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药香》 作者:绣寒书 文案: 晋王爷看起来雍容尔雅彬彬有礼,可总做一些失礼的事。 被他贸然求亲,闯了闺门,胁迫了婚事,楚恪宁依然能面不改色—— 自己选的夫婿,得含笑着吃。 本文架空,加上作者水平有限,写文图个乐,希望大家看文也图个轻松,所以谢绝考据!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传奇 主角:楚恪宁,韩耀庭 ┃ 配角:楚月瑶等 ┃ 其它: 第1章 侯府门前   大豫王朝,京城。   八月,城里的桂花都开了,满城的桂花香。   辰时末,永定侯府正门打开,门口一些穿着青布长衫的下人管家们忙碌着,铺上了红地毯,挂上了红灯笼,阖府看起来花团锦簇喜气洋洋的。   府里今天也确实有喜事,侯府老太太今天五十大寿。   到了巳时左右就已经有车马轿子陆续的来到了府门口,停下了从里面出来些衣着富贵的客人,被热情的管家们请到了府里。   永定侯府占据了两条街,另一条街通往侯府侧门,是内眷们走的,这会儿似乎是门口堵住了,从街头到街尾,排了长长的一串马车队伍。   堵了大约的一两刻,马车里面等待的人倒是还不着急,但永定侯府这边的下人早急了。叫客人这样等着如何能行?这些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让人这样干等着不但失礼,而且得罪人啊。   一个穿着丝绸长衫的管家从侧门跑出来,挨着墙根往前走,想要选一辆马车抬起来,空出位置其他马车就能挪动,横挡着的地方挪开了,路自然通了。   走着看到了一辆比较窄而且小的马车,管家看了看车身,车身上面也没有挂着灯笼,不知道是哪个府的,不过和周围宽大精美的车比起来,这一辆显然是最合适的。   管家于是走上前去道:“车里是哪位?真是不好意思了,您这车要抬起来让一让,车上的贵人您请下车。”   马车前的车夫有点不满,道:“这么多车为什么是我们的让?车里坐的可是晋王府的老王妃。”   管家陪着笑脸,并没有被这头衔吓住,今天来的非富即贵,相比起来,这位还真的就是得罪的起……   他笑着道:“您这车停的这位置是关键,抬出去了这边空下来,别的车挪动挪动就全都能走了,若是您不动,所有车都走不了,就在这里干耗着……您说,干耗着总不是个事儿吧?”   车夫成天行车的,岂能看不出来?如今堵上了,这永定侯府的人需要找一辆车腾出来地方,偏就找的自家的车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自家的车停的位置关键,他有点委屈的道:“我们的车前后都挡着……”   “老李。”车里一个妇人的声音:“算了,我们让让好了。”说着掀开了车帘子,一个丫鬟先出来,接着扶出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   这妇人穿着暗红色花纹妆花褙子,容貌竟然非常的清丽脱俗,一看就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位绝世美女。   丫鬟扶着妇人下了车,这条胡同满满的都是马车,几个下人过来还要把空车抬起来,她们只能站在了对面阳光直晒的地方。   因为动静不小,已经有好些马车上的内眷贵人们掀开车帘子看,一看到那边站着的老王妃,有些就面露惊讶小声议论。   毕竟所有女眷都在马车上,只有老王妃站在下面,实在也是有些显眼。站在老王妃身边的丫鬟也是一脸的委屈。   不过老王妃气质端庄宁静,站在那边即便是显得落单可怜,但是高雅的气质,淡然的神情,还有眉梢眼角带出来的一缕威严,却叫她一点不输气场。   前后马车上那些偷看的女眷们有些议论的声音飘了过来:“那就是晋王老王妃?”   “是啊,晋王在皇亲宗亲中也是血脉最近的,想不到现在……”声音愈发的小了:“落得被下人欺负……”   女眷们的窃窃私语也有传到老王妃耳中的,不过老王妃依然是老成持重,好像没听见一样。   那管家带着几个小厮下人抬马车,先要将马匹缰绳松开,然后几个人把车抬起来抬出这条胡同,所以几个人张罗吆喝,忙活了半天,才将马匹牵走而已。   老王妃依然安静的站着等,丫鬟都有点晒的受不了,拿出来手绢张开了挡在老王妃头顶,以期能遮挡太阳。不过现在正是盛夏,这会儿太阳已经很大了,薄薄的手绢哪里挡得住凶猛的阳光。   前后马车上的女眷依然在小声议论。   “这是折辱……”有人轻声道。   老王妃听见了,依然是面不改色,不过被太阳这样暴晒着,头却越来越晕,头上汗珠冒了一层出来。   后面离得不远的车上,一个有些北方口音的女子道:“母亲,前面怎么站了一个妇人?孤零零的也是可怜。”声音清脆悦耳,明显是要叫老王妃听见。   “别管了,什么人也不关咱们的事。”一个口音相同的妇人冷冷的声音。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老王妃的脸色终于有点变了。   “明显是羞辱,要是我转身早走了,还贺什么寿!”那北方姑娘的声音充满了嘲弄,但凡听到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说话的人明显的在揶揄老王妃。   老王妃眉头蹙了起来,感觉头晕的厉害,心跳的很急,心口有点疼。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刚刚那妇人又冷冷的来了一句。   老王妃的头愈发晕了起来,浑身都有种虚脱的感觉,终于撑不住慢慢的倒了下去。   车上的内眷有看见了的,忍不住小声惊呼,老王妃身边的丫鬟已经惊叫伸手忙扶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老王妃,老王妃!”丫鬟惊慌的哭叫,下意识的抬头想要找人求助,但是对面马车原本掀着车帘子看热闹的人这会儿全都将车帘子放了下去,好像生怕被求助到头上一般。   正在丫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从前面的一辆车上下来了一位穿着碧色缂丝绣蝶纹长裙的年轻姑娘,走过来沉声道:“把老王妃扶到我的车上。”   她的丫鬟和老王妃的丫鬟一起将老王妃扶到了前面的车里。   楚恪宁抬眼将排成排的车辆扫了一眼,便已经知道刚刚发出嘲讽语气的那北方妇人和姑娘坐的车是哪一辆了。那是在她马车后面不远的一辆翠盖珠缨的华车,车身精致华美,车前的杆上挂着一串大红灯笼,灯笼上面写着‘荣国公府’四个字。   荣国公府,可不就是跟晋王府有仇!   老王妃被扶上了她的马车,楚恪宁也跟着上去了。   冷漠观看的那些车里的内眷,有些认识她,惊讶的低声道:“咦,那不是永定侯府的长房大小姐?”   刚刚楚恪宁的马车也在前面堵着。   她这个永定侯府的长房大小姐,在祖母过寿的这一天却出去了,也是不得已。她的继母永定侯府大太太偏偏在今早上想起来,曾经在大华寺求了一支签的,那解签的日子都是预定好的,就是今天。   今天老太太寿辰,身为内宅主持中馈的大太太自然是不能出门的,那么叫自己的大女儿去给自己跑一趟腿儿,也是理所应当的。   楚恪宁不得不出门,但是她也能料想到,早上府里所有人给祖母磕头贺寿的时候,祖母会发现自己这个大孙女不在,而继母这个时候也绝对的‘想不起来’自己是做什么去了。   而原本外间已经在传自己这个长房嫡女因为生母过世,教养和规矩上已经是差了大家闺秀一大截子了。今天就正好在京城这些侯爵贵胄夫人们面前,把这个传言给证实了。   继母手段才是高,杀人都不用刀!   楚恪宁坐在马车上正急的嗓子眼冒火,排队等着进府,就听见后面有些嘈杂的声音,发生的一切,她也看的清清楚楚。   大家为什么那么对待晋王老王妃,她自然知道,已经过世的老晋王身上有着‘谋反’的罪名,老王妃和刚刚继承了晋王爵位的年轻王爷,如今在京城相当于是质子的地位。   京城贵胄们远远的躲着老王妃,甚至奚落她,嘲弄她,也是有的。   楚恪宁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老王妃的,她身为一个医生,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病人在自己面前病发而不管的。所以下车将老王妃扶到了自己的车上。   很明显,老王妃病发,是和眼前这种强制压抑自己愤怒、悲满的心情有关系。不错,老王妃看起来面色自然平静,心平气和,但是楚恪宁知道,她的心里可不会和表面一般这样的平静,再加上站在那里暴晒,显然身体受不了。   还不知道是什么病情,就不宜移动的过多,楚恪宁叫人扶上了车马上平放好,先将车窗打开了通风,将老王妃领口的口子解开,便伸手给老王妃诊脉。   脉象略沉,微微涩,楚恪宁皱眉,凝神诊了半天,这才松开了手,拿出来自己的扇子,命丫鬟给老王妃扇着风。从自己车里的八宝盒中拿出来一个青布卷儿,打开了,里面是一排整整齐齐,银光铮亮的银针。   楚恪宁小心的将银针捻进了大椎、曲池、合谷、内关等几个穴位,抬眼观察老王妃的脸色。   近一点,就能看得出来,老王妃的脸色很不好,倦怠之色明显,是用很清新自然的茉莉淡妆将眼睛周围的青色,还有眉间一点不太明显的皱纹痕给掩盖住了。   针灸着,楚恪宁伸手继续仔细的诊脉,问那个丫鬟道:“老王妃平常会感觉到不舒服吗?没有找大夫看过吗?”   丫鬟想了想,道:“似乎没有说过哪里疼……也没有,没有找大夫,倒是经常觉着晕……也不叫说,只说并不严重……”也许是有什么苦衷,丫鬟说的也是磕磕巴巴的。   楚恪宁微微的蹙眉,老王妃应该是有种轻度的贫血症,血气不足,虽然这也是后宅妇人常得的一种病症,但是却不能不治疗,不治的话,再往后发展会慢慢引起心脏病等等更严重的疾病。   而这会儿晕过去,倒大部分是因为晒得,有些轻微中暑。 第2章 不善的眼神   楚恪宁给她针灸了一下,调节气血,加上凉风一吹,很快老王妃已经慢慢的醒转了过来。   “老王妃您醒了?太好了!”丫鬟激动的轻声叫着。   老王妃茫然了一下,接着才想起来,正要起来,楚恪宁忙轻声的道:“不要着急。”说着将老王妃穴位的针一根根的捻出来。   丫鬟扶着老王妃坐起身,楚恪宁拿了自己的水瓶出来,倒了一杯水叫她喝下。老王妃喝了水定了定神,觉着好多了,这才道:“多谢这位姑娘……”   楚恪宁道:“不用客气,老王妃,您身体还是有些病症的,最好找个固定的大夫给您看看,从现在开始吃药调理,也就好了,但若是不治疗,拖着就会拖成大病的。”   老王妃有些惊讶,看这车里的布置,还有这位姑娘的穿着打扮,显然是位大户人家的姑娘的,怎么看起病来这样的熟稔。当然她没有问,笑着点头:“多谢这位……”   “我是永定侯府的长房老大,叫楚恪宁。”楚恪宁道。   老王妃恍然又有些讶异,当然没说什么,点点头道:“原来是楚大姑娘,多谢,我知道了。”   之前老王妃的马车被抬走,挡路别住的几辆车顺了过来,路通了马车很快就到了侧门前,众人便下了车。   老王妃再次道谢,楚恪宁也再次的请她回去了找大夫好好看看,便在侧门分开了,老王妃由侧门婆子引着往里走,楚恪宁则是找近路赶紧先到老太太的院子。   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正房院,这边已经是布置的花红柳绿的,穿着崭新的下人们端茶递水,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到处透着喜气洋洋。   楚恪宁进了屋子。   屋里坐着的有三四个人,上首正中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坐的就是楚老太太。   因为常年的养尊处优,楚老太太白白胖胖的,头上梳着牡丹头,正中一只五凤朝阳赤金镶红宝石钗,两边金丝嵌珠押发,各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穿着大红的新绸描银缠枝刻丝褙子,褙子领口上一颗金丝八宝攒珠胸扣,一抬手,手上戴着嵌珠大金镯,中指上带着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   在看到了楚恪宁之后,楚老太太脸上慈祥和蔼的笑容便沉了沉,眼睛中闪过一丝严厉不满。   她的身边坐着另一位老太太,五十岁上下,穿着一件棕红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同样也是穿戴的富贵的很。   不过这位老太太很瘦,并没有一般老太太的富态样子,因为瘦,穿戴的却又如此的华贵,头上戴着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有点尖刻突兀。   楚老太太看着楚恪宁,声音淡淡的,有种很难听出来的冷漠:“回来了就好,赶紧过来见过你外祖母。”   楚恪宁于是上前给那位干瘦的老太太行礼:“参见外祖母。”这位外祖母夫家姓郭,是晋南伯府的老太太,自己继母的妈,并不是自己的亲外祖母。   晋南伯府在济南府,之前倒是没听说,郭氏娘家的人还要来给老太太祝寿,更没想到是郭老太太亲自来了。   郭老太太见到了她却有点奇怪的热情,伸手就将楚恪宁给拉了过去,笑眯眯的上下的打量着:“这就是恪宁吧?都这么大了?上一次见才十岁上下呢,啧啧,瞧瞧这模样,长得真好!肯定是个好孩子。”   楚恪宁的继母郭氏就站在旁边,她穿着件大红色金线柳叶纹长褙子,模样长得和她母亲郭老太太一样,脸颊瘦削凹陷,双目阴鸷冷漠。当然,这会儿笑着,眼里尽量显出慈爱的光芒看着楚恪宁:“是啊母亲,您说的没错,我们家恪宁真真是个温婉柔顺的性子,又知书达理的,一般的姑娘家可真比不上。”   楚恪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阴鸷刻薄的继母突然说出如此肉麻的话,她是实在没办法做到晏然自若的。自己这个侯门小姐在外人眼里能变成没有规矩礼仪的形象,还不主要是拜这位继母所赐?现在她娘家妈来了,却又如此对自己满嘴夸奖,再加上这位郭老太太用这种表情打量自己这个一个晚辈……   楚恪宁心中警觉了一些,抬眼将众人的表情扫了一遍。   楚老太太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神情有点高深莫测。郭氏满脸都是虚假亲热的笑,眼睛殷殷的一会儿看看她的婆婆楚老太太,一会儿看看她母亲郭老太太,似乎在盼望着什么?   另一边还站着一位三四十岁上下的太太,应该是郭老太太的大儿媳妇,晋南伯府的大太太,郭氏的嫂子。从自己进门,这个郭大太太就一直用种打量的眼神看着自己。   被郭老太太干枯的手这样婆娑着,楚恪宁简直汗毛都要倒立了。幸好这个时候,丫鬟进来了禀报:“晋王老王妃来了。”   楚恪宁明显感觉到,正在婆娑自己手背的郭老太太的手一停顿,转头看向了楚老太太,一双小眼睛透着股子探问的猥琐。   楚老太太还是高深莫测的样子,对郭老太太笑着道:“又来了客人,亲家老太太,叫大儿媳妇领着你先去厢房坐会儿,你们娘儿俩也说会儿话?”   “自然,自然。”郭老太太松开了楚恪宁的手,笑着点着头站了起来,郭氏忙忙的福身答应着,殷勤的上前和郭大太太一起来搀扶着她母亲出去了。   楚老太太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淡然,这才对传话的丫鬟道:“请进来吧。”这个时候,侧头看了楚恪宁一眼,声音一下变得冷冽:“晚上去祠堂跪着!”   楚恪宁福身低声答应:“是。”转身出来,并不意外。楚老太太矜贵,认为对她自己的尊重比什么重要,谁要是疏忽了,将会迎来她最严厉的惩罚。   楚恪宁穿越来大半年,都已经去了祠堂罚跪五六次了。   这都是在楚恪宁自己谨慎小心的情况下减少了很多。才来的头三四个月,几乎每个月都要被罚一次,没办法,侯门水深,楚恪宁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下还被人专门惦记着算计,自然是逃不掉被罚的命。   而楚老太太就好像对楚恪宁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恨一般,以至于楚恪宁一度以为自己不但有个继母,还有个继祖母。   继母确实是继母,祖母却是嫡嫡亲的,这叫楚恪宁着实有点想不通。   一出来,就看见从正门处丫鬟领进来了一位夫人,正是之前自己见过的晋王老王妃。   楚恪宁忙上前敛衽一礼:“老王妃。”   老王妃感激她的救治,很自然的伸手将她搀扶住,笑着道:“大姑娘刚刚回来晚了吧?真不好意思,是我耽误了你的时间。”   楚恪宁忙笑着道:“没有的,老王妃千万别客气,请进去吧。”   老王妃笑着点点头,这才跟着领路的丫鬟进了正房。   她身后的那个丫鬟感激的对楚恪宁行礼,口里说着:“刚刚多谢姑娘。”看到楚恪宁对她点头,这才忙起身跟着进去了。   楚恪宁从正院出来,她的两个丫鬟香草和香豆就跟了上来。   走了一会儿出了正房院,前面出现一个游廊,若是上去了,一直往前走就出了正房院,到了侯府的长房院了,长房院挨着楚恪宁住的地方有个小荷花池,如今这时节,荷花池的荷花、莲花应该是全都开了。   她走到了荷花池这边,在亭子里坐下,丫鬟香草便说去给姑娘倒壶茶,走了。   楚恪宁才坐下,从游廊另一头便出现了几个姑娘,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看样子也是准备过来的。走了几步已经看见这边有人了,最前面走的那位姑娘,一下站住了。   楚恪宁也看见了她们。   最前面的那位,是自己的二妹妹,继母郭氏的大女儿叫楚月瑶。   楚月瑶比楚恪宁小一岁多,今年十五,长得很像她母亲郭氏,瘦削苗条,脸上还没有上了年纪之后的那种尖刻,线条圆润一些,加上年华正好,容貌很是出众。   和她手拉手走过来,看起来很熟稔的另一位姑娘,年纪略小一点,身上一件大红色绣缠枝莲花宽摆云缎长裙,头上一对红翡滴珠金步摇着实有点招摇,声音也不小:“过去!咱们怕什么?”   显然,楚月瑶看见楚恪宁在这边就站住不想过来了,而这个姑娘不同意,就如她说的,‘怕什么’?   楚恪宁斜倚在美人靠上看着荷花池。这个‘不怕什么’的姑娘她也认得,就是之前在府门口,冷言冷语嘲讽耻笑晋王老王妃的,荣国公府的三小姐叫钱安绮。   荣国公府祖籍是位于北地的白城,这位三小姐一年前才从白城来到京城的,非但是口音没有变过来,京城这边的水深水浅也还没有试出来,性格张扬,口没遮拦。   尽管荣国公是位高权重的,但这位三小姐钱安绮的性格实在有些大大咧咧,如此的嚣张,一般有点眼力界的姑娘都不肯跟她深交,避免被她那张没遮拦的大嘴说出去自己什么事,或者牵连上什么事。   所以楚月瑶和她突然这么好,楚恪宁还是有点意外。   不过,楚月瑶心思比较深沉,也颇有心计,她愿意结交的闺中好友,想来有她自己的算计在里面。 第3章 多跪几天   因为钱安绮的一句话,楚月瑶反而不好不过来了,一群人前呼后拥的,走到了这边的亭子里。   丫鬟们忙忙的先过来用手绢擦拭座椅靠背,放好软垫子,两个丫鬟拿着桌布过来铺在了石桌上。   “大姐也在这边?”楚月瑶过来道。   “是啊,你们也来了。”楚恪宁笑着点头,又跟钱安绮和后面的另外两个姑娘点头打招呼。   钱安绮过来直接坐在了她对面,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怪异的笑看着她:“宁姐姐,今天我可真的是大开眼界了,想不到你竟然会医术?”   楚恪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月瑶已经惊讶好笑的道:“你在说什么呀?我大姐怎么会医术的?”   钱安绮转头看她,比她还惊讶:“你不知道?”   楚月瑶愕然了:“知道什么?”   钱安绮更夸张的提高了声音:“知道你大姐会医术呀!刚刚在府门口,你大姐就给我们露了一手呢。”   楚月瑶惊讶至极,张了张嘴又没再说下去。主要是钱安绮的声音动作太夸张了,分明是借着和她解释的由头,拼命讽刺挖苦楚恪宁。   楚月瑶还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跟大姐不和睦,那样影响她的名声。略略低头眼睛看向了桌上的茶杯,眼珠子转了转。   终于轮到楚恪宁能够说一句了:“你说笑了,我只是看晋王老王妃站在太阳底下暴晒,扶她上车休息一下而已。”   钱安绮马上毫不客气的戳穿:“不仅仅如此吧?我分明听见你和老王妃告别的时候,说她什么血气不足,叫她找大夫正经开始调养什么的……那老王妃不是一个劲的感谢你?”   这回轮到楚恪宁惊讶了,原来这钱安绮不只是轻浮骄恣,还这么上不得台面,鬼鬼祟祟偷听别人讲话。   “只是看脸色感觉而已。”楚恪宁淡淡说道。   “不用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老王妃当时分明的很严重,已经晕过去了的,扶上车不过盏茶功夫,就马上面色红润一点事都没有了?”钱安绮现在已经是咄咄逼人了。   楚恪宁心中已经皱眉了。你荣国公府跟晋王有仇,别人就不能跟晋王府打交道了?难道所有跟老王妃有接触的人你都要找茬?我给谁看病需要你同意?   “就算是我给老王妃看病了,你也无须如此吧?”楚恪宁看着她声音冷了点。   楚月瑶脸色顿时一变。   十三岁的钱安绮娇惯长大的,年轻气盛不知道深浅,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根本不知道收敛。楚恪宁的一点点冷言冷语哪里能叫她住嘴,马上冷笑道:“我开始并没有说什么吧?只是说宁姐姐你懂医术,我表示一下惊讶仰慕不行吗?谁鬼鬼祟祟的就是不肯痛快承认?你若是承认了,我何须说那么多?!”   居然倒打一耙说楚恪宁鬼鬼祟祟,楚恪宁也是无语了。这钱安绮的骄纵真是可见一斑。   “算了,会医术也没什么,或者看这方面的书多了,或者久病成医了,不也正常?”另一个姑娘笑着解围道:“宁姐姐是不是病看多了,没事研究了一下?”   不等楚恪宁点头,楚月瑶已经笑着道:“会不会看病,试一下就知道了。”说着伸手将钱安绮的胳膊拿过来放在桌上楚恪宁的面前,笑着看着她:“大姐,你给安琦诊诊脉,看看有什么问题?”   说着转头又去看钱安绮,挤了一下右眼笑着道:“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还说身体不适找了大夫给你诊脉?倒是看看大姐诊脉的结果和大夫说的一致不一致。”   钱安绮被她将胳膊放在桌上还愣了一下,听着这话又看到她给自己挤眼睛,自以为她是和自己一条心的要‘查’出来楚恪宁的底,于是马上赞同,质问的眼神去看楚恪宁。   另外两个小姐一看楚月瑶非但没劝,反而还怂恿,两人同时皱眉,觉着可能要被卷到她们不愿意卷入的事情中。其中一个马上也劝道:“算了,会不会医术又怎么样呢,晋王老王妃……”   ‘晋王老王妃’五个字才出口,钱安绮马上就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十三岁的人虽然瞪不出多么凌厉的眼神,但这一眼里面的反感愤怒还是叫那姑娘住了嘴。楚月瑶分明是利用钱安绮,钱安绮不但没察觉反而还怪别人多嘴,这姑娘也就不在多说什么,马上站了起来笑着道:“哎呦,想起来了,我娘还叫我去给今天来的太太们行礼呢,说话说得倒是忘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另一个也起身笑道:“我和你一块儿。”说着给她们几个摆摆手,两个人手挽手的居然走了。   钱安绮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哼了一声,转而继续盯着楚恪宁。   楚月瑶看着楚恪宁笑着道:“姐姐,你是不是也要走啊?我刚刚听人说,老太太叫你晚上去祠堂跪着?如果老太太知道你还给晋王老王妃看过病,必然更生气吧?还不得多跪几天呐?”   如此明白的威胁了一句,接着道:“这样,你给安琦诊诊脉,如果和大夫说的一致,我就不去禀报老太太。如果不一致……那可真的没办法了,晋王老王妃那么尊贵的人,你也敢随便给看病?说错了怎么办?所以还是要赶紧禀报了老太太,让老太太跟人家老王妃说一声,你不懂医术,之前都是胡说八道,请老王妃不要相信你说的话,免得照你说的办了,耽误了病情,甚至于更加重了病情,岂不出了大事?!”   楚恪宁想了想,伸手搭在了钱安绮的脉搏上。   钱安绮只是一副挑事的样子,眼睛盯着楚恪宁,只等听她说出什么来,只要和大夫说的一个字不同,自己就好反驳挖苦。   “你身体挺好的,魄强脾健,中气十足,无事作浪,蓄势可飞。”楚恪宁收回了手,看着钱安绮意味深长的道。   钱安绮蓄意找茬的都愣了愣,又顿了顿,才质疑道:“什么叫无事做浪,蓄势可飞?!”   楚恪宁笑了:“就是说你身体无事,健康的很,尽可以的顽耍,就算是想飞都可以啊。”   钱安绮张嘴闭嘴了好几次,想要质问,或者反驳,或者嘲讽,但到底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楚恪宁形容词故意用的不规范,解释的又似乎无懈可击。反驳的话,难道要说自己有病么?   而且确实,早上出门前觉着不适找了大夫诊脉,大夫说的也是身体很好,反倒是说身体太好了,建议少吃些肉食,甚至于某一顿饭就别吃了。   “那你给月瑶看看!”钱安绮有点恼羞成怒,一把抓住了楚月瑶的胳膊,也放在了楚恪宁的面前。   楚月瑶完全没想到,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抽手:“不不,不用了……”   抽手间感觉钱安绮抓着自己的手臂很用力,楚月瑶有些吃痛的抬眼看她,心中微微的吃惊。确实,她刚刚是利用了钱安绮的,只是小小的利用一下而已,难道被察觉了,恼了?   楚月瑶已经放好了胳膊,诊诊就诊诊,这也没什么,不要让钱安绮疑心了才是。另外倒是看看,大姐还能说出什么来。   不管说出什么来,这件事她都要禀报给母亲和老太太。   楚恪宁倒是一点没犹豫,看她胳膊放好了马上伸出三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垂眸思索。   她心里清楚,不管怎么样楚月瑶肯定都会去跟楚老太太禀报,而自己在祠堂跪的时间肯定会很长,身体受苦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楚月瑶这么做还是因为她和她母亲一条心,安心要让自己没教养的名声传扬的更广。   一个侯门小姐三不五时的就被老太太罚去跪祠堂,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琢磨自己到底是多桀骜不驯蛮横无理的人呢。   心里想着,手指头的感觉却叫楚恪宁突然的一愣,脉搏滑如走珠,这是……   楚恪宁眼角微微一沉,心中暗吃了一惊。   这是喜脉?!   她凝神静息仔细切脉,脉跳流利而不涩滞,脉率似数非数之动象……这分明就是喜脉!   楚恪宁抬眸看楚月瑶。   楚月瑶一开始并不想让自己切脉,但是未免钱安绮起疑心不高兴,也为了查探自己是不是真的懂医术,后面也并没有反对。这么说,她自己并不知道?   而且是完全没想到?   楚月瑶很敏感的觉出来楚恪宁的眼色不对,忙问道:“怎么?”   楚恪宁收回来手,淡淡的道:“天气热,小心中暑。”说着站了起来:“两位慢坐,我先告辞了。”   也不等钱安绮反应过来,直接就走了。   钱安绮楞了一下才叫了起来:“喂!你去哪儿?!”说着站起来就要追。   楚月瑶蹙眉有点愣神,被钱安绮在耳边这一嗓子喊得忙侧身让开一点,见她还要去追忙拉住了她道:“追她做什么?”   钱安绮气愤愤的道:“她到底懂不懂?胡说八道了几句就走了?明知道我们家跟晋王府是世仇!她为什么要给那个老家伙看病?”   这话好像真叫听见的人觉着可笑。当然,楚月瑶没笑。   钱安绮重重坐下看着她道:“我不管!你要去跟你们家老太太说,叫她罚你大姐在祠堂多跪几天!”   楚月瑶笑着点头:“知道了……照你的意思做。” 第4章 婚事的算计   郭氏和郭大太太扶着郭老太太来到了侧院的花厅,这边客人少,安静一点。花厅里面已经布置好了,雕花梨木四季富贵圆桌上面摆着精致的点心果子茶水的。   郭老太太坐下便问郭氏:“你用不用去前面?毕竟招待客人呢,这样只顾着我们未免不好,你婆婆不会说什么吧?”   郭氏已经坐在了身边,小声的道:“没关系的,那边有二太太三太太呢,这种时候她们都想凑前面去。而且现在去的是晋王老王妃,牵扯皇家的事,老太太神秘着呢,就算是在跟前也得给遣出来。”   郭大太太便对郭老太太道:“母亲,儿媳刚刚看眼色,楚老太太好像是特别不喜欢这大姑娘?大姑娘……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郭老太太便道:“一个闺秀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不妥?楚老太太不喜欢,那还不是……”说到这里一顿,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郭氏。   郭氏咳嗽了一声笑道:“大嫂难道还嫌弃恪宁?若是这样的话……”   话没说完郭大太太就忙抢着笑道:“哎呦二姑奶奶可千万别这样说,现如今哪里轮得到我嫌弃别人!我只是怕你家这位大姑娘这么的不讨人喜欢,咱们两家的婚事就算是成了,楚老太太也不把我们这个亲家当回事……”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郭老太太喃喃的说了一句,又道:“性子好就行啊,你说呢,大儿媳妇?”   郭大太太刚刚说了一句不太中听的,就叫郭氏怼了,这会儿自然长了记性,笑着道:“儿媳觉着挺好的,最主要是长得好,这模样在京城闺秀里也数一数二了,性情吗……”顿了顿道:“瞧着似乎也不错?”   郭氏听她这样说,脸色才好转了,点点头。   郭老太太也在觑着女儿的脸色,见她面色缓和了,便道:“你瞧着行就行啊……咱们现在哪里还有心情挑别人?”   说着问郭氏:“这件婚事,怎么和你婆婆说?”   郭氏想了想道:“楚老太太其实已经很厌烦这个孙女了,对她也不上心,不然婚事不可能拖到现在。咱家冬哥儿的情况先瞒住,横竖远在济南府,老太太也不能亲自去看,如今府里还有谁能去?您都亲自来了,过几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张嘴,女儿估摸着差不多,也是门当户对呢。”   郭老太太倒是还关心的问了一句:“我就是担心你。如果亲事定了,万一你婆婆知道了冬哥儿的情况,觉着是咱们算计了她,她必定不舒服,记恨到了你身上怎么办?以后给你脸子看,再或者拿捏你,你日子就难过了。她是你婆婆,你得罪了她有什么好?”   郭氏摇头道:“咱们府那么远,只要不是谁故意往这边传,我们家老太太怎么能知道冬哥儿的情况?再说冬哥儿不就是摔下马来跌了头失了智?身体还是好的……即便是传到这边来,咱们咬死了不承认就是了,你说失了智,我说没有,我们家老太太还能去济南府查?”   “她不亲自去,派个人……”   郭氏都笑了:“那不更简单?”她握住郭老太太的手:“娘,你放心好了,我婆婆那样的性格,真不是好相处的,府里头已经没几个人真心实意的跟她了。全都是女儿的人,不管派谁去,女儿都能叫按照女儿的意思回话。”   说到这里斜睨了郭大太太一眼,又叹气道:“再说了,为了咱们郭家的后嗣,女儿受点委屈又有什么?”   郭大太太就满脸感激的道:“真的呢,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若不是这次意外……”说着那手绢擦眼角,声音都哽咽了:“咱们也不会这么为难,婆婆也不用来看楚老太太的脸色,这都怪我,是我没照看好儿子……”   说着都快哭了。   郭老太太磨着牙道:“也不能怪你,都是翠玉那个贱蹄子勾搭着去骑什么马,冬哥儿又不会骑马……”   郭氏忙道:“算了算了,别说这伤心的事了。我婆婆这边只有老爷一个嫡子,别看二太太三太太成天想往她跟前凑,人家老太太根本不稀罕搭理那两个呢!二老爷三老爷更是天天的人影不见,也不想来看这个嫡母的脸色。所以说,这府里我婆婆只能指望我,有事也只能叫我去办。离得那么远,封住了该封的嘴,京城这边就不会知道。”   郭老太太听了这才放心,点了点头:“横竖这事咱们办的小心些,别叫你婆婆抓住把柄就好。”   郭大太太也忙点头:“对,冬哥儿情况也就是那样,打眼看是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只要不说话……”说到这里又忙道:“对了,恪宁那丫头……成亲了之后知道了冬哥儿的情况,不会闹吧?”   郭氏就哼了一声道:“你怕她闹?成了亲她若是敢闹,嫂子你就放开了手的教训她!”顿了顿又道:“我原本哪有这样的心思?那丫头哪里配的上我侄子?要不是冬哥儿的情况如此,再过一年我就把她嫁给……”   说到这里顿住了。   她想寻个最低的门户把楚恪宁嫁出去,最好找个脾气暴躁的相公,三两年的就给打死最好!   那个贱人和贱人生的女儿永远消失,郭氏才能咽的下这口气,这十几年的独守空房,她才觉着稍微能平衡一些。   只是现在不好说出来,免得郭大太太听了心里又不舒服,敢情她儿子娶得竟然是原本要下嫁低贱门户的……   郭氏正想着,郭老太太拍了一下她的手,郭氏回神看了看郭老太太。   郭老太太正赞同的点着头,对郭大太太道:“既然你小姑子都发了话,你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到了府里你慢慢调|教,横是没什么人给她出头,你这个做婆婆的怕什么?”   郭大太太听了这话,尤其是郭氏那边放了话,她无疑是得到了以后可以教训儿媳妇的应承,更加放心了,点着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母女姑嫂三人商量好了,郭氏便又带着母亲和大嫂出来。这会儿后园子那边戏台已经准备好了,楚老太太也在众人的搀扶下过去了,郭氏搀扶母亲过去坐在众人中间,几位老太太说说笑笑的听戏。   ……   楚恪宁她这会儿已经换了一个地方,来到了侯府后面一个比较小的花园,这边没什么景儿,不过一条小河外加一座小桥,桥上一个小凉亭子罢了。这边还靠近府里的绣房和洗衣房,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客人跑这边来。   如果老太太有什么吩咐,自己也可以最快速度赶到她面前。   坐下了思索着,自己的处境真的要想办法改变一下了。   郭氏讨厌自己,一直想办法破坏自己的名声,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给自己找门当户对的婚事,她恨不能把自己嫁给个要饭的,三五天饿死了她才称心如意。   郭氏上面只有个老太太,老侯爷早已经去世,而楚恪宁的父亲,现在的永定侯爷,十几年前主动请命镇守西北,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唯一能给楚恪宁做主的就是亲祖母楚老太太,却她也是恨楚恪宁恨得牙痒痒地,楚恪宁琢磨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不合这位老太太的心意?   老太太身份尊贵,说得夸张点真的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格,母亲不和她的心意,所以过门两年就亡故了,亡故不过半年父亲就娶了郭氏,再过了半年父亲就直接请命去了西北边关,十几年都没回来。   这怎么都不像是正常的故事,背后必有大户人家难以描述的隐情。   当然这些都是楚恪宁猜的,没人告诉过她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太太为什么对自己的亲孙女如此厌烦恶恨。   她也不急着搞清楚真相,现在最重要的是改变自己的处境。   楚恪宁很清楚自己的婚事是被楚老太太和郭氏拿捏着。而楚老太太可能会因为厌恶而不管,懒得费心,但是郭氏明显是要将自己嫁给最低贱的人来出气,当然,还得表面过得去不被人说闲话,老太太那边脸面上也别太难看。   刚刚郭氏的母亲郭老太太,拉着自己那样一副上下打量的样子……   想到这里楚恪宁就皱眉,郭氏一家子难道想着把自己嫁给他们家的谁?如果是这样肯定是有什么问题,因为郭氏绝对不希望自己嫁个家境稍微好的人。郭氏娘家家境可确实不错,皇商出身,据说在济南府是数一数二的富裕。   她娘家的人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想把自己嫁给他们家的下人?   以郭氏的为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她眼里,楚恪宁就是砧板上的肉,就算是把她嫁给下人,到了济南府那么远的地方,楚恪宁这个侯门小姐也只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份。   过几天再给磋磨死了,郭氏也算是遂心如意,也给老太太一个交代了。   别说,楚恪宁还真的怀疑是这样。 第5章 晋王爷   万木葱茏的夏天,鸟语花香景色宜人,在这里吹着过堂风,看着水边的垂柳依依,楚恪宁看着周围的景色,心情也慢慢好了点。   郭氏打的主意太明显了,既然明白了,就想办法应对。   楚恪宁琢磨着刚刚无意诊出来的那个喜脉。   楚月瑶跟自己可不一样,她母亲郭氏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在府里人眼里,她才是侯府正经的嫡亲小姐。   规矩教养更加不用说了,外表来说是鲜艳妩媚、美丽娇俏,性格事温婉安静、优雅大度、知书识礼、满腹经纶。对,多少的褒义词都不能完全形容她的美好,她在京城小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品,是她母亲郭氏的骄傲。   这样的人竟然未婚先孕了。侯门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自己的父亲兄弟其他男人的面都不应该见的大家闺秀,竟然怀孕了。   看楚月瑶的样子,她自己都毫无准备,一点都没想到。深居内阁的年轻小姐,这方面没什么知识,而让她怀孕的那个人也没有提醒她?   脉象上反应,应该是两个月不到。楚恪宁仔细想了想两个月前楚月瑶是不是出过门,有没有不对劲的,情绪上或者其他方面的。   想了半天,出没出过门楚恪宁不能确定,不过这段时间见楚月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反应,依然是恬静安然,和以前一样。   像她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们要出门就是去别人府上赴宴玩耍,再顶多就是上个香什么的,那也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遇见坏人出意外的可能性很低。   那就是两情相悦?能和楚月瑶有了这样的关系,而且看楚月瑶现在的反应不像是被强来的,说不定真的是你情我愿?那么那个男人总应该是常来的,和府里人比较熟的,甚至于可能是一些亲戚?   楚恪宁倚在美人靠上思索,跟着她来的丫鬟香豆就在原地转圈。   香草去给姑娘倒茶,现在想来是找不到姑娘了,姑娘要喝茶怎么办?只有自己跟着,想去倒喝杯水都走不开。   楚恪宁在她转了几圈之后,出声道:“没关系的,你去提壶茶来好了,能过来这边的也就是些洗衣婆子,冲撞不了我。”   香豆脸都涨红了:“姑娘……”   “没事,去吧。”楚恪宁笑着道:“真的有点渴。”   香豆便忙答应了,赶紧去倒茶。   楚恪宁继续想刚刚的事情。她这半年也基本上没出闺门,对永定侯府的亲戚不太了解,亲戚中有哪些男子就更加不知道了。更何况她和楚月瑶不是一个娘,郭氏娘家的那些个亲戚她更没见过。   如果叫郭氏知道了,她寄予了很大希望,希望能选进宫的女儿怀孕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郭老太太抓着自己的手婆娑的样子,那副上下打量的样子……   楚恪宁凝神看着河边的垂柳思索着。   那边一棵柳树下站着一个似乎是丫鬟的女子,离得远楚恪宁看的也不是很清楚,而且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也没在意。   出神的思索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边树下已经来了一个男子,正在跟那个丫鬟站在一起。   男子被柳树挡住了一半,加上垂下来的柳枝繁衍茂盛,两个人的身影看的都不是很清楚,仿佛是……   不会是丫鬟小厮在这里私会吧?!   楚恪宁一惊,怎么那么倒霉碰上了这样的事?她扭头看了看香豆走掉的地方,没看见人,香豆早已经出了这边院子了,再回头看那边柳树下,却又是蓦地一惊,发觉那边的人居然已经不在了!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而已。   楚恪宁给吓了一跳,直起身再看了看,确实没人了,河边一大片的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左右的看了看,她真有点被惊着了,总不成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想要起身离开这里。   刚站起来就看见一个男子竟然出现在了亭子前面,正往这边走过来!   那男子背着手似乎走的很悠闲,侧头看了一眼水面唇角似乎还勾着好心情的笑,踱步看景儿的样子,但感觉又特别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跟前了,而且看样子他是绝无避开的想法,就是冲着楚恪宁过来的!   穿着件鸦青色素面缂丝直裰,身形高大颀长,剑眉下一双桃花眼,眸光似悠闲而慵懒,但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被他看着,总有种被人居高临下盯着的感觉。   楚恪宁下意识的就退了两步,咬住了下唇睁大眼睛戒备的看着他。   那男子站住了,看着她似乎在考虑说什么。   楚恪宁已经说话了:“你是什么人?还不快些退下去,我的丫鬟马上就回来了,若是看见你在这里必定会叫人来……”   那男子不知道想什么呢,突然笑了一下。   好像笑话楚恪宁一样。   楚恪宁一下子闭上了嘴,确实,连她自己都能听出来自己声音中的紧张颤抖。但其实,她觉着自己并不多么的紧张,她又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见到陌生男人就吓得手足无措。   只不过这边没什么人,突然这么一个大男人撞过来,安得什么心?若是做什么坏事……楚恪宁承认自己还是有些紧张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来府里的客人,请去前院。”她虎起脸说着,大白天的,想干什么?   那男子顿了顿才道:“听你如此说,你是这府里的人?”   也许是心理作用,楚恪宁觉着他刚刚笑话了自己,这会儿听他说话的声音中似乎也带着笑意。   于是愈发恼怒起来。   “我是谁用不着你管,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再不走开……”   话没说完,一个丫鬟终于出现在了桥头,往这边跑着叫:“原来是您,大姑娘!”跑到了跟前,还微微有点喘气,福身行礼,尴尬的道:“奴婢参见大姑娘,真的是……好巧呢。”   急吼吼的先喊一声,显然是为了提醒这个男子的,果然,听见丫鬟的称呼,那男子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   楚恪宁也认出来了,这丫鬟早上见过,就是晋王老王妃身边跟着的那个丫鬟。她有些惊讶的挤个笑出来:“原来是你?真的挺巧的。”   丫鬟起身,忙笑着道:“这位是我家王爷。”又转头对王爷躬身禀道:“王爷,这位就是侯府的大姑娘,刚刚奴婢说的,就是她扶老王妃上的车,还给老王妃请脉针灸了。老王妃针灸之后好多了。”   楚恪宁恍然了,原来是晋王爷。   晋王爷已经先行拱手作揖了:“原来是楚大姑娘,惊扰了。还要多谢你今早帮助家母,非常感谢。”这会儿态度诚恳了很多,刚刚那种吊儿郎当还有些轻浮的神情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恪宁也福身行礼道:“参见王爷。王爷不用客气,老王妃来我们府做客,是我们照看不周。”   这虽然是客气话,但是却叫晋王爷有些意外,将她看了一眼,便礼貌的避开了眼睛,道:“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抱歉惊扰了。”再次的道歉,便转身走了。   现在倒是彬彬有礼的很,如果没有之前的那一出,真叫人以为是非常有礼貌的人。   那丫鬟顿了顿,忙对楚恪宁福身道:“大姑娘,奴婢也先告退了。”   楚恪宁点点头,看着她小跑着去追晋王了,追上了躬身说着什么,王爷的脚步却没有停,丫鬟就边说边跟着往角门走,到了角门王爷直接出去了,那丫鬟才站住,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楚恪宁蹙眉。   晋王应该是听说老王妃在府门口受辱的事情,所以叫丫鬟来这边询问。堂堂王爷,如此低调谨慎,又想起老王妃之前被荣国公府的人冷言冷语的嘲讽,确实也令人有些同情唏嘘。   楚恪宁重新坐下了。   奇怪,今天老太太寿辰,怎么会请了晋王和老王妃?据楚恪宁所知,晋王和老王妃在京城是非常低调的,这种喜宴寿宴的一般也不参加。而自己那位祖母也是个狡猾至极的,没有绝对的好处必要,肯定不会请晋王和老王妃。   之前说楚老太太矜贵,她也确实有矜贵的本钱,楚老太太出身帝王家,是先先皇武帝的女儿。这位公主当年因为选驸马的事情闹过,而武帝只有这一位公主,也是极其娇惯的,因此公主的名声还挺大,就是老百姓时不时的还会提起:“想当年,那位闹婚的公主……”   云云。   武帝去世了之后,继位的是楚老太太同母的亲弟弟文帝,所以楚老太太的势力一直持续了几十年长久不衰,而永定侯府因为这层关系,这几十年也过的是极其荣耀。   文帝前年驾崩,继位的却不是皇后所出做了十年太子的大皇子,而是年仅十七岁的,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当时,一系列震动朝野的事件爆发,太子的亲舅舅,卫国公父子二人被诛,从朝廷到地方,多少官员脑袋落了地,只因为跟太子有关。   朝局在最紧迫的时候,曾经有太子的人来寻楚老太太,请楚老太太出面稳定朝局匡扶嫡尊,扶太子爷继位。   但楚老太太并没有明确站在哪一边,她狡猾的称病,数月不出门也不见外人,等太子失踪,三皇子继位了之后,她才‘病好’。   也是因为这个,这位老老长公主才能在接下来的一串朝廷血洗中幸存下来。现在依然能富贵奢华的过自己的寿辰。 第6章 百合花   先帝驾崩,亲王郡王们奉召进京奔丧,有些来了有些没来,没来的当然被新帝记在了账上——谋反的账。   这几年已经在出兵剿灭这些‘反臣’。   然而老晋王当年可是回京奔丧中的一位,只因为先帝的猜疑,强行软禁,并要挟晋王世子立刻回京。   当时的晋王世子便是刚刚楚恪宁见过的男子,名叫韩耀庭。   世子为了父亲,避免加深新帝的疑虑,即便知道自己此去很有可能有去无回,但还依然是进京了,只寄希望于新帝没有证据,不能轻易对一位王爷下手。   当时京城环境恶劣,新帝给老晋王扣了谋反的帽子,然而因为没有凭据,群臣中对于皇上的狠戾也有些反弹,皇帝没有下手,然而却也没放晋王一家出京,就这么没什么证据的软禁着。   过了一年,老晋王便不明原因的去世了,明面上说的是郁郁而终,私底下自然是猜测什么的都有。新帝一直不给世子牌碟,拖延着世子袭爵,后来因为外部因素太多,加上之前安上‘造反’罪名的王爷也太多,宗亲王室皆对皇帝心中不满。皇上可能觉着需要收敛一下,所以命宗人府发了牌碟,晋王世子这才袭了爵。   只是依然被软禁在京城,又过了一年,新皇那边口气稍微松了点,刚袭爵的年轻晋王这才能在京城内走动了。   当然,晋王和老王妃母子依然谨慎,很少出来。   所以,楚老太太为什么请晋王和老王妃,这很奇怪。   楚恪宁琢磨了一会儿就没有再想下去。皇族里的事情更复杂,自己现在连自己的事情都还没弄明白呢,哪有功夫想别人的事?   坐在这里沉吟了一会儿,就听见响起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她转头看,见跑过来的是香豆,也没提茶壶,跑过来急急的说着:“大姑娘,前面传了话说皇上和皇后娘娘要来,老太太叫大家赶紧的准备呢!正房院这会儿都乱了套,您也快点回去换衣裳吧。”   楚恪宁有些意外的站起来,皇上和皇后要来?皇帝登基三年了,从没搭理过楚老太太这个皇姑奶奶,今天如此没有征兆的要来,真的是太意外了。   就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楚恪宁突然有了主意。   自己的处境艰难,晚上还马上要去祠堂跪着了,而郭氏和她的女儿楚月瑶却一门心思的想要把自己跪祠堂的时间多延长几天,即便是自己腿不废了,这样的日子也着实不能过下去了。   不改变是不行了,让一些事情爆出来,且看如何发展,能找到机会给自己争取一些改变最好。   实在不好意思了,楚月瑶,只能利用你了。   楚恪宁心里想着,没再多说什么就下了亭子,香豆急匆匆的跟在后面,紧张的问着:“姑娘,您换哪件衣裳合适?面见皇上和皇后,您应该……咦,姑娘?”   香豆正说着却看见楚恪宁从另一条小路走了,她愕然的忙跟过去:“姑娘您怎么走这边,这边到不了咱们房院,前面就到了后墙……姑娘,姑娘?!”   香豆看见自己姑娘走到了后墙跟那边,居然弯腰摘起花来!惊讶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有心思摘花?   百合花,因为香味太浓郁了,府里头的老太太、郭氏和楚月瑶全都不喜欢,所以满府里就没种的,楚恪宁还是才来的时候有一次走错了路到了这边,才看见后墙根长了一些。   这会儿正好是百合花盛开的时节,楚恪宁摘了一捧,这才捧着走回刚刚坐的那个凉亭子。   “姑娘……”香豆嗫嚅着,茫然的很。   楚恪宁抬头看着她笑道:“我又没品级,需要换朝服,这裙子本就是为了老太太的寿辰专门穿的,能见老太太,自然能见皇上和皇后。你不用这么紧张,回去从我的药箱子里面把银针包儿拿来就行。”   香豆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姑娘,见她低头已经忙她自己的去了,没办法只能蹲蹲身去了。   楚恪宁将所有的花瓣全都摘下来,用一块手绢尽量多包一些放在了左袖子里面,将花蕊包在另一块手绢中,放在了右边的袖子里面,剩下一朵干脆便别在了发髻上面。   余下还有些花瓣,楚恪宁便放在了荷包中,现在的她浑身都是百合花的味道,将袖子送到了鼻子前闻了一下,浓郁的花香叫她自己都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又打了一个。   她忙活完了,正好香豆急匆匆的过来了,道:“大姑娘,奴婢拿来了银针包儿,是奴婢给您拿着还是……”   “你拿着好了。”拿银针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万一严重到动了胎气,需要赶紧采取紧急措施的时候用,楚恪宁吩咐道:“你去前面问着点吧,什么时候来,在过来找我。”   吩咐了香豆一句,又道:“见到了香草也别多说,叫她在那边等着消息,你回来就行了。”   香豆答应了,一脸疑惑的去了。   郭氏掌侯府中馈也有十几年了,除了上房院老太太这边,别的房院的几乎全都是她的人,楚恪宁身边那个香草也是,楚恪宁有点什么事,香草都会去禀报郭氏,跑的也是格外的勤。   她身边还有个大丫鬟叫香果,和香草一样。   楚恪宁就让二院门上的一个没父母的粗使丫鬟香豆进了内院,需要防备的时候就带着香豆,一开始的时候香果和香草盯得格外严,也呵斥了香豆几回,叫她去二院,不过楚恪宁自己给香豆发月钱,令她在自己身边服侍,香豆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姑娘这是寻妥帖放心的人呢,所以尽管两个大丫鬟骂着,也照样低着头不言语只干活。   时间长了,香果和香草看看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反倒是能帮她们做不少事,两个丫鬟便也不管了。   过了一会儿,香豆回来了,倒是带来了皇上和皇后确切来的时辰:“说是巳时二刻从皇宫出发,大约巳时末午时初就能到,老太太说,叫巳时一刻就去府门口候着。”说着又道:“奴婢没找到香草。”   楚恪宁‘嗯’了一声。   等着快到了巳时二刻,楚恪宁便起身直接往府门那边走,香豆在后面一脸疑惑的看着浑身都是百合花香的大姑娘,实在不知道大姑娘这样是做什么。   故意磨蹭了一下,楚恪宁到达府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已经铺上了大红的毡毯,远处街道口已经用幔帐围住,外人无法窥见里面。   府门前到胡同口毡毯两边站了齐齐整整两排人了,左边最前面站的就是楚老太太。老太太已经换上了大长公主的朝服,手拄雕花拐杖,站在前面颇有气派。   不过老太太这会儿心不在焉的很,不时的转头看看后面,查看谁还没有来。看见二姑娘楚月瑶身前的位置空着,老太太顿时眼睛一眯,一股怒气冲了上来。   黑着脸转了过去。   站在她身后的郭氏随着老太太的身形转身跟着看了一眼,自然看见老太太盯得谁,忙凑上前轻声道:“已经派人去找了,老太太您别急。”   楚老太太没说话。   楚恪宁这会儿其实已经从门里出来了,看见楚月瑶又换了一身衣裳站在了那里,嘴唇一抿正要上前,突然感觉旁边似乎投过来一束目光。   她下意识的顺着看过去,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位修长男子,却是那位晋王!   晋王正看着她,遇上了她的目光嘴唇便勾了勾,微微吸了口气,眸子便有些了然,似乎又有些惊讶。   被他漆黑的眸子这样了然的盯着,楚恪宁脸蛋蓦地红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会给人什么感觉,皇上要来了,自己这样的一身花香,着实有些引人注意。也没说话低着头过去了,尽量沿着墙根走。   晋王的眼睛忍不住一直跟着她的背影,着实有些挪不开眼。同时心中竟有些许的似是失望一般……   楚恪宁一直走到了楚月瑶前面,站在了队伍中,扭头看了楚月瑶一眼,给她笑笑。   楚月瑶皱眉看着她,冷冷的低声道:“大姐你去哪儿了?知道所有人……”说了几个字便一下顿住了,眉头更加狠狠的皱了起来,惊讶的直起身往后仰了仰,下意识就想躲开这股浓烈的香味。   楚恪宁歪着头笑着看着她:“二妹,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脸煞白煞白的,是不是不舒服?”说着就举起手朝她忽闪忽闪的使劲扇着空气:“赶紧叫丫鬟拿扇子来,万一中暑不是耍的……”   楚月瑶胃里一阵翻腾,猛地往上反了一下。   楚恪宁更加用两个袖子扇了起来:“哎呦,真的是不舒服呢,是不是恶心要吐了……”   浓烈厚重的香味直扑楚月瑶的鼻子!   楚恪宁的话还没说完,楚月瑶已经‘哇’地大吐了起来!就是楚恪宁的计,她自然是防备着,看见楚月瑶要吐了提着裙子往旁边使劲一跳,并且大声地尖叫:“啊……”拖了一个好长好长地音。   楚月瑶早上吃得茶、点心、果子等等的已经蜂拥的从嘴里往外喷,站在前面的郭氏避无可避,顿时被吐了一背,偏巧她还因为听见了动静转身看,这一下前面也被喷了半脸,一股恶心的味道熏得她忍不住也吐了起来。 第7章 轻佻的举动   旁边的人已经尖叫着乱躲,恶心的味道一下子冲开了,而罪魁祸首楚恪宁也被恶心的赶紧提着裙子跑远一点,站远的看着,还用手捂着鼻子。   楚老太太早已经转过身来了,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是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吃吃地叫:“来人,快,快看看怎么……”   她颤巍巍地都有点站不稳,原本避开的丫鬟婆子们这时候赶紧的从四面八方跑出来,抢着去搀扶。   二太太和三太太并二房院的两位小点的姑娘齐齐捂着鼻子躲,客人中有品级的需要出来迎的,前前后后站了不少,这会儿全都震惊的看着这边,或厌恶的捂鼻,或者恶心的连看都不愿意看,赶紧转开眼睛,大面积的往后退。   “快扶她们进去!”老太太还算是镇定,很快就定了神,黑着脸变着声儿的提声吩咐:“快!将毡毯全都换过,这边一溜儿放香炉,焚百合香!”   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她回到了门里,又有数十个丫鬟婆子过来端盆拿手巾,将郭氏和楚月瑶搀扶了进去。毡毯上站立的人早已经躲没了,小厮们忍着恶心赶紧换。   下人们一围上去,把楚恪宁挤得一直往后,她也怕自己离老太太太近被闻到了身上的香味,所以也尽量的躲远一点,别的太太们都被丫鬟扶住了,只有她的香草香豆不见人影,一直被挤到了门口,背后碰到了墙,才算是停下。   呼了口气,低头将袖子里的两包手绢掏出来,正要解开了看看将花瓣丢到哪里,就看见面前一双黑缎云靴停着。   楚恪宁一惊抬头,面前站的却还是那位晋王!没等她反应过来,晋王一伸手居然将她头上戴的那朵百合花摘了下来,似笑非笑的捻着看她:“花香怡人啊。”一顿又轻笑道:“不过这样对待一个孕妇似乎有失体面?”   楚恪宁的脸蛋‘腾’的一下通红,且他这动作实在轻佻,楚恪宁有些恼羞成怒,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倒是懂得真多!请让我过去。”   令她意外的是,晋王并没有多纠缠,反而是马上侧身让开,侧身的一瞬间却利用身形的遮掩将楚恪宁手里的两包包着花瓣花蕊的手绢给抢走了!   楚恪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就看见他已经走开了。一走开,正好二太太被人簇拥着进府门,楚恪宁便跟着丫鬟婆子们乱哄哄地一起进来了。   到了院里跟着大家站住了,主子们都神情紧张有些慌乱的定神,楚恪宁便也跟着定神,定了神一下就明白了,晋王为什么抢走自己的手绢和头上的花。   他其实是在帮自己。   手绢不说了,头上戴的花楚恪宁还真的忘了,要不是他摘走了,自己还戴着招摇呢……   “楚恪宁!”就在楚恪宁还在琢磨的时候,耳边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大喊,将她吓了一跳,抬眼就看见楚老太太气的紫红的脸就在不远,对着自己怒叫:“刚刚是怎么回事?!”   楚恪宁便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道:“孙女不知道啊,只是看见二妹妹脸色不好看,便关心了两句,问她是不是中暑了,然后二妹妹就吐了。”   楚老太太在她说话的时候大步过来了,拐杖重重地在地上剁着,可见这会儿她多么地生气,等楚恪宁说完了,老太太气的乱颤,瞪着她半天没说话。   楚恪宁知道,老太太这是极力忍耐呢,眼看着皇上和皇后就要到了,便是要处罚自己,也不能现在,就算是发怒的时间,这会儿也是没有的。   果然二太太已经过来了,陪笑着轻声劝:“老太太,还是先去门口迎吧,若是皇上到了咱们还没准备好,这不敬之罪……”   老太太强忍着怒气,脸都忍得发紫了,转身急匆匆的往外面走,厉声吩咐:“叫大太太和二姑娘赶紧换衣裳!快快快!”   身边一个丫鬟忙去催,被老太太这严厉的三声‘快’急的她自己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大家重新在刚刚的地方站定,尽管毡毯是换了新的,可到底觉着有股味道,郭氏和楚月瑶还没有过来,楚老太太心里着急,不时地回头观看,可是一回头就能看见楚恪宁,于是总要横她一眼。来来回回就这么横着,旁边的人就算是不想看见都看见了。   客人中有品级的也需要出来迎,因为是皇上和皇后一起来的,大家就都在府门口,好在府门外面大,永定侯主家在左边站成两排,客人们在右边站成两排。   前面已经来了数十个红衣太监,乐器声也渐渐响了起来,楚老太太这边心急如焚的,又觉着恶心的味道还是那么大,又急又气转头找人,就在一转头的功夫,看见郭氏脚步匆匆的终于过来了。   郭氏洗了脸重新换了衣裳,也不知道是受惊了还是恶心着了,亦或者没时间收拾那张脸了,脸色白的就跟一张纸一样,脸上横肉都出来了,跑过来的时候还差点碰到边上的墙根被绊一下。   “月瑶呢?”楚老太太顾不得其他忙问道。   “儿……儿媳不知,月瑶还没有过来?”郭氏慌慌张张的道。   胡同口前面已经出现了黄金伞,銮舆也出现在了前面,楚老太太忙站直了,将脸上的表情换上了恭敬欣喜,躬身肃立。   不管刚刚乱成了什么样,这会儿所有人都站好了,恭敬地等着,銮舆到了跟前,众人跟随着楚老太太磕头下去。   过了好半天才听见有人和楚老太太说话,声音听着比较年轻:“姑祖请起,都免礼。”又过了一会儿听见起身的声音,大家缓缓都起来了。   