,眼里似要冒出火来,只能硬生生地咽下一口气,拳头攥得,青筋分明,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替自己保密?配吗?   倏尔,才是展出一个不甚真实的微笑,咬牙切齿地道,“无妨,柳小桃,我们的账,可以等到我和小侯爷入京之后,确定了身份再慢慢算。”   “他是不会跟你走的,”柳小桃话里藏着笃定,“有我在,你休想带走他。”   “是吗?”温碧仪理了理绣着莲花的衣角,抬起头,“你来,就是想找我说这些?那也未免,太天真了吧,你以为,找我来说一说,哭一哭,闹一闹,我就会心软,亦或是害怕,把我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拱手相让?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好说话?”   “当然不是,”柳小桃一字一顿地说道,虽然对宋长欢,对明月,自己都是这般说辞,可是实际上,自己远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我来找你,是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关乎你性命的大事。”   温碧仪不屑地偏过头。   “你不愿意听,可不要后悔,”柳小桃边说,边是用这塔香落下的香灰在地上开始左撇右画地做写字状,如此一见,温碧仪更是不齿了,一个渔村的丫头,根本不识字,故作姿态做什么。   “你来看看,这几个字,是不是有些熟悉?”柳小桃拍了拍手上的香灰。   温碧仪本不欲待见,可是方瞟了一眼,眼神就是呆滞住了。   这地上写的犹如符文般复杂的文字,好生熟悉,猛地灵光一闪,就是想到自己巧遇了那陈十娘的事,那明黄色襁褓,谁都不知道,其实自己的继母,正是瑶族人,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也粗略懂些瑶族文字,而那襁褓上用瑶族文字书写的内容,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也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为何,为何柳小桃会知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鬼画符?我看不懂。”温碧仪的声音颤抖着,已经完全暴露了话里的慌张。   柳小桃慢慢靠近,此时,自己的把握已经越来越大,纵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为何此时,脑子却依旧空白,不,自己要淡定下来,自己不能一辈子做沈浩怀里的小白兔,自己要让别人知道,白兔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你手里的,是假的,”柳小桃在温碧仪耳边吐着气。   温碧仪死死地盯着柳小桃,“你什么意思。”   柳小桃轻佻地一笑,“你懂的,我不用多说。”   柳小桃方欲退后几步,温碧仪又是急急地迎了上来,抓住柳小桃的手腕道,“你知道真的在哪里?是不是?”   “是,”柳小桃答得响亮,“我给烧了。”   “你……”温碧仪已经可以确定,柳小桃在耍自己,没错,她就是在耍自己,哦不,她是想要控制自己,“想要要挟我?没那么容易。”   “温姑娘,你变了,”柳小桃叹了口气,“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给沈浩送乳鸽汤,那般艳丽,那般明媚的好姑娘,怎么现在,成了个张牙舞爪的母夜叉呢?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你不也是为了他,挺身犯险,来这里找我,你可想过,也许一炷香之前,我还能让你活着离开,可是如今,你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我完全可以以擅闯佛堂的罪名,让礼官治你的罪。”   “佛堂净地,佛祖是不愿意看到杀生的,况且,你杀不了我。”柳小桃眼里透着从未有过的精明和威严,伸手一抬,露出了一直戴在右手食指上的红玛瑙烧蓝戒指,“这是前太皇太后赏给老夫人的玛瑙戒指,见此如见太皇太后,你敢动我?试试。”   “柳小桃,”温碧仪瞪着眼,一双美眸里闪出凌烈的杀气,“你别以为,小侯爷现在喜欢你,宠着你,就会一辈子心里只有你,男人嘛,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待光明正大地嫁入了侯府,我定要你替我提鞋洗脚。”   柳小桃这一次来,一来是按照老夫人的吩咐来试探,二来,也是想要解除自己昨天的疑惑,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自己也不必多纠缠,抿嘴一笑,“好啊,我且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说罢,转身欲走。   “你当真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温碧仪厉声道,要让自己轻易放手,可没那么容易。   “你说呢?”柳小桃摇了摇手指上硕大的玛瑙戒指,又指了指地上的瑶族文字,之前,自己是被这温碧仪摆了一道,可如今,温碧仪却是被自己抓住了把柄。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温碧仪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小桃离开。   侯府。   傍晚。   就在柳小桃从老夫人的院子里汇报完今日的收获后,沈浩紧接着就是从另一处小门直接进了老夫人的房里。   “祖母。”沈浩一进来,急急地请了个安,还未开口说话,老夫人就是先声多人地道,“来,庄子里给送了今年新摘的茶,试试。”   “祖母,”沈浩手一顿,乖乖地咽下半口茶,接着就道,“你怎么能让小桃单独去见那温碧仪呢?温碧仪是个什么货色的人,您难道还不知道?”   老夫人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微笑,眼角的皱纹簇成一朵,话语格外的轻松,“就是因为知道温碧仪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让她去的。”   “祖母你……。”沈浩明显慌了。   “温碧仪是个极有耐性的人,无论是在侯府还是在外头,都极能忍耐,可是,她唯一不能忍耐的就是,小桃的出现,小桃抢了她守了那么久的男人的心,她怎么能忍。浩浩,你了解时事,知道机遇的把握,也懂得运筹帷幄,可是,你不懂女人。”   沈浩低下眉,语气弱了几分,“祖母你是确定能保小桃平安,才让她去的,对吧?”   老夫人露出一个无比慈爱的笑容,“没错,就如,我相信你,在之后的事中,也能保侯府一家平安,无论你做什么,要记得,祖母始终支持你。”   沈浩心头一暖,这种话,在过去一直接受父亲严格训练下的情况下,自己可是从未听到过。   “可是父亲大人他……。”沈浩有些犹豫。   老夫人突然一笑,拖着长音道,“你以为,南昌这场病还真来的那么巧?你们到底是父子,父爱有很多种,摘星星摘月亮是一种,为儿子铺好道路也是一种,浩浩,等你当了父亲你就会知道,有时候,给儿子故意制造麻烦,严格要求,却在关键时候懂得急流勇退,让儿子放手一搏,这,也是一种。”   “祖母是说……。”沈浩蓦然,懂了些什么,却有迷惑了些什么。   “放手去干吧,”老夫人会心地一笑,“如今,你十四个姐姐也都各自嫁了出去了,侯府,是你的了,我和南昌,都一直在你身后,懂了否?”   —————————————————————————————————————   本来想让侯府的关系更加复杂阴暗一点,可是想到,这本不是斗文,某夏希望,这是本能充满正能量和温情的文,本章结尾要是不合心意,还请见谅。~\(≧▽≦)/~   083真相渐明   四月初八,是个良辰吉日,这一日,侯府最后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沈蒹葭出嫁,嫁的,正是这楚家大公子楚桥。   有人说,侯府这两个月是开了运了,接连嫁出了十四个女儿,也有人说,再不嫁,这些侯府小姐就憋成落地黄花,一吹就萎了。   楚家,是张灯结彩,大张旗鼓,沈浩自然要出席,柳小桃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留在了含香水榭。独自的,又是神魂颠倒地到了宋长欢曾今呆过的屋子里。   那日,自己从庙门才出来,明月就告诉自己,宋长欢已经走了,也罢,自己也答应过他,要给他自由,而温碧仪,据说,本来七日祈福期都快满了,这温碧仪又是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据沈浩派去的探子说,只怕,这风寒是假,被自己气得气火攻心才是真。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个让人极为痛快的消息,柳小桃听后,却是开心不起来。   “怎么了?”那日,沈浩曾抱着自己,温热的鼻息喷薄出无限的情、欲。   “她早晚还是会来的不是吗?你早晚,也要娶她进门,不是吗?早晚,她就要来抢我的床,睡我的男人,也许以后,还要打我的娃,不是吗?”   “怎么会?”沈浩笑得很轻松,仿佛自己考虑的事都是镜花水月,没有必要去多费心思,“再说,如今她留在清平县休养,没个两三日好不了,我们的时间又多了些,我们还有明天,还有明天的明天。”   “可是明天,明天的明天,我就会更担心了。”自己终于是吐出了一直藏在肺腑的话,好生畅快,可接下,又是好生痛苦。   沈浩抱着自己,直接拥入了床榻,被子一捂,又是一夜的颠鸾、倒凤,一夜的缠绵悱恻。   想到昨夜那般激战,柳小桃原本挺得直直的腰板一下又是酸软下来,扶在这榆木四方桌上,原本一副惆怅情怀的样子,一瞬间,又成了龇牙咧嘴,自己果然不是个适合忧伤的人。   这一扶,却是瞥见某个桌脚下头,垫着的一沓丝帛,看着,像是用来垫平桌子脚的,可是哪个会这么奢侈,用这昂贵的丝质品垫桌脚呢。   宋长欢!   柳小桃脑海里猛然就是闪现过这个名字。   好奇心让柳小桃抬起了桌子,一方尚还洁净的巾帕完好无损,不同的是,这上头,密密麻麻地写了不少字,看着墨迹的浓淡程度,貌似还是新近些上去的。   柳小桃再回头看这榆木桌,发现稳稳当当的,根本不需要垫东西,这难道,是宋长欢刻意留下的?   “明月。”柳小桃昂起脖子,对着外头喊道,自己不识字,只能靠明月了。   可待到这明月进来的时候,柳小桃却早已是把那巾帕收好,对着明月一笑,道“我饿了。”   明月腆着小圆脸连忙道,“那奴婢给姨娘做些点心来。”   “恩恩,去吧。”柳小桃挥着爪子,笑嘻嘻地打发了明月离开,连忙又是把门一关,转过身,对着空荡荡的房里叹了口气,“清风,我知道你在的。”   半晌,房里无人响应,柳小桃心头有些没底气,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这时,一抹青衣从多宝格后缓缓而出,不慌不忙,似乎早有准备。   “你真的在这。”柳小桃眼里有些失落,又有些不解,“你是个极专一的人,第一次见你,我就闻出了你身上的荷花香,之后,次次都有,你次次,也都只用荷花香的香粉,我是在洞庭湖边长大的,对荷花香再熟悉不过,我一进这屋子,就闻到了,我还希望,是我闻错了。”   清风默默地走出,手里捏着枚通透的白玉玉笛,低头道,“我是替他来拿玉笛的。”   柳小桃慢慢走近,“告诉我,清风,你在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到侯府来,为什么宋长欢和宋长歌都会出现在巴陵城里?若是宋长欢要害我或者要害小侯爷,为什么不动手,又为什么要帮我?”   清风抬起眸子,眼里带着通透和清明,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以往的清风总是沉闷的,眉眼间,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恨意和杀意,虽然柳小桃知道,这不是对针对自己,可是心里,却还是会那么一紧,而今,清风似乎是放开了些什么。   “我的遭遇,完全不是宋长歌说的那样。”清风开口说道,“宋家儿女多,可是受重视的,只有那么几个,像我这号人物,在爹爹眼里,是排不上号的,可直到,直到外公家出事了。”   “你外公?”   “没错,娘亲本是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外公不过是京郊县令手下的主簿,可据说,某个一直在追查宋家底细的官员在被宋家追杀的时候,恰巧到了外公主管的县里,为了不使自己掌握的证据流落到宋家手里,将证据交给了外公保管。”   “什么证据?”柳小桃听得有些心惊胆战的,没想到,这会牵扯到朝中的事。   “我不知道,”清风摇摇头,“我只知道,我随着娘亲回故乡给外公出殡回来后,宋长歌母女为了逼我和娘亲拿出证据,放火烧屋,娘亲为了保护我,死了,而我的脸,也毁了,她们以为,我也断气了,直接把我丢到了乱葬岗,没想到,天不亡我,一场雨,把我唤醒了,我四处游荡,直到,遇到了小侯爷。”   “是小侯爷救了你?”   “也不算吧,”清风突然泛起一丝苦笑,偏头对着柳小桃道,“姨娘,你知道吗?再遇到你之前,小侯爷是个做事特别冷静,目的性特别强的人,他不会轻易出手就一个宋家的余孽,我和他,是交换。”   “什么意思?”   清风突然得意地一笑,“我用那份证据,换了份安宁。”   柳小桃一惊,“那证据,原来,当真在你手里,”继而,只是感叹道,“宁愿死,也不轻易把手里的证据交出去,清风,你和你的娘亲,都很有骨气。所以,如今,宋家的底细,在小侯爷手上?”   柳小桃心里头一边是期待,一边又是害怕,期待的是,如此一来,沈浩就是掌握了不少资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害怕的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把沈浩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个烫手的山芋,怎么就落到了沈浩的手里呢。   清风盯着柳小桃良久,忽而一笑,“姨娘,我想,相比宋家的底细,你更关心的,应该是手里巾帕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吧。”   柳小桃看着手中已经被自己捧得有些湿润的巾帕,略踌躇,指尖僵了僵,自己深知,清风是值得信任的人,不然,沈浩也不会留着她留着那么久,还派她来服侍自己,可是……   柳小桃有种直觉,这块巾帕,和那块襁褓有关,而那块襁褓,则是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你念吧。”柳小桃毫不避讳,直接将这巾帕递到了清风手上。   清风开口,徐徐吐出真相,每说一句,柳小桃的脸色就变那么几分,待到说完,柳小桃的脸色已然是惨白一片,带着早已预料却又无法相信的惊诧。   半晌,柳小桃才是慢慢挤出几个字,“沈浩,他都知道这些吗?”   清风手一坠,偏着头,直接道,“姨娘,奴婢实话告诉你好了,这巾帕上,是十七哥照着那襁褓上瑶族文字翻译出来的内容,十七哥的字丑,我认不得,我刚才说的,都是小侯爷吩咐过的。”   砰的一下,犹如晴天霹雳,柳小桃的胸口就像被塞满了烤红薯,黏黏糯糯地挤在一起,只觉得堵得慌,半天喘不过气来。   眼一闭,就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姨娘,姨娘,快来人啊……。”   听到柳小桃晕倒的消息,沈浩直接就是从楚家赶了回来,没有丝毫停留,从回来到现在,倚在床头,一直照顾着柳小桃,连手都不曾松开。   “小桃,”沈浩轻轻地唤了一句,带着无比的惆怅,“那个,我饿了。”   柳小桃仰面躺着,没有丝毫的反应。   “小桃,”沈浩有些服软了,“就算我错了好不好,忙了一天了,我是当真饿了,难道你不饿?”   柳小桃鼻翼微微抽了两抽,依旧不动弹。   “小桃啊,”沈浩使出了杀手锏,“我带了天香阁的八宝鸭子回来。”   柳小桃嘴角一动,喉咙一咽,糟了,这是彻底的暴露了。   沈浩这才是把手从这小鬼的爪子里抽了出来,合着一直以来,都不是沈浩握着柳小桃,而是柳小桃以报复的心理拉住沈浩的手,不让他走。   不消柳小桃多说,沈浩大抵也知道柳小桃是为了什么生气,献宝似的端了尚还热腾的八宝鸭子到柳小桃跟前,还未开口,柳小桃就是直白地说道,“你骗了我。”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凄婉,沈浩一怔,也是,常人遭遇了这般的变故,一下也都是难以接受的,自己瞒得这么辛苦,却还是让柳小桃知道了,真是不知道,到底是敌人太凶猛,还是我方守卫太薄弱。   “嗯。”沈浩低低地回了一句。   “按照规矩,我要罚你。”   “你想怎么罚,都好。”   柳小桃慢慢捧起沈浩的脸,凝视良久,这一个月来,沈浩早出晚归,整个人,似乎都苍老了一圈,“我要罚你,再替我画眼角的桃花彩绘。”   “恩,”沈浩扬起一个微笑,“还是画三天?”   “不,”柳小桃眼角闪过一丝晶莹,俯身直接抱住沈浩,喃喃地道,“我要罚,你给我画一辈子。”   “好,”沈浩轻轻地拍着柳小桃的背,“若是不够,下辈子也替你画了。”   听了这话,柳小桃只是抱着沈浩抱得更紧了,两人相拥了一会,待到这八宝鸭子都凉了,柳小桃才是抬起眸子,问出了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沈浩貌似轻松地一笑,伸手摸了摸柳小桃有些缭乱的长发,吻了一记在额头,说道,“三天后,宋长欢会来。”   而三天后,也正是温碧仪抵达巴陵城的日子。   084丫鬟欠调教   夜里无人,最适合那什么和那什么。   折腾了一夜,尝试了多角度,全方位的感官体验后,柳小桃已然是累趴在了床上。   而柳小桃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沈浩正是满脸怆然地靠在床头,一圈华丽的黑眼圈挂在眼皮子底下,猛地一瞅,颇为壮观。   柳小桃睡眼松惺,边揉着眼边是暗暗想到,这平日里沈浩素来威猛,不会昨个自己说了画一辈子桃花彩绘的事,就此就颓靡了下去吧,戳了戳沈浩的胳膊,欲委婉,却是这般问道,“你怎么了?累了?还是不行了?要不,我明个给你买两斤鹿茸回来?”   沈浩眼神凄凄地回望柳小桃,这丫头,当真是不懂温婉为何物吗?摇了摇头,反是问道,“你昨个是不是做噩梦了?”   “貌似是,你怎么知道?”   沈浩扶额,“你半夜突然坐起来,喊了句‘冲啊,肉.团!’紧接着,还把枕头当做肉.团扔了出去,那气魄,当真是巾帼英雄才能有的。”   柳小桃一怔,说起肉.团,最近自己忙着打小三,可是忽略那小家伙已久了,不过看到此时肉.团正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啃着菜叶,好在,这小家伙没哟因为自己的忽视而想不开。   “哦,大概,是梦见你娶了别人进门吧。”柳小桃蹙眉,说得一本正经的。   沈浩哑然,却蓦地失笑,邪魅地扬起嘴角,突然欺身把柳小桃压在身下,贴在柳小桃滑腻腻的脖颈处,“你一个就够我折腾了,还娶几个,岂不是要累死你夫君我了?”   柳小桃抿嘴,推了推沈浩硬度恰到好处的腹肌,“要不,我明个当真去给你买些鹿茸?”   沈浩一埋头,喑哑地吼了句,“不用。”紧接着,一只大手就是探进了柳小桃的袭衣里,滚烫如火的手游刃有余地游走,每一次接触,都似点中了柳小桃的麻穴一般,惹得柳小桃一阵阵的酥麻。   看着柳小桃脸上慢慢泛起潮红,沈浩满意地一笑,唇角一抿,才是堵上柳小桃微张的小嘴,外头却是响起一声不适宜的敲门声。   “小侯爷,姨娘,热水准备好了。”   是提醒柳小桃和沈浩起身的声音,可听着,却不像是明月或者柴嬷嬷的,是个极为陌生的声音,犹如那山间清泉,莞尔动听,中间还夹杂了不少娇媚和可人,以及做作。   明月和柴嬷嬷素来知道柳小桃和沈浩的习惯,一定不会来打扰,这个人……   沈浩身子一扬,靠在床头,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坏笑道,“你去开门。”   柳小桃翻过身,“不,你去开。”   “小侯爷,姨娘,丁香帮你们把热水都准备好了。”门外,一声声黄莺叫得让人垂怜。   哼,早就知道这丁香不安好心,没想到,这么嚣张,自己还在这屋子里,就跑来献殷勤,都四月天了,还来送热水,不嫌烫得慌吗。   “丫的,这都欺负到我头上了,”柳小桃簇地直起身来,瞅见沈浩一脸坏笑的模样,接着也是狡黠地一笑,“我有个好办法,我们俩谁都不用起床。”   沈浩眉尖微挑,如刀削而出的眉峰藏着一丝好奇,看着柳小桃成竹在胸的得意样,却丝毫猜不透这小鬼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冷不防地,却是被柳小桃一掐,牙关一咬,还是喊出一声低吼。   这一声低吼,却是被门外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夫君……不要嘛……人家累了……不要啊……”紧接着,柳小桃扯着甜糯糯的嗓音,带着无尽的狂欢和缠绵,偏着脖子,一声比一声高亢,特意喊给门外的人听。   门外,丁香今个还特意穿了一身粉嫩的襦裙,扑了层香喷喷的鹅蛋粉,是下足了本钱了,可一听着里头那类似缠绵的声音,手一跌,端着热水的铜盆都差点跌到了地上,面色惨白之际,这带着三个丫鬟前来伺候的明月和柴嬷嬷刚好就到了。   “哪个不懂规矩的丫鬟,一大清早的,就来打扰主子和姨娘的休息。”柴嬷嬷扯着老脸开训,丝毫不留情面。   明月一眼就认出了丁香,也是厉声道,“还不走?”   柳小桃在里头听得分明,仰面一躺,靠在沈浩腿上几分得意。   “慢着!”沈浩突然朝着外面发声,在柳小桃一脸不解之下,起身合衣,作势要往外头去。   柳小桃连忙起身,跟在后头,自己想好了,若是这沈浩当着自己的面做出些什么幺蛾子来,不管是精神上的还是眼神上的,一律家法伺候。   门开了,沈浩一身长袍看似随意,可直挺挺的身板是个极好的衣裳架子,但是件素袍,都是穿得极为风雅,这样的人,谁看了都会生出几分好感,何况,是这处在二八年华的丁香。   “你就是小桃从法华寺带回来的丁香?”沈浩眯着眼,犹如扫视天下的王者,一身贵气从身上散发而出。   丁香面忙低头,“正是奴婢。”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没有想到,这小侯爷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说不定,自己还是有那么点机会的。   沈浩继续眯眼,话语轻柔而温厚,“哦,按照侯府的规矩,该是去领板子的。”   听到此处,柳小桃和柴嬷嬷眼角皆是一挑,侯府什么时候有这般规矩了?   “不过,看在小桃替你求情的份上,自觉去库房领十两银子吧。”   丁香抬头,还有这等好事?不罚,反而还有银子?   “然后,”沈浩接着说道,“离开侯府。”   “小侯爷,我……丁香只是……。”丁香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还欲争辩。   “怎么,嫌银子多不好拿?既然这样,那十两银子也免了,你直接出府吧。”美人垂泪,沈浩却还如此淡定从容,啧啧啧,就连一旁的柳小桃都不禁感叹道,夫君啊,你真是绝了!   关了门,再也听不到丁香最后可怜兮兮的求饶,柳小桃对着沈浩挑挑眉,沈浩亦是耸耸肩,两人不言却笑,心意相通,无需多言。   沈浩把柳小桃捧上床,用被褥一捂,才是笑道,“我刚才做得可好?”   柳小桃笑着扳过沈浩生出了青色胡渣的下颌,学着那风流公子的样,“啪”地对着沈浩亲了一口,“不错不错,继续保持。”   吃罢早饭,两人嬉笑了一会,莫白才是来报,楚桥楚公子来了。   柳小桃皱眉,过去这些日子,楚桥没少来找沈浩,而沈浩但凡和这楚桥见过面,回来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沈浩偏头对着柳小桃轻松一笑,“我去去就来,你可要记得,昨夜你还是答应,替我做身新衣裳的,回来给我量身子,乖!”   柳小桃猛地咽下口里的芙蓉糕,突然,脑子里却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想到昨夜自己做的噩梦,其实,自己并没有说实话,自己并非是梦到沈浩娶了其他人,而是,梦到沈浩被无数操着棍棒的人追赶,他一面朝着自己这边逃命,一边让自己快跑,可是自己,却是僵硬得挪不动一步,呆呆地,看着沈浩被伤得血流满面,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能不去吗?”柳小桃拉住沈浩的衣角,这是自己第一次要求些什么,以往,自己都是极为信任着眼前的人,如今,自己并非不信,而是,开始不相信这命运,自己和沈浩从在一起,到情谊绵绵,一切都来得如此顺当,几乎没有受到一丝阻拦,而今,柳小桃总有那么一种预感,某些不好的东西,要来了。   “我傍晚前就回来。”沈浩拍了拍柳小桃的手背。   “我能跟着去吗?”柳小桃又一次祈求。   “那我,未时前就回来。”沈浩也退让了一步,眸子里闪落着平淡和安然,仿佛楚桥喊自己出去不过就真的是唠家常,交流一下新婚经验和驭妻之道。   看着沈浩潇洒离去的背影,柳小桃总有种这家伙再也不回来的感觉,颓然地靠着软枕,眼神里尽是伤感。   “姨娘,丁香出事了。”此时,明月急急地踏着步子进屋来。   柳小桃一脸松懒,转了个边,百无聊赖地回了句,“都赶出去了,能出什么事?”   “丁香自尽了。”明月喘着气。   柳小桃蹭地坐起身来,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拉过明月问了个明白,“什么时候的事?是出府前还是出府后?”   “具体情况不清楚,只是听门房的人说,莫白听了小侯爷的命令,赶丁香出府,丁香不依,莫白用了些力气一推,丁香就直接栽到了地上,接着,就再也没有起来,一直在后门躺着,后来门房的人不放心,去看时,才发现丁香已经咽气了。”   如何这般蹊跷,柳小桃蹙眉,这莫白向来都是个做事极有分寸的人,绝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强手,这一点,自己还是相信的。   其实,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这小侯爷贴身小厮蓄意伤人,逼死良女,往小了说,也可以说成这侯府被赶的丫鬟一时想不开。   “还有,”明月连忙补充道,“后来,柴嬷嬷还在丁香身上搜出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柳小桃眼睛一亮,莫非是这丁香手脚不干净。   明月连忙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物什交上。   触手生温,柳小桃手一摊,眼神突然就被这掌心里的小东西锁住。   掌心里,那团墨玉墨玉的宝贝,正是之前放在自己襁褓里的凰纹祥云玉佩,如何……   柳小桃一惊,连忙背过身,打开床下的暗格,里头,原本放着玉佩的小锦囊,果然,空了。   085抄家   柳小桃手里握着玉佩,明明是块触手生温的好玉,掌心里,却是一丝丝地泛凉,似针扎般的痛,这种痛,似乎是一种嘲笑,看吧,就算沈浩的本事再大,总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明月,”柳小桃偏头对着明月细细吩咐道,“先别让小侯爷知道这件事了,门房和柴嬷嬷那边,你都好生打点着。”   莫白是不知道这玉佩的事的。   “可是,柴嬷嬷……。”明月有些为难,柴嬷嬷可是沈浩的贴身嬷嬷,这可是不大好下手。   “无妨,柴嬷嬷终归还是老夫人的人,”柳小桃有几分把握,“你把那枚玛瑙戒指给她看,她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如今沈浩为了外头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自己再不能给他添任何麻烦了,况且,如今这玉佩也找到了,丁香也死了,大事且就化小吧。   明月听得吩咐,出门前,柳小桃又是谨小慎微地提醒了一句,“记得,千万别让小侯爷知道了。”   话语才落,这外头就是响起了爽朗的一句,“我小嫂子做什么事还不能让阿浩知道呢?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般随性,这般无拘束的嗓音别无他人,只能是出自那风流公子崔不归之口,只是这内宅外院分得极清楚,柳小桃倒是没想到,这崔不归竟然可以这般轻易地就进了这院子里。   看来,这崔不归和沈浩的关系果然是不一般的。   “真是许久没见崔公子了,安安可好?珍珠可好?”柳小桃倚着门框,动作也不甚规矩,一副松散样,怎么看都不是一副想要招呼客人的架势。   崔不归不在乎,抖了抖一尘不染的袖口,修长的十指抱拳一握,十分客气,“我如今是受了沈浩之托,特意请小嫂子出府的。”   “去哪?”   “城西水榭。”   “做什么?”   “赏花观景。”   “都有谁?”   “在下,舍妹,还有,珍珠。”   柳小桃咄咄逼问,崔不归对答如流,答得是滴水不漏,果断利索,谁料,柳小桃却依旧是脖子一昂,撅嘴道,“我不去。”   崔不归身子一怔,像是看到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事,伸着脖子试探了句,“珍珠也去。”   柳小桃嘴角一抿,自己可是好久没看到自己的好姐妹珍珠了,可是……   “不去!”柳小桃斩钉截铁地道,说罢,就是要转身回屋子里。   崔不归上前一拦,双眸闪烁着如漆的精锐,眉间簇起孤注一掷的坚毅,“是阿浩托我,一定要把你带去的,是,为了你的安全。”   柳小桃脚步一顿,回头,劈头就是一句,“老夫人和老侯爷呢?”   “老夫人以拜佛之名今早离开了,老侯爷留下来。”崔不归如实相告。   “会发生什么?”柳小桃语气和缓了许多,心跳却是加倍地跳动起来。   “你和我走,我再告诉你。”崔不归邪气地一笑,那浅浅的梨涡里,似乎藏着无比的秘密和诡异。   柳小桃依旧在犹豫,不过,自己并不是在怀疑崔不归,这是沈浩的好友,也是沈浩信得过的人,自己担心的是,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已经积蓄了这么久的事突然一下爆发,沈浩又会如何应对?或者,应对得了吗?   马车已经在外头候好,城西的水榭是崔家的一处别院,一路柳暗花明,草长莺啼,生机勃发。   一处观景的二层楼阁,崔安安和珍珠早就是候着了,见着柳小桃来了,都是一个劲的主动和柳小桃说话,刻意地区逗柳小桃开心,就连和自己粗粗不过见过一次面的崔安安,也是主动示好。   如今崔安安也算是楚家的夫人了,这般出来一趟,定是不容易。   “沈浩呢?来的路上,你不是说他待会也会来的吗?”柳小桃私下张望,如今都已经到了未时,却还是没有见到沈浩的身影。   “小桃,你尝尝这个莲子酥,这里头的莲子,还是今早我和少爷去团湖亲自摘的呢。”孟珍珠一脸的笑意摆在脸上,可偏偏这股子笑意,让柳小桃举得寒凉刺骨。   柳小桃起身往这悠闲靠在栏杆边的崔不归一顿,板着脸道,“沈浩呢?”   崔不归打了个哈欠,愈发的颓废,吧唧吧唧嘴,根本不去回答柳小桃的问题。   “我再问你一遍,沈浩呢?”柳小桃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沙哑,这番严词起来,倒是和沈浩发脾气的样子有那么几分气势上的相似。   崔不归这才是挪了挪身子,回了句,“该来的总会来的。”   “哼!”柳小桃果断地回过头,大步朝外头走去,走了才没两步,却是被门外候着的小厮给拦下了。   “让开!”柳小桃眼眶微红,和因为感动或者伤心泛起的潮红不一样,柳小桃的眼里,满是坚毅和不容抗拒的威严,这是自己过去,从未有过,也许,只是因为自己过去从来没有会因为一样东西这般执着,这般珍惜,这般舍不得失去。   “你以为你去了,就可以改变一切?”崔不归的话依旧慵懒,却是带着试探,带着劝说,带着一丝丝几不可察的佩服。   柳小桃怔怔地回过头,无比坚定地回答道,“可若是,我不去,我会后悔一辈子。后悔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我不在,后悔无法做到和他共同进退,后悔没办法和他一起忍受痛苦,只能和他一起享受快乐,这样弱懦的一个我,别说他不喜欢,我自己,都讨厌得很。”   崔不归眼神一滞,这样的柳小桃是他从未见到的,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一个渔村捣蛋的臭丫头,竟然可以成长为这样一个刚毅而坚强的女子,“他会回来的,”崔不归叹了口气,“或者,你要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少爷。”孟珍珠下意识地就是去拉崔不归的衣角,碍于崔安安也是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才是瑟瑟地缩了手。   “哥哥,不要去,父亲都说了,让你不要管,你如今帮了小侯爷这么多,已经是尽了朋友的本分了,你答应我,不要去好不好。”   崔安安眨巴着不舍的大眼睛,任由着崔不归的大手一下下疼爱地拂过自己的发髻鬓角。   “傻丫头,哥哥这么一去,又不是不回来了。”崔不归抬手,转身对着柳小桃,忽而轻松地一笑,“走吧。”   崔不归会轻功,貌似拳脚功夫也不错,柳小桃心里有了些底气,可是,一想到崔不归此番还要带着个拖油瓶般的自己,心里头的波澜又是一阵阵地掀了起来,涌得心里头十分难受,终究还是叹出了一口气。   顺着小路走在前面的崔不归听了,只是扬起嘴角一笑,“小嫂子,你可别是太难过了,以免,等到待会见了阿浩,他看到你愁眉苦脸的丑样,哈哈,不要你了。”   柳小桃知道崔不归是在打趣自己,让自己不要想太多。   赶回侯府后门处的巷子时,已经近黄昏了,夕阳下,侯府的大门显得是那般的静谧,蜜色的阳光似给侯府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衣裳,无处不彰显着侯府的荣华和贵气,可如今,却静得有些过分了,这种过分里,似乎,藏着某种危险的气息,柳小桃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是嗅到了这空气里的不同。   还欲踱步向前,崔不归却是伸手固执地一拦,“小嫂子,你可是答应过我,一切都听我的安排,如今,还是别靠近了。”   “为什么?”柳小桃蹙眉,话语来落,就看到这紧闭的大门吱呀一下的打开了,可出来的,不是按照惯例点灯的门房,而是两队精装铠甲的精兵,金属的碰撞声叮叮当当的,似敲击在柳小桃脑门的咒语,让柳小桃一阵晕眩。   “小嫂子。”崔不归连忙扶住这摇摇欲坠的柳小桃。   柳小桃咬咬牙,撑住墙角,“侯府这是……怎么了?”   崔不归还没开口,这大阵仗早就是引来了周围不少邻里前来围观。   为首的一个总兵拱手,对着府门口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模样的人禀报道,“报告将军,镇远候侯府三间房宅,良田百倾,商铺十三间,已经全部查封。”   马上的人只是略略地点了点头,盔甲遮住了半边的面容,看不详细,只是这举止间的傲气和贵气,让柳小桃觉得有几分熟悉。   “封了吧。”那马上的将军轻佻的一句,继而,偏着头,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从始至终,他都未曾下马,似乎,这查封一个小小的侯府,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多上心。   “他们,他们是要封了侯府?”柳小桃拽着崔不归的衣角,眼里是压抑着的怒气,这侯府,可是自己除开了渔村外的第二个家啊,自己已经习惯了在含香水榭里磕着瓜子,听明月将街头巷尾的八卦,自己已经习惯了,在沈浩的明德院,靠着软榻,看着沈浩看书,自己已经习惯了,抱着肉.团在府里乱逛,甚至,有时候,肉.团会从自己的怀里跑出来,咬坏那些仆人们刚刚修剪好的花花草草。   “不可以!”柳小桃咬着牙,嘴角都似要渗出血来一般,小嘴含着通红,眼里尽是恨意,这帮人,竟然,要毁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无论是怎样的原因,都不可以。   纵然隔着十几步远,那马上的将军却似乎还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偏头一看,两人的目光汇聚在空中,撞出了一个惊天的火花。   那是……   柳小桃睁大了眼,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那是宋长欢,呵呵,他成了将军了,还来抄了镇远候侯府的家,自己当初,真就应该撒他一身的香灰再给他喝下一大缸的鹤顶红。   “混蛋!”这是柳小桃冒出嘴里的两个字,几乎是潜意识地,全然忘了,沈浩之前就说过,宋长欢会回来。   还在犹疑间,一只大手却是猛地把自己一拖拽,带着自己的身子就是朝后倒去,眼前闪过崔不归一丝狡黠的笑,熟悉的大手又是覆上柳小桃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的,耳边,是沈浩那熟悉的一句,“别怕,是我。”   086我们去哪   回去路上,柳小桃一直拉着沈浩的衣袖,瑟缩缩的样子,像极了那肉团听到雷声的惊慌。   沈浩攥紧了掌心里湿润润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这里是我的私人别院,除了我和珍珠外,没人知道,若是不嫌弃偏僻了些,就先住下吧。”崔不归把沈浩和柳小桃带到一处精致而不张扬的院子前,如是说道。   “怎么会嫌弃。”沈浩对着崔不归会心地一笑,自己这个兄弟,看似跋扈不堪,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腻,比起其他的富家少爷来说,好了不止一两分。   这处院子不大,前后不过三间屋子,低调得很,却十分符合沈浩的心意。   屋子里早就布置好了,帷幔床单被褥通通换了新的,沈浩牵着柳小桃前脚才进了屋子,腰上就是一紧,低头一看,柳小桃那小胳膊早就是箍得沈浩箍得紧紧的,这是柳小桃难得的主动,沈浩嘴角扬起一丝笑,这也算是,为今日一系列的措手不及的一个补偿了吧。   “小桃。”沈浩话里带着无限的安抚和宠溺,扳过柳小桃的身子,才欲开口问柳小桃发生什么事了,一转身,却反是被柳小桃的小嘴把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柳小桃上下唇轻启,生涩地吻着沈浩温润的唇角,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啄,一下下的,带着一丝试探,却有带着一丝诱惑。   唇角是柳小桃那两瓣温香软玉,胸膛前是柳小桃那随着呼吸起伏的两团小巧,沈浩身子僵了僵,待到柳小桃在自己唇角吻过第四个圈的时候,才是伸手一揽,把柳小桃紧紧地箍在自己的怀里,大手扶着柳小桃的后脑勺,开始反客为主,贪婪地吮吸着那甜蜜。   激情过后,两人才是万般不舍地分离,皆是大口喘着气,柳小桃面色通红,低着头,良久才是鼓着勇气道,“诺,你看到了,你是小侯爷也好,你不是小侯爷也好,侯府还在也好,侯府被抄了也好,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沈浩面色一滞,合着这小鬼这般主动,就是想要用行动证明这个,双手交叉合在胸前,直说了一句,“我没看到。”   “哪里没看到了,”柳小桃急得直跺脚,自己刚才可是付出了节操的代价啊,“你刚才,明明,你刚才还反亲我来着,弄了我好多口水。”   吧嗒一响,就在柳小桃张牙舞爪的时候,沈浩又是俯下身子,对准了柳小桃的面颊,狠狠地亲下一口,接着笑道,“我是说我没看到,可是我亲到了,你看你,怎么不让人把话说完呢。”   “我,”柳小桃掩着脸面,自己本来还想了好多安慰的话,鼓励的话,看着这沈浩的样子,怎么,侯府被抄了,他反而这么开心,“我最近性子有些躁,你别戏弄我。”是啊,最近遇到了这么多事,连带自己都让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哦?”沈浩一把搂过柳小桃,还替柳小桃拢了拢衣裳,“性子燥?难不成,是有了身孕?心情不好?来来来,让我安慰下我家儿子,让他别折磨他娘了,若是寂寞了,爹爹进去看他。”说罢,还当真伸手去探柳小桃的小腹。   柳小桃一愣,下一秒又是明白了这沈浩个大活人怎么进肚子里看孩子,脸羞得跟个草莓似的,本欲骂,开口却是带着笑,“你专说些不正经的。”   见着柳小桃总算是笑开了,沈浩才是拦腰把柳小桃抱到了床边,吻了一记在额头,才是细声细语地道,“你看,你总算是笑了,笑笑多好,今天一天都没见得你笑了。”   一股暖流流过柳小桃的心房,柳小桃抬头看着面容尽是宠溺的沈浩,那眼眸里,清净得似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就算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沈浩的眼里,已经有了自己要的全部。   自己过去以为,吃饱穿暖才是最幸福的,到了侯府,才知道吃饱穿暖未必幸福,而如今,侯府被抄了,沈浩一无所有,柳小桃才意识到,原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切,不管是否吃饱,是否穿暖,都是顶顶好的事。   “接下来,我们去哪?”柳小桃靠着沈浩的肩膀,房里没有电灯,阴暗里,自己却可以如此安心地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沈浩。   “你都不问,侯府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抄家?为什么,来抄家的人是宋长欢吗?”沈浩蹙眉,一一说道。   柳小桃攥紧了沈浩的衣角,笃定地吐出了一句,“只要你没事,就好,而且,我相信你。”   沈浩低头,下颌抵着柳小桃的额头,呢喃了一句,“为什么?”   她信自己,真好,自己这么多的努力,这么多的心血,无外乎都是为了最后那个时刻,此间,会有苦会有难。要知道,自己和这小鬼是做了约定的,此生必不会再瞒她,若是她问起,自己一定会相告,可是,她一句都不问,全然信了自己,这番信任,很珍贵,很难得。   柳小桃皱了皱眉,直起身子,只是朝着窗外那硕大挺拔的一排背影指了指,努着小嘴对沈浩道,“你外头那么多手下,早就暴露了,夫君,不是我打击你,你手下的人,偷听这行当,真是,太不专业了。”   果真,因为房里没有点灯,今日的月光又破明亮,外头那贴着门口外一步站得英姿飒爽的下属,顶着月光站得如松般的背影,早就是暴露在了这纸糊窗户上。   沈浩扶额,直接对外头吼了句,“都干什么?一个个的,楚副使是如何教的你们?”   外头的却丝毫不动,许久的宁静过后,才是有一人轻着嗓子外门外禀报,“正使,属下是接您和姨娘出巴陵城的。”   看来,也是等候许久了。   