楚恪宁使劲低着头,听见楚老太太恭敬的甚至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表示着皇上和皇后娘娘降临给阖府带来的荣耀,从声音中明显听得出来的激动。   皇后娘娘又问了郭氏,郭氏同样声音颤抖,紧张的回话。   略微说了两句,众人将皇上和皇后娘娘恭请进府,郭氏还担心被问起楚月瑶,见混过去了才松了口气。   不过就在大家簇拥着皇上和皇后娘娘进府门的时候,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上一偏头却看见那边的游廊上跪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件云雪缎大红色绣云纹儒裙,似乎很紧张以至于跪在那里都能看得出来瑟瑟发抖。   因为看出来是个年轻的小姐,皇上忍不住便问道:“那是谁呀?”   顿时就有几个太监过去,对跪着的女子道:“上前回话!”   楚老太太和郭氏早看见那是楚月瑶的,顿时暗暗叫苦,楚老太太气的暗自跺脚,心想既然来不及了你还真不如不出来的好!   楚月瑶被带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大约还没有在众人面前大失脸面的事情中回神,现在又直接面对皇上和皇后,往常的镇定端庄也保持不住了,紧张的眼圈都泛红,一张小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尤其还换了一件大红的雪锻,更映衬的脸蛋雪白,楚楚可怜。   过来了颤巍巍的跪下:“臣女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在看她过来得时候便十分的关注,一双龙目始终盯着,这会儿跪下了好像还没看够,又吩咐:“抬起头来。”   身边的皇后娘娘似乎愕然了一下,看了一眼侧前方的皇上,皇上的那双感兴趣的眼神太明显了。   皇后又看向了地上跪的楚月瑶,这女子很明显和旁的人不同,别人都是盛装打扮,可她像是连胭脂都没擦,就这样白着一张脸,却偏和别人显出不同来。楚楚动人的任谁见了都我见犹怜,在皇后眼里,真的是要多刻意,有多刻意。   皇后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厌恶。   楚月瑶颤巍巍地抬起头来,更加的羞赧,眼睛都有点水汪汪地了,便如水中开的一朵荷花一般娇俏妩媚。   皇上抿了抿嘴唇。   楚老太太和郭氏已经跪下了,楚老太太道:“孙女年幼无知,失礼无状,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皇上声音轻松中带着笑意:“怎么没去门口?”   郭氏还想抢着回话,被楚老太太扭头盯了一眼,只能赶紧闭上了嘴。这话分明是问楚月瑶,楚月瑶顿了顿没人回话,只能道:“臣女愚笨,在门口候着的时候蹭脏了衣裳,恐对皇上和皇后娘娘无礼,因此急忙去换。”说着磕头:“臣女无状失礼,求皇上和皇后娘娘责罚。”   皇上摆了摆手:“平身吧。”说着已经往前走去。   皇后娘娘将楚月瑶盯了一眼,跟着前行。二太太三太太忙搀扶了老太太起来,郭氏自己爬起来,众人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到了正房,恭请皇上、皇后进屋。   楚老太太和郭氏先进去,一会儿有太监叫永定侯府的人都进去。楚恪宁低着头跟着一群人后面,鱼贯的进了屋子。   坐定了之后,众人一一上前拜见,楚恪宁依然是深深低着头,努力的不引人注目,而和她一起的是府里几位小姐,其他两位尚幼,中间就是刚刚大出风头的楚月瑶,她们几个上前行礼的时候,不但是皇上,就是皇后的眼睛都紧紧盯着楚月瑶。 第8章 试探病情   行礼拜见完毕,皇上询问了一下老太太身体如何,又夸奖了一番侯爷精忠报国,体察朕意,楚老太太和郭氏感恩戴德。   略住一住,皇上这才道:“晋王和老王妃也来了?”   楚老太太恭敬的道:“是。”   皇上示意了一下,门口的太监便出去,扬声请晋王和老王妃进来。   楚恪宁偷眼看了看楚老太太,发觉她神情很镇定,并没有因为皇上询问晋王而惊慌。她有些疑惑的低下头去琢磨。   楚老太太不担心皇上疑心?以晋王敏感的身份,楚老太太的寿宴请了他和老王妃来,多疑的皇上怎么会放心?   或许圣意已经有了什么变化,而老太太这个大长公主早已经揣测到了这个圣意,因此才如此安然?更或者,今天楚老太太请晋王和老王妃来,其实就是为皇上请的?   想到了这里楚恪宁还心惊了一下,皇上不会做什么决断吧?   不过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打消了。晋王和老王妃都是皇室宗亲,皇上要做什么也绝对不会选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跑到永定侯府来决断。何况,晋王未必心里没数,瞧他之前轻松的样子,应该没什么。   胡思乱想的冒出来好几个念头了,但其实也就是转瞬间而已,楚恪宁自己又讪然,皇家的较量关自己什么事?自己还是赶紧琢磨自己的事吧。   老王妃和晋王进来了,跪下磕头行礼,皇上称免礼赐坐。   母子俩坐下了之后,皇上侧头看着老王妃笑道:“老王妃如今身体还好?瞧面色还不错,比以前好多了,京城的气候是已经适应了?”   老王妃忙道:“适应了的,京城这边四季分明,本就是好气候。”   皇上笑着,这才慢悠悠看向了晋王,声音淡淡地:“晋王脸色却不太好,怎么回事?朕听人说晋王反倒是常年在吃药?身体有什么顽症吗?”说到这里音调微降,有股冷意:“思虑过度伤脾啊。”   周围的人全都噤声,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引来了皇上的注目,这个时候的皇上,双目中的阴翳仿佛有刃一般。老王妃面色还很沉静,只看身边儿子的时候,眼神中才会有稍许的不安。   晋王又成了彬彬有礼的人了,轻松笑着对皇上道:“承蒙圣恩,臣虽然身体小有不适,倒也不至于常年吃药,只天气冷了略受不了,吃吃药将养着也算过得去。”又笑道:“臣不适之处在心,倒不在脾。”   楚恪宁身边不知道谁倒吸了口凉气,声音不大,但还是给人一种紧张惊悚的感觉。楚恪宁也有些紧张并且惊愕,晋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适之处在心不在脾?是告诉皇上心里不舒服?   这不是找死吗?!   皇上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笑着道:“心里不舒服?让御医诊诊吧,也好照病抓药。”这话才一落,门口的红衣太监马上就出去传。   正房屋里坐满了人,可却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一般,谁都不敢喘个粗气,屏息等着看下面怎么发展。   等了一会儿,一个御医跟着太监进来了,躬身候着,皇上动了动手指示意了一下,御医便来到了晋王身边,躬身道:“王爷。”   早有人在身边桌上放了小迎枕,晋王伸出手臂,御医伸手给他请脉。   大家就安静的等着,后面的女眷们都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心里都不安着,也不知道亲眼看见了这种皇家勾斗,会不会惹祸上身?   诊脉的时间有点长,皇上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道:“什么问题?可有诊断,诊断不了便叫沈御医来。”   红衣太监马上就出去了。   请脉的御医便忙松了手站起来,躬身道:“王爷气滞血瘀,寒邪内侵,久之损伤心气脉络,脉沉弦,臣以为,王爷这是心痹之症。”   低着头的楚恪宁微微蹙眉。心痹之症,就是慢性心脏病啊,原来晋王的不适之处在心不在脾是真的?原来如此,这样一来他的应对倒是毫无破绽。只是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的慢性之症。   这个御医才说完,另一位御医也进来了,皇上依然是动了动手指头,那御医便上前请脉,晋王始终面带微笑,非常配合的让诊脉。   楚恪宁知道心痹之症的意思,瞬间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皇上很明显是在叫御医证实晋王是不是真的有病。   后面这个沈御医诊了脉,躬身同样也是前面那个御医的一番说辞,只是他说的更详细一些,讲了半天皇上都皱眉不语了,皇后娘娘笑着道:“只说王爷是何病症,如何治疗?”   “王爷是心痹之症,此症由于心气痹阻,脉道不通所致。若要治疗,需以温阳补气、益气养阴、气血双补、阴阳并调为主……”   “下去开方子吧。”皇上淡淡的打断了御医的话。   两位御医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便道:“晋王,御医开了药就照方子抓了吃,这么年轻就得了这样的病,如何是好?老王爷早逝,老王妃孤身一人,你若有事,叫老王妃怎么办?”   晋王起身跪下道:“是。臣谢皇上关怀,圣眷隆恩,臣实在惶恐。”   皇上轻轻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保重身体,不要步了老王爷的后尘,晋王一脉还是要传下去的。”说着又看向了老王妃,面上也和缓了些,笑着道:“晋王也不小了,老王妃心里可有合适的人了?”   老王妃笑了,道:“王爷的婚事原是想请皇上费神做主的,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这种闲事又不好总烦着皇上,老身正想请示皇上和娘娘,若皇上和娘娘无安排,老身便给他寻一个。倒不敢怎么挑,只要身强体壮的便好。”   楚恪宁低着头,听了这话顿时佩服。老王妃太会说话了,‘身强体壮’四个字一下子给人一种印象,面前似乎站着一个毫无心机高大健壮的傻妞,真的叫人有种倍感无害的既视感。   皇上看了看皇后,笑着道:“梓潼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后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而已,在宫里还没有历练的老道自如,这种事情自然是稳妥为上,笑着道:“臣妾一时倒想不起来,皇上若是要安排,臣妾回去了叫人将京城闺秀的情况递上来,臣妾选几个皇上您看看?”   皇上却又改变了主意,笑着道:“还是算了,后宫选秀繁复,你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劳累过度了朕于心何忍?晋王的婚事就让老王妃去头疼吧。”最后一句笑着转而看老王妃。   皇后娘娘和老王妃一前一后轻声答应:“是。”   刚刚皇上的一句话,却透露了一个楚老太太和郭氏等人非常关心的问题,就是后宫选秀。本朝这位新皇登基之后,便进行了一次选秀,只是当时还在先皇孝期,选秀也没有明目张胆,只是将几位朝臣之女聘选入宫。   先皇在世的时候,将已经在大豫朝传了好几代的一项祖制给停了,这祖制就是每过三年便进行一次选秀,为宫里添人。先皇因为劳民伤财,且宫里每三年添一次人,每次都是数千,宫里已经人满为患,因此体察民情,顺应民意,将这祖制停了。   想不到的是新皇登基第二年就又恢复了,当时朝廷臣子们私下里也议论,从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新皇对先皇似乎……   而楚老太太、郭氏等这些勋贵侯门的太太们,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选秀,今年正好是新皇登基第三年,但却是恢复选秀制度的第二年,太太们搞不清楚是今年还是明年选秀,底下里都在打听呢。   现在皇上当面说了,楚老太太和郭氏心里头明白,这话的起因怕还是因为前面见到了楚月瑶。   郭氏心中的惊喜已经用万分都不足以表达了。   皇后便笑着道:“皇上体贴眷爱,臣妾受之有愧,进宫三年尚未办过这样的大事,头头尾尾的这都十几天过去了,还不知道如何下手,倒是想奏请皇上,给臣妾找几个帮手呢。”   皇上笑了道:“后宫里梓潼说了算,你要用人还需朕说话吗?”   皇后便笑着道:“后宫的人自然是臣妾说声便行了,只是还想找几个闺秀,她们之间互相来往必然熟悉,性情什么的都了解,臣妾也有份私心,是要好好的选几个跟臣妾合得来的。”   皇上已然听出来了,哈哈哈地笑了道:“这依然是皇后说到算啊。”   皇后娘娘听了抿嘴笑,转而看着楚老太太和郭氏笑道:“大长公主,永定侯夫人,府里的姑娘年岁如何?”   郭氏又惊又喜!   楚老太太同样也是惊喜的很,面上倒是依然镇定,赶紧回话:“大姑娘十七岁了,二姑娘月瑶十五岁。”说着笑道:“祖制选秀,年岁都是十三岁到十六岁的,皇后娘娘,这个规制是没变吧?”   皇后笑着点头:“是啊,规制没变。大姑娘可惜了,已经超了岁数,二姑娘倒是合适。”说着已经看向了楚月瑶,笑着道:“府里二姑娘我也听说过,诗词做得好,在京城闺秀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人缘又好,往后就多进宫吧,就是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楚老太太和郭氏、楚月瑶慌忙的跪下磕头谢恩。 第9章 思对策   皇后娘娘这是做给皇上看的,皇上当然是很满意,斜倚了身子,笑吟吟的扫了一眼姑娘们的那边。   一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姑娘使劲低着头,皇上就从没看清楚过,他的目光略顿一下,便扫了过去,其他姑娘太小,也引不起他的注意,年轻皇上的一双龙目看向了那个惹人怜爱的楚月瑶。   晋王慢慢的抬头,看了一眼那边。   听了皇后娘娘的话,老太太和郭氏欣喜若狂,而楚月瑶却惊慌失措。   虽然祖母和母亲的意思楚月瑶心知肚明,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事到临头却是另一回事。   选秀的事情都是太太们再说,宫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没这回事似得,楚月瑶也知道自己过了年就虚岁十七了,便已经超出了规定的年岁,选秀向来是就小不就大,年岁小点可以,大了就不要了。   万万没想到,今天突然的,皇上和皇后就驾临了,还发生了如此的变故……   跟着老太太和母亲站起来,饶是楚月瑶一直自认为心机聪明,现在也心中茫然惊慌,不知道如何是好。   咬着下唇过去坐在了姑娘们中间,过了一会儿,侧头看了一眼她的大姐楚恪宁。   楚恪宁低着头看着她自己的脚尖,只能看见侧脸平静如常。   楚月瑶使劲咬了一下嘴唇。   皇上和皇后并没有在府里用午膳,尽管时辰已经到了未时中,他们两位也都饿了,但依然是打道回宫了。   楚老太太明白,皇上是万事谨慎,用膳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绝对不会在外面吃的,因此带领着阖府全家,一众贺客磕头相送。   回来了之后筵席才开始,因为是皇上和皇后耽误的大家,所以谁也不会抱怨,反倒是羡慕永定侯府能有这样的体面,到底人家老太太是大长公主呢。   客人们高兴,筵席便也热闹非凡。   上午的戏也耽误了,戏台子那边还在候着,郭氏先叫人过去说一声,让他们赶紧吃饭,吃了饭依然是扮上,候着。   她忙得脚不沾地,但是又惦记女儿,楚月瑶在候迎皇上皇后的时候当众呕吐,这是非常丢脸失面子的,但是后来皇上明显的态度,皇后的明示又将郭氏的气全都冲没了,喜事,大喜事呢!   进来了之后先吩咐楚月瑶身边的丫鬟:“搀扶着二姑娘回去吧,今天就不要出来了,哪家的姑娘小姐若是找她玩也挡了,只说姑娘身体不适。派个人去将安太医请来。”   丫鬟们答应,楚月瑶却脸色大变,正要说话,郭氏已经对她道:“回去吧。”转身就忙去了。   楚月瑶站在原地不安的思索着。她的丫鬟婆子们上前齐齐劝,请她回房院,楚月瑶也无法,站在这里实在显眼,扭头找大姐楚恪宁,却又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人影都不见。楚月瑶只能先回房院。   回到屋里坐下,想想今天自己确实是被大姐算计了的,这一点绝对没错,只是她怎么就那么准准的能算计了自己,是不是……   楚月瑶想到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可能性,顿时就浑身冰凉魂不附体!脑子都懵了半天,依然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她应该怎么做?   她是个闺门小姐,这种事情没人和她说过,她一点都不知道,甚至连有身孕了月事停止都不知道,因为就算是府里,这么多年母亲没再怀上,而长房院向来不屑二房院和三房院,楚月瑶跟那边的人也不来往。   不过她当然知道,诊脉是可以诊出来的,大姐那边知道,说不定就是给自己诊脉才知道的……   “二姑娘,已经去请了太医了,您上床歇着,奴婢们收拾一下?”   正想着丫鬟请她去床上,一会儿好诊脉,楚月瑶浑身都激灵了一下,忙摇头道:“不要去找太医了,我累了要休息。”   说着不管丫鬟迟疑的说着:“但是太太吩咐……”   她进了里屋脱了外衣上床,听见两个丫鬟还在外面啰嗦,抬起身怒喝了一声:“给我闭上嘴!不准吵醒了我!”说着重重的躺下翻身向里。   一向说话都不高声的二姑娘突然如此暴怒,丫鬟们都给吓到了,面面相觑也不敢啰嗦了,答应着赶紧去伺候,给盖上薄被放下帐子,出来将门也关上。   到了外面低声商量了一下,只能派一个去前面跟大太太禀报,余下几个守着。   楚月瑶却哪里睡得着,又热又难受,使劲想着怎么办,却又一点头绪都没有,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猛地爬了起来,看着窗户外面怔愣了一会儿,提声将自己的一个大丫鬟叫了进来。   这个丫鬟是从小跟着她的,家生子,楚月瑶对她还是比较信任,叫进来了之后,又想了半天才道:“你去问你妈一件事……女人,若是,若是……”   若是了半天又说不出来,大丫鬟奇怪的看着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姑娘说出来,便小心的道:“姑娘,您想问什么?是不是……您身子不舒服?不想找太医,想找女大夫看看?”   楚月瑶摇头,这个丫鬟对自己是忠心耿耿,只是她妈却是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无事都要掀起三尺浪,更别说自己这样的事情了,让她知道万万不妥。   打消了这个念头,又去想别的人,只是那些婆子妈妈们真的没有几个嘴巴严实的,身边的丫鬟虽然对自己恭敬忠心,可到底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了难保都能保守秘密。   思前想后犹犹豫豫着,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眼圈不由得都红了。   大丫鬟看她如此伤心,又是无措又是紧张,过来半跪在脚踏上道:“姑娘,奴婢服侍您也有好些年了,说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话,奴婢是随姑娘一起长大的,您现下到底有什么为难的事,跟奴婢说说,奴婢为您排忧,无论如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奴婢就算是什么都不懂,可办事还是好使,您那为难的事情吩咐奴婢一声,大不了奴婢豁出命去,给您办了就是。”   这话让慌乱无措的楚月瑶听到,不亚于天籁之音,同时她也真的有了主意,擦了擦眼睛忙拉住了大丫鬟的手道:“鸣香,我现在确实有个为难的事……跟今天吐了有关,我,我也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   艰难的说着,最后那几个字实在难以启齿。   鸣香却不和她一般对这方面一无所知。虽然她自己也还是黄花闺女,但到底是丫鬟,有时候和丫鬟婆子们聚在一起说笑,难保不听见这些话,尤其那些二院的婆子们,什么话不说?丫鬟们有时候害羞偏还想听这样的话。   鸣香又是个也有心机的,像她这样的身份今后七、八成就是跟随小姐出嫁,服侍姑爷做个通房丫鬟,小姐身份在哪儿自然不怕什么,丫鬟却要想办法哄了姑爷开心,自己才能在小姐的婆家立稳脚跟。不但是服侍小姐尽心,也要得到姑爷欢心。   所以鸣香还特别跟她妈问了问这方面的事情。   如今看见楚月瑶如此的样子,加上不知道怎么就吐了……鸣香猛地大吃了一惊,反抓住了楚月瑶的手,吃惊的低声问:“二姑娘,奴婢的妈上个月底病了,奴婢回家了几天,那几天原是您小日子的,您来了没有?奴婢回来问鸣燕,那个死丫头惯常偷懒糊涂……”   楚月瑶哪里有时间管丫鬟们,紧张的忙摇头:“没有来……但,不是听人说过,有时候不来也是因为身子不适……”   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鸣香脸色大变的,楚月瑶跟着也脸色大变了起来:“难不成……”   鸣香头都‘嗡’了一下!小姐出了这样的事,第一个被打死的就是自己!不管说什么,自己必然会被安上挑唆,带坏姑娘的罪名……   她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楚月瑶却因为她的样子便已经确定了,顿时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说……”   鸣香却还有些不敢相信,主要是太意外了,闺秀小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自己服侍姑娘多年,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姑娘能见到的男人也有限,就那么几个,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   鸣香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您不懂奴婢说的什么,小日子没来……奴婢是问,您有没有和谁……让哪个男人近了身……”   楚月瑶突然就捂着脸低声哭了起来。   鸣香这一下确定了!真的是吓得手脚冰凉汗毛倒竖,震惊了半天抖着手:“姑……姑娘,您别吓唬奴婢……您别吓唬奴婢,这事,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楚月瑶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开玩笑?低低了哭着,又着急放下手看着她问:“鸣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把这个拿,拿掉?就,就是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   鸣香嘴唇都在颤抖,直着眼睛看着她,仿佛魂都出窍了。   “鸣香,你别这样,你别吓我,我还指望你呢……”楚月瑶正哭着说着。   就在这个时候,门帘子一挑,郭氏进来了! 第10章 交代   屋里两人差点没给吓死!   楚月瑶甚至低低的惊叫了一声,鸣香已经从脚踏上滚下来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郭氏是听说女儿不肯看大夫,实在放心不下,这才趁着人没注意的时候赶紧过来看看,府里今天筵席大,很多下人都帮忙去了,不帮忙的也偷溜着吃喝去了,从二门进来,郭氏就没看见人,一直走到门口,才看见几个丫鬟堆在门口小声的说着什么。   一个个鬼头鬼脑的,样子还紧张的很,说闲话说的都顾不上看周围了。   郭氏瞬间就起了疑心,那几个丫鬟看见她惊得要喊,被郭氏一指头就给指住了,她自己走进屋,站在内室门外面听了一会儿。   女儿和鸣香说话的声音小,郭氏听得而不是很真切,只听见隐隐的似乎着急急促,后来还听见了哭声,郭氏不由得疑心大起,一下子便挑帘子进来了。   进来看见女儿和丫鬟惊慌成了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显然瞒了自己重大的事情,郭氏恼怒了起来,过去严厉的问道:“到底什么事?主仆两个鬼鬼祟祟的,到底商量的什么?”   又指着楚月瑶道:“你今天真的失了体面,在门口无缘无故吐了不说,正堂上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糊涂了!今天皇上的意思都明白了,连娘娘都要撮合,你不坚定了心思,还魂不守舍的做什么?!”   楚月瑶一下崩溃了,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郭氏倒意外,心里却愈发沉了,愈发觉着不是好事,可能还是非常严重的坏事!更加严厉的转而问鸣香:“到底什么事?!”   鸣香吓得结结巴巴的:“奴婢……奴婢也不知……”   “好大胆的奴才!”郭氏哪有时间跟她啰嗦?一句没问出来,直接转身叫人:“来人,把这个死丫头给我拖出去掌嘴!”   鸣香还没来得及求饶,楚月瑶已经从床上滚了下来,揪住了郭氏的衣裙哭着叫:“母亲,饶了她吧,我说,我全都说……”   还想‘呜呜呜’的哭,谁知道被郭氏一声厉喝:“说!”   吓得哭着全都说了:“女儿是,是身子不适……女儿的小日子上个月没来,女儿……也不知道,女儿就是身子不适,今天……大姐身上好大的香味,太香了,女儿受不了,就吐了……”   语无伦次的说了半天,郭氏隐隐的觉着似乎有点什么紧要的,但是她同样决计不会往那个方面想,所以还是疑惑,道:“你大姐算计你了?她故意让你当众出丑?”   “对,她算计女儿,就是她……她算计,她给女儿诊了脉,知道,知道女儿可能,可能……”   郭氏听到了这里,若是还不明白,真的就要碰墙了,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楚月瑶。   “可能……怀,有……”   郭氏大叫了一声:“全都出去!”   屋里屋外的几个丫鬟原本都屏声静气的跪着听,突然被大太太这一嗓子,吓得简直屁滚尿流的,或高或低颤声答应着‘是’,急匆匆的全都退了出去。   鸣香稍微一犹豫,正要起来,郭氏厉喝一声:“你跪着!”她转身亲自出去关门,对外面自己和女儿这边的丫鬟道:“若是有人找我,只说我去了老太太那边。”   说着将门关上,进来了狠狠盯着楚月瑶。   楚月瑶蜷成一团,颤抖个不住。   郭氏声音也颤抖着,道:“你怀孕了?”   楚月瑶一下子崩溃的磕头大哭起来:“女儿该死,女儿该死!女儿没脸见人了……”   郭氏直接坐倒在了椅子上,惊得脸上血都‘唰’的一下没了,双目发直颤抖个不住,盯着楚月瑶好像不认识了一样,一直盯着。   楚月瑶哭个不停,又受不了被母亲这样盯着,突然的就往桌角碰去:“女儿不活了……”当然,旁边的鸣香早给抱住了。   郭氏头‘嗡嗡’的,两眼发直了半天,才算是把这口气吸了上来,颤抖着手指着楚月瑶,气的发昏,咬牙切齿的问:“谁的?谁的?!”   楚月瑶哭着正要说,她现在完全崩溃一点都不敢隐瞒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笑声:“大太太在这边吗?老太太那边急着找呢。”   屋里人全都一震!郭氏听出来这是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婆子,顿时紧张,站了起来正要出去,又想起了什么,转身过来弯腰在楚月瑶的耳朵边上咬着牙低声道:“你赶紧上床去!我不会来不准下来,谁叫都不要去。也别哭了,赶紧把你的脸收拾收拾,万一老太太要过来看你,你若露出一点马脚,为娘也救不了你!”   说着又压低声音吩咐鸣香:“你照顾好了,二姑娘少了一根头发,我撕了你的皮!”   鸣香颤声答应着,扶楚月瑶上床,郭氏整理了一下自己,脸上换了个勉强难看的笑,这才开门出去了。   那婆子正等着门口几个丫鬟婆子的回话,丫鬟婆子们却鬼祟紧张地,结结巴巴又说不出来什么,婆子正纳闷,就看见郭氏出来了。忙笑着上来躬身道:“大太太,老太太找您呢……也问二姑娘呢,太医来了没有?是不是中了暑气,有事没事啊?”   郭氏赶紧笑着道:“没有大问题,这会儿睡着了,我倒不想叫人打搅了,不如叫她好好睡一觉,说不定醒了就好了。若是再不好,再找太医过来好了。”   一听睡着了,那婆子‘哦’了一声,声音也低了些:“大太太您今天真是辛苦了呢。不过老太太那边实在也忙,老王妃可能想走了,老太太想让您去送呢。”   郭氏忙点头:“好好。”和那婆子一起往老太太的上房院走,又侧头问:“老太太今天怎么请了晋王和老王妃,还这么客气?皇上瞧着好像也……老太太那边漏没漏什么风?”   婆子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奴婢也不知道什么,只是老太太寿辰前两天,宫里来了人找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把我们所有人都遣出来了,两人在里面说了小半个时辰呢。”   郭氏顿时惊讶的站住了脚,看着她道:“还有这样的事?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   婆子忙低声道:“老太太特别吩咐了,宫里来人的事不准传出去,叫任何人知道了,我们这些人全都打死!”   郭氏更加吃惊,同时疑惑起来了,这么谨慎严重?难道是朝廷真的要发生大转折了?   晋王可是皇上不待见的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可是看今天皇上的形状,还有皇上说的那句‘晋王这一脉可是要传下去的’……   婆子声音更低了道:“奴婢不懂什么朝廷大事,不过老太太对老王妃态度确实好了很多,您走了这会儿,老王妃是和老太太一个桌子吃的饭,用了饭之后老王妃想走,老太太一个劲的挽留呢,要不是说老王妃早上也许中了暑,确实身子不适,老太太还一定要老王妃和她一块儿听戏呢。”   郭氏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看老太太可高兴着?皇后今天说的话?”   婆子一听说这个,马上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对了,奴婢还没有恭喜大太太呢!恭喜大太太,恭喜二姑娘了……今天皇上的样子也是明了,老太太高兴呢!怎么会不高兴?笑的一直合不拢嘴呢,瞧着这样子,倒是不和选秀的一起进宫,咱们二姑娘先进去都说不一定呢。”   这话要是提前半天听见,郭氏肯定乐的合不拢嘴,可现在听见了却觉着心惊,头发根都立起来的感觉,深吸了口气镇定一下情绪,才笑着道:“这话咱们自己可别说……看宫里的意思。”   “当然,当然。”婆子笑着。   说着已经到了上房这边,一个婆子在二门等着,正急得跺脚,看见她们过来急忙迎了上来道:“大太太您回来了?老王妃那边要走,老太太叫您送她去呢。”   郭氏这会儿感觉更加强烈,老太太极其重视老王妃了,忙点头不及多说的进了正堂。   老太太和老王妃两人在正堂说话,其实就在等她,看见郭氏终于来了,老太太横了她一眼,这才笑着道:“你去哪儿了?”   郭氏忙躬身笑道:“月瑶不是不舒服吗,儿媳妇实在担心便去看了看。”   老王妃听了倒是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样啊,二姑娘没事吧?”   郭氏便笑着道:“没事,就是中了暑,现在这天气,就算是在晒不着太阳的地方找一会儿,地下的暑气烘上来都能把人热晕了。”   “就是啊。”老王妃附和了两句,又说了会儿闲话,起身告辞。郭氏忙起身去送,果然一直将老王妃送到了侧门外,看着她上了马车。马车前行出了胡同口,郭氏这才转身回来,急匆匆回到了上房这边。   老太太果然在等她,郭氏一进屋子,老太太劈面就问:“月瑶到底严重不严重?为什么没叫太医?” 第11章 威胁   郭氏忙道:“儿媳过去的时候已经睡下了,儿媳想既然是中了暑歇一会儿说不定就好了,也就没叫人去请,太医不是别的大夫,来了不能叫人等,少不得又要把月瑶叫起来。”   楚老太太想想也是,道:“那就等醒了看看,若是还不舒服赶紧叫太医来。”说着斜睨了郭氏一眼:“今天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该清楚了。”   郭氏忙露出满脸的笑容来:“儿媳妇清楚呢,知道了,今后月瑶那边所有事情儿媳妇亲自过问,必定照顾好了。”   楚老太太点点头,笑了道:“该准备的也准备起来。没听皇后说?选秀的事情宫里都准备十几天了,外面倒是还没消息散出来,皇后到底年轻呢,不把消息散出来,别人都没准备,任到谁跟前都是一通手忙脚乱……”   说着摇了摇头。   郭氏忙轻声道:“老太太,今天皇后的意思,是不是……儿媳妇想,如果月瑶能先进宫,不是比别人抢个先机?如果和那么多人一起进宫,想出头到底要难一些。”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已经飞速的盘算了一下。   她当然清楚现在女儿的情况,不过先进宫这是关系女儿今后在后宫位置的重要一步,这一点若是能做到,就必须做到。   抢占了先机,别的女子大规模进宫的时候,从淑女、选侍开始,而女儿说不定那时候已经成了昭仪了。最好的情况是说不定女儿都已经怀上了,无论生下男女,婕妤是必然的,若是争气生下龙子,说不定就是嫔!   当然,如果极得宠,那便是什么可能都有。   选秀不是个小事,从一开始的后宫准备,到发至各地方衙门,各地方衙门通知到每家每户,然后发放聘金,发放盘缠,各家给女儿准备东西启程,路程有近有远,按照远近分成几批,便是最早的一批,怕也要几个月之后才能开始进行进宫的遴选。   女儿这边如果先进宫,准备时间也需要两三个月,这两三个月赶紧的想办法将身子弄干净,调养好,然后寻办法遮掩过去……   郭氏飞快的想着。   楚老太太道:“先进宫当然最好了,今天看皇上的意思,倒是……”说到这里停住了,想了想道:“且看看吧,此事咱们商量没用,还是要皇上和皇后娘娘说话。”   说到这里看着郭氏,严肃了些道:“你刚刚的意思,不要给月瑶透露,进宫陪皇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牢牢记着,不准越雷池半步!别忘了后宫是皇后娘娘做主,若是因为着急得罪了皇后娘娘,便是进了宫也没好日子过。”   郭氏心一沉,忙答应:“是,你放心吧,月瑶……还是知道轻重的。”这话说出来郭氏脸都发烧。   楚老太太却十分的相信,面色和缓的点了点头。   郭氏过去给老太太端了一杯茶过来,捧着送到嘴边,看见老太太摇头不喝,便又放回去,轻声道:“老太太,刚刚……儿媳妇看的不是很明白,皇上对晋王和老王妃似乎太和蔼了些?难不成这朝局有什么变化?”   楚老太太听见她问这个,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道:“想想咱们家也是够可怜的,别人家都是男人关注朝廷这些事,女人们就在后宅打扮打扮,说说闲话家常的就是了。咱们府?哼,女人不但要操心后宅的事,朝局的事都要关注着琢磨着……”   说着叹了口气,道:“我还要想想,你赶紧扶我去戏台子那边吧,客人们都在那边,反倒是咱们主人家不见人影。”   郭氏不敢怠慢,忙搀扶了老太太过去。   一段戏下来,郭氏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老太太有些时候实在令郭氏极度反感。在府里头明明只能依仗自己,可只要是关系宫里的事却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对自己也是说半句留半句,也不知道她矫情什么,真真厌恶之极。   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她女儿那边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掩盖过去,处理干净?   魂不守舍地好容易将一段戏盼着唱完了,时辰也不早了,女眷们开始陆续告辞,有身份高的郭氏还要亲自去送。   走了两三趟将几位公侯夫人们送走了,郭氏算算没什么需要自己送的了,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去看楚月瑶,赶紧又来到了女儿这边。   ……   楚恪宁住的院子叫竹园,门口一大丛竹林,晚上有风的时候吹的竹叶‘沙沙’作响,倒是有种清凉的感觉。   她这会儿正坐在灯下看书,香豆从外面进来,轻声道:“姑娘,别在灯下看这么长时间的书,对眼睛不好呢。”说着端了个烛台过来。   楚恪宁将最后几行看完,放下了书闭上眼睛歇一会儿,才闭上就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很熟悉,是大丫鬟香草。   “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该去祠堂了。”香草一进来就催促道,声音轻快,好像是叫楚恪宁去后花园游玩一般的语气。   楚恪宁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她,道:“去给我倒杯水,再多烧些水洗漱。”   香草愣了愣道:“还要洗漱?”   楚恪宁盯着她。   香草很不情愿的转身出去了,嘴里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香豆在她背后撇嘴低声道:“瞧把她急的!没良心的……”   楚恪宁道:“大太太现在在哪儿?”   香豆忙低声道:“奴婢才去问了外门的婆子,说大太太今天忙的真是脚不沾地呢!老太太院和二姑娘院两边跑,又要照顾客人,又要安排事儿,真是……”说着摇头:“这会儿应该在二姑娘那边,说是酉时末差不多就过去了,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说着喃喃自语:“想来二姑娘病的严重?”   楚恪宁唇角一勾,道:“你去二姑娘那儿找大太太,只说我请她过来。她求得签人家老和尚给解了,解签的结果她总想看看?”   香豆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眨巴了半天眼睛才道:“请大太太过来?”还是这会儿了?   “对呀。”楚恪宁笑:“去吧,只要照我说的禀,大太太肯定过来。”天黑了才方便。   香豆满怀疑惑的去了。前脚出去,香草后脚进来了,也没提壶,真的就倒了杯水端了进来,放在了桌上,又看了看楚恪宁,见大小姐似乎没搭理自己的意思,不得已只能去烧水了。   楚恪宁喝了水,去里屋换了睡觉穿的寝衣,外面罩了一件大褙子,出来在外屋等了一会儿。对面倒座间前传来香草吃惊的声音:“大,大太太……您怎么来了。”跑过来抢着掀帘子的脚步声。   郭氏走进屋,脸色铁青,外面她的丫鬟低声的在吩咐香草小点声什么的。   楚恪宁笑着站了起来,道:“太太来了?快请坐吧。”将上座让了出来。   郭氏看见她的穿戴如此轻慢,脸色愈发难看,过去坐在了上首,冷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楚恪宁去拿出来大华寺主持写的解签结果放在了桌上,笑着道:“今天我去大华寺拿回来的,太太看看吧。”   郭氏一把抓了过去,依然是盯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问:“你想说什么?”   可见,她也是有了预感的。   楚恪宁笑了,道:“女儿今天腿疼,不想去祠堂了,只是又怕老太太那边不放心,派人去关心询问。想了想,上至上房老太太那边,下到浆洗房杂事房,全都是太太你这边的人,只要是你交代一声,能瞒过去的就瞒过去了,也别让老太太那边生气着急不是?所以便斗胆请你帮女儿这个忙。”   “你好大的胆子!”郭氏简直气的哆嗦。   楚恪宁淡淡一笑。   “你不要打量着我被你拿住了把柄,你就为所欲为了,跟我斗,你还差得远!闭紧了嘴巴伏低做小,我还能饶了你,居然敢跟我耍这种把戏,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你只当你有点小聪明就能拿捏我了?拎不清的东西!”   楚恪宁笑着将杯子推过去一点,道:“消消气。女儿怎么敢拿捏你,不过就是请太太帮个小忙而已。这么点小忙,只是太太一句话的事情,又不疼又不痒,何须这样生气?”   这话把郭氏顶的差点翻个白眼背过去。这不是事小事大的问题,这是她这个继女反过来指使自己这个母亲做事的问题,这是她自以为拿住了自己的把柄,想要威胁自己的问题!   郭氏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震怒的要吐血了,却又深深的恐惧,恐惧这个被自己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继女……   楚恪宁却还没说完呢,如她自己说的,之前那个真的是个小忙而已,后面要说的话,才会让郭氏疼,让她痒呢。   “怎么样啊,太太,这点小忙您帮不帮?”她追问了一句。   郭氏坐在那里哆嗦了半天,怒道:“你做梦!立刻滚去祠堂跪着!只要你敢乱说一个字,我就……”说着眼睛已经看向了门口。 第12章 秋月   楚恪宁看她如此,心中冷笑了起来。   “对了,忘了告诉太太了,今天的事情女儿还告知了一个人,我要是不明不白的病死了,或者怎么着的,咱家二姑娘月瑶不慎怀了身孕的事情可能会被传到宫里去。”   楚恪宁看着郭氏淡淡的道。这话还真不是讹她,今天这事还真的有人知道了。   “你告诉了谁?!”郭氏声音都有点打颤。   “太太觉着我会告诉你吗?”楚恪宁摇头,继续道:“今天皇上的意思那么明显,你和老太太不是还谢恩呢?若是消息真的传到了宫里,这欺君之罪不知道老太太一个大长公主的身份抗不抗的下来?”   郭氏真的是气的心肝脾肺肾都疼。   她当然不想被这个继女拿住,开了这个口子,就不知道会被要挟到什么时候去,今后要被胁迫做多少事。但是,没办法,现在被拿住的真的是要命的事!   咬着牙想了半天,尽管气的快吐血了,可还是只能暂时退一步了。回去了冷静冷静再慢慢想办法,郭氏就不信了,这死丫头真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既然不想去,那就别去了。不过我警告你,如果这件事被透露出去半点风声,”郭氏盯着楚恪宁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你就不是死这么……”   可惜,楚恪宁根本不想听,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三件事请太太帮忙。前两件也容易,我身边的香草和香果,还是叫去伺候太太吧,她们适合在那边。第二件,我这边好几个月没有新料子送过来了,可我需要做新衣裳呢,想想可能是太太忙忘了,也没关系,简单一点,折换成银子就行了,明儿叫人给我送二百两过来,要现银。”   楚恪宁看着郭氏越来越黑的脸,越睁越大的眼睛,淡笑着继续道:“第三件稍微麻烦点。郭老太太和郭大太太大老远从济南府来了,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跟咱家老太太开口了没有?”   说着摇了摇头,声音冷了:“横竖不管开口没开口,你们趁早别打我终身的主意,如果这事过几天我从老太太嘴里听到了,那就是把我往死路上逼,那就别怪我了,我死也拉几个垫背的。”   郭氏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个平常不言不语的女儿居然这么深的心机!   “你都十七了,我当母亲的安排你的婚事难道是害你?你还想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这件事郭氏还想说两句:“你只是个不出闺门的姑娘,终身大事我不管就没人管了,这一点你都搞不清楚?你怎么就那么心重?未必我做每件事你都觉着我是在害你?!”   楚恪宁都笑了,点了点头看着她:“对。”   郭氏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楚恪宁很直接的道:“你做的每件事确实都是在算计我,害我。所以别想安排我的婚事,这件事我自己说了算,我想嫁给谁的时候会通知你的,你点头同意就行了。”   郭氏刚缓了点颜色的脸一下子又愤怒的通红。   她终于明白了,继女现在是在跟自己彻底撕破脸,而自己却还觉着她一个深闺女子,终身大事总做不了主,企图将这件事抓在自己手里,简直有种自取其辱的感觉。   郭氏一旦明白了,就不在废话了,站了起来冷冷的道:“传出去一个字,扒了你的皮!不管你告诉了谁,最好叫那人闭紧了嘴巴,不然,全家都没命!”说着就出去了,在外面直接吩咐:“香草香果,收拾东西!”   外面一阵小骚乱,有人刚说话又被喝止了,脚步杂乱了一会儿,越走越远,安静了下来,香豆怯怯的进来了,道:“姑,姑娘……”   楚恪宁道:“没事,去准备水,我要洗漱。”   香豆低声答应着忙去准备。   楚恪宁洗漱了出来脱了外衣上床,躺下了之后将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她很清楚,郭氏回去了必然会考虑怎么对付自己。   不过楚恪宁也清楚,不管郭氏怎么考虑,在她想办法弄掉楚月瑶肚子里孩子之前,是不能对自己动手的。   这段时间是自己的缓冲期。然而肯定没几天,郭氏必然会用最快的速度打掉孩子,给楚月瑶多一点时间恢复身体。   楚恪宁已经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继续想办法拿到更多的把柄。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楚恪宁起身洗漱换衣裳,叫香豆进来给她梳头,又道:“一会儿你去找外院的秋月丫鬟,叫她进内院服侍吧。”   香豆一听笑道:“是。还是姑娘想的周到,秋月的妈是叫太太杖……责没了的,她原本还是二姑娘那边的二等丫鬟呢,一下撸到底成了咱们这边一个粗使丫鬟,您若是提拔了她,她必然感激姑娘,必然一心一意的服侍姑娘。”   楚恪宁笑了,小丫鬟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倒是反应挺快的。   才梳好了头,外面有脚步声,故意在门口跺了跺脚,咳嗽一声道:“香豆?院里的人呢?”一个不太熟悉的女子的声音。   香豆忙跑出去,听见她笑着叫:“荷花姐,你怎么来了?”说着将帘子挑起来:“进来吧。”   一听叫荷花,楚恪宁便想起来了,应该是郭氏身边的一个丫鬟。   “不进去了,我还有差事呢,急着走。这是太太给你们姑娘的,你拿进去给她就行。”荷花道。   “哦,荷花姐不进去?这是什么……”香豆话才说了一半,便听见荷花制止她的声音,叫她别开箱子,拿进去给大姑娘,大姑娘自然是知道。   楚恪宁已经知道送来的是什么了,抿嘴一笑。   听着荷花走了,香豆莫名其妙的送了送,过了一会儿提着个紫檀小箱子进来了:“姑娘,说是太太叫给姑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怪沉的。”   楚恪宁叫她放在桌上打开看看,香豆打开了,果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的道:“姑,姑娘,太太送了这么多银子过来。”   箱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银锭,十两一锭的。楚恪宁过去看了看,笑了道:“服侍的人少了,连人进来都不知道。你还是赶紧去找秋月,叫她进来吧。”   香豆答应着,忙要合上箱子,楚恪宁说不用盖上,一会儿就要用了。   香豆便依然去找秋月。   等香豆带着秋月进来磕头的时候,楚恪宁就拿出来三锭递给了秋月道:“我知道你在外面有个表哥的,也是因为这个事你妈才被太太杖责。现在我想买个小宅子,但是又不能出去,你让你表哥看着给买一个。”   秋月刚磕了头站起来,一听这话又跪下去了,惊的道:“这么大的事,奴婢的表哥……哪里能做主?”   楚恪宁叹气道:“这不是没办法吗?我也出不去,便是你们也出不去,且就算是出去了,女儿家家的知道去哪里买宅子?这些事自然还是只能找男人办。没关系的,多大都不要紧,只要是个独门独院的就行,最好选个安静点的地方,周围不能太乱。”   秋月犹豫着接了过来,紧张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好,涨红了脸道:“姑,姑娘,怎么买啊?”   “怎么买外间的人应该知道,只看好了之后给你说一下在什么地方,多大的,多少银子,你回禀给我,合适就买下。”说着楚恪宁叹口气:“我也不能出去看,所以叫他看准一点。”   秋月答应了。只是可能还是觉着这头一桩差事实在太大了,一副紧张的样子。   楚恪宁让她这就去办,等她走了,香豆就问道:“姑娘,您买宅子干什么呀?再说了宅子落谁的名字呀?”   楚恪宁一下笑了:“你倒是还挺懂的。”顿了顿道:“落谁的名字,到时候再说吧。”   事情能不能办得成,还未可知呢。她此举只是试探一下秋月而已。   娘被郭氏打死了,就恨郭氏?这还真不一定。大部分人会如此,但并非绝对。尤其是这种宅门中,丫鬟们的出路在哪里?除了巴结主子真的别无办法,秋月如果一心把郭氏当主子,那真的有可能将自己的事情去禀报郭氏,换取郭氏对她‘消气’和信任。   一扭头看见香豆收拾放银子的箱子,端着不知道藏在哪里好,侧头还在看床底下,楚恪宁好笑,道:“先别忙着收,从里面再拿十两出来,绞成碎银子,给二姑娘那边的付婆子送过去二两。”   香豆愕然:“为什么给那个婆子二两银子?”   楚恪宁脸色严肃了一些看着她道:“她和鸣香的妈关系好。给她银子只叫她注意鸣香妈这段时间的事情,比较反常的举动找你说一声。记着,这个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新来的秋月也不要让她知道。”   香豆忙点点头,又问:“就只注意鸣香的妈?”   楚恪宁道:“对,过两天如果她不来找你回禀,你就去找她,问问太太那边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发生……她说的你就听听,也不用专门问什么事。”   香豆再次点头,拿了十两银子赶紧去了。 第13章 挡箭牌   楚恪宁拿出来一本千金方翻开了看着,只是心思并不在书本上,还在琢磨接下来怎么做。   鸣凤的妈确实是个大嘴巴,爱搅是非,给一般的人是不会允许她知道这样严重的事情的。   但郭氏绝非一般的人。   如果这件事被露出去,楚月瑶绝对难活命,永定侯府说不定都要被连累,所以郭氏必然不会让太多人知道。鸣香是楚月瑶身边的大丫鬟,楚月瑶非常信任的人,之前楚月瑶慌乱无措,说不定已经告诉鸣香了。   而郭氏会觉着,只要鸣香知道了,鸣香的妈迟早会知道,不管怎么说,她们是母女俩,这么重大的事情让鸣香知道了,她也慌张,也会想找亲近的人告诉了商量自己该怎么办。只要这种可能性有一丁点,郭氏就绝对会警告鸣香妈那个大嘴巴,不管多严厉可怕的手段,都要威吓住她,让她不敢泄露出去半个字。   楚恪宁买通付婆子注意鸣香妈,她如果有什么异于平常的举动,那么就说明自己猜测的是对的,郭氏真的威吓了鸣香娘,那么接下来,郭氏肯定会吩咐鸣香妈去找落胎药。这也是基于避免更多人知道的原因。   站在郭氏的立场,如果不找鸣香妈,那就只能用自己身边信任的大婆子。自己的大婆子出面去找落胎药,不管拐弯抹角经手多少人,顺藤摸瓜都能查到自己大婆子身上,况且还想知道的人少,还要拐弯抹角不留痕迹,着实难办。   如果真的如楚恪宁猜测的一样,那么只需要盯住了鸣香妈就行了。她要弄落胎药,一路会留下痕迹,收集了这些痕迹,那就是郭氏和楚月瑶致命的把柄。   楚恪宁正想着,院里有人问:“姑娘从祠堂回来了吗?”   秋月有些惊慌的声音:“禀,禀李妈妈,回来了……”声音急促了一些:“才回来的,太太早上说的让早点回来……”   “行了,知道了。”那婆子并没有追问的意思,打断了便直接掀帘子进来了。   楚恪宁抬头看,是老太太那边的大婆子,看见她笑着道:“姑娘,昨儿个老王妃见了你很喜欢,说跟姑娘倒是谈得来,今天来了请柬,请你明天去晋王府陪她说会儿话。”说着递过来一张请柬,笑道:“老太太说了,既然老王妃喜欢,你就多去陪陪,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学着点老王妃的为人处世,让你也懂点事。”   楚恪宁接过来请柬看了看,一笔漂亮的小楷,点头道:“知道了。”   那婆子略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意外的抿了抿嘴,显然楚恪宁就说了三个字叫她有些尴尬,笑着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正要走,香豆从挑帘子从外面进来:“姑娘,郭老太太……”一眼看见李婆子在,忙笑着躬身道:“李妈妈。”   李妈妈点点头,却站住了,问道:“郭老太太怎么了?”   香豆看了楚恪宁一眼,见姑娘面无表情的,只能回话:“郭老太太请我们姑娘过去,说她带了济南府的一些土产,请姑娘去尝尝。”   “谁来说的?”李婆子倒追问了一句。   香豆再次看了姑娘一眼,确定姑娘是不打算说话了,只能继续回话:“郭老太太那边一个丫鬟,应该是从她们济南府带来的,不是咱们府里的。”   李婆子就道:“你去和她说,昨天姑娘走动多了,这会儿有点咳嗽,已经请了大夫了一会儿就来,所以就不过去了。”   香豆惊讶的又去看楚恪宁,李婆子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   楚恪宁便道:“既然李妈妈叫你这样说,你就去说好了。”   香豆赶紧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婆子躬身笑道:“姑娘,奴婢也走了。”   楚恪宁点头,看她走了便又看手里的请柬,心里琢磨着,老王妃请自己过去是什么事?真的觉着和自己说得来,请自己去陪她的?   对老王妃的印象,楚恪宁也是非常好的,老王妃端庄雅静,对她这个晚辈说话也很客气,不管从语气还是语调都能听得出来真诚。这让成天看老太太冷脸,感受着老太太那骄人的矜贵的楚恪宁倍感温馨。   但想起那位晋王爷……   尽管有点摸不透,不过想到晋王爷也帮了自己,他对自己想来也有种感谢的意思,楚恪宁便也没在多想。   倒是刚刚那个李婆子有意思,居然帮自己把郭老太太给推了,是老太太那边有了什么打算?郭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必然已经领会出来了,老太太也不同意?   郭氏昨天忙忙活活的,估摸着最着急是要问出来楚月瑶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应该还没时间去跟郭老太太说,她们准备的事情要打消了念头了,所以郭老太太还打着相看自己的想法,今天叫自己过去。   不过老太太那边,郭氏应该也没来得及说什么。也就是说,老太太本身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她是已经有什么打算了吗?   想到这里楚恪宁皱起了眉头。对于自己来说,老太太和郭氏一样,如果两个人比较一下的话,那真的没有谁的心是红的,全都是黑的。恨不能把自己怎么磋磨的死了,才会舒心。   所以如果老太太另外有主意,那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以老太太的为人,换取利益是最大的可能。   自己虽然将郭氏那边挡回去了,可想不到老太太另有打算。   老太太这边自己怎么对付?   正想着,香豆和秋月一块儿进来的,香豆道:“姑娘,已经说了,郭老太太那边的丫鬟回去了。”   楚恪宁暂时放下刚刚想的那些,点点头对秋月笑道:“刚刚的回话很合适。”   秋月脸上一喜,忙道:“奴婢还紧张呢,胡乱的都不知道怎么说的……”   楚恪宁笑了笑,问道:“银子给你表哥了?”   秋月面上稍犹豫了一下,嗫嚅着道:“给了,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问题只管说。”楚恪宁道。   秋月便道:“表哥说的,京城什么都贵,三十两怕是,怕是买不到什么好宅子,就是靠近菜市场的地方,一个独门独院的四合院都要五十两银子上下……”   楚恪宁着实吃惊道:“那么贵?”   “对呀,”秋月涨红了脸嗫嚅着:“三十两实在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表哥说看着给找找,但是应该找不到……不好的地方,姑娘想来也不愿意去。”   “这么说要买个好点的宅子,还得五十两往上?”楚恪宁喃喃自语,道:“菜市场?我就知道西街口有个菜市场,那样的破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想了想问道:“你表哥说,买个差不多的宅子要多少银子?”   秋月便道:“一百两上下。”   香豆都吸了口凉气道:“那么贵?!”   秋月转头看她,忙解释道:“我开始也觉着怎么这么贵,我表哥说,确实就是这个价,这还怕找不到特别好的地段。”转头又跟楚恪宁道:“奴婢还没敢跟他说是姑娘买,只说是府里一个老妈妈,主子开恩要让她出府养老了,老妈妈也无儿无女的,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买个宅子,买两个做饭的服侍就行。他说,真的是没那么便宜的,一百两以下,那就只能买四合院,有可能还是跟别人一个大门的。”   “那肯定不行,必须是独门独院。”楚恪宁说着,又想了半天,才叹气道:“没办法了,香豆,再去拿七十两银子给她。”   对秋月道:“跟你表哥说,一定要独门独院,安静点的地方,其他的……小点就小点吧。”   香豆去拿了七十两银子给秋月,楚恪宁叫她别耽误,现在就送出去,宅子越快找到越好。秋月答应着去了。   等她走了,香豆纳闷的道:“京城的宅子也太贵了。”   京城的宅子是贵,可也不至于这么贵,一百两的宅子当然有,但楚恪宁要求的那种,三五十两便能买到。   一下子多要了一倍,不是想从中牟利,就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而老太太那边的李婆子来询问自己是不是从祠堂回来了,秋月下意识的回答却是将郭氏搬出来。   如果心里没点底,秋月不会也不敢将郭氏搬出来当挡箭牌。   楚恪宁慢慢喝了一口茶,心里琢磨着。以后三不五时的就将秋月找来,询问宅子的事情,做出关心紧张的样子,秋月只要跟郭氏禀报了,让郭氏以为自己全部心神都在买宅子这件事上,那么对于自己的防备就会少一些。   买宅子本就是个不成熟的举动,一个闺阁小姐在外面买宅子,是打算出去住呀还是怎么着呀?就像香豆问的,落谁的名字都是个麻烦。   让郭氏觉着自己也就这么回事,对外面情况完全不了解的一个闺门小姐,尽管拿了些把柄对她进行了威胁,但也是壮着胆子这么做的。让她小看自己,而不是因为威胁了她而高看自己,全身心的防备、查探自己。 第14章 王爷的心病   翌日。   午时用过了饭,楚恪宁换了件绣百蝶穿花淡紫色齐腰襦裙,带着香豆出门去晋王府。   往侧门走的时候,那么巧看见郭氏和楚月瑶在前面走,看不见两人的表情,只能看见郭氏领着楚月瑶的手,在耳边谆谆教导着。   夏天穿的薄,从背影郭氏紧绷的肌肉都能看得出来,母女俩有多紧张。前后走着四五个丫鬟婆子。   楚恪宁稍微慢了点脚步,觉着差不多她们的马车该走了,才走到了侧门。却不料看见郭氏冷着脸就站在那里,楚月瑶的马车已经走了,郭氏应该是不去。显然自己刚刚走到后面,郭氏是知道的,专门在这里等着自己。   看见了楚恪宁,郭氏眼珠子都凸出来了点,却不说话,对她的行礼也冷脸不作声,用一种阴鸷的目光看着她上车。   马车都已经出了胡同口了,楚恪宁还觉着后面有双眼睛跟着一样,着实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看楚月瑶的打扮,应该是被传召进宫了。   晋王府位于城东的南枝胡同,一个五进的宅子,从外面看和‘王府’两个字完全不相干,普普通通的一个宅子。   候在侧门的婆子引着楚恪宁来到了上房院,进门就看见老王妃坐在上面的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晋王居然也在,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母子俩全都笑吟吟看着楚恪宁。   楚恪宁忙上前敛衽一礼:“参见老王妃……”   旁边一个婆子已经过来搀扶住了她,老王妃笑着道:“楚大姑娘请坐。”   楚恪宁还是赶紧给晋王福身行礼,只是那婆子搀扶着,只蹲了蹲便被扶起来,过去坐在了晋王对面的椅子上。   老王妃笑着道:“冒昧的请楚大姑娘来,大姑娘是不是觉着奇怪了?”   楚恪宁忙道:“老王妃青眼,是我的福气,我在家也无事做,能陪老王妃说说话,学些规矩,求之不得呢。”   老王妃一下便笑了,看了一眼晋王,笑道:“我就说,这姑娘话不多,但说出来一句叫人听着就格外的舒服。”   又对楚恪宁笑道:“请你来,也是因为马车里那话,你说我身体是有些不妥的,需要找个大夫正经调养调养,只是我想来想去也没个合适的,倒是不如找姑娘妥帖,一来也是你看出来的毛病,二来,你来看病了还能陪陪我,你说话我爱听呢。”   楚恪宁稍微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他们在京城的处境,找不到放心的大夫也有可能。便道:“老王妃既开口了,我原不该辞,只是医术尚浅,实在怕耽误了老王妃的病情,到时候我可真万死难辞其咎了。”   “哪有那么严重。”老王妃笑道。   晋王穿着件石青色的杭绸长衫,静静的坐在对面,现在才问道:“大姑娘,你不是说母亲身体并无大的病症,只是需要调养?”   楚恪宁忙点头:“对,并无大病症。”   晋王松了口气,笑了道:“既然如此,楚大姑娘就不要推辞了,说起看病,母亲反倒是希望有人能多陪着,说说话也是好。”   话都说到如此,楚恪宁哪里还能推辞,只能道:“如此我就斗胆答应了。”   老王妃失笑道:“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说着问道:“大姑娘是从哪里学的医术?针灸的手法娴熟的很,我那天着实难受,经你针灸之后,这两天都觉着心里不那么燥了。”   楚恪宁笑道:“只是因为之前身体不好一直看病,又闲的没事总爱问东问西的,大夫来了便询问半天,又看了看书,厚着脸皮请人家大夫指点我……人家不想教都不行,就这样学了些,也不敢说懂医术了。上一次在府门口,实在是壮着胆子给老王妃针灸的。”   这番话老王妃明显不信,笑着道:“楚大姑娘也太谦虚了。”   这就不在说这个,询问了一下老太太身体如何,前天在府里头看着倒是精神不错。   楚恪宁自然说,老太太好得很。   如此闲聊了一会儿。   晋王翘着二郎腿坐在对面,神情轻松自在,倒是再没说话,只笑吟吟的喝茶。   一杯茶吃完,老王妃这才道:“请楚大姑娘来,还有件事请你帮忙。前天在府上的时候,楚大姑娘也看见了,皇上命人给晋王诊脉,诊了脉之后就开了方子,这方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楚恪宁苦笑道:“想劳烦楚大姑娘给晋王诊诊脉,然后看看方子妥当不妥当。”   楚恪宁一下恍然了。   难怪有些突兀的请自己来,是因为不放心皇上给晋王开的方子。   晋王想来在京城确实没有可信任之人,起码看病的大夫没有他完全信任的,所以才找自己,自己也是阴差阳错那天给老王妃看了病,老王妃和晋王知道自己起码会看病。   想了想道:“王爷若是相信我,我便先请脉,然后看看方子……不过我医术浅薄,不敢说定然准确。”   “大姑娘过谦了。”晋王笑着,没让楚恪宁过去,而是他起身过来坐在了楚恪宁下首的位置,丫鬟已经拿来了小迎枕放在桌上,他伸出手来。   楚恪宁顿了顿,晋王便看了丫鬟一眼,丫鬟忙拿了一块手绢过来,盖在了手腕上。楚恪宁伸出三指搭在脉搏上,静静的诊脉。   老王妃一直注目看着,神情关注紧张,倒比说她自己的病的时候更紧张。   楚恪宁上一次听两位御医的诊断,当时感觉晋王的心脏病应该是比较严重的,但现在诊了脉,发觉倒是不那么严重。   保险起见,左手诊了之后又诊右手,从脉象上确定,是一种风湿性心脏病。   这种病多见于年轻人,现在这个年代确实认为比较难治疗,后世一直到了医疗发达的时候,才开始研究治疗这种心脏病的方法,而最有效的办法,是针刺之法,对有关的穴位进行治疗,效果还可以。   后来进一步尝试研究,采用耳针、电针,可以说治疗方法非常的成熟,而且效果非常好。   如果没诊脉,楚恪宁还不敢说有多大把握,现在诊了脉,有种冥冥中被安排的感觉。这病如果叫御医们治疗,应该就是开方子吃药,慢慢熬了,吃几年药,好身体都吃坏了,基本上就是身体羸弱一辈子。   而在后世,针灸调节心脏功能的作用已通过大量临床和动物实验得到了证实,改善本病患者的症状与体征的疗效也基本上肯定。   所以楚恪宁很有自信,对晋王道:“王爷确系心痹之症,不过并不需要吃药,只采用针灸治疗便能根治。”   这话说的有点满,晋王挑了挑眉。   老王妃倒是惊喜的道:“真的可以根治?太好了!楚大姑娘的针灸高明,如果今后就麻烦你给晋王诊疗,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晋王也没想到母亲这么着急,看了看母亲有种想叹息的感觉,也去看楚恪宁,笑着正想说什么。   楚恪宁倒并没有犹豫或者多说什么,直接点头了:“好啊,如果老王妃和晋王相信我,我当然愿意。”   老王妃又惊又喜,反倒顿了顿,才笑道:“当然相信大姑娘了,不然也不会请你帮忙诊脉。只是我竟然就这样直接说了,大姑娘别见怪,不知道你府里方便否,需不需要我跟你母亲和老太太去说明一下?”   楚恪宁马上摇头:“无须的,只要说给老王妃调理一下身体,陪您说说话就行了。”   老王妃聪明的很,想来前天去府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客人们都进府了,她这个大小姐却还在外面,因此便也笑着点头道:“多谢,真的多谢。”   这么客气倒让楚恪宁有点不好意思了,笑着忙道:“老王妃无须这样客气的。”   当下便给老王妃开了食疗的方子,老王妃的贫血不是很严重,也不用吃药,只要吃得方面注意一点,多吃有益气血的食材就可以了。   接着便让晋王躺于榻上,楚恪宁让香豆拿来银针,开始治疗。取内关、足三里、神门、通里、膻中、少海穴下五寸。   留针一刻,楚恪宁便起针了。   “针灸之后不要马上洗浴,其他的方面……”楚恪宁顿了顿,道:“注意休息,不要劳累就可。”   老王妃再三道谢。   楚恪宁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老王妃笑着道:“原本应该留你用饭的,只是你府里头人多,今天又是头一天请你来,倒怕老太太、大太太那边不知道,担心了你。下一次请你的时候便跟她们说好,才好留你。”   楚恪宁也再三的请她无须客气。   晋王进里屋收拾了一下,这会儿出来笑道:“我去送大姑娘。”   老王妃看了他一眼,晋王低头用手指头挠了挠自己的额头。   楚恪宁忙道:“不用了,找个下人领我出去就可以了。”   晋王淡笑:“大姑娘别客气了,请吧。”说着倒先出去了。   这边楚恪宁脸都涨红了,只好跟老王妃告别,老王妃笑着道:“让王爷送送你好了……也没什么。”后面一句声音低了些,说着抬眼看门口。 第15章 求亲   等楚恪宁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晋王在门口等着她,看见她便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这边,大姑娘。”   楚恪宁只好再次道:“真的不用王爷亲自送,只需要……我知道怎么出去的。”   晋王轻笑:“客人都不送,那未免太失礼了,大姑娘就别客气了。”说着看着她笑着:“请吧。”   楚恪宁真得也是没法客气了,只能跟着他顺着游廊往外走。过了垂花门沿着游廊往外走,快看到侧门那个庭院的时候,晋王站住了。   楚恪宁跟在他稍微靠后的位置,只好也站住了,抬眼看他:“王爷,是有什么事吩咐我吗?”   晋王坚持要送,楚恪宁估计是有什么话要说,不好当着老王妃的面说的话。   果然,听她这样问晋王就笑了,点点头道:“姑娘很聪明,我是有些话要说。”说着停顿了一下,似乎要想想这话怎么开始,唇角微微的勾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专注的看着她,眼睛里带着笑意:“大姑娘,你是不是有为难的事情?”   楚恪宁一愣。   晋王自己又轻笑摇头,似乎对自己的开言不是很满意,拿出来一张纸,递给她道:“你帮我看看,这方子有没有问题。”   楚恪宁接过来看了看,这应该是御医们开的方子,上面有几味中和调理的药,还有几味跟病情毫无相关的药。   拿着方子微微蹙眉,这方子有点不大对呀,即便是服药治疗心痹之症,大夫也不应该开这样的方子。   “怎么?方子不对吗?”晋王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有问题。   楚恪宁点点头,抬眼看他道:“这方子……不治病。”   晋王抿着薄唇看着她。   “里面有几味调理的药,这寻常人都知道,大约的会觉着另外几味药是治病的——但是其实不是,这几味药于王爷的病症毫无帮助。”楚恪宁看着他道:“这药吃了不会加重病情,但也不治病。”   晋王点了点头将方子接了过去,一边叠着放起来,一边看着她笑道:“从我开始治病开始,所有大夫给我开的方子全都是一样,就是这张方子。”   楚恪宁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应该安慰两句,但是……轮得到自己安慰么?晋王语调轻松还带着点自嘲,他应该早知道方子有问题。   “多谢姑娘帮忙。”晋王说了一句,看她下意识的就要说‘不用谢’,已经笑着继续道:“前天姑娘帮了母亲的忙,又答应给我看病,也帮我看了方子,我也不能真的就大喇喇说句谢谢就完了。实在想给大姑娘效劳一二,不知道大姑娘肯不肯给这个机会?”   楚恪宁抿了抿嘴,有些怔。   晋王道:“贵府里的事情我虽然不清楚,可外间传言也隐约的听到了一些,前天去看到了一些事,想也想得出来姑娘似乎有些麻烦在身,我倒是愿意帮忙,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我效力的地方。”   楚恪宁明白了。想了想还真的有件事,毕竟郭氏不是个下不去狠手的人。   琢磨了一下笑道:“还真有……就是王爷自己猜出来的那件事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想想这话应该怎么说:“王爷是聪明人,皇上那天的神情你也看清楚了,这事想来你心里也明白……”   又停顿了想想,笑着道:“横竖就是如此,真要是有点什么事,总还有王爷明白。”   这话即便是旁边的香豆听了,都着实的摸不着头脑。但晋王稍微蹙眉,便明白了,微微的吃惊看着她道:“这么严重吗?若是如此,我倒真的不能袖手旁观了。”   楚恪宁忙道:“并不一定,我只是……我绝对没有暗示严重的意思,只是以防万一。当然就算是怎么样,那做什么也没用了。”她涨红了脸道:“算了,王爷当我没说吧。”   “我都听见了,怎么会当你没说?”晋王蹙眉道:“我想想……”   楚恪宁红着脸忙道:“真的不用麻烦王爷了,我自己考虑好了……”原本也不是别人能帮忙的事,楚恪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突然的跟晋王说这个做什么?摆手急忙的往外走:“我告辞了,王爷回去吧。”   从晋王身边过去,就想赶紧离开。   “姑娘!”晋王一着急,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楚恪宁回头,满面通红,一张俏脸就像是突然扑了很多胭脂,瞬间美丽的叫人无法直视。   晋王看着她顿了顿,却没有马上松手,先走到她前面挡住去路,这才松开了手,抿住薄唇看着她,好像有点犹豫,他的脸也有些可疑的似乎发红了,又低头用修长的手指头揉了一下额头,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大姑娘,我……二十一了,尚未定亲,如果大姑娘不嫌弃,我便央了媒人上门提亲。”   楚恪宁大吃了一惊!这一下连耳后都通红,又羞又窘的看着他,吃惊的道:“什……什么?”   “姑娘心地好,长得又美貌,我很中意姑娘,如果姑娘不嫌弃我,我便央媒上门求亲。”既然开了口了,晋王似乎倒自在了些,不似刚刚那么开不了口,眸子里还带着笑意:“姑娘给我治病,也不会有男女之防了。”   “不不不,不用……没,没事的,没有什么防不防的……”楚恪宁紧张的结结巴巴地,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没必要用这样的办法……我,谢谢……好,我走了。”   狼狈的提了裙子几乎小跑的走掉了。   香豆也慌里慌张的跟在后面。   晋王这次没有阻拦,转身看着她急匆匆走掉的背影,隽秀的脸上满都是失望,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叹口气,突然又摇头笑了。也是,这么突然的冒昧开口,还是直接跟她求亲,不被吓着才怪。   叹着气晋王一直看着她走没影了,等了一会儿一个婆子过来禀报:“楚大姑娘上了马车走了。”   晋王才转身回去。   楚恪宁从晋王府出来,坐上马车了还觉着脸烫的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算是镇定了下来,想了想也明白,晋王突然求亲,完全是因为想要帮自己而已。   虽然他求亲的时候倒是没说,不过肯定是因为前面说的,自己帮了老王妃,又肯给他治病,他想答谢自己。   自己十七岁了,这在大户人家的闺秀中绝对算是年纪大了,接近老姑娘了。加上前天在府里他看到了一些事情,今天又隐隐说了些事情,依着晋王的聪明,必然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这才……想出来这个办法而已。   楚恪宁长出了口气,虽然很冒昧,又有点唐突,不过处于这个年代,想来可能也正常。   胡思乱想了一路,回到了府里,下了车才从侧门进来,就看见迎面过来老太太那边的李婆子,看样子在这边等了一会儿了,笑着躬身道:“老太太请大姑娘过去一趟。”   楚恪宁心思一下冷静了下来,点点头便往楚老太太的上房院而来。   进屋看见老太太在窗边榻上斜倚着,二太太在跟前服侍,轻摇着一把大蒲扇给老太太扇风,一个丫鬟正从放满了冰块的木匣子里拿出来冰镇的莲子羹。倒没看见郭氏,屋子里静悄悄的。   丫鬟将冰镇莲子羹捧给老太太,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道:“给大姑娘吧。”说着抬眼看楚恪宁。   楚恪宁自然赶紧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福身道:“谢谢老太太赏。”   “老太太这是关怀你,大热的天不要中了暑,快喝了吧。”二太太笑着道。   楚恪宁便接了,捧着小心的喝了一口,清凉的羹汤顺着喉咙咽下去,果然身上的热气都消减了几分。   老太太稍微动了动身子,二太太便忙伸手扶,扶着老太太坐好了,就看见老太太睨着自己,二太太就明白了,心中哼着,放下了蒲扇脸上忙笑着轻声道:“老太太,甜姐儿估摸着该醒了,我就先过去了。”   “去吧。”老太太点头道。   楚恪宁喝完了莲子羹,二太太已经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老太太和她。   让她坐下了,老太太道:“老王妃怎么样,都说了些什么?”   “老王妃挺好的,就是谢谢我那天帮的小忙,又说天气热心情烦闷,叫我以后多去陪她说说话,其余便是些闲话家常的。”楚恪宁道。   老太太又问:“说了什么闲话家常?”   看样子是必须回禀的一清二楚了。楚恪宁便将闲聊的一些话学说了一遍,老王妃也是宗室中人,当然不会说什么叫人疑心的,所以楚恪宁学说完了,老太太并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端着茶杯低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对她道:“既然叫你多去陪她,就多去好了。”   “是。”楚恪宁道。   老太太想了想又道:“三五天的去一趟,也不要太勤。去了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多笑,多听,少说。”   “是。”再次答应。   老太太又琢磨了半天,这一次时间很长,也没让楚恪宁走,楚恪宁估计她还有话说,便安静坐着等。 第16章 打消念头   终于老太太抬头,道:“那天门口请老王妃下车的管家,已经撵去当车夫了,下一次你去晋王府就叫他跟车,去了想办法叫那天跟着老王妃的丫鬟看见。”   楚恪宁答应:“是。”   “去吧。”老太太终于道:“早上宫里送了些头花,你们姐妹们都有,给你也留了六枝,拿回去吧。”   “是。”楚恪宁起身行礼,从屋里出来了。早有老太太这边的丫鬟将放着头花的托盘给了香豆,香豆正要接托盘,那丫鬟一让。香豆愣了愣,只好拿出来自己的手绢,将头花小心的放在手绢上。   虽然屋里很凉快,外面燥热无比,但楚恪宁还是轻微的松了口气,顺着游廊出了上房院,回到了自己住的竹园。   “姑娘,您回来了。”秋月热情的迎出来,问道:“一切都顺利么?”   楚恪宁笑了笑道:“烧些水我要洗洗。”   秋月忙答应着,又看了看香豆,香豆根本没注意她,忙着进屋将东西放下,秋月只好先去烧水。   楚恪宁进了里屋,这才对香豆道:“今天在晋王府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对秋月也一样。”   香豆忙点头:“是。”   她去泡茶,忙活的时候猛地想了起来,这已经是大姑娘第二次吩咐,不要对秋月说了。香豆有些愕然的凝神想了会儿。   楚恪宁去把自己的药箱子拿出来,从里面将自己熬得消毒的药水倒出来一些,然后将银针放进去泡了一会儿,用镊子拿出来放在淞花棉手巾上,轻轻的擦拭着。   突然的就被人求亲了,尽管只是为了帮自己,不过楚恪宁心里还是挺难平静如水的。上辈子还没来得及交男朋友,这种事情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   “姑娘,您现在洗吗?”秋月进来问道。   楚恪宁点头,秋月便去将热水提到了小屋,夏天用的热水少,稍微兑了兑不那么凉了,楚恪宁便进去洗澡。   “我洗澡的时候不用服侍,倒是买宅子的事情,你要上着心,多问着。当然不用着急,还是要看好了地段什么的,但也要询问着。”   看见秋月跟着自己进来了,楚恪宁便道。   秋月答应着转身出去,楚恪宁叫住了道:“算了,今天就不用问了,免得催的你表哥着了急,随便选一处。”   秋月再次答应。   等楚恪宁洗了澡出来,果然就没见了秋月的影儿。   过了一天,午后香豆偷偷来找楚恪宁回禀:“昨天咱们出府了之后,太太那边将鸣香妈打了!”   楚恪宁看着她。   香豆急忙详细道:“说是鸣香妈屋里有不该有的东西,太太那边的婆子拖出去打了十板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说这是看在鸣香服侍二姑娘有功的份上,少打了十板子。鸣香妈昨晚上又回家了,今早上回来的,还带着鸣香的弟弟。鸣香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娃,付婆子说,鸣香爹娘原本都不想让她弟弟进府做下人了,今早上领了进来,想来是要进府了。”   楚恪宁点点头,道:“给太太那边守小门的婆子几个铜板,问问鸣香妈出府的时间。不要太明显,也别太勤,明天去一趟,先打听清楚今晚上谁值守,然后去问。”   香豆点头:“奴婢明白。”   鸣香妈虽然挨了打,可郭氏岂能等得?现在连儿子都已经带了来,那就算是拖着打肿的屁|股该赶紧办得事也要抓紧办。   郭氏进老太太房门的时候,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僵硬的脸色,还有浑身的紧张缓和一些。   这几天郭氏过得简直和几年一样。   掀帘子进来,笑着先看了看。老太太靠在榻上打盹,一个丫鬟跪在脚踏上给她扇扇子,同样也是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郭氏没说话,轻轻的过去伸手将蒲扇接了过来,那丫鬟一激灵,郭氏示意她噤声,低声道:“去端些冰块来。”   丫鬟轻轻答应着,赶紧去了。   不过即便如此的轻,老太太还是张开了眼睛,看看是她,道:“你来了。”   郭氏就陪笑着道:“吵醒您了?”   “没,我也没睡着,就是闭着眼睛养神。”老太太说着往起坐了坐,郭氏急忙放下蒲扇搀扶,然后又去倒茶,等老太太喝了一口便忙接过去回身放下,拿起蒲扇继续扇风。   “是不是有事啊?这几天觉着你忙得很?”老太太道。   郭氏陪笑着道:“我母亲那边有点不适,想来是这边吃的喝的都不习惯,有点轻微的闹肚子,昨天又受了风,这不,就忙着请大夫抓药的。”   “哦。”老太太坐起来一点,看着她道:“怎么也没和我说呢?大夫怎么说的?”   郭氏忙道:“不算严重,都是轻微的,我母亲不让惊动您,说您才过了寿,那天走来走去的也累着了,这几天该好好歇歇呢。儿媳妇这不就没敢跟您说……不过是不严重,吃了药闹肚子是已经好些了,原本今天来看您的,想不到昨晚上又受了风。”   老太太听得摇头:“你母亲年纪也大了,虽说来了两个来月了,可人老了就是嘴刁,吃的喝的不和胃口就容易生病,应该好好休息。”又叮嘱道:“赶紧请大夫吃药,三五天不见好过来跟我说,拿我的名帖去请沈御医。”   “是。”郭氏笑着点头,又道:“母亲和嫂子这次来还带了些济南府的阿胶,上个月您胃口不和也没敢给您熬,后来我也都没顾上问,下人给您熬了没有?”   老太太愕然的抬头找:“倒是没注意呢。李婆子呢?”   郭氏忙道:“没事的,儿媳妇就是提醒一下,那阿胶都是上好的,隔个十天左右的吃一回,对身体很好的。一会儿出去了儿媳妇去嘱咐厨房。”说着笑道:“说起来,前天的时候母亲还想叫姑娘们去尝尝从济南府带来的一些小零嘴儿,去找大姐儿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李妈妈。”   老太太想了想,道:“倒没听过,是有什么事?”   郭氏料定了老太太是装傻,只心里头冷笑,面上依然笑着道:“没什么事,母亲这一次带着大哥嫂子来京城,一来是老太太过寿,这都多少年了离得远也没来过,所以亲来祝贺一下。二来也是为了给冬哥儿看门婚事……”   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老太太却并没有说话,面上表情毫无波澜。   郭氏心中愈发冷笑,这才笑着道:“大哥是看好了兵部员外郎府上的千金,原本说好了员外郎有时间了带着姑娘去一趟济南府,相看相看,只去年一年公事忙碌,竟也没时间。母亲想想,到底是有公家差事的人,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何况我们是男方,便是亲来一趟也是应该的,这不,就来了。”   郭氏已经说服了郭老太太,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一来确实是被楚恪宁胁迫住了。郭氏也害怕,楚月瑶肚子里货还没打掉,若是被透露出去一点点风声,那就是铁铁的被查实,所以她一点都不敢冒险。冬哥儿虽然痴呆了,但娘家大哥到底袭着伯爵,寻个出身名门的姑娘还是容易,不一定非盯着要楚恪宁。   二来,老太太明显是有了其他的想法,郭老太太命人去找楚恪宁,倒让老太太这边的李婆子挡了,这就很明显了。   所以郭氏说服了娘家那边,放弃了求亲的话。   郭老太太那边只知道老太太不同意,那就没办法了,人家都已经暗示了,总不能还硬要说出来,碰那个钉子?所以自然不提了。   楚老太太听她这样说,便笑了道:“我是说,怎么大老远的亲自来了,想来是有这样的事。”又道:“冬哥儿是独苗,婚事上宜早不宜迟,是该抓紧了。跟你母亲说,既然你们是男方,该主动就主动点。”   又问:“哪个员外郎?”   “就是兵部的高万方。他姑娘您也见过,大前儿的您寿辰,也来了的。”   老太太想了想,摇头道:“想不起来了。”又笑道:“既然是早前看中的,自然是好的。”   “是啊。”郭氏笑着道,顿了顿又道:“还有件事,再过几天就是荣国公府三姑娘钱安绮的生辰了,想请咱们家的大姐儿和月瑶去呢。”   老太太眨巴了一下眼睛:“请月瑶去是行的,我听说她们俩倒是好。只为什么请大姐儿?前儿个隐隐的好像听谁说,钱安绮和咱们家大姐儿吵了两嘴?”   郭氏愕然:“还有这样的事?”心中迅速的琢磨着怎么说合适。   老太太‘嗯’了一声:“我也没细问,想来就是姑娘家家的性子不和而已。钱安绮年岁小……对了,过生辰?这就年满十三岁了吧?”   郭氏忙点头:“是啊,正经满十三岁了。”   老太太突然的就一笑:“她倒是赶得巧儿。”   郭氏马上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钱安绮正好满十三岁,正好宫里要选秀了,她年岁刚刚到线。   “老太太,您是怎么想的?”牵扯宫里的事,郭氏还是要询询老太太的意思,这方面确实老太太还是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第17章 姑娘体谅我   过了半天,老太太才道:“这能怎么想啊?人家就是岁数赶巧而已。这事又不由她,宫里要选秀,什么时候选那是皇上和皇后定的,跟旁人无关。”   郭氏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又惊又怒。一说起宫里,老太太真真是面目可憎!   “这倒也是啊。”轻叹了一声道:“月瑶和她关系倒不错,若是能一块儿进宫也好,好歹互相的照应着。”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看她一眼,但却没说话。   郭氏讪讪的,正好这时候丫鬟端了一盆冰块进来,郭氏便叫另一个换壶茶,又吩咐冰块放的远近距离什么的,安顿了一番。   将刚刚的话题缓了缓,郭氏心里也想了,楚恪宁的事情倒不如直接问问,看看老太太到底什么打算,跟自己说不说。   若是说当然好,自己这边早准备,若是不说,起码试探看看。   想到这里便笑着道:“这么说起来,儿媳倒是想,大姐儿年岁也不小了,婚事上面真的该琢磨琢磨了……老太太,您心里头有没有合适的人?”   她这样直接问,果然老太太就沉吟了一下。   “您要是没合适的,儿媳妇这边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郭氏继续试探道:“荣国公府的老四,叫钱景亮,是三房的老小,三房虽然身上无爵,不过嫡支正派,门第也是可以的。况且最主要的,年岁合适,他父母亲过世,守孝几年,这才耽误下来了,若不是如此,早成亲了。”   老太太温言沉吟了许久道:“三房是已经无人了吧?只有这个四儿?”   郭氏点头:“对,三老爷先过世的,三太太也就撑了两年便也跟着过世了,这不,满打满算守孝就守了五年多,那三老爷过世前还病了两年,所以也没顾上给定亲。”   看老太太还在沉吟,郭氏便继续道:“虽然上无父母了,可到底是国公府的嫡支正派,如今跟在国公爷膝下过活,和国公爷的亲儿子也无差别的。”   老太太想了想问道:“这个钱老四,你见过没有?”   “见过,还是您过寿那天见得。这不他在家守孝,京城各家什么红白喜事都不出来吗?多少年都没见过,也就是那天来府里见了,倒是觉着挺好的,人也精神。”郭氏说着笑了道:“不过儿媳妇也只是离得远远的,下人给指了指,我扫了两眼,当时没想到这一茬,所以也没细看。”   老太太又想了想,皱眉道:“这事再说吧,我要好好考虑考虑。”顿了顿又道:“若是钱安绮那丫头请了大姐儿,就叫她去也无妨。”   郭氏忙道:“是。”   这么试探就知道了,对于楚恪宁的婚事,老太太还没有人选,但是显然是有大致的目标,不会允许郭氏擅自安排。   老太太能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为她自己考虑罢了,现在看看,提了个国公府没爹没娘的小儿,就犹豫考虑起来。   在这边服侍老太太用过了午饭,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一直等着午睡了,郭氏这才起身出来。   ……   楚恪宁这边。   过了两天香豆就来回禀,这几天鸣香妈全都是晚上回她家去住的,照理府上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楚恪宁估摸着落胎药已经拿来了,再过几天楚月瑶就该‘病了’。再过了两天,郭老太太一家子启程回济南府了。   第五天,楚恪宁换了衣裳去跟老太太回禀了一声,又来到了晋王府。   就好像是知道一般,今天就是老王妃身边那个叫文青的丫鬟在门口接的她,果然看见了那天那个把老王妃请下车的管家已经成了车夫。   丫鬟并没说什么,规规矩矩的跟楚恪宁福身行礼,笑着道:“老王妃正好念叨姑娘呢,昨儿还说王爷,是不是把姑娘得罪了,姑娘这些天都不来。”   楚恪宁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心虚,脸蛋发烧,赶紧笑着道:“哪里呀,只是王爷的针灸五天一次,所以算了算时间今天过来。”   “五天?”丫鬟惊讶:“间隔这么长时间?”说着扶着她进了内院。   老王妃在屋里,听见她来很高兴,果然一坐下就道:“我还说是不是耀庭得罪人了,不然这几天姑娘怎么不来?”   楚恪宁一看晋王不在,稍微自在了些忙道:“没有,怎么会呢。是因为王爷的针灸时隔五天,所以我五天来一次。”说着开玩笑的道:“也免得来的太勤了,老王妃烦。”   老王妃笑了道:“姑娘天天来才好,我才高兴,怎么会烦了?”又问:“怎么隔五天针灸一次呢?一般不都是两天或者三天。”   楚恪宁点头道:“大部分是三天,不过对于王爷的病情来说,五天是最好的时间段,一个月为一个疗程,之后停十天,然后继续,三个疗程之后,看看效果。”   老王妃听她这样说,微微的松了口气,笑着道:“听你这样说就放心了,我还真的担心……”说到这里又停顿住,笑着叫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道:“你们家老太太前天叫人带了话,说她过几天来……这事你知道吗?”   楚恪宁微微吃惊,摇头道:“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要来?   老王妃摇了摇头笑道:“想来也是没和你说……算了,别说这些了。我这几天吃了那食疗方子,只觉着有些腻,尤其是杏酪羹,太甜了。”   楚恪宁便道:“杏酪羹口味甜美,有助于润肠消化的,您身体没有其他的病症,吃些甜食是可以的,只要不过度。而且您应该是不喜甜食吧?杏酪羹口味不算很甜,您还嫌腻,想来不喜欢甜食,但调整心情,吃些甜食是有好处的,只要不过量。”   笑着劝说了两句,老王妃又问了问其他,便将话题扯到了晋王身上。   “你上次的意思,耀庭的病不是很要紧?”老王妃道:“以前大夫也看过,御医也看过,听着似乎倒是严重?”   楚恪宁道:“大夫和御医说的也没错,只是我可能并非大夫,所以语气上总是希望安抚病人,而大夫们是希望将真正的病情告知病人。不过,针灸对于王爷的病是比较管用的,所以您放心,王爷的病情还是会改善的。”   老王妃想了一会儿,问道:“不会有什么……”   “哦,不会不会。”   “多长时间能根治?”   这个楚恪宁考虑了一下,道:“这个还是需要看看情况的,最少需要针灸一年,然后看疗效。”   老王妃点了点头,刚叹了口气。帘子一掀,晋王进来了,笑着道:“母亲是在逼问大姑娘什么时候治好我的病?”   楚恪宁忙起身行礼,老王妃白了他一眼:“什么逼问呐,我就是问问……”   晋王忙请楚恪宁坐下,他也坐在了椅子上笑道:“您问这个叫人如何回答?大夫们看病,哪有笃定能治好的,还说准了多长时间的?别为难大姑娘了。”   楚恪宁满脸通红的道:“不,没有的,老王妃只是和我说说话。”   晋王看她羞窘,自然也知道为什么,其实一进来说那么多就是怕尴尬,这会儿他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将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王妃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楚姑娘又不是寻常的大夫,我跟她只是闲聊,我也没把她当大夫啊。”说着转头看楚恪宁:“耀庭就是这样,啰嗦起我来话多的很,自己就不注意,昨天夜里起了凉风,却又在风里站了一会儿,结果今天就有点咳嗽。”   晋王这一下真的咳嗽了起来。   楚恪宁倒抿嘴笑了,起身去拿银针,准备针灸。   就在月亮门里的碧纱橱,里面有张罗汉床,楚恪宁才把针进了,韩耀庭就轻声道:“大姑娘别误会,你们家老太太来,是给皇上办事的。”   楚恪宁愣了愣,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刚刚聚精会神的下针,老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这边暂时只有自己和晋王。   心中恍然,脸倒是有些发烧。因为确实,刚刚猛地听老王妃说老太太要来,楚恪宁真的怀疑了一下,难道老太太也有结亲的意思?   看她不声不响的低着头专注看着银针,脸蛋却慢慢的变红了,韩耀庭就知道她明白过来了,咳嗽了一声轻轻道:“你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缓了颜色?你们家老太太最是狡诈的,过寿为什么会请我和母亲?”   这明显是为了转移话题缓解尴尬。不过楚恪宁真的想知道,果然抬头看他轻声问:“为什么?”   “前朝的太子可能出现了,在最南边某地,太子若要靖难,这边就怕他一呼百应,所以现如今的皇上需要正名,之前得罪的宗室中人能拉拢的自然要拉拢……”   楚恪宁恍然大悟。   难怪老太太会邀请晋王和老王妃。皇上改了风向,老太太马上得到了风声,并且马上就顺应圣意,帮着将晋王和老王妃请出来,在中间做个和事佬。皇上那天驾临永定侯府,其实是冲着晋王和老王妃。   外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往屋里走。   “上一次跟姑娘说的话,姑娘别见怪。不过,还希望姑娘体谅我一片真心,好好考虑考虑。”韩耀庭迅速的轻声说了一句。   老王妃进来了。 第18章 鸿门宴   “宫里选秀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京城又要忙翻了天了。”老王妃一进来就说着,坐在了椅子上:“大姑娘,你们家二姑娘前几天该进过宫了吧?”   楚恪宁正因为韩耀庭的那句话脸‘腾’的红了,就听见老王妃说话,忙镇定一下抬头,赶紧回话道:“是啊,前几天进宫了一次。”   “瞧着二姑娘这个昭仪是没跑了。”老王妃笑着道:“你们老太太和太太该高兴了。”   楚恪宁笑着点头:“是啊,如果月瑶进宫了,太太和老太太肯定高兴。”只是不知道郭氏高兴里面带着多少惊心。   她们俩说着,躺着的韩耀庭却也轻笑了一声,惹得老王妃嗔他一句:“你笑什么?”   别人都坐着,只他躺着,韩耀庭却还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样子,笑着看楚恪宁,嘴里回答着老王妃的话:“侯府老太太也是有意思,这排行什么的也不顾了……”   话还没说完就叫老王妃伸手掐了他一下,因为他针灸的穴位基本都在胳膊手腕脚腕上,因此胳膊露着,老王妃正好就捏住了胳膊上的肉拧了一下。   韩耀庭疼的吸了口凉气,瞟了母亲一眼,又去看楚恪宁笑。   老王妃眼神警告的示意他老实点!韩耀庭终于闭上了嘴。   楚恪宁只能装没听懂,认真盯着银针发呆。   好在老王妃东拉西扯的说了几句,总算是将窘迫扯了过去,起了针韩耀庭倒是知道自己该走了,笑着便道:“大姑娘若是没事就陪母亲坐会儿,我就少陪了。”   说着出去了。   楚恪宁这才稍微轻松了些。   “这话要是说起来,却也是啊,你们家老太太也不管你的事?”老王妃这才问道。   楚恪宁涨红了脸低着头摇了摇。   老王妃轻轻叹了口气,道:“别人不给你打算,你自己心里该想想了,这样耽误下去怎么得了……你别怪我管闲事,这事你们家老太太和太太做的有些太难看了。”一顿又道:“慢慢看看吧,熟悉了以后看我能不能说上话。或者你有什么的,跟我说都行。”   楚恪宁虽然想说不用担心,不过这个话题总不好深聊,因此含糊的说了声谢谢,也就罢了。   她在这边陪着老王妃说话的时候,楚月瑶也出门去了荣国公府。   坐在马车上,楚月瑶就想着母亲郭氏跟她说的一番话。   “你当她是省油的灯?威胁了我一次,就能威胁我第二次!她自然知道继续抓把柄,虽说怕是高看了她,可到底也要防备着。既然钱安绮跟她吵过架,索性就让两人把仇结深一些,那钱安绮是个骄横的,若是记恨了那死丫头,走到哪里都会叫她难受,以后楚恪宁去应对这些事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工夫抓你的把柄?再说了,荣国公府人多,叫她跟荣国府走动起来,下个月荣国府姑娘奶奶过生辰的就两位,还有个什么二姑娘弄了个诗社还是画社的,最好也叫她搅合上,看她忙得还有没有功夫动心眼子。”   楚月瑶当时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就反对,怕楚恪宁跟荣国公府的几个姑娘走动多起来,万一说漏了嘴……   现在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事。她甚至不希望楚恪宁出现在任何一个场合,母亲最好把她关起来!   不过当然,她知道这不可能。   郭氏叫她不用担心:“她自己难道就一点不怕?就说最严重的情况,若是传出去了,皇上要问罪,也是问阖府人的罪,她会独独没事?她既然知道这件事要命,用这件事威胁我,就知道严重性,既然心里有数,自然不会随便说出去。只要咱们这边处理干净了,到时候我有办法叫她永远开不了口。”   说到这里,郭氏咬牙切齿的。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楚月瑶也没有什么主意了,自然全听郭氏的。   一路想着到了荣国公府,跟着领路的婆子来到了钱安绮这边,钱安绮的屋里堆了一堆的玩意儿,桌子上还放着一托盘首饰。   “正好,你来帮我挑挑,那天我戴什么?衣裳是选好了,就穿那件桃红的,你说配什么样的首饰好?”看见她来,钱安绮高兴地很,拉着楚月瑶就去选首饰。   楚月瑶少不得打起精神帮她选,这种事情最是麻烦,看着这个也好,却可惜不好配,那套也好,但只耳坠子不好看,就这样足足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定下了两套。   两人都累的不行,坐下了喝茶,钱安绮笑着道:“你今儿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   楚月瑶这才道:“因为想起来一件事……要不你给我大姐也发张帖子吧?那天请她也过来玩。”   钱安绮一听大是惊讶,脸色都不好看了:“为什么要请她?我是嫌那天心情太好了,专门找个人碍我的眼,叫我难受么?”   果然就是这样,说话实在没水平,太难听了。   楚月瑶忍着没有皱眉,笑着道:“哪里是让你难受?我是想让你开心呢!”说着故意声音低了点笑道:“不是说京城闺秀请了不少?再说这也是你头一次请客,独独落了她不好,何况,那天她说你那些话,什么无事做浪,你不生气啊?”   “怎么不气?我都快气死了!”钱安绮已经听出来她话里有其他意思了,忙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请了她来……还能让我消气不成?”   楚月瑶就笑了道:“请她来就是让你消气的啊,你想想,横竖是你家,你想怎么作弄她还不是简单的很,或者现在想想,早预备起来,等那天了只看她出笑话就行了!一来当个乐子,生辰不就是要个热闹玩儿?二来,正好也出出气。”   说到这里哼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你,横竖我在家这几天怎么想怎么生气,莫名其妙嘛!那天说的那叫什么话?”   钱安绮哪里是个经得起挑唆的,尤其听了这样的主意,简直笑的都要拍手叫好了:“哎呀你出的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   楚月瑶笑着道:“只是也别过分了,就是叫她出出丑,或者闹些洋相出来。”说着冷笑了起来:“我倒要看看她脸皮有多厚,能面不改色到什么时候。”   钱安绮已经是高兴的仿佛看见了楚恪宁出丑一般,手在空中乱挥舞着:“我想想,叫我想想,到那天把她推池子里去!叫她成了个落汤鸡!哈哈,最好是在全部姑娘们都在的时候……不不,最好是少爷公子们也能看见的地方!”   说到这里才高兴着突然又想起来,道:“只是我请她,她不来怎么办?那天瞧她那样子!”   楚月瑶笑了:“你担心这个做什么?你来了帖子是直接送到我母亲那边的,只要我母亲答应,她就必须来。”又道:“我母亲会答应的,她还好心的希望大姐能和京城闺秀们多来往,不要那么的孤僻不合群呢。”   钱安绮听到这里点头道:“那就行,那我晚上叫人写了请柬,给你们送去。”   楚月瑶点点头笑了。   在这边又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果然,晚上请柬就送到了郭氏手里。   转天楚恪宁才接到了请柬,皱眉看了看,听面前郭氏的婆子说着:“荣国公府跟咱们走动来往的不是很勤,老太太有心今后多走动起来。国公府那边二姑娘钱安乐和三姑娘钱安绮岁数都合适,这一次选秀全都在名单里,咱家二姑娘说不定和她们一块儿进宫,这都是要维持好的关系,所以,大姑娘后天收拾收拾,去吧。”   那婆子说着躬身笑道:“这是太太的原话。太太已经和老太太那边也说了,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叫您去呢。”   楚恪宁蹙眉道:“我也没什么熟悉的人……”   “不用多说什么,只去打个照面,叫人看见您就行了。老太太也说,姑娘也该和一些闺秀们关系处好点。”   楚恪宁琢磨了一会儿。钱安绮过生辰给自己送帖子,真的有种没安好心的感觉,尤其是郭氏还这样怂恿叫自己去。   只是如果不去,那自己是古怪难相处的脾气会更加传的快了,人到了任何时候名声都是很重要的,所谓人言可畏。之前郭氏已经明里暗里的往外传自己不听话,没规矩什么什么的,自己不能事事躲避,躲避只能让别人肆无忌惮的随便议论评说自己。   想了想道:“知道了,我会去的。”   那婆子一听高兴了,躬身道:“那奴婢就回去了。”   等她走了,香豆过来道:“不知道又要干什么……荣国公府那个三姑娘,泼辣又娇蛮,嘴里就没一句好话,句句说出来咯人,是怎么想的还给您送请柬?”   是啊,楚恪宁也奇怪,她是怎么想的给自己送请柬?   转眼就到了这天,早上起来换了件莲叶青银线绣兰花纹交领襦裙,依然是让秋月守家,带着香豆出门坐车,往荣国公府而来。   原本是应该和楚月瑶一块儿的,不过想想楚月瑶也未必肯跟自己一起走,再说了,今天这趟鸿门宴还不知道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呢,倒别叫她们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才好。   这样想着,巳时正出门,巳时末左右到了国公府侧门。 第19章 虫子宴   下车跟随领路的婆子往里走,楚恪宁看见一位穿着淡蓝色圆领长裙的姑娘来迎,领路的婆子躬身叫了一声:“表小姐。”   那姑娘点头,笑着对楚恪宁道:“是楚大姑娘么?”   楚恪宁点头笑道:“正是,你是?”   “这是我们家表小姐,上个月吴太太和姑娘奶奶们来探亲的,我们老太太、太太格外喜欢表姑娘,就多留表姑娘住几日。”   楚恪宁知道国公夫人姓吴的,那就是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和这位表姑娘互相笑着行礼,一起往里走。   这时候才知道,这姑娘姓华,叫华锦妮。   华锦妮显然是被临时派了出来迎楚恪宁的,加上不是本地人,可能也听说过楚恪宁的‘名声’,因此态度很谨慎,说话也留着心。   “贵府的二姑娘倒是来得早,辰时就来了。你们没走一块儿?”尽管留心了,不过头一句就显出来对京城大户宅门不熟悉来。   楚恪宁笑着道:“我收拾的慢所以晚了。二妹跟府上三姑娘好,所以来早点也是应当的。”   华锦妮点了点头,这话倒也是的,又笑道:“因为是三妹妹过生辰,请的都是年岁相当的姑娘们,老太太、太太们就说,不跟咱们搀和了,也叫咱们放开了玩,所以也不用过去请安什么的,只当她们出门了就是。”   楚恪宁笑了:“老太太和太太们真是通情达理,又好性子。”   “是啊。”   如此说了两三句话,便已经到了内院,荣国公府内院很大,建筑也很奢华,因为是北方人,喜欢的就是豪迈宏大的风格,所以无论是庭院、亭台楼阁,全都是很雄伟,即便是京城这边,都很少见这样挺阔的庭院府邸。   沿着画廊往里走,正房大五间,正门洞开,里面已经能听见姑娘们的笑声。楚恪宁跟着华锦妮往里走,才迈进去就听见有姑娘笑着道:“又来了一个,你们猜猜是谁?”   “还能是谁?看看没到的……”   说到这里已经看见进来的是楚恪宁了,说话的人声音顿了顿,笑着道:“原来是楚大姐姐。”   另一个说话的也笑着道:“楚大姐姐。”   楚恪宁跟她们点点头笑,到华锦妮请自己坐的椅子那边坐下了。   外屋几个姑娘也没太注意她,依然是说笑她们自己的,丫鬟来给楚恪宁上了茶,楚恪宁便喝茶。   华锦妮过去和那几个姑娘说话,大约觉着有种主人家的自觉,有时候牵扯上楚恪宁说一两句,免得她没人理尴尬。   楚恪宁自然是接受好意,偶尔的说两句,只不显得那么的孤僻不近人情便好。   因为她来得晚,只坐了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丫鬟笑着叫:“姑娘们,开宴了。宴席摆在了花厅那边,请姑娘们过去吧。”   众人便站起来,顺着画廊出了正房,来到了花厅。   老远就看见钱安绮了,穿着见桃红色的长裙,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声音也大,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笑的前俯后仰地。   看见这边姑娘们过来,钱安绮便招手:“快来这边,一早上闷在屋里说话多没劲?出来玩多好……”   没说完就看见了走在后面的楚恪宁,声音一顿,然后哼了一声。   十几个姑娘互相的说笑寒暄,银铃般的,早将钱安绮的话给掩盖了下去。等大家笑闹着进了花厅之后,便看见屋里头摆了四桌酒席。   楚恪宁看见楚月瑶和钱安绮往最上首的那桌酒席上去了,她便很自觉的找离那桌最远的,刚站住了,便看见身边站的华锦妮。   国公府三个姑娘,三姑娘钱安绮是寿星,自然是陪在上面一桌,大姑娘、二姑娘便陪另外两桌,想来最后一桌只能这位表姑娘陪了。   最后一桌人却少,只有四个人,除去了楚恪宁、华锦妮,还有另两位姑娘,那两位楚恪宁认识,一位是襄阳伯府的长孙女叫赵月儿,一位是泾阳侯府的长房姑娘叫郑玉依。   这两位脸色都不是很自然,带着勉强的笑,过来看见了楚恪宁,两人眼中都闪着了悟,郑玉依甚至脸上都有些懊悔。   楚恪宁其实也明白了。   最后一桌坐的全都是跟钱安绮不太对付的。自己不说了,赵月儿是她自己跟钱安绮有旧怨,去年过年进宫拜年的时候,在宫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俩吵了两句嘴。   而郑玉依却是府里的事情,荣国公因为朝廷上的什么事一直跟泾阳侯不和,弹劾了泾阳侯几回了。   想来她们俩看见了楚恪宁,便断定最后一桌坐的都是钱安绮不喜欢的人,因此后悔今天来这一趟吧。   其实楚恪宁何尝想来。   华锦妮努力的想要使气氛不那么的尴尬,笑着请大家坐下,又笑着道:“咱们人少,倒是适合行酒令,或者拈花名,你们觉着哪个好玩?”   桌上已经摆了几盘菜,用银盖子盖着。这和其他三桌也不一样,其他三桌都是满满一桌子,也全都是银盖子盖着,她们这边菜盘子稀稀拉拉的,只有四五样。   钱安绮虽然一直都和其他姑娘们说说笑笑,似乎根本没注意这边一桌,可眼角早注意着呢,早安排好的,她的丫鬟们进来便将那几位定好的请到了最后一桌,只有楚恪宁,不用请自己过去了,好像还巴不得离她们远点,钱安绮心里头冷笑,转头看楚月瑶。   楚月瑶今天穿的一件淡粉色绣碧霞纹襦衫,腰中系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同样打扮的娇俏无比,看了看那边,抿了抿嘴低声道:“你准备好了吧?别有什么问题。”   “准备好了,放心!”钱安绮挑着眉兴奋的压低声音道,看见那几个人都坐下了,便转头找自己的丫鬟,仰了仰下巴示意。   丫鬟点头,带了两个来到了楚恪宁这一桌。   赵月儿也努力想要使气氛不那么尴尬,还在跟华锦妮说话:“行酒令就好啊,不知道楚大姐姐和郑姐姐喜欢玩什么,拈花名我不太熟京城这边的规则。”   正说着丫鬟已经到了跟前,带头的笑着躬身道:“奴婢伺候姑娘们进餐。”说着挽着袖子去掀银盖子。   跟着她的丫鬟同样也去伸手掀盖子,几个人手放在盖子上还互相看了看,明显是要一块儿,另一个丫鬟稍微慢了一点,一只手放在盖子上,另一只手还提了提裙子,这才去准备拿另一个盖子。   动作是已经做出来了,楚恪宁皱眉觉着不对,转头看了看那边的钱安绮和楚月瑶。   那两人紧盯着这边,看好戏的样子也是太明显了,尤其是钱安绮,甚至怕被人挡住还站了起来盯着这边,一脸的兴奋。   楚恪宁脑子里瞬间反应以为会是很烫很烫的东西,毕竟这是一桌子菜,只是下意识的感觉而已,因此身子刚往外斜了斜。   而桌上其他三个人还在说着话,根本没注意。   其实也就是一瞬间,几个丫鬟互相看了看,桌上五个菜上的银盖子都拿好了环,领头的一个眼神,一起拎了起来!   几个丫鬟拎起了盖子,转身就跑!   盖子下面确实是菜盘子,但里面却不是饭菜,而是一盘盘的活物!盖子一拿开,顿时无数的黑东西就如同开了缰一般四面八方的爬了出来!   “啊!”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这一桌的其他三位吓得简直心脏病差点犯了,华锦妮直接就吓晕了过去,赵月儿转身就跑,但是被椅子挡住了,因为拼命想要逃开,整个人直接就扑了出去摔在地上。   而郑玉依已经吓傻了,尖叫个不停:“啊!啊!啊!”就是整个人都动不了,人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往后连人带椅子的往后翻倒。   楚恪宁一来不怕这些东西,二来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这种场面却在后世的时候看过不少。   爬出来的是癞□□、蝎子、蚕蛹还有蚯蚓什么的,倒是没有那种一涌出来就爬的飞快的虫子,这也影响了效果。   她们这一桌差点连桌子都掀翻了,上面那一桌的钱安绮已经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大笑声,‘哈哈哈’的,简直要把她那桌也掀翻了表示一下兴奋至极的喜悦,   楚月瑶也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拿着手绢放在嘴边,她也怕这边桌上的东西。   然后其他两桌的姑娘们这才后知后觉的跟着尖叫起来了,忙忙的往上面挤,离这边远一点。   楚恪宁真的有点恼火起来,尤其是看见钱安绮笑的那个张狂样,还有楚月瑶盯着自己,居然还满脸遗憾,似乎自己没吓的在地上滚,叫她非常失望。   楚恪宁伸手端起来那两盆应该是姑娘们觉着最恶心的蚕蛹和蚯蚓,直直的就往上面那一桌走过去。   “啊!你想干什么……”   “快放下,啊啊啊……”   尖叫声顿时四起,姑娘们又蜂拥的往门那边涌,楚恪宁将两盘子‘咚’地扔在了钱安绮和楚月瑶的头一桌上,这一下才是虫子四飞呢!钱安绮的笑声就像是被割断了一样,戛然而止,然后也尖叫了起来,原地跳的老高。   楚月瑶看见楚恪宁过来就已经连连后退,紧张的就往门口跑,蚕蛹蚯蚓在桌上蠕动着,楚恪宁伸手捏起来一只蚯蚓,就奔着楚月瑶去了! 第20章 掀闹剧   楚月瑶听见四周围尖叫声愈发的丧心病狂起来,耳朵都要被尖叫声刺穿了一样,只觉着心跳的好像要跳出来一样,踉跄着往门口跑,门口挤成了一堆,她真的走不动半步了,壮着胆子转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只看见眼前一根蠕动的什么东西,楚月瑶哪里还忍得住!张开嘴就大吐特吐了起来。   楚恪宁扔掉了蚯蚓,转头看钱安绮还在那里跳,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搞笑又可笑,命人弄了这些东西吓别人,也不想想一屋子的女孩子,弄成现在这种场面就全然没想到?她自己不也吓得像个癞□□一样的乱跳?   过去将那盘蚕蛹端了起来。其实这东西楚恪宁自己也厌恶,只是后世的时候满大街的小吃摊子上都是这玩意儿,她见多也就不怪了。   端了就去找钱安绮。   她现在就如转世罗刹一样,走到哪里人都是呼啦的散开,尖叫着狼狈逃跑,离得她越远越好。钱安绮看见她过来,尖叫着拉过来丫鬟挡在自己面前。   楚恪宁将那盘蠕动蚕蛹端在丫鬟面前,丫鬟吓得一翻白眼就晕过去了,如此‘斩杀’了两三个挡道的,终于到了钱安绮面前。   钱安绮已经退到了一个角落,尖叫着蹲身抱头不敢看。楚恪宁专门就将蚕蛹端在她跟前,离得越近越好,都快凑到她鼻尖上了,声音里还带着笑:“你喜欢吃蚕蛹啊?油炸的好吃还是白煮蘸醋的好吃?听说营养丰富的很,都是蛋白质呢……”   “啊……”钱安绮长声尖叫着,伸手胡乱的打着,谁知道将盘子一手就给打落了,于是蚕蛹掉了一地,还全都在她的脚下,这一下捅破了天一般的尖叫,乱跳。   于是场面更加惨烈至极。   盘子一掉地上,楚恪宁抖了抖裙子便退开了,屋里简直狼藉成了一片,连上面那桌都已经被掀翻了,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一桌的盘子是空的,银盖子掉了一地,盘子里什么都没有。   她又去掀开了其他两桌盘子上的银盖子,居然全都是空的。果然是专门给自己和那两位准备的,钱安绮根本就没打算在这边用午宴。   楚恪宁出来的时候,看见钱安绮在那边也吐得天翻地覆的,还有好几个姑娘出来跑到了角落或者花丛前吐,哭的叫的,各种声音都有,横竖场面真的是惨不忍睹。丫鬟婆子跑来跑去,混乱不堪。   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们急忙的往花厅里面挤,挤进去了将晕倒的几位或背或扶的弄出来,还有吐得一塌糊涂的钱安绮和楚月瑶,搀扶着赶紧去找屋子换衣裳,梳洗。   几个胆壮的婆子进去将满地乱跳的□□虫子的抓起来,找袋子装着。   乱糟糟了好一阵子,屋里的姑娘们全都搀扶出来了,丫鬟们将所有姑娘们都搀扶到了旁边的院子,赶紧给姑娘们漱口洗脸的,抱歉的,安慰的,姑娘们自己的丫鬟哭的,询问的,整理衣裳的。   楚恪宁看见脸色就像雪一样白的华锦妮过来了。   “楚大姐姐没事吧?”华锦妮反倒先慰问了一句。   楚恪宁忙笑着道:“我没事,你好点了没有?”   华锦妮点头:“好……没事。”她眉头紧皱,明显强压着愤怒,加上刚刚的惊吓,晕过去才醒过来,这会儿脸色实在难看的很:“真是不好意思,想不到……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位华锦妮教养真是非常好的,尽管心里头明镜儿一样,钱安绮耍弄别人取乐,却将她这个表姐也捎带了进去,完全没把她当回事,但华锦妮依然是当自己主人家,尽力安慰着受惊吓的人。   “赵月儿和郑玉依没事吧?”   “她们没事,刚刚她们府的婆子来接,已经先回去了。”   一听这样,楚恪宁便也起身道:“那我也回去了,估计三姑娘要回神也得一会儿,”说着笑:“你们慢慢收拾吧。”   “好,真是不好意思,我送送你。”华锦妮也不挽留,应该是也没心思。   楚恪宁便往外走,看得出来,今天负责招呼自己和赵月儿等三个不受欢迎的人的,就是华锦妮,她现在也没心思了。   一直走到了侧门,看见先走两步去叫马车出来的香豆正在跟守门的婆子说着什么,瞧她脸涨得通红,似乎还有点着急?   楚恪宁走过去正要问,华锦妮已经皱眉问那个守门婆子道:“怎么回事?”   守门婆子笑着躬身道:“是这样的表姑娘,三姑娘早上的时候说过,今天玩耍的名堂不少,又要热热闹闹地,还要喝酒行令传花鼓的,恐姑娘们或有不喝酒的,或有其他缘故的,半路就要跑掉呢,三姑娘说那样岂不是扫兴,便叫奴婢们拦着点姑娘们,谁也不准半路跑掉……”   这些话是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仿佛学着钱安绮说话的强调:“前面赵姑娘和郑姑娘要走,都被奴婢们请了回去,姑娘们今天不玩的尽兴,哪里能走啊?”   说着自己‘嘎嘎嘎’的干笑,仿佛很好笑。   香豆冷笑:“还有这样的?客人家要走,主人家拦着不叫走?”   楚恪宁横了她一眼,香豆只好闭上了嘴,气愤愤地。   华锦妮也是惊讶尴尬,看着那婆子道:“人家要走……”忍了忍将语气和缓一些,才继续道:“是这样,刚刚出了些意外,姑娘们可能会提前回府,你或者自己去问问,或者叫别人去问问,现在先让楚大姐姐过去。”   谁知道那婆子竟然还是不让,看着楚恪宁笑着道:“哎呦,永定侯府的楚大姑娘,奴婢更加不敢放出去了,说是下午了二姑娘还要请楚大姑娘去荷花池那边对诗词呢,二姑娘说的话,奴婢敢不听?”   华锦妮一听自己说的话居然都不管用,脸蛋登时涨得通红,立眉声音大了些道:“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园子里出了些意外,姑娘们也许都会提前走……”   “表姑娘,奴婢真的不敢放姑娘们提前走的。”那婆子竟然不顾华锦妮的话没说完,直接就笑嘻嘻的这样一句。   楚恪宁看出来了,今天钱安绮作弄自己和赵、郑两位的点子怕是不少,不会只一个。还担心自己和她们两位被作弄了就走,接下来的点子没地方使了,因此专门吩咐了守门的,一定不放自己三人先走。   那二姑娘说的比什么诗词,不知道是被钱安绮拿出来当挡箭牌,还是和她一起合伙的。   看华锦妮都怒了还要理论,楚恪宁便拉住了她,笑着道:“既然是你们府三姑娘专门安排的,想来这婆子也不敢擅自放了我出去……”拉着华锦妮往回走,才道:“华姑娘,你倒是赶紧去找找被拦回去的赵、郑两位姑娘,提醒她们一下,免得又被作弄了。”   华锦妮还被那婆子气的脸通红,点点头叫来了自己的丫鬟,低声道:“你去找找看,襄阳伯府的赵姑娘和泾阳侯府的郑姑娘在哪儿呢。”   丫鬟忙答应着去了。   这边华锦妮看着楚恪宁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恪宁笑着道:“跟你也没关系。”   华锦妮刚刚生气脸通红,这会儿脸色倒是好了点,比之前惨白的时候恢复了些,抿了抿嘴才道:“楚大姐姐,你是不是知道……”   “我不知道。”楚恪宁笑着摇头:“只不过不怕虫子而已。”   华锦妮点点头,有点好笑的道:“我听丫鬟说了,你倒是真敢端着,我的丫鬟都吓得怪叫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把我背出来的。”说着叹了口气:“早知道三妹妹要做这样的事,我也不凑这个热闹了,还不如早点回家去。”   楚恪宁也叹了口气,倒也不好接这个话。   往回走到了正房院,看见厢房摆着几张大桌子,桌子上面同样是碗盘碟子摆的满满的,这边应该才是正经吃饭的地方。   只不过经过了刚刚的事情,大部分姑娘已经没有心情吃饭了,只有三五个从花厅出来早的,或者也是不太怕那虫子什么的,这会儿在屋里坐着。   国公府的大姑娘应该没事,只是脸色尴尬难看的很,勉强招呼着这边的几个姑娘,看见楚恪宁和华锦妮一块儿过来了,大姑娘脸上都变色。   勉强招呼了楚恪宁两句,因为人少,大家便坐在了一张桌子上吃饭。当然,真的没有几个胃口好的,大家都是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陆陆续续便听见有告辞先走的,大姑娘脸色难看的去送,留下的姑娘们也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实在不好一窝蜂全都告辞走掉。   气氛就一直这样尴尴尬尬的,楚恪宁看那大姑娘和华锦妮寻了个空走开两步低声说了些什么,大姑娘脸色愈发难看,神情勉强的看着随时要哭一般。应该是也不知道钱安绮安排了这样一出。   大家都很尴尬,低声说话的人都不多,或者喝茶或者发愣,气氛僵硬的一直到换了一身浅绿缀花繁蝶长裙的钱安绮出现在门口。 第21章 吵架   她一出现,屋里低声说话的人都闭上了嘴转头看她,一阵诡异的安静。   “大家都没事吧。”钱安绮笑着进来了:“刚才是开个玩笑呢,想不到吓着那么多人……想不到京城的姑娘们胆子都这么小。”说着掩了嘴嘻嘻笑了两声。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说笑的多么勉强,她自己脸色都还没恢复过来呢,这会儿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真没有几个。   