柳小桃看着热闹,心里头虽然疑惑,可是面上却绝不多问一句,被沈浩牵在后面,安安静静的。   大门一开,柳小桃原本宁静下的心又是噗通噗通地加快了,满院子都是身着黑甲的暗卫,一个个身姿矫矫,两胯各插着两把弯刀。   自己之前就听说过,在十三年前的淮南王叛乱中,就是有这样一支队伍,独立于大周军队的编制,个个都披着黑甲,两只手各持一把弯刀,横闯于千军万马之中,砍马蹄,斩首将,所向披靡,没想到,如今自己竟然可以见到活的。   “暗卫第十八队,见过正使。”为首的是个年且四十的汉子,一脸的精明,只是面容沧桑,仔细一看,这左脸上,还带着一个十字刀疤。   柳小桃没想到,这只在戏本子里的队伍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出现在这巴陵城的小院子里,更是没有想到,这暗卫,居然会听沈浩的命令。   “人都到齐了吗?”沈浩居高临下地问了句,簌簌风起,衣角猎猎生风,眉宇间,霸气尽显。   此时的沈浩,让柳小桃觉得有些陌生,更多的,则是敬畏和佩服。   “到齐了,总共七十三人。”刀疤汉子恭敬答道。   沈浩这才是点点头,回头对着柳小桃,眉眼间突然涌上一股疼爱和温柔,和面对这些暗卫的表情完全不同,“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柳小桃缩缩脖子,“什么问题?”   “我们去哪里的问题。”   “额,那你说,我们去哪?”   沈浩嘴角一扬,带着十足的把握和底气,吐出两个字,“京城。”   柳小桃一愣,似乎没想到沈浩的目的地是那龙虎之穴。   “那老侯爷呢?还有老夫人,还有蒹葭。”柳小桃拉着沈浩的衣角,急急地问道。   沈浩看了一眼满院子的黑甲暗卫,先是遣散了众人,才是关门对着柳小桃道,“祖母你不用担心,她有先太皇太后赐的戒指,不会有人敢动她。”   柳小桃点点头,这点自己也是知道的。   “还有侯府里的十四个姐姐都嫁出去,严格算起来,是要入夫家族谱的人,牵连不大。”   柳小桃又点点头,总算也是知道,最近这半年里,侯府跟着大放送一样的嫁女儿是怎么一回事了。   “至于父亲……。”沈浩拖长了声音,慢慢说出三个字,一字一顿,触人心弦,“在牢里。”   “不会有事吧。”柳小桃心里一下就是急了起来,虽然自己和这老侯爷没什么交情,可是,他毕竟是沈浩的父亲,也是整个镇远候侯府的主心骨,何况他老人家现在还病着不是吗。   “不用担心,”沈浩却异常的淡定,仿佛老侯爷不过是和知府大人去喝茶罢了,“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你想,以父亲的势力,即便是在牢中,也不会当真被看做犯人。”   柳小桃盯着沈浩看了许久,却依旧没有看透,沈浩那话语里的淡然和不在意是哪里来的,这家伙,难不成当真有把握到了那种程度,还是这丫的根本就不是老侯爷的亲儿子,老爹都入狱了,他还有心思来这逗自己笑。   “不过,”沈浩把柳小桃抱在膝头上,像哄着小孩子一般环抱着柳小桃,“不过这次宋长欢提早了两天,让我有件事,还没有安排好,有样东西落在了侯府,如今侯府被封了,要拿到,有些麻烦。”   “什么东西?”   沈浩也不瞒,直接道,“那枚凰纹流云的玉佩。”   “那个,夫君?”柳小桃伸出食指戳了戳沈浩的胳膊,低着头,一副害羞不好意思的样子,“你说的,可是这个?”   柳小桃手一摊,掌心里的,正是那枚玉佩,这还是丁香死时明月交给自己的,自己还没来得急收起来,就被崔不归喊了出来,没想到姻缘巧合,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沈浩一愣,却还是昂头一句“媳妇儿真棒。”   “你棒你棒,你最棒了。”柳小桃貌似谦逊,可夸赞的话语只是掩饰着手上匆匆将玉佩收入囊中的动作,若是放到过去,自己是不在意的,可是如今自己的身世背后,还有那么多漩涡玄机,这襁褓和玉佩,还是放在自己这,自己才最安心。   柳小桃的小动作沈浩如何不知,可是见了,也是熟视无睹,将脖子昂高了些,嬉笑道,“我当然是最棒的了,媳妇儿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087又见明月   男子的热气喷薄如潮水,拍打在柳小桃已然红晕的小脸上,用句俗话来说,这沈浩一张嘴,自己就知道他要喝汤还是咽菜。如今,柳小桃清楚的知道,沈浩,这又是心痒痒了。   “别这样,今晚外头有人呢。”柳小桃几番推诿,若是自己没猜错,那些暗卫所谓的退下就是暗中在保护这间院子。   “没事,”沈浩已然是心火燎原,直接抱着柳小桃上了床榻,低着嗓子道,“我会很轻的。”   四月天,鸢尾花开,今夜,又是一番旖旎。   第二日清晨,马车早已备好,明月已经被柳小桃打发了回去,毕竟,此行凶险未定,柳小桃还是不想带着明月一同犯险。   新来的丫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捧了个红腥毡子出来,垫在马车里,手上还提着个湘妃竹的踏板,供柳小桃上马车,这等待遇,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去逃命的,倒像是出游的。   “我们去京城做什么?”柳小桃忍不住,掀开帘子低声问着骑马侧行在马车旁的沈浩。   “你可知道,为何即便是抄家,侯府也是被抄得这般平静,甚至,连一场流血都没有?”沈浩没有直接回答柳小桃的问题,反是这般问道。   柳小桃哪里知道,老实地摇了摇头,换得沈浩狡黠的一句,“等你去了京城,就知道了。”   “哼,不说就不说。”柳小桃赌气一般地落下了帘子,可是心里头也是对沈浩信任得紧的,车厢里,有食盒,又水囊,一应俱全。   春日正盛,人都容易犯春困,才行了半日,柳小桃身子又惫懒起来,倚在车厢里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快到日中的时候,柳小桃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我不是小偷,真的不是,诶,你们凭什么抢我的包袱,我没偷你家的包子。”   “滚蛋吧你,我这包子明明端出来的时候还有三个,如何现在只剩下两个了?看你这副穷酸样,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吃饭了吧,哼,臭乞丐。”   “什么事?”柳小桃掀开马车帘子,凑出脑袋问道。   “回夫人的话,前头是个茶铺子,老板说是抓了个小偷呢。”小丫头如实答道。   沈浩和柳小桃出行,自然是要改头换面,改名换姓的,对外,沈浩只称自己是个江南商人,柳小桃是自己的夫人,此行,是去京城探亲的。   路上的人不过都是萍水相逢,见了就散,自然也不会多去追究这是真是假。   四月的天有些燥热,柳小桃本来不欲去多管这档子闲事,可是刚好觉得闷得慌,伸手由丫鬟牵着出去,可这脚还没落地,就听到这不远处传来的高呼。   “小侯……候公子。”   顺着声音望去,柳小桃这才是睁大了眼睛,原来,这被茶铺子老板抓得紧紧的“小偷”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被自己打发回家的明月,这丫头,怎么又出现在了这城外呢。   明月见到自己看到了她,更是愈发激动起来,挣扎的幅度也大了起来,挣脱了那茶铺老板,就是直直地朝着自己奔来,“夫人,明月可算是找到你了。”   这倒是个机灵的丫头,想到刚才明月转口喊“小侯爷”做“候公子”,开口没喊自己姨娘,反是喊自己夫人,柳小桃凑上前,也是握住的明月的手,急忙道,“你怎么会在这,我不是给了你三十两银子,让你回老家吗?怎么?是不是钱不够了?还是家里人欺负你了?”   “不是,都不是,”明月噙着泪水,灰头土脸的,罗袜上沾满了泥水,“是明月舍不得夫人,明月还想继续服侍夫人。”   “傻瓜。”柳小桃摸了摸明月粗糙的手,上头隐隐还有些被戒尺打过的通红。   这时,一直候在一旁的沈浩走了过来,明月连忙福身,“小……小……。”   “回来了?”沈浩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这到底是柳小桃一直以来的贴身丫鬟,语气,也稍微和缓了一些。   “恩。”明月使劲地点着头,扑通一下,又是对着沈浩跪下,“公子,求你让我留在夫人身边吧,明月一定会做牛做马,好好报答夫人的。”   看着明月一副落魄的样子,沈浩估摸着,这丫头多半也是在家里遭了什么事,若不是无处可去,也不会又打转回来寻柳小桃,只是看着柳小桃,询问这小鬼的意见。   “既然来都来了,就留下吧,况且,我也习惯有明月服侍了。”柳小桃自然不会推脱,况且,明月的忠心,自己向来都是知道的。   这边是主仆相见,情谊浓浓,那边的茶铺老板却依旧耍着无赖,搭了块白色汗巾就是洋洋洒洒地大步流星而来,手一摊,只道,“得,你们聊得开心了,可我这包子钱,还是得给的吧。”说罢,还特意上下打量了柳小桃和沈浩,见着两人衣着不俗,家境定也不一般,更是昂头道,“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穷人家,这小偷既然是你的丫鬟,这钱,也得你替她赔。”   “谁是小偷了,我根本没拿你的包子。”明月急得跺脚,她可不想一相见就给自己主子丢了面子。   柳小桃也欲争论,沈浩却是大步上前,“你包子多少钱一个。”   这茶铺老板听得,眼睛咕噜一转,粗着嗓子道,“老子这包子可不简单,肉是用的北方草原的牛肉,油用的是家炼的猪油,面用的是最好的小麦磨成的面粉,就连这里头的葱花,都是精挑细选的。”   “别啰嗦了你直接说多少钱吧。”柳小桃夺声道,这样斤斤计较,见钱眼开的主自己最是看不过了,虽然,额,自己貌似也干过这样的事。   茶铺老板丝毫不懈气,反而愈发有底气地伸了出了三个手指头。   “三文钱?我有,我自己给你。”明月说着,就是掏起了腰包,这三文钱一个包子比起大街上的确实要贵一些,可好在,自己还是带走了些散银出来的。   “哪里,”这茶铺老板啐了口痰道,“老子说的是三贯钱。”   “三贯钱一个包子,你家包子是金的还是银的?”柳小桃转身就拉着明月,“明月,我们走,这就是个没见过银子的势利眼。”   而柳小桃走过沈浩身边的时候,却发现沈浩依旧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犹如钉在地上一样。   “走了,就是个耍无赖的人。”柳小桃伸手去拉沈浩。   “三十两银子。”沈浩突然发声,简洁而颇有魄力,带着让人不容抗拒的威严。   就连那茶铺老板都傻了眼,一个包子,居然可以卖的三十两银子,自己若是拿了这三十两银子,都可以在城里买间铺子来卖包子了,丫的明天自己一定要再多做几笼。   沈浩突然轻轻一笑,对着茶铺老板轻蔑地扬了扬嘴角,“我出三十两银子,买你这间破茶寮,你卖不卖?”   “我……。”茶铺老板猛地咽了口口水,似乎是不敢相信这天上掉的馅饼,就自己这间破茶寮,除了地方好些,这桌子椅子可都是从人家那里匀过来的,怎么算,也不值三十两银子。   “哦,看样子老板还是舍不得你那破茶寮,夫人,我们走吧,还要赶路呢。”沈浩这回倒是极为积极地牵过柳小桃,直接朝着马车上走去。   “卖!我卖!”这么好的生意,不卖的是傻瓜。   沈浩脚步顿了顿,却是接到,“我反悔了,太贵了,不值得。”   “那就二十五两?”   沈浩继续走开。   “二十两?”   沈浩头也不回。   “这位大爷,十五两总可以了吧。”   沈浩这才是悠悠地回过头,笑道,“成交。”   正常的交接事宜后,柳小桃窝在马车里看着那盖着大红拇指印的契约,啧啧舌,还是觉得不值得。   “虽然说十五两银子也算公道价,可是我们此番去京城,还在这城郊买个破茶寮做什么?”柳小桃边说,边剥好一颗卤花生,塞到沈浩嘴里。   “嫁妆。”沈浩腆着脸往柳小桃怀里凑,一副打滚撒娇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买茶寮时候的霸气,不过话说回来,这沈浩讲价的本事还真是不一般,快,准,狠,讲价三要素可都是占齐了。   “嫁妆?”柳小桃挑挑眉,“给谁的嫁妆,你不会打算咱们女儿出嫁的时候,就送间破茶寮吧,那可不行,我的女儿,得嫁得风风光光的。”   说到此处,柳小桃更是两手叉腰,坦然一副护短的模样。   沈浩笑着,伸手刮了刮柳小桃的鼻尖尖,真是,自己都还是个孩子,都想到嫁女儿的事了。   “你收好吧,”沈浩把房契和地契叠好递到了柳小桃的手边,“这是给明月的嫁妆,我看得出她对你的忠心,也算是我谢谢她,把你服侍得这么好。”   柳小桃怔了怔,似乎有些不相信,不过是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沈浩也会如此上心,手顿了顿,收好了契约,低下头,“哦”了一声。   “至于咱们的女儿,”沈浩突然露出一股邪魅的坏笑,大手直接覆上了柳小桃的小腹,贴在柳小桃的耳际呢喃低语道,“我们还得赶紧造出来才能考虑嫁妆的事。啊?你说,是不是?”   霎时间,柳小桃的脸又红了,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亲密了,可每每自己靠近得多一点,这小鬼总会害羞。   柳小桃推了推沈浩,小声道,“我们可是在马车上呢,外头,外头都是人。”   “那又如何?”沈浩愈发得寸进尺了。“他们敢说什么吗?”   是啊,大爷,他们嘴上是不敢说,可心里头,一定都是取笑过自己万儿八回了。   “可是,我……我饿了。”柳小桃随便扯了个理由。   “等下吃,等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沈浩火热的胸膛已经是覆了上来。   眼见自己的阵地就要失守了,马车厢外却是传来清脆的一声。   “夫人,荷叶包饭已经给您买来了,您是现在吃还是先让奴婢给您热着?”   明月,你真是我的好明月啊,你来得真及时。   “马上就来。”柳小桃连忙喊道,说罢,还无奈地朝着沈浩摊摊手,意思是,你看,这可不是我的错。   沈浩垂头,一拳打在这软被褥上,丫的,自己刚才还给那小丫鬟送嫁妆来着,看来以后还得教教她,没事不要来打扰。   088暗杀   下了马车,柳小桃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挣脱了沈浩的魔爪,看着捧着一个香喷喷的荷叶包饭的明月,也是觉得格外的亲切。   “让我看看,”柳小桃迫不及待地打开外头泛着米饭香的褐色荷叶,里头是自己最爱的糯米饭,“真香啊。”柳小桃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姨娘,”明月突然面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见着那些乔装成家丁的暗卫都散在四周歇息,才敢凑在柳小桃跟前,悄声道,“我有事和你说。”   柳小桃含了口糯米,对于这句话却并没有表露出多大的惊讶,起初自己打发明月走的时候,也是说得极清楚,明月也知道此行的危险,可如今还执意跟来,必然也是知道了些什么。   “你说。”柳小桃寻了处人少的地方,确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我回家的路上,听人说,不仅是咱们侯府,就连长沙郡的开国候也受到了牵连。”   “也被抄家了?”柳小桃挑眉问道。   “差不多吧,我也是听说的,貌似开国候是被软禁起来了,世子爷则是不知去向,如今还在追查中呢,姨娘,你说,我们会不会也一直在被人追查中啊。”   柳小桃蹙眉,思考片刻,才是握住明月的手,“明月,我是真心为你好,你若是害怕,还是赶快离开吧,”说罢,还掏出了怀里的房契和地契,“这是那间茶寮的房契和地契,虽然那间茶寮破败了点,可是供你日后吃饱穿暖也还是可以的。”   “明月不走。”明月咬着下唇,坚定地说道,“明月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走了。”   柳小桃收了收袖子,只是叹了口气道,“何苦呢。”   “还有一件事,”明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奴婢打听到一件事。”   “什么事?”   “侯府被抄,敏公主自然是不能继续和侯府结亲了,听说皇上赐了道新婚,把敏公主许给了宋家的十七公子,如今的骠骑将军,宋长欢,如今两人也是一同往京城拜谢的路上呢。”   轰隆一下,柳小桃只觉得自己的天空被撕裂出了一个大口子,而那些往事化作了一场暴雨,倾盆而下,浇得自己湿淋淋的。   宋长欢,骠骑将军,娶敏公主,当驸马,宋家。   这一连串的因素串联起来,自己突然懂了,好大一个阴谋,这是宋家埋下的一颗种子,如此向来,这侯府被抄和开国候被软禁的事怎么想宋家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如今,宋家一个那般不受重视的庶出儿子都可以谋得这么高的权位,可想而知,这宋家的当家人宋云天,皇后的娘家,如今是该怎样的只手遮天。   原来,这番京城之行,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凶险。   回望着马车那边,沈浩恰此时刚好掀开马车帘子出了马车,望自己这边看了一眼,宠溺地笑了笑,招呼着自己过去。   “你说的这些,别告诉他。”柳小桃呆呆地望着沈浩,看着沈浩脸上那淡若柳絮,轻似浮云的表情,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明月点点头,自己自然是听姨娘的。   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行了半个月,路过长沙郡的时候,柳小桃也详细听说了这开国候被软禁的事,定下的罪名和镇远候一样,意图谋反,呵,真是好笑,谁都知道这开国候和镇远候是两个死对头,死对头一起合谋谋反,居然还有人信了,而且,这信的人,貌似还是当今皇上。   反正,如今这两人一个被困在牢狱里,一个被囚在侯府里,如今朝堂上,一半都是宋家的人或者宋家的门生。   柳小桃抬头看着天空,天之际,灰蒙蒙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风雨。   如今马车队伍已经行到了秦岭,歇在山腰处的一间小客栈里,虽然简单,但里面的布置也是应有尽有。   吱呀一声,是沈浩开门进来,布置好了外面的部署,匆匆回来,已经是月上柳梢时分了。   “回来了?”柳小桃收回一直望天的眸子,山里夜凉,柳小桃除了一身穿花蝶纹束胸外,还披了件宽松的袍子,看着沈浩进屋,就是迎了上来。   沈浩才走了几步,仔细打量了柳小桃一番,头却是一偏,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这袍子哪里来的?”   柳小桃扯了扯这宽大得有些异常的白色长袍,认真回了句,“不知道,从包袱里拿出来的,是不是大了些?我是不是又瘦了?”   沈浩脸上挂着愈发明显而狡黠地笑,一点点地凑到了柳小桃身边,一把搂过柳小桃,开怀地笑道,“媳妇儿,你穿的这件袍子,是我的。”   柳小桃一怔,扯了扯这宽大得可以装得下两个自己的袍子,自己居然可以犯这样的错误,低着头,柳小桃只想钻到地缝里去。   沈浩笑得合不拢嘴,一把搂住柳小桃,啪嗒对着柳小桃的脸颊亲了一口,“媳妇儿,你犯糊涂的样子真是越来越讨我喜欢了。”   柳小桃冷眼一瞪,回了句,“你夸起人来真是越来越像损人了。”   沈浩偷笑,扳过柳小桃的身子,下一秒,整个屋子却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桌上的烛火突然灭了,袅袅的青烟还在挥散着。   柳小桃的小手抚在沈浩依旧滚热的胸膛,感受着沈浩随着脉搏起伏的呼吸,小手推了推,嗔怪了句,“你也太急了。”在柳小桃看来,一定是沈浩鬼心起了,不知用什么法子灭了烛火。   沈浩身子僵了僵,只是低声附在柳小桃耳边说了句,“媳妇儿,这烛火,当真不是我灭的。”   话语刚落,几道暗箭就是从纸糊窗户外唰唰地射了进来,邦邦邦,沈浩抱着柳小桃往地上一倒,那几道冷箭就是从两人方才站的地方扫过,钉在了前头的柱子上,入木三分,可见力道狠劲。   敌在暗,我在明。   那群暗卫呢?吃饭去了还是集体上茅房了?   隐约间,沈浩耳尖微颤,似乎都听到了拉动弓弦的声音,看来,暗箭不成,人家还准备了箭雨伺候,能这般熟悉自己行踪和位置的人,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躲到屏风后面去。”沈浩把柳小桃往安全的地方推。   “那你呢?”柳小桃拽着沈浩的衣角,自己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帮不上忙的,可是,自己也不甘心让沈浩一个人面对。   “他们伤不到我的,乖,快去。”沈浩催促着,随手操起了洗漱架上的铜盆。   咻的一声,一道利箭穿透了纸糊窗户,又是朝着沈浩射来,沈浩拦着铜盆一挡,砰的一声,那一箭,直接就钉在了铜盆上,只隔咫尺的柳小桃身子一颤,自己第一次这么接近危险和死亡,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走!”沈浩拉着柳小桃躲到屏风后面,这屏风不比侯府的紫檀木屏风,不过是普通材质做成的,定是抵抗不了多久。   沈浩沉眉,一手将柳小桃拉低,一手将铜盆奋力朝着打开的朱漆窗脚一扔,黄澄澄的铜盆似一簇流星,直直地朝着外头飞去,这么大的动静,歇在底下的暗卫一定会发现的。   果不其然,就在箭雨啪嗒嗒地才射了一阵,外头就是响起一行急促的脚步声,紧张而不慌乱,节奏有条不紊,继而,就是传来了几声闷哼。   不一会儿,刀疤汉子就是握着弯刀来报。   “正使,总共五个人,已经全部解决了。”   许久,屋子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刀疤汉子继续扬声禀报了一次,里头才是传来几声呻吟,刀疤汉子眉头一皱,难不成正使受伤了?   “啊……。”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似乎将这深沉而诡异的夜空刺破了一道口子,“血啊,好多血,找大夫,快找大夫来。”   刀疤汉子猛地抬头,他们无所不能的正使,居然,真的负伤了。   “大夫啊!还不快去找大夫!”里头的女人喊得撕心裂肺。   “是,属下马上去找大夫。”   外头又是热闹了一阵,屋子里头却依旧静得只有柳小桃一个人带着哭腔的嘶喊,沈浩倚在柳小桃的腿上,看着柳小桃昂着头喊得嗓子都哑了的样子,实在不忍,才是抬起手臂,捏着柳小桃的下巴一拉,认真道,“媳妇儿,够了,你再演,就太过了。”   柳小桃一哽咽,当真还挤出了几滴眼泪,看着怀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沈浩,静谧的夜里,只有沈浩的眸子还如星般璀璨,“我演得怎么样?没穿帮吧。”   沈浩起身,似笑非笑地扶着柳小桃的双肩道,“我觉得,你应该喊几句什么‘夫君啊,我也随你去了吧’之类的,更加逼真。”   “去你的,”柳小桃粉拳往沈浩满是血迹的衣襟前一打,“你若是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改嫁,哼,清明节也不去看你。”   沈浩故作受伤状,“你轻点,好歹我也是个受伤的人。”   “是啊是啊,受伤到自己咬自己的手,往衣襟上抹血。”   沈浩眉间簇起几丝严肃,将柳小桃拉近了些,护在怀里,“是我没用,差点害你也受了伤,接下来几天,还得让你陪着我一起演戏。”   “你是不是怀疑,暗卫里有内鬼?”不用多说,柳小桃也是猜到几分,沈浩和自己一路乔装打扮,改名换姓而来,如今又歇在这偏僻的客栈里,对方还能如此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甚至,连两人住在哪间房里都知道,这若不是个跟踪高手,就是安了桩子在暗卫里头。   这七十三个暗卫,都是一路跟随沈浩而来的,里头出了奸细,沈浩心里自然是不好过,可是为了安全,为了揪出这里面的渣子,也只能演一回戏了。   对于柳小桃的问题,沈浩只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是将头埋得更深了,早就知道,这了一路注定是不平静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切,回来得这么快。   089高人出现   大半夜的,当那刀疤汉子请来大夫的时候,里头的沈浩看着已经痛昏了过去,看着从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几个手下贴在门边站着,各自看不出息怒和表情。   柳小桃在里头守着沈浩,明月在一旁帮衬,莫白则是握着短剑阴冷冷的守在门口,看着这一脸焦急的刀疤汉子,开口问道,“顾副尉,我很想知道,为何暗卫的行动会这么迟缓,而且,七十三个人,只来了十二个人,其他人呢?”   刀疤汉子连忙低头拱手,自己当然知道这莫白是正使身边的红人,是得罪不得的,“且不知今个弟兄们是怎么了,恐怕是累坏了,个个都是一沾床板就睡着了,这起来的几个,还都是我的贴心亲信,起来时,身子也瘫软得不行,是强行放血才支撑得过来的。”   这顾副尉是个老手,莫白也是江湖经验不浅的人,以往在外头,若是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找不到解药,强行放血也是个解决的法子,尤其是中了迷药之类的,一般江湖人士都会割破中指的静脉,放血解迷药。   看来,这一向只管黑别人的暗卫,还真的遭人黑手了。   这边闹的厉害,这其余中了迷药一直未醒的暗卫才是排成一列过来请罪,每个人手持一条带着细刺的水牛皮做的长鞭,扑通往门外一跪,好一个负荆请罪。   “属下失职,自来领罚。”众人齐声高喊,震天动地,幸好这山间客栈的老板也是自己人,不然,定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房里头,却依旧只有脚步匆匆攒动的声音。   剩下的人各各低头,大家都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自然都清楚今日犯下如此大错,会有怎样的后果,各自垂着头,捏着手里的牛皮鞭,那顾副尉见了,也是连忙跪下,拱手请罪。   莫白冷冷地站在台阶上,一个个地扫视着那些看似忠肝义胆的脸庞。   吱呀一下,门开了,出来的是柳小桃。   柳小桃叉着腰,额头落了不少豆大的汗珠,想来是在里头一番忙碌,袖子一挽,对着这跪着的七十多个人就是吼道,“吵什么吵,不知道小侯爷在里头生死未卜吗?若是因为你们吵到了大夫诊治,我定不会放过你们,哼,就算我不会拿刀弄枪的,可是我的剖鱼刀可是舞得极好的。”   柳小桃越说,众人的脸色就越是难看,一点点地,看着看着就变了,虽然这一个小女子不足为惧,可是人家到底是正使最宠爱的姨娘,是得罪不得的。   “姨娘,小侯爷快不行了,喊您进去呢。”明月适时地出来拉住柳小桃,一脸的焦急,跟着里头的沈浩下一瞬就会断了气似的。   柳小桃砰地把门一关,外头的人皆是咬着牙,难道,这无所不能的正使大人,当真伤得这么严重,那接下来的行动,可该如何是好?   房里,柳小桃背靠着门,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那烛火摇曳下,一个胡须发白的大夫正在小心翼翼地捏着柄小刀,刀锋寒光尽显,在烛火上烧了两烧,微微发红。   “你还烧它干嘛?”沈浩躺在床榻上,微微昂起脖颈问道。   “消毒。”老大夫一本正经地道,略带沉重地转过头道,“待会那些红汁飚出来的时候,别怕,别怕。”   沈浩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抚了抚已经前的那一滩血红,“算了吧,弄得这么严重,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风里来雨里去,什么没见过。”   老大夫擦了擦额角的汗,叹了句,“唉,这么多年没动刀了,也不知道待会切得准不准。”   沈浩噌地一下坐起来,“你可别吓我。”   老大夫轻飘飘地回了句,“若是下刀没下准,你别怪我就好。”   柳小桃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身子一瘫,一副懒散地道,“你们吃个石榴至于这么隆重吗?”   这老大夫和沈浩皆是一怔,继而相视一眼,各自嘿嘿一笑。   “是老头子我矫情了,嘿嘿,侄媳你莫见怪。”   沈浩坏笑着,直接拿过那拳头大的红石榴,两掌一用力,就是从中扳开了,饱满的石榴籽如一颗颗鲜红的红宝石,十分诱人。   沈浩讨好般地把大的那半递到了柳小桃手边,笑道,“吃吧,这可是三叔从关外带回来的。”   柳小桃悻悻地接过,却听到那老大夫不服气了,“你小子倒是知道这是我带来的,怎么,有了媳妇,连三叔都忘了?”   沈浩一偏头,对着这老大夫不加修饰地道,“哪敢忘啊,只是三叔你常年云游在外,今个好不容易把您找来了,你却不愿意出山帮忙,小侄苦闷啊。”沈浩摊摊手,可脸上哪有一点苦闷的样子。   这老大夫冷冷地哼了一声,“那是你爹爹糊涂,他和那开国候斗了那么多年,如今为了那皇帝老儿说合作就合作,他深明大义,他胸怀广阔,老头子我可没那么伟大,喝酒吃肉,云游四海才是正事。”   柳小桃捏了颗石榴丢在嘴里,看着明月则是在一盆热水里倒入几滴鲜红的鸡血,正准备端了出去,没错,外头的人看到的那一盆盆血水,都是这般来的,说起来,这番能演得这么像模像样的,还真离不了这被沈浩叫做三叔的老大夫的功劳。   “三叔,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你如何还不能原谅父亲,你也知道,父亲娶张姨进门,也是替您……。”   “老子哪里要他替我遮羞,婉婉是个采茶女,可那有怎么样,羞?哪里羞了?”老大夫显得有些激动,“若不是他娶了婉婉进门,我现在还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子,我是看在你还有咱们沈家的血脉,你莫逼我,老头子下起手来,可是不讲亲疏远近的。”   老大夫压低了声音,忍着怒气,气得白眉直颤,柳小桃默默地看着这两人悄声吵架的纠结模样,一时间,竟然忘了吐籽。   “还有,你以后莫让那个叫莫白的小子来寻我,别以为我打不过他,就没有被的办法了。”老大夫起身,哐当当地踢到了这脚边的木凳,外头跪着的人听了,还以为是这里头出事了,一个个的,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多说半个字。   看着老大夫欲走的模样,沈浩也是突然起身,厉声道,“宋长歌的气功是你教的?”   这老大夫脚步一顿,回过头道,“那丫头有天分,我喜欢。”说罢,抬腿欲走。   “一年半前,耀州知府徐明康一家三十二口命案;一年前,京城副尉袁啸入狱,九族皆没;八个月前,儋州总兵赵毅家宅失火,连同奴仆一共一百零三人;而就在三个月前,巴陵城城东杜家遭劫,这个强盗真是来得蹊跷,寻常东西只拿了一半,人却全杀光了。而这几桩命案的共同点,就是这几个官员,都曾上书请求皇上彻查宋云天勾结内党,通敌外邦的事,三叔,这就是你觉得有天分的丫头干的好事,这就是你喜欢的丫头?”沈浩话语声音不大,可是说服力足以震慑人心。   可这老大夫却也只是冷哼了一句,眼神一暗,依旧拔腿欲走。   “三叔,”沈浩略微提了些音调,“你总说是父亲害你没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是你可知道,你教宋长歌的一身武艺,又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柳小桃侧在阴影里,此时,只把自己当做一个背影,这些话,这些事,沈浩从未与她提过,可此时,自己已经渐渐可以理出头绪来,自己在侯府也曾听说,这老侯爷曾有两个胞弟,二老爷早逝,三老爷沈北堂二十年前就独自出走,至今都未找到,看着沈浩一开口就是以“三叔”称呼,大抵也可以猜到,眼前这个老大夫,也就是那三老爷沈北堂无疑了。   而看着这一老一小先是调侃闲聊,后又严词相对的样子,里头有亲情,亦有怨念,有相知,亦有互相的提防,所谓人心人情,总是那般复杂。   “狗、屁。”沈北堂咬着牙吐出这两个字,继而,就是决然地转身,大手打开房门,头也不回。   “大夫,”门口的顾副尉第一个迎了上去,跪着拉着沈北堂的裤腿,话还未出口,沈北堂就是气气地回了句。   “救不活了,你们准备棺材吧。”说罢,就是拂袖而去,一丝丝弥留都没有。   顾副尉一怔,脸上那道刀疤都跟着抽了抽,莫白倒是淡定,看着沈北堂离开的背影,攥着拳头,脸上,却是看不出表情和喜怒。   屋子里,沈浩颓然地靠在床头,衣襟上那块血渍早已干涸结块,硬邦邦地黏在里头的袭衣上,柳小桃拧了把温热的湿帕子,给沈浩擦了擦受伤弥留的血迹,低着头,也不说话。   “你没什么想要问的?”沈浩声音里带着低沉,亦是掺杂着一丝疲惫。   柳小桃偏偏头,突然淡淡地回了句,“莫白当真这么厉害,连你三叔都打不过他?”   沈浩嘴角蓦地扬起一丝笑,看着柳小桃故意捡了处无关紧要的地方问,回了一句,“是,论内力,三叔当时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可是莫白专练的是快和准,若是贴身近搏,出其不意,三叔抵挡不赢的,”又是偏头,“然后呢?”   柳小桃呆呆地看了沈浩良久,突然把手里的帕子往床边一扔,凑在沈浩温热的胸膛边,拱了拱,小声问道,“我们会没事的对吧?你也会没事的对吧?”   沈浩伸手抱着怀里的软香温玉,低头吻了吻柳小桃的额头,点头道,“对,我们都会没事的,我也会没事的,我们将来的儿子,也会没事的。”   柳小桃猛地起身,嗔怪道,“什么儿子儿子的,还没有呢。”   沈浩一笑,欺身又是压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笑,末了才是在柳小桃的脖颈上轻轻一吻,带着魅惑的嗓音道,“早晚会有的。”   090设下圈套   柳小桃趴在沈浩胸前趴了好一会,听着这外头请罪的声音渐渐也歇了下去,才是想起什么来似的,昂头问道,“那三叔,不回来了?”   沈浩抚着柳小桃背上光滑的绸缎,“会回来的,只是,不会和我们同行,三叔脾气大,且就由着他吧。”   看着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天也快亮了,柳小桃沾了几滴清水,揉了揉眼睛,使得眼角泛着红圈,才是出门吩咐了些琐事。   外头的将士看着柳小桃那红着眼眶的模样,各自也都是战兢而立,不敢多言,皆是各自散了去。   再启程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沈浩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地送上了马车。柳小桃紧随其后,莫白护着车厢一侧,眼里尽是谨慎。   沈浩一挨着马车上的引枕,身子就是一弹,突然起身,用大手捂着柳小桃的口鼻,贴近了,眼里暗示不要轻易说话。   “取一枝簪子给我。”沈浩蹙眉,伸手。   柳小桃连忙取下发髻上一枝素银簪子,递到沈浩手上,马车徐徐移动,有些颠簸,柳小桃靠在车厢壁上,不解其意。   沈浩捏着簪子,用尖尖的簪尖挑开了引枕的线头,里头是上好的蚕丝,白如雪似的蓬松。   沈浩伸手一探,就是在这堆蚕丝里摸索起来,不多时,就是摸到一小包硬物,掏出一开,是个锦绣包裹包起的东西。   “这是什么?好香啊。”柳小桃凑上来问道。   “嘘,”沈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离得太近。”   打开外头包裹的锦绸一看,里头,是一块拇指大的深褐色硬物,方才柳小桃闻到的香气,就是从这红木色的硬物上散发而出的。   沈浩掩着鼻子,捏着这物什看了许久,才是断定道,“是麝香,而且,是最纯正的麝香。”   麝香柳小桃是认得的,药铺子里头有卖,不过,孕妇不能轻易接触,否则,会对胎儿不利,天啊,该不会。   柳小桃突然捂上自己的肚子,紧张地说道,“该不会是我有了吧。”   沈浩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小脸记得皱成一团的柳小桃,把手里的麝香缠好手下,“小桃,你想多了。”   “那……。”柳小桃嘟囔着嘴,有些不甘心。   “这可是最纯正的麝香,除了香味浓厚,对孕妇有催产之效外,还有一个功用。”   “什么?”   沈浩边说,边将这裹好的麝香收在一个白净的瓷瓶里,“若是孩童闻了,智力会停滞不前,就算是大人,闻久了,也会变得痴痴傻傻。”   柳小桃听了,心头就似浇了一盆冰水下来,哇凉哇凉的,这马车厢本就封闭,如今为了沈浩的“伤势”还特意加厚了一层软褥子,更加闷闭了,加上这马车里本就挂着两结香囊,熏香撩人,又将这麝香的香气遮掩了过去,若不是沈浩一进来就发现这麝香,不消一日下来,人都闻得不清醒了。   “是谁放的?”柳小桃看着被沈浩放在瓷瓶里密封起来的麝香,“还是那暗卫里的暗桩吗?”   沈浩搂过柳小桃,看着柳小桃一副认真模样,又是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柳小桃的唇角,“我看,暗桩未必是在暗卫里,毕竟,这些贴身的暗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若是他们都出了问题,我看我这个正使也没必要做下去了,况且,莫白已经来报,昨夜,他在外头盯了一夜,七十三个人中,没有一人神色有变。”   “那能是谁?”柳小桃想不懂了,一行就这么几十个人,除了那堆汉子,还会有人这般居心叵测,三番五次地对沈浩下手,看着沈浩一副莫可名状却有意味深长的样子,突然一怔,想通了。   “我知道了。”柳小桃指尖攥了个紧,这里的人,从开道的顾副尉,到服侍自己的明月,都是自己人没错,可是,这前行前,因为明月被自己遣送回去,沈浩是临时请了个小丫鬟来服侍自己,那个十三岁的清秀丫鬟,貌似,还是叫莺儿,自明月回来后,自己到还真没注意过她。   两人皆是思索,外头却是传来明月略带警惕地一声,“行了,东西放下吧,待主子醒了,我自然会拿到马车上去的。”   “主子还昏迷着吗?”一声脆生生的女声带着些许的稚嫩,听着天真纯善,让人起不了丝毫的怀疑。   这是莺儿的声音,柳小桃认得。   一旁的莫白冷冷地喝了一句,“主子的事,是你该多问的吗?”   “是,奴婢告退。”莺儿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让人怜惜的委屈,可在柳小桃听来,却是扎着耳廓硬生生的痛。   “是她码?”柳小桃很是疑惑,“可是她才十三岁,那么小的年纪,会不会,还有帮凶?”   沈浩倚着引枕,听得外头莫白低声禀报了莺儿送东西来的事,听罢,才是拉过柳小桃道,“不一定,耍手段,不在乎年纪,当暗桩,不在乎大小。”   由秦岭出发,京城也不过是两三日的日程,只是介于沈浩如今“伤势”严重,马车走得极慢,免得太过颠簸,给沈浩造成第二次伤害。   “正使,前头有处小镇,我们歇歇吧。”顾副尉勒马打转过来询问沈浩的意见。   良久,马车厢里头却是没有声音。   “小侯爷如今不舒服,就不下去了,让弟兄们去领些茶水钱,好好歇歇吧。”里头,柳小桃扯着嗓子,声音听起来也是虚弱无比。   顾副尉本欲打马而回,却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乌龙,他这个副尉难辞其咎,下马,拱手问了一句,“夫人和主子可还好?”   “都好,”柳小桃声音惫懒异常,似乎提不起一丝丝的力气,“恐怕,就是有些春困,待会下来休息休息就好,小侯爷如今已经昏睡过去了,你待会,只管领几个得力的手下守在马车周围,一定要确保小侯爷的周全。”   “是。”顾副尉连忙领命,自己昨个可是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厉害,一个嗓子,喊起来能把屋顶掀了去。   晌午,太阳有些照在这樟树林里泛起丝丝的甜味,让人愈发嗜睡。   柳小桃倚在一个竹椅上,歇在一个四人合抱的大樟树下乘凉,眯着眼,有些疲惫。   “等等,你去哪?”柳小桃闭着眼,手却精练地一指,朝着右斜方的方向一指。   被指着的莺儿手里只是一颤,连忙跪下,“夫人,奴婢只是想给主子送些水去。”   “不用了,”柳小桃这才是慢慢睁开眼睛,悠悠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扎着丫鬟髻的小丫头,青涩的面庞还未张开,粗布底鞋上的罗袜上沾满了泥水,瑟瑟地缩着脖子,好生可怜模样,“小侯爷睡着呢,就别去打扰了,来,过来,给我捏捏肩。”   别说,这丫头看着年纪不大,可是力道却掌握得极好,一下一下地,拿捏着准头和力道,捏起肩来,让人舒服至极,柳小桃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却又是要睡了去一般。   空气里蜜糖般的滋味似酒,闻多了,都似要醉了去。   众人歇息的地方是处偏僻的水塘旁,凉风习习,又最是宜人。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马车那边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这倚着休息的暗卫一下子都是清醒过来,各个都是面面相觑,怎么可能,七十三个人,居然一个一个的又都睡着了。   来不及多想,只消提着外刀,一簇簇黑影都是朝着马车方向跑去。   “妙,真是妙,沈某能够引来唐门后人三番五次地毒杀下药,看来,这宋家还真是看得起在下。”马车下,冬青丛旁,沈浩悠然地摇着纸扇,捂着口鼻,看着马车帘子半掀下,被莫白紧紧箍在手里的莺儿,啧啧舌,又是感叹道,“看来,这唐门最近研究毒物不是很上心,这研究保容术却是下了不少本钱啊。”   “啊呸。”莺儿好生烈气,啐了口痰,一脸坚毅,哪里还有刚才那唯唯诺诺的模样。   柳小桃此时也不知从何处窜到了沈浩伸手,斜睨着这莺儿,接上一句,“估计是个生手,手段如此稚嫩。”   顾副尉虽然略有些惊讶沈浩居然一丝伤都没有,毕竟,自己早上才接到莫白的密令,说中午有行动,让自己提高警惕,可在这醉人的香风下,却还是睡昏了过去,对,那香风,此时开阔无花无蜜,哪里会来的香风,想来,也定是眼前这个小蹄子做了手脚,对,还有昨日,一行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妈蛋的,自己居然会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来人,把她捆了。”顾副尉连忙带着手下收拾着人小鬼大的家伙。   “还真没想到,这莺儿小小年纪,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柳小桃跟着感叹了一句。   “小小年纪?”沈浩侧目,朗声笑道,“小桃,她可不小,至少,你可还得喊她做句‘姐姐’。”   “怎么可能?”柳小桃瞪目道,“我过了七夕就满十七了。”   “哼,”沈浩冷冷地盯着被五花大绑的莺儿,忽而开口道,“可是我听说,唐家五小姐,今年,已经年满二十三了,对吧。”   091风流老板娘   “二十三?”柳小桃头一歪,上下打量了这莺儿许久,明明是小胳膊小腿,一副豆蔻年华。   沈浩环绕着莺儿转了一圈,确定后,嗤地一笑,“早就听说唐门的保容术可以延缓松弛,更有妙手回春之效,就算是年过花甲,只要坚持日日服用,面容身体也会重回生机,看唐家五小姐的样子,该是从十五六岁就开始服用了吧。”   