大姑娘赶紧笑了两声:“是啊是啊,我们家三妹妹天真烂漫,就爱开玩笑……可能玩笑也开过了,大家别见怪啊。”   这时候才有人附和的笑着道:“没事,横竖我没事。”   “没什么的,我离得远也没看见……”   几个人说了起来,气氛缓和了一些,钱安绮就笑着道:“都吃了吧,我们园子的荷花睡莲开了不少,大家过去看看吧。”   “对呀对呀,花园子好些花都开了,这会儿正是好看的时候,大家过那边去吧。”大姑娘赶紧跟着打圆场。   姑娘们于是起身,慢悠悠的从屋里出来,往花园那边走。   钱安绮在前面一拨,说笑了两句,回头看了一眼楚恪宁。   楚恪宁对她呲牙一笑。   钱安绮脸色一下就变了,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似得,愤怒的脸通红,猛地转过去往前走,脚步都重了些,‘蹬蹬蹬’地。   华锦妮和楚恪宁走在一起,也看见了钱安绮的样子,顿时皱紧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为什么呀?”   她是问为什么钱安绮跟楚恪宁不对付,要捉弄她。楚恪宁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你们家三姑娘什么脾气,你们自家人应该清楚。”   华锦妮摇头:“我可不是他们家人。”停顿了一下才道:“之前真应该跟母亲和嫂子们回去。”   又道:“对了。之前她那样,这会儿又要去荷花池……我昨天恍惚听丫鬟说,三姑娘在婆子里寻会水的人,今天在花园子这边安排了不少。”   楚恪宁惊讶的转头看她:“她总不会……”又一想没什么不会的,弄了一桌子的虫子装盘子里吓唬别人,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就算是琢磨着把自己推进水里去,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多谢啊,我会小心的。”笑着说道。   华锦妮忙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是因为刚刚的事情,便想起来了……横竖多说一句,真要是那样,你留着心。”   说着已经来到了花园里。果然花园里百花盛开,娇艳夺目,进来便有一股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闻着这样的花香,即便是心情多不好,也会一下子觉着舒畅一些的。   楚恪宁看见了楚月瑶。   和另外两三个没走的姑娘坐在比较高的一个亭子里,亭子位于假山上。说假山其实有些夸张的,只是几块比较巨大的石头,石头中间凿刻了一些台阶出来,上面坐落着一个精致的凉亭。   凉亭的位置比较好,花园的正中间,四周围都近在眼底。而离荷花池也不远,那边若是有什么‘好戏’,也能看的清楚。   这么说楚月瑶是不打算靠近了,这样万一自己掉水里了,她也毫无干系。   钱安绮和这几个姑娘一路来到了荷花池,荷花池这儿也有个凉亭,亭子同样非常大,位于荷花池水面上了,一条九曲回廊连接着,左右两面有美人靠椅拦挡,前面倒是没有栏杆挡着,还修了几层台阶,一直到水里了。   台阶边上还有放鱼食的小筐子,看样子这面没挡上,是专门给人钓鱼的。   楚恪宁看了这地形,已然是确定了。   如果华锦妮不告诉她,她若没防备还真的有可能被算计了,‘失足’掉水里去。因为钱安绮事先安排了会水的婆子,那就是说不会让出人命,只是一定要出丑。   丫鬟们已经将凉亭里收拾了,美人靠和石椅上全都垫的软垫子,凉亭四角放着香炉熏蚊虫,钓鱼竿也摆好了。   “二姐准备笔墨纸砚呢,今儿个文采好的就正经露一手吧,我们还叫人将大家做的诗词写下来,免得过一阵子倒都忘了,说不定做得好,叫人拿出去出个本子也未可知。”钱安绮过去在亭子角落拿起来一个小筐子,笑着说着将筐子放在了桌上。   大家伸头看了看,筐子里装的是碾碎的点心什么的,这会儿钱安绮已经拿了一些,去台阶那边站了,往水里扔。   水里头锦鲤特别多,一会儿就一大堆过来了,整个近处的水面上全都是锦鲤,争抢着鱼食,水面上水花雀跃。   果然引得姑娘们都去看,嘻嘻哈哈的也拿了鱼食去喂。   楚恪宁就坐着没动,猜到了钱安绮要做什么,现在看她的举动就全都是明的,她当然不可能专门去叫她推下水。   华锦妮转着头找大姑娘,看见大姑娘坐的远远的,便起身过去低声和她说着什么,大姑娘面色为难,摇着头似乎是不愿意,一直摇头。   楚恪宁一回头的功夫,看见赵月儿和郑玉依过来了,郑玉依还被丫鬟搀扶着,两人全都换了衣裳,只是脸色还是苍白,赵月儿脸上还有厌恶怒色,过来坐在了楚恪宁身边,咬着牙低声说了一句:“可恶。”   楚恪宁看了看她。   “你算是给我们出了口气。”赵月儿又低声对她道。   姑娘们都去喂鱼,华锦妮和大姑娘坐的远,坐在石桌周围的就她们三个,楚恪宁道:“你们没走成吗?”   “没有,说什么要做诗,我都要吐了,还做个屁诗!”赵月儿显然脾气更急躁一些,扭头看了那边喂食的钱安绮一眼,咬着牙低声道:“真希望她掉水里去!”   楚恪宁莞尔。   郑玉依道:“你们……为什么来啊?”问了一句可能觉着唐突了,赶紧又道:“我是父亲叫来的,说是来坐坐,不用专门跟谁说话,也不用怎么着,只是来一趟表示一下善意……如此而已。哪里想得到……”   赵月儿就道:“我来是因为母亲劝我,说钱安绮是个睚眦必报的,跟她结仇没什么好。我自己想想,也就是因为丫鬟们碰撞吵了两句嘴,又不是大仇,所以想来和好的,真想不到,她能做出这样的事。”   说着磨牙。   楚恪宁道:“我也是想,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过来表示一下善意,能缓和了关系就缓和了,比见面就瞪眼珠子的强。对了,你们都是钱安绮送了请柬吗?”   “对呀,没请柬我们怎么会来?”两人异口同声的道。   正好这时候钱安绮应该是手里的鱼食喂完了,转身回来,她们三个人就全都不说话了,沉着脸看着钱安绮。   钱安绮预备的虫子宴只有她们一桌有,这样明显的捉弄她们,她们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而实际上吃亏的钱安绮也没什么好脸色,若不是还有一计‘复仇’,真的是想跟她们翻脸大吵一架的心都有。   “刚刚不好意思啊,开玩笑的呢,想不到闹得挺大。”钱安绮轻描淡写的说着,过来坐在楚恪宁的对面,抬眼看她们:“不去喂喂鱼吗?挺好玩的,锦鲤是吉兆,喂喂它们倒霉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赵月儿和郑玉依全都没说话,赵月儿甚至哼了一声,扭开脸去。   钱安绮也白了她一眼,转而对楚恪宁道:“宁姐姐,想不到你胆子挺大的吗。”   这话着实有些挑衅,楚恪宁笑了笑道:“我也想不到,你平常看起来胆子挺大的,却原来……”学着平常楚老太太说话的语气,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才接下去道:“胆子这么小。”   钱安绮估计气的又血上头,脸皮充了血,难看至极,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凉亭,道:“前几天你们府上老太太过寿,你却出门去了,阖府给老太太磕头的时候独独少了你!今天在我们家又如此的……那些恶心的虫子,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唯独你敢伸手抓!宁姐姐,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侯门千金,不然为什么这么没礼教,行动粗野?”   楚恪宁好笑:“我行动粗野?这话要是别人说我也就认了,但是你说……”又是意味深长的一顿,上下将她打量了一下,笑道:“那些恶心的虫子是谁拿来放盘子里的啊?未必是我?”   “那也不是我!”钱安绮一下着急了说了一句。   不等楚恪宁说下去,赵月儿已经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你要是不发话,你的丫鬟婆子敢做这样的事情?能想出来这恶心主意的人,居然还说别人没礼教?”   “谁说这主意是我出的?!”钱安绮急了,大声质问。   赵月儿声音也提高了些:“不是你难道是我?这是谁的府上?今天谁过生辰?不是你的主意,丫鬟们给十个一百个胆子!她们敢不敢做这样的事?”   钱安绮语塞了,倒把她更气的乱颤。   “算了别吵了。”大姑娘和华锦妮同时过来劝,大姑娘道:“必然是哪个促狭的大丫鬟婆子想出来的,安绮今天过生辰,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出这样捉弄人的事情?这事先给大家陪个不是,过了今天我们肯定会追究的,查问出来是谁的主意,绝对不轻饶!也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22章 落水   华锦妮也忙道:“是啊,我先给大家陪个不是,今天是我们安排的不周到。”   郑玉依在旁边淡淡的摆手:“算了算了,我看还是别查问了,在牵连上几条无辜的性命,我们才是造孽呢。”   大姑娘脸色也变了。   因为她们在这边吵起来了,那几个喂鱼的姑娘也都注意到了,或者坐下或者走开点,或者劝两句。   “算了,谁也不想出那样的事,别再说了。”   “是啊还是别说了。”   赵月儿和郑玉依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她们俩跟钱安绮不同,因此别的姑娘一劝,两人就全都不说了。   其实今天这事受惊的不但是她们俩,所有的姑娘都受了惊,离得近的更加狼狈不堪,所以说虽然赵月儿和郑玉依两人一肚子火,但其他的未必就像表面上看的这么平静,还做和事佬呢。   钱安绮站了起来,她已经待不下去了,非常想尽快的将今天这场宴会散场了。只是这样散场又实在不甘心,之前安排的已经没办法等了,她怄的想马上打人出气!   “宁姐姐,借一步说话。”说着过去站在了刚刚她们喂鱼的地方。   亭子里谁都没说话,都看着楚恪宁,因为大家啥也不知道,所以还当是刚才虫子宴的事情。   楚恪宁慢悠悠站了起来,刚要往那边走,唯一一个心里有数的华锦妮顿时着急了,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楚大姐姐……你还是……”   “我过去听听。”楚恪宁笑着道,给她点点头示意她松手。   华锦妮急的脸都红了,站起来道:“有什么话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钱安绮叫了一声:“我只是跟宁姐姐说两句话!”   华锦妮还是没松手,但是大姑娘先着急了,忙过来伸手将华锦妮抓着楚恪宁的手抓住了,轻摇着让她松手,陪笑着道:“三妹只是和楚大姐姐说两句话而已,必然是……”说着声音低了些:“必然是赔不是的,只是人多,三妹妹好脸面……”   后面的话几乎是很小声的,让华锦妮松手:“你叫她过去,误会解开就没事了。”说着已经将华锦妮的手摇下来了,忙对楚恪宁笑着道:“楚大姐姐,你看在三妹妹年纪小的份上……”   楚恪宁笑了笑,过去了。   华锦妮因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紧张的心跳都要出来了,瞪大眼睛看着那边。   楚恪宁走到了钱安绮身边,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钱安绮一伸手:“拿着吧,喂喂鱼,自然点那边看着的人以为咱们在吵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抓了一把点心碎沫。   楚恪宁接了过来,心里冷笑。看样子钱安绮是急了,已经顾不上伪装成‘失足’了,或者顾不上安排丫鬟来动手了,她要亲自动手?她扭头看了一眼假山上的亭子,就看见楚月瑶已经按捺不住的站了起来,站在边缘往这边看。   好像国公府的二姑娘钱安乐也在亭子里。   “之前的事我和你说……”钱安绮说了这么含糊的半句,突然伸手指着水面:“哎呀!好大的锦鲤!”   楚恪宁闻言看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钱安绮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去推楚恪宁!   “啊!”   “啊啊!”   又是几声尖叫。就连离得最近心里最有准备的华锦妮都忍不住惊叫了起来:“啊,小心!”   楚恪宁身体晃了一下,她转身看的时候便已经把着力点放在了右腿上,然后晃了一下接着就侧身,整个身体往右边一让。   她已经顺着钱安绮的手指看向了湖中间,所以并没有看见钱安绮动手,只是觉着应该很快,所以站定了之后便将全身重量放在了右脚上。   若是钱安绮不伸手就没事,只要伸手就倒霉,更倒霉的是她为了把楚恪宁一下子推下去,还猛地用力!   可想而知,推了个空,她自己站立不稳的一下冲上前,扑进了水里!   “啊啊啊!”   四周围顿时又尖叫成了一片,甚至远处还听见男人的叫声,钱安绮掉进了水里就使劲扑腾着,水花都溅到了楚恪宁的身上,楚恪宁忙后退了好几步。   姑娘们已经尖叫着围了过来,差点把楚恪宁撞上,好几个人又伸手拉她,将她拉上了台阶,‘噗通噗通’好几声,远远近近的岸边,已经好几个婆子下水了。   果然是早有准备。   楚恪宁往后一直退到了亭子里面,这才看见拉着自己的是华锦妮和赵月儿,两个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的,即便是明明知道的华锦妮也是大受惊吓。楚恪宁抬头去看假山上的亭子,楚月瑶用手绢捂着嘴,仿佛很吃惊。   亭子里的二姑娘钱安乐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过来了。   尖叫声又是四起,估计今天荣国公府的下人们都惊得很,明明是小姐的生辰,明明来的都是大家闺秀,文雅之人,可怎么就总是出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瞠目结舌的事情呢。   于是又乱成一锅粥,挤得团团转,众人从亭子里被挤出来,已经看见婆子们将钱安绮救上来了,因为及时,所以钱安绮看样子并没有昏迷,被放在了地上吐得乱七八糟的。   从对面跑过来了几个男子,惊叫连连:“谁落水了?是谁?”   “三姑娘,是三姑娘!”不知道哪个婆子喊着回话,一个婆子拿了衣裳过来给钱安绮盖上。   一个十七、八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已经跑到了跟前,一听是三姑娘,猛地顿住脚大声问:“有事没事?!”并且张开手挡住了后面跑过来的几个男子。   “背回去!快点背回去,赶紧去人请大夫!”那年轻男子又喊道。   于是婆子将钱安绮背了起来,就这样一路水滴滴答答地跑向了内院。   众姑娘们又是一阵惊慌失措,现在惊慌是因为那几个男子就在附近,丫鬟们慌忙的站在亭子周围挡着。   那年轻男子喊住了跑过来的二姑娘,说了几句什么,二姑娘却并没有仔细听,摔着手有点气急败坏的过来。   年轻男子带着几个男子转身走开了。   亭子里姑娘们慢慢的才定了神,这一下真的是没办法留在这里了,什么心情都破坏了,而且大家很担心这样的‘意外’没完没了,别下一个遇上的是自己!   “我真的不太舒服,我要先走了。”一个姑娘站了起来,对二姑娘道:“安乐,告辞了,你们也别慌了,看安绮的样子应该没事……”   “是啊,赶紧找大夫,你们家人也需要过去看着,我们就先告辞了。”另一个姑娘也站了起来。   于是很多人都在站起来了,大家陆续的告辞,钱安乐就点着头,又找大姑娘送她们,不过大姑娘已经跟着去看钱安绮了,钱安乐只能让华锦妮送。   华锦妮将这一群往外走。   楚恪宁咳嗽一声道:“我要走了。”   钱安乐马上就激动的叫:“你不能走!”   楚恪宁一顿明白了,这一切这位二姑娘应该也知道,而且钱安绮落水被救,照理说家人应该急吼吼跟着去看有事没事的,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跑到这边来,显然是为了‘抓住’自己。   不等钱安乐再说出来其他的,赵月儿已经冷笑着道:“我是亲眼看见的,那几个落荒走掉的姑娘们都亲眼看见了,或者需要证人什么的,我说了或许还不可信,不如把那几位全都请得暂时留下,听听她们都看到了什么?”   郑玉依坐在那边也淡淡的道:“我也看见了,少不得留下做个证人。”   钱安乐脸色难看至极,顿了顿才道:“什么证人啊?你们看见什么了?”   “你说什么证人?为什么不让楚大姐姐走?”赵月儿盯着她道:“你们今天安排的这出戏倒是精彩的很,只是大家谁也不是傻子!来你们府上给钱安绮祝贺生辰,大家都是抱着一团好意来的,不管之前有什么误会,来就是想要解开误会,以后见面起码不至于尴尬,说笑两句,甚或者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也好过互相瞪眼睛吧?!只是你们的用心真叫人大开眼界!安排的那个虫子宴,简直闻所未闻!我们这些人是来给你们取乐的?你们太也目中无人了些!”   钱安乐想不到她直接全说明白了,顿时满脸通红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些……谁会专门安排,不过是……有人故意促狭……”   “你少说这些咸不咸淡不淡的话!是不是故意安排的,大家心里一本账,都清楚的很。照我说,就说是你们家三姑娘失足落水,谁也不牵扯谁。若是一定要牵扯楚大姐姐,那就说清楚好了,咱们彻底撕破脸,把今天的事情说明白。”郑玉依没赵月儿那么火爆,不过同样一肚子火气,话直接挑明。   荣国公府上,钱安绮是国公爷嫡亲的女儿。而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二房所出,大姑娘还是庶出的,二姑娘尽管是嫡出,但她父亲没有袭爵,平常里自然比钱安绮这个妹妹矮一头,什么事也都听钱安绮摆布。   现在没人在她前面说话,而且几位小姐都冲着她发火,钱安乐就有些慌张,不知道如何是好,下意识的转头看上面那个亭子,寻帮手。 第23章 好歹有个讲理的   “怎么回事?听着这话倒像是谁故意安排的?”突然,亭子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询问,还是个男人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见是刚刚那个先跑过来的年轻男子,然后听见落水的是三姑娘,又把其他人都挡在那边的那位。   “四哥,你来了正好,她们这几个联合起来,竟然将三妹落水的缘故要推到三妹自己头上,三妹如今情况如何还不知道,却被她们如此诬赖,可怜就是想辩解两句,人都不在这边。我一个人说不过她们这几个。”钱安乐一看来的是自家府里的人,便马上就告状道。   这位是荣国公府三房嫡子叫钱景亮,蹙着眉头过来了,道:“这话怎么说的?”   虽然是个陌生男人,但现在荣国公府若要是追究钱安绮落水的事,真要赖在了楚恪宁的头上,还真事大麻烦。   所以赵月儿和郑玉依全都没走开。   “三妹和楚大姐姐在水边说话,我在上面亭子里看的不是很清楚,横竖只看见楚大姐姐好像是伸了手,三妹妹就落了水。”钱安乐说着,伸手指了指楚恪宁。   钱景亮跟着她手指的看了过来,神情接着一顿,眼睛都亮了一些,当然,瞬间又隐藏了,低了一下头避免自己的失态被看见,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永定侯府老太太过寿,皇上圣驾亲临贺寿,一眼看中了侯府二姑娘楚月瑶,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城,一同传开的,自然是楚月瑶的绝世美貌了。   甚至于有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们已经将楚月瑶评为了京城闺秀中第一美女,其他侯门千金都黯然失色,不可与之相提并论。当然,公子哥儿们是见不到闺秀们,无非是听个名儿,想象一下,谁的名气大,谁就是第一美女。而这段时间风头大劲的,自然是楚月瑶。   钱景亮也是年轻哥儿,跟着京城的一些公子们开玩笑耍闹,今天也是存了心想要看看那位京城第一美女的,因此早上寻了个理由,来了后宅一趟,远远看了楚月瑶一眼,亦觉名不虚言。   然而没想到,此刻见到了楚月瑶的姐姐,那位名声不太好听,似乎品性脾气都不好,执拗怪癖的性子已经传遍京城的永定侯府大姑娘楚恪宁,一瞬间却真真的惊为天人。   低了一下头,钱景亮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楚家这位大姑娘似乎还没定亲。   抬起头来,还没等他说话,旁边一个姑娘已经冷笑道:“真是大开眼界,当着我们几个人的面居然还在这里黑白颠倒,胡说八道!”说话的是赵月儿,一张俏脸又怒又冷:“当我们几个是瞎的?我离得这么近,眼睁睁看着的是钱安绮伸手去推楚大姐姐,楚大姐姐正好晃了一下身子,钱安绮推了个空,自己才落了水。”   听见这话,钱景亮才大吃了一惊,这一下看看闺秀们都长得如何的心情完全没有了,吃惊的道:“这话怎么说的,三妹伸手推楚大姑娘……是什么意思?”   赵月儿看他事全然不知道,厌烦的皱眉转开了脸:“问你家三妹去!或者你二妹也清楚的很。”   郑玉依道:“这位国公府的公子爷,你什么都不知道?后宅都闹得翻天了,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如果真没听到就去随便找个下人问问,若是知道了还在这里装傻,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几个亲眼看见的,你在我们这些明眼人跟前装傻,不觉着可笑?”   钱景亮这一下简直都震惊了。着实不知道应该温婉文雅的千金小姐们怎么一个个都跟吃了辣椒面一样,一个比一个辣!   正想把钱安乐叫开一点询问,郑玉依已经看到了他的意思,道:“你还问她?问她你倒不如继续装傻。”   钱景亮真真的将这位看似文静可言辞锋利的姑娘打量了两眼,也没再多说,走开一点果真随便找了个内院的婆子,低声询问。   正好华锦妮送了客人回来了,听见钱景亮叫住了她,询问着什么。华锦妮看起来没什么犹豫,一直说着。   钱安乐在这边倒是皱着眉头紧张,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也过去了。   赵月儿哼了一声。   楚恪宁道:“真是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肯作证,也许国公府真的会把钱安绮落水的事情算到我头上。”   郑玉依摇头道:“楚大姐姐不用客气,咱们今天遇上的事情是一样的,我若是不站你这边说出来,那我成什么人了?”   赵月儿点头道:“就是!之前算计的是咱们三个,后面算计不了那么多,才算计你一个而已,国公府一府人都是笑话!居然由着钱安绮胡闹,做出来这么多事,前院没有一个长辈出面,跑来这么一个三房的哥儿,不知道说话有人听没有。”   郑玉依道:“那是三房的?”   “对呀,三房的嫡子,也是国公府最小的公子,爹娘都过世了,跟着长房过日子。也不知道问东问西的,问出来能怎么样?”赵月儿说着摇头:“你没瞧出来?连钱安乐都不太搭理他,刚刚他就喊住了想问,钱安乐不是根本没搭理?”   刚刚那一幕郑玉依也看见了,点头道:“是啊……国公府真是挺可笑的,之前花厅那一出,前院的人就没听见消息的?真的到现在也没一个人出面。”   楚恪宁道:“不知道你们府里头会不会……说不定连累府里都和国公府生了嫌隙。”   赵月儿道:“即便没有落水这一出,还有之前的虫子宴呢。我和玉依,还有楚大姐姐你,难道来是给她钱安绮取乐的?就算是我们府里知道了,也不会再搭理荣国公府。”   郑玉依点头道:“楚大姐姐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府里有没有关系。横竖我回去跟父亲说,国公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国公的女儿就能没教养至此?谁也不比谁矮一头。这话说的是咱们,要是站在国公府这边看看,她钱安绮一个人半天功夫就得罪了三个府邸,我就不信国公爷糊涂到了这样还娇惯着钱安绮,觉着他女儿做得好?”   楚恪宁笑了道:“这话倒也是。”   她们在这边说着,那边声音高了些。钱安乐好像和华锦妮吵起来了,涨红了脸几乎要质问到华锦妮脸上去,华锦妮同样涨红了脸,却并不退缩,只和她分说。钱景亮却不管她们吵嘴,已经过来了。   站在亭子下面对三人道:“今天是三妹太无状了,我代三妹给几位姑娘赔礼道歉,希望姑娘们宽厚体谅,原谅她年岁小没分寸吧。”说着拱手深深一揖下去。   慌得三位姑娘全都站了起来,几个人面面相觑,倒是真的都大出意外。没想到荣国公府倒有这样懂道理的人,这个钱景亮竟会过来赔礼道歉。   赵月儿道:“既然如此,我们能走了吗?”   钱景亮笑了道:“自然能走了,原本就是请几位来做客人的,想来便能来,想走亦能走。几位姑娘稍待,我让表妹送送几位。”   说着转身朝那边喊了一声:“锦妮,过来送送几位姑娘。”   华锦妮便过来了,钱景亮再次的作揖笑道:“真的是万分抱歉,改日让锦妮……或者寻个合适的地方,请几位姑娘喝酒赔罪。”   他是男人,喝酒赔罪似乎是顺利应当地,因此这样说,不过这话听到姑娘们耳中,倒是觉着好笑。   人家诚心道歉,三位姑娘也福身回礼,这才和华锦妮一起往外走。那边的钱安乐没在过来,转身回去了。   “想不到你表哥倒是……还算知道理。”往外走了走,赵月儿道。   华锦妮还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嗯……”   楚恪宁忙道:“是不是因为你没有站在钱安绮那边,钱安乐说你了?府里长辈那边会不会为难你?需要我留下说清楚么?要不这样,带我去国公夫人那边,我说清楚好了,横竖今儿的事从头到尾都有我。”   她这样一说,赵月儿和郑玉依全都站住了脚,道:“对呀,别叫你为难了。我们去跟国公夫人说说,到底是长辈,难道也不讲理?”   华锦妮忙道:“不用,不用。来了那么多人,多少姑娘都亲眼看见的,安琦和安乐想要哄骗长辈,哪有那么容易?下人那边稍微呵斥一下估计就有说实话的,这不是瞒得过去的事情。至于长辈们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做,那就看他们了,不过确实,应该不至于还惯着钱安绮。”   说着她对几个人笑,伸手拉住她们的手:“我只是个亲戚,也算是来做客的,所以长辈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为难到我头上,你们放心。”   说着笑了道:“这一次来京城倒是不算白来,今天结识了你们几个,也是我的福气。以后有机会了常来常往,咱们几个玩。”   三人自然全都高兴点头,这会儿倒是心情好了些,说说笑笑着走到了侧门,互相告别各自上了车,这才走了。 第24章 落胎   楚恪宁回到了府里。进门看见郭氏那边的两个婆子在门房里面坐着,喝茶聊天大声说话,应该是在等楚月瑶。   钱安绮落了水,估计楚月瑶倒不好马上回来,少不得要在那边耽误一会儿,确定了钱安绮没事,说不定还要回答些问题,才能回府。   楚恪宁就不会再管那么多了,直接回到了自己这边。今天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钱安绮的所作所为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国公府那边不可能颠倒是非,硬把责任算到自己头上,所以明面上不会在因为这件事寻自己麻烦。   当然背地里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楚恪宁就不知道了。只是就算记仇,也会把仇记到永定侯府头上,永定侯府老太太当家,大太太拿事,那就让老太太和大太太去应对好了。   回来之后洗了洗,用了晚饭在自己的院里转悠了转悠。   天都黑了,楚月瑶还没有回来,郭氏的焦急可想而知。已经派了人去国公府门口等了半天了,如果还不出来,真的就只能进府去询问了。   好在这时候,楚月瑶终于出来了。一回到府里,没时间洗漱,郭氏已经追着过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弄得这么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国公府门口打听了半天也打听不出来,你大姐午后就回来了的。”进屋劈头就问,郭氏先将楚月瑶上下打量了一下,似乎除了脸色不好有点累之外没什么,微微松了口气。   今天的事情闹得有点大,去的闺秀们是全都亲眼见了的,瞒是瞒不过去的,再说了作弄人的是钱安绮,楚月瑶自觉着自己是没参与的。   便将所有的事情说了:“所有人都走了,国公夫人只留下了我,问东问西的,我能说什么,只能说些大家都看见的事。”   郭氏紧皱眉头,不停的摇着头,道:“糊涂,那钱安绮真是糊涂至极!大庭广众的做出那些糊涂事情,就算是最后吃亏的是她自己,国公府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认了!你说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楚月瑶抿着嘴低头不说话。   郭氏看着她道:“你是不是也给出主意了?”   楚月瑶忙抬头道:“没有。女儿只是……之前去说服钱安绮请大姐去,因着她不愿意,所以说请去了作弄一下,”说着看见郭氏已经皱眉眼神冷冽看着自己,慌得忙大声道:“女儿的意思只是言语上捉弄一下,谁能想到她居然想出来这样幼稚的事情?那些虫子……就算女儿怎么样也决计想不出这样的法子啊。”   郭氏听了这话倒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听着那什么虫子宴都觉着离奇,别说是女儿,就是京城其他闺阁小姐估计都想不出来,也只有钱安绮那种飞扬跋扈又是乡下地方来的人,才会想出来这种损主意。   在郭氏眼里,京城以外的地方,基本上都是乡下。   摇着头道:“推她去水里,这主意也是钱安绮自己想出来的?”   楚月瑶使劲点头:“是她!她倒是之前就说了,只是女儿以为她是负气说说而已,谁能想到她居然当真要做?何况……就算是要做,也须得做出失足的样子,她自己要离得远远的,让丫鬟或者谁去做,谁能想到她居然蠢得众目睽睽之下就去推!还把自己闪的掉水里……”   说到这里楚月瑶都摇头:“女儿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国公夫人最后问女儿的时候,脸上难看的简直都不忍目睹,女儿低着头一直都不敢看她。”   “真是蠢。”郭氏也点头,顿了顿又道:“就这样的还要进宫选秀呢,她那脾气进了宫怕是待不了一天就得死!国公爷和夫人只要不是太糊涂,就一定不要让这个蠢货女儿选上。”   说到这里出神想了半天,才对楚月瑶道:“你自己的事情我也不想说你,你……”   才说了一句,楚月瑶就用手绢捂住脸,低低的发出一种哭唧唧的声音。   郭氏烦躁,况且又有话和她说,只能伸手将她手绢拿下来,道:“行了行了,别一说你便如此,早知道今日,当初就该脑子清楚些!只说钱安绮糊涂蠢钝,你也强不到哪里去!”说着就来了气:“混账糊涂,你比她更甚!”   楚月瑶娇滴滴的长这么大,真是受不了这样的斥骂,真的哭了起来,低着头抽抽搭搭的:“女儿……只想一死……”   每次都是这样,郭氏真是想大骂一顿都没办法,又不能听着她哭,接下来还有话要说呢。只能怒道:“行了收声!听清楚我下面要说的话。”   楚月瑶抽搭着努力收声。   郭氏道:“上一次进宫表现还是可以的,跟皇后举荐了些人,也表示你无私心的,至于皇后怎么选……想来她也只是做做做样子而已。现如今选秀已经正式开始了,她也该忙起来了,正好这几天天气也凉了下来,该转季了。今天在国公府的事情也可以作为借口,今天晚上就吃药,对外只说受了风寒,休养一个月,把身子养好。”   楚月瑶一听有些紧张,放下手绢道:“母亲,那药……”   “药没问题,给别人先试过,没问题的。”   楚月瑶到底心里不安,咬着嘴唇不说话。   郭氏道:“休息一个月,什么都将养过来了。至于以后的事,也不用太担心,我寻得是个前朝出宫的老嬷嬷,以前在宫里就是专门服侍嫔妃头夜的,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所以没有问题。只要你自己不要心虚露马脚。”   说到这里郭氏伸手抓住了楚月瑶的手,捏着很重,楚月瑶吃痛的抬头看她。   郭氏听着她一字一字的道:“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能在糊里糊涂下去了,这些天叫你好好想清楚,你可想了?今后如何处,该有数了?不要总把死、死的放在嘴边,你以为这事就你一个死了就算了?告诉你,要死全府都得陪着你死!府里头几百条人命,一个都活不了!你若是还不清醒,为娘都不知道你是聪明的还是糊涂的了!”   每说一句话,手必更加用力一些,到最后一个字说出来,楚月瑶已经痛的满眼都是泪,拼命的点头:“女儿知道了,知道了……”   郭氏盯了她一会儿,才松开了手。   楚月瑶两只手互相的揉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抬眼看郭氏。   “自己想清楚,这一个月的时间,天天想,时时想,一直到你自己觉着自己头脑清明的很了,非常清楚自己今后该怎么做了,然后找我,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做。”郭氏看着她冷冷的道:“想不清楚就找我说,或者一个月之后仍旧没有跟我说什么,都没有好果子吃。”   楚月瑶不停的点着头,眼泪也不停的流着。   楚恪宁猜想的不错,钱安绮虽然是吃了大亏的,但国公府确实只能忍了,非但没有多说一个字,过了几天反倒是以大姑娘的名义,给那天去赴宴的姑娘们写了封信,大意就是赔礼道歉,姑娘们玩的太开心了所以开了些不合适的玩笑,让大家受惊了,等等的。随着信的还有些小礼物,或者款式别致的金银锞子,或者手绢绢帛什么的。   而钱安绮生辰的当天晚上,楚月瑶就‘病了’,病情还非常的严重,连夜便请了大夫,几天的延医用药,又说并不见好,反而愈发重了。后来将沈御医请来了,看了之后开了药,依然是卧床吃药。   “说是受了很重的风寒,这些天都是医药不断的。”香豆这会儿正跟楚恪宁说着,见姑娘手里拿着书看,好像没听自己的话,便凑近了一点,低声道:“奇怪的是,鸣香这段时间人影不见,就像是平白消失了一样。二姑娘那边的人都偷着称奇呢。”   楚恪宁将书放下了,看了看她一张好奇心旺盛的小脸,好笑的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消失了,必然是服侍生病的二姑娘,不大出来而已。”又问道:“鸣香妈总不会消失了吧?”   香豆点头:“当然啊,鸣香妈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的,倒是晚上再也没捞着回家去住,天天日夜不分的守在姑娘房里呢。”   楚恪宁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想了想道:“再没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付妈妈说了好些,奴婢听着都没特别的,只昨天出了桩好笑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谁着急忙慌的出了岔子,居然一口气请了两个大夫过来。”   楚恪宁手一顿,抬眼看她:“两个大夫?”   香豆点头:“是啊,还都请到了内院,付妈妈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办好,在院里骂了小丫鬟两句,就被鸣香妈出来把她又骂了几句。付妈妈昨儿晚上特别生气,愤愤的说了好半天。”   “哪两个大夫,你可曾问了?”楚恪宁连茶杯都放下了。   香豆道:“一位就是常来看病的刘大夫,另一个好像没请来过,付妈妈说鸣香妈叫那人是高大夫,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第25章 把柄   这几天的情况香豆一直在禀报,楚恪宁大致也猜出来郭氏那边是怎么操作的。   应该是将鸣香怎么折腾的真的受了风寒,病的很重。大夫们流水一般的进府来给看病的,自然是鸣香,闺阁的小姐病了,大夫谁也看不见脸,都是隔着帐子诊脉的,所以只要身边的人封住了嘴,别人不会知道。大夫们自然听府里人说,给诊治的是谁,那就是谁。   而楚月瑶那边已经落了胎,给她看病的自然是给开落胎药的,当然,这个开药的大夫未必知道是府里的小姐,郭氏必然是让鸣香妈出面,让她偷着去找大夫,说是自己的女儿不慎怀了身孕,女儿是在府里服侍的丫鬟,这种事情叫主子知道了,直接打死。让大夫千万不要说出去。大夫拿了大笔银子,当然也不会惹这种事,自然嘴巴闭得紧紧的。   只是两边看病,装成是楚月瑶的鸣香那边还得做出医药不断的样子来,所以二姑娘的房院所有人都忙得昏天黑地,于是出了岔子,同一时间把两个大夫请来了。   楚恪宁道:“绞碎的银子没花完吧?没花完就再换些铜钱,拿一贯去给那个守门婆子,叫盯着点那个高大夫,下一次来就查清楚这个大夫的诊堂在什么地方,或者住在什么地方。只要查清楚了,就给五两银子。”   香豆一听就知道这是和之前的事情一起的,姑娘叫自己打听的那件事,忙郑重的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不用,天黑了再去,正好你不是在外院有个玩得好的小丫头?今晚上你就去和她睡,只说不值夜,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你得了空去找她玩。”楚恪宁道:“别太刻意,以后时不时的下夜了出个门或者进个门什么的,叫那守门婆子觉着你是因为频繁过了点儿出去,这才打点她。”   香豆点头:“是。”又神秘兮兮的道:“姑娘,你知道不知道,宫里头都来了人询问,更别说还牵扯上了国公府,国公府的人也是三天五天就来一趟的询问,又是送药又是请太医的。”   楚恪宁看她神秘的不行了的样子,好笑了起来:“知道了,你倒是打听了不少,小心别叫人觉出来你到处的伸耳朵,叫大太太疑心了你。二姑娘病了她心情必然不好,别找到你的茬子教训你。”   香豆忙道:“二姑娘偏这会儿病了,满府的人私底下都在议论,奴婢哪里还用专门的打听,只去一趟厨房提个热水,就已经灌了一耳朵这些话了。”   楚恪宁微微一顿,笑问道:“怎么是偏这会儿?这时间有什么奇怪的吗?”难道不知情的下人们也有不同寻常的感觉了?   香豆点头道:“当然啊,选秀都开始了,京城的闺秀们已经有陆陆续续奉召进宫回话的了,照理说咱家二姑娘之前见过皇上,皇上都发了话,咱们家二姑娘若是提前进宫多好?跟着大群人一起进去不是被埋没的可能大了?先进去就是先拔头筹,也是占了先机。”   楚恪宁好笑的道:“行啊,你们都已经聊到了这个程度了?倒是一个个的聪明的很,这都能知道,赶明儿有什么事也不用问别人了,倒是问问你们就成。”   香豆就不好意思的笑:“姑娘又笑话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谁说的?”楚恪宁马上问。   “付妈妈啊,昨晚上说的。”香豆道。   楚恪宁笑着端起杯子喝茶,没有在问下去了。   付妈妈能知道这些,少不得是听鸣香妈说的,鸣香妈那张嘴,实在也是管不住,既然楚月瑶怀孕的事情不能说,那么说些进宫的事情,显摆她知道的比别人多,也是有的。   而鸣香妈知道这些,应该是和鸣香母女俩私下里说的,楚月瑶进宫已经是笃定的,鸣香今后的出路在哪里?最主要的是,母女俩现在搀和到了这件要命的事情中,等二姑娘身体养好了,她们俩会不会被灭口?想来两人也商量过。   楚恪宁这边也会看着点的,如果郭氏真的要杀人灭口,那么只要救下这两个人,这把柄简直铁铁的。   当然不那么容易,不过事情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翌日,是去给晋王针灸的日子,用过了午饭,未时许依然是去给老太太那边禀报一声,然后出门坐车,往晋王府而去。   楚老太太这边。   郭氏吃了饭就已经来到了这边,只装成是寻管事婆子说话的样子,在侧院呆了一会儿,等楚恪宁从这边走了之后,郭氏这才来到了屋里。   “这段时间大姐儿倒是忙得很,天气忽冷忽热的,还是要叫她多注意别受了风寒,若是和月瑶一样就麻烦了。”郭氏道。   老太太就问道:“月瑶今天如何了?”   “还是那样,依然是有些烧,好在没昨天那么烫了,早上还醒了一会儿,喝了半杯水。”郭氏这几天天天来禀报楚月瑶的情况,就按照一点点好的状况禀报,尽量避免老太太亲自去探望。   为此还暗示风寒症过人:“身边两个小丫鬟倒是好了,还想回府伺候呢,我想,既然已经移出去了,就叫在外面多养几天,彻底好了再回来,免得再给染上,她们病了不说,再把才好点的月瑶给过得病又重一些,反反复复那才烦躁。”   老太太听了点头:“对,叫彻底养好了再说,你那边人够吗?不够叫这边丫鬟过去两个。”   郭氏忙道:“够了够了的,照儿媳妇说,这边的丫鬟们都不要在过去探病了,就怕传染上,回来过给了您,那儿媳妇真的要慌了。”   老太太摇头道:“慌什么呀?转季生病的多得很,月瑶每年转季不都要病一两次的,只今年上半年已经生病过了,我还当没事了。”说着蹙眉:“身边服侍的人也要重新查问一下,看看是不是服侍的不经心。选秀都开始了,这多耽误事啊。”   郭氏闻言叹气:“谁说不是啊。”这方面她是真的很着急发愁。   “对了老太太,大姐儿是去晋王府吗?还是去陪老王妃?”郭氏问道。   老太太点头:“是啊。”   郭氏想了想,愁眉苦脸的道:“大姐儿的事如今可怎么办呐?都十七岁了,真的也是不好再拖了的。”   老太太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何的笑了笑,伸手端起旁边小炕桌上的茶杯,掀开盖子慢慢饮一口,看着杯子里的茶道:“这段时间倒是关心大姐儿的很,你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了?说出来听听。”   郭氏摇头道:“儿媳妇哪里有啊!前一阵子倒是琢磨了琢磨国公府的那位四爷,只想不到人家大姑娘去了一趟国公府,搅了个天翻地覆!”郭氏说到这里重重的叹气道:“儿媳妇哪里还敢提。”   说着看向了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她一个姑娘家的总去晋王府,虽说是陪老王妃说话解闷儿,可那府上到底有个年轻王爷呢,这总去总去的,怕外面传不好听的……”说到这里觑着老太太道:“或者,老太太您其实有这个意思?”   老太太一下反应很大的转头看她,道:“你糊涂了?这怎么可能!晋王虽然是王爷,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纠葛你又不是不知道,得罪了皇上的人,一时半会儿皇上缓和颜色,那也是当前的形势而已,长远看到底不会是个好下场的。亏得你还自诩聪明,这都看不出来?”   郭氏一听就知道老太太是真的没这样想,笑了道:“您看,一说您就急,其实儿媳妇就算是再愚钝,这一点也不会想不到。这不是因为……老太太你做事高深莫测,儿媳妇这边心里没底,怕……”   “怕?怕什么?怕我老糊涂了把大姐儿许给晋王?”老太太翻着白眼。   郭氏忙陪笑着揉她的肩膀:“儿媳妇哪里敢这样想。”   “你不就是这样想的?”老太太哼了一声,想想现在也应该和她明说了,最主要是楚月瑶要进宫了,这事当然需要心里有数着,免得进了宫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便道:“之前失踪的那位前朝太子出现了,皇上怕他谋反,再要是编排皇上不系正统……”   郭氏一下就明白了,恍然低声惊道:“天,竟然是前朝太子出现了?!噢,原来如此……皇上是需要宗室皇亲们的认可了?”   老太太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此事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因此知道的人不多,记着,一定不要透露出去半个字!便是对老二老三那边也别说,只你心里明白就行了。皇上现在需要宗室王爷的扶持,如今京城里的王爷只有这位晋王,晋王血脉又是宗亲中最近的,所以他的认可还是很重要的,天下人到底要认皇上是皇上。”   郭氏明白的点头,顿了顿轻声道:“那前朝太子……”   “翻不起什么风浪!”老太太摆手断然道:“皇上登基都三年了,江山已稳,就算他有前朝太子的身份,那也是过往云烟,想要翻天哪有那么容易?!”说着对郭氏道:“你只安心的照顾月瑶,赶紧养好了病,送进宫去。宫里皇后那边我表明了意思,月瑶先进宫不成问题,主要是病要赶紧好。”   郭氏一听大喜! 第26章 飞来横祸   老太太继续道:“让咱们去维持和老王妃的关系,那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好直接找老王妃和晋王,这才找到了我。”   郭氏已经恍然的道:“原来是这样,所以您过寿的那天请了老王妃和晋王?儿媳妇是觉着奇怪,您怎么请他们二位,还有,皇上那天亲临也是有些突兀……”   老太太点点头,现在已经必须和她全说明白了,道:“虽然是皇上示意咱们去维持一下关系的,但咱们心里头要明白,这种情势只是暂时的,皇上需要晋王,才会对他缓以颜色,等把前朝太子灭了,晋王也就没用了,皇上会怎么处置,那都说不准……所以,你我都不宜去亲近老王妃,让大姐儿去,她是个晚辈,以后即便被人提起,那也只是她没分寸不懂轻重,或者实在说不过去……”   说到这里不说了。   郭氏已经明白了,心中暗喜,原来老太太并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厌恶楚恪宁,只不过现在需要她做事了,才会缓和的。   郭氏轻声道:“那,前两天您去找老王妃?”   老太太道:“那也是皇上的意思,去跟老王妃和晋王明示一下,皇上需要他们做什么。当然,会说只要他们照着皇上的意思做了,会给晋王封地,过两年就让他和老王妃去封地生活。”   郭氏满脸堆笑:“但真的会不会给封地,却不一定了?”   老太太没说话,慢慢的喝了一口茶。   郭氏笑着连连点头,似乎是非常的赞同这样的安排,也不知道她赞同个什么劲,过了一会儿才道:“儿媳妇全然明白了。”   老太太道:“我这边没事了,你还是去照看月瑶,每天过来回禀一声,好了就赶紧的收拾,我带着进一次宫,听听皇上和皇后的意思……”说着想了想,道:“该安排的继续安排,不要乱糟糟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郭氏喜滋滋的道:“您放心,这几件事情儿媳妇还是能做好的。”   又说了一会儿,便从老太太这边告辞出来,出来了脸上还是有笑容的,老太太虽然性子古怪,可好歹还是办事的,只要女儿身体好了,看样子比别人先进宫那是一定了的。想着想着脸上笑容又没了,微微皱眉烦躁起来。   楚月瑶身体却还是不太好,下红严重,这都几天了,每天还是那么多,眼看着人都瘦了一大圈,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样憔悴下去,怕是一个月都养不回来。   郭氏脚步都加快了一些。   楚恪宁的马车还在街上走着,过了这条街道,转个弯里面的胡同,就是晋王府了。往常这条街还是挺热闹的,时不时能听见一两声小商贩的叫卖声,不过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外面安静的很。   楚恪宁低头整理着药箱子,里面放了一套针灸的东西,还有两支艾柱,几个小瓶子,瓶子里面是她平常熬得有消炎解毒作用的药水。   香豆给她摇着扇子,还在说着:“这几天特别热,闷得气都上不来了。”   “快要下雨了……”楚恪宁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听见‘哐啷’的一声巨响,主仆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车身猛地大震!然后两人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向前栽了过去!   香豆因为在门口,直接就滚了出去,楚恪宁虽然被车门框挡住了,但也碰的头剧痛,耳边只听见香豆的大叫声!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楚恪宁努力的平衡了身体,眼前已经全亮了,懵了半天除了听见香豆的尖叫声就是车夫惊慌的叫着:“小姐您没事吧,没事吧?”   楚恪宁这时候才看清楚,车帘子都没了,车前一片大白,看见了香豆在地上蜷着身子□□着,身上裹着的却是车帘子。   楚恪宁忙下了车,赶紧去扶香豆:“香豆,你没事吧?”   好容易将香豆身上裹得乱七八糟的车帘子给拆开了,看见香豆白的像纸一样的脸,惊吓的眼睛都发直,看见她尖叫着:“啊,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楚恪宁扶她站起来,让她动动手臂试试腿脚的看看有没有受伤,这时候抬头看,才发现周围已经过来了几个人,正围着指指点点,有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怪叫不已,发出一种非常恐怖的叫声。   “小姐您没事吧,小的该死!”车夫在旁边一直磕着头,叫着:“小的该死……”   楚恪宁皱眉正要问,却又直觉反应过来应该是紧急的停车引起的,下意识的就往车前面看,而就这一眼,顿时毛骨悚然!   “啊!”香豆也看见了,捂着眼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马头前面两三步远的地上,横躺着一个人,看起来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这个人的身上赫然的插着一只旗杆!   旗杆就是立在街边的,从上到下全都是血,还在不停的往下滴着,这个孩子显然还没死,痛苦的挣扎着。   楚恪宁的震惊只是一瞬间,马上便反应过来了,几乎没有任何的想法,快速的跑到了跟前,跪在那孩子身边。旗杆是从腹部插穿的,伤者浑身都是血,还有大量的血从嘴里往外涌着,就在楚恪宁跑过来跪下的这一眨眼功夫,他挣扎的动作已经停止了。   楚恪宁双手叠加放在他的心口位置,用力的按压着,放声叫:“香豆!香豆过来!”   香豆踉跄着过来了,吓得浑身就像是打摆子一样,上下牙齿打架的说着:“姑,姑,姑娘,要,奴婢做,做什么……”   “药箱子拿过来,将嘴里的血擦干净,头偏向一边!”楚恪宁一边按压一边叫着。   香豆惊慌的声音她都听不清楚了,好像有人在身边叫:“喂,你想干什么?!”   楚恪宁按压了十几下,趴下听了听,已经完全没有心跳了,伸手将伤者的头侧向一方,伸手摸了摸颈部的动脉,也没有脉搏了。   楚恪宁又继续的按压心脏,一下,两下,三下!扭头胡乱的看了一眼,尖叫:“香豆!清理一下他口腔里的血!”又继续的按压,这一眼看见好像周围人不少,很多人围着看。   “姑娘,是楚大姑娘!”有人更近的喊着她,声音似乎有点熟悉,楚恪宁没抬头,依然是努力的做着心脏按压。   香豆腿发软的爬到了车前,将药箱子拿了转身过来,就看见一个男子伸手想要抓自家姑娘的胳膊,香豆忍不住的大叫:“你想干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里的药箱子就飞了出去。   而另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一脚就把那个人伸出来的手踢开了!药箱子就那么直接飞到了楚恪宁身边,落地解体,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楚恪宁只顾着抢救,根本没看见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身边一声响,扭头看见自己药箱子里面的瓷瓶碎了一地,只有一个还‘骨碌碌’的滚着幸免于难。她一伸手就抓了过来,那是止血的,正好!   再次的趴在那孩子的心口听了听,又伸手去摸颈部脉搏,依然是没有,打开了药瓶子上的塞子,颤抖着手去倒在了还插着旗杆的腹部伤口……   她的动作终于缓慢了下来,看清楚自己满手都是鲜血,也知道,这个孩子是救不活了,伤势太重。   钱景亮被人踢了一脚,手腕倒不怎么疼,只是被踢开了而已,但却着实恼怒,猛地跳起来看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踢自己?   一抬头却看见站在面前的竟然是晋王,钱景亮怔了怔,道:“晋王……”又停顿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微微低头:“晋王爷。”   韩耀庭对他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蹲身在楚恪宁身边,轻声道:“大姑娘?”   楚恪宁扭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实在……救不过来了……”   韩耀庭看她脸雪白雪白的,原本一直清亮有神的眸子这会儿也蒙上了一层泪晕,眼圈发红,嘴唇微微的颤抖,心中早心疼的恨不能伸手把她抱怀里柔声安慰。   只是当然的不能,唯一能做的就是轻声安抚:“伤得太重了,也没有办法,起来吧,你也尽力了。”   楚恪宁强忍着心中的难受,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谁知道一使劲,只觉着膝盖生疼,腿都僵硬了抬不起来。   这种感觉倒是熟悉,跪了祠堂要站起来就是这样。没等她怎么,韩耀庭已经转身叫:“香豆,快来扶你家姑娘起来。”   香豆已经过来了,伸手努力的搀扶楚恪宁起来,跑过来的时候小丫头还没忘了狠狠的对那钱景亮怒瞪一眼。   她自己也浑身发软,吓得到现在也不敢看地上的血人一眼,努力的让自己的眼睛只看自己的脚尖,所以费了挺大的劲,才把楚恪宁搀扶起来。   韩耀庭才跟着站起来,关心的看着楚恪宁。   “这位是……”   从旁边过来了一个人,二十来岁的年纪,对于眼前鲜血淋漓的场面像是没看见一样,神情轻松轻佻,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双桃花眼这会儿正盯着被丫鬟搀扶的楚恪宁。 第27章 国舅爷   韩耀庭是在街口等楚恪宁的,因此这边发生了什么看的很清楚。   楚恪宁的马车走到了这个酒楼前面的时候,突然三楼的窗户被人撞破了,从里面掉出来一个人,就是地上躺的死者,落地的时候还插进了店家的招牌竹竿里。   马车一个紧急刹车,车里人就翻滚出来一个,这一切都是一眨眼的功夫发生的,韩耀庭震惊的赶紧往这边跑,等跑到这边,就看见楚恪宁已经在抢救那个伤者,还在那边扯着车帘子的是那个小丫鬟,也就是说刚刚掉出来的是丫鬟。   韩耀庭才松了口气。   街上有路过的惊叫着围上去看,从出事的酒楼里面出来了几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韩耀庭也认识,其中就有荣国公府的钱景亮。钱景亮似乎认识楚恪宁,见她救人很意外,想要拉开她。   韩耀庭看见钱景亮居然伸手去拉楚恪宁,一着急便上去踢了他一脚,踢开了他的手。   从酒楼里出来的这几个人,除了钱景亮,还有个穿着宝蓝色五蝠捧寿团花纻丝圆领长衫的,是皇后的亲哥哥,叫汤玉麟。   这几个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和地上的死者年岁差不多,一个个俊俏妖娆。   韩耀庭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见汤玉麟过来,虽然嘴里询问的是自己,眼睛却死死盯着楚恪宁,韩耀庭心中一阵厌恶,并没有回答,反而道:“国舅也在?”说着抬头看了看酒楼,道:“这里的童子鸡很有名吧?”   汤玉麟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原本死盯着楚恪宁的,谁知道听韩耀庭来了这么一句,转头愕然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哈哈哈的仰头大笑了起来,道:“晋王也喜欢?”说着转身指了指自己身后:“挑一个吧?”   眼前血淋淋的场面,在他眼里似乎根本没什么大事,脸上的笑就一直没停,还仿佛有很高兴的事情一样。其余几个公子哥儿,倒是有不忍的,转开头看别处。   韩耀庭摇头:“不需要,国舅自己留着吧,告辞了。”拱手过去到楚恪宁身边,低声道:“走吧?”   楚恪宁点点头,香豆搀扶着转身往马车那边走。   那汤玉麟并不甘心,马上过来两步挡在了前面,笑着这一次直接看着楚恪宁道:“这位是谁家的小姐?”说着转头看钱景亮:“我听你叫她楚大姑娘?楚?”   说着侧头琢磨。   钱景亮脸色有些难看起来,站在那里没动。   “总不成是永定侯府的?”姓楚的大户人家虽也有几家,但汤玉麟知道的也就只有永定侯府,自然头一个想到,又上下的将楚恪宁打量着。   楚恪宁这会儿还有点没回神,直到看到挡路的人如此明显的打量自己,这才定了定神,心中的厌恶一下便涌了上来。   韩耀庭就在旁边,伸手虚护着她,另一只手去将汤玉麟直接推开了:“让让。”   他手劲重,汤玉麟被推得‘蹬蹬’后退了两步,脸上的恼怒一闪,但因着他到底是王爷,却只能忍了,哼笑了一声。   楚恪宁到了车前头站住了,怎么上去啊,总不能爬上去。刚犹豫着香豆已经跪下了:“姑娘踩着奴婢上去……”   楚恪宁伸手就将她拉了起来:“胡说。”   韩耀庭过来一撩衣衫前摆单膝跪下:“踩着。”说着抬眼看楚恪宁。   楚恪宁犹豫了一下,看他对自己笑,轻声的催促:“快点。”周围十几双眼睛看着,原本惊叫乱喊的场面,这会儿突然的就安静了下来,掉跟针都能听见。   楚恪宁脸有些发红,踩在了他的腿上,扶着香豆的肩膀上了车,一上去就看见了车前面放着的已经掉落的车帘子,忙拿着递给韩耀庭:“王爷……给那个孩子盖住吧。”   韩耀庭‘嗯’了一声接过去,去盖住了那死者。   香豆也爬上了车,因为看见周围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姑娘,所以小丫鬟进了车里头就用背对着外面,尽量挡着外面的目光。   韩耀庭坐到了车辕子上,对几个人拱拱手:“告辞。”示意牵着马的车夫前行。   马车慢慢腾腾的往前走了,后面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个公子哥儿也都没说话,眼睁睁看着马车拐弯不见了,汤玉麟才转头看钱景亮道:“那个是永定侯府的大小姐吗?”   钱景亮脸色依然难看,过了半天才勉强点点头:“是……”   汤玉麟笑了道:“想不到竟然是个绝世美人儿啊,难怪他们家的二姑娘……”说到这里停顿住了,笑着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尤其看马车消失的地方:“哎,你们觉着这位小姐是不是挺奇怪的?倒是不害怕,还琢磨着救人呢,一身的血……怪,真怪。”好笑的一直摇头。   “是挺怪的,不过永定侯府的这位大小姐本就是怪脾气吧,时不常的就听说叫大长公主罚了去祠堂跪着,三不五时的就把她们家大太太气的心口疼,要不怎么都十七、八岁了还没给找人家?”另一个公子哥儿笑着说,去看钱景亮:“前几天的时候,在国公府不是还闹了一场?”   汤玉麟一听格外感兴趣:“怎么闹得?”   钱景亮就一直没说话。   还是那个公子哥儿笑着道:“我妹妹也去了,回来绘声绘色的跟我学说了一遍,说是国公府的三姑娘调皮,弄了一桌子虫子宴,蚯蚓蚕蛹什么的,银盖子盖着装盘子里,正好就放在了楚大小姐在的那一桌上,结果盖子一掀开,所有的小姐们吓得花容失色人仰马翻的,只有这位楚大小姐一点不害怕,还端了两盘子去吓唬国公府的三姑娘,虫子掉在了裙子上,面不改色的抖了抖裙子……”   说到这里已经眉飞色舞的,仿佛是亲眼看见的一般,甚至还学着用手抖了抖他的长衫前摆:“就这样,淡定似水啊!”   ‘哈哈哈’,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好像已经亲眼看见了那情景一样。汤玉麟也激动的手舞足蹈,大笑了一会儿,拍着手叫:“有趣!这姑娘太有趣了!”   另一个公子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猥琐的笑:“人家是侯府的千金,国舅爷成了亲的人,再有趣也不用多想了。”   另一个凑过来低声笑:“你们看……”下巴示意了一下钱景亮。   钱景亮脸色极度难看,勉强挤了个更难看的笑:“看我干什么?我认识也只是因为……刚才说的事……”   汤玉麟已经过去搂住了他的肩膀,笑着道:“喜欢?喜欢就赶紧上门求亲吧!你又没成亲,正经是门当户对,大长公主肯定能答应。你娶回家了,我们好歹的……”   说着看着其他几个公子哥儿怪笑了起来。另外几个也大声的怪笑,手舞足蹈地。   钱景亮气的脸都青了,这一下不能忍了,用力将汤玉麟放在肩上的手挣脱,冷笑着道:“取笑人也要有个度,这番话说你们自己谁能忍?薛邦你笑的声音最大,哪天把你老婆领出来我们好歹的也……”   看见他变了脸,早有晓事的公子已经不笑了,听见他气急了这样说,不等说完赶紧的大声打岔:“哎呀哎呀呀,都是开玩笑,开玩笑而已,谁也不是……”   这边话没说完,那个被点了名的叫薛邦的顿时恼了,一拳头就挥了过来:“你他娘的说什么?!”   钱景亮不好跟汤玉麟翻脸,早就憋着气,正好就把气撒在了这个薛邦身上,一闪让开了拳头,马上挥拳打了回去:“老子说的就是你!把你老婆弄出来叫大家取乐!”   那薛邦虽然先动手,只没钱景亮憋着气等着,所以自己一拳打空,却没躲开这一拳,脸上已经结结实实被打着了,顿时大叫了起来,接着又听见了这句话,更愤怒的眼睛火星子乱蹦,跳起来就乱打过来。   钱景亮也不示弱,跟他大打出手。   几个人乱喊着拦架,汤玉麟被人挤着差点挨一拳头,幸好他的小厮忙忙的过来将他拉到了一边去,汤玉麟也恼了,在旁边跳着脚乱骂,也不知道骂的是谁。   楚恪宁看见马车还是往晋王府走,忙叫香豆让开,对坐在车外面的韩耀庭道:“王爷,送我回家吧,我这样……别吓着了老王妃。”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身上全都是血。   韩耀庭回头看她一眼,笑道:“你这样回家吓着的人不是更多?我家离得近,赶紧洗洗是正经。还有我母亲病了,正好也要请你看病呢。”   楚恪宁也知道自己这样回去肯定又是掀起轩然大波,说不定又要被老太太罚了去祠堂跪着,顿了顿又想起来自己的药箱子跌碎了,别的东西就算了,只是那针灸包……   忙道:“我的针灸包!”   因为原本就快到晋王府了,说话的时候车都停下了,韩耀庭就吩咐府门口自己的下人:“去秋斋街那边,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针灸包。”说着叫那个车夫领着去。   两人忙答应着去,这边早有婆子端了下脚蹬过来放在马车下面,香豆先下去了,搀扶着楚恪宁下了车。   看见楚恪宁一身血,婆子又吃了一惊。韩耀庭已经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拿披风来。”   婆子慌忙的答应着,转身跑到了门口跟里面的丫鬟说,丫鬟忙忙的往里跑着去拿。这边韩耀庭让香豆搀扶着楚恪宁先往里走。 第28章 老王妃病了.   迎上来的丫鬟拿的却是韩耀庭的一件石青色缂丝绸披风,只是现在也顾不上了,香豆接过来也没看清楚忙给楚恪宁裹上。   就这样急匆匆的被领到了一个院子,进了正房韩耀庭吩咐:“热水。”   丫鬟婆子便忙着赶紧去准备了热水,韩耀庭避让了出来,楚恪宁这才洗了手脸,满手的血用香胰子洗了三四遍才算是洗干净了,接着换了水洗脸。   韩耀庭出来在门口,看见自己的小厮已经跑进来了,手里拿着那个装着银针的青布包,躬身道:“王爷,那边打起来了,小的看了一会儿,是国公府那位四爷和敬田伯府二爷打架,其他都是拉的,国舅在一边儿一会儿骂国公府四爷,一会儿骂……”   说到这里一顿。   韩耀庭将青布包接过来,道:“骂我?”   小厮赶紧点头:“是……”   韩耀庭眼里一道冷冽的光闪过,没说别的叫他出去了,又叫丫鬟去老王妃那边寻褙子、大披风,又道:“小心一点不要惊醒了老王妃。”   丫鬟忙答应。   这边楚恪宁终于洗干净了,香豆给她递过去手巾,起身去找镜子,转了一圈发觉这屋子跟小姐的屋子完全不一样,一张大床,一个大柜子,一张大案几,案几上面倒是乱七八糟的摆的满满的书、简牍、笔架,乱的连放个茶杯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梳妆台,当然也没有镜子。   香豆转了一圈进去跟楚恪宁说:“姑娘,没找到镜子……”   楚恪宁已经从小屋出来了,她也发现了,这屋子应该是韩耀庭的卧室,刚刚太慌忙了根本没细看,哪里还有心思要镜子,赶紧从里屋出来,刚到了堂屋,韩耀庭听见声音从外面进来了。   “没事了?”打量了一下她,脸色还是苍白,眉梢微颦。   楚恪宁忙打起精神道:“我没事了,今天真的多谢王爷……帮忙。”   韩耀庭道:“没关系的,你没事就好,稍等一下我让丫鬟去找母亲的衣裳,看看有没有褙子什么的,你将就穿一下,回去的时候披上披风,也能遮挡。”   楚恪宁再次道:“好,多谢王爷。”   韩耀庭示意她坐下歇会儿,丫鬟已经端来了热茶,楚恪宁喝了一口,热热的落到了胃里,终于稍微感觉好了点。   抬头看见韩耀庭看着自己摇头无声叹息,不由得讪然:“我也是……”习惯。   韩耀庭叹气道:“姑娘胆子大的简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场面……你倒真敢上前去,也不怕危险,若是从上面再落什么下来,如何是好?”   一说这个楚恪宁脸色也不好了起来,顿了顿才道:“那孩子怎么掉下来的?也没人管,国公府那位四爷他们怎么也不赶紧救人,现在……他们不会不管吧?”   韩耀庭能说什么,叹气摇头道:“你别问了,那些人,”想了想才道:“我派个人去看着,若是有人收尸便罢,没人管我让人给收了尸,寻个地方埋了吧。姑娘别再想了,我今天急等着姑娘来,给我母亲看病呢。”   他是为了岔开话题。   果然楚恪宁着了急,忙站起来道:“那就赶紧过去吧。”   “不着急,套一件衣裳吧。”韩耀庭看着她好笑的摇头。   楚恪宁忙问:“老王妃怎么了?”   “昨晚上受了风寒,她自己说不要紧,早上起来还转悠了一圈,午饭也用了半碗,吃了饭睡下的,我想姑娘正好要来,就请你帮着看看严重不严重,开个方子我好派人抓药。心里着急,就去街口等着。”   楚恪宁想起刚刚来,因为那个孩子就那么死在眼前,自己心里着实非常难受,所以别的事情也没太注意,但被人拦住了打量,却也不可能没感觉,尤其是那个满脸的邪笑的国舅爷。   “幸好……”她说着叹气道:“我总是闯祸。”   这话把韩耀庭倒给逗笑了,道:“总闯祸?包没包括大闹荣国公府?”   楚恪宁脸蛋‘腾’的通红,更加讪然:“王爷……怎么知道的?”她嘟囔。   韩耀庭好笑的道:“都满城皆知了,永定侯府的大小姐端了两盘虫子问国公府三小姐是油炸好吃还是白煮蘸醋好吃?最后还把人家三姑娘晃到了荷花池里去,”说到这里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听了一晚上没睡着,就一直想那情景是什么样的。”   楚恪宁更加讪然,脸也更加红了,低声嘟囔:“其实……是人家算计我……真的。”   韩耀庭笑的不行。   正好丫鬟拿了件褙子进来了,他便起身避让了出去,楚恪宁便将褙子套在了外面。好在褙子挺大的,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也将身上的血迹遮盖住了。   出来了韩耀庭看了看问道:“热不热?别中暑了。”   楚恪宁摇头:“哪至于,现在没那么热。”跟着他来到了老王妃这边。   老王妃睡着,韩耀庭转身询问楚恪宁的意思,楚恪宁低声说不用吵醒,自己诊脉就可以了。   丫鬟将老王妃胳膊放好,楚恪宁轻轻的走到了里屋,坐在锦杌上小心的给老王妃诊了诊脉。脉象和缓,症状不严重,听鼻息稍微有点重,应该是感冒初期。   小心的从里屋出来,穿过碧纱橱到了堂屋,写了个方子给韩耀庭道:“转季了,早晚凉了些,老王妃还是要注意添加衣物,不用着急一下子加太多,但是晚上出去转园子什么的,还是需要多穿一件。这个方子是温补的,多吃几剂无碍的,即便好了也可以多吃两天,巩固预防。”   韩耀庭点头,拿了方子转身叫丫鬟去命人抓药。   又对楚恪宁道:“你今天也受惊了,针灸就免了,还是赶紧回去,喝点热水吃点药,早点休息吧。”   楚恪宁忙道:“我没事啊,来都来了自然要继续针灸,再说现在断了那之前的几次针灸就算是白做了。”她看韩耀庭看着自己还想说话,忙笑着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韩耀庭其实当然也有点舍不得她马上就走,但是觉着她脸色实在难看,还想劝劝的,但是听她最后一句显然很坚持,只好笑了道:“那好吧。”   正好他也有话想嘱咐。   于是依然在堂屋这边的榻上,他躺下了,楚恪宁拿着针灸包打开了,虽然外面沾了土,不过里面是密封干净的,又洗了手,过来针灸。   “外面传的,在国公府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韩耀庭问。   楚恪宁一窘道:“我哪儿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如果只是说虫子和钱安绮落水的事,那是真的。”   韩耀庭扭头看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你怎么什么都不怕?”   “我怕啊,那虫子我也很厌恶啊,尤其是蚕蛹,但是当时的情形你没看见,钱安绮就是故意取笑我们的,我要是也吓得尖叫乱跳的,岂不是正给她耍了?我也是硬着头皮端过去的。”楚恪宁道。   这话愈发把韩耀庭逗得笑,忍不住的伸手捂肚子。   楚恪宁忙叫他别乱动。   “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的整你?是国公府跟你们府有什么恩怨,还是仅仅那位三姑娘跟你有什么不对付?”韩耀庭笑完了又问。   楚恪宁忙道:“不是府里有什么恩怨,只是钱安绮那个家伙……喜欢寻衅滋事,讨厌的很。”   韩耀庭轻笑:“想来是那姑娘的问题,大姑娘实非寻事的人,反而还愿意息事宁人。”过了一会儿道:“荣国公那脾气倒是传给了女儿,一家子都不会说话,得罪的人还少了?”   楚恪宁点头:“这倒是,在国公府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安心,另一个被整的姑娘说,钱安绮一次就得罪了三个人,弄得那么不好看,那两个姑娘的府上想来跟国公府不会在有好脸色。”   “哪两个府?”   “襄阳伯府和泾阳侯府。”   韩耀庭脸上的笑意一下没了,沉吟了起来。   “怎么了?荣国公跟你……”楚恪宁说了一半又觉着自己说的唐突,这种事情人家怎么跟自己说?忙道:“没,没事,你觉着怎么样?这段时间心口还会隐隐有痛感吗?”   韩耀庭摇了摇头:“不疼。”看着她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少。我父王当年进京,就是荣国公力劝的,也是他保证说没事,当年谁都知道荣国公是力保三皇子登基为帝的,在新皇面前说话很有分量,我父王才信了……”   楚恪宁吃了一惊。她只知道荣国公府跟晋王府有仇,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件事。   “当年我父王也是满心的疑虑,进京奔丧很有可能就是送上门,新皇想要扣谋反的罪名太容易了。但若不进京,那必然是直接被冠以谋反,问题是谁要谋反了?左右为难,荣国公奉命去封地劝父王进京的,说只要进京表明了绝无谋反之意,新皇会相信的。父王也是必须有所选择,才进京的。想不到……”   韩耀庭停顿了好久,才继续道:“要说有仇,是我的仇。荣国公那时候还就只是个伯爵而已,新皇登基站对了方位,又拿住我父亲有功,这才越过了侯爵直接封了国公。”   楚恪宁嗫嚅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件事。” 第29章 表白   韩耀庭看向了她,笑了笑:“没事啊,我原本也想和你说些呢,你们家老太太前几天来了,果然是给皇上跑腿的。这事你该知道,心里有个数,免得蒙在了鼓里在府里有什么行差就错的,再被你家那位老太太寻衅罚你去跪祠堂。”   楚恪宁愕然:“王爷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韩耀庭好笑:“这有什么难的?大长公主常常罚不听话的大小姐去祠堂跪着,外面的人都知道。大姑娘来我们这里几回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了,串起来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楚恪宁讪然:“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大明白……”   时间差不多了,起针。   韩耀庭坐了起来,整理着袖口道:“前太子要夺回皇位这是肯定的,跟这位皇上兵戎相见也是必然了。而前太子想来一定会散播一些本朝皇帝是谋朝篡位、非正统继位等等的言论打击新皇,新皇首先就需要宗室中人的全力支持,为他正名,叫天下人知道他是得到了皇族宗室认可的。”   楚恪宁将针收好,坐在锦杌上听他说。   “我呢,自然是需要趁这次机会离开京城。皇上既然需要证明自己是我朝正统,想让宗室中人的承认,那么该给封王封地的就应该照祖制给。只要我带着母亲离开了京城,那么天南海北的地方就多了,不需要再守着爵位被钳制。”   楚恪宁不由得点了点头,这应该是最好的一种办法了。   韩耀庭继续道:“别看你们老太太跟我们走动了走动,那都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其实真正的跟我们平常的来往联系,反倒是你这个晚辈闺秀,我母亲只是一心想治我的病,又找不到郎中,这才跟你开了口,上次老太太来又跟老太太请求了。照理我一个年轻王爷,你们老太太不能同意让你总上门来,可她还是答应了。你想想。”   楚恪宁马上反应过来了,动了动嘴唇但是没说出来。   韩耀庭点头道:“没错,你们老太太心里头清楚,皇上是暂时需要,才会对我缓以颜色,等灭了前太子,恐怕马上就会翻脸。你们老太太觉着我的下场不会太好,她尽管是奉命接近我们,但也要避嫌,为今后留路。让你来走动,等以后皇上翻脸了,算前账的时候,她大长公主就毫无一点嫌疑,若是皇上对你这个闺秀都不放心,那么就……”   楚恪宁咬住了下唇。   韩耀庭道:“我一开始也有点不太明白,直到前几天她来府上,我见了人,听她提起你的言辞,才确信……”说到这里想了想,才继续道:“大长公主着实也非一般人,盘算起来也是冷血的吓人。”   楚恪宁停了半天才道:“这选择估计也没让她觉着多么的艰难,老太太原本就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韩耀庭听了无语,他早已经感觉到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两人好像是各想各的,气氛反倒温馨宁静,韩耀庭从榻上下来,就在屏风后面整理了一下衣服,先走到了里屋往里看了看,然后过来亲自给楚恪宁倒了一杯茶。   “老王妃怎么样?”楚恪宁问道。   “没事,还睡着。”韩耀庭说着坐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楚恪宁喝了口茶,心中总有个疑问,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之前觉着没法问,也不好意思问,总觉着也许他就是……如他自己说的,看样貌。但现在实在忍不住了,抬眼看他问道:“王爷,你……跟我说那些话,”顿了顿改口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其实老太太怎么样,我知道的,毕竟她怎么对我,我心里明白。”   韩耀庭其实早想说这些话了,只是头一次那么唐突的,楚恪宁的惊吓,还有之后那有些冷淡的反应真的有点伤了他,所以也谨慎了起来。   听她问想了想怎么说,才道:“头一次姑娘来府里,我说的那些话,”果然一说这个就看见楚恪宁脸蛋绯红了起来,他更加小心的说道:“都是真心的。姑娘可能觉着我是看中了你的容貌了,这当然也……不能否认,不过姑娘在府门口帮我母亲,众目睽睽,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肯帮忙的,其中的利害关系姑娘也不是不知道,但还是帮忙了,这一点叫我特别感动……心动,虽然有点草率,不过也认定了姑娘心地善良,那时也感觉出来一点,姑娘在府里的艰难,就鲁莽的开口了。”   说着看着她忙道:“虽然鲁莽,不过却是真心的。刚刚说的那些话,只是想让姑娘清楚我的处境,我当然希望姑娘认真考虑我,不过我的处境是什么样的,并不想隐瞒你,也得让姑娘知道。”   楚恪宁端了茶杯喝了一口,低头看着杯子里淡黄的茶汤,唇齿间有种醇香的味道,她抿了抿唇。   “你若是觉着我趁人之危,确实,我承认也有点。”韩耀庭道:“不过既然说开了,希望姑娘别再见外了,不管你怎么想的,最后愿意不愿意,我都不会有任何的不满责怪。只姑娘帮我看病,我就应该帮助姑娘。所以你府上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你没办法做的事情,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一定开口跟我说,我全力帮忙。”   楚恪宁又喝了一口,唇齿间的醇香更浓了,她慢慢的抬眼看韩耀庭,眸子里都有些朦胧之意,轻声道:“眼下真有个需要王爷帮忙的地方。”   “噢,什么?只管说。”韩耀庭忙道,虽然看见她眸中的朦胧烟色,一瞬间心跳似乎都停顿了一下,但是……他还有点不敢想太多,怕自己空欢喜一场。   “有个姓高的,应该是郎中大夫,或者只是给一些大户人家开些见不得人的方子,做些稳婆虔婆做的事情……我想查到这个人。”   韩耀庭点头:“好的,我帮你查。”顿了顿,直接挑明了:“是他给楚月瑶开落胎药的?”   楚恪宁反倒是猛地意外,抬眼惊讶的看他。   韩耀庭笑了道:“你们老太太过寿那天,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瞧见了。你还说什么我懂得真多,其实是三年前恭亲王妃就是这样小产的……”说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带着笑意:“你冤枉了我,你可知道?”   楚恪宁一下子又满脸通红,抬眼看了他一眼,红着脸低下头去,抿了一口茶。   韩耀庭眸子紧盯着她,总觉着她好像是态度有些变化,但这种变化他又不知道意味着什么,是不是自己心里想的盼的那样……   “我现在需要你帮忙的就是这一桩。”楚恪宁说着放下了杯子,起身:“那我走了。”   韩耀庭忙跟着站起来,道:“好,我送送姑娘。”说着看见放在旁边的披风,便拿了过来递给她,又道:“这样更热了,或者你把褙子脱了?”   楚恪宁摇头道:“不用,没事的,又没怎么跑来跑去,下车进屋,上车回家而已,不会热到哪里去的。”说着接了过来,自己披上了。   香豆在门口早想上前来服侍,但看王爷亲自动手,她还是继续站在门口吧。小丫头还在想刚刚王爷和姑娘说的话,难怪……原来……   天啊!   韩耀庭送楚恪宁往外走,道:“刚才那个国舅还是要留点心……”   他一提楚恪宁猛地想起来了,其实之前就想问的,只不过说那些事反倒将这个忘了,被他一提醒想起来了,忙道:“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刚刚那个……脸上只差写着坏蛋两个字的人,是国舅么?”   韩耀庭一下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看着她笑道:“对,那个浑身都写着坏蛋俩字的就是皇后的亲哥哥,叫汤玉麟。”说着又忍了一会儿,严肃了些道:“你也瞧出来他的毛病了,皇上后宫的女人他也敢沾,色胆包天,且无法无天,还是留点心吧。”   楚恪宁蹙眉点点头:“知道了。”真倒霉。   韩耀庭看她脸色极度难看,忍不住又安抚道:“深闺的小姐,他也不可能再见到你,所以不用太担心。”   两人说着话到了侧门,门口停的是王府的马车,丫鬟婆子过来搀扶楚恪宁上了车,马车便往前走了。   到了拐弯的地方,楚恪宁忍不住转头掀开了后面车窗帘子看了一眼,本以为也许会看见韩耀庭站在门口望着这边,或者已经进去了。可没想到看见他居然骑着马跟在后面!   楚恪宁一下子放下了车窗帘子,脸蛋顿时像烧开了一样的热了起来。然后就明白了,又转头掀开了看了看,韩耀庭离得不远不近的,不过一直跟在后面护送。   以前应该没有过吧?今天这是……到底因为那个国舅,韩耀庭有些紧张起来了?   楚恪宁一下子也有点紧张,那个国舅会干出来什么事?   到了府门口,下车的时候楚恪宁回头看了看,没看见人。韩耀庭没有拐到胡同里来,就是为了不被自己看见。她进了府门,匆匆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院。   虽然一路也有丫鬟婆子看见她还披着披风实在有些惊讶,不过倒也没有追着问的,只惊讶一下便过去了。 第30章 質詢   到了屋里,正好秋月不在,楚恪宁叫香豆去提开水,她急忙的进里屋将身上的衣裳换了下来。   兑好了水她去洗澡,依然是吩咐香豆不要让秋月察觉,那件带血的衣裳赶紧的拿去洗衣房,让香豆亲手洗一下。   香豆急忙的去了,楚恪宁洗了澡出来,坐在榻上出了会儿神,秋月才急忙的回来了,笑着进来道:“姑娘不在,奴婢就去收拾了一下侧院的厢房,那屋里的柜子里放着好几匹料子,都快发霉了……”   楚恪宁道:“嗯,你去给我泡壶茶。”   秋月忙答应着,出去了转头四下里找香豆,没找到,满腹孤疑的去泡了壶茶拿过来。   喝了一口温茶,楚恪宁还在想韩耀庭跟自己说的那番话。他倒是说的坦白,不过也就是这种坦白,才让楚恪宁去了所有疑心。   今天还有了完全相反的感觉,韩耀庭倒是挺光明磊落的,他自己的处境说的很清楚,让自己明白。他却又表明不罢手的意思……   想着想着脸蛋又开始发烧,楚恪宁心里头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了。   韩耀庭其实从一开始就很磊落,没藏着掖着什么,只不过自己防备心太重了,总觉着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当然他也说了他确实有目的……   他的话之前楚恪宁真的没考虑过,不过现在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了。他这个人……   这是楚恪宁头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当然要先考虑他这个人如何了。从头一次见他,一直想到了今天刚刚分手的时候,尤其是自己在街上遇见事故,韩耀庭的样子。   喝着茶想了好一会儿,什么时候自己莞尔笑着都不知道,一直到听见秋月在旁边孤疑的轻声叫:“姑娘,姑娘?”   楚恪宁抬眼看她。   秋月满脸孤疑的笑:“姑娘,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楚恪宁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都是笑容,一顿,有些尴尬,也有些警觉,道:“香豆刚刚摔了一跤,你不知道吗?衣裳都脏了,去洗了呢。”   秋月‘噢’的也笑了起来:“是吗,那丫头走路就是不看着路。”   楚恪宁笑着,心里窘然,今晚上一定要厨房给香豆加两个菜。   马上就让秋月去问问厨房饭好了没有,自己饿了,顺便吩咐一下多做两个菜,给香豆的。秋月半信半疑的去了。   楚恪宁忙去铜镜前照了照,脸蛋绯红,眉梢上都挂着喜色。窘的她忙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自言自语:“有这么高兴吗……又闯了祸还笑呢。”   揉着脸在屋里来回的走,等晚饭上来了就吃了些,又去自己住的竹园旁边小花园走了好一会儿,一直到夜深人静才回来。   也想好了,只要韩耀庭再开口,就……答应。   她也承认自己有些心动了。虽然仓促又有种草率的感觉,但现在这时候不可能允许足够的时间相处了解,更加没可能。   同时她也考虑自己的处境,老太太那边不知道想把自己嫁给什么人,与其让老太□□排,楚恪宁宁可仓促一些答应韩耀庭。今后就算是跟着他东奔西走,吃些苦受些罪,也比待在京城,依然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手心里活着好过多了。   就那么巧,刚想到老太太,秋月从外面进来了,轻声道:“老太太那边的李妈妈来了,请姑娘过去一趟呢。”   楚恪宁有些惊讶:“现在?”   “是啊。”   楚恪宁只能起身,幸好还没有换衣裳,只在外面加了一件比甲,香豆在小屋忙碌,就让秋月打着灯笼,来到了老太太这边。   进屋看见老太太已经换了睡觉穿的寝衣坐在床上,郭氏正服侍着吃药,满屋子都是一股左归丸的味道。   “老太太。”楚恪宁恭敬的福身叫了一声,站在地上。   老太太吃了药,郭氏扭身将药碗递给了丫鬟,接过来另一个装水的碗给老太太漱口,丫鬟端来了痰盂接着漱口水,郭氏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来手巾给老太太擦嘴。   忙碌了一番,老太太抬眼看楚恪宁,淡淡的道:“今天去晋王府怎么样?”   楚恪宁道:“老王妃病了,孙女没敢多打扰,呆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太太追问道。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转头找秋月:“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知道秋月不知道。   秋月突然被问到,顿时紧张的上前,吃吃的道:“奴婢……姑娘您回来的时候奴婢在侧院收拾屋子,也没注意,过来了您都洗浴了要茶吃,那时候是……”   还没说完老太太已经皱眉道:“行了,退下。”   秋月赶紧退下了。   楚恪宁道:“孙女一会儿问问跟着孙女的香豆,她该知道。我进来的时候有点累,便也没看时辰,下次记住了,回来记着时辰。”   这话老太太又不爱听,仿佛是说盯她盯得严了。将楚恪宁扫量了半天,才道:“老王妃病了,晋王应该没出去吧?你见着了?说了什么没有?”   楚恪宁答道:“见到了,晋王就在跟前,正好请的大夫也在,孙女是避到了碧纱橱的,听大夫说倒不严重,只是偶感风寒而已,吃两剂药也就好了。晋王就送了出去。”不能说晋王不在,老王妃都病了晋王还不在跟前,这明显是撒谎,心虚才撒谎,会让老太太更疑心。   老太太听了半天没说话,郭氏侧身坐在床边,眼睛一直盯着楚恪宁。   “没事了,回去吧。”老太太道。   楚恪宁躬身,也没多说就出来了。老太太这是怕自己单独见晋王,又怕见到他的时间过多。必然是郭氏进了谗言,做出担心自己会有出格举动的样子。   而老太太和郭氏担心的是一样的,晋王若是对自己有了心思,那么她们就不好摆布自己了。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楚恪宁站住了,看见郭氏已经从屋里出来了,站在窗户下等了一会儿,屋里的灯熄了,她才往外走。   喊住自己的是郭氏身边的大丫鬟。   楚恪宁原地等了一会儿,郭氏过来了,她道:“太太。”   郭氏没答话直接往前走,这是让楚恪宁跟上,楚恪宁只能跟上,一路出了上房院,郭氏转身看见院子门都关好了,这才转身盯着楚恪宁道:“你今天在路上遇上了什么事?”   这么晚了老太太还把自己找来,楚恪宁已经想到了,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在路上遇见的事情,郭氏会叫人盯着自己,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便道:“一个人突然从楼上摔下来,摔在了车前头,女儿受了惊……”   “后来呢?”郭氏马上追问了一句。   楚恪宁抬眼看她,郭氏身上有股桂枝茯苓丸的味道,桂枝味本就很大,所以尽管刚刚喂食了老太太左归丸,但还是遮掩不住身上这股味道,尤其瞒不过楚恪宁这样闻着药味做研究的人。   郭氏眼袋都掉下来了,问出来这三个字,眼袋甚至都抽搐了一下,可见多么的关切。   也就是说,她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   当时围了一堆的人,如果是在跟前的,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但没在跟前的,可能被围的人挡住了。而跟着车的除了香豆,便只有那个车夫,老车夫年纪大了应该没多说什么,郭氏才找老太太说了今天发生的事,叫自己过来询问。   老太太也不想明着问,只看看自己行为举止没什么异常的,就不管了。但是郭氏不行,郭氏想知道的更多。   “后来从楼上下来了好些人,女儿当时吓坏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到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才回过神来。因为老王妃病了,王爷命人扶女儿就在老王妃的碧纱橱里定神,一直到大夫给老王妃看了病,老王妃睡下,女儿便回来了。”楚恪宁道。   “那周围的人你都没看见?谁领你去王府门口的?”郭氏声音冰冷冷的继续问。   楚恪宁摇头:“女儿吓得都懵了,再说女儿怎么会掀帘子看外面?至于谁领我去王府门口……”她疑惑的看郭氏:“应该是车夫将马车赶到了王府门口,不用人领吧。”   郭氏将她盯了半天,黑暗中只能看见一双阴鸷的眼睛,很久,才冷冷的道:“你回吧。”   楚恪宁点头,转身便走了,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自己,恨不能钻穿了自己的背一样。   桂枝茯苓丸,主治妇人宿有淤块,或血瘀经闭,行经腹痛,产后恶露不尽等。   看样子,楚月瑶的身体没那么容易恢复。落胎药,哪有那么合适的,这年头的落胎药十有**都含虎狼方,身体壮实的才能熬得住,像楚月瑶这样身体羸弱的千金小姐,一味药下去,怕是得躺一阵才行。   这还打着主意早早进宫,进了宫还想着用落过胎的身子装黄花闺女,骗的还是当朝的皇帝!真是不胆大就罢了,一胆大起来,真以为自己有通天的本事,能哄骗得了所有的人。   楚恪宁回自己的院子,洗漱了便睡下。 第31章 看中的姑娘   荣国公府。   钱景亮气冲冲的回到了家里,照了照镜子看看自己眼角和脸上的淤青,正看呢,他房里的一个丫鬟叫牛儿的过来,看见了惊叫:“哎呦!四爷您这是怎么了?这颊边一串血串子……”慌得忙就过来板着他的脸看。   钱景亮烦躁的推开了道:“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去给爷拿件衣裳。”   牛儿被推开了两步,一看那他这火气大的也不敢惹,道:“爷您要什么衣裳啊?是出门穿的还是在家穿的?”   “去上房院见大伯,给我找件。”钱景亮说着去洗脸。   出来了牛儿把衣裳找来了,服侍他换,到底在脸上摸了两下,声音中都带着哭音了:“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跟爷动的手啊?叫他不得好死!”   钱景亮一想起刚才的事情顿时又怒火中烧,脱下来的衣裳狠狠摔在了地上,将牛儿都给吓愣了,钱景亮换长衫,又怒:“赶紧给爷系带子!”   牛儿忙过来系带子,声音抽抽搭搭的,却也不敢在说什么了。   换了衣裳钱景亮从屋里出来,一路往国公爷这边而来,叫人询问了国公在前院书房,便寻到了这边,命人去禀报了,得了许可才进去。   偏书房还有两个工部官员,跟国公说了半天修后宫需要木材的事情,钱景亮心里头急的火烧火燎的,却又只能忍着。   荣国公五十岁左右,脾气极不好,但对自己的儿孙特别护犊子,他的大儿子世子爷如今在工部效力,闹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出来,国公爷这会儿给儿子擦屁|股呢。   钱景亮听着像是大哥经手买的木材质量不好,叫侍郎查到了询问,两个官员又不敢得罪国公爷,支支吾吾旁敲侧击的说半天。   钱景亮烦躁的不行,好不容易盼着那两个人走了,荣国公钱逸阳这才看向了这个侄子,端着茶杯撇了撇茶叶沫子,饮了一口:“脸上怎么挂彩了?这是又跟谁动上手了?”   钱景亮道:“进门的时候风一吹,把门忽闪的撞脸上了。”说着低着头琢磨怎么开口。   国公爷再次看了看他,将茶杯放下了,道:“昨儿个你伯母还说起你来,也老大不小的了,成天这样晃荡着也不行,过几天皇上选秀,我在里面给你找个差事,你跟着忙活历练一下,做得好等选秀过去了,就去侍卫营寻个闲差,也比这样成天晃着强。十八了,婚事也不能再耽误了,我让你伯母、婶母的都给你留心着,寻个好的。”   钱景亮正是来说这件事的,一听忙道:“伯父,孩儿……倒是相中了一位姑娘,求伯母能代为出面,上门去求亲。”   国公一愣,道:“你相中了一位姑娘?你小子现在越来越没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都能看中,也敢开口?!”   “不是乱七八糟的,正经的闺秀小姐,门当户对,性子品行都好。”钱景亮忙道:“结了亲对咱们家好处多得很,人家那边的长辈都是明事理的,皇上都倚重。”   他知道国公注重的是这个,因此提前说了。   果然国公一听脸色缓和了些,甚至还有些笑意:“哎呦,听你说倒好的不行了?谁家的?”顿了顿道:“不过皇上现在选秀,十三岁到十六岁的姑娘已经不能定亲了。”说着叹了口气:“你的事怎么总这么不顺。”   钱景亮忙道:“那姑娘十七岁了,也是因为一些事耽误了,之前没定亲。过了年岁了,宫里总管不着。”   国公挑眉道:“过了年岁了自然可以,是谁家的?”又问了一遍。   钱景亮嗫嚅了一下,鼓起勇气道:“永定侯府的大姑娘。”   荣国公还愣了愣,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信的问:“就是前几天绮儿过生,那个大闹咱们府的?绮儿就因为她掉水里了?”   钱景亮想笑,忙忍住了,低头:“是她。”   荣国公大怒!刚端起来的杯子又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叫道:“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了?!那姑娘闹得天翻地覆的你不也看见了吗?就这还性子好?”   钱景亮已经有心理准备,忙道:“那也不能全怪她……别的不说了,门第总合适吧?永定侯府的老太太是大长公主,如今皇上多倚重?咱们府跟人家永定侯府结了仇能有什么好处?当然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了。更何况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是姑娘家家的一点小矛盾,咱们能化解的就化解了,多好?那姑娘已经过了选秀的年岁了,这也是一桩,侄儿都这么大了,正经得成亲留后了。现在偏又遇上选秀,合适年纪的都不能定,侄儿就一直旷着?”   说着还负了气:“旷下去我倒不着急,就怕泉下的爹娘半夜找我要孙子!”   “你小子……”国公爷站起来,背着手气哼哼的来回走,倒是琢磨呢。   钱景亮忙继续道:“伯父,您知道老太太那天过寿,皇上和皇后都亲自去贺寿了吧?还有,他们府的二姑娘皇上当时见了,很是喜欢。第二天还是第三天的,皇后娘娘就传召进宫,意思都明了。这样的人家,咱们能不当回事,就真的由着三妹妹的性子跟人家结仇?”   国公的脾气岂是好的?只不过当然会看的更全面一些,听了他的这番话也觉着是正理。之前也是因为看在侯府老太太的脸面,那位大姑娘在府里头闹得天翻地覆的,女儿都掉水里了,国公爷不也没追究?   想不到侄子冒出来这么一个心思。   国公爷倒真沉吟起来了。   “你刚说那姑娘多大了?”国公爷问道。   “十七还是十八的,横竖正好过了选秀的年纪。”   “因为什么耽误下来的?”国公继续问。   钱景亮沉吟了一下。因为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那姑娘的嫡母过世已经十几年了,父亲还在世,肯定不是因为服孝,想了想道:“这个倒真不知道,不过侄儿猜的,那大长公主不是一门心思想把孙女送进宫去?新皇登基三年,大长公主是不是考虑着也许皇上随时会选秀,这才把大姑娘耽误了?”   他现在是很希望国公能答应去求亲,所以自然凡事都往合适的地方想,绝对不会让国公怀疑什么。   听他这样说,国公点了点头,这倒是很有可能。新皇这两年没选秀,结果那姑娘就耽误了,这不今年开始选了,大姑娘年纪已经过了,永定侯府急巴巴的又把二姑娘给推出来了?可见那老太太是必定要送一个进宫的。   照这么说的话,永定侯府还真是一门好亲。   国公府这边三个姑娘全都在岁数中,只不过大姑娘是庶出的,这就已经排除了,二姑娘和国公爷的亲生女儿钱安绮正正都是会入选的,万一被选中了,跟永定侯府的那位二姑娘搞好关系当然很重要,在宫里也有个照应。   国公爷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女儿钱安绮那性子真不是好的,进了宫没好果子吃,所以还是别选中的好,倒是二房的二姑娘钱安乐还行,若是她选中了,自己的二弟必然也会被赏爵位,就看得宠程度了,若是得宠侯爵或者伯爵都有可能。   这对国公府当然是非常非常好的,势力越稳固越好。   国公爷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当然,他不能就将话说满,因此道:“我考虑考虑,跟你伯母还要商量一下。”顿了顿又道:“说起来倒是门当户对的,只咱们和永定侯府没什么来往,又听说那大长公主脾气怪癖的很,养的孙女儿脾气也古怪……你也见识到了的,这样的你都乐意?”   钱景亮忙忙的点头:“乐意,侄子乐意的很。”   “没出息!”国公爷说了一句,又想了想道:“行啊,商量商量吧,找个人去试探一下那位老太太的意思。”   钱景亮大喜,忙道:“好,那……大伯您快着点,怕那姑娘年岁略大,永定侯府那边也着急,胡乱的给谁了。”   一想起白天在街上的情景,钱景亮就觉着心里堵得慌,总想打谁一顿才行。堂堂晋王居然直接单膝跪下让楚恪宁踩着他的腿上车,那情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晋王有多喜欢楚大姑娘。   “千金小姐能胡乱的给了谁?”国公摇头嗔了一句,道:“行了,回去吧。差事来了就好好的给办着,不准出岔子,知道了?”   “是,知道了。”钱景亮起身,答应着出来。   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伯父答应了,显然也被自己说动了,跟永定侯府结亲对国公府很有利,反过来说,永定侯府那边跟国公府结亲也是好事,所以这事应该有七、八成的把握。   钱景亮心情好了些,脚步也轻快了,从上房出来,抄小路回自己的房院。   才走到一个园子的游廊上,就看见前面过来了一群人,还有哭的声音。   更远处又听见钱安绮的叫声:“叫她走!谁也不许拦着!吃里扒外的东西,也不看看谁是谁,上赶着去帮人家,问题是人家领不领你这个情?没眼力,就心里都没数?住在府里吃我的喝我的,倒还背地里捅我的刀子!真亏得你有脸还住在府里!” 第32章 气哭离家   一听这话钱景亮就明白了,哭着过来的人也看清楚了,是表妹华锦妮。   钱安绮落水里着凉了,病了几天,前儿个才好,这一好了就不得了了,天天的骂,头一个被她寻衅的,自然是华锦妮。   正想着看见华锦妮已经走到跟前了,带着她所有的丫鬟婆子,丫鬟婆子们还都大包小包的带着东西,华锦妮穿着件白纱披风,擦着眼泪一副出门的样子。   钱景亮张开手拦住了:“这是要走?跟你姨母说了没有啊?府里来人接了?姑娘家家的想去哪儿呀?”   看见他站在前面,早有华锦妮的婆子急急的跑过来:“哎呦四爷,您快劝劝我们姑娘,哪儿有人接啊,就这样收拾了东西就要走呢……”   “不准说!”华锦妮已经走过来了,呵斥了一句婆子,擦着眼泪依然要过去。   钱景亮张着手不让:“去哪儿?”   “不用你管!”华锦妮哭着愤怒的道。   钱安绮居然追在后面还骂呢:“四哥你叫她走!咱们府不养这样吃里扒外的人!”   府里其他人惯着钱安绮,钱景亮却并不惯着,不但不惯着,其实心里头厌恶这个嚣张跋扈的妹妹的很,因此提声呵斥道:“你赶紧回去!张狂的也是没边儿了,追着赶走你表姐,你娘知道不知道?”   又指着钱安绮周围的丫鬟婆子骂:“姐儿都是你们这帮子混账东西给教坏的!一个个的不知道劝着还怂恿挑唆?回头我就跟太太说,把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掌嘴打板子,看你们还敢挑唆不了?”   那几个丫鬟婆子吓得全都苦着脸:“四爷可真真冤枉奴婢们了,奴婢们劝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挑唆……”   “还敢回嘴?谁劝了?我这儿睁眼看着呢,你们谁劝了?”钱景亮怒骂一声。   丫鬟婆子们不敢再说了,只能拥着钱安绮在那边站住了,跪下去磕头躬身的,赶紧劝。   钱安绮一看钱景亮并不向着自己,愈发愤怒,就要冲过来的喊:“如今这府里头养着都是什么样的人?!赶明儿我回了父亲,趁早分了家!一个个的看着都来气……”   这话可有点严重,她身边的大婆子们先吓得乱颤,顾不得许多赶紧爬起来拥着钱安绮急急忙忙往回走,嘴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乱劝着。   钱景亮听见了,但是并不以为意,他一个大男人才不屑跟自己的堂妹计较,堂妹在他眼里就是个连三岁小孩儿都不如的不懂事的孩子。   钱安绮的声音小了,他这才跟华锦妮道:“行了别哭了,赶紧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带着大包小包的出去,遇上坏人怎么办?”   谁知道华锦妮也是被气着了,坚决的不回去,从旁边的台阶下去绕过了他,依然往外走。   钱景亮一看只能追上去,只是表妹又不是亲表妹,到底不能动手动脚的,只能扭头先叫人:“还不赶紧去给大太太回禀?!”   这边追着华锦妮一路叫着:“天都快黑了,你真不怕啊?想去哪儿啊?我可告诉你,出了城满大街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家伙,天一黑就出来了,专门找咱们这样富贵人家的马车围,围住了你就别想走了……”   为了吓唬的华锦妮停住了脚,真真也是胡说八道开了。   可惜华锦妮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也不停脚也不说话,就是直直往前走,一看侧脸黑着,眼睛又红又肿,眼泪还不停的往外掉,显然是气的不轻。   钱景亮只能又给前面门上的婆子胡乱的摆手,婆子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赶紧的转身跑去侧门。   “行了锦妮,你知道三妹妹那脾气,都是你姨母姨夫惯出来的,你大了懂事,跟她一般见识什么呀?再不济你也看在你姨母的脸面上,大老远的来做客,何必弄得这样不好?就这么走了也不去告个别,姨母该多着急?”钱景亮絮絮叨叨的说着,冷不防的华锦妮一下站住了。   他还给闪了一下差点撞她身上,忙站住了笑着道:“你看,我说你是懂事的……”   这话没说完后面就快没声了,因为华锦妮正盯着他看着,就那种定定的盯着,叫钱景亮有些纳闷起来,道:“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   华锦妮冷笑:“四表哥没说错什么话,我是大老远的来做客,弄成这样都是我的错,我原也没脸去跟姨母告别!”又往前走。   钱景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正站在原地发怔,华锦妮的一个婆子落后了两步,凑过来着急的低声道:“四爷您想想,三姑娘去我们姑娘那边骂了好半天难听的话,才惹得我们姑娘不得不收拾东西走,这都要半天呢,大太太那边就一直没来人。”   钱景亮一下明白了,又惊又怒,这可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   大伯母娇惯三妹妹真的也是不顾什么了,华锦妮可是她的亲外甥女,居然就因为……想来那天在府里头的事情大伯母心里头也不满,加上钱安绮掉水里了,大伯母心疼的很,所以把外甥女也怨上了?   钱景亮只能跟着往外跑:“表妹,表妹……”   前面他给使眼色的婆子已经到了侧门了,看见马车出来又赶紧叫回去,拖延一些时候。所以华锦妮走到了侧门,却发现车没在。   没车可真的是不行,她转头叫婆子去催。这时候钱景亮已经赶到了,忙道:“你先别着急,想来是大伯母身边的婆子丫鬟使坏,说不定她现在还不知道呢,稍等会儿……”   华锦妮定定的看着他道:“四表哥,你别再说了。我心里有数,安绮掉水里了,姨母心疼伤心,怪我不向着安绮说话,这都是想得到的,她今儿好了来赶我,阖府一家子没有一个出来帮我说话的,我也想明白了,还是回去,在这边住的久了,家里头爹娘也担心。”   看见钱景亮要说话,已经抢着道:“你让我把话说完!我昨天就派了人带信回去了,好在沧州离得也不远,我今晚上坐上了船,明晚上就能到家了,这么多的丫鬟婆子跟着,你也不用担心。”   钱景亮看了看天道:“这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到哪儿坐船去?现在去就有船?”   “通州。”华锦妮道:“我先派人去找,去了都快半个时辰了,应该能找到。”   钱景亮也没话说了,回头看了一眼府里,这都这么半天了也没人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大太太那边还没得到消息,看样子是真的,大太太这是不管了。   想了想只能道:“你上了车稍等会儿,我送你回去。”说着转身想回去换身衣裳拿点东西,但是又一想又怕华锦妮气头上依然是执意走了,只能吩咐一个婆子:“你赶紧去我院里找牛儿,叫她给我收拾两件衣裳,交给福安,叫福安前面牵了马等着我。”   那婆子忙答应着去了。   这边马车又出来了,华锦妮就上了车,正好这时候后面跑了来一个婆子,钱景亮一看是大太太那边的,忙迎上去低声道:“大太太怎么说的?”现在他也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了,所以声音没敢太大。   果然,那婆子轻声道:“大太太说,既然表姑娘实在想走,那就不留了,叫四爷送回去,路上小心。”说完了。   钱景亮还等了一会儿,才惊讶的道:“就这两句?”   那婆子点点头:“就这两句。”   钱景亮真是暗地里摇头,他大伯父武将出身,以前只是个子爵,还是三代而至的,只是因为三年前两位皇子争夺皇位的时候站对了人,力保现在这个皇上登基的,于是居功至伟才越了两级封了国公爷。大伯母这个国公夫人这两年着实的……有点不知道姓什么了。   摆手道:“行了知道了。”   走到了前门处看见自己的小厮已经拿了包裹牵着马再等,便上马转头示意马车出来。一路护送着来到了通州运河码头。   虽然钱景亮一直嚷嚷着天快黑了,但其实只是吓唬华锦妮,这会儿到了码头上,太阳才落山,但天依然是亮着的。   钱景亮下了马就看见自己府上的家丁往这边跑,离老远就禀报着:“四爷,这可怎么好,已经没船了,小的在这边都站了半个时辰了,一条合适的船都没有。”   钱景亮皱着眉头往码头边上走,扫量了一下水面看见那边停着一条大蓬船,便问道:“那条船是干什么的?”   “像是运货的,正装箱子呢。”家丁踮着脚尖看了看道。   钱景亮道:“谁家的?坐人的船运什么货啊?叫他们明天在走,先赁给我们。”   下人忙答应了去,这边华锦妮已经下了车了,钱景亮一回头的功夫,发觉马车都已经掉头回去了,这一下可真的是怒从心头起了!   下人们真是狗眼看人低,这会儿看见国公夫人不喜表姑娘了,他们都敢这样怠慢!   只是车都走了也没办法,只能叫丫鬟婆子围着点,别叫人冲撞了。好在这会儿天色已晚,码头上也没什么人。   这就很着急了,稍等了一会儿不见下人回来,钱景亮就着急的亲自过去问:“到底谁家的,我们给银子,先赁给我们!”   正说着看见过来了一个人,钱景亮愣住了。   居然是晋王。 第33章 不回家   晋王也有点意外,笑了道:“原来是钱四爷要用船?”   钱景亮又想起白天的事情来,心情顿时更加不好了。拱手道:“晋王爷,您在这里干什么?”   “送点东西。”晋王简单的说了几个字,道:“天都黑了,钱四爷要用船只能等明天了。”   钱景亮闭上了嘴,如果说别人的船,他就是用权势压人,也能要过来自己先用。可现在是晋王,尽管是没什么权威的,但他依然不敢造次。   华锦妮在那边大约是看不到船,也有点着急了,一个婆子跟了过来躬身问:“四爷,有船吗?”   没船的话,钱景亮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想了想只能求晋王,先道:“暂时还没有。”说着又转头看晋王,道:“王爷,能不能商量一下,船先借给我们用,实在是府里女眷要走,这不真的没办法。”   韩耀庭顿了顿。   钱景亮又道:“或者腾点地方出来?我瞧着王爷的船也挺大的……”   韩耀庭已经笑了,摆手道:“不用。”转头吩咐:“将东西卸下来吧,在码头租个地方先放下,明天再走。”   然后看着钱景亮道:“既然是女眷要走,船就先给你们用吧。”   钱景亮其实没想到他会这样痛快,愣了愣才赶紧的拱手:“多谢,多谢王爷。”心里稍微的有点不自在,韩耀庭越是这样随和他就越不痛快。   正好华锦妮着急,天暗了也没看见这边有外人,过来询问:“表哥,有船没有啊?”猛地看见这里还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陌生男子,顿时又惊又羞的低头。   钱景亮便道:“这位是晋王,过来行个礼吧,船还是人家让给咱们的。”   华锦妮一听是晋王,惊吓的心倒稍微好了点,低头上前敛衽一礼,含羞道:“见过晋王爷。”   “这是我表妹,父亲是河间府台华济宁。”钱景亮对韩耀庭道。   韩耀庭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倒主动转身避开了。过去对他的小厮道:“晚上派个人在这边守着,其他人回去好了,明天早点过来,早点走。”   小厮忙答应着。   这边钱景亮对华锦妮道:“幸好遇见了认识的人,不然今晚上真抓瞎了,走也走不了,住也没地方住。”他还想吓唬吓唬华锦妮,叫她知道她今天是闯祸了的。   华锦妮咬着下唇,往晋王那边看了一眼。   这时候又听见远远的有马蹄声,听着很是着急,直奔这边过来了,大家循声全都看了过去,见是一个小厮奔过来,翻鞍下马。   钱景亮先认出来了,好像是国公府的,正好站在外面的他得小厮已经问了:“咦,你怎么来了……”   那小厮已经叫着:“四爷,四爷和表姑娘走了没有啊?”   “没有,走了我还能在这儿?”那小厮说着,领着过来了。   后面骑马追来的小厮看见钱景亮急忙的躬身道:“四爷,沧州那边来了信,姨老爷和姨太太后天出发,这就过来了,请四爷跟表小姐回去。”   钱景亮和华锦妮一听全都呆住了,面面相觑了一下,钱景亮忙道:“什么时候收到的信?”   “才刚收到,这不大太太立马叫小的过来截住四爷和表小姐,别回去了。”小厮道。   钱景亮沉吟了一下就明白了。应该是选秀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可能下个月就有圣旨了,华锦妮父母亲觉着京城有亲戚,早点过来准备。更何况华锦妮本人就还在这里,当然是住着不要在回去了,这回去住不了几天又来了,不够折腾的。所以接到了华锦妮的信,赶紧又来信阻止。   他转头找韩耀庭,韩耀庭因为听见便又过来了。钱景亮这可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抱拳作揖道:“真是不好意思,想不到突然的又不走了……”   韩耀庭倒不见怪,点头道:“行啊,你们不走,那船依然我用。”转身又吩咐小厮:“还是继续搬吧。”   那几个小厮真是命苦,搬上搬下的折腾。   别说钱景亮,就是华锦妮也十分抱歉,含羞行礼道:“麻烦王爷了。”   “没事。”韩耀庭点点头,看看天快黑了,他也不在这边等搬完,便对钱景亮道:“先告辞了。”   钱景亮忙拱手:“王爷请,多谢,多谢。”   韩耀庭走到了码头边牵马,牵马的时候钱景亮一行人又过来了,那姑娘被一群丫鬟婆子围着站在原地发呆,钱景亮挠着头在那边低声说着什么。   韩耀庭早看见这边没马车了,摇了摇头问道:“是不是马车回去了?”   钱景亮过来了,他都觉着有点窘,讪笑着道:“今天这事弄得……没想到又不走了,这不叫马车先回去了。”   韩耀庭好笑的摇头,道:“用我的车吧,叫人回去寻,你们在这儿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天黑了这边也不安全。不过是装货的马车,别嫌弃才好。”   “哪里哪里,怎么敢嫌弃,已经非常感谢了,太谢谢王爷了。”钱景亮连声说着,赶紧过去跟华锦妮说,那边韩耀庭已经叫马车过来了,一边过来,一边还有小厮在上面清理呢。   马车一停小厮们跳下车去就跑了,华锦妮的婆子上去简单扫了扫扶着上了车,钱景亮这边上马,方长出了口气。过来跟韩耀庭走并肩,再次道谢。   韩耀庭笑着摇头,倒是也不问,这么晚了这表兄妹俩折腾什么呢。   一路回到了城里,却又来了事情。钱景亮正准备跟韩耀庭拱手告别,各回各家,后面一个婆子跑上来仰着头叫:“四爷,四爷……我们姑娘说,去,去,去客栈……”   钱景亮一个跟头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又气又急的勒住了马:“我说姑奶奶到底折腾什么呢?这天都黑透了,一个千金小姐去住客栈……像话吗?出了事谁负责?!”一摆手:“别废话了,赶紧走!”   这边说着走,后面马车却已经停了,丫鬟都下了车,站在车前面弓着身,无奈的又看这边。   钱景亮真气的头晕,只能下了马过去:“锦妮,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车帘子掀起来,华锦妮身子偏出来一点,对他道:“表哥,我想去住客栈。或者你有地方安排我住吗?横竖我是绝对不会去住国公府了……你不用劝我,父亲和母亲没来之前,我绝对不会再去国公府住着了。”   钱景亮头疼,揉着头道:“你怎么这么倔啊?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住啊?我更没地方安排你了,好了,真的别闹脾气了,我跑来跑去的累的已经眼冒金星了,真的很想休息了,咱们赶紧回家,府里头大太太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华锦妮冷笑了一声:“今天什么情形表哥也不是没看到,我回去了依然是天天被三妹妹堵着门骂,我是真受不了,表哥要是为难,你就先回去了,我,我请……王爷送我去客栈。”   钱景亮气的跺脚:“那更不像话了!你自己名声不要了,还拖上王爷?”   华锦妮眼圈一红,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了。   钱景亮顿时心软了,唉声叹气。   韩耀庭在这边听了一会儿,也下了马道:“钱四爷?”   钱景亮忙过来拱手道:“王爷千万别这样称呼我了,叫我老四就行了,或者景亮也行,您这样叫我哪儿受得起啊?”   韩耀庭道:“怎么回事啊?”   钱景亮叹气,半天才道:“实不相瞒,今天这丫头走是因为跟三妹妹吵了两句嘴,这不,现在又不肯回去,真是头疼。”   韩耀庭多聪明。刚刚的话听了几句,加上国公府的事情也听了几句,想想也明白了点,一切都是那个骄横的钱安绮引起的,华锦妮深恶她,实在不想回去听她的辱骂也是有可能。   想了想道:“去别人府上吧?华姑娘有没有要好的小姐,去叨扰两三天也没关系。”   钱景亮顿了顿,想起来一个人。抬眼看了看韩耀庭,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出来:“永定侯府的大姑娘,不知道去找她合适不?我表妹跟妹妹吵嘴,其实也是因为她。”   韩耀庭果不其然的皱了眉头,没犹豫就摇头道:“不合适。”   “为什么?”钱景亮居然马上追问了一句。   韩耀庭顿了顿,看着他道:“楚姑娘在家里也不是那么自在,这你应该也听过。大长公主性子乖僻,这样贸然的上门去,她会怎么想?”   钱景亮没说话,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想不到晋王竟然这样了解楚大姑娘了,连她家里的事情都知道,楚大姑娘……在家很不自在吗?   “或者有两家,问问华姑娘愿意去谁家。”韩耀庭道。   钱景亮压下心头的不快,道:“哪两家?”   “襄阳伯府或者泾阳侯府。”   钱景亮都愣了,看了他半天才道:“我……问问好了。”转身去马车前,心里想的却是,那天晋王并不在国公府,发生了什么却好像是清楚的很。谁能跟他学说?除了楚大姑娘再无别人了。   他们俩人……   到底有多熟了? 第34章 妩媚的丫鬟   钱景亮极力压制着一种烦躁,过来问华锦妮:“锦妮,你跟襄阳伯府或者泾阳侯府的姑娘哪个熟一点?那天不是你接待这两个府里姑娘的?我记着……最后留下的好像也是她们俩?”   车里的华锦妮还在擦眼泪,闻言掀开车帘子道:“那就……泾阳侯府吧,郑玉依好歹的之前见过几面,算是熟悉的。”一顿又道:“用不用提前先去人说一声啊,就这样去是不是有点……”   钱景亮苦笑:“自然是要了。”说着叫来了自己的小厮,命去泾阳侯府说一声,问问他们家大姑娘,表小姐去叨扰几天行不行。   韩耀庭一看定好了,便在那边道:“你们先安顿吧,我告辞了。”   钱景亮忙过去又再次的道谢,看着他上了马走了,便又回马车这边,一抬眼的功夫,看见车帘子还掀着,车里的华锦妮居然也在看走远的晋王的背影。   钱景亮怔了怔,蹙眉。   过了一会儿小厮回来了,说泾阳侯府大姑娘请表小姐过去。钱景亮一听,真真是大松了一口气,好歹的终于有地方收留表妹了,赶紧上马,带着马车来到了泾阳侯府。   马车停到了泾阳侯府的侧门,钱景亮看见几个人站在灯笼下,便先过去打招呼:“跟你们姑娘说声多谢……”   话没说完就发现那天跟自己拌了两句嘴的姑娘就在等着,穿着件白色云丝绣昙花披风,虎着脸看着自己。   钱景亮还愣了愣,心想这脸色是怎么回事,赶紧作揖道:“郑大姑娘,多谢照顾表妹。”   郑玉依忍着厌恶道:“钱四爷不用客气。”看见华锦妮下车了,她忙迎上去笑着道:“你来了,快进屋吧,咱们好好说说话。”   倒把钱景亮给晾到了一边。   华锦妮看见郑玉依这么热情的接待自己,当然庆幸又高兴,眼睛还通红着,脸上已经有了笑容的跟钱景亮道:“四表哥,你回去吧。”   钱景亮赶紧叮嘱了两句:“走来走去半晚上了,赶紧歇着吧,别受了风寒。有事派个人去府里找我,等姨夫姨母来了,我叫人来接你。”   “知道了。”华锦妮跟郑玉依手牵着手进去了。   钱景亮呆了一会儿,好笑的摇头:“这些姑娘们瞧着温婉,气性倒是一个比一个大!”上马回府。   这边郑玉依拉着华锦妮的手往里走,道:“是不是钱安绮跟你吵架,吵得你也待不下去了?”   华锦妮实在没想到她一下就猜到了,讪讪的道:“她那个脾气……真的受不了。”   郑玉依就拍着她的手道:“受不了就别住他们家!来我这里住着好了,我这边好大的一个院子,就住着我一个,成天盼着有人来陪陪我呢。”又哼了一声道:“国公府那边也是可笑,好歹还是亲戚呢,看那一家子人对你什么脸色?钱安绮闹得那么难看,不说训斥他们家姑娘没礼数,倒排挤你!”   华锦妮心里难过了起来,弄成这样,父亲母亲来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你也别难受,这事谁不对大家心里清楚,在我这里住着,谁也说不出来什么话。等你父母亲来了,实在不行就去给你大姨母陪个不是,说自己错了。横竖你是晚辈,陪个不是也没什么。你大姨母太惯着钱安绮了,再往后就是选秀,钱安绮也要进宫备选,就她那性子,保不齐惹什么祸呢,到时候看看你大姨母还怎么包庇她。”   华锦妮忍着眼泪点头,又道:“你都知道了?”   “嗯,你表哥来人说你要过来,我自然是奇怪,便多问了几句。”说着郑玉依摇头:“大半夜的领着你一个千金小姐在外面走动,你表哥真也是做得出来!”   华锦妮一听忙道:“这个你可误会了,是我实在待不下去一定要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没人……多问一句,还是表哥追着我叫我回去,听说我要坐船回沧州,又赶紧的要送我,这不也没回去成,又一直把我送这边来……说起来也就四表哥还把我当亲戚看。”   郑玉依一听恍然了,笑了道:“倒真是我误会了他,刚还给他使脸色呢。”顿了顿又道:“国公府就没多问的?你大姨母都没说什么?”   华锦妮摇了摇头,眼泪便流了下来。   郑玉依后悔的忙搂着她肩膀:“是我问多了……赶紧进屋吧,咱们晚上睡一处,好好说说话。”   华锦妮擦了眼泪又忙道:“我是不是该先去拜见一下侯爷夫人?”   郑玉依好笑:“这都什么时辰了?