莺儿死死地瞪着沈浩瞪了好一会,突然偏头,咬着牙,一言不发。   沈浩知道自己说对了,愈发肯定地道,“不过,有一事沈某想要请教一下唐家五小姐。”莺儿扭头,一直不说话,却打断不了沈浩的长篇大论,“是药三分毒,且不知,如今唐家五小姐中了几分?”   莺儿听了,忽而神色一亮,看着嘴角微微一动,似要做什么暗动作,幸而莫白眼尖,一下就是抓住了这莺儿的下颌,一捏,从牙关里挑出一个红色药囊。   “是鸩毒。”莫白详视了一眼道。   “唐门忠烈,”沈浩讽刺道,“唐家五小姐倒真是没有辱了唐家名声,可惜,这一次,唐门跟错人了。”   莺儿刺杀无望,自尽无法,被逼入绝境之地,总算是开了口,狠狠地道“呸,如今宋云天宋大人独掌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敢动我,就不怕宋家将你赶尽杀绝?”   “错错错,”沈浩纠正道,“第一,就算你没动我,宋云天也是要将我赶尽杀绝的,第二,你以为,宋云天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没落的唐门有所行动?还是为了你一个唐家庶出小姐大动干戈?像宋云天那种连自己亲生儿子都可以出卖的人,你还妄想他与你们唐家留轻易,唐家五小姐,我不得不说,你这单纯的性子,倒还真是配得上你这十三岁的模样。”   明明是讽刺,从沈浩嘴里说出来却似谈论诗词歌赋般那样高雅,柳小桃凑在一旁细细看来,沈浩那般冷静,那般淡定,莫名地,又是给了自己不少信心。   这个男人,他总是可以那么淡然自若地掌控全局,你永远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力量,有多密的心思,恐怕,也只有在和自己独处的时候,他才会摆出那一副傻愣愣,不知足的傻样,这般想来,柳小桃竟然从当中领会到了一丝独特的幸福。   “押下去吧,”沈浩动了动一直躺着都有些发酸的胳膊,“这唐家小姐,我们留着,还有大用处呢。”   “你……我不会让你……唔……唔。”莺儿还要再狂妄几句,就是被顾副尉堵上了一块汗巾,不让一点不好听的入了主子的耳。   沈浩舒了口气,掸了掸这一身冰丝蓝的长袍,一转身,就看到柳小桃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迎上前去,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又是拦腰一搂。   “笑什么?”   柳小桃这回倒是没推搡沈浩,反而近身贴在沈浩胸膛前,嘀咕道,“我才发现,原来我家夫君这么厉害。”   这话说的半分调笑,半分真挚,可是沈浩貌似很吃这一套,手上暗中用力,恰似要把柳小桃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贴在柳小桃的耳际,“我厉不厉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恩?”最后一个“恩”,语气上扬,带着无限的魅惑。   “那当然,”柳小桃闪着纯洁的大眼睛,认真地说道,“就自从上次你帮我家还了欠蒋二愣的银子,还给了笔蒋二愣遣散费,我就知道,你是个顶顶有钱的主。”   沈浩嘴角轻扬,继续开导,“就只是因为有钱?”他知道柳小桃是个小财迷,可是,他也知道,柳小桃是个顶机灵的主,自己的深意,难道她还不知晓?   “恩,”柳小桃托腮思考,看着其他人早已走远,准备了一辆新的马车,各自忙碌,抚掌道,“恩,还是个顶顶有力气的主。”   沈浩眉开眼笑,喜成了一朵生煎包似的,“你总算明白了。”   “恩,要不,你今晚,就利用一下你的力气吧,刚好,我最近欠缺得很呢。”柳小桃唉声叹气,这一声声娇嗔在沈浩眼里,就是一张张通关文牒,连忙点头,脸上喜出了一片绯红。   “你答应了?”柳小桃再次确认了一次,刚才还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沈浩近个都已经这般疲惫了,自己还要他耗力气,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当然答应。”沈浩的大手已经是忍不住抚上了柳小桃的小腹,自己是多么地希望在那里头可以孕育一个小生命啊,为此,真是精尽人亡也在所不惜,如今柳小桃主动邀请,自己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行啊,那咱们晚上关了门就那什么,现在人多。”柳小桃扯了扯沈浩的衣袖,眼里饱含了柔情,哪个男人把持得住。   换了辆崭新的马车,一行人重新上路,把那唐家五小姐则是塞回了那辆放着麝香的旧马车里,也没让那价值不菲的纯正麝香白费,也免除了这唐家五小姐一路上会惹事,只管让她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日中的时候,寻了间客栈,双层的小楼,临着一处鱼塘,偶尔有些鱼腥味飘来,不过除此之外,这客栈里头的装潢菜色都勉强得过,此刻正是吃饭的时候,来往的客人多半也都在这歇脚,点上几笼特色汤包,再要上一大碗白米粥,吃饱就走。   老板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四月的天,就是穿得风情万种,脂粉涂面,香粉抹脖,柳小桃一行人才落座,就是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脂粉味。   看着那老板娘扭着腰肢,身姿毕现,而一旁的男客又都是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看的样子,柳小桃下意识地就去拉了拉沈浩的衣角。   “干什么?”沈浩依旧沉浸在晚上即将发生的美事中不能自拔,一路上,都是面如春风,带着浅浅的笑意.   “待会那老板娘来了,你不准和她说话,也不准答她的话,还有,连看都不能看,听到了没哟?”柳小桃撅着嘴,叉着腰,就连一旁服侍的明月见了,也是忍不住捂嘴偷笑。   “好,我都应你。”   一行暗卫都在外头用餐,自然是没有可以目睹这客栈风流老板娘的福利,眼下这桌上就只有沈浩、柳小桃和明月莫白四人。   莫白除了在沈浩面前偶尔真情流露,大半时候都是一副死鱼眼的冰冷模样,加上身份又不高,这老板娘眼睛一转,自然懂得其中的门道。   “诶哟,这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老板娘扭着水蛇腰,胸前的丰盈随着步伐一抖两抖的。   柳小桃一顿筷笼,“吃完就走,绝不多留。”   老板娘媚然一笑,“那想吃些什么?   “一盘酱肘子不要葱花,一盘牛肉切薄点,多放香菜不放辣,再上一盘炒时蔬,一碟油泼松花蛋,记得,这松花蛋要加辣子。”柳小桃一口气极快地说完,连气都不带喘的,末了,又是将胳膊往桌上一撑,盯着这老板娘问道,“我说得可清楚?”   这老板娘面不变色,依旧是笑盈盈的,似一朵娇艳的牡丹,根本不惧柳小桃那狂风话语的摧残,麻利地重复了一遍柳小桃报的菜名,一字不差。   柳小桃眉尖挑了挑,只是挥了挥手,“行了,我们点完了上菜吧。”   “不好意思,本店今个,没有肘子。”老板娘撑着桌面,胸间的两团挤做一起,一道深深的鸿沟清晰无比。   “你……。”柳小桃小脸涨红,合着自己反是被这老板娘给整了。   “罢了,”沈浩突然拦住柳小桃,一转头,盯着老板娘麻利地报着菜名,“第一道,雪月羊肉,第二道,糖醋藕荷,第三道来盘珍珠木耳,再上一壶百花酿,半温的。”   老板娘眼里略略闪过些什么,继而有面不改色地回道,“百花酿没有了,梨花酒可好?”   沈浩点头道,“那就来壶烧刀子,越烈越好。”   柳小桃听闻,在桌子底下拉了沈浩一把,低声道,“你手上还有伤,不能喝酒。”   沈浩只是笑,摆摆手,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是挑眉看着那风流老板娘。   柳小桃看着一你答我一往的互相报着菜名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是一句话都插不上,不禁赌气地在桌子底下又是狠狠地掐了沈浩一把,可这沈浩居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啊,当真是有美色可餐,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这底下人多口杂,还请公子上二楼雅座。”老板娘极为大方地挥挥手,招呼了一个小二来,“去吧我那间朝东的房给收拾了,招呼这位公子上去。”   哟,这还是开了小灶呢。   沈浩坦然上前,伸手却拉不动柳小桃。   “人家喊你上去呢,可没喊我。”柳小桃悻悻地回了句。   沈浩只笑,笑这丫头没有那番霸气还学人家吃醋,可是偏偏,看到这小鬼为自己吃醋的模样,心里又是无比地畅快。   “走了。”沈浩单单只说了这两个字,没有严词,没有利诱,只是轻轻淡淡的两个字,柳小桃的脚却就被沈浩蛊惑了一般,乖乖地,就是跟了上去。   上头的雅间很是隐蔽,一打开窗,正对着的是一处樟树林,没了方才鱼塘的腥味,反倒是多了几分树林里吹来的青草香。   “这间雅间当真不错。”纵然心里头吃味,柳小桃还是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再一回头,却发现跟着自己后面进来的老板娘扑通抱拳一跪,对着沈浩先是磕了三个响头,才是咬牙道,“属下叶三娘,见过正使大人。”   沈浩扬身一笑,却无这叶三娘脸上那般不自在,坦然回了句,“三年不见,三娘的记性还不错,那些暗号,都还对得上。”   092吃醋又怎样   叶三娘听了,也不言语,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柳小桃在果盘里挑了根卖相最好的香蕉,坐在圆木凳子上,看戏似地看着这两人。   本以为这两人之间定要好好说道些什么,谁知,沈浩却是一偏头,就着自己旁边坐下,看也不看这跪着的叶三娘,和自己解释起来,“这是叶家娘子,她夫君排行第三,人都称她叶三娘。”   说道“夫君”二字,柳小桃明显可以感觉得道,这叶三娘身子都僵了,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沈浩却把身子往柳小桃身边一凑,继续说道,“三年前,她和她夫君一同执行任务,结果,她夫君出了事,死了,由此,她也再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柳小桃一惊,一是没想到这叶三娘还是个江湖中人,而是没想到沈浩居然这般直白地在人家面前说这些。   “正使,是三娘对不起您。”叶三娘咬着牙,嘴角似都要咬出血丝来一般。   “你知道我这个人,素来是公私分明的,你和你家夫君情谊笃深,我敬佩,可是,御察司的东西,是公物,你可知道,随意转交给不该给的人的后果?”沈浩的声音犹如洪钟,带着不可逾越的巍峨。   叶三娘身子似乎已经支持不住自己颤抖的心房,“是属下的错。”   “可结果呢?”沈浩似乎刻意拉长了音调,“宋家可给了你他们许诺过的好处?他们可是当真拿了镇家之宝天山雪莲来救你丈夫的命?”   “是属下的错。”叶三娘已经词穷了,唯有不停地磕头谢罪,似乎,才能稍微弥补一丝丝自己所犯下的那滔天大罪。“属下任凭正使处置,全听正使吩咐。”   “哦?”沈浩促狭地一笑,“你当真,全听我的吩咐?”   叶三娘还能如何,唯有不断地点头。   “行,这几日一行人也是累坏了,今个,我就算是把你这客栈包下,你再寻两间上房,收拾好了,我们且住下,其余的,日后再说。”沈浩坦然,叶三娘却一副错愕的表情。   这算是惩罚吗?只是让自己关门一天不做生意而已?还是,会另有图谋?   “怎么?”沈浩挑眉反问道。   “没有,”叶三娘连忙拱手道,余光瞟着已经吃到第三根香蕉的柳小桃,“只是正使和夫人要分开吗住吗?”自己刚才,可是听得清楚,这沈浩,是要了两间上房。   “不是,”沈浩捏了捏手边柳小桃愈发白嫩的小手,脑海里还依旧记着柳小桃早些说的话,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己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且就留着那一间空房吧,自然会有人来住。”   这句话,就连柳小桃都没有听明白,也更不懂,这沈浩刻意在此逗留的意思,要知道,沈浩此番入京,行程本就紧凑,加上之前被莺儿的事干扰了,如今更应该是马不停蹄地赶入京城才对。   遣散了其他客人,这客栈独独留下了沈浩自己人,一行暗卫在大堂喝酒吃肉,叶三娘不敢怠慢,一坛坛好酒接二连三地送上。   “掌柜的,这可是十八年的女儿红,也……也上呢?”小二捧着个刚从梨树下挖出来的大酒罐,像嫁女儿一样地舍不得。   叶三娘摇了摇殷虹的唇角,一挥帕子,“上!”   柳小桃附在二楼的朱漆梨木栏杆上,捏着半块绿豆糕,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独特场景。   暗卫不愧是暗卫,就连大吃大喝都弄得这么有纪律,满堂七十三个人,只见得这伸手夹菜咽饭,却连一点酒杯碰撞的声音都没有,当真是厉害极了。   柳小桃嚼下最后一口绿豆糕,悠闲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逗了逗沈浩的下巴,说道,“你平时是怎么管教他们的?昂?居然管教得怎么好。”   沈浩夺下柳小桃的手握在掌心,嬉笑道,“怎么?佩服我了?”   “没怎么,”柳小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抖了抖衣袖,“就是想学两招来,也管教管教你。”说完,便也是头都不回地摇着身子进了屋,昨个演了一夜的戏,这胳膊,这腿,还真是有些累了。   方进了屋,却看到沈浩也跟着似牛皮糖一般地跟了过来,外头正是夕阳西下,屋子里还未点灯,显得有些光影交错,桌上只有一只土定瓶,里头供着几枝紫色的鸢尾花,衬着半是阴暗半是橘黄的余晖,乍一看,倒是颇有情趣。   柳小桃才俯下身子准备倒茶,沈浩那不老实的大爪子就是窜了上来,从自己的背脊直抚上了头发尖,耳边涌起一丝丝的温热,是沈浩贴在耳际的话语,“小桃,你今天真香。”   柳小桃倒了半盏茶水,啜饮了一口,“出了一身汗,还香呢。”   “媳妇儿,”沈浩换了个称谓,自己知道,这民间夫妻之间的称谓都是这样,所以,为了这不适应大户人家俗礼的柳小桃,自己也时常是这般称呼她,“你今早答应我的事呢?”   “今早?”柳小桃挠了挠脑门,“哦,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说罢,嬉笑道,“不错啊,很有觉悟嘛。”   沈浩早已经是心痒难耐,听闻此处,更是打了个激灵,抱起柳小桃就是直接往床榻上走去,嫣红的帐子上还绣着两朵并蒂莲花,添了不少意境。   柳小桃仰面躺在床上,任由着沈浩凑在自己耳畔一声声亲昵而醉人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估摸着是听够了翻身一趴,背朝上。   不会吧,媳妇儿今天居然这么劲爆,沈浩不觉地就是咽下一口唾液,这是要来新招式了?   “媳妇儿,我……我开始了?”   柳小桃只是眯着眼睛,对着沈浩道,“开始吧开始吧,乖啊,好些捏,先捏肩,再捶捶背,最后还有力气的话,再敲敲腿也是可以的。”   “什么?”   “捏肩捶腿啊?”柳小桃半撑起身子,看着衣衫已经大开来的沈浩,瞪道,“怎么,你不会?你早上不还是说,自己挺有力气的吗?”   沈浩一愣。   “白日人多,你可是人家心里头的正使大人,总不能让人知道你妻管严吧,这时候没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柳小桃说得一板一眼,尤其是强调了“妻管严”三个字,掷地有声,敲得沈浩的小心脏一颤一颤的。   沈浩在心里哀怨地呼喊,本公子衣衫都解开了,你居然和我说这个。   “媳……媳妇儿。”沈浩拉了拉柳小桃的衣角,这是平日里柳小桃做错了事才有的动作,可此时,沈浩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少废话,捏肩。”柳小桃好生霸气地一喊,自己可还没算今天沈浩和那风流老板娘眉来眼去的账呢。   “那……那捏完肩呢?”沈浩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小声问道。   “刚没听我说吗?”柳小桃斜了沈浩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先捏肩,捏完了就捶背,捶完了就敲腿,若是敲完了腿的话……嘿嘿,那就在把之前的再重复一次。”   柳小桃咯咯地笑得欢腾,沈浩的脸色却是僵了七八分。   “怎么?”柳小桃愈发挑衅地说道,“你有力气和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的,就没力气给我捏肩捶腿了?”   沈浩好生委屈,“我不过,是看了叶三娘几眼,用菜名和叶三娘对了下暗号。”   “对暗号用的是嘴,不是眼睛,”柳小桃较了真,“你用得着盯着人家不放?”   沈浩痴痴一笑,胳膊又是攀上了柳小桃的背脊,一下一下顺着这小鬼的脾气,“媳妇儿是吃醋了?”   这家伙,还得瑟起来了,柳小桃斜了沈浩一眼,没好气地抛了句,“是啊是啊,我就是醋罐子,你想怎样?”   沈浩腆着脸往柳小桃这边凑了凑,嬉笑道,“那我就更喜欢了。”   “啊呸,”柳小桃摆出一副凶相,“喜欢还敢看别的女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生可忍,熟不可忍。”   沈浩继续笑,“媳妇儿,你我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啊。”   柳小桃一拍床头的案几,瞪眉道,“是啊,所以就更不可忍了啊。”   沈浩挠挠头,这小鬼的逻辑果真不是自己可以理解的,才凑上前想要求媳妇儿大人通融通融,却被柳小桃一句“少废话,捏肩。”给生生地挡了回去。   这时,隔壁间却是传来砰砰两声重响,似有什么重物落地,还伴随着些杂乱的声音,貌似有人在打斗。   “怎么回事?”柳小桃撩起外衣准备起身,却是被沈浩一只大手拦下。   “没事没事,”沈浩安慰道,“莫白能搞定。”   “莫白?”柳小桃挑眉道。   话语来落,果然就听到这隔壁咿咿呀呀地响起一句,“小兔崽子,你就给我使诈,每次都用猴子偷桃这一招,猥琐,下贱,敢不敢换点新的?”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有几分熟悉。   扑通扑通,隔壁打斗声渐渐歇了下来,柳小桃看着沈浩一副坦然无事的样子,突然反应过来,那来人,可不是之前见过的沈家三老太爷,沈浩的三叔,沈北堂吗?   093秘密名单   待到这隔壁的打斗声彻底地歇了下来,沈浩才是悠悠然地对着柳小桃道,“我去看看。”   “诶,等等,”柳小桃攀上沈浩的胳膊,眼里闪过坚定,“我和你一起去。”   看吧,这小鬼到了关键时候,还是会担心自己的。   楼上的打斗已经是惊起了不少暗卫,顾副尉早就是领着十几个亲信赶来,自上回那件事后,顾副尉就连睡觉都只敢闭着一只眼睛,生怕出了其他的幺蛾子。   “正使。”顾副尉撑着黝黑饱满的黑眼圈拱手在楼下听命。   “没事,你们先下去吧。”沈浩挥挥手,动作行云流水,不失儒雅,十分淡定。   转身,推门入房。   头发花白的沈北堂一副赌气样,岔开两腿盘坐在木几上,眼看着沈浩进来了,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冷调,一偏头,看都不看沈浩一眼。   莫白缀着手在一旁,面无表情。   “三叔,您来了。”沈浩对着沈北堂作揖,柳小桃也连忙跟上,福身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   沈北堂一扭脖子,压根不看沈浩这边。   “三叔,谢谢了。”沈浩笑着把手一摊,柳小桃这下可不知该如何是好,伫着身子,侧在一旁看着。   沈北堂斜着眼睛瞅了瞅沈浩,再次扭脖子,连个余光都没留下,半晌,才是吐出一句,“不给。”   “三叔,多谢了。”沈浩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两手直直地朝前举着,一副你不把东西给我,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沈北堂不是个狠心的人,尤其惜才,而普天之下,自己看得上眼的小辈独独有三人,一是那宋家闺女宋长歌,可惜心肠歹毒了点,二是这频频和自己交手的莫白,这小子功夫挺奇怪的,从来不按套路出牌,这才总是让自己吃瘪,三,便是自己这侄子沈浩,气息浑厚,身手也不错,再加上,这可是自己的嫡亲侄子,纵然自己和他爹关系再不好,可这晚辈还是要疼的。   沈浩估摸着也就是摸透了这一点,所以其他缀余的话也不必多说,开口就要东西,直切主题。   “给你给你,老头子我拿着也没用,不能吃不能玩的。”   沈浩手里紧接着就是被塞进一个圆柱型的冰凉物体,是一截笔杆子,食指般大小,细细长长的,看似一个完整而普通的笔杆子,可是……   沈浩细细在这笔杆上摩挲起来,忽而寻到一处几不可察的细小裂纹,对着这开口一拧,笔杆便变为了两截,里头,合着笔杆的长度,还塞了一张泛黄的宣州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沈浩只打开瞄了那么一眼,就是麻利地收拾了回去,对着沈北堂一笑,只说,“三叔辛苦了。”   沈北堂继续吐出个“呸”字,再无其他表示。   柳小桃凑在沈浩肩头,指着那笔杆子问了句,“这是什么?”   沈浩也不瞒柳小桃,直接就答道,“名单。”   “什么名单?”   “宋家一党暗桩明桩所有人的名单。”   想到之前沈浩曾近说过,叶三娘把不该交给宋家的东西交给了宋家,莫不是这细细长长的一根笔杆子里头的东西?可是,既然是叶三娘已经交予了宋家,这名单,又怎么会在沈浩手里,不,准确地说,是在沈北堂手里。   “我从那老板娘的书房里头摸出来的,差点就被发现了,”沈北堂总算是开了口,啐了口黄痰继续道,“也不知那老板娘怎么那般厉害,从窗口到案台,不过几步路,就有七道大机关,十八道小机关,我说浩子,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老子要来偷她的东西?”   浩子这个亲昵的称呼,这沈北堂已经好几年没机会叫了,如今唤来,倒还是那般顺口,没有一点违拗。   “这倒不是,”沈浩笑道,“叶三娘就是这样,她素来是机关高手,最擅长借助那些不起眼的东西布置陷阱,或者收藏秘密,别说是七道大机关,十八道小机关,她那房里,没个几个百道机关的,可都当不上她神算娘子的称号,能不被叶三娘发觉,而成功偷出这名单,天下间,只怕也只有三叔你一人了。”   这句恭维的话说得坦诚而又合沈北堂的心意,沈北堂身子一扬,接下一句,“那是,老头子我这几十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   柳小桃听得一愣一愣的,又不甘心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小手猛地拉着沈浩的衣角一拽,嘟嘴道,“你们都在说什么呢?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柳小桃说完,沈北堂倒是乐了,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只管笑。   “这是三年前叶三娘和她夫君出生入死得来的东西。”沈浩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温和地一笑,有了这个,自己又多了几分把握,只是没想到,这东西比自己想象中得来得更加容易些,这也多是亏了自己这高手三叔的出现。   “不是给了宋家了吗?”柳小桃不解。   “以叶三娘的脾气,我估计,她还给宋家的那份,”沈浩说到此处,突然会心地一笑,“估计,是份假的,不然,宋家也不会追杀她这么多年,而且若是给的真的,我这番前来,以叶三娘的刚烈性子,只会有两个选择。”   “哪两个?”   沈浩收起了笑容,眼神冷了冷,“杀了我,或者杀了她自己。”   “那现在呢?她要是知道你拿回了名单的话?”柳小桃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觉得有些不安稳。   “呵,小桃,”沈浩亲昵地搂过柳小桃,一声声唤着,“纵然我再厉害,这里是叶三娘的地盘,说难听点,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觉得,若是没有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叔能这么容易拿到吗?”   这话沈北堂可不爱听,接着就嚷道,“我哪里要那小娘子让我,老子轻功天下第一,拿个东西,随随便便。”   柳小桃和沈浩心有灵犀一般地只对着这老顽固嘿嘿傻笑,转过头,依旧自个聊自个的。   “那这间上房呢?你为何要点两间上房?”   “诺,”沈浩对着沈北堂努努嘴,“还不是给咱三叔留的。”   哼,咱三叔?沈北堂脖子第三次扭过去,自己可还是没有认定这个侄媳,这浩子,喊得倒是顺理成章。   “哦哦,”柳小桃连忙点头,自己不是傻子,看得出这个三叔对自己尚有戒备,不会还是再气自己上回说两人切石榴的事吧,可那时候,自己哪里知道他是沈浩的三叔呢,“三叔是长辈,确实该先备好间上房。”   “我不是这个目的,”沈浩一开口,就是毫无顾忌地同时驳了两人的面子,幽幽地吐出一句,“这间上房,是我让莫白先埋伏着,夜里点灯扮作我,引三叔上钩的。”   噗的一下,沈北堂的下巴都似要跌到地上一般,一记拳头打上沈浩的胸膛,这小子,最近这几年倒是练得不错,胸膛硬邦邦的,颇有男子汉的气概,可纵然是这样,自己也不能轻饶了他,哄骗长辈,这还有没有了孝序了。   哦,柳小桃这才是恍然大悟,原来,沈浩在隔壁房里一直未点灯,是这个原因。   “那现在呢,我们准备怎么办?”柳小桃琢磨着,如今宋家的罪证有了,宋家一党的名单也有了,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浩捏了捏手里的笔杆子,嘴角扯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进京!立刻进京!”   柳小桃扶额,自己这一路,合着不是在进京的路上?   沈浩似乎是看透了柳小桃的心思,捏了捏柳小桃的小脸蛋,“这一路,让你累坏了吧。”   柳小桃本想腹诽几句,可是架不住沈浩这般一挑逗,咯咯地还是笑出了声。   这时,外头却是响起一声高亢的女声,“只怕,正使大人是走不了了。”   柳小桃对着这冰裂纹的窗棂格一瞅,楼下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叶三娘。   柳小桃眉头一攒,这老板娘,现在沈浩还说她不会将真的名单交给宋家,自己还以为她是个好角色,如今,倒是做出了一个黄雀在后的架势,真真是人心隔肚皮。   楼下,叶三娘已经带了几个粗壮的活计扛着半月弯刀候着,一副土匪模样,叶三娘盘腿屈膝坐在一张四方桌上,裙摆撩到脚踝处,又是妖娆,又是霸气。   沈浩负手站在二楼走廊,眯着眼,这叶三娘此举是出乎自己意料的,自己查过,这叶三娘性子忠义,直爽,若不其然,也不会捏造了一份假名单给宋家,本以为这叶三娘的心还是向着御察使的,可如此看来……   “正使,莫怪三娘无情了,只是,我之前错判了形势,结果,害得我家夫君死了,如今,三娘不能再让您冒险了。”   原来,是为了这般……   柳小桃拽紧了沈浩的胳膊,眼睛瞅了瞅这眉宇间尽是深情的叶三娘,又看了看有些许感动的沈浩,丫的,那沈浩和自己夫君比,这是什么意思嘛。   “你怎知道,我就一定会输呢?”沈浩昂了昂头,脖子高高扬起,充满了自信。   094进京前夕   自己如何知道沈浩为什么会输?叶三娘捏紧了拳头,话却说不出口,是说如今镇远候侯府被抄,老侯爷入狱,老夫人如今被软禁在佛堂,而这宋家还在暗中派人搜索沈浩的下落?还是说,如今朝堂多为宋家把握,能够说得上话的老臣被贬的贬,被孤立的孤立,所谓忠臣,此时,都成了闷臣,一个个的,敢怒不敢言。   “三娘不能让正使犯险了。”   “好啊,”沈浩掂过一张素白的娟帕擦了擦骨节分明的手指,“三娘你和我一起去,不久可以而来。”   “我……。”叶三娘一下哽住,半晌吐不出一句全话,身旁的活计握着大砍刀,愣愣地站着。   沈浩开始夸赞起来,“三娘机关设计,玲珑心思这天下间,除了北狄的国师尚可比较一二,只怕再无人敢与三娘并提,三娘,你也且让小辈们看看,你那神算娘子的名号,还没有蒙尘,还是叫得响的。”   叶三娘有些犹豫,看向沈浩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自己当年,就是因为宋家的事才归隐,三年前那一博,让自己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自己的夫君和腹中的孩子,如今,自己要再踏入这一滩浑水吗?   “诶,夫君,我看你还是别劝了,我看,这叶三娘这三年是在这小客栈里养安分了,本事都磨没了,老虎都没了爪牙,你让她怎么出山?”柳小桃正是抓住了叶三娘眼里那丝犹豫,接了沈浩的话,旁敲侧击,故意使了招激将法。   “啊呸,我们老板娘日日都有操练,这爪子和牙都可利索了。”叶三娘身边一个颇为憨厚的汉子挥着大刀喊道。   “二虎,你闭嘴。”叶三娘冷喝了一声。   柳小桃心里不禁都是笑开了话,这活计,说话也是颇直白了。   二虎不甘,挑唆了身旁两个活计道,“老板娘,这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你咋还不让俺们动手呢,待俺操俺的大铁刀上去,保管把他们砍得七零八落,七荤八素的。”   “闭嘴,”叶三娘来了脾气,“谁说让你们伤他们了?你个手指头都不准动他们的。”   二虎缩缩脖子,一副委屈模样,这让自己扛着刀出来的是老板娘,如今不让自己动他们的,还是老板娘。   “正使,我叶三娘也算是江湖人,如今,我跟你走可以,但是,只有一个要求。”   “好,你说。”叶三娘的态度似乎早就在沈浩意料之中。   叶三娘一双凤眼将楼上的每个人都扫视了一番,淡然脱俗的沈浩,还得带着胸怀天下,拳握山河的自信,冷静不语的莫白,这人练的是极为实用的刺杀功夫,是个快手,还有这一副仙翁气质的沈北堂,此人步伐厚实稳重,是气功高手。   最后,叶三娘的眼神冷酷而无情地落在了柳小桃身上,眼睛一眯,这丫头,出了刚才嘴皮子快一些,这身上,竟然是没有一丝功夫傍身,这样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正使过去,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为何如今会将这小丫头时时刻刻地贴身带着。   想到方才两人点菜时的亲昵,和方才这丫头唤正使夫君,难不成……不会,正使不会是那种为色所诱的人,况且,这丫头前头没肉,脸上无光的,哪里有色可言。   “行动的时候,还请正使不要带上她。”叶三娘指尖,指向的,正是自己心目中丝毫没有利用价值的柳小桃。   “我不!”柳小桃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沈浩的衣角频频摇头。   “好。”沈浩却是点点头,答应了。   “我不!”柳小桃继续拉着沈浩的衣角,眉头攒成一团,这算什么,白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一句话,沈浩就要将自己丢下不成?   “小桃,乖。”沈浩摸了摸柳小桃的头,却是被柳小桃闪身躲开来。   一扭头,柳小桃更是看到楼下笑脸吟吟的叶三娘,脸上那副满足的模样,犹如是把自己的心啊肝啊放到柴火里烧一样难受。   “我不。”柳小桃第三次提出抗议,小脸都红了。   “小桃,乖。”沈浩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么一句话的安慰吗?   这回,沈浩安抚的手还未触到柳小桃的发梢,柳小桃赌气,一个转身,就是直直地朝着楼梯口奔了下去,路过大堂时,又看到叶三娘那饶有兴趣的表情,一下子,胸间的闷气又是上来了,大门一开,朝着外头的鱼塘边跑去。   沈浩站在二楼的扶栏前,手还僵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莫白忍不住,板着脸提醒道,“主子,这个时候,你不该是追出去的吗?”   沈浩木然回头,还没开口,沈北堂却是翘着二郎腿往这扶栏上一坐,“追啥呢,之前听说这丫头是个渔村里来的,如今朝着鱼塘跑了,指不定,是睹物思家乡去了。”   沈浩斜了沈北堂一眼,幸好小桃不在。   “主子,您就追吧,追了这次没下次了。”莫白痛心疾首地提醒道。   虽然觉得莫白的话有些奇怪,沈浩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挥了挥手,直接进了屋子,门一关,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北堂欣慰地点了点头,不错,不向女人折腰,这才像是自己的侄子。   客栈外,鱼塘边。   柳小桃身着一身粉色罗裙,两只手小心地提着罗裙的上摆,生怕沾染了塘边的湿泥,明明是沿着鱼塘的绿荫小路慢慢走着,头却时不时地朝后看,一边期待着什么,一边又是害怕些什么。   “哼,”柳小桃踢了一脚池边的石子,扑通一声,石子入水,“那家伙居然真的没有追出来,混蛋!负心汉!花心大萝卜!”   再一声石子入水,柳小桃抬头一看,却看到这鱼塘对岸蜿蜿蜒蜒地来了一队人马,隔着一个鱼塘的宽度,只能遥遥地看着。   打头的是个武馆,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一身铠甲,红缨缎带随风起舞,风光无限,后头,跟着的是两排礼官,随后是一尊八人抬的轿辇,围着青纱帐幔,里头端坐的人看不清楚,姑且认得出是个长发及腰的少女。   柳小桃躲在一棵柳树后,远远地打量着这行队伍,此处不过是个偏僻的小乡村,怎么会有这般豪华冗长的队伍,看着这阵仗,只怕当今郡主出行,也就这般风光了。   “将军。”突然,一声高喊从队尾一直绕到了队伍前面。   看着一个插着侦查棋的骑兵驾马而来,对着打头的将军拱手高喊了一句,“将军,先前牛头山那帮土匪已经全部移交官府了。”   “恩,下去吧。”打头的将军勒着马缰,只是点了点头,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待扫到这鱼塘对面层层叠叠的柳树旁,眼神一滞,似乎看到了什么失去已久的东西,瞳仁不知不觉地就是泛起一层氤氲,蓦然间,不知是何原因,就连勒缰绳的手都僵住了。   “将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一旁的副将凑上前问道。   想到前几日,在牛头山,要不是将军及时发现埋伏在草丛里的人,提醒大家做好准备,只怕,这一行的队伍里的人,只会被斩得所剩无几,更别说这轿子里供的祖宗,这掉了一根根毫毛,自己都是斩首的命。   “没事。”打头的将军收起了目光,“一切正常,沿着大路,照常前进。”   柳小桃躲在柳树后,一直等到这队伍完全走过了,才是悄悄捏着裙摆出来,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留下的余灰,指甲一用力,一不小心就是掐进了掌心,若是刚才,自己没看错,这打头的人,可不就是亲自抄了侯府的宋长欢。   柳小桃簇紧了眉头,指甲只是越发用力,凝神间,肩头却似慢慢抚上一道温热。   “小桃。”   “啊!”柳小桃冷不丁地被这么一喊,吓了一跳,一回头,看到沈浩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自己身后,还好意思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走开,不是说,不让我跟着你们嘛,现在追出来做什么。”柳小桃别过脑袋,心里有欢喜,可更多的,还是在赌气。   “小桃,”沈浩大手生硬地扳过柳小桃的肩膀,“叶三娘也是在担心你,你知道,你没有武艺傍身,到时候,很容易受伤。”   “我知道,”柳小桃声音低了低,继而又是高昂起来,“反正我最没用了,什么都不会,除了耍嘴皮子就是耍小性子,我可让你讨厌了,让你心烦了,到时候,带着我,还得拖你们后腿呢,是不是?”   “谁说的。”沈浩猛地摇头,把柳小桃往怀里一搂,也不管柳小桃如何挣扎,只把自己的下巴抵在柳小桃的头顶,把这喜欢乱跳乱蹦的小束了个严严实实的,“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拖我后腿了,或者麻烦了,反而,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还记得,侯府被抄那天,所有的丫鬟下人头跑光了,只有你,愿意冒着危险回来找我。”   说起这些,柳小桃的眼眶不觉就是湿润起来,自己和沈浩相处的时候,都是对这段往事避而不谈,如今谈起,总觉得,那日守在侯府门口的冷兵铁甲依旧在眼前,那个昂头阔步的将军宋长欢活现在眼前。   “那你现在才追来?”柳小桃小声嘀咕了一句。   沈浩直直地盯着柳小桃的眼睛,老实交代,“说实话,我有犹豫过,就像祖母常说的,我不知道如何和女子相处,也不知道如何去讨女子的欢心,你起初跑开,我是那般的失措,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莫白让我追来,可是我脑海里却始终铭记爹爹教我的一句男儿不需要向对手认错,我忍着心里头的痛回到房里,才发现,你从来都不是我要征服的对手,你是我要宠爱一生的人,认个错,服个软,又何妨?”   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说的柳小桃的眼泪汩汩地就是淌了下来,“恩。”柳小桃呢喃了一句,继而则是更紧地抱住沈浩的腰身,欣慰地叹了一句,“太好了,我总算把你训成妻管严了。”   【京华烟云】   095咱俩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婚约   沈浩听了,一愣,对着柳小桃的脑门轻轻敲了两敲,嗔笑道,“你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   柳小桃凑着脑袋在沈浩前胸蹭了蹭,嘀咕了一句,“还不都是你惯的。”   两人拥了好一会,才是一前一后地牵着手往回走,门口,莫白早已候好,见到沈浩来了,点点头,看到沈浩身后的柳小桃对着自己笑得几般促狭,张口就解释道,“姨娘别误会,我不是在替你们放风。”   柳小桃只是笑得愈发灿烂,这莫白,某些时候的呆傻模样和沈浩还当真有那么几分相似。   再次启程,没有耽搁,队伍已然壮大了起来,沈北堂虽然一直表示不屑于和小辈们做事干活,可最后,依旧是牵了匹老驴跟在后头,叶三娘和之前被绑起来的莺儿同车厢,沈浩和柳小桃依旧坐在那曼青帐子的马车上,搁着台案几,沈浩只管处理杂事,柳小桃只管在一旁端茶送水的。   不出半个月,便就入了京郊。   “前头有座小镇,我们且去歇歇脚。”沈浩撩起马车帘子,远远地看着百米外一家炊烟袅袅的人家房屋,充满了乡村味儿。   “又怎么了?”沈浩捏了捏柳小桃略显阴郁的小脸,笑着问道。   “入京后,你当真要把我送到靖公主府上?”柳小桃皱着眉头,心乱如麻,前几日自己第一次听沈浩提起的时候,还以为沈浩是在开玩笑,要知道,自己和靖公主的关系微妙,虽然两人没有直接的冲突和矛盾,可是靖公主却已经因为龚本寿的事对自己心生芥蒂。   沈浩只说此番是送自己去避难,可谁知道,那珠光荣华的公主府会是一处挡灾挡祸的吉祥地,还是处暗流汹涌的漩涡儿呢。   再说了,靖公主的脾气刚烈,自有主见,难道沈浩说送自己去,她就一定会收?还是……   柳小桃思索到着,指尖又不禁触到了怀里那枚硬物,那黄色的襁褓,还有那枚玉佩,自己都在出行前仔细地缝到了衣裳内侧,四月的天,还穿着双层的衫子,再套一层比甲,就连沈浩也未曾发现。   “怎么,你不喜欢?”沈浩捏了颗案几上的青梅,送到柳小桃嘴边,无限的宠溺写在脸上,再露骨不已。   柳小桃对上沈浩让人浑浑欲坠的眸子,那里头,有看不清的睿智,数不清的谋略,也许,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带着自己上路进京,更不会提及靖公主。   “恩,我不喜欢。”柳小桃倔强地驳回了沈浩的好意。   “那也得去,”沈浩难得的一回专断,昂着头,似说自话,“而且,若是她知道,你就是她一直要寻找的人,定是会好好护着你的,宋家胆子再大,也不敢动当朝威望极生的靖公主。”   柳小桃指节揪着沈浩的前襟,低着头,嘀咕了一句,“原来,你也早就知道了。”   “这有什么不好,”沈浩伸手,学着柳小桃曾近的样子抚上柳小桃簇起的眉头,一下左边,一下右边,仿佛这般就可以把这小鬼的眉头抚平了一般,“你是皇上遗落的十三公主,我是镇远候世子,这样一来,我们本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婚约,你想赖,可还赖不掉呢。”沈浩说得云淡风轻,一颦一笑间,仿佛一切都置之世外,与其无关,包括,前阵子在巴陵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侯府被抄一事。   柳小桃听着沈浩那般淡然地说着自己一直怀疑的事,心头一颤,指尖一僵,末了,握着粉拳,捶了沈浩一下,“我还只是怀疑,你怎么就这般肯定我是十三公主了?”   “你不用怀疑,”沈浩凑在柳小桃跟前,“你要知道,你,就是!”   柳小桃突然一下猛地把沈浩推开,低眉道,“我不是想听这些。”   自己一直只当自己是被娘亲遗弃的孩子,被好心的薛老头捡来养大,可最近发生的事,明黄襁褓上的瑶族文字,前半部分都是在写自己娘亲和爹爹的相遇,从爹爹受伤,到娘亲在山坡上发现救治,直到两人定情,珠胎暗结,产下一个女娃。   而后半段,是担忧,担忧兵马充足的敌人会不会攻破城墙,每每触摸着半旧的襁褓,柳小桃甚至仿佛都觉得可以身临其境一般地看到在大火滔天下,一个刚出月子的女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夜里提笔书在女儿的襁褓上写下一段段和自己心爱之人度过的美好日子,写下一段段本族的祈福咒语,只求保自己女儿平安,只因明日,是一场突围之战。   可最后,襁褓里的女婴还是在混乱中失踪,最后被柳大勇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从此,改名姓柳。   这些都是柳小桃曾经幻想过的,怀疑过的,却有不敢相信的,如今,从沈浩嘴里再次吐出,只觉得有些真实得可怕。   “是……是这样吗?”柳小桃面容有些苍白,听完沈浩的猜测和所谓的证据,颓然只回了句疑问。   “你以为呢?”沈浩看着柳小桃有些难以接受的样子,有些不忍,可是都到这个时候了,一切本就该揭开迷雾,且就让自己狠心一回吧,“小桃,我知道你难受,你起初一直是为了自己的娘亲抛弃自己而心痛,如今想来,她根本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且好受些?”   “好受?”纵然是早就猜到了些苗头,可柳小桃为什么会觉得真正面对的时候,会这般心痛呢,“我不过是再一次被抛弃了罢了,对吧。”   “十六年前那次叛乱,生灵涂炭,就连皇上也在最后一次御驾亲征里受了重伤,险些丧命,皇上未必不是想回去救你,可是,大局要紧,况且,你也要知道,这十六年来,皇上一直未曾放弃过找寻你的下落。”沈浩一字一顿,力求说得委婉些,可最后,却依旧说得面红耳赤。   “可是现在呢?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是真的,温碧仪是假的,你为什么放纵她顶了敏公主的名号,去见我的爹爹,享受本该属于我的父爱?”柳小桃咬着牙,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自己渴求了多少年的父爱母爱,如今看着就快来了,却一下,化作的泡影。   “小桃,”沈浩长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可是,你也要知道,若是贸然推你出去,没错,你可以进京,拜见皇上,赐封号,享天伦,可是,你要嫁的人,那便是宋长欢,不再是我了,你愿意?”   柳小桃赌气道,“那有什么不好的,宋长欢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而且,还很是爱干净,哪个女子都爱。”   沈浩跟着憨憨一笑,却突然把柳小桃往自己怀里一带,柳小桃跌了个满怀,头顶上,就是沈浩喷薄而出的热气,背脊后,就是沈浩滚烫的大腿根部。   “呵呵,宋长欢一定不敢娶你。”   “哼,”柳小桃别过头,这丫的是说自己凶了还是说自己没胸,自己可都是一清二楚,“说不定他就喜欢我这种小家碧玉的凶丫头。”   “他是不会娶你的,”沈浩拖了个长音,点了点柳小桃因为发脾气而绯红的鼻尖,笑道,“因为宋长欢,也是我手下的人。”   柳小桃惊坐而起,“那他要娶温碧仪的事?”   沈浩悠然地捏起一颗青梅放在嘴里,一咬,酸涩的味道充满的口腔,一如过去自己四处游学时,干粮吃尽,随着师父一起摘的未成熟的野果的味道,“没办法,为了最终的计划,只能牺牲一下他的处子之身了。”   柳小桃一愣,“你……你……你真是……。”   沈浩挑眉,略带疑惑,“我真是什么?”   柳小桃一抚掌,笑道,“你真是太有才了。”说实话,自己从未想到过宋长欢会是沈浩的人,宋长欢姓宋,又是宋家的十七公子,怎么想,怎么都该是为宋家做事的,可是既然沈浩可以把清风都收入囊中,相比,这要说服一个宋家公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般想来,那沈浩和宋长欢之前在渔村的见面,请宋长欢入住侯府,宋长欢抄家,包括如今宋长欢顶着从一品车骑将军的名号迎娶温碧仪这个假公主,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在沈浩的掌握之中。   “放心吧,都不会有事的。”沈浩吻了一记在柳小桃的额头,嘴里未咽尽的青梅汁渗出了几分,柳小桃一抹,故作嫌弃地装腔回了句,“竟敢在本公主的额头上吐口水,而且还是绿色的。”可是沈浩那句“不会有事的”自己是信的,彻底地信的。   沈浩一笑,这媳妇儿,还真是好劝,腆着老脸又在柳小桃左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那我不亲额头,亲脸蛋儿,诶呀,没对称。”说着,又是对着柳小桃的右脸颊狠咬了一口。   柳小桃还在佯装生气地捏着袖子擦沈浩的口水,外头莫白勒马来报,“主子,那镇子快到了。”   “恩。”沈浩点点头。   “可是叶三娘说,那镇子有问题。”   叶三娘是布机关的好手,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若是叶三娘说有问题,自然是这镇子当中有什么脏东西。   “派出去的暗卫怎么说?”   “说一切正常。”   沈浩的指尖一下下地磕着这松木案几的边角,呢喃了一句,“看来,这个对手隐藏得很深啊。”   096砍柴郎儿啊   “这处小镇叫清水镇,距离京城,不过三里路,西头,有座山,叫做鹿山,旧时曾作为皇家围猎场,后来,因为一场大火,烧得荒了,就被弃了,也有人说,是这山洞里出了猛兽,抓伤了人……。”一棵两人合抱的松树下,沈浩眯着眼睛,正是仔细地听着探子打探来的消息,两手交叉放在臂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正值清晨,林间的露水还未散去,氤氲成一团团水雾,笼罩在这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树林里。   远处的小镇炊烟袅袅,看起来,一副正常,可是叶三娘的判断不由得让沈浩提高的警惕,毕竟,在进京和自己人汇合之前,自己能够调动的力量,就只有这七十三个暗卫,莫白和沈北堂的功夫再高,也不能以一敌百。   “三娘,你发现了什么异常?”沈浩偏头,看着叉着腰环视周围的叶三娘。   叶三娘蹙了蹙眉头,遥手对着这远处的房舍指了指,“正使你看。”   沈浩拍了拍沾了松针的衣摆,直起身来,柳小桃也跟着靠了过来,看着这林立的房舍,依旧是看不出丝毫的怪异,等等……   “这房舍,像是按照什么规律摆的,”柳小桃喃喃自语,“你看,它好像是对称的,夫君你看那条道路,那道路西边的和东边的,是不是一样的?”柳小桃眼尖,虽然不懂其中的奥妙,可是一眼就看出了这里头的猫腻。   叶三娘侧目,看着这看似只会小聪明的柳小桃,似乎是没想到柳小桃居然还有这样的眼力见,不由得增添了几分敬佩,要知道,就算是自己这样的机关老手,也不一定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   “没错,”叶三娘开口道,“这里的房屋都是被重新安排过的,这布的,就是五行八卦阵法,这是最简单的一种,也是最复杂的一种,你看那头,便是生门,而我们方才要是贸然前行,就是从死门进去。”   “若从死门进去,会怎样?”沈浩拳头攥紧了,大抵是猜到了结局。   叶三娘冷冷地瞟了一眼这坐在四处歇息的安慰,“我们七十九个人,包括我自己,一个都出不去。”   柳小桃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旁的明月突然狠攥了下柳小桃的衣角,估计也是被吓到了。   “怎么破?”沈浩努着嘴,自己相信叶三娘,普天之下,不能被叶三娘破解的阵法,估计还没被谋算出来呢。   “很简单,”叶三娘话里说的很简单,可是表情上却并非如此,反而,眉头似乎比之前攥得更深了,那两道川字间,也不知参杂了什么,总是让柳小桃觉得,此行定是九死一生一般。“这里的生门和死门会随着太阳照射的不同角度而改变,我算过了,待到午时三刻,这生门就会朝着我们这边,届时我们再过去,定不会有事,可是……。”   “那意味着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三个时辰了?”柳小桃率先开了口,危险就在眼前,那么大的一个陷阱能够躲过,可是谁知道这松树林里会有什么,若是自己安排布局,除了这前头的五行八卦之外,自己一定还会在这松树林边上设上埋伏,若是来人没发现前头的五行八卦阵,徒然走了进去,是死,若是发现了,在此等待,也是死。   沈浩亦是同时和柳小桃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勾起如鹰般犀利的眼神,扫视了这树影斑驳,树叶还沙沙作响的松树林,对着歇息的暗卫赫然开口下令道,“注意,全员准备。”   训练有素的暗卫听到命令簌簌跃起,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个的都是窜上了十来米的松树上,手里紧握这两只弯刀的刀柄,随时待命。   好快的速度,柳小桃在心里不禁感叹道,突然腰间被一道强有力的力道箍住,只觉得耳畔风声簌簌,方才自己还踢弄着玩的那颗石子越变越小,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啪的一下,柳小桃似乎是被什么打了一下,耳边立即就是沈浩充满歉意的赔罪,“媳妇儿,媳妇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清。”   柳小桃挪开打在脸上的那枝松树枝桠,揉了揉有些生痛的鼻梁,看着自己方才是被自己沈浩也抱到了一棵松树上,摆摆手,对着已然全然成妻奴的沈浩道,“没事,这次饶你一次。”   紧接着,旁边的两咳松树上也窜上四个人影,一边是莫白和叶三娘,另一边是沈北堂牵着明月跃上。   枝叶繁茂的松树将众人的身影都隐藏得很好,周遭四十多棵松树上林林总总地藏了七十九个人,柳小桃扒拉着树干,腰上是沈浩炙热的大手,偶尔林间传来几许凉风,中间还夹杂着好闻的青草味,和着沈浩身上微微的汗味,让柳小桃的身子有些不自然起来。   “别乱动。”沈浩似乎感觉到了柳小桃微微挪动脚步,出于安全考虑,两臂只是更加用力地箍住怀里的小鬼,让柳小桃的身子和自己更加靠近起来。   “我……我腿麻了。”柳小桃斜斜地站在只有半掌宽的树干上,低着头,似乎感受到了沈浩有些炙热的气息,滚烫地扫过自己的后颈,让自己有些酥麻,真是,在这种时候自己居然也可以想到这些。   “腿麻了吗?”沈浩没多想,只是伸出大掌替柳小桃揉捏起来,手往下行,却不经意地划过柳小桃扎实的臀部,若有若无的战栗让柳小桃一下又是紧张起来,连忙抓住沈浩握在自己小腿肚的手,“别揉了,都看着呢。”   “谁敢看?”沈浩低低吼出一句,一抬头,却发现周遭的莫白和沈北堂都在以一种暧昧的眼神盯着这两人,朝前一瞅,这素来老实的顾副尉居然也在朝着这边偷笑。   “咳!”沈浩低头,干咳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周围的人知道自己的意思。   “正使,西方有人过来了。”在最前头顾副尉看到了打头的侦察兵比了个手势,立马判断了出来。   沈浩凝神,瞳孔聚集出一种野兽捕猎时才有的精明,朝着西方那郁郁葱葱的灌木从瞅去。   果然,不多时,这远远近近地就是响起了一阵山歌,唱的是什么听不清楚,可听着,倒像是这京郊的方言,声音渐渐近了,只看到一个背着一捆木柴的砍柴郎慢悠悠地从灌木丛那边晃悠了过来,手里还提溜着一把半旧的镰刀,补补破破的草鞋穿在脚上来回晃荡着,看着总是觉得随时会掉下来一般。   不过是个贫民,沈浩松了些心思,也见着前头的暗卫打着平安无事的手势,只怕,这是个走错路了的,只希望这砍柴郎不要贸贸然朝着那小镇里去,误入了死门,可就是白白送了一条命去。   柳小桃却总觉得这里看起来有些奇怪,山间的雾气还未散,清晨的湿润弥留在空气里,柳小桃的手贴在松树树干上,都已经沾上些许水汽,湿湿黏黏的,正如自己现在犹疑多虑的心情,难以言说。   柳小桃将略有湿漉的手往衣襟上蹭了两蹭,突然想到一句家乡的谚语,再看这砍柴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有问题。”柳小桃压低了声音,神色间不乏睿智和机敏。   “怎么会?”沈浩半信半疑,这七十三个暗卫可都是从无数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连这些人都没看出其中的猫腻,柳小桃为何会一口咬定。   “相信我,”柳小桃咬了咬牙,誓在一赌,“他,绝对有问题。”   沈浩箍着松树树干保持的平衡的手臂一紧,似乎也在犹豫和抉择,若是这番赌错了,提前暴露了自己,后果如何,是难以预料的,可是……   沈浩看着那远处的砍柴郎依旧是懒散地迈着步子,甚至连头不抬一下,偶尔还踢踢脚边的石子,一副悠闲模样,这样的人,可能是宋家请来的杀手吗?   “相信我。”柳小桃小脸涨红,又一次笃定地说道。   沈浩牙关一咬,只是对这莫白做出行动的手势,周遭的暗卫和顾副尉有些惊讶,可是他们想来都未曾违背过正使的意思,既然正使觉得有问题,要行动,就定然有行动的道理。只是不知,若是让他们知道,这命令只是来自于一个连字都不识的渔村丫头,他们的脸上,又会有怎样的表情。   眼看那砍柴郎距离包围圈只有三步,顾副尉早已是操出了红色的小旗,只待这砍柴郎恰好往前走了三步,大手一挥,簌簌几声,就是从松树下跃下几个手持麻绳编成的大网,朝着处在正中心的砍柴郎罩去。   这砍柴郎期初还只是照常迈着步子,直到这网快到自己头顶了,突然就是挥起那半旧的镰刀,明明还带着铁锈的镰刀此时却犹如那玄铁制成的钢枪,只看着这砍柴郎挥了两下,这麻绳大网就是被斩成了无数段,飘零而落。   “绑了他。”顾副尉一声高喊,看来,自己还当真是低估了这山野樵夫了,好在,这七十三个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沈浩抱着柳小桃跳下,柳小桃只觉得眼前似天女散花一般,七十三个暗卫齐齐抛开绳索,纵然再厉害的人,也躲不过这般的天罗地网。   再一眨眼,这砍柴郎已经是被一捆捆的绳索绑住,手里的镰刀使不上劲,昂着头,似乎在咒骂什么一般,说着常人听不懂的语言。   幸好是柳小桃发现得早,不然,也不能杀他这么个措手不及,看着方才这砍柴郎出招的架势,只怕,在场的,也只有莫白和沈北堂可以与其一较高下。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沈浩看了眼这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砍柴郎,又回望了眼柳小桃,带着好奇和宠溺的语气。   “很简单啊,”柳小桃笑着擦了擦额头上冒的虚汗,自己刚才,可真是有点被吓到了,“我们村子里,有句春秋清晨不砍柴的说法,只因为这春秋之时,山里会起雾气,所有的树木都沾了露水,这样湿漉漉的柴,砍回来,也点不燃,所以,一般都是等到中午太阳出来了,才会去砍柴,所以你说,若当真是这松树林边小镇的居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097公主府上   听了柳小桃说完,沈浩眼里不禁就是闪过一丝赞许,情不自禁地夸赞了一句,“小桃,今个还是多亏了你。”   顾副尉也连忙是扯着嗓子道,“是啊,还是夫人厉害。”   只有沈北堂默默地念了一句,“切,吃了我沈家那么多吃的,干点活,做点事,不也是应该的嘛。”幸好,这声音够小,没有被柳小桃听见。   “也不过是些乡野常识,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不知道也很正常。”柳小桃连忙谦虚,这方才一夸,真是夸得自己耳根子都红了,忒不好意思了。   沈浩面上依旧是有喜色,加上明月还在一旁不停地说夫人厉害,夫人眼尖,就连这之前不看好的叶三娘也都对这小丫头有些侧目。   “正使,这人是瑶族人,说的话,是瑶族话,弟兄们里有个曾经去过西南瑶族部落,所以略懂一些,可是其他的,还是不明白这刺客乱喊的是什么意思。”   瑶族人?又是瑶族人?   别说柳小桃自己,沈浩也是将眉头拧得紧紧的,唐门的五小姐,瑶族的刺客,宋家,如今到底联合了多少人的力量。   “瑶族人善巫术,善贴身肉搏,每年还会有类似于比武的节日,选出最强壮的勇士,是个极其充满战斗力的民族。”轿子里,沈浩搂着柳小桃,一一讲解着。   “贴身肉搏?那练的不是和莫白一样的功夫?”柳小桃将身子往沈浩那边凑了凑,只觉得沈浩身上暖和得很,刚好自己手凉了,北方的四月,比起江南的四月来说,还是要冷那么一些。   “也不是,”沈浩摇摇头道,“莫白讲究的是快狠准,意在杀死敌人,瑶族讲究的是力度准度,意在制服敌人,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每每沈浩谈起这些动手动脚的专业术语,柳小桃都是听得一知半解地,囫囵地听了,只是点点头,掀开手边的帘子,朝外边瞅去。   外头,车水马龙,繁花似锦的京城大街,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此时正是傍晚,日落时分,茶馆饭馆的生意都是最好的时候。   马车不能进城,一行人弃了马车弃了马匹,柳小桃和沈浩坐轿子,其余几十人皆是扮作寻常百姓的样子,唐门五小姐和那装扮成砍柴郎的瑶族人被灌了迷药,分别由莫白和顾副尉背着,只说是生病的家人来京看病,倒也没让人看出什么破绽。   “你打算把那两个人怎么办?”柳小桃戳了戳沈浩的胳膊,不消多解释,就知道指的便是那两个被灌了迷药的人。   “送到靖公主府上。”沈浩话里带着理所当然的味道,搓搓手指,蓦然还一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靖公主会收下她们?”柳小桃有些诧异,“那我呢?也丢到靖公主府上?”沈浩之前就提过,柳小桃这样问,不过是想确认一回。   “小桃,靖公主怎么算,也是你的姐姐,况且,她在宫里的时候,没人照料,也曾受过静嫔娘娘,也就是你娘亲的荫庇,若是知道你的身世,不会不管的。”   这是柳小桃第一次听别人谈起自己的娘亲,静嫔,是宫里的娘娘啊,仿佛隔自己太远太远了,而自己的爹爹,算起来,该是当今的皇上。可为何自己每每想起,心里头不是依赖和对亲情的渴望,而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呢。   提起爹这个字眼,自己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那粗壮爱骂人的老爹。皇宫里的亲情,对自己来说,当真是太昂贵了。   “在想什么呢?”沈浩似乎感觉到了柳小桃身上的凉意,伸出胳膊,搂紧了些,又将脑袋抵在柳小桃的前额,就像往常一样,可这一次,却似乎感觉到柳小桃额前那股滚烫,似乎有些不寻常。   柳小桃缩缩脖子,躲开沈浩的下巴,干涩涩地回了句,“我只是怕,靖公主那般精明的人,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身份。”   沈浩偏头一笑,“这可就是错了,正是因为靖公主聪明,所以她一定可以看出文笔工艺是假的,尤其是在收到我的送去的东西后。”   “你送去了什么东西?”柳小桃好奇地问道。   沈浩狡黠地一笑,只是回了句,“一件我好不容易寻到的东西。”   柳小桃见着沈浩的笑容越变越开,越变越诡异,反而不怕,更是大胆地凑上前去,跟着一起嬉笑道,“好不容易寻到的东西?那不就是我吗?”   沈浩一愣,柳小桃继而又是答道,“人家都说,千金易买,真爱难寻,可是这个道理?”   “哦?”沈浩懂了柳小桃的意思,配合着略做出思考的样子,“不过,貌似你很容易就寻到了,那日在醉花楼,不是你主动拉着我说‘我和小侯爷那什么情深来着’?”   柳小桃倒是豁达,也点都不觉得自己是被编排了,拍拍手,“没事,你怎么说都行,只要你承认我是你真爱,那我就放心了。”   这小鬼,说话愈发的没有规矩了,沈浩眸子里流淌过一丝丝的狡黠、满足,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欣喜,这小鬼在乎这件事,变是说明在乎自己。   “主子,到西郊大街了。”外头是莫白的禀报。   沈浩看了看柳小桃蓦然暗下去的眼神,西郊大街正对着公主府的侧门,离别前夕的滋味,自己尝来也是哭涩涩的。   “放心,”柳小桃从后搂过柳小桃的脖颈,让柳小桃和自己贴得更近了几分,用几乎呢喃的声音缓缓道,“我每隔三天,都会来看你一次的,”说罢,喉咙一哽,“若是超过七天没来的话,你就……。”   “我就搬个小板凳在大门口等你,”柳小桃硬生生地打断了沈浩的话,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手一伸,朝着外头一指,“就在那,一直等一直等。”   “嗯。”沈浩在柳小桃额前重重地吻下,一次次地品尝那馥郁芳甜的滋味,手上只是越来越用力,将柳小桃与自己更加贴合一些,再贴合一些。   公主府内,有宫人在抄手游廊上换上新灯笼。   碧波池边,一位身穿莲青色烟纱散花裙的少女,外披一件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挽了一个得体的十字髻,对插着一对金雀钗,正是将手里的冷馒头捏成碎屑,投到池子里,引鲤鱼来吃。   一旁的婢女无艳恭敬端着一柄长剑,看着这与众不同的主子,别家府上喂鱼,都是特意寻了那粳米打成的鱼食,十分讲究,而冷馒头之物,都是被丢弃的东西,只有自家主子,嫌冷馒头丢了可惜,特意命厨子留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当朝最有名望的靖公主的份银是受了什么克扣。   “公主殿下,这可是宋左相四处寻访,才替公主找来的流光剑,传说是上古的神物,削铁如泥,鬼神皆惧,特意送来,博公主一笑的。”一旁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   靖公主昂昂头,却也没说话,直到把手里的半个馒头都撒完了,才是悠悠转过身,看了看这中年男子的孔雀图案的补服,开口道,“你是个三品的文官?”   这文官立马就是跪下,恭恭敬敬地朝着靖公主匐礼道,“在下京兆尹甄纯拜见公主。”心里头更是打着算盘,若是这公主能将自己记下,可得是多大的荣耀。   甄纯?真纯?靖公主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名字,取得还真好。   长指拂过这锦盒里古朴的剑柄,靖公主才是偏头对着甄纯道,“流光剑是吗?”   甄纯连忙点头,充满了热情和谦卑。   “宋云天送的?”靖公主偏头,头上的步摇就是碎碎作响,十分好听。   甄纯听到靖公主居然直名相呼,愣了一愣,接着又是连忙点头,以示讨好。   这宋左相如今已是权倾朝野,而皇上病重,久不临朝,国家大事多是由宋左相定夺,满朝文武里,只有几个三朝元老和新生小辈还在负隅顽抗。   “无艳,去把我十年前那柄生了锈的铁剑拿来。”靖公主一边说道,一边玩味地看着这锦盒里被绢帛包裹着剑身的流光剑。   