我母亲那边早睡了,明天吧。”拉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院。   泾阳侯府有两房,泾阳侯的弟弟袭的是伯爵,也是高门贵族,两家虽然是分了家,但府邸是紧挨着的,只泾阳侯膝下子嗣有些单薄,只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世子爷叫郑卓煜,女儿便是郑玉依。   二房那边倒是子女多,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郑玉林和华锦妮携手进屋,且不说她们闺中姐妹说话。   韩耀庭回到了府里,小厮跟着上来道:“小的去找的泾阳侯世子,世子说已经跟他大妹妹说了,郑大姑娘那边会照顾华姑娘的。”   韩耀庭点了点头,回屋洗澡。   趴在浴桶边缘,再次想了想今天楚恪宁的态度。自己说话的时候,她的反应和以往不同,以前的她虽然客气安宁,但也有种从心地发出来的冷淡,叫人总觉心寒。而且即便是坐在她对面,也能感觉到她时不常的心不在焉,似乎总有满腹心事,但自己却永远摸不着,无法进入她的心里。   突然开口求爱,她也惊慌羞赧,但眼眸中始终有种淡然,他当时就知道,她并没有当回事。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真的有种不同,她的眸子里真的有了羞涩,一直带着笑意。如果自己没猜错,她应该是……同意了?   韩耀庭一想到这里,心雀跃的都要跳出来了。不行,不能再等了,明天他就要去永定侯府问问她的意思,如果真的愿意,他马上就去找老太太‘求亲’。   之所以一定想先得到她的同意,是因为自己的处境,不知道今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也许会很艰难,甚至可能会有更坏的结果。如果不是遇上了她,韩耀庭也许依然不成亲,等真的离开了京城,一切安定了再说。   但是自从见到了她,韩耀庭真的没办法如以前一样的心如止水,几乎无时无刻的不再想她,想着她的行为举动。即便是见不到面,却又能听到她的消息,又却更叫他喜爱的不知所措,心都绞痛了。   门口突然传来很轻的声音,一下惊醒了陷入沉思的韩耀庭,他抬头问道:“谁在哪儿?”   很轻很柔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王爷,是奴婢……奴婢进来服侍您吧……”   “不用,你去看看老王妃睡下没有,如果没睡下就说我要过去。”韩耀庭道,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脚步声不情不愿的走开了。他这才起身,擦拭了水珠穿上衣裳出来。   等了一会儿,一个面容柔美的丫鬟进来了,低着头躬身道:“王爷,老王妃已经睡下了。”   韩耀庭微微失望,点了点头:“出去吧。”不过自己喜欢楚大姑娘,这事头一天就跟母亲说了的,母亲也同意,楚恪宁这几次来,母亲还帮着自己说话呢。   他过去坐在了床边,想明天出门的时候跟母亲说也行。   没听见脚步声,抬头看那丫鬟还站在门口,韩耀庭脸色冷了下来,站起来背着手慢慢踱步到那丫鬟的跟前,冷淡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顿时惊喜,抬起一张已经粉红的脸蛋撩了他一眼,声音都妩媚了不少:“奴婢叫妙音。”并多禀报了一句:“奴婢原本在老王妃那边服侍,是老王妃让奴婢过来服侍王爷的,奴婢来王爷这边都半年多了……”   最后一句不无埋怨。半年多了,王爷居然没记住人家的名字。   韩耀庭原本是要直接叫她去老王妃那边服侍,免得成天在自己这里鬼鬼祟祟的到处伸脑袋,却没想到她就是老王妃那边过来的。   也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难怪这丫鬟总是自以为是。韩耀庭道:“刚刚叫你出去,为什么站着不动?老王妃叫你来的,所以你便和旁人不一样了,本王的话也可以不听?”   妙香来了半年多,今天还是王爷头一次正经跟她说话,正惊喜的小心肝‘砰砰’乱跳,以为今天总算可以……   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这样一句话!顿时就像一盆冷水迎头泼下来,又惊又吓的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是,奴婢是……”   声音打颤,身子也乱颤。   韩耀庭淡淡的道:“出去。”   妙香再不敢多说一句,磕了个头赶紧出去了。   韩耀庭过去关上了门,厌烦的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又想起了明天就要去永定侯府‘求亲’了,唇角便不由自主勾了起来,想着楚恪宁看见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 第35章 你同意吗   永定侯府。   楚恪宁哪里知道韩耀庭的打算,因为药箱子没了,早上起来了之后,拿了个小铲子,跨了个大筐子,领着香豆秋月满院子的找草药,准备自制一些有着消炎、解毒、止血效用的药水。   其实也就是闲的没事干,给自己找点事。   园子里有鸡血藤、金银花、连翘等,或者根茎或者枝叶,摘了满满一筐子回来,就在院里收拾。   正忙活着,二院门上的一个丫鬟进来道:“姑娘,晋王爷来了,有急事找您呢。”   楚恪宁着实的愣住了,能让韩耀庭这样不顾一起找上门来……难道是老王妃病情严重了?她头一个想法就是这个,站起身忙叫香豆:“快去端些水来给我洗手,把针灸包带上。”   她现在只剩下针灸包了。   香豆慌忙的去准备,楚恪宁走回屋正等着水洗手换衣裳,秋月已经急急忙忙进来道:“姑娘,王,王爷进来了!”   楚恪宁大是意外,照理就算是很着急的事情,也应该先去见老太太,自己去老太太那边当着面说什么事,哪有……这样来自己这边的?老太太知道不知道啊?郭氏知道了必然会大起疑心的!   满心疑惑的忙出来,就看见院里进来了一个人。   挺拔颀长的身形,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支木簪子绾住了头发,干净清雅,穿着件月白杭绸直裰,腰中系了条青色丝绦,简单却又遮掩不住雍容高贵的气质,老远就能感觉到他唇边的微笑,眸子里的温暖。   楚恪宁站在台阶上目瞪口呆看着他,总觉着这个人今天……真的好奇怪的感觉。   “大姑娘。”韩耀庭过来了,含笑道。   楚恪宁忙道:“是不是老王妃病情加重了?你稍等一下,我收拾收拾马上跟你过去。”   韩耀庭走上了台阶,笑:“我母亲好多了啊,”还埋怨了她一句:“平白无故的做什么说这些忌讳的话?”看她瞬间傻傻的样子,真是又可爱又娇俏。   楚恪宁呆了一下,又惊喜的松了口气:“原来老王妃没事?”继而愕然:“王爷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这样……”直直闯进来啊?   韩耀庭看她难得一见的露出呆憨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的笑,昨晚上想了半天的,不就是她现在的表情?顿了顿,才正色了一些,只眸中还含着笑意:“我没有闯进来,自然是先命人禀报了老太太的,因说是急事,老太太倒是允了让我直接来找姑娘。”   说到这里深吸口气,看着她:“大姑娘,我之前的求亲,你可认真想好了?只要你点头,我就找老太太求亲。”   看她果然眼睛瞬间睁大了好些,实在大出意料的样子,然后脸蛋又仿佛晕上了胭脂,通红通红的。   韩耀庭也知道自己这样突兀,实在吓到了她,忍不住替自己编了些着急的理由:“你我年岁都不小了,再说现在朝廷选秀,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你府上也……那么多事,恐夜长梦多。”   咳嗽了两声,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她道:“对,是我怕夜长梦多。”   楚恪宁脸蛋血红,愕然,惊讶,突兀,惊喜……等等情绪一涌上来,她头都昏了一下,脸烧得发烫,抿住了嘴低头,努力的镇定着自己,虽然是想好了,但是这么突然的这种情形就出现了,她真的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姑,姑娘……”旁边响起一声迟疑的叫声。   这一声却让楚恪宁瞬间就回了神,是秋月!她转头看过去,见秋月就站在台阶下面,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自己,刚刚韩耀庭和自己说的话,她显然全都听见了。   “老太太那边李妈妈来了,问……是什么要紧的事……”秋月结巴的道。   楚恪宁已经看见了,李妈妈站在游廊上,因为王爷在这边所以才没过来。也是,老太太知道王爷找自己有急事,允许王爷过来了,但又怎么可能不马上派人过来询问什么事?   那李妈妈也看见这边人的表情似乎都不大对劲,尤其是秋月,那副夸张的惊吓样子,所以她一脸疑惑的往这边走过来,挤着个难看的笑容,眼睛只盯着秋月无声的询问。   楚恪宁抬眼看韩耀庭,韩耀庭依然是等着。   她抿了抿嘴唇,脸蛋又红了,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韩耀庭特别僵硬的身体瞬间仿佛松了,屏住的呼吸也终于顺畅了,接着欢喜便好像跳跃的血液一样流遍了全身,他浑身都是喜悦。   “那我……”   “姑娘!”秋月简直都顾不得了,震惊的叫了一声。   虽然两人这会儿是最喜悦的时候,可扛不住身边不远处站着这么一位碍眼的家伙,还总那副震惊的样子喊叫,楚恪宁火气都上来了,一转头看着她冷声问:“喊什么?”   秋月因为太震惊了所以才失态的喊了一声,这会儿被楚恪宁这样质问,一下子低下了头,紧张的道:“奴婢是怕……李妈妈等的时间长了……”   “叫她再等会儿。”楚恪宁冷冷的道,盯着秋月转身,看着她走了两步又回头。   等秋月去站在了李妈妈面前,李妈妈满脸震惊的看着这边的时候,楚恪宁才看向了韩耀庭,道:“王爷,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韩耀庭笑着点头,刚刚的事情仿佛没看见:“对,感觉姑娘……不一样了,便想来问清楚。不想耽误时间,只要姑娘愿意,我马上就去找老太太求亲。”   楚恪宁抿了抿嘴刚要点头,一顿,抬眼看他:“马上……是什么时候?”总不成这就转身去?   “就现在。”想不到韩耀庭笑着跟她点头,笑着又看了看院里那边的李妈妈和秋月,那两人吃惊的脸都快变形了:“若不是现在去,你们老太太和大太太问起来,你怎么回话?”   楚恪宁真真大吃了一惊:“现在?!”   “对,现在。”韩耀庭点点头,甚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这就转身往那个李妈妈那边走。   楚恪宁真是吃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追上去:“现在肯定不行啊,这样贸贸然的去说,老太太绝对不会同意的,她……她那边还不知道怎么个心思,哪里会答应王爷……”   韩耀庭站住了,笑着道:“我有把握,放心。”   “什么把握?老太太那么……”楚恪宁强行忍住了一些形容词,免得往这边伸耳朵的李妈妈和秋月听到了,她声音压低了些:“她绝对不会答应。”   “我并没打算好好跟她说,姑娘是怎么威胁大太太的,我就怎么威胁老太太。”韩耀庭呲牙对她一笑:“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姑娘也不用时时被大太太盯着,生恐你泄露给了老太太。直接摊开所有的事情,我想……尽快成亲,老太太也必然答应,姑娘快点离开这个充满算计的府上,到我身边来,我也放心。”   楚恪宁又羞又吃惊,真的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羞红了脸眨着眼睛看着他,吃吃的道:“王爷,王爷要直接跟……老太太说?让老太太知道,那件事。”   “对呀,还有什么可帮着瞒的?”韩耀庭含笑看着她。   这个楚恪宁倒是真的从没想过,以前从没想过叫老太太知道这件事,不过,现在听听韩耀庭的话……是啊,还有什么可帮着瞒的?   “姑娘回去吧,叫你放心的丫鬟跟着过来,老太太怎么回答的,我出来了跟她说,你也好知道。”韩耀庭说着,笑着又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继续往那边走。   楚恪宁总觉着自己还没想好呢,这……真的要这样做吗?但好像不这样也不行了,秋月和李妈妈都听见了,韩耀庭不去说,老太太也会马上知道,说不定马上就会动什么手段。心里想着下意识的就跟着往前走。   韩耀庭又站住了,转头看她好笑:“姑娘,你是打算就这样跟着我去么?”   楚恪宁看他低头看自己,便也跟着低头看了看,双手上还有些泥巴,衣衫上面也沾了一些,这……   “我知道你的担心。放心,我的心更迫切,所以绝对会让此事成功的。从现在开始,姑娘只要相信我,凡事交给我就行了。”韩耀庭看着她柔声道。   楚恪宁终于站住了,抿嘴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向了李妈妈,对李妈妈那张变形的脸笑着请她前面带路,然后走了。   楚恪宁转身叫香豆跟着去,等王爷出来了会有话带给自己。   香豆跟着去了。   楚恪宁看着他们都走出了这边,才转身回去洗手换衣裳。一路出着神,唇抿得紧紧的,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叫她不知所措却又觉着很甜,很喜悦。   不知道洗手洗了多长时间,一直到回神,转头就看见秋月站在旁边,这丫鬟现在倒是低下了头去,不过依然能看的出来她神情震惊。   楚恪宁嘴边冷笑了一下,不在多想了,擦了手进屋换下了外面这件衣裳。从里屋出来,却发现秋月居然不见了。 第36章 ‘求亲’   韩耀庭跟着那个满脸震惊到走路都忘了过门槛,差点绊一个跟头的婆子来到了正房院,进了堂屋看见正面椅子上坐着的楚老太太,上前躬身行礼道:“大长公主。”   老太太满腹孤疑,终于等到他过来给自己回话了,这才点点头道:“晋王,请坐吧。”   韩耀庭便在旁边的锦杌上坐下,老太太笑着询问:“听说老王妃病了?严重吗?请了太医没有?”   韩耀庭笑道:“只是轻微的风寒,今天便已经好了很多。也没请太医。”   老太太知道他们现在请不动太医,点了点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停顿了一下,看着丫鬟给晋王上了茶,笑着问道:“晋王来是有什么急事?宁姐儿虽然年岁长一些,但到底只是个姑娘,不经事的,真要是要紧的事情,还是别指望她。”   韩耀庭笑了笑,转头看了看屋里,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老太太瞬间明白了,道:“你们都出去吧。”   屋里的丫鬟婆子全都出去了,李妈妈倒是等了等,看了看老太太的眼色,见老太太没进一步让自己出去,她便站在屋里没动。   韩耀庭放下了杯子。他自然是不管那么多,既然不出去的,老太太也不说话,那就是她信任的人,韩耀庭不会帮着谨慎。   “我是来求亲的,想求娶楚大姑娘恪宁。”此言一出老太太面色急剧大变,震惊的眼睛发直了都,不过韩耀庭只当没看见,依然的面带笑容继续说着:“我母亲也同意了的,只要老太太肯点头,明日我就央媒过来。”   老太太惊得都呆住了!呆了半天仿佛自己没听清楚,缓缓的道:“王爷说什么呢?老身真是老迈耳聋,竟然没听清楚。”   韩耀庭笑着恭敬的道:“是这样的,母亲见了楚大姑娘很是喜欢,想聘与我为妻,原本是应该央媒前来说和的,但是想想我的身份和现在的处境,怕老太太对我没信心,直接一口拒了,因此便过来亲口说,求老太太将大姑娘许给我。”   老太太缓慢的抬起老迈的眼睛看着韩耀庭,似乎还是没听清楚,又好像没听懂,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家大姐儿是有什么事做错了,惹了老王妃生气吧?”   韩耀庭淡笑:“老太太何出此言,我来求亲,正是因为母亲格外喜欢贵府的大姑娘。”   秋月在二姑娘门口急的直跺脚。   她当然是来禀报大太太,刚刚发生的事情的,还有晋王跟大姑娘说的那些话,大太太要是知道了,不定多震惊呢!   秋月自己都震惊的不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可这段时间大太太总是在二姑娘这边,而只要到了这边,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叫回禀,更不让进去。   秋月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的转着。   上房。   楚老太太端起茶杯来慢条斯理饮了一口,动作缓慢。   韩耀庭也不着急,他知道老太太是太意外了,借着喝茶的举动来镇定一下,然后想想怎么应对自己。   “老王妃真是抬爱了,我们家大姐儿哪里配得上王爷,她都十七岁了,早已经过了水灵娇花的年纪,都是老姑娘了,配不上王爷的。”老太太说着笑了道:“王爷身份尊贵,想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   韩耀庭也想了一会儿,才笑着道:“老太太这是不同意吗?”   老太太摇头:“是我们家姑娘配不上王爷。”   “哦,倒不知对于大姑娘的终身,老太太有什么安排没有?您刚刚也说了,她已经十七岁了,照理是该赶紧找婆家了,岁数再大点,年纪相当的男子都成了亲,没合适的了。”韩耀庭淡然的笑问着。   楚老太太明显皱起了眉头,将他看了看,才道:“这事不劳王爷操心。”   韩耀庭嘴边勾起一个冷笑,淡淡的道:“老太太,大姑娘的亲事也真的不好拖了,我希望事情能尽快的办,明天我就叫人送过来庚帖,所以今天望府里头准备好大姑娘的庚帖以备交换。若是能赶在二姑娘进宫之前出嫁,倒是没错了排行,外面的人也不好指摘老太太和大太太什么。”   楚老太太的脸瞬间就变得铁青,手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震得桌上放的茶杯都跳了一下,杯盖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   “老太太!”李妈妈慌得喊了一声。   李妈妈的一声喊好歹提醒了一下老太太,面前这位求亲的是王爷。   忍了忍,老太太声音冰冷的道:“晋王请回吧,老身就不使人相送了。宁姐儿年轻不晓事,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老王妃,今后也不好再去了,麻烦王爷回去跟老王妃说一声。”   韩耀庭修长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划了两下,并没有端起来。抬眼看着老太太淡淡笑着道:“老太太为什么不答应?”   老太太已经是爆发的边缘了,他要是就这样走了,老太太可能还能忍耐到他离开在爆发,现在听他居然还追问,顿时大怒!眼睛直瞪着他提高了声音严厉道:“韩耀庭,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尊重?梗着脖子这是跟我要抢人?!我说明白了,不行!你休想!大姐儿就是放家里头一辈子不嫁人,也绝对不给你!”   “老太太,有话好好说……”李妈妈大约是想告诉老太太,王爷刚刚去和大姑娘商量了呢,所以过来轻轻顺着老太太的背,嘴巴一动一动的总想说话。   韩耀庭看着楚老太太。这个老太太真真是心黑了,楚恪宁是她嫡亲的孙女,她却视为仇寇!宁可耽误着一辈子不许人,也不给自己,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二姑娘楚月瑶病了好些天了是吧?老太太不知道是什么病吗?”韩耀庭依然是淡淡的,脸上甚至还保持着微笑:“落胎之后是该好好保养,不然怎么瞒得过皇上去?皇上又不是毛头小子,黄花闺女还是妇人之身,总不会分不出来。”   晴天响了个霹雳!   老太太眼珠子明显的转了个弯,就好像是翻了个很大的白眼,又像是晕过去之前的眼神,却又强行忍着没晕过去,就那么保持着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直勾勾看着韩耀庭,过了半天,震惊的表情才出现在脸上。   “王,王,王爷,您说什么?”李妈妈都忘了身份,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就追问了一句。   韩耀庭笑着看着老太太。一个下人而已,他当然不会搭理。   老太太眼睛越睁越大,越来越凸,都快成了金鱼眼了,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拳,颤抖着吃惊的问:“你胡说的什么!”   “老太太过寿那天楚月瑶当着众人面吐了,去国公府又吐了一次,老太太一点没觉着奇怪?选秀的圣旨就在这几天要颁下来了,大太太应该是着急要将二姑娘先送进宫去,可为什么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病了?这么巧就一点没疑心?”   韩耀庭摇着头依然是淡淡地,仿佛是说一件非常平常的小事:“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已,得了十来天了依然是那么重,太医都治不好,老太太不担心吗?也没去看看?”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叫老太太听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话:“从开始病了到现在,老太太是不是没有亲眼去看看?楚月瑶到底是什么病,你也只是听大太太说的吧?风寒过人,这也是大太太说的?从始至终,全都是听大太太再说?”   老太太脸色急剧的变了,震惊的瞪着他,但又马上转开了头去,过了一会儿转回来,已经恢复了一些,带着怒容盯着韩耀庭:“你若是再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只因为不答应你的威逼亲事,你就编排我们家二姐儿的坏话,还是如此险恶歹毒的话!韩耀庭,就算你是王爷,我也绝不姑息,明天我就去皇上面前讨个公道!”   韩耀庭淡淡的:“老太太何不今天就去?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我就在这里坐着等,皇帝是给你公道,还是给你撑腰,我都候着。”   老太太真被顶撞的火星子乱蹦!但又被他说出来的事情惊得心都提的高高的,惊疑是当然的,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晋王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来编排?看他这副笃定的样子,老太太又怎么敢张扬?还去找皇上,更不可能了!   可见这事九成是有的。一想到这里,老太太又是惊吓又是紧张,手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楚月瑶真若是出了事,意味着什么老太太心里头明白,永定侯府这么多年,还没有出现过这样严重的事情,即便是三年前新皇登基的那段时间,老太太都胸有把握,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   她还瞪着韩耀庭,考虑着是不是在晋王面前不能示弱,不能承认?不管什么事先把眼前这位王爷打发了再查?查也是自己府里的事,只自己府里人知道。   只是事情还是晋王说的,晋王显然什么都知道了。   老太太毛骨悚然的,心里头七上八下乱转了几十个念头了,没有一样能想清楚了,整个人都呆滞了。 第37章 问问不就知道了   韩耀庭也看的很清楚,老太太这是震惊太过,已经无措了,一时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她不知道,自己就提醒她一下好了。   他道:“老太太要不要去皇上面前讨公道?若是暂时不去,是不是先去查清楚我说的事情是否真实?这也好查,找个大夫来诊脉就是。”还好心好意的提醒:“不用让大夫知道是给谁看病,不就结了?也不用在这儿琢磨是先打发了我还是怎么着,这事都是我来告诉老太太的,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停了一会儿叫老太太想清楚,又催促道:“赶紧去吧,我这儿还等着回话呢。”   老太太想了半天,看着好像还在犹豫,突然的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抖得就和癫痫一样下了脚踏。   李妈妈忙过来扶,楚老太太颤抖着手,到底还是被提醒了,转头对李妈妈道:“去找……剂仁堂的赵大夫,叫管家去请,只说是我身边的大……管事娘子病了。”   李妈妈答应着,赶紧出去找人去。   老太太却没出去,重新坐下了,眼睛盯着韩耀庭,过了很久很久,慢慢的神情变了,冷下了脸道:“晋王好歹也是王爷,在这里信口雌黄的编排我们家姑娘的坏话,就因为我不答应你的求亲,未免太没脸了吧?你怎么就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说着偏开了脸:“说起来我也是你的长辈,并不想与你计较,你快点回去吧!”   韩耀庭看她还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心里头的厌恶简直都要藏不住了,声音也冷了些:“我要是现在出去,立马去把皇上最信任的御医请来,给皇上心仪的永定侯府二姑娘把把脉。”   老太太猛地转回脸怒瞪着他。   韩耀庭冷淡的道:“你若还在这里跟我明人面前说暗话,我耐心也有限。”   老太太真是气的吐血,被人掐住了脖子气都上不来,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还从没有落到这样地步过,自然是实在难以忍受,但是不忍又不行,必须忍!   她一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坐在那里只气的浑身乱颤,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难看至极。   李妈妈进来了,走到跟前躬身道:“老太太……”说着凑到了耳边低声道:“奴婢已经找人请大夫来了,刚刚奴婢在大姑娘那边的时候,秋月听见了王爷和大姑娘说的话,这会儿那丫头就在二姑娘门口,等着回禀大太太呢。”   这老家伙是非常狡猾了,从大姑娘那边就听了一些话,府里头发生的事,大太太这段时间的忙碌,她一个下人是清楚的,所以现在什么情形她心里头明镜儿一样,老太太可能还不敢相信,但李妈妈已经确定了,该怎么做也知道。   很多事她总要想到老太太前面去,这样老太太才能倚重她。   果然老太太一下着急了,压低声音厉声道:“去抓了,看管起来!”   谁都不知道秋月到底听到了什么,老太太自然不能容许她还满院子乱跑着。李妈妈忙答应了一声,马上转身找人去办。   老太太在屋里待不住,更加不能看着韩耀庭那张脸,虽然他倒是平静,可老太太就是恨得牙根痒痒,起来从屋里出来。   李妈妈终于找到了机会,凑近了将刚刚在大姑娘那边的事情详细禀报了一番。   老太太忙问:“秋月那丫头可看管起来了?”   “已经看管起来了,老太太放心。”李妈妈道:“大太太还在二姑娘那边呢,这几天确实是……医药不断,昨天仿佛还严重的很。”   老太太皱紧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那几个移出去的丫鬟,是真的移出去了?”   李妈妈停顿了一下,才道:“奴婢也没……”   老太太烦躁的摆了摆手,如果不说谁能想得到?但是现在一听人说了,再想想就觉着疑点特别多起来,好好的突然就得了过人的病,老太太叫请沈御医,郭氏却不肯,说了一大堆的借口,愣是请的一个不知名的大夫。   国公府那边帮忙请来的太医,也不知道如何打发了。这话老太太还问过,郭氏当时说的含含糊糊的,老太太心里头疑惑了一阵,不过因为别的事又给岔开了。   主要是老太太完全没想到,也根本想不到!   十几天没好,老太太都急了,说叫沈御医来,郭氏又说好多了,可见刘大夫开的药事见效的。现在请沈御医来,若是换了药,是改还是不改?若是改了吃沈御医开的药,万一又不好了怎么办,不是更拖得时间长了?   这话似乎又有点道理,既然都好些了,老太太才没有坚持请沈御医来。   这段时间,郭氏真的是太可疑了。   老太太皱眉越想越觉着疑点甚多,等了半天大夫终于来了,李妈妈叫悄悄领到了二姑娘那边的侧院等着。老太太已经往楚月瑶这边而来。   楚月瑶这几天是有点反复,十几天了下红还没干净,这样一个月哪里好得了?郭氏急的都不行了,今天在这边守了半天,一直到那高大夫来诊了脉,她藏在暗处叫鸣香娘追着详细问情况。   高大夫同样不知道病人是谁,出面的一直都是鸣香妈,他也只当是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当然即便是丫鬟有了这样的事情,大户人家也不会容忍了,被主子知道必然是杖毙的,所以鸣香妈这些天领着他鬼鬼祟祟的进出,他也没多怀疑。   “主要还是身体太羸弱,多休养一段时间是能好的。”高大夫说着。   鸣香妈已经亟不可待的打断了道:“如今就是急着赶紧好!大夫重新给开些药吧,也不用担心,只要是能让病尽快好的,不管多贵重都开了来,我们不在乎……”一顿又改口道:“我手头还有几个钱,只要丫头病赶紧好。”   高大夫自然不管那么多,听了便重新开了方子,果然如一副十全大补汤一般,鸣香妈悄悄的送他出去,这边郭氏已经急急忙忙叫人去抓了药,回来就马上熬了让楚月瑶喝下。   就这样忙得脚不沾地,一直等楚月瑶睡下了,郭氏才满身疲惫的起身准备出来。   才走到了厢房门口,她的婆子就上前低声道:“秋月不知道要回什么事,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结果叫老太太那边的人给叫走了。”   郭氏一愣,直觉着有点不太好的事情发生,皱眉想了一会儿,叮嘱道:“这边照看好了,我去老太太那边看看有什么事……你和鸣香妈随时准备着,这几天老太太也是燥的不行了,说不定随时会过来看,到时候不能出一点岔子!”   婆子忙道:“是。”   “鸣香呢?”郭氏又问,看了看正房。   婆子忙道:“这几天有好多了,昨晚上还是半夜叫起来洗了个冷水澡,披了件单衣裳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早上有点烧,但还是不严重。”   郭氏烦躁的说:“不严重就整的严重一点!今晚上继续给洗冷水澡,继续在外面站……”想了想又觉着不宜太严重,病情还是要掌控好,便又道:“先看看吧,今晚上如果发烧就算了。”别折腾死了,又生了新的麻烦。   正说着,一个丫鬟踉跄着跑了进来,吓得脸都变扭曲了,跑到跟前差点摔一跤:“太,太,太太,不好了,老太太来,来了!”   郭氏心跳都停止了!头皮一阵发麻,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尽管是知道老太太迟早会来,也想了很多遍怎么应对,可事到临头还是吓得手脚发软,定了定神才忙低声道:“不要慌!按照之前安排好的,你赶紧去里屋,叫鸣香妈注意!”   那婆子慌忙的答应着,去了正房屋里。   郭氏慌忙的去迎,因为腿发软也有些脚下打绊,丫鬟急忙的搀扶住了。郭氏一个劲的心里说着,镇定,镇定。   在门上迎到了老太太,郭氏挤出个笑容道:“老太太怎么过来了?二姐儿才睡下……”   楚老太太恶狠狠的盯了她一眼,继续往正屋里走。   郭氏被这一眼盯得心惊胆战的,有种大事不好的感觉,紧张的跟在后面,小心的问着:“老太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媳妇……听说是大姐儿那边……”   她胡乱的说着,想把老太太的注意力引到楚恪宁那边去。   老太太直接进了正屋,冲着卧房就去了。   “老太太……老太太!”郭氏一看老太太这神情,哪里还有一点怀疑!惊的声音都变了调还努力的哄着:“二姐儿才睡下……”   老太太直冲到了卧房的床前,一伸手亲自将帐子扯开了,看见床上的人还背对着外面,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愤怒的伸手将被子掀开,将那人身子扳转了过来,厉声叫:“转过来我看看!”   李妈妈在后面哎呦的叫:“老太太仔细手疼……”   床上那人已经是吓得乱抖,被子一掀开浑身都蜷成了一团,老太太一伸手去扳,给她多大的胆子也不敢跟老太太抗,一下就板转过来,直接就滚到了地上,连连的磕头哭着:“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   果然不是楚月瑶! 第38章 诊断   地上跪的人虚弱的浑身哆嗦,脸红的好像煮熟了一样,身上出了一身汗,眼睛已经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惊吓加上发烧严重,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是楚月瑶身边的大丫鬟,老太太认得。   老太太猛地转头看郭氏,郭氏吓得眼睛翻白的也要晕过去。老太太指着她厉声叫道:“月瑶呢?!”   郭氏努力的挣扎着撑住了,但是吓得已经三魂不见了七魄,抱着老太太的腿就跪下了:“老太太,您别问了,您先回去……”   老太太如今眼里都冒着火!扭头看着搀扶自己的丫鬟厉声骂道:“你是死人?!还不给我拉开!”   那丫鬟和李妈妈一起松了手忙去扶郭氏,因为着急李妈妈手上使了点劲让郭氏松开,郭氏被老太太那变了调的骂声吓得也放了手。   老太太指着她厉声问:“月瑶呢?!在哪儿呢?!”   “老太太,老太太……”郭氏嘴唇颤抖着哆嗦成了一团,这样子已经太明白了,老太太是什么都知道了。   老太太提脚就给了地上那个丫鬟一脚,怒叫:“二姑娘在哪儿呢?!”慌得李妈妈又赶紧来搀扶她。   鸣香病的晕头转向的,吓得又魂飞魄散,整个人都濒临崩溃,现在哪里还敢隐瞒,哭着磕头道:“就在厢房。”   老太太气冲冲的转身出来,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见左厢房门窗关得紧紧的,门口还有两个守门的,于是便走了过去。   那守门的早吓得跪下使劲磕头,连声都不敢出,老太太也没搭理她们,冲到了门前伸手去推,一推没推开,顿时大怒!对里面厉声叫道:“赶紧开门!敢耽误把你们全都扒了皮!”   老太太的威严还是非常厉害的,里面立马就开开了,一个丫鬟跪在地上乱颤。老太太进去愤怒的没头没脸就是一脚踢了过去,老胳膊老腿的再加上气急攻心没站住,差点把她自己还给闪的摔一跤,幸好后面跑来的丫鬟婆子已经搀扶住了她。   郭氏跟在后面慌张的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在院里腿软的差点跌倒,她的丫鬟忙扶住。   老太太又是直直的冲到了屋里,看见床上帐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她这会儿已经累得眼冒金星伸不动手了,转身看自己身边的人就要骂。   李妈妈早知道了,赶紧上前将帐子掀了起来,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子,也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对外面,但也吓得乱抖,抖得床都‘吱呀呀’地响。   李妈妈这会儿已经断定了,伸手扶着那人肩膀道:“二姑娘,转过来吧,老太太已经知道了。”   床上躺的果然是楚月瑶,一样吓得屁滚尿流的,转过来之后直接就从床上滚了下来,哭着道:“老太太,老太太……”   老太太咬着牙憋着一口气,今天一定要查清楚,这些人到底瞒了自己什么,要查的水落石出!厉声叫:“李婆子!”   李妈妈忙道:“是,老太太您消消气,且请坐一会儿。”   说着低声吩咐老太太的丫鬟叫将请来的大夫叫到这里来,又吩咐丫鬟搀扶了二姑娘上床,依然将帐子放下,然后急急忙忙将老太太搀扶到碧纱橱里坐下。   一出来就看见郭氏颤巍巍的被搀扶了过来,忙扶着也进了碧纱橱,低声道:“大太太千万别出声。”   关了纱门,李妈妈站在了床前,又扫了周围两眼,这边只有一个丫鬟,还没从老太太突然出现的紧张中缓过来,站在角落地瑟瑟发抖。   李妈妈暂时也不去管她。一会儿丫鬟领着一个大夫过来了,躬身给李妈妈行礼,丫鬟将楚月瑶的胳膊从帐子里拿出来,放在小迎枕上让大夫诊脉。   那大夫原本也不是常给大户人家看病的,因此十分的谨慎,低着头也不敢到处的乱看,诊了脉之后站起来出去,李妈妈跟在后面,经过碧纱橱到了外屋,问道:“如何?”   那大夫顿了顿道:“这位是……”   李妈妈笑着道:“是老太太那边的管事娘子,正回话呢突然就晕过去了,倒把老太太好一顿唬,叫赶紧找大夫。”   一听是管事娘子,大夫才放心,道:“原是小产之后恶露不净,加上病人气血不足,下红不止,才会晕倒的。”说着去开药:“如此的身体实在不宜出来做事,还是要在家安心的调养,正经调理个几个月,才能说无事,若逞强做事,每日里走动劳累,怕是一年都养不过来。”   李妈妈脸色都变了。   那大夫以为是给下人看病,因此也不甚紧张,开了方子便递过来道:“照这个方子,每天一剂,再加上桂枝茯苓丸,认真调理的话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必然就好了。”   李妈妈勉强笑着,叫丫鬟接过来,又让给二两银子出诊钱。   大夫拱手作揖的去了。   这边碧纱橱里,老太太和郭氏已经全都变色,老太太勃然大怒,郭氏已经是吓得跪倒在地,哭着道:“老太太息怒,老太太息怒!到底还是先出去,到了上房儿媳细细禀报,半个字不敢隐瞒……”   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被老太太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   郭氏都吓呆了。   老太太更加气的发抖,从碧纱橱出来就往屋里走,那楚月瑶一直都听着呢,这会儿听见了母亲的哭声,还有那一耳光的声音,已经吓得灵魂出窍,从床上滚下来就哭着一个劲的磕头。   李妈妈并小丫鬟全都跪在了楚月瑶前面挡着,李妈妈拼命的哭着叫:“老太太息怒,老太太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到前院,让大太太一五一十的回禀,先听听什么事。二姑娘这样的身子,如何经得住这样的惊吓,这样跪着哪里撑得住……”   仿佛是被提醒了一样,楚月瑶果然软软的就晕倒了。   门口的看守婆子是不知道屋里是谁的,郭氏严厉的吩咐过,不准她们进来,而屋里服侍的只有楚月瑶的另一个丫鬟,惊叫着就赶紧的去搀扶,只她自己也吓得乱颤,一时竟然搀扶不起来。   老太太被李妈妈拉着,又看见楚月瑶晕了,真真是气的眼冒金星,头晕眼花,颤抖着手指着楚月瑶,嘴里坑坑坑的就是说不出来一个字。楚月瑶牵连的是什么事,老太太心里头明白,还真的不能叫她的病情继续严重下去了。   老太太身体也软瘫了下去。   唬的李妈妈低声惊叫,赶紧搀扶了去堂屋,郭氏急忙的去看楚月瑶,看见老太太晕了,又想要搀扶,就这样两边着急两边都晃,两边无措。   最后到底还是先去和丫鬟一起将楚月瑶扶上了床,盖上了被子还低声安抚了一句,这才赶出来看老太太。   老太太只是气木了,并没有晕倒,咬着牙和着血盯着郭氏,厉声叫道:“谁的孽种?!”   郭氏跪下了哭着道:“老太太,咱们还是去上房吧,儿媳妇半个字不敢隐瞒的全都会说的,只现在二姐儿实在撑不住了,这样她会死的,真的会死的,求求您了,还是去上房吧,别在这里说,不要在这里说……”   老太太咬着牙又想给她头上扇一巴掌。   李妈妈赶紧的双手抱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老太太!上房还坐着一位爷呢,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事……还有谁知道?这些都要问清楚的,您要冷静下来啊,若是此事传了出去,那真真是要命的啊!别说二姑娘,就是咱们府所有的人,都可能……您不能这样生气了,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啊……”   “谁!是谁在上房?!”郭氏一下就提声叫,也不知道她以为是谁。   李妈妈的一番话却已经叫老太太清醒了。而且是彻底清醒了,到了现在,所有的事情全都暴露了,明了了,老太太的慌乱紧张反而没有了,冷静了一些。   确实,现在不是打人的时候,打人,教训,什么时候都行,眼下要先把上房坐的那位爷打发了……   老太太心都颤起来了,她当然也紧张!晋王是怎么知道的?自己这个府里的老太太还蒙在鼓里呢,他怎么知道的?   用这样的事情来要挟,只要是露出去了一个字,就是自己怕也只能是死!   老太太浑身乱颤,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郭氏狠狠的咬牙道:“你跟我来!”带着郭氏一路从楚月瑶这边走到了自己的上房,她已经想清楚了。   只能答应,换取晋王在这件事上的闭上嘴。   这不是小事,这是关系永定侯府所有人性命的大事!别人都在想,如果真的被皇上知道了,老太太一个大长公主的身份,不知道能不能逃脱了那雷霆震怒,皇上看在她的面子上饶了永定侯府一干人等的性命?   但是老太太自己心里清楚,绝对不可能!   她活了五十岁了,还是会看人,新皇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很清楚。三年前皇帝手段凌厉,杀得满朝血光横飞,其中不止一个皇族,老太太都是亲眼所见!皇上说起来还是自己的晚辈,皇族自家人里头有这样的性格的,最终如何,老太太也是见过的。   这事绝对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 第39章 明天换庚帖   急匆匆的回到了上房,在门口的时候老太太还站住了,转头恶狠狠的看了郭氏一眼。郭氏满脸眼泪,擦得乱七八糟的,脸上还有个五指红印。   老太太看了看李妈妈。李妈妈明白了,忙低声让丫鬟去倒座间端了一盆水过来,就在这里给郭氏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起码将那满脸的狼狈遮挡一二。   郭氏的紧张无措在老太太的怒目瞪视中擦了脸,也强行镇定了,她知道老太太不希望自己的狼狈被人看见。   韩耀庭坐在屋里,已经听见外面脚步声了,到了门口停住,倒磨蹭了好一会儿。不过他并不着急,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他看的清楚。她将她的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是绝对不会冒一点点险的。   比起冒险,答应自己和楚恪宁的婚事,一点不会让老太太迟疑。当然,后续老太太会有什么手段,他也一点不会掉以轻心。   果然,等了一会儿老太太和大太太进来了,两人脸色全都苍白,尽管刚刚在门口梳洗整理了一下,但脸上的狼狈还是能看得出来。   “老太太,大太太。”韩耀庭很有礼貌的坐着,笑打招呼,等她们两位坐下了,笑着道:“没事吧,瞧着脸色都不太好。”   老太太真是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没事?你说有事没事?   郭氏反倒因为看见是他非常的意外,惊讶的坐下谨慎的盯着他不说话。这一路上老太太什么话都没说,她当时也是晕了头,居然以为来的是那个在楚月瑶身上造了孽的孽畜!想不到居然是晋王。   郭氏有点闹不明白了。   老太太惨白着脸,慢慢的道:“晋王是怎么知道的?”   韩耀庭笑着道:“我猜的,二姑娘总找大姑娘的麻烦,我关心大姑娘,所以总注意她,大姑娘抵挡的时候被我看出来了……”   郭氏已经惊声厉叫:“原来是那个死丫头……”   老太太厉声叫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说着转头非常狠戾的看了郭氏一眼,磨着牙道:“你,闭上嘴。”看看郭氏瞒了自己多少事!   郭氏气的乱战,好歹眼前的情形也明白了一点,显然,楚恪宁将这件要命的事情告诉了晋王!   韩耀庭道:“二姑娘逼着大姑娘给她诊脉,大姑娘就知道了……至于二姑娘为什么逼着她诊脉,你们两位去问二姑娘就知道了。大姑娘从始至终并没有跟任何人说,我也是自己猜出来。”说着笑了笑:“所以也是提醒一下二位,楚月瑶露出的马脚已经很多了,两位还是要看管的紧一点,不要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你们全家大约都觉着楚月瑶聪明贤惠,端庄大度?现在总应该看清楚了,既不端庄也不聪慧,蠢笨的很。”   郭氏一口血涌了上来。   韩耀庭直接说楚恪宁知道了,也是避免今后的一些麻烦。老太太和郭氏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这种事情连老太太都瞒住了,自己一个外人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不说,等自己走了老太太必然会疑心,并且马上会怀疑到楚恪宁身上。   若又担心楚恪宁故意隐瞒是还有其他的目的,那老太太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韩耀庭也不能想。   所以倒不如直接说了,去除了她的疑心。   “明天我央媒来送庚帖,想来老太太会同意留下,将大姑娘的庚帖换给我?”韩耀庭笑着问道。   郭氏瞬间又明白了,原来晋王也用这件事要挟……瞬间她的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这两人还真的是天生的一对!全都只会用无耻的胁迫威胁手段!   老太太铁青着脸,半天才道:“我怎么能相信晋王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韩耀庭笑了道:“老太太糊涂了?”老太太脸一下更青了!他还轻笑着:“我若是和大姑娘定了亲,就是府上的孙女婿了,府上有点什么事,我能脱的了干系吗?”   老太太真的听不出来话里有任何的好听之处,但好歹的一下子放了心:“不送了。”她冷冷的道。   韩耀庭坐着没动,淡淡笑着道:“这是答应了?”   一定要让她说出来。   老太太铁青着脸,转开了:“答应了。你可以走了。”再次的轰人。   韩耀庭却还是没动,道:“多谢老太太。不过还有几个要求,老太太和大太太务必做到。”他也不等老太太和郭氏说话,接着就道:“第一,成亲的日子我和大姑娘商量,定下了你们就要答应,不准提任何条件。第二,从现在开始,府里任何人不准在找大姑娘的麻烦,谁也不准给她脸色看,更加绝对不准有算计她的想法。”   说到这里韩耀庭盯着老太太和郭氏:“你们须得知道,哪怕是大姑娘少了一根头发丝儿,我是不会去费劲找什么证据的,直接去宫里请了沈御医来给楚月瑶诊脉!落过胎的身子,御医总诊断的出来。”   老太太和郭氏全都面色巨变。   “还有,外间有任何牵扯大姑娘的事情,两位都要帮着尽心尽力的解决,不要冷眼旁观,更加不要叫我知道你们还有背地里推波助澜的举动。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是聪明人,手段也多,这我是知道的,所以今后务必请两位在大姑娘那边收了你们的神通。”   韩耀庭说着看着老太太和郭氏笑:“我这个人脾气还算好,只是成亲之前稍微的烦躁一些,两位须明白。”   说着这才站了起来,笑着道:“两位不用送了,我去大姑娘那边坐坐,一会儿就走。”   老太太被他如此的当面威胁,又如此的轻慢,气的眼冒金星。坐在椅子上一直乱颤,等韩耀庭走了,抓起杯子一扭头就朝郭氏狠狠砸了过去!   郭氏‘噗通’就跪下了。   竹园。   楚恪宁站在屋檐下还在等香豆,因为太阳还有点强,因此躲在了阴凉的地方,从这边走到那边,再从那边走到这边。   正走着,却看见门口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一个男人。依然是长身玉立,面容隽秀,唇边总勾着个似笑非笑,看样子雍容尔雅彬彬有礼,可总干一些失礼的事,偏还仿佛是做一件非常有礼貌非常高雅的事情一般。   如现在,一个大男人就这样闯进了闺秀的院子,还笑成这样……   楚恪宁忙迎上去。   韩耀庭老远就看见她了,穿着件藕荷色的交领齐腰长裙,裙子曳地,走来走去的样子翩翩然然,仿佛是踩在软绵的云端,如悠闲散步的仙女一般。   不由自主地,他就心跳加快,唇边眸中含笑。   “怎么……”楚恪宁迎上来才问了两个字,就停住了。这样问实在有些不像样子,好像自己多着急似得,脸一红忙改了口:“你怎么又过来了?不是说叫香豆带话回来就是了?”   韩耀庭轻笑着:“想想还是亲自来和姑娘说。如今老太太和大太太忙乱的很,我说什么她们都答应,我也就没客气。”   楚恪宁怔了怔,有点好笑,心想你真的不太客气了。道:“那你亲自来说什么?”恍然的想,说什么都答应了呢……   韩耀庭也不说话,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她,含着笑。   楚恪宁哪里禁得住他这样看,顿时绯红了脸道:“不说算了。”说着转身要进屋去。   韩耀庭马上伸手:“哎哎,我说,我说……”他当然不敢唐突她,张开了手挡在了她的面前,免得她真的进去了,笑:“好,我说……姑娘也真是的,也不请我进去坐,也不给我一杯茶,就叫我这样站着说话?”   楚恪宁抬眼看他:“你还想喝茶?你到底说不说?”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奇怪,她真的没觉着自己跟他有多熟悉,可现在说话的感觉,仿佛两人像是非常非常熟悉的人一般。而笑容就像是有魔性一样,一定要在他们脸上,真是想装嗔都装不出来。   韩耀庭笑着看着她:“答应了。”   其实刚刚他已经说了的,楚恪宁有心理准备,抿嘴,微笑。   “很高兴?”韩耀庭双眸灼灼,含笑问道。   楚恪宁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韩耀庭笑了:“我是很高兴,特别高兴。”他道:“我跟老太太说,明天就命人来送庚帖,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就过定。”修长的手指到底忍不住,在她的脸颊边若有似无的划了一下,仿佛是帮她整理耳边散落的头发。   楚恪宁红着脸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点头:“嗯。”   韩耀庭想让她抬起头来,自己想看着她如花似玉的脸蛋,而不是像现在只能看见光洁白皙的额头:“恪宁……”   楚恪宁却正好抬起头来,显然是想她现在想的事情,哼了一声道:“出了这种要命的事,她们也没办法不答应。”   “你不怕吗?以前还就是一个大太太憋足了劲的算计你,现在连老太太都彻底得罪了,你又在家里,我怕老太太老奸巨猾的,早晚算计了你去。”说到这里韩耀庭眉头轻蹙,这一点是他最担心的:“虽然我威胁了她们,可到底还是不安心,你今后也一定要小心些。” 第40章 蠢货   楚恪宁点点头,即便是老太太做出什么算计自己的事情来,她还真不意外。别看老太太权威重,平常只需要用身份权威治人就行了,根本用不着算计,可她绝对不是做不出来下作事情的人,就算是对自己这个亲孙女,该下手的时候她依然能下得去手。   “我知道,王爷放心,我一直都防备着,从未松懈过,今后,自然会更加防备。”   她这样一说,韩耀庭更加的担心起来了,这一下也彻底笑不出来了,蹙眉道:“我怎么帮你?给你几个人?”   楚恪宁好笑的摇头:“我要人做什么?再怎么样老太太和大太太也不会带了人围剿我这里吧?”   韩耀庭看着她摇头叹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放心吧,不会出大问题的。只要想想现在对于老太太和大太太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就能猜到她们会做什么,不会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楚月瑶赶紧养好了身体,老太太若是和大太太的想法一样,那又要绞尽了脑汁将楚月瑶早点送进宫去,还要费尽心机的不让任何人发现……估计这些事情已经够让她们头疼的了。”   韩耀庭倒想不到她反过来安慰了自己,这些话原本是应该自己说的。点点头,那些担心的话没必要再说了,说再多不如背后多做一些。   “好,那我先回去了?”他道。   楚恪宁点头:“我送送王爷。”   两人便顺着游廊从院里出来,一段路两人走的慢慢悠悠的,谁也没说话,气氛宁静而自然,到了尽头楚恪宁站住,韩耀庭看她一眼,笑笑点头便走了。   上房老太太这边。   郭氏头上被砸的红了一块,还鼓了起来,旁边的婆子丫鬟都不敢上前来劝,吓得躲得远远地。   “到底是谁干的?”老太太冷着眼瞪着郭氏,倒是没刚才那么气急败坏了,但越是冷静越叫郭氏心惊胆战的。   这事也不能瞒了。   “是……是朱广彻的。”   老太太还愣了一下,这名字太陌生了,她皱眉厉声道:“此人是谁?!”   郭氏磕头下去,真真是头都抬不起来,哭着道:“是母亲娘家的侄孙,这一次送母亲和嫂子过来的。”   老太太呆了呆才勃然大怒!搞了半天原来是郭老太太那边的亲戚?!   这才想起来,两个多月前,送郭老太太和郭大太太来的,是郭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因为济南府郭家子孙辈的没什么人了,老爷们又忙公事没时间送过来,因此找的郭老太太娘家的孩子送过来的。   老太太当然记得,那朱广彻年纪十八、九岁,进了府之后一双桃花眼就到处乱飞,当时老太太心中十分的不喜。所以也没多留,而郭老太太和郭大太太是要给老太太贺寿的,必然要多住一段时间,所以那个朱广彻只住了大约十天上下就走了。   真真想不到,十天左右的时间,居然就让‘端庄聪慧’的楚月瑶跟他做出了这种事情!   老太太真是气的发昏,颤抖的手指着郭氏道:“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这种事情你敢瞒着我,一直瞒着我把你郭家人送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郭氏‘砰砰’的磕头,哭着叫:“老太太明鉴!月瑶总是我亲生的,我能不生气?那朱广彻要是在我跟前,我恨不能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只是他当时就走了,我母亲和嫂子那边实在不知情,我若是闹开了……那不是知道的人更多?济南府若是知道了,那边没有胁管的人,岂不是马上就传开了?儿媳妇因为虑着这个,才没吭声。原本想等朱广彻再来接母亲和嫂子回去的时候,在拿住了他问罪!只是想不到他竟然没来,我母亲和嫂子又急着回去……”   楚老太太气的冷笑个不停:“听听,听听,你替你娘家盘算的多好多清楚!无耻下贱的东西,我怎么就瞎了眼倚重了你?月瑶也不是好东西,千尊万贵娇惯着长大的,五岁起就开始学礼仪读书认字,表面上看端庄娴静,内里竟然是个淫|妇祸害!”   郭氏差点晕过去。   她也是有苦说不出来,细听了楚月瑶说的经过,郭氏总觉着是朱广彻那个混账东西诱拐骗奸了女儿的,那小子十一岁就已经睡了丫鬟,府里不论是丫鬟还是媳妇但凡是个女的,年纪稍轻点都被他沾染过,油嘴滑舌的便是二三十岁的妇人都招架不住,加上长得英俊飘逸,女儿年轻又没见过男人,被他哄骗也着实没办法。   郭氏能说什么,从知道了罪魁祸首是朱广彻之后,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时候又想起她那个都已经忘了长相的夫君永定候爷来了,但凡老爷若是在府里,外间有人盯着那个祸害的话,他也没机会凑近女儿的身边。若是老爷在家,出了这种事情,老爷必然是带着人打到朱家去!   郭氏伏在地上哭个不停,老太太气的也泪眼纷飞的,边哭边骂,怒骂了有半个时辰,终于累的自己快要翻白眼了,才总算停住了。   这时候李妈妈才敢上前来劝,老太太也是实在没力气了,摆着手道:“滚吧,我不想在看见你,也不想看见那个孽种!你们母女俩再也别到我这里来。”   郭氏擦着眼泪,即便是听到了这话却也不敢起来,只能求助的去看李妈妈,李妈妈点着头表示自己会劝。   郭氏跪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膝盖钻心的疼,就像是被人生生给砸碎了一样。   “老太太,您气也气过了,骂也骂过了,消消气吧,这事还得从长计较呢,现如今……选秀的圣旨眼看就要下来了,即便是二姑娘不能提前进宫,可进宫一说确实必然的,二姑娘进宫,到底不是她自己的事,牵扯的到底还是咱们永定侯府。”   李妈妈用手顺着老太太的背,看了一眼门口的丫鬟,丫鬟一个去端热水,一个赶紧重新沏了壶热茶端了进来。   李妈妈服侍老太太洗了脸,又端给她一杯热茶,轻声道:“皇上和皇后那边都已经记住了二姑娘,您总不能不管……”   “不管!她们母女俩那么能,叫她们去折腾!”老太太愤怒的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郭氏正想偷着起来,一听这话又不得不继续跪着,膝盖疼的已经让她脑子都木了,什么都想不到,也没办法琢磨什么,吸着凉气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痛不欲生的膝盖上。   “老太太,负气的话说说也就罢了,到底不能不管。二姑娘到了哪儿都是永定侯府的二姑娘,是您的孙女呢……”李妈妈不停的顺着老太太的背,轻声道:“现在胎已经落了,应该是比较好的,正经好好再养养,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吧。到底要往前看,往前打算呢。”   “不管!让她们母女去和她娘家打算去,和朱广彻打算去!”老太太依然咽不下这口气。   李妈妈只能道:“朱广彻那边,您要想算账自然是算得,等二姑娘进了宫,这件事彻底过去了,您寻个由头叫他来京,到时候您想怎么算账……”说到这里李妈妈迟疑的看了大太太一眼,因为说到底朱广彻是大太太母亲的娘家人,自己在这里当着大太太的面说找朱广彻算账,万一回头大太太先找自己算账怎么办?   郭氏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她也确实是恨朱广彻的很,毁了自己的女儿,他却没事人一样的拍拍屁股走了!李妈妈说怎么算账,她都不会生气,因此带着哭音接口:“只要是那混账来了,儿媳妇头一个撕碎了他!”   听大太太这样说,李妈妈便放心了,赶紧接着继续道:“是啊,到时候怎么算账都行,撕碎了都行!必然不会叫他逍遥法外。”说着重新将茶杯端起来给老太太:“老太太消消气吧,气坏了您的身子也不好,咱们府如今的事情多的很,到底还要您拿主意呢。”   老太太终于没有在说气话,喝了一口茶,往后靠在了迎枕上。李妈妈忙忙的给揉着太阳穴。   郭氏抬头看了几回了,忍不住就慢慢的侧身坐在了地上,早有丫鬟看见她跪不住了,只是不敢过来搀扶,现在看老太太不说话了,急忙上前来搀扶。   “不知廉耻的东西!”老太太却又骂了一句。   吓得丫鬟又退了回去。   郭氏真的跪不住了,现在还要什么体面,直接就侧坐在了地上,擦着眼泪,脸色苍白,膝盖钻心的疼,浑身颤抖的快要吐出来了。   “才刚看看二姑娘,已经是好了些的,再过两天看看吧,若是好转了,就要准备进宫了,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怎么着也要往前看,想办法安安稳稳的将二姑娘送进宫去,若是得了皇上的宠爱,早早的有了龙子龙女,那府里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李妈妈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也读过书念得几首诗词,当年服侍过老侯爷的,只是没生下子女,所以后来被配给了小厮,一辈子只能服侍老太太。 第41章 探病   “行了,别说了。”老太太累的很,摆手:“叫她走,既然你都知道的道理,想来她也不会不知道,母女俩回去了好好想想,今后怎么办。即便是一定要进宫,你们自己的脑子先清醒清醒,不然就这样的蠢笨进了宫,也是个死!之前还有脸笑话人家钱安绮蠢笨,人家钱安绮好歹没跟人通奸!”   老太太说着瞪圆了眼睛盯着郭氏:“去跟你那个蠢货女儿说清楚!”   郭氏也知道现在老太太气头上,根本不能多说什么,忙磕头让丫鬟搀扶着,出来了。   她一走,老太太便颓然的跌躺在了被褥上,惊得李妈妈低声叫了一声:“老太太!”忙上前去顺胸揉肩的,连声叫丫鬟端了茶过来,想要给老太太喂一口,老太太疲惫的摇头闭上眼睛。   李妈妈轻声道:“事已至此,老太太您还是要撑住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到底还是要您掌舵,”说着声音低了很多:“大太太虽说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处理得好,只一牵扯二姑娘,到底母女情深,这事确实办的太糊涂了,竟然敢瞒着您……”   现在老太太气成这样,李妈妈自然是捡她爱听的说,先把这气消了。   “幸好还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老太太您千万别生气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府里所有人就更没有主心骨了。”   老太太一下又张开眼睛,盯着她问道:“今天请的大夫是怎么说的?”   李妈妈还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果然是老太太,现在已经往前看了,忙道:“您在碧纱橱没听清楚吧?大夫是说没有大关系的,只是要好好调养,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必然能好。”   说着声音更低了些:“只要身体好了,便是御医也诊断不出来。”   老太太皱眉:“还要一个月?”   李妈妈道:“依着奴婢想的,这已经不错了。况且之前大太太还想着要瞒过您,手忙脚乱的,对二姑娘的调理不是那么精心也是有的,如今您也知道了,事已至此无法改变,倒不如正经找大夫好好调养一个月,那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了,然后在想办法怎么送进宫,侍寝的时候瞒过皇上去……”   说到这里李妈妈声音低了些:“奴婢在宫里服侍您的时候,听过关于这方面的,宫里也有手眼通天的嬷嬷……”   这事老太太也知道,点了点头道:“我也听说过。”一顿看着她道:“要找也得找出宫的,如今宫里的是万万不能用,这种事情都是致命的把柄,被人抓着讹一辈子是小,就怕人总有疏漏的时候,再要是说走了嘴,阖府人的命都在这上头。”   李妈妈明白,道:“奴婢去找,好在还认识几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只是不知道现在活着没有。”   老太太重新躺下了,闭着眼睛半天道:“明天你去二姑娘那边归置,今天在那边听见了的所有下人,就叫在二姑娘屋里伺候,这些人的家人全都看管起来。明儿一早命大太太过来我这边。”   李妈妈一一答应,又轻声询问老太太还用不用点饭食?   老太太现在哪里吃得下去?摇头不要,李妈妈便伺候老太太躺下,这才轻轻的出来。   一出来,就看见郭氏居然又回来了,丫鬟搀扶着站在院中正犹豫呢。郭氏看起来随时都要晕倒了一般,脸白的和窗户纸一样,头发有些凌乱,因为刚刚洗了脸所以毫无妆容,憔悴的没法看了。   一向强势凌厉的大太太今天成了这样子,着实的也叫人摇头叹气。   李妈妈忙上前去,低声道:“老太太睡下了……大太太您有什么事?”   郭氏道:“刚刚丫鬟送进来花笺,是荣国公府三姑娘给月瑶的,她想明天来看看月瑶。”她嗫嚅着道:“我想问问老太太……”   李妈妈明白,现在大太太是万万不敢在擅自做主什么事了,想了想点头道:“来就是了。钱三姑娘和咱家二姑娘好,若是二姑娘病了还不让来,倒是惹人疑心。何况都这么长时间了,若是没有一个人亲眼看见二姑娘生病,怕闲话传开。”   郭氏有些担心的看了屋里一眼:“不用问问老太太吗?”   李妈妈笑着轻声道:“老太太刚刚吩咐了,叫奴婢明天去二姑娘那边归置归置,手下服侍的人整理一下,知道的干脆就在跟前服侍,不知道的就弄得远远的,免得不小心听到了什么。二姑娘的病也正经调养起来,都希望能尽快的调养好不是?”   郭氏一听这话,有些惊喜:“老太太是……”   李妈妈就叹气道:“生气自然还是生气的,不过奴婢也劝解了半天,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尽快的想办法解决了,把二姑娘平安送进宫去才是正经。”   她说的时候,郭氏点头。   “老太太也知道呢,哪能一直生气?”李妈妈说着笑了起来:“大太太您也不用太担心了,回去歇着吧,这些天也够劳累您了。”   郭氏叹气,她当然也感谢李妈妈,不过在宅门几十年,这种油滑的人见的多了,这些人各有各的盘算,郭氏心下清楚,表面上做出感激的样子来,但也能秉持着大太太的尊严,道:“还是要多谢李妈妈周旋,你在老太太身边,就劳烦你多照顾老太太了,凡事费心。”   这些话她一个大太太说出来已经很不得了了,李妈妈躬身道:“大太太放心,奴婢省得。”又道:“对了,刚刚老太太说,请您明儿一早就过来。”   郭氏心里叹气,点点头转身正要去,猛地又想起来了,忙又问道:“明天钱安绮来……”   李妈妈笑道:“她是来探病的,又不是带了郎中来诊脉,大太太不用担心。二姑娘病着,当然探望一下,坐坐就走了,难道她还能呆很长时间?”   郭氏点了点头,有李妈妈出面,背后就是老太太,她确实觉着腰杆都硬了些,也不用和之前那些天一般,惶惶不可终日了。   转天。   一早李妈妈就去了楚月瑶这边,安顿了有一个上午。因为不想让楚月瑶出来受风了,所以依然是在厢房养病,若是人问,只说好了要住回上房,所以不想在上房里存了病气。   鸣香从上房挪了出来,挪到了侧院去。   午饭一过,钱安绮就来了,楚月瑶这边也被搀扶着坐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下仪容,靠在大迎枕上接待了她。   “我是说啊,前几天我病了你怎么也不来看望我,原来你竟病的比我严重。”钱安绮一坐下便说道,又看了看楚月瑶的脸色,尽管收拾过,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苍白憔悴的哪里还能看?因而惊讶的道:“你怎么病的这样严重啊?”   楚月瑶有气没力的道:“还不就是转季受了凉?只是我自己也大意了,开始几天觉着不适,却又没在意,也没和母亲说,结果从你家回来的那天就沉重了……”说着咳嗽了两声,气喘吁吁的:“真是很难受。”   钱安绮忙道:“那你……进宫的事怎么办啊?”   楚月瑶一顿,旁边的李妈妈一听忙笑着道:“什么进宫的事啊?钱三姑娘,您身体还好?听说您病了我们家二姑娘也着急,自己又不能去探望,想让别人代为探望吧,又没有合适的人……”   她是要岔开话题,果然钱安绮马上想到了楚恪宁,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千万别叫谁代为探望了,不然本来已经好了的都能再给气病了!”说着看向楚月瑶道:“月瑶你说好笑不好笑?我表姐居然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吃里扒外不说了,我说她两句她居然甩手给我走了!”   说着滔滔不绝的将她赶走华锦妮的事情学说了一遍。楚月瑶现在哪有精神听?强撑着睁着眼睛,脸上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李妈妈在旁边倒是认真的听了一遍,等钱安绮说完了便随着她的口风道:“贵府上的表小姐是有点……贵府的姨妈姨夫来了,怕是脸上不好看?”   “那脸上能好看了?哼,明儿就到了,我就看看他们脸上会是什么样!怎么跟我母亲说,亏得我拿她当亲戚,真心实意的待她,反过来她倒捅了我一刀子!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小人,花花肠子太多了,不知道巴结了你们家大姑娘,她能有什么好处!”钱安绮愤愤然的说着。   李妈妈笑着符合了几句,等她将这话说的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的提醒:“钱三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你看我们二姑娘着实病的严重,这眼睛都睁不开了,您……”   钱安绮就算是再不懂事,也知道病人不能长久打搅,何况楚月瑶是真的撑不住,病怏怏的着实叫看得人都快病了,所以也就站了起来,道:“月瑶,那我告辞了,你好好养病。”   楚月瑶强撑着点了点头。   这边李妈妈送了钱安绮出来,亲自往侧门送。钱安绮似乎还不甘心,转着头找了半天,到底没遇见谁,端着脸不高兴的走了。 第42章 皇后来了   进入了九月,天气转凉了。   楚月瑶的身体终于好了些,下红已经停了。只是人依然病怏怏地,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身体娇弱,如此的折腾着实叫她脱了一层皮去。   外面隐隐的也有了些流言出来。病了快一个月了,还是这么关键的时候,任谁想想都觉着怪异,连皇后都忍不住了,派了御医来查问。   主要是永定侯府的这步棋已经是明了,有点脑子的都会想到,楚月瑶是应该尽快入宫的,抢得先机才能拔得头筹,一辈子都比别人提前一步。   可偏偏永定侯府这个时候拖延了起来,风寒而已,能病将近一个月?还是在进宫之前?   皇后娘娘实在觉着奇怪。   皇上态度明确,所以皇后也做好了让楚月瑶先进宫的准备。一来安抚皇上,表现自己的贤惠大度,二来也给后进宫的人立一个靶子,叫后面进宫的人卯足了劲去斗楚月瑶行了。   一切都想好了,万万没想到永定侯府倒没动静了,如此的阳谋到了现在反倒生生弄成阴谋了。皇后娘娘直觉着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命沈御医来府里给二姑娘诊脉。   这也是情理之中,身有恶疾是排除在秀女之外的三大原因之一,皇后娘娘必须得给皇上把这个关。   永定侯府这边,如今楚老太太知道了,自然由她安排一切,又是在自家府里,倒是有惊无险的将沈御医给遮挡过去了。被诊脉的依然是鸣香,诊断结果是热毒壅肺、痰瘀互结,倒是在好转中。   沈御医认为病情恢复中,开了合中温补的药便回去了。虽然毫无破绽,但老太太、郭氏是心虚的人,依然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正好再过一天就是重阳节,于是老太太命人准备,重阳节去城外皇家寺庙进香拜佛,躲避一下,对外说是求菩萨保佑楚月瑶的病尽快好起来。   老太太要出门,府里就和打仗一样的准备,收拾了三四辆大车专门装东西,各房院的太太带着小姐们,每人都是五六个丫鬟婆子的跟着。永定侯府角门停的马车从里面一直排到了胡同口,足足有十几辆之多。   辰时许出了门,一路浩浩荡荡地出城,来到了位于西城门外五里地外的永风山,山上的皇家寺庙叫法业寺。先皇时期,皇后和皇太后经常来这里上香,拜佛,清修,先皇还颁下旨意,没有皇家宗室人进香的时候,法业寺可以对平民百姓开放,皇恩浩荡普济众生之意。   那时候的法业寺真的是香火鼎盛的很。   只是新皇登基之后,对于先皇的很多规制都似有若无的改掉了,朝臣们自然心里头明白新皇对他父皇的怨恨,所以先皇时期的很多东西都慢慢的被冷落,遗弃。法业寺也是其中之一,新皇和皇后偶尔会去的皇家寺庙是位于城内皇宫后山景叶山上的寺庙,这里从没来过。   自然的,这里的香火这两年也冷情了很多。   老太太选这里,就是因为远。   楚恪宁下车的时候看见了楚月瑶。   将近一个月没见,楚月瑶真的是瘦了一大圈,披着烟罗浮纹云锦披风,山风一吹空荡荡的,人都像是要吹走了一样。   脸色蜡黄,脸上更瘦了,所以显得眼睛更大了,转眼间看了过来,大大的眼睛更瞪圆了点,便更显得突兀惊悚。   楚月瑶很快的转开了眼睛,两个丫鬟搀扶着她,慢慢的往山上走,郭氏走在旁边,时不时的侧头看一眼,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二太太和三太太殷勤的搀扶着老太太在前面走,两位太太感觉到了这段时间老太太对大太太的不满,也聪明的抓住这个机会在老太太面前表现着孝心。时不时又疑惑的看大太太和楚月瑶一眼,只是这样自然看不出来什么破绽。   台阶很长,这种寺庙山门前基本上都有很长很长的台阶,让人仰视。老太太在最前面,被搀扶着一路上去了,楚月瑶走走停停,后来换了两个婆子搀扶,几乎是架着她上去的。   山门前主持躬身行礼,老太太简单寒暄了两句,内眷们上来的时候,寺里的僧人已经退开了。   楚恪宁跟随众人往前走,皇家寺庙非常大,从中门往里走,足足走了一刻才到了内门,先不去前殿,往后殿而来。   走着走着老太太拐进了一个房院,李妈妈叫秋月去说了两句,秋月过来道:“老太太说先不礼佛,一身尘土的对佛祖不敬,还是各人先洗漱一下,然后等着叫。”   一个婆子过来领路,将楚恪宁领到了一个小巧的庭院前面。庭院外面蜿蜒曲折一条河流经过,精美的一条九曲回廊架在河流上,景色非常优美。   若是只看这里,实在不会感觉这里会是个寺庙。   楚恪宁刚刚看见,郭氏领着楚月瑶跟着老太太进了同一个院子,而二太太、三太太带着孩子们也在她房院的周围,只有自己这边离得较远。   当然,依着老太太对自己的恼怒,把自己发的远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她可能一点都不想看见自己吧。   进了庭院,香豆收拾屋里,秋月去找水,楚恪宁在院里转了转。   自从韩耀庭‘求亲’了之后,老太太就一直没搭理自己,恨意明显。但是婚事上面她也不敢不照着韩耀庭的意思办,第二天官媒前来便换了庚帖,合了八字之后,就近选了个好日子,将聘书送了过来。   婚事既然已经定下绝对不会发生变故了,便不用在匆忙,还在选过大礼的日子。   水提了来,洗漱换衣裳收拾,午饭是送过来的,一碗红稻米两道斋菜。用过了饭老太太那边就传了话,让去前殿。   楚恪宁来到前殿的时候,老太太引领着所有人叩拜菩萨已经毕了,香雾缭绕,佛殿周围垂下来幔帐,幔帐后面僧人们正在念念有词的诵经。   这段时间这种冷待她真是没少受,不过楚恪宁也不以为意,就在后面找了个蒲团,学着众人跪在蒲团上安静听着。   老太太荣华富贵了一辈子,骄横了一辈子,现在被人要挟住了,以她的脾气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估计每天都气的死去活来的。   楚恪宁想想,唇角不知不觉的就勾了起来。   如此听诵经约半个时辰,就又开始拜佛,礼仪规矩一趟下来约一刻左右,然后又是跪下听那冗长的诵经。   楚月瑶为了菩萨保佑自己的身体尽快好起来,也撑着做完了一轮,第二轮诵经开始她便被搀扶着下去了。   两轮之后老太太也走了,郭氏带着大家继续。想来郭氏要求菩萨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第三轮之后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二太太和三太太脸上全都露出了疲惫,互相的看了一眼,只心里的埋怨还不敢表露,连心里多想一会儿都不敢,怕被菩萨知道了不敬。   楚恪宁本来想在诵经完毕之后就走了,管他几轮呢,横竖她也不是特别信这个。   只是诵经声音突然的加快了一些,而且似乎没刚才时间长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然后幔帐后面已经听见了急匆匆的如风般脚步声,那些和尚们居然走掉了。   郭氏愕然。   不过马上就有她的丫鬟从旁边蹭进来,过去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郭氏猛地扭头,脸色大变的低声问:“什么时候?”   “马上,已经到了山门前了,老太太叫您赶紧呢。”   郭氏哪里还敢怠慢,急忙的磕了个头起来,带着众人出了前殿,也不等二太太、三太太追问,已经道:“皇后娘娘来了,老太太让去迎。”说着就往外走,也不知道是太着急了还是太紧张,脚下居然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好在丫鬟婆子忙伸手扶住了。   刚刚郭氏经过楚恪宁身边的时候,脸色白的可怕,手颤抖的都像是得了癫痫病,显然,吓得不轻。   皇后娘娘为什么突然来了?若是带着御医,当场要给楚月瑶诊脉,只怕是什么都瞒不住……   但如果是安了心要来诊脉,那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如果不是听见了什么,不会进来直勾勾的就盯着楚月瑶诊病。   众人跟着郭氏来到了山门前,老太太已经在这边等候了,往下看山门前的台阶上,只能看见曲柄金凤黄金伞的伞盖,中间若隐若现金黄绣凤舆。   郭氏赶紧到老太太身边,声音抖得和在狂风里说话一样:“老,老太太……”   不等她说出来话,老太太已经扭头狠狠盯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慌什么?你都不镇定,月瑶就会更惊慌,去,告诉她没事,听我的吩咐都能遮掩的过去。”   老太太如此的镇定,果然让郭氏大是安心,一下子就将惊慌的情绪稳定住了,忙低声道:“是。”   往后回到了楚月瑶身边,低声说着些什么。楚月瑶也是抖得和筛子一样的,郭氏说了好半天,才算是稍微镇定了些,这时候,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楚月瑶终于定了神。   皇后的凤驾上来了,凤舆放下,太监宫女上前,将娘娘搀扶下来。众人在老太太的带领下跪下磕头,恭敬的行礼问安。 第43章 国舅来了   正好是用晚膳的时候,老太太自然被恩赐和皇后娘娘一起用膳,除了她还有郭氏,楚月瑶。   众人在叩拜了娘娘之后,便出来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院,这才吃晚饭。   “姑娘,娘娘是不是怀疑了什么,才追着来的?”楚恪宁吃了饭在院里转悠的时候,提着灯笼的香豆轻声问道。   楚恪宁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反而觉着可能是皇上着急了,认为皇后是不是在楚月瑶进宫的事情上动了手脚,故意拖延,所以皇后亲自来探望一下楚月瑶,表示一下她也是着急的。   之前已经叫沈御医把过脉了,还是那句话,除非皇后确实听到了风言风语,也有了一定的把握,才会再来给楚月瑶诊脉,毕竟,昨天才让沈御医诊了脉,今天又追过来切脉,怀疑的就太明显了,而大长公主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如果是一点风声都没听见,那么皇后觉着楚月瑶病的蹊跷,这种想法在昨天听了沈御医的判断之后也应该全都消除了。   那么今天过来,就纯粹是表达关心,甚至有可能和老太太商量楚月瑶进宫的时间。   “姑娘,秋月那边……”香豆很轻声的问道。   秋月之前被老太太关了两天,她的事情自然也全都知道了,果然是将楚恪宁这边的事情一五一十回郭氏的,帮着郭氏盯着楚恪宁,以便换取郭氏重新的信任。   老太太知道了秋月并不知道二姑娘的事情,过后想了想,倒又让她回到了楚恪宁这边,那意思仿佛是让楚恪宁处置。不过楚恪宁也没处置,满府都是郭氏的人,这个走了来的依然还是,倒真没必要一个劲的换人。   秋月自己也知道,这些天都不大敢在楚恪宁面前出现,只做些旁的事情。   “不用管她。”楚恪宁淡淡的道。   “是,奴婢就怕您的事情再出岔子。也不知道老太太和大太太是怎么想的,这事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正好就借了二姑娘身有恶疾这条,赶紧把进宫的念头打消了,也不用如现在这样好像刀尖上耍杂耍一样,拿着阖府人的性命开玩笑。”   香豆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这段时间胆子也稍微的大了些,敢跟楚恪宁说这些话了。   楚恪宁听了笑:“现在的情形是骑虎难下,谁都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香豆听了默默点头,半天叹了口气:“姑娘,您说宫里头真有那种神通广大的人,将这样的事情都能瞒得过去?”   楚恪宁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嗔:“小丫头成天的胡思乱想什么呢?这事着急上心的人够多了,你就不用跟着瞎着急了,安心行了。”   “是。”香豆答应了一声,又叹了口气,年纪小小的烦心事倒不少。   楚恪宁也不管她,在院子稍微走了走,带着香豆去看了看守门的婆子等等的,这才回来。到了外面住着,还和府里其他人不是一个院子,她也必须谨慎一些。   洗漱了都已经换上了寝衣,正要睡下的时候,门外面有人拍门,秋月出去看,一会儿领着李妈妈进来了。   李妈妈躬身道:“老太太请大姑娘过去呢。”她的手臂上还搭着一件黑色带帷帽宽大轻薄的大氅。   “现在?”楚恪宁看了看时晷,都已经亥时初了。   “是啊,大姑娘准备准备,跟奴婢过去吧。”李妈妈道。   楚恪宁无法,只能命她出去等着,又重新换了件湖色梅兰竹暗纹缂丝褙子出来,那李妈妈便将手臂上搭的大氅递给她:“老太太说,皇后娘娘来了,这么晚了走动不好,不宜惊动了她那边的人,请姑娘披上。”   楚恪宁披上了,大氅非常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再戴上帷帽,黑漆漆的一团影子真是谁都认不出来。   就这样一副鬼祟的打扮,跟着李妈妈来到了老太太住的这个院子。还是从侧门进的,进门的时候正好遇见郭氏出来,楚恪宁福身行礼,郭氏站定了一直盯着她进了屋方走。   老太太还穿着拜见皇后时穿的正装,斜倚在榻上明显很累了,腿上盖着件袍子,看见她进来也没多说,直接道:“你收拾一下,去和月瑶住一块儿,动作快点。”   楚恪宁眉头一皱。   之前郭氏欺骗老太太,后来老太太欺骗沈御医,用的都是一招李代桃僵。现在老太太叫自己去和楚月瑶一起住,明显是万一着急了,让自己代替楚月瑶。   楚恪宁摇头道:“孙女住在那个院子挺好的,不想搬地方。”   老太太惊怒交加的看着她,要不是这里非永定侯府,现在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前面还住着那位皇后娘娘,恐怕就要勃然大怒的开始叫骂了。   即便如此依然是咬着牙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是不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你只当跟晋王定了亲,你就跟这个府没关系了?我告诉你,你愚蠢至极!只要府里有什么事,你一样脱不了干系,要杀头还是充军,全都有你一份!别说你,现在晋王跟你定了亲,就是他也难逃干系!”   铁青着脸瞪着楚恪宁:“滚回去,立刻收拾东西去月瑶那边!”   楚恪宁冷着脸直直看着她:“孙女自然知道府里头有什么事我也脱不了干系,也没觉着自己跟永定侯府撇清了。不过,老太太和大太太张罗的事情,孙女不想搀和,也搀和不了。之前一直都没我什么事,现在叫我过去,万一露什么马脚多不好,还是叫鸣香熟门熟路的好。”   老太太真给气的快晕过去了,嗓子眼里咕噜了半天,不知道是强忍着破口大骂还是怎么着,半天才怒道:“这不是皇后来了?鸣香一个人恐怕不行……”   “您找别人吧,我不去。”楚恪宁依然道。   她当然绝对不会去。老太太明显是想把她给搀和进去,让她越陷越深,说不定这里面可能还有陷害她的什么计谋。   叫楚恪宁相信老太太?那绝对不可能。   老太太气的乱哆嗦,半天才厌恶的道:“还不滚?!”   楚恪宁便转身出来了。一出来看见郭氏身边的丫鬟荷花正在门口等着,一脸孤疑的看着自己,荷花上前道:“奴婢跟大姑娘去收拾……”   “不用了。”楚恪宁淡淡的道,往前走去。香豆提着灯笼小跑着跟上了。   依然是从进来的那个角门出去,这会儿当然没人送了,主仆两个走在漆黑安静的小路上,两边竹子被风吹的‘沙沙’的响,还是有点吓人。   “姑娘……”香豆有点害怕,想跟她说着话,也能壮壮胆。   楚恪宁忙道:“嘘,别说话。”她更加裹紧了大氅,抬头看了看半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便低声让香豆将灯笼灭了。   香豆紧张的牙齿都在打架。   在老太太屋里的时候,楚恪宁还没有特别不安的感觉,只是不愿意搅合进伪装楚月瑶的事情中去,担心被算计。   但出来走在了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被算计的感觉就特别的强烈,以至于她回头看了好几回,命香豆灭了灯笼,也没从刚刚来的路走,而是走另一条路,穿过一个月亮门的花园,模模糊糊记着自己住的房院的方向,往那边走。   原本只是以防万一,可没想到还真的有事。   刚走到花园中间,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人声,虽然声音很低,但能听得出来,是男人的声音!   楚恪宁都惊得汗毛倒竖!拉着香豆顺势就贴在了旁边的假山跟前,听着脚步声直接往这边过来了,忙顺着假山绕了半圈,躲在了后面。   “国舅爷,咱们真的不让娘娘知道吗?到处都是宫里的护卫,万一被发现了……”一个跟随的人正说着话。   前面走着的那个人已经走近了,果然是汤玉麟!   说着‘嘁’了一声表示没事,继续往前走。   几个男子就这样急匆匆的从假山前面走了过去。   楚恪宁真是觉着毛骨悚然。汤玉麟到底安得什么心,鬼鬼祟祟的大半夜跑到寺庙里来,连皇后都瞒住了。   他真的胆大到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确定那些人走过去了,楚恪宁才从假山后面出来,头皮都炸起来了急忙的往前走,香豆声音颤抖着低声说:“姑,姑娘,那,那国舅爷想,干什么呀……”   “没安好心。”楚恪宁道,她现在真的有点后悔起来了,韩耀庭说给她几个人,当时她还觉着好笑呢,现在却真觉着自己身边需要几个人,忠心的婆子和机灵的丫鬟。   就这样借着月光的照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守门的婆子已经关上了院门,听见拍门声过来开开,香豆轻声问再有没有人来?守门婆子摇头。   楚恪宁进了门才稍微的舒了口气,手抬起来想要将大氅解开,脚步也没停的往前走着,突然地,就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就这么站在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楚恪宁险险的尖叫出声! 第44章 应对策略   幸好那个人先出声了,声音很轻:“恪宁。”   是韩耀庭,穿着件黑色暗纹长衫,和黑夜隐为了一体。   而楚恪宁忍住了,香豆却没忍住,低低的叫了一嗓子,又赶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韩耀庭的声音几乎被香豆的叫声盖住了,但楚恪宁依然听清楚了,原本汗毛倒竖浑身僵硬,瞬间又一下子松了,心依然是乱跳着,大出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就埋怨道:“你快要吓死我了!”   韩耀庭过来了:“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点灯?你把我……也吓了一跳。”   楚恪宁摇头,又惊讶:“王爷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说着转头去看门口,正好这个时候守门婆子过来了,大约是听见了香豆的叫声。   “大姑娘,没事吧?”守门婆子问着,提着灯笼已经走近了,却毫无异样。   楚恪宁猛地回头,就发现刚才还站在跟前的韩耀庭又不见了!这个人简直和鬼一样,楚恪宁都头皮麻了一下,听见香豆慌忙的跟那婆子说着没事,自己绊了一下,手里的灯笼差点失手落地,这才惊叫的,婆子‘哦哦’的答应着又去门上了。   楚恪宁上了台阶,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然后迈进屋里。果然,看见韩耀庭就在堂屋,站在门后面。   “没事吧?吓着你了?”韩耀庭往外看了一眼,见那婆子走开了,便从门后面出来。   “我没事。”楚恪宁说着,已经忙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今晚上会有什么事?”今天意外的事情真多。   韩耀庭点点头:“对,皇上晚上会过来。”   楚恪宁一震!   “今天皇后会跟着你们来这里,是因为昨天皇上跟皇后发了脾气,指责皇后背地里动手脚,致使楚月瑶迟迟不能进宫,所以皇后着急了,赶过来询问老太太的意思。”韩耀庭道:“而皇上天一黑就出宫了,便衣去了得月楼。那是个青楼,皇上已经乔装去过几次了,我想,皇上从得月楼出来,必然会来这边。”   楚恪宁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韩耀庭想了一下道:“越得不到手就烦躁,那位又是皇帝,忍耐不了多长时间。去得月楼也是找跟宫里不一样的乐子,但皇帝心里想的是楚月瑶,青楼女子哪里比得上?那么既然已经出宫了,还不如过来找楚月瑶。”   楚恪宁脸色有些变了,老太太刚才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顿了顿问道。   韩耀庭道:“皇帝身边有个我的人,如果是特别一点的事情会马上传话给我。”他虽然发现了楚恪宁脸色不对,但还是赶紧将眼前的事情说完:“我让人给了窑姐儿一些银子,多灌皇帝几杯酒,最好是灌醉了……”   楚恪宁已经恍然了:“你是想今晚……混过去?”其实韩耀庭和她都一样,哪里会希望楚月瑶的事情暴露?如果暴露了他们照样会被连累。楚恪宁不愿意参与,只是不希望老太太和大太太趁机算计自己而已。   现在,那种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冰凉且毛骨悚然的感觉就特别强烈。   “是啊,老太太和大太太不是安排了好几种应对策略?”这个韩耀庭就不好跟她细聊了,道:“横竖我去跟老太太说。”   楚恪宁看着他问道:“你是已经跟老太太说过了,还是没有?”   韩耀庭摇头:“自然没有,我当然会先来给你说一声。”他当然感觉到了楚恪宁的不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他也凝神看着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楚恪宁听他说还没有和老太太说,轻轻出了口气,但也没好受多少。自己都能猜到皇后追了来可能是迫于皇上的压力,那么老太太自然也猜得到。老太太对皇宫的事情知道的更多更了解,甚至也许猜到了,皇上可能会来。   这不是不可能。   所以,老太太她准备了很多方案应对。   楚恪宁浑身冰凉,老太太真的会考虑这样做?   看她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不知不觉已经将嘴唇咬的泛白,韩耀庭很心疼,终于忍不住用手托住了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柔声问:“怎么了,恪宁?”   楚恪宁抬眼看他,虽然极力的忍耐着,可眼睛里还是有亮晶晶的东西,更加咬住了嘴唇,努力的将那种想要流泪的感觉抵挡住。   “刚刚……老太太叫我过去,让我今晚上和楚月瑶一起住。”她嗓子都有些哽住,顿了顿才继续道:“原本让我一个人住在这边,离府里头其他人都远,然后皇后就来了,老太太陪了大半天,这都半夜了突然的叫我去说,住到楚月瑶那边去……”   韩耀庭也是极聪明的,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眉头紧蹙,真真是大怒!   他也想得到,老太太未必猜不到皇上可能会来,这起码是一种可能性。这件事非同小可,老太太跟郭氏商量了好几种对策,其中之一就是找替身。   如果皇上要在外面宠幸了楚月瑶,当然会比在宫里强,老太太和郭氏都希望这样,因为在外面,她们从旁协助骗过皇上的可能性就多了很多。   所以只要今晚上皇上来了寺庙寻楚月瑶,那么就算是老太太和郭氏都要想办法将侍寝的事情做成。   这个时候老太太叫楚恪宁去跟楚月瑶一起住,真是居心叵测!   楚恪宁捂住了脸,韩耀庭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虽然也有初次拥抱的紧张,但大部分倒是气的。   老太太矜贵,所以不能被人威胁,楚恪宁的婚事她要随意摆布的,被韩耀庭插了一杠子摆布不了了,于是怀恨在心,做出来这种极端恶心龌蹉的事情。   让楚恪宁去和楚月瑶住,万一皇上真的来了,那么替身很有可能就是楚恪宁,到时候真的都不容楚恪宁反抗。而即便是楚恪宁吃了大亏,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老太太这样做,一来教训了楚恪宁,二来教训了韩耀庭。   “你别管我了,还是赶紧去跟老太太说吧,让她们多一些时间准备。”楚恪宁靠在他身上一会儿,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就忙推开他说着,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   老太太的居心歹毒恶心,今后有的是机会算账,今天的事情要先做好。   韩耀庭也知道这个道理,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将她脸颊上的泪痕擦去,柔声道:“这事我记着,你别难过了。”   楚恪宁点点头。   确实没多少时间耽误,韩耀庭转身要走。   楚恪宁猛地想起一件事,忙伸手拉住了他:“对了王爷,刚刚我从老太太那边过来的时候,路上遇见了汤玉麟!他带着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寺庙里面走动,听他们的说话,连皇后都不知道他进来了。”   韩耀庭蹙眉,冷笑:“真是热闹。”又对她道:“你不用担心,我有两个侍卫守在你这边的外墙,有人靠近他们俩就会处理,你不会有事。”   楚恪宁点头:“好。”又忙道:“但是你呢?你也要小心。”   “嗯,知道了。”韩耀庭突然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转身便出去了。   楚恪宁愣了愣,一下子便满脸通红了。   韩耀庭从她这边翻墙出来,沿着小路来到了老太太住的房院。这个皇家寺庙他之前陪老王妃来过,还是很熟悉地形的。   老太太屋里的灯还亮着,韩耀庭靠近了窗前,听见里面是郭氏的声音正说着话:“老太太,您就任由了那死丫头联合了晋王这样胁迫您?今天这么关键的时候……”   韩耀庭冷哼了一声。他不是来偷听的,也不屑于偷听,这两个女人怎么算计楚恪宁的,他不用偷听也能想得出来。   他的这声轻哼着实将屋里人吓得魂飞魄散!甚至能听见老太太低声叫了一声:“哎呦我的妈!”   韩耀庭说了一句:“开门。”然后去走到了门前。   里面还慌乱了一阵子,门这才开了,一个婆子脸都吓得扭曲了伸出来看了看,然后又缩了回去,等了一会儿又来,这才开开了门。   韩耀庭走了进去。屋里老太太和郭氏在,另有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几个人的脸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是魔怪一样的抽搐扭曲着。   这些人的心比魔鬼还可怕。   韩耀庭冷冷的道:“皇上今晚上必来,也喝了不少酒,你们想办法应对。”说着忍不住猛地上前两步伸手将老太太的脖领子薅住了!   他突然地靠近就像是鬼一样!着实将老太太和郭氏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两人同时尖叫,韩耀庭松开了手。   口头的恐吓他之前已经说过了,所以不会再说第二遍,这件事他记住了。   转身走了。   李妈妈和丫鬟唬的屁滚尿流的,郭氏吓得差点坐地上,等韩耀庭走了才想起来赶紧的过来搀扶已经吓瘫软的老太太。   “老太太,老太太您没事吧……”   老太太瘫在床上抖着手,半天才颤巍巍的道:“快,快准备……你赶紧去月瑶那边,赶紧准备,一定不要……不要办岔了。”   郭氏颤声答应:“是,儿媳妇知道了。” 第45章 国舅被刺   子时许。   原本已经寂静的寺庙突然热闹了起来,仿佛就是一瞬间,大殿后面的院落中次第的亮起了烛光,皇后凤驾落脚的院子最热闹,太监宫女们跑进跑出的准备着。   皇后要走了。   听说皇上要来,皇后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自然不能在这边呆着了,要赶紧在皇上来之前回宫。   韩耀庭此时正站在侧门处,那边的热闹已经听见了,远处灯火通明的,将庭院照耀的仿佛白昼一般。   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人靠近过来,在周围找了找,低声道:“王爷?”   韩耀庭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汤玉麟原本在庙里头逛游,凤驾一动便惊动了他,就近去藏在二太太住的院落中,一个没人的小院子里。”   韩耀庭低声道:“去把他赶出来……往皇后那边赶,记着叫老六下手别留情。”   侍卫明白,躬身答应了去。   韩耀庭顺着墙根来到了楚恪宁住的院子,依然是从刚刚的地方翻进去,来到了卧房位置,轻轻敲了敲窗户:“恪宁。”   “嗯,已经说了?”屋里楚恪宁马上答应了一声,显然一直在等着。   “说了,也确切了要来,皇后要走了。你不用起来,也别点灯……”韩耀庭看见火光一闪赶紧说道,果然火光瞬间又熄灭了,他继续道:“我就在门口,你睡好了,今晚上我在外面守着。”   里面静了一会儿,楚恪宁才道:“做什么守着?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   韩耀庭轻声道:“怕老太太或者谁的又起什么心思,你别管了,安心睡吧。”   楚恪宁这会儿其实穿戴整齐,坐在内室的椅子上,已经打算今晚上不睡了。听他这样说着实意外,想了想道:“王爷还是……”   “别客气了,你若晚上不睡,白天怎么应对?何况不睡觉脑子反应慢,仔细被人算计了。”韩耀庭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似乎还挺轻松了:“快睡了,别说话了。”   说完听见很轻的走开的脚步声。   楚恪宁强忍着没打开窗户看,香豆在门口,这会儿才低声道:“姑娘,您还是睡会儿吧?熬一晚上哪里受得了?”   楚恪宁想,让他走他必然是不走的,守一晚上就是为了叫自己睡觉,自己没必要硬扛着不睡,那不是反而叫他一番好意化成空。   便点点头,脱了外衣上床睡下了。   只是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耳朵倒是灵敏起来了,隐隐的仿佛听见哪里喊‘抓刺客,抓刺客’的声音,她又坐起来仔细听,还真的是远处在喊。   她都怔了,这又是哪一出?掀开帐子想要叫香豆,却发现外面漆黑一片,自己这里好像是安静的很,一点没受影响,于是放下了帐子,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侧耳细听了半天。   后来就没声音了,楚恪宁疑惑了半天,却真的有些乏了,躺下之后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不知道皇后走了没?皇上来了没?老太太和郭氏能不能办的天|衣无缝……   最后还是睡着了。   她一晚上睡得很踏实,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精彩的事情。   汤玉麟不怀好意,韩耀庭不能不教训教训他,叫侍卫将他从藏身的地方‘赶’出来,就是叫惊动了他,让他自己出来。   侍卫蒙着脸冲进了汤玉麟藏身的地方,跟汤玉麟身边的跟随打了起来,汤玉麟当然受惊跑了出来,从院子一出来,另一个事先穿了宫廷侍卫服的,晋王这边的侍卫就大喊了起来:“抓刺客啊,抓刺客啊!”   就追着汤玉麟喊,汤玉麟简直吓得屁滚尿流的,慌不择路,被赶的愈发离皇后的院子更近的地方,这一次可真的惊动了皇后的侍卫随从,顿时四面八方出来无数人,也就是一眨眼见,汤玉麟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四周围就全是亮闪闪的刀剑砍向了自己!   汤玉麟这一吓真是魂飞魄散的,滚到地上就尖声呼喊:“我是国舅,我是汤玉麟!”   那些侍卫们身手都好,一听这话靠最近的两个硬生生的收了手,不过晋王的侍卫老六还混在这些人当中,韩耀庭吩咐的,怎么着也得叫这位国舅爷身上多个透明窟窿,得让他长点记性。   所以这位侍卫就没收手,一剑刺出去一点没收,直接就给大腿上刺了个对穿!另外还有没听清楚的,或者是身手没那么敏捷的,两三刀已经砍在了身上,血溅的四飞。   汤玉麟疼的长声惨叫,声音划破了天空,几乎惊动了整个寺庙。   后面还有个晋王侍卫,就是将汤玉麟从屋里赶出来的,扯去了蒙脸巾,也混杂在宫廷侍卫中间,喊着:“抓刺客,抓刺客!”   周围还不知道的就跟着喊,皇后就在寺庙里头,一会儿皇上还要来,真的有刺客的话,头一个被问罪的就是侍卫营。   所以侍卫们对‘刺客’两个字特别敏感,跟着喊从四面奔过来举刀还望地上乱滚的‘刺客’身上招呼。   之前收手的大声叫着:“停停!住手,好像是……”   险险的收了手,汤玉麟已经疼的大哭大叫,不停的喊着:“我是国舅,别杀我啊,我是皇后的哥哥……”   侍卫里有认识的,听着声音确实很熟悉,忙上前查看。而两个晋王侍卫一看大家都停手了,便赶紧的趁乱走避了。   这边庭院也灯火通明的,一看地上这位真的是国舅爷,浑身血淋淋的,侍卫们顿时惊慌起来了,忙去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这边的宫女嬷嬷们正忙乱的收拾着,皇后坐在一旁沉着脸看。很明显今晚上皇上要宠幸了楚月瑶了,还是在这个皇家寺庙里。尽管已经毫无规矩可言,但皇上的薄情冷酷,手段残忍,皇后也不敢多言,更不敢怠慢。   皇后心情正不是很好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乱喊‘抓刺客’,十几个侍卫挡在了门口,将皇后好一个惊吓。   正惊惶中,前面侍卫跑过来禀报,说不是刺客,是国舅爷!   皇后一瞬间的又惊又怒可想而知。厉声叫:“带过来!”现在什么时候了?皇上马上要过来,若是自己没及时走,皇上会怎么想?以为自己是故意的!本来这件事皇上已经对自己极端恼怒了。   皇后真是越想越气。   侍卫紧张的道:“娘娘,国舅爷……因为国舅爷黑地里出来,臣等以为是刺客,便动了手……”   “传来!”皇后厉声叫,越是多说一个字,越是感觉更着急。   侍卫不敢再禀,慌忙的去将汤玉麟搀扶着来到了皇后面前。汤玉麟浑身都是血,皇后头一眼看见还是吓了一跳,但实在时间有限情况紧急,根本顾不上询问伤势,不等汤玉麟哭着行礼,已经质问道:“深更半夜的怎么在寺庙里?知道皇上一会儿要来吗?你如此鬼祟,皇上身边的禁卫军可是直接杀人的!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汤玉麟原本还想哭着告状,这些不长眼的宫廷侍卫全他娘的都是瞎了眼的!谁知道迎面被皇后如此的厉声呵斥,他原本就是偷着进来的,所以根本不知道皇上要来,也不知道已经睡下的皇后为什么突然又起来马上要回宫。现在听皇后这样一说,原来如此。   只能忍着痛将之前想好的借口说了:“臣并不知道皇上要来,臣白天送了娘娘过来,便在前殿拜了拜佛,谁承想回去的晚了,城门已经关闭,臣想,左右是要为父母亲拜佛求身体康健的,便又回来了,因着实在太晚了,也没叫人惊动凤驾。”   为了脱罪把父母都搬出来了。   说着起身往外走。太监就慌忙的叫:“凤驾起。”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皇后的凤驾终于浩浩荡荡的走了,留下两个太监将皇后住的屋子里血迹擦了擦,便赶紧的退避。余下的僧众忙碌的收拾着。   至于皇后有没有相信汤玉麟的说辞,那就只有皇后自己知道了。她这个哥哥有什么毛病她应该清楚,就算是私底下里要算账,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而皇后这边如此的热闹,老太太都没顾上过来询问表示一下关心,今晚上就是成败的关键,也是关系着永定侯府一家子是否能活命的关键!   老太太心都提在嗓子眼,偏偏她这边令知道这件事的也就两三个下人,也不能总跑去打听消息,便更加心急如焚。   皇后的人都走了之后,老太太命人去山门前的台阶上五步一个十步一个的候着,只要看见皇上来了就赶紧通禀。她亲自去了楚月瑶那边,查看了一下郭氏和楚月瑶准备的情况,千叮万嘱,生死就是今晚这一线!一定不要出岔子。跟郭氏又说了一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以及如何应对,这才赶紧的回到了自己这边。   一晚上睡不着,那是自然的了。 第46章 替身   丑时末,皇上才来。   郭氏寻得是另一个丫鬟,当然最好的情况应该是找鸣香,但是这丫头病还是很严重,加上她的身形比楚月瑶高,必然瞒不过去。   老太太的怒气消了之后,郭氏便商量询问办法,老太太吃的盐比郭氏吃的米还多,又是宫廷里长大的,这种事情自然知道的多一点,想出来的法子更多,其中替身侍寝一招,便是老太太琢磨的。   郭氏奉命阖府的寻,寻了个身形和楚月瑶非常相近的丫鬟,甚至面容都有两分的相像。因为身形还是比楚月瑶略胖,这十几天就不让多吃饭,每天二两米,分三顿吃,其他什么都不让吃。   十几天就瘦了一圈。   尽管今晚上皇上喝醉了,但也不至于两分像的人会认错,所以郭氏吩咐楚月瑶,一会儿皇上来了,行礼磕头,上前回话的还得是你,上床休息的时候才想办法让丫鬟替换了。   如今这个时候了,哪里还顾的上脸面羞涩,什么情况,甚至于可能皇上着急直接把楚月瑶拉上了床,到时候楚月瑶该怎么做,郭氏都给教了。   楚月瑶含羞带怯,紧张的听着点头。那丫鬟已经换了件和楚月瑶一模一样的衣裳进来了,郭氏再次吩咐了几句,叫她去躲在放马桶的小屋里,   “母亲,皇上……尊贵,若是侍卫们要先搜查女儿这里怎么办?”楚月瑶看那丫鬟去了,紧张的低声问。   郭氏道:“这个情况我自然想到了,只能想办法不让搜,且看看吧。”说着转头问李妈妈:“准备的银锞子都有了?”   李妈妈忙道:“有了,荷花拿着呢,您放心。”   实在不行,只能银子打点了。   正在这边说着,鸣香妈从外面跑进来了,急忙的道:“大太太,有人从山门台阶上来了!”   郭氏忙让楚月瑶准备好,她带了人出来,就在院里候着。她是楚月瑶的母亲,今晚上情形已经明了了,又是在宫外面,她在院里服侍姑娘也说得过去。   老太太那边的人也紧张的在大门处恭候着。一会儿,外面灯笼闪烁,反倒没有皇后那么大的阵仗,十来个太监提着灯笼,簇拥着年轻的皇上走了进来。   皇上还是便装,穿了件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两个太监搀扶着,迈腿进来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一下。   后面跟着的是侍卫,就不知道有多少了,黑压压的一片。   郭氏忙上前磕头行礼,才走近点就闻到了好大的一股酒味,她心里提着的大石头便落了一点儿。   “臣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上一开口就能听出来确实喝多了:“月瑶儿……在哪儿呢?”   身边的太监慌得低声提醒:“皇上,这是永定候夫人。”   “月瑶儿在哪儿呢?”皇上又问了一句。   郭氏忙道:“在屋里。”   皇上往前走,太监只能搀扶着进去,郭氏忙起身让开了,看见好几个太监跟着往里走,急忙伸手拉住了一个认得的大太监,陪着笑脸道:“公公,皇上这是……”又看还有太监跟着进,慌得道:“姑娘已经睡下了呀……”   大太监笑着道:“侯爷夫人不用惊慌,皇上喝了点酒,贵府二姑娘横竖也是要进宫的,即便是侍寝了,我们这边登记在册,和宫里也是一样的。”   “这,这……”郭氏装的不知所措。   大太监道:“侯爷夫人应该清楚吧?”   郭氏忙道:“清楚是清楚,只是以为怎么都应该在宫里……”   大太监就笑了道:“这不是皇上正好出来玩,喝多了想起来二姑娘,”说着看着郭氏道:“这也是有先例的,侯爷夫人无须紧张。再说了,皇后刚刚不是在这边?皇后娘娘都已经知道了,回了宫之后该准备什么,皇后娘娘自然会让人准备。”   郭氏这才放心了的样子,又忙道:“姑娘也没准备,之前已经睡下了,还请太监公公们出来吧……”说着转头找荷花,荷花已经过来了,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大太监的手里,大太监试了试,应该是银锞子,一下还是俩,五六两的样子。   他笑着道:“不急不急,好歹要检查一下屋里。”   “姑娘的屋里能有什么呀,我就是怕姑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惊慌之下若是在皇上面前失礼了,叫皇上厌弃了怎么办?”郭氏做出着急的样子,又示意荷花。   荷花于是又塞给大太监两个。   大太监笑着叹气:“也罢,咱家进去看看,叫没事的出来。”说着便进去了。他心里头明白,永定侯府这位姑娘看样子得宠,只要是进了宫,这升迁就指日可待,加上既然是侯府的,自然聪明伶俐,维持好了,自己这边的好处少不了,所以心里已经有了念头了。   郭氏这边紧张的腿都发抖,李妈妈搀扶着,紧张的看着屋里。   那大太监进去,果然看见永定侯府的二姑娘穿着件月白色绣香菊柔纱寝衣长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寝衣透明,里面的素白轻纱抹胸都能看得见,二姑娘羞得低着头双手捂在胸前。   皇上坐在床边,正叫着:“过来,月瑶儿过来……”   楚月瑶羞涩的抬头,又慌得扭头看周围的太监。   大太监将周围打量了打量,看见两个太监在屋里转着检查,一个正要去小屋,便轻声问:“简单看看退下吧。”   “快点过来啊?”皇上有点着急。   楚月瑶磨磨蹭蹭的,捂着胸前就是不敢站起来,一个劲的看大太监。大太监一看皇上着急了,便道:“快点。”又对楚月瑶道:“二姑娘,好好服侍皇上。”   那几个太监被催了两回,便胡乱看了看,小屋的那个推开门扫了一眼,便忙过来了,几个人一起退了出去。   大太监走在最后面,到了门口又将屋里扫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只看见那二姑娘终于起身去了皇上身边,而皇上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她搂住了滚到在床上……   大太监出来了,虚掩上房门,那几个太监就在门口候着。   郭氏忙迎上来,很轻很轻的道:“怎么样啊?”   大太监怕惊扰了皇上,示意走远一点,这才笑着道:“没事,二姑娘虽说是没教过这规矩,不过侯门小姐,规矩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可能胆小一些,我们几个在外面伺候,若是有事就进去了……”   郭氏轻轻跺着脚,连连点着头:“可不就是!我就是怕她年轻又不懂,万一……”说着叫荷花拿了十个银锞子去给门口的太监每人两个,这边又塞给了大太监四个:“到时候还请公公们一定一定照顾着点。”   “好啊,一定会照顾的,放心。”大太监接了过去,笑着道:“二姑娘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就是看在大长公主的份上,我们也会格外操一份心的。”   郭氏点着头轻声道:“多谢多谢。大长公主其实已经起来了,只是想想……这样的场面不知道过来合适不合适,叫我跟公公说一声,需要她过来拜见皇上,就过来。”   大太监都笑了:“这会儿了还拜见什么呀,叫人跟大长公主说,倒是安心的睡吧。”又笑:“侯爷夫人和大长公主完全不用慌,虽说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不过宫里的规矩是为宫里准备的,这都出来了,也讲不了那么多的规矩。”   大太监见得更多,皇上在外面宠幸女人又不是头一遭,更乱七八糟的场面都有呢。   郭氏连连点着头,又请大太监去厢房坐下休息,大太监还是有点担心的,摇头没去,和几个太监在门口守了一会儿,听里面的动静。   郭氏便在院里候着,等了一会儿看太监们开始打哈欠,站的也不是那么的像样了,便又上前轻声请他们去厢房休息,这么多人就在院里,万一有事马上就能知道。   太监们便留了两个守门,其余的都去厢房喝茶休息。   屋里。   今天晚上皇上的情况事先晋王来打过招呼,所以针对这样的情况安排的,安排的便非常的细致。怎么掉包郭氏细细教过楚月瑶,皇上又喝醉了,三两下的折腾,尿急想去方便,楚月瑶扶着去了小屋,等皇上转身方便的时候,她忙出来,那个藏在门后面的丫鬟便过来搀扶。   楚月瑶出来将烛火吹熄灭了几个,只留下一两根快要燃完的。   皇上醉眼朦胧的,再说也完全没想到,上床了滚了一会儿,蜡烛都烧完了,于是黑漆嘛唔的就这样成了事。   寅时末。郭氏看看到了事先说好的换人的时间了,便出来请余下那两位太监去厢房喝茶歇会儿,门口这边叫自己的下人看着。   这会儿正是天快亮了人最困的时候,那两个太监听不见屋里有任何的动静,料想皇上也睡死了,便点头去了厢房休息一会儿。   郭氏叫丫鬟过来几个站在门口,又假装吩咐了几句,和李妈妈背着身在这边遮挡了一下,门轻轻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丫鬟。   郭氏回身来厢房这边感谢太监们,李妈妈就领着个丫鬟走开了。   当然也没那么顺利,丫鬟跟楚月瑶在屋里的时候磕磕绊绊的弄了好几声响动出来,只不过因为皇上醉了,又累了,睡得太死了没被惊动。 第47章 封婕妤   郭氏在院里整整候了一晚上,她的心惊胆战自然是可想而知,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大太监反倒还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侯爷夫人站在院中脸色苍白的,不由得好笑,出来道:“夫人放心,应该没什么。”这会儿倒是卖了个好:“即便有什么,我帮着遮挡一下也就过去了。”   郭氏自然是感激不尽:“多谢,真的是太谢谢了。”   皇上昨晚上睡得晚,加上喝醉又劳累的,一直到了午时方醒,这时候身边躺的自然早已经换成了楚月瑶,早已经醒了的楚月瑶忙起来跪在床上,皇上忍不住就又搂住温存一下。   过一会儿,方提声叫人进去服侍洗漱。   大太监带着人进去了,两个搀扶了皇上去洗漱,两个人便检查床铺,痕迹自然是有,大太监又存了维护下永定侯府这门关系的心了,因此出来当着郭氏的面,叫人登记在册,某年某月某日,谁谁谁于何地侍寝。   郭氏看看并没有被发现什么破绽,这才大松了口气,转头笑着吩咐李妈妈:“赶紧去跟老太太回禀一声,皇上起来了,请老太太过来拜见吧。”   李妈妈答应着去了,郭氏又询问大太监,能不能叫两个下人进去服侍姑娘穿衣?大太监自然点头应允。   郭氏叫李妈妈和荷花亲自进去查看,两人进屋看了看,见检查床铺的太监们已经拿走床单出去了,屋里一切正常,便忙服侍楚月瑶穿了衣裳,这边李妈妈出来给郭氏点头。   郭氏这颗心终于落了地。   皇上洗漱了之后穿戴整齐,也彻底清醒了。   出来看了看昨晚上温存了一晚的楚月瑶,楚月瑶穿了件水红色百蝶穿花织金锦缎交领长裙,虽说有些瘦弱无骨,但红色衬的小脸越发白皙晶莹,看着都叫皇上回味无穷,在打量又觉着娇喘微微弱柳扶风的,好一个病西施的样儿,愈发心动喜爱。   伸手搂过来笑着低声调笑两句,很是得意。   正温存间,外间听见太监参见大长公主的声音,皇上这才松开了,命人传进来。   老太太已经听郭氏的人禀报了,有惊无险,算是安全过关了。所以她还是比较的安稳的,听见传便进了屋子,上前跪拜行礼:“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腿软起不来,叫人搀扶了起来,笑着道:“皇祖姑平身。”   老太太被搀扶起来,道:“皇上天恩浩荡,盛宠眷顾,臣妇等福德薄浅,愧受天恩。”   皇上笑着道:“大长公主请坐,二姑娘才德兼备,贤良淑德,后宫这些年空虚,正需要这样的人充实后宫,在朕身边。”说着道:“听旨,永定侯府二小姐楚月瑶封婕妤,赐越秀宫,今日随朕进宫。”   皇上这段时间的朝思暮想终于得偿所愿,也格外的慷慨起来,居然当场就封了婕妤,还要立时就随他入宫。   老太太和郭氏也实在没想到皇上这么着急,慌忙的起身磕头行礼。   太监们忙碌的准备着起驾的事情,郭氏慌忙叫人准备楚月瑶的东西,还是老太太想的仔细,又奏请皇上,这一趟出来本就是礼佛的,也没带多少东西,楚婕妤跟皇上进宫,臣妇们回去收拾一下楚婕妤的东西,送进宫去。   皇上自然应允。   楚恪宁一晚上睡得很踏实,天一亮就醒来了,匆忙洗漱了出来,本以为还要找找,谁知道就看见韩耀庭居然就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正好打了个大哈欠,楚恪宁顿时就笑了。   韩耀庭看见她出来,笑着跳了起来。他脸色不太好,有些微的疲惫,眼睛倒是亮晶晶地,身上的黑色长衫让他看起来瘦削挺拔。   “起来了?”韩耀庭含笑看着她,打量了一下:“睡得还好吗?”   楚恪宁脸红了,点点头:“我睡的很好,王爷一晚上……”都没睡?但这好像太明显了,说的完全是废话。   韩耀庭笑笑点头:“是啊,一晚上没睡,你这边没什么事,不过别的地方很热闹。”   楚恪宁知道他要跟自己大致说说,忙道:“要不要进屋说,”转头吩咐:“赶紧给王爷打水来洗漱,沏一壶茶!”   门口那边站的是秋月,低着头都不敢往这边看,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被楚恪宁吩咐了一句,停顿了一会儿才赶紧答应着,低着头跑下了台阶。   “不用进去了,就在这边说吧。”韩耀庭说着,便将昨晚上的情况大致说了说,最后道:“汤玉麟也走了,还受了伤,那蠢货不用担心了,皇后那边未必想不到他安得什么心,所以可能会找你。”   说着看着她:“主要是府上别的姑娘都小,楚月瑶那边,汤玉麟暂时还不敢打主意……”   楚恪宁忙点头不让他说下去了,道:“我知道了,最好别找我。”   “回去我就央媒来商量过大礼的日子,到时候大张旗鼓一些,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水来了,韩耀庭就在院子里刷牙洗脸,收拾了一番,人看起来精神也好了很多,对她道:“知道了你和我定亲的事情,皇后可能就要避嫌,不找你了。”   楚恪宁点头明白。   就和老太太一样,皇后心里也清楚,皇上是暂时需要晋王,等前太子剿灭了之后,皇上不需要了,会怎么处置晋王,看看以前的王爷们的下场也能猜到一二。   皇后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原本就没什么瓜葛,自然一直没有才对。所以知道楚恪宁跟晋王定了亲,说不定就不会召见了,甚至可能约束汤玉麟,叫他离楚恪宁远点。   “老太太那边,你暂时忍着,等咱们成了亲,找机会算账。”韩耀庭将手放在她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这事我记着呢。”   楚恪宁再次点头:“嗯,知道了。”   老太太有多不甘心,昨晚上算是看清楚了,那么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楚恪宁是她的亲孙女,也是侯爷的嫡亲女儿,她居然狠心那样安排。   可见,老太太被胁迫答应了将楚恪宁嫁给晋王,愤怒的不仅仅是不能摆布楚恪宁了,最重要的还是晋王这个人。皇上平定了叛乱之后,晋王绝对没好下场,老太太心知肚明,所以之前还叮嘱郭氏,她和郭氏都不要接近晋王老王妃,避远一点,就是为了避嫌,等皇上秋后算账的时候,她这边是没有嫌疑的。   可想不到韩耀庭拿了要命的把柄威胁她答应了将楚恪宁嫁给他,老太太被逼无奈只能答应。但和晋王结亲,这分明是不明智的。这事只要是传开,京城的人谁都会觉着大长公主是看好晋王的将来,觉着晋王会得到封地,离开京城。   永定侯府和晋王府成了亲戚,到时候皇上算账,大长公主会没事?   所以老太太那么恼火。   韩耀庭说完了,正准备要走的时候,香豆从外面跑进来,急急忙忙地禀报:“大姑娘,二姑娘已经被封了婕妤,今天就要随皇上回宫了,大太太那边叫全家都去前面谢恩呢。”   楚恪宁点点头,对韩耀庭道:“王爷,你回去吧?”   韩耀庭想了想道:“我在这边等着,皇上走了之后我再走,那样更安全。”   倒也是,楚恪宁点头,回屋换了件棕红色的暗纹褙子,出来领着香豆和秋月来到了楚月瑶住的院子。   老太太在这边已经多时了,二太太、三太太等人也是才过来,依然是由老太太带领着磕头谢恩。楚恪宁就站在众人中间,磕头的时候,听皇上在上面将老太太和大太太夸奖了一番,能将二姑娘教导的知书达理,两位居功至伟,故平常多保养,保重身体。   又赏赐了一些东西,等回宫就命人送到府上,这才携了楚月瑶的手,领着出去坐龙辇走了。   郭氏可谓是心想事成,楚月瑶果然争气,一下子就挣了个婕妤。不过争气的到底是谁,该明白的人心里也都明白。   当然,高兴归高兴,可担心更强烈,楚月瑶毕竟是还有病,这个皇上和皇后都知道,如皇上爱护的很,进宫就召御医给看病,只怕是立马就要露馅了。   这个可能性也是提前想到了。皇上和楚月瑶前脚才走,郭氏跟老太太后脚就收拾东西命回府,她们两人要换了朝服进宫拜见楚婕妤。名义上是给送东西,实际是进宫帮忙,实在不行就只能买通御医了。   这方面老太太心里有数,御医们谁能被买通,她清楚。   这边马上叫马车准备回去,楚恪宁急急忙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跟韩耀庭说了皇上已经走了,全家马上就回府。韩耀庭看看没事了,放心点点头,跟她打了招呼,出了院子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三两下收拾了东西,楚恪宁出来,上了车回府。   秋月如今也是彻底明了,都没有跟她的车,直接跑去跟了郭氏的车,一路上将晋王在大姑娘这边的情况禀报了。   晋王昨晚上来了,郭氏就知道,若不是他报信并且帮忙,昨天的事情未必那么顺利,所以郭氏也没多说什么。   主要是现在也顾不上。   老太太和郭氏忙忙碌碌的进宫了,楚恪宁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48章 国舅伤的很重   韩耀庭是看着楚恪宁回了府,这才转身往自己家走的。   骑着马刚走到西街口,迎面过来了几个公子哥儿,看见他纷纷抱拳行礼。   韩耀庭便下马回礼,这些人他都认识,前面的就是钱景亮,还有敬田伯府的薛邦,那天出人命的酒楼里的几个都在。除了汤玉麟。   另外还有个那天不在的,袭了威震将军子爵位的高源。   “王爷这是从国舅府出来?”薛邦还有点奇怪,声音都透着惊讶。   韩耀庭倒愣了愣,疑惑的道:“国舅府?”他扭头看周围:“我怎么不知道燕国公府在这附近?”   皇后封了后位之后,娘家父亲便被封了燕国公。   钱景亮对薛邦笑着道:“王爷跟我们不是一处玩的,自然不知道。”又对韩耀庭道:“国舅自己在这周围弄了个宅子,时常住在这边,也免得成天在燕国公爷跟前晃,总被国公爷训斥。”   韩耀庭恍然。   高源突然道:“国舅受了伤,王爷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探望?”他穿着件宝蓝色绣海棠花的长衫,岁数不大,今年十七岁,年纪在对面这群人中是最小的,但身份是最高的。因为他父亲去世的早,爵位便传给了他,他现在身上不但有子爵爵位,还是禁卫军第三部的统领。   韩耀庭惊讶的道:“受了伤?怎么受伤的?”   钱景亮便道:“国舅出去打猎的时候,不慎……”停顿了一下,好像是想不起来怎么说了。   薛邦就忙接着道:“就是被不长眼的下人给放了一冷箭,结果正好射中了腿,这才受了伤。”说着横了钱景亮一眼,对他老是记不住这原因非常的不满。   钱景亮于是笑着点头:“对对,被人误伤了。”   韩耀庭更加惊讶的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事?严重不严重?”说着迟疑了一下道:“我去看不好吧?”   谁都知道他和汤玉麟没什么交情,汤玉麟是皇上的大舅子,当然站在皇上那边,心里头对他这个被软禁的王爷更是不屑。   又是那高源道:“有什么不好的,既然遇上了就一块儿去看看。”他似乎很热心,一定要让韩耀庭去看看汤玉麟。   韩耀庭一听这话无可无不可,点头道:“行啊,既然碰上了那就去看看吧。”因为这几个都是走着的,他便也将马缰绳扔给了小厮,走着和大家一块儿去。   认识路的薛邦前面走着,刮燥的说个不停,国舅爷受的伤还是挺严重的,昨天晚上昏迷不醒的,血流了多少多少……   韩耀庭跟着后面一言不发。   那高源走在中间,偶尔的回头看他一眼。   钱景亮也是个有心事的,心不在焉的走在前面,突然脚步又慢下来,一直等着韩耀庭走上来,他又和韩耀庭走在并肩,却并不说话。   韩耀庭只做什么都不知道。他当然想知道汤玉麟伤的如何,手下的侍卫柳六按照自己的吩咐,狠狠的给汤玉麟一个教训。   一行人来到了一个半旧的宅子前,薛邦的小厮去拍门,一会儿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三四十岁的门房,看见众公子忙躬身行礼。   薛邦大摇大摆的先进去,众人跟着鱼贯而入。一路来到了上房,早有几个丫鬟婆子在这边候着,看见众人进来躬身行礼。   进了堂屋,钱景亮、薛邦那几个就和自己家似得,直接去了内室,韩耀庭倒不好直接进去,在堂屋这边站住了,刚要坐椅子上,那高源便过来了,声音很轻的道:“王爷不想去看看吗?伤了命根子了。”   韩耀庭一愣,忙低声道:“真的?”老六回禀的时候只说刺中了大腿,并没有说伤到了别处啊。   是夜黑加上混乱,他自己都没看清楚?   高源点头低声道:“跟我进来好了。”说着他迈步往屋里走。   韩耀庭便跟着也进了里屋。   屋里同样还算是阔朗,小屋里还能听见女子抽泣的声音,不知道是哪个内眷原本在,这会儿避进了小屋。   满屋子的血腥气还很浓重。汤玉麟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毫无声息,就和死了一样。   旁边还有两个大夫,其中一位是宫里的连御医,连御医是治疗骨伤的。   钱景亮、薛邦等人都在床前围着,高源过去看了看,又转头看韩耀庭,似乎叫他上前去。韩耀庭便往前走了走,站在了床边。   汤玉麟不知道是昏迷着还是睡着,横竖屋里这么多人他也没睁眼,大家看了看也就没打搅,脚步都轻了些的出来。高源又示意那连御医也出来,他倒是热心,一定想知道汤玉麟的具体情况。   来到了堂屋,大家便询问连御医情况如何。   连御医苦着脸道:“伤的略重,暂时还没办法……”想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暂时需要多休息。”   其他几个人之前没问,到了这里就忍不住了,一个公子轻声问道:“是真的伤了命根子了?”   连御医脸色难看的往屋里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得到府里人的同意,只是现在哪里能找到人,面前站的不是侯门公子就是国公府的少爷,还有晋王,他也不敢隐瞒,脸色更加苦了点头:“是……擦着了,还是需要……再看看,再看看……”   再看看什么,在座的都是男人,自然是心里头明白。   韩耀庭努力的忍着,才能不让唇角勾起来。他也实在没想到,老六的一剑居然能有这样的效果。   钱景亮倒是盯着连御医说了一句:“还是要尽全力医治!什么叫再看看啊?这话绝对不能这样说,国舅爷还没后嗣呢。”   估计连御医这两天压力非常大,宫里还有位皇后娘娘呢!因此听了这话脸上苦的都要挤出来黄连水了,点着头:“下官知道了,下官……尽力,一定尽力。”   听了钱景亮乖觉的说的这话,薛邦和其他几个人自然也是你一言我一语便是关心,叮嘱连御医尽力医治,一定要治好!   韩耀庭看了钱景亮一眼,虽然他满脸的忧愁,但总觉着有点怪怪地,眉梢轻扬的似乎比自己还高兴……   众人坐在堂屋低声说了一会儿话,都想着等等看汤玉麟会不会醒来,如果能醒来就去说两句话,安慰安慰,叫他知道自己这些人是来探望过得。   不过在这边坐了小半个时辰,屋里也没听见说国舅爷醒来的话,倒是里面的哭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听着还好几个女眷声。再过了一会儿,宫里坤宁宫又来了人,询问国舅伤势情况。   众人便起身告辞了,横竖乱糟糟的也没主人家送,几个人怪没趣的出来了。   钱景亮道:“伤的很重啊,瞧连御医都觉着棘手的样子,不行就得……寻别的名医了。”   薛邦因为他再三的表现,觉着把自己给比下去了,好像他跟国舅爷的关系比自己跟国舅爷的关系更好似得,加上前面和他打架的事,心中还不满着,便翻着白眼道:“别的名医?你说的倒是轻巧!天底下最好的名医不都在宫里?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还有什么人比御医们都厉害?”   钱景亮被他怼了一句,倒不见怪,耸肩道:“我也是着急啊。再说了天下那么大,也未必好大夫都进宫了。”   薛邦怒哼:“少说风凉话!”   “这怎么是风凉话?”钱景亮终于不满了。   其他几个一看他们俩又要吵起来,忙挤到中间去拉架:“哎呀算了算了,吵什么呀,人都已经那样了,大家谁不是着急啊?算了算了……”   韩耀庭在旁边听着没作声,独独只是觉着钱景亮说话的语调特别怪,他是没听出来有多着急,反倒觉着话里头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到了街口,众人和他抱拳告别,钱景亮、薛邦那几个游荡着又不知道要去哪里玩,韩耀庭拱手告别,先走了一步。   过了两条街,进了一条胡同,胡同里面有个宅子,大门开着好像是知道他要来一般。韩耀庭进去了,也没进屋,就在院里站着等。   略等了一会儿,高源便跟着进来了,关上了院门便跌脚大笑了起来,笑的捂着肚子过来的:“王爷,你下手也忒狠了,直接把人家命根子给废啦?!”   这会儿笑的如此没形象的,哪里像是刚刚那个冷淡不太说话的高源?   韩耀庭这才也笑了起来:“还行。”回去了要赏老六,放他几天假叫他回家。   高源笑了半天才歇了,脸上还留着笑容,道:“王爷,接下来怎么着?估摸着应该是下元节了,就在下元节前离开京城,还是走第二步棋?皇上应该跟你说明白了吧?”   韩耀庭严肃了些,道:“两步棋都准备吧,中间牵话的老太太还没说呢,现在还不一定。”如果下元节前能娶了楚恪宁过门,那就是一家人前后脚出京,这一步棋早就开始布置,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如果不行,那就只能照着第二步棋来走了。   低声将自己这边事情说了,让高源知道情况。高源心里有数了,便点头转身先走了。   韩耀庭等了一会儿,才从小宅子出来,回府之后果然放了侍卫老六的假。当然,奖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避一避,万一皇后怀疑的那天晚上汤玉麟被刺的情节,着人在侍卫里仔细查,避免查出来什么。 第49章 婕妤回门   永定侯府。   之后的两天,老太太和郭氏那边格外的繁忙,郭氏更加的每天都进宫。   第三天,楚月瑶甚至还回门了。   这当然不是宫里的规矩,嫁给皇上的女人能和普通人一样吗?进了宫门之后,想要出宫谈何容易?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皇上对楚婕妤的喜爱,已经到了格外恩宠的地步了。   永定侯府自然是感同身受,格外的荣耀,头天晚上得到的消息,府里大部分便没睡,直忙碌了一晚上,打扫庭院,装饰花草,铺毡毯挂红绸的。   楚恪宁觉着应该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自己跟着众人进去,磕了头恭贺了皇上和婕妤大婚之喜然后退出来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楚月瑶今天走了一步臭棋。   未时三刻,皇上和婕妤从宫里出发了,侯府的人又和老太太过寿那天一样,来到了府门口迎接圣驾。   恭候多时,圣驾和婕妤到了府门口下舆,老太太带领着大家叩拜行礼。皇上亲自搀扶起了老太太,婕妤搀扶起了大太太,一起进入了正房。   到了正房之后,老太太带着府里众人进去,再次的行礼叩拜。皇上特别赏赐太太们坐下,笑着赞赏婕妤的识礼聪慧,老太太和大太太谦虚的表示都是托了皇上的福。   楚恪宁站在靠后的位置,低着头等着听见说可以出去了,便告退带着妹妹们出去。楚月瑶正在上面说话,听她说话的强调,声音比之前大了些,已经没有了气弱的感觉。因为得到了宠爱精神焕发,加上要命的事情遮掩了过去,便连之前的病都好了很多。   “承蒙圣恩,王御医诊了脉,这两天吃了药倒比之前好了许多,今日回来也是叮嘱一声,不需惦记,也别想着往宫里送药,这都不合规矩,皇上盛宠,之前才允了进宫几次相见,今后也莫要再逾矩了。”   老太太和郭氏忙恭敬答应。   楚月瑶说完了抬眼看姐妹,笑着道:“姐妹们都好?今日承蒙天恩回府归宁,今后姐妹相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便不要着急了退下,便在这里多陪一会儿。”   楚恪宁只能带着妹妹答应。   楚月瑶却是安心的想要找她一点事情,又单独的道:“大姐上前来,你原本身体尚好,只今天看怎么倒憔悴了一些?是病了吗?”   楚恪宁低着头,愕然蹙眉,实在想不到她这样单独点名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只有她自己回府来的,这样说可以理解。楚月瑶如今是婕妤了,依仗身份找自己的麻烦,当众训斥两句甚至羞辱两句,出出以前受得气。   可现在皇上就坐在上头,她这样实在有失端庄,何况……何必把自己晾在皇上面前?   楚恪宁虽然不至于自恋,可防备的心很强,说白了就是特别有安全意识,有麻烦或者危险的事情会尽量的避免。   低头上前一步,道:“多谢婕妤关心,臣女身体尚好,并无病症。”   “哦?可能是总低着头,我看岔了。抬起头来,我仔细看看。”楚月瑶道。   此言一出,别说楚恪宁震惊恼怒,就是老太太和郭氏都意外吃惊,齐齐看向了楚月瑶,实在不知道她这样是什么意思?   皇上就在上面坐着,你把你姐姐叫到前面,还要抬头叫皇上看清楚?这是……安得什么心?   一瞬间老太太甚至还怀疑郭氏是不是背地里教了楚月瑶这招,让楚恪宁也进宫,帮她固宠?!老太太又惊又意外,扭头看了郭氏一眼,却发现郭氏的震惊不亚于自己,甚至还顾不得什么的给楚月瑶使眼色,眼珠子瞪得多大,恨不能凸出去。   楚恪宁没抬头,又惊又怒,心里头飞快的转着念头,想着怎么办。不过现在被点名叫了出来,众目睽睽专门的针对自己,她还真的没办法。   或者就是抗命,坚决不抬头,估计楚月瑶最后会处罚一下自己出气,这应该也是她当众找茬的目的。   所以楚恪宁低着头就是不抬起来。   “抬起头来。”楚月瑶看见楚恪宁居然没动,于是又说了一遍,这一句就和刚才带着笑意的声音完全不同了,明显能感觉到她的不悦,字也咬的狠了点,似乎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老太太和郭氏一脸震惊,两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瞪着眼珠子想对策,同时也想想楚月瑶这一出到底是有着什么高深的含义在里面?!   皇上反倒是嘴边含笑,似乎还有点兴致勃勃,双目直勾勾看着站在那里的楚恪宁。   楚恪宁只能跪下了,道:“臣女确实病了,脸色不好恐怕惊扰了皇上和婕妤,求婕妤恕罪。”   楚月瑶转头看了皇上一眼,声音小了点低声笑道:“皇上,您是不是也听说过,我这个姐姐桀骜不驯,常常被老太太罚了去祠堂跪着,现在看见了吧,果然如此。”   皇上微笑着,一副看戏的样子,甚至还往后倚靠在了罗汉椅背上,椅子后面垫着垫子,自然是舒服的很。   “抬起头来,我看看姐姐的脸色有多不好。”楚月瑶绝对没有放过楚恪宁的意思了,再次的发话,语气虽然比刚才那句稍微和缓了些,但是咄咄逼人的气势绝对明显,她应该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发话的感觉,看着一段时间把自己气的心肝脾都疼,总占上风的姐姐跪在自己脚下,被自己磋磨,她心里很痛快。   老太太气的暗暗咬紧了牙,心里直骂,蠢货!蠢货!   自己真的是瞎了眼,怎么就觉着这个丫头聪慧机灵,上得了台面撑得住大场面?!这么愚蠢的东西,真是才让自己大开眼界!   老太太过的桥比楚月瑶走的路还多,楚月瑶到底是什么心思,她自然清楚的很,无非是觉着之前吃了亏了,今天趁着大家都在的场合,拿捏处置一下楚恪宁,落她的面子,当众处罚她,出气而已。   婕妤回门的时候处罚了楚家大姑娘,连亲妹妹楚婕妤都容忍不得这位,可见这位大姑娘性子多么的不驯,多么的乖张。大约用不了一天,这样的传言外面就会满城皆知。郭氏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楚月瑶大约觉着她这么做也没错,还是在帮她母亲的忙呢!   楚月瑶就从没担心过,皇上会对她大姐动心。   她的大姐模样如何,她自然清楚。但楚月瑶搞不清楚的是,和她相比如何?她自以为得了宠,圣眷正隆,天子的宠爱已经叫她昏了头了,以为她自己是全天下最美貌最可人的女人,皇上的眼里除了她就已经看不进去别的女人了。   她这会儿大约还念着唐时颂玉环的那首诗呢,回眸一笑百媚生,后宫妃黛无颜色。不,她觉着是天下粉黛无颜色!   不过是才得了两天宠,就已经上天了。   老太太气的脸都黑了。   “好,好,好,”看见楚恪宁依然是拒不抬头,楚月瑶气极反笑:“楚大姑娘果然还是那个脾气,不将人放在眼里,桀骜骄横,真是一点没变。”   说着摆手:“这就去祠堂吧,列祖列宗不知道能不能教会了你,叫你眼里能容人,也稍微的知道些礼仪规矩。”   说罢还对郭氏道:“盯着点,别叫……”   话没说完,倚在那里笑吟吟看着的皇上突然开口了:“抬起头来。”   楚月瑶的声音一顿!极度意外的抿了抿嘴,脸上的皮都抽搐了一下,才挤了个笑容出来,这才敢转头看皇上:“皇上?”她轻声询问的意思。   皇上一双龙目就盯着跪在那里的楚恪宁。没错,楚月瑶的做张做势成功了,真的引起了皇上对这位永定侯府大姑娘的好奇,到底想看看,这位桀骜不驯的姑娘长得什么样。   老太太气的血气翻涌,不得不上前跪下道:“婕妤训斥的对,大孙女是有些乖张不驯,还请皇上恕罪。”   “抬起头。”皇上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再说了一句。   楚恪宁听见皇上说的头一句,头皮都麻了一下,心里也在大骂楚月瑶,自作聪明的蠢货!   老太太不敢让皇上多等,也知道已经没办法了,只能转头盯着楚恪宁轻声道:“皇上命你抬头。”   楚恪宁知道不能抗命了,楚月瑶的话不听,受罚也就是去祠堂跪着,但皇上的话若是不听,说不定马上就拖出去斩了……   只好抬起头来,道:“臣女无状,皇上恕罪,婕妤恕罪。”   楚月瑶这会儿已经感觉到不好了,也没看她一直扭着头陪笑着看着皇上,亲眼看见皇上的眼睛瞬间睁大变亮了,嘴角一下翘了起来,眼角也翘了起来,一双眼睛变得直勾勾的,迅速的上下打量着,又迅速的笑着道:“恕你无罪,平身吧。”   这是要看看身条儿如何了。   楚月瑶头都‘嗡’了一下!   皇上声音中的笑意简直明显的很,愉悦轻快的都要上天了。   楚恪宁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心里还在想,明天就让王爷将聘礼送过来,后天就他妈的成亲!   “皇上……”楚月瑶怯怯的低声叫了一声。   皇上上下的打量着楚恪宁,嘴边的笑容愈发大了,也没遮掩,笑着道:“果然是绝色佳人,想不到永定侯府居然藏着这样的绝色美人……”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老太太还在地上跪着,笑着道:“大长公主请起,你教的好,生养的也好啊。”   大长公主听了这话差点没晕过去。 第50章 威胁大长公主   楚月瑶确实长得漂亮,粉雕玉琢般的小脸,白皙的肌肤,大眼睛高鼻梁,一张脸看起来很精致,再加上平常的举手投足慢条斯理,便更显得优雅美丽。   只是人比人气死人。   楚月瑶哪儿都好,唯独两点不太满意。第一就是精致的小脸略短,实在称不上瓜子脸,瘦弱点还好看,这样的脸型若是稍微胖起来,那就成了大圆盘了,就是所谓的满月脸,满月脸架在她这样的身材上,想想都觉着大事不好。   第二就是个子没长高,年纪比钱安绮大了两岁,可居然还没有钱安绮高,更比她的姐姐楚恪宁矮了大半个头。   楚恪宁的母亲是江苏人,父亲是京城人士,她倒是承袭了父母亲的各项优点,瓜子脸,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眼波如秋水朦胧含烟,身形似削修长高挑,肌肤更是水嫩滢白,透明一般。   若是楚月瑶和她站在一处相比,倒是恰好将缺点给表露无疑。这也是楚月瑶莫名其妙就特别恨她的原因。   大户人家的闺秀,基本上都能养得晶莹白皙的肌肤,娇柔雅致的气质,可其他的方面,到底还是要看老天爷和父母亲给自己多少。   屋里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古怪难看的笑。   只有皇上真的很高兴,眉飞色舞的看着楚恪宁问道:“多大了?”   楚恪宁嘴巴动了动,不过还没等她回答,皇上已经猛地想起来了,笑着叫:“噢噢,朕想起来了,好像是十七还是十八了,已经过了……”   说到这里停住了。   皇上想说什么,众人心里都明白。   其他人震惊,郭氏急的鼻尖都冒汗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年岁没过选秀的年纪,难道还要让她参选不成?姐妹侍一夫,成何体统?!   现在的她自然是最火烧火燎的着急。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   “怎么耽误到了这个岁数?”皇上又问,然后看见楚恪宁还站在地上,便笑着道:“赐坐。”   太监端了锦杌过来,楚恪宁坐下了。她看着老太太,因为皇上问的是老太太,而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老太太,不要这时候冒出来什么想法……   “皇上不知,大姑娘已经……”郭氏实在忍不住了。她自然是全心为她女儿着想,绝对不能让皇上的目光在盯着楚恪宁了,这就是她现在的想法。   楚恪宁心里一松,只要郭氏说出来自己已经和晋王定亲了,皇上起码不会在这样盯着自己了。   谁知道这时候老太太突然的提高声音笑着道:“是啊,大姐儿已经耽误了。”说着看了郭氏一眼,脸上甚至还带着笑,但微微眯着的眼睛只有郭氏能看出来里面的警告狠戾:“这也是这孩子的性子没办法,太孤僻了些。”   楚恪宁在老太太打断了郭氏的话的时候,就知道不好。   老奸巨猾的老太太可能已经改主意了!如果说刚才还对楚月瑶的蠢笨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一转眼老太太就已经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如果皇上真的看中了,依着皇上两天前对楚月瑶的当场封赏,说不定也做出同样的事情来,封了楚恪宁的名分当场带进宫去。那么韩耀庭也没办法,老太太会说,皇上当场看中,马上封了后宫,她能怎么样?   韩耀庭就算是威胁着老太太,但事情发生的很仓促,皇上都已经开口了,她总不能跟皇上争执?若是当场惹怒了皇上,当场降罪,那么跟知道了楚月瑶的事情降罪又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想让韩耀庭哑巴吃黄连,让楚恪宁身不由己只能进宫。   这样她就没有被韩耀庭胁迫的成,也终于拿捏了楚恪宁的婚事。最重要的,不和晋王结亲,以后皇上想处置晋王的时候,她这个大长公主依然是毫无干系。   而楚恪宁进了宫,对于老太太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太太真的是太能屈能伸了。   楚恪宁抬眼看了一眼老太太,转而看向了楚月瑶。楚月瑶这会儿脸上带着有些怯意的笑,眼里的后悔已经是非常明显了,总去看郭氏,似乎还想让郭氏帮她圆过去。   郭氏也很想啊,只是有个老太太无声的威胁着她。   看样子只能自己帮郭氏一把了。楚恪宁突然满脸笑意盈盈的,看着楚月瑶道:“婕妤看起来身体是大好了,我也替婕妤高兴的很。”   她突然地开口,原本冰冷冷的脸突然还这样笑容满面,屋里的人全都看向了她,或紧张,或担心。   楚月瑶这会儿就有点紧张戒备的看着她。   皇上一看冷美人笑了,他最高兴,马上笑吟吟的接口:“哦,大姑娘跟婕妤倒是姐妹情深的很。”   郭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姐妹情深?皇上下一句是不是想说正好一同进宫呀?   楚恪宁点着头,看向了皇上:“皇上说得对,臣女还是很担心婕妤的身体的……”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变了,楚恪宁正好看了过去,抿着嘴对她笑:“臣女不才,学了一些医术的,之前婕妤生病,还是臣女诊脉,最先查出来的。”   这话是跟皇上说的,却看着老太太。   皇上惊讶的笑,眉梢挑的高高地:“这是真的?”   老太太头发根都快要立起来了!楚恪宁这个死丫头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威胁自己!   “是啊。”楚恪宁点头,一转眼已经看到郭氏巨变了脸,楚月瑶嘴唇乱哆嗦,还有老太太,老太太眼睛瞪得倒是大。   “皇上恕罪!”老太太突然喊了一声,将楚恪宁正要说出来的下一句话给打断了,并且老太太从凳子上起来,跪了下去。   皇上正听楚恪宁说着,一脸的感兴趣呢,突然被老太太喊了这么一嗓子,还给吓了一跳,顿了顿才看向了地上跪的老太太,实在惊讶的道:“大长公主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磕头颤声道:“适才臣妇对皇上有所隐瞒……不孝大孙女已经聘给了晋王。”   果然,这一句太管用了,原本还笑容满面的皇上脸马上沉了,越来越沉,一会儿都黑了,眉头紧皱声音冰冷,道:“晋王?”   老太太跪下了,大家就都跟着跪下,楚恪宁自然是随同一起跪下,低下头的时候,唇角一勾。   老太太颤声道:“是,晋王的身份是臣妇担心的,所以刚才……适才有些突然,臣妇没有及时禀报,请皇上恕罪。”   皇上眉头紧皱,盯着老太太半天。如果说之前皇上一直都是悠闲的观赏美人的心思的话,那么现在这种心情已经完全改变了。   大长公主竟然背着自己跟晋王结了亲?这个老东西想干什么?脚踩两只船?朕的意思,老家伙这么狡猾的人不会猜测不到,可她居然背地里拉拢晋王?!   皇上的宝座自然是更加的重要。沉着脸盯了老太太一会儿,方才冰冷冷的道:“大长公主和晋王府结了门亲,这是好事啊,请的什么罪?这是皇家宗室的大喜事。”皮笑肉不笑地:“起来吧。”   老太太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所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现在是所有人都深深低着头,就和刚刚的楚恪宁一样了,谁也不敢看皇上那阴鸷的带着森森冰冷之气的眼睛,楚月瑶更加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现在的她估计特别后悔。   屋里就这样静悄悄的,都在等皇上的话,而皇上却盯着老太太,盯了半天,才淡淡的道:“什么时辰了?”   身边的大太监慌忙的上前禀:“启禀皇上,已经是申时末了。时辰不早了,起驾吗?”大太监成天的揣摩皇上脸色,皇上放个屁他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果然皇上点点头。大太监马上对外面道:“起驾回宫。”   数十个太监鱼贯的进来,屋里的众人跪下磕头,让开了中间的路,皇上站起来直接往外走,也没搭理旁边的楚月瑶,进来的时候还携着手呢,楚月瑶慌忙的跟上,心里这个悔啊。   大家跟着送了出去,一直送到了府门口,磕头等着皇上的车舆走了,这才起来。   一站起来,老太太便猛地扭头恶狠狠的看向了楚恪宁。   楚恪宁还一肚子气呢,起身就看见老太太怒瞪着自己,冷笑道:“老太太,您没想到楚月瑶如此的昏聩蠢笨吧?您之前是不是还觉着她聪慧机灵比钱安绮强多了?依着我看,钱安绮都比她强!”   说完摔袖子转身先走了。   老太太真真是气的撅了过去。   身后面传来好几声惊叫:“老太太,老太太!”楚恪宁也没回头,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叫香豆过来:“外面有没有放心的人,叫给晋王带个话……”   又想倒不如去了自己亲自说,还说得清楚。便算了,叹气道:“还是算了,准备一下明天过去吧。”   香豆今天在门口和别的丫鬟听着里面的动静,当然也知道,紧张的道:“老太太那边……”   “再说吧。”楚恪宁皱眉道。在寺庙老太太就想算计自己,今天又表现出来了这种可能性,老太太受了胁迫,已经叫她丧失了理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楚恪宁真觉着自己不安全。 第51章   “明天是要去晋王府的日子吗?”香豆已经有点懵了。   不是,重阳节前两天,那一次去是第一个疗程的最后一次,中间要间隔十天左右,然后开始第二个疗程。   楚恪宁道:“不管是不是都要去,”想了想又道:“你是怎么进府的?家是哪里的?”   香豆摇头:“奴婢小时候被拐卖的,哪里还记着家是哪里。”她也挺聪明,道:“姑娘,您是不是需要外面有个人跑腿啊?”   楚恪宁点头:“是啊,能出府的。现在真的觉着需要人手了。”只是府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郭氏那边的,不知道底的也不敢用,但她也不能随便买卖丫鬟,更不可能叫外面的人进府。   香豆忙道:“奴婢在外院当差的时候,跟另一个小丫鬟好,她家是本地人,当时是为了给她哥哥娶亲才把她卖了的,因为十几岁才进府,也没好差事给她,就在洗衣房打下手,奴婢跟她可好了。过了两年她哥哥做生意倒有了点银钱,又求了大太太,把她赎回去了。奴婢有时候有假出府去,也是去找她。您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叫她办,她已经嫁人了,横竖市井媳妇子,也没什么不抛头露面的,只给些银子,让她能有个进项就行。”   楚恪宁当然愿意了,道:“好啊,明天你跟我去晋王府,回来的早的话,你就先不回来,直接去找她。”   转天。   早上起来楚恪宁收拾了收拾,带着香豆出了自己的房院,快走到侧门上车的地方,看见门门站着好几个脸生的婆子。   楚恪宁心中微微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看见她们主仆过来,那几个原本还在说话的婆子已经站定了看着这边。   楚恪宁已经知道,今天可能出不去了。走到了跟前,一个婆子上前笑着道:“大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香豆还没看出来,道:“大姑娘要出门,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婆子便笑着:“老太太说,这几天转季,天气一会儿凉一会儿热的,叫大姑娘还是好好在屋里待着,免得受风再病了。”   香豆惊讶的道:“老太太说的?”   那婆子笑着:“是啊,自然是老太太说的。”其他几个婆子有的端着脸,有的也笑着,但那样子,却总有种嘲笑般的意思。   香豆吃惊的转头看楚恪宁,楚恪宁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回来了。   老太太今天必然是进宫的,给皇上解释跟晋王结亲的事情。老太太会怎么解释?不用想,肯定是要说的她自己不情愿,以便减轻责任。   事实上老太太的确也是不情愿的,只是这个受胁迫的理由必须改改,编造一个理由,让晋王拿住的把柄,晋王逼婚,她不得不同意。这个理由可能应该会偏向于对楚家门第或者名声的影响,而绝对不会牵扯楚月瑶,更加不会沾一点点朝廷方面的问题,因为这是皇上最忌讳的。   什么理由?楚恪宁也没费心去想,老太太如果想编造理由,也不会没办法。甚至于将楚月瑶做的事情栽赃在自己身上,编造自己和晋王已经有了首尾,所以不得不答应等等这样的谎话,估计老太太也说得出来。   现在需要考虑,老太太接下来想怎么办。告诉皇上她是被晋王逼迫答应这门亲事的,然后呢?   楚恪宁最担心的是,老太太会不会想借着皇上最终还是要破坏了自己和晋王的婚事?   告诉皇上她是被胁迫的,求皇上做主,皇上于是出面做一些事情,令晋王没办法将账算在老太太头上?   老太太这是想跟晋王赌?因为晋王抓住的把柄如果说出来,其实自己也绝对会受连累,之前老太太是保险起见,而现在,有皇上给她撑腰,于是老太太敢赌了?就赌晋王会顾及自己,最终不说出来?   这是楚恪宁最担心的情况,但是现在看看,很有可能老太太就是这样选择的。老太太一辈子高高在上,见过的危机也多,胆量自然有,该冒险的时候她可能也会毫不犹豫的冒险。   楚恪宁坐在榻上琢磨,秋月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就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听见香豆在外面说:“你去烧点水泡茶。”   停顿了一会儿,秋月才不情愿的答应了一声,去了。   她的事情暴露了之后,很自然的姑娘身边的事情就得听香豆的了,有时候香豆指使她,秋月心知肚明,也得去。   香豆端着水盆进来:“姑娘,洗洗手吧?”   楚恪宁摇头:“暂时不洗,先放着。”   如果真的如自己想的这般情况,那么自己的时间真的没多少了,要赶紧的准备。另外,不能出府实在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韩耀庭知道自己的处境。   只是正好到了针灸间隔的时候,在寺庙的事情也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就怕他觉着暂时会没事,自己这边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去左次间找上一次用过的小耙子等物,这还是跟府里园丁要的,跨了个篮子,里面放上剪刀什么的,叫香豆跟着自己,出了自己这边的院子。   “姑娘……您找什么?”香豆悄声的问。   “摘花。”让香豆提着篮子,楚恪宁将剪刀拿在了手里,就这样满院子的转着,看见了开的好看旺盛的花,便剪下来。   香豆心知姑娘绝对不是摘花,小丫鬟还记着上一次的百合花事情呢!因此等转到了那个院子角落,香豆去将快要开败的所有百合都摘了下来。   楚恪宁也不阻止她,依然是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寻着,甚至连老太太这边都走了一遍,引得好几个盯梢的婆子都忘了隐藏行踪了,好奇的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楚恪宁只是看看能找到什么而已,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从自己拿手的地方下手,但怎么下手还没想到。   老太太这边的厨房后面,有一条水沟通向院墙外面,因为这边的厨房大,是府里最大的,所以单独通了一条水渠。就在水渠通往院墙的角落,野生了一些荨麻。   楚恪宁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   想过去摘,左右的看了半天,实在没有能过去的落脚点,这都相当于是臭水沟了,周围草长得很高,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蛇什么的,而且还是在水边,里面肯定是淤泥,只怕还有老鼠什么的。   但是一定要摘到。   香豆看她看那边半天,忙问:“姑娘你想摘什么,奴婢去摘。”   楚恪宁道:“是要摘那一片草的,不过还是需要做些准备。”说着转身往回走。   香豆于是莫名其妙的跟在后面。   就这样,楚恪宁摘了一篮子花的事情很快就让郭氏知道了,郭氏听了半天没说话,这个丫头成天神神鬼鬼的,现在这个时候,倒有心情去摘花?   现在郭氏也不敢小瞧了楚恪宁,详细询问了一下都摘了什么花,去过哪些院子?她料定绝对不是为了摘花,绝对有其他的目的。   刚才跟踪的婆子禀报,说府里好几个院子都转了一遍,连各个主院后面的洗衣房,厨房的都去了,到处的站,到处的看。   老太太还没回来,郭氏也不敢掉以轻心,便道:“盯紧点。叫秋月凑近一点,听听那主仆俩说什么。”总不成还想偷着溜出去?   婆子答应了。   不过郭氏也知道,秋月现在都明了,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老太太昨晚一晚上没睡,就坐在椅子上睁眼到天亮,郭氏也不敢回去睡,陪着一晚上。她知道老太太在想办法,怎么才能跟皇上解释了,把孙女聘给晋王的事,还有,老太太可能还想着,怎么能借助皇上知道了这事,而挣脱了不受晋王的威胁?   郭氏一晚上是一声没吭,一个主意都没给出。主要是因为她害怕,晋王拿什么威胁老太太的,她心里清楚,郭氏和楚月瑶太害怕那件事暴露了。   老太太想怎么样,郭氏当然隐隐的能想到,所以今天老太太进宫了,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等着。   ……   楚恪宁带着香豆回来,秋月就凑了上来,也不说话,只如影随形的跟着。看她们主仆做什么。   楚恪宁也不说话,只将摘回来的花分门别类的,让香豆拿来了研钵,一个一个的研磨着,磨成汁水,倒进了不同的小瓷瓶中。   又去找了两张宣纸,剪成了小片,用笔将玫瑰花汁一层层的刷在了上面。   秋月在旁边盯了半天,心里嘀咕着,看样子实在像是做胭脂似的……   一直到了午时老太太还没回来,楚恪宁已经忙碌完了,喝着茶看着书,香豆去了厨房端饭,秋月就趁着这个时候,急匆匆的去给郭氏禀报。   她现在倒是狡猾了一些,走都是趁香豆不在,这样免得楚恪宁在她走了之后吩咐香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也已经完全顾不上,小姐这边没人伺候行不行了。   楚恪宁暂时也没吩咐香豆的事,她忙得很呢,拿了一匹棉布出来,剪了几块下来,先做一双手套。当然,只需要有个大拇指头,宽宽大大的不用太精细,临时用一下而已,然后是脚套,就是一双特大号的足衣,穿在鞋外面的。 第52章   郭氏听了秋月的禀报,心里也盘算了半天。她是不好骗的,所以笃定认为楚恪宁这是故作镇定,必然的憋着什么坏呢。   让秋月还是回去盯着,别多说话,晚上再来禀报一次。   秋月答应了又回来。   所以能说话的时候很多。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秋月见她依然忙活着,便偷偷摸摸的出去了。楚恪宁就跟香豆道:“早上我站的那个地方,前面一丛野草一样的东西,你看到了?”   她盯了半天,香豆自然是看到了,忙忙点头:“奴婢看到了。”   “晚上我先出去,去花园逛,带着秋月,盯梢的人必然是盯着我,你趁人不备去那边,带上手套和脚套,进去将那些野草摘回来,记着皮肤一定不要碰到,摘得时候小心点。那里面应该没有蛇吧?有水的地方?”   香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啊……”又道:“没事,应该没有,府里怎么可能允许有蛇啊?出来吓着了主子们怎么办?”   楚恪宁点点头:“横竖你一定小心点,也别摔在泥巴里头。”   香豆都笑了:“奴婢以前是粗使丫头,拔野草啊,清扫杂草乱七八糟的地方啊,没少干这样的活,您放心,奴婢没那么胆小。”说着又笑:“奴婢是说您发愁什么呢,做了这么大的鞋套子……不用的,戴着这个反而不好走。”   楚恪宁想了想也笑了,道:“左右你自己看,需要就穿上,不需要就算了。不过手套一定要戴,不要碰到了那些草。摘了之后最好在沿途摘些花放在上面遮挡,今天大太太那边已经怀疑了,怕有人看见你挎着篮子便检查是什么。”   香豆点头:“是,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肯定没问题。”   楚恪宁笑着点头。   下午酉时许,老太太才回来。郭氏急急忙忙地跟脚去询问情况,一直到了晚上都没出来。   楚恪宁吃了晚饭就披了件披风,从屋里出来准备去转转。香豆假装做针线活脱不开手,吩咐秋月跟着去。   秋月倒疑惑了一下,想不到香豆会让自己去,不过饭后散步是姑娘的习惯,估计也没什么事,所以才放心让自己跟着。这样想着,秋月就跟上了。   白天因为楚恪宁满院子乱转,引得好几个婆子跟着她,这会儿看见她出来了,便有两个又跟上,尽管看见了跟着的是秋月,但姑娘披着披风呢,谁知道会不会偷着出去?尤其是看她出了院门去花园,那边更宽敞呢,所以低声招呼了一下,多了几个人来跟着。   楚恪宁就在花园这边转来转去,一会儿看见荷花荷叶长得好,又叫秋月去给她摘两片荷叶两朵荷花来,她要泡茶。   秋月尽管不情愿也只能去,折腾了半天还差点掉池子里,终于摘了些回来,楚恪宁叫拿着回来了,又让去洗干净。   这时候香豆也已经回来了,荨麻也摘了来,并没有蛇啊的什么东西,只是脚上踩了好些的泥巴,自去洗去了。   楚恪宁将屋里的一盆薄荷叶子全摘了,等香豆回来便叫她拿到倒座间熬一下,放些生姜,荷叶。   一直忙活到了夜里,这些东西都装在了药箱子里,这才睡下。   又一日。   一上午没什么事,楚恪宁依然是带着香豆满院子的乱转,今天一来是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二来是看看有没有可能出去。   她在院子里转悠,早有人又去禀报给了楚老太太。老太太沉着脸还在琢磨,一旁的郭氏轻声的道:“昨天就是这样转悠了一天,今天又是这样,这丫头到底存的什么心?如今也看出来了,这丫头真是有些狡猾心思的,老太太,咱们不能不防啊。”   老太太皱着眉头,烦躁已经难以掩饰。原本事情还算是顺利,太医也已经买通,再过个三五个月这事就算是彻底过去了,谁也查不出来的,加上楚月瑶一进宫就得宠,如日中天是已经能看到的前景,这么顺遂说实话连老太太都没想到。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时候做了蠢事的居然是楚月瑶自己!而且是愚蠢至极。   前面郭氏已经隐瞒了她这件要命的事情,现在楚月瑶自己又走了步臭棋,老太太的恨铁不成钢已经转化成了严重失望,然后是对她们母女的疏离冷淡。   老太太心里清楚,看起来聪明伶俐的楚月瑶其实是个蠢货,在宫里也未必不会做蠢事,想要再往上爬,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不但是往上爬不容易,就怕到最后,连现在的位置都难保。   老太太已经开始布局另一步棋了。   所以昨天从宫里出来,老太太并没有跟郭氏说具体的情况,自己是怎么回话的,皇上是怎么发落的。现在郭氏凑在自己这里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是想知道自己接下来怎么做。   “命人看着就行了。”老太太淡淡的说了一句,端起杯子喝茶,抿了一下便放下,声音冷了很多:“凉了!”   慌得郭氏和丫鬟忙都伸手去端那茶杯,还差点给碰撞到了。老太太愈发的烦躁,直接躺在了后面的大迎枕上,闭上了眼睛。   屋里声音小了点,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似乎进来个人,虽然没说话,却能感觉到在和郭氏无声的交流。   老太太马上睁开了眼睛,见进来的是自己这边的丫鬟,正看着郭氏的眼色,一见自己睁开了眼睛,忙躬身道:“老太太,敬田伯府的薛大太太来了。”   老太太有些意外,皱眉自语道:“她来干什么?”   郭氏忙道:“现在哪有心情见这些无关紧要的,皇宫里还不知道如何……”   话没说完,老太太已经对丫鬟道:“请进来吧。”   郭氏的声音便一下顿住了,脸涨得有些红。其实郭氏心里头明白,前天女儿月瑶做的事情着实的惹怒了老太太,怕也叫老太太觉着看清楚了月瑶不是能靠得住的,觉着以前看错了这个孙女,甚至郭氏怀疑,老太太现在都后悔了决定送月瑶进宫。   昨天老太太从宫里倒是安然的回来了,后脚也没有跟着来什么问罪的圣旨,郭氏知道,老太太凭着她的本事又一次的化险为夷了。   只是怎么做到的,老太太决定了什么,甚或者出卖了谁,郭氏没底,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想打探出来一二,老太太却冰冷的像是一块石头,一点都撬不开嘴。   今天应该是关键的一天,皇上不可能什么决断都没有。可老太太却一直都稳如泰山,这会儿倒有心思见一个闲人。   郭氏心里头真是把老太太又愤恨又厌恶。   一会儿丫鬟进来禀说薛大太太已经到了门口,郭氏便起身去迎,接着领着一位穿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子的妇人进来。老太太笑着招呼道:“伯爷夫人来了?快请坐。”   薛大太太上前笑着福身,老太太连声叫郭氏搀扶住了,过来坐在了榻边的锦杌上,笑着道:“老太太精神好啊,脸色瞧着也好,这些天一定很忙碌吧,倒不见一点疲色,到底是福气通天的人呢。”   老太太笑着道:“好什么呀,硬撑着罢了。”   薛大太太笑着道:“对了,还没有恭喜老太太呢,府上二姑娘秀外慧中,能进宫晋封婕妤,这都是意料中事呢。恭喜老太太,恭喜大太太。”   老太太和郭氏忙笑着谦虚,丫鬟上了茶,薛大太太喝了一口,笑着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些闲话。   “老太太,今天我是奉了命来的,有正经差事呢!”薛大太太开玩笑的说着,终于到了正题。   老太太这会儿却又有了点感觉,觉着应该差不多是那件事,笑着道:“哦?谁能差遣的了伯爷夫人啊?”   薛大太太就笑:“老太太真爱开玩笑。”这才脸色稍微的正经了些,笑道:“确实有正事。上次贵府的大姑娘去荣国公府玩,不是闹了些小事出来?他家三姑娘也是惯坏了,爱开玩笑,但是年纪小加上又不懂京城的风俗,一开玩笑就过了头,为此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心里头很不安呢,一直想上门道个歉,只是说起来是姑娘们一点小玩笑,正经上门赔不是又显得不是那么回事。倒是因为这个,国公夫人格外喜欢贵府的大姑娘,说她又稳重又谦虚,太懂事了。”   说到这里薛大太太停顿了一下,笑看老太太的脸色。当然,老太太是不会表露出什么的,薛大太太便笑着继续道:“国公夫人便有了心,这不,正经将我请了去,说了一回。他们府三房还有位嫡出的少爷,如今还没有婚配,想问问老太太的意思,看看能不能结个亲?”   笑着道:“若是能结亲,那才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呢!贵府的大姑娘知书达理,娴静端庄,也能教一教那边府里的姑娘们,给她们做个榜样。” 第53章   老太太猜的没错。心里头不由得冷笑了起来,之前她倒是有这个心思,只是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想法,听了冰人的话就觉着特别可笑。心思只往荣国公府的盘算上去想,自家如今二姑娘进了宫,一下成了婕妤,三日还回了门,甚至还是皇上亲自陪同的,这在外人眼里是多么的荣耀!国公府看中了这一点,便自以为是的前来求亲。   而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老太太心里头明白,一想到如果荣国公府知道了这种情况,该是如何的脸色,老太太就觉着特别的可笑。   心里头冷笑个不停,当然脸上不会表露什么,只是笑着沉吟。   薛大太太原本觉着这门亲事应该是十拿九稳的,毕竟永定侯府这位大姑娘年纪已经大了,荣国公府又不是普通的门第,老太太只要不是太糊涂,应该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老太太说话,那侯爷夫人也是一脸说不出多难受的笑,看着都叫人觉着疑窦丛生。   薛大太太不由得心里嘀咕起来了,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想要说些圆呼的话,让她们考虑商量一下,自己先告辞好了。   谁知道还没说话,老太太已经笑着道:“荣国公和国公夫人能有这样的想法,原本是我们大姐儿的福气,国公府的三房嫡子,我也是听说过的,年少持重,是个懂事的,只是大姐儿这孩子吧……”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薛大太太脸色都变了,万没想到老太太居然连考虑都不考虑,直接开口就拒绝了!   “大姐儿这孩子的性子实在一言难尽,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那么说实在是太抬举她了。我是真不敢答应叫她去祸害谁家。”老太太叹着气,歉意的笑着看着薛大太太:“真是不好意思,还要烦劳伯爷夫人回去了跟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说一声,我们这边当然希望能跟国公府做成了亲家,只是大姐儿确实不合适。”   薛大太太勉强的笑着,尴尬之极,半天才道:“那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说一声……”如果是旁人,她可能还会多说两句,将荣国公府夸奖一下,但是在这位大长公主面前,薛大太太就觉着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还不如不说。   讪然的站起来告辞,老太太忙让郭氏去送。   薛大太太还没走到门口,外面就跑进来了一个婆子,尽管看见了屋里有客人,但还是不敢怠慢的赶紧躬身禀报:“老太太,皇后娘娘来了懿旨,请您快去接旨。”   薛大太太愕然的站住了脚,这边老太太急忙的起身,郭氏赶紧去搀扶,这就顾不上薛大太太了,两人抱歉一声赶紧往外走。丫鬟婆子的跟了一大堆,还有赶紧去拿大衣裳的,簇拥着乱哄哄去了前厅。   薛大太太皱眉站在门口,出去也不是回来也不是,心里有些不痛快,眼珠子转了转,又想听听皇后娘娘下的是什么懿旨,于是假装往外走,跟着也来到了前院。   前院已经跪了一院子的人,但府里主子只有老太太和大太太,其余都是下人。   “……着楚恪宁即刻进宫,本宫有话相询。”   前面的没听见,薛大太太只听见太监说的最后这一句,一开始还猛地愕然,凝神皱眉想了想,突然就脸色大变。又看见那楚老太太并无多少惊讶甚至还很镇定的接旨,薛大太太真真的震惊了!也顾不上有人送没人送,是不是被失礼了,急匆匆的就出了侯府。   下午申时许,天快黑了。   竹园的院门外面突然来了几个婆子,走在最中间的是李妈妈,穿着件棕红色对襟褂子,端着脸仰着头,一路上谁都不看,周围几个婆子无不都是一样的表情,后面两个手里端着托盘,匆匆如风进了内院。   引得竹园的丫鬟婆子们偷着看,心里头嘀咕,难道是老太太又要罚大姑娘去祠堂跪着了?   没人打帘子,还是李妈妈身边一个婆子紧走两步上前去将帘子给打开了,李妈妈带着人进了屋子,看见香豆正在堂屋忙碌,便道:“大姑娘在哪里?”   香豆听见脚步声已经抬起头来,看见一行人如此神情便知道有事,想了想笑着上前:“李妈妈是有什么事吗?这会儿该用晚饭了……”   李妈妈依然是端着脸仰着头,冷冷地道:“皇后娘娘懿旨,传大姑娘进宫。”说着才斜睨着香豆:“还不快去把大姑娘找来?”   香豆没动,嘴巴倒是动了几下,转头看里屋。   李妈妈们也看向了里屋。   楚恪宁穿着件家常的月白色棉长裙,长裙曳地,慢悠悠的从里面踱步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向了李妈妈:“皇后为什么请我入宫?老太太怎么说?”   “奴婢不知道。老太太让您尽快收拾,马上进宫。”李妈妈说着躬身,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奴婢们伺候您。”   这是要押着自己进宫?老太太终于还是把自己给卖了。   楚恪宁也似笑非笑起来:“不必了,香豆,去把我那件……”   “老太太已经预备下了衣裳,姑娘这边没什么时兴的衣裙,怕进了宫叫人笑话,所以赶着做了一套。”李妈妈说着,后面两个婆子已经端着托盘上来了,躬身。   楚恪宁便笑:“香豆,那就拿过来。”   香豆便过去将托盘上面的衣裳和首饰拿了,进了里屋。   李妈妈带着一个婆子仍旧是坚决的跟着进来了,嘴里还笑着道:“奴婢们服侍姑娘更衣,也好快一点,免得让皇后娘娘等的时间太长,怪罪下来谁都吃罪不起。”   楚恪宁进屋就直接走到了桌前想打开药箱子的,结果就听见她跟着进来了,只能先走开,香豆将衣裳拿过来,楚恪宁见是一件偏襟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水长褙子,老太太大约是怕自己随便穿件不合时宜的,叫皇上看见了生气?   水红色,凡不是正位的女人都可以穿。   楚恪宁让香豆撑着,她直接穿在了棉长裙外面。李妈妈看见嘴巴动了动,大约是想阻止这样穿,但是想想又没关系,再说晚上出门是有点冷的,也无所谓了。   重新梳头,那几个婆子里还有梳头的婆子,过来给楚恪宁梳了个元宝髻,正中簪上了红玉描金晶钻蝶形花珠,两边各一支金累丝嵌宝蝶恋花钗,稍微一动,那蝴蝶翅膀便颤巍巍的抖着。   几个婆子手脚麻利,一刻后便已经将楚恪宁打扮的娇艳欲滴的,李妈妈在旁白一直端详着,暗暗的满意点头,道:“大姑娘清起身吧,还是要快点。”   楚恪宁从镜中看了一眼香豆,香豆急的小脸通红,刚刚别人梳头的时候她就在屋里乱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是,这样的情形能怎么办呢?   楚恪宁站起来,道:“香豆,去把我的琥珀串拿来。”   香豆愣了愣,愕然的看着她,琢磨着姑娘这话里暗示的是什么?肯定是叫自己做什么事啊。   楚恪宁示意她快去,香豆忙慌乱的答应着去了。李妈妈皱眉:“拿琥珀串做什么?”说着追了两步,看香豆干什么去。   楚恪宁依然是慢悠悠的踱步,到了桌前,看李妈妈还伸头看香豆,便打开了桌上的药箱子:“没什么,拿着求个平安。”   “您干什么?”李妈妈扭头看见楚恪宁打开了药箱子,慌得提声叫了一声跑了过来,也觉着自己这一声太大了,似乎有质问姑娘的意思,伸手便将箱子盖拿住,笑着合起来:“姑娘快把手拿出来,小心夹住了……不用带药箱子,又不是去看病。”   说着已经合上了箱子,亲自端起来放远一点,这才看着楚恪宁道:“姑娘现在真的是能给人看病了?到哪儿倒是都忘不了带着药箱子。”   郭氏和老太太已经听见几回了,说大姑娘会治病,成天带着药箱子,于是连这个也防备起来了。   楚恪宁哼了一声,转开脸不搭理她了。   刚刚打开箱子的时候,已经将里面的荨麻茎叶拿了在手里,藏在袖子里,这会儿手心已经有些刺痛的感觉了。她需要尽快的见效,所以在李妈妈眼睛又转向里屋,急等着香豆出来的时候,抬手假装挠痒痒,将手里的荨麻叶子放进了脖颈处。   刺痛感很强烈,痒的她现在就忍不住想要抓,强忍着低头看手,怎么还没有红疹子起来?   香豆也不知道姑娘找琥珀串是什么意思,只能理解为叫自己拖延时间,因此就在里面装成寻找的样子,翻找了半天。   李妈妈略等了等就不行了,给两个婆子示意一下,那两个婆子就过来搀扶着楚恪宁:“大姑娘,不用带什么琥珀串的,进宫去陪皇后娘娘说说话而已,怎么会有危险?保什么平安啊?”李妈妈说着,示意搀扶出去。   两个婆子手臂用力,楚恪宁就没办法,只好转头道:“香豆,不用找了,跟着来吧。”顺便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铜镜,自己脸上居然毫无反应!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痒的不行,可同样还是没什么变化。 第54章   楚恪宁着实的沮丧,难道自己就这么皮实?以前的自己在做实验的时候失误触碰了荨麻,可是满身满脸的长红疹子,整整休息了十天才好。   香豆出来了,看见小姐被架着往外走,惊得声音都变了调的喊:“姑娘,姑娘……”追了上来。   楚恪宁道:“没关系,香豆你不用急,倒是找找我的药箱里面有冰肌雪肤膏给我拿着,我这皮肤一掐就红的,如今胳膊上应该已经有了两只大手印了,那冰肌雪肤膏擦着管用……”   话没说完两个架着她的婆子同时松开了手,紧张的看了李妈妈一眼。   李妈妈皱眉怔愣。   香豆更加愕然,姑娘药箱子里哪有什么冰肌雪肤膏啊?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走吧,姑娘,婆子们粗手粗脚的不知道轻重,倒是真的别伤了您,只时辰不能耽误,香豆也别找什么膏了,再磨蹭她别去了。”李妈妈脸皮僵硬着道。   楚恪宁这才揉了揉被两个婆子捏痛的手臂,看了她一眼,便往前走。   香豆忙跟上,李妈妈带着几个婆子也跟在后面。就这样出了府,侧门早有马车等着,上了车就直奔皇宫了。   香豆吓得嘴唇哆嗦着,一会儿看看守在车门处的李妈妈,一会儿看看车里头的楚恪宁。楚恪宁就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手,轻轻的抓着痒痒,什么时候才能长起来红斑啊。   忍不住又挠了挠脖颈,好痒!   到了宫门下车,已经有宫里的太监在这里等着,上前笑着道:“大姑娘来了?请跟着我进宫吧。”   李妈妈和众婆子站住了。香豆还想跟着往里走,才走了几步就叫守门的兵士给挡住了,香豆急的哭喊了起来:“姑娘,姑娘!”   楚恪宁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办法。这么一扭头就觉着脖子刺痒的简直受不了,低头看了看手背,都这样了,红斑为什么还不长出来?   ……   薛大太太从永定侯府急匆匆的出来,急匆匆的就先来荣国公府跟国公夫人说说今天的事情,才到了国公府门口,下车的时候就看见车前面站着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公子,正陪笑着拱手作揖,口中叫着:“婶子回来了,辛苦辛苦。”   薛大太太愣了愣才认出来,这位就是今天自己帮忙去给提亲的那三房嫡子钱景亮。不由愕然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钱景亮有些脸发烧,挠着头傻笑半天。   薛大太太也是过来人,看他如此便明白了过来,又想起那永定侯府的事情,不由得叹气起来,道:“快回去吧,在这里做什么?”说着就由丫鬟婆子搀扶着往里走。   钱景亮一下又着急了,慌忙的跟上两步笑着拱手作揖的:“婶子婶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侯府那边……可说了什么?”   薛大太太站住了脚,将他看了两眼,摇头道:“你这孩子倒是真动了心思,只可惜……”   这话一说出来,钱景亮一下就呆住了,接着心就凉了,笑容也没有了,身上一点点的凉透,直起身呆呆的看着薛大太太。   薛大太太叹气道:“你还是收了心吧,那侯府老太太雄心伟略的,不知道想干什么大事呢!将她府里那几个姑娘摆布的都不知道……”摇头叹气:“算了我还是找国公夫人说去。”说着又要往里走。   钱景亮现在哪里顾得上其他,往前一步直接挡住了薛大太太的去路,声音都微微颤抖:“婶子……你总要把话说清楚,侯府那边,是老太太不答应么?”   薛大太太只能又站住,他越是如此便越不忍心,干脆直言道:“老太太一口就拒绝了,全然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还纳闷,那姑娘都那么大岁数了,老太太未必想把她耽误到老?谁承想告辞出来的时候,宫里头皇后娘娘正好下旨,我就凑过去听了一耳朵……娘娘传那大姑娘进宫呢!”   说着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钱景亮:“你可明白了?”   钱景亮蹙眉想了一会儿,突然就脸色大变,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薛大太太看他明白过来了,摇着头道:“让开吧,我还要给你伯母回话呢。”   钱景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开的,也不知道呆了多久,突然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般的清醒了过来,猛地跳起来,往皇宫那边狂奔而去!   唬的门口正看着他的下人小厮们吓得大叫,慌忙的跟上