无艳将这手里的锦盒直接往甄纯手里一塞,不一会儿,就是捧着把短剑出来的,这是公主十年前初学武艺时的用剑,那时候身子小,这剑也做得短,后来身子张开了,用得不顺手,就一直没用了,且不知公主为何会突然想到这把剑。   “上古神剑是吧,”靖公主对着甄纯一笑,突然用这柄短剑挑起了锦盒里的流光剑,朝着空中抛去,看着那柄所谓的上古神剑打着圈,忽而一下,靖公主眼神一亮,短剑出鞘,对着流光剑就是直劈了下去,连同那流光剑的剑身和剑鞘都一同斩成了两半。   此举,看得这甄纯是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回去告诉宋云天,”靖公主将生锈的短剑重新插回剑鞘,斜睨了甄纯一眼道,“就说他的礼,本宫已经收下了。”   098等君归来   用一柄生锈的练习用的短剑,居然就轻易地砍断了一把上古神剑,甄纯眼里带着藏不住的慌乱,背上的冷汗起了一身又一身,这番话,自己可怎么敢给那宋左相带啊。   “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靖公主回眸盯着甄纯,眼神如刀,又一次地,把这胆小的甄纯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胆子小得很,又只会阿谀奉承,真是不知道,是怎么当上京兆尹的。靖公主挑挑眉,忽而露出一个不温不火的微笑,婉婉道,“看来,甄大人的差事都轻松得很啊,京兆尹是协助圣上处理京城周围大大小小的事宜的,是这底下的官员粉饰太平的能力又见长了呢?还是甄大人可以运筹帷幄,学那诸葛,筹谋与千里之间?”   甄纯不是傻子,立马就是听出了靖公主话里有话,连忙拱手告退,临走是,腿还跟着软了一下,若不是身旁的小厮扶着,早就是摔倒这碧波池里去了。   “公主这样明着驳了宋左相的面子,怕是……。”无艳待着周围的婢女都退下去后,才是凑在靖公主跟前,略显担忧地说道。   “本宫就是要告诉他,这朝堂上,不是他一个人的,这天下,也不会是他一个人的,再说,驳了他的面子?前日他把本宫拦在宫门前不让本宫进宫看父皇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驳了本宫的面子?”靖公主气冲冲地坐下,端起桌上的冷茶水一饮而尽,“如今还不知道这宫里的情况如何,若是父皇只是病重,倒还好,怕就怕,父皇已经被这宋左相给控制了。”   无艳不禁倒吸里一口凉气,一边安慰着靖公主,一边拾起这地上流光剑的残骸,这剑名,自己也曾听过,是把顶顶好的剑,传说中,拔剑有龙吟之声,不由得也是叹了一句,“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靖公主目不转睛地只是继续捏着冷馒头喂鱼,“我被寄养在尼姑庵里的时候,见过比这要好上百倍的古剑,可惜,古剑空有名气,其实,都已经不经用了,剑,就是要越磨越利,被放在锦盒里的剑就犹如被养在香闺了的人,搁久了,忘记了血的味道,都不中用了。”   无盐顿首,“奴婢受教了。”   这是,外头却是传来一阵嘈杂,听着像是门口守园子的小厮在阻挡什么不速之客。   “你不能进,我都说了,没有名帖,你就算拿着天价的宝贝,公主殿下也不会见你的,诶,你怎么说不听呢你。”   “谁在哪里?”靖公主方开口呢喃了一句,就见一个身着深蓝色短打的男子背着一个包袱自回廊柱子上跃下,后头是一路赶来的小厮,放想开骂,看着自家主子在,也是收了声。   “是你?”无艳显得有些失态,说叫这靖公主跟前跪着的,就是那个在巴陵城让自己吃亏无数的侯爷小跟班——莫白。   靖公主眼神一眯,只待这莫白将背后的包袱一解,露出里头东西的一角,才是谨慎地开口道,“谁给你的?”   “我家主子。”   “他人呢?”   “走了,只是,留了一个人在侧门,望公主务必要见一面。”   “公主,这汉子在巴陵城就没少让我们吃亏,公主三思啊。”无艳似和莫白唱反调唱成习惯了。   “带进来,立刻!”靖公主拢了拢外衣,侧头道,“带到西苑去,别让别人看见。”   西苑是公主府里最为隐蔽的地方,建在最西侧的梅花林里不说,周围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公主的贴身守卫,自从宫中生了变故后,靖公主就是变得极为谨慎,反是出入这西苑的人,出了亲信,就是亲信。   当柳小桃站在靖公主面前的时候,靖公主明显有些惊讶,或者说,是失望,垂着眼皮子,手里捏着莫白送来的东西——一挂再普通不过的念珠,看着老旧,岁月已然是打磨得光滑无比。   自己还以为……   “你不是碧儿。”靖公主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开了口。   柳小桃清了清嗓子,想到离别时,沈浩交代自己的一切,顿时心里有了底气,昂首回了句,“公主念及旧情,依旧忘不了当初被寄养在尼姑庵里,和公主同吃同住的同命人,可是,若是这同命人,已经不是公主想象的那样了呢?”   “你什么意思?”这一问,显然是触到了靖公主的逆鳞,自己在尼姑庵里,孤苦无依,只有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和自己一起作伴,庵堂里的饭菜没有油水,两人又正是在长身子骨的时候,饿了,就一起到山上寻野果吃,回来一起受罚。   柳小桃忽而诡谲地一笑,一双桃花眼合着这眼角的桃花彩绘弯弯一绽,更似风流,百转回眸间,夹杂着无数的神秘,“十几年前的碧儿,后来的温家大小姐温碧仪,而如今,却是在京郊等着入京拜见皇上,册封公主的敏公主。”   “怎么可能!”靖公主将手边的茶盏一顿,八成烫的茶水涤荡出来,泼在靖公主手边,靖公主却都丝毫没有察觉,“敏公主已经找到了?十三妹妹找到了?好啊,真是好啊,左相如今真是越来越厉害里,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派人来禀报本宫一下。”   “非也,”柳小桃眸子里流转着锐利,不知不觉地朝着靖公主更近了一步,“心里带着忐忑,更多的,却是一种博弈的快感,“宋云天做的,可比这要过分多了,靖公主,若是我说,京郊的那个敏公主,是假的,是公主殿下日日思念的碧儿假扮的,而这念珠,就是她为了掩盖身世偷偷准备烧掉,却被沈浩掉包换了回来的。”   “不可能!”靖公主摇了摇头,看着无艳拿着巾帕在小心地替自己擦拭手上的水渍,突然不耐烦地摆开无艳,“碧儿胆子小,小时候见着蜜蜂都怕成什么样了,怎么会……。”靖公主喃喃自语,心中却是充满的不确定。   碧儿和自己的十三妹生辰年月完全不同,而且自己也曾是见过碧儿的生父生母,碧儿不是敏公主,这是自己可以确定的,可假扮这种事……   柳小桃见着靖公主还在犹豫,这般迟疑的样子,和靖公主往常风行雷厉的做事风格简直判若两人,果然,人每到和自己有牵连的事情上,都会犹豫不决,有所隐忍,“公主,”柳小桃深吸了一口气,才是唤了一句。突然间,只觉得自己对靖公主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自己可以体会到靖公主心里万般的犹豫和矛盾。   算起亲缘,自己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缘亲情。   “她的信物是假的,她襁褓上的文字都是新近写上的,用盐水一泡就会化开,还有那枚玉佩,也是假的,上头的纹案也是照着模板新刻的,找个玉石行家一看便就知道。”柳小桃斩钉截铁地道,没有按照沈浩告诉自己步骤来,什么叫慢慢来,什么叫循循渐进,自己全然不懂了,自己看着靖公主为此苦恼的样子,只是想快些让靖公主知道真相。   “信物?襁褓?玉佩?”靖公主突然将茶盏往地上一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你如何知道这些辛秘?”   柳小桃理了理慌乱的思绪,笃定回了一句,“因为,真的,在我这里。”   ——————我是分割线——————————   半夜里,西苑依旧灯火通明,靖公主倚在栏边看着被乌云遮了一般的圆月,柳小桃则是被安排在了一处闲置的暖阁里,明月候在一旁,屋子里没有电灯,有些昏暗。   “姨娘,”明月习惯性地喊了一句,末了,又是改口道,“夫人?”这是在路上,明月对柳小桃的对外的称呼,说罢,又是挠了挠头,喊了句,“公主?”   柳小桃倚在床头,枕着引枕,星眸微微一转,只回了一句,“明月,我耳朵没聋,你喊我一次就好了。”   明月连忙缀着手,低着头道,“只是如今,真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主子您了,主子,您说,靖公主会相信咱们吗?”   会相信吗?柳小桃长叹了一口气,突然间,告诉靖公主,嘿,公主殿下,您老人家的发小现在和宋云天一伙了,还假扮了公主,而您的亲妹妹呢,嘿嘿,就是被您讨厌过的情敌,也就是小女子我了。   柳小桃把头往被子里一拱,这换了谁,谁都不会信的吧。   不知闷了多久,柳小桃才是伸出小手拉着明月道,“会的明月,一定会的,若不是这般,按照靖公主的脾气早就是把咱们拉出去喂藏獒了,就算我们不相信自己,我们总得要相信一个人。”   看着明月的带着疑惑地偏了偏头,柳小桃眼里流淌过无限的信赖和温暖,每每想到他,心里头总是暖暖的,安心的,无所畏惧的,他是自己的依靠,不仅仅是这一时的,更是一生的,自己选择了他,无怨无悔。   “明月,就算我们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小侯爷啊,我们就安心待在公主府里,早一天让靖公主接受现实,对夫君他们的行动才越有利,我就在这等他,他说过,他回来接我的。”   099大结局   在公主府呆了七天,柳小桃无不适日日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沈浩说过,每七天就会来看自己一回,如此算来,就该是今天。   莫白被暗中留下保护自己,因为是暗中的,所以,就连柳小桃都不知道,莫白在哪里。   长日闲暇无聊,这靖公主又似圈养一般不准自己出去,只能待在这西苑里,日日三餐,皆是由仆人送了来,搁在窗台上,让明月去娶,就连一向没心眼的明月都起了疑心。   “主子,咱们这样下去,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啊,总得打听打听外头的风声才好。”明月替柳小桃捏着肩,碎碎念道。   柳小桃也愁啊,愁得连吃肉都不知道是啥滋味了,一抬头,就看到远远的,一个婢女提着食盒来了,这是定点的送饭时间,来的,却不是往常的普通丫鬟,而是靖公主身边的女官——无艳。   “吃吧。”无艳将手里的食盒往明月手里一塞,眼神只是东瞟西瞟的,似乎在搜寻什么,末了,才是昂昂头道,“公主请你过去。”   好傲气的宫人,柳小桃侧目看着无艳,可谁叫她是靖公主身边的贴身宫人,又是武艺傍身,颇受重用,就连那些郡主县主见了,也都是会客气几分。   “知道了。”柳小桃颔首,一副受让的样子,在公主府的三日,自己学的最多的,就是忍,为了沈浩一切都可以顺利进行,自己必须要在公主府里安然地扎根下去。   午后,靖公主当真是派了两个人来请,柳小桃特意挑了一身最素雅干净的连衣裙,挽了个发髻。   依旧是碧波池,靖公主似乎对这个池塘情有独钟,每次出了西苑,都是往这个池子边来,要么喂鱼,要么看花。   “靖公主,”柳小桃缀着手,恭敬地对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靖公主福了福身。   “宫里出事了,”靖公主依旧没有回头,声音里藏着无尽的清冷,犹如那秋日里的落叶,孤零零地飘荡在空中,“你走吧。”   柳小桃一愣,这三天来,自己一直在犯迷糊,比如,靖公主到底相不相信温碧仪是假的,自己才是真的,而沈浩弄的那套乌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整出侯府被抄的事件,自己才不会相信,这镇远候侯府是犯了什么滔天的罪行,才遭受此劫难,光看沈浩这一路的来展现的实力就可以知晓了。   “靖公主,可否告知……。”柳小桃用试探性的口吻一步步地接近,靖公主却是突然回过头来,看到靖公主的样子,不禁就是让柳小桃心头突然那么一颤,似被人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靖公主,原本姣好的面容上,自额头到左眼,竟然出出了一道长长的疤痕,看着还是新伤,勉强结了痂,还新红粉嫩着。   柳小桃强忍住内心想要喊出声来的冲动,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调说道,“靖公主,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皇上呢?皇上就任凭让那些贼人伤靖公主吗?”   那些贼人意指十分明显,除了那宋云天,这朝中哪里还会有敢伤靖公主的人。   “用一道疤痕,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不是很值得吗?”靖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柳小桃,而且没有用本宫这个称呼,那眼眸里的柔情,当真就像是一个姐姐对待妹妹一般,“你走吧,外头有马车在等着你。”   “公主你呢?”柳小桃急冲冲地问了一句,“还有,还有沈浩呢?”   “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对吗?”靖公主偏偏头,看着柳小桃的眼神里竟然多了一份同情。   “他是在保护我。”柳小桃垂下眼皮。   “宋家的野心早就在三年前被皇上知晓,只是因为估计是皇后的外族,迟迟没有动手,三年间,皇上身边的第一检察机构——御察使派出了无数卧底,其中最成功的,就是宋家十七公子,宋长欢。”   “他是卧底?”柳小桃上前一步,眼里尽是错愕,对啊,沈浩曾经说过,宋长欢是自己的人,若不是卧底,单单从宋家挑出来的奸细,又怎么会让沈浩这般信任,甚至,信任到让这个人抄了自己的家。   “真正的宋长欢早就死了,真正的宋长欢本就是个四处风流游荡的浪荡子,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还四处纵欲,能活到及冠,已经是天赐的寿命,沈浩寻了个和他样貌一模一样的人,顶进了宋家,名单是叶三娘和她家夫君拿到的,而证据,则是这个假的宋长欢拿出来的。”   靖公主说到此,对着柳小桃又是叹了口气,“天下间,最苦的情莫过于相思情,最苦的计莫过于苦肉计,镇远候和开国候这一次,是下了血本了。”   柳小桃身子微微一颤,只是静静地抬起眸子看着靖公主。   “刚知道的时候,我同你一样惊讶,可是仔细想来,你只知道沈浩是青州御察使的正使,楚桥是副使,可是你可曾怀疑过,这整个御察使的首领和副首领又是谁?”   “是镇远候侯爷和开国候侯爷?”柳小桃没有底气地猜了一句,指节攒在一起。   “恩,”靖公主撅着嘴,一副了然地点点头,“之前沈浩还说你笨,让我多照看你,看来,你笨得也不算厉害。”   柳小桃蹭蹭地冒出三条黑线,喉咙哽了哽,可是又不能和公主明着干,只是点点头,“谢公主夸赞。”   “如今,你还叫我公主吗?”靖公主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广袖一偏,让柳小桃又是一番错愕。   “也罢,”靖公主垂下头,“沈浩也说了,你是个不喜欢拘束的人,日后的日子该怎么走,得由你自己选择,其实我这番喊你来,也不是全然要赶着你走,要走,后门便有马车等着你,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若是不想走,你就随我在府里歇两天,这外头如今不干净,那冒牌的公主和那宋家一干人等才被砍了头,你出去,沾了血气,还怕是不好,待到时候,我选个好日子,带你进宫,让你亲自拜见父皇,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四个字犹如四个棒槌一下一下地砸在柳晓心坎里,自己想这个时候想了多久,可如今,却是百般的犹豫,方才听到靖公主反复地提到沈浩的名字,不由得就是多问了一句,“靖公主这几日,见到过沈浩?他如今可好?身子可好?有没有受伤?”   “我不过是略略地提他一下,你便这般关心,”靖公主轻轻一笑,这一笑,反而是显得这脸上的疤痕都没这般可怕了,“外头的马车,就是他来接你的。”   “哦。”柳小桃抿着嘴回了一句,心里头是忍不住的笑意。   这时,无艳前来禀报,说是外头那愣头青又来了。   愣头青?柳小桃暗自腹诽,这是什么代号,看着这无艳也是个极其恭顺主子的,也不会断然做主给来客取了这么个外号,多半,是靖公主自己称呼的,看着这名字,估计,靖公主对这人也不甚待见。   “不见。”果然,靖公主一摆头,十分决绝。   “他说,若是公主不见他,他还是要托奴婢带句话给公主,不知道,公主您听还是不听。”   靖公主虽然是满脸的嫌弃,可是柳小桃看得出,方才无艳这番说的时候,靖公主嘴角明明是带笑的。   “说吧说吧。”   “恩,龚公子说了,他知道靖公主的脸毁了,可是他不嫌弃,他喜欢的是靖公主的人,不是靖公主的脸,还有,若是靖公主一定要在乎容貌,他便也把自己的脸也毁了,好和公主作伴,要笑话,也是一起被人笑话。”无艳慢条斯理地把这番话给说顺了,说完,柳小桃更是悄悄瞅着靖公主的脸色,看着已经是由方才的惨白转为绯红,也知道,就连这雷厉风行的靖公主,也是羞涩了。   “是个有情人啊。”柳小桃碎碎念道。   “罢了,”靖公主忍着笑意,故作严肃道,“你且告诉他,他毁不毁了脸不干我的事,只是,他若是毁得七荤八素得见不得人,就别怪我再不让他进府来。”   无艳最是知晓靖公主的脾气,知道靖公主已然就是服了软了,忍着笑,才是退下。   靖公主一回头,恰是看到柳小桃也是跟着笑得万分粲然的样子,脸一嗔,“你别是再笑话我了,我且问你,我刚才与你说的,你是愿意走,还是愿意留?”   柳小桃看着靖公主眼里流淌过的柔情,这是刚才没有过的,原来,眼里有爱的女人,才是最最迷人的,忽而想到自己和沈浩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两人从互相拆台,到为了契约而努力,最后,是一路的跟随,嗓子一哑,还是哽咽出来心声,只会回了一句,“我想他。”   这意思在明显不过,靖公主忽而有些泪眼婆娑,看着柳小桃道,“真是不好,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东西,如今却要走了,不过也好,若是你进了宫里,成了公主,沈浩便是驸马,到时候,以父皇对你的宠爱,定是会要求你们搬到京城里来,京城藏龙卧虎,你们难免中招,还是像沈浩说的,你在侯府,终究是自在些。”   柳小桃眼皮垂了垂,如今自己思念得最多的就是沈浩,自己已经七天没有见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这番如此大的变故,自己只是被养在公主府里,对外头的情况一概不知,就连一向受民爱戴的靖公主都负了伤,谁知道沈浩会变成什么样。   沈浩说得对,自己是决然受不了这宫廷里的规矩的,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被别人摆了一道就归西了。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可以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想到这,柳小桃的眼泪就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靖公主见了,只是吩咐无艳,“带她去后门吧。”   公主府很大,柳小桃不知走了多久才是走到后门,外头,还没跨出去,就看到守在马车旁的莫白,柳小桃心里头就已经是万分的激动,不由自主地朝着马车厢奔去。   这厢的莫白只是呆呆地看着柳小桃,又是呆呆地看着无艳,却被无艳嗔了一口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的女子?”   莫白忽而低下头,脸上居然显露出了几分羞涩,这几日,自己没少和这小辣椒交手,昂起头,却是气人地回了一句,“是没见过这般泼辣的女子。”   无艳生生地瞪了莫白一眼,可眼里,继而,又满是柔情。   马车太高,还没有台阶可以让柳小桃踩上去,可是思念心切,只是扒拉这马车帘子,一声声地喊着,“你在里面?下来下来?在吗在吗?”一声声地,又是娇羞又是热情,还有期待。   “几日没见过,就变这么傻了?”突然,身后悠悠然地传来那么一句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柳小桃似乎是含着满眶的泪水转过头,看到沈浩居然是一副惫懒样靠在这后门的院墙边,手里还摩挲着一枝玉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柳小桃,合着刚才,都是一副看戏的心里。   “你坏。”柳小桃直直地朝着沈浩扑过去,粉拳一下下敲落在沈浩胸膛前。   “诶哟,”沈浩故意大声地呻吟了一句。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哎呀呀,我刚才是不是敲到哪里了?”柳小桃慌忙伸出小手在沈浩胸膛前摸来摸去,一副着急的模样却是逗笑了沈浩。   沈浩笑着,手上却用力一拽,把柳小桃死死地拽到了自己怀里,容不得任何东西再把两人分开,手边的簪子只是轻轻地顺着柳小桃的发髻插进去,宠溺而轻柔地说了句,“没有,只是你忘了戴上我送你的玉簪子了。”   ——全文完—— ━━━━━━━━━━━━━━━━━━━━━━━━━━━━━━━━━ 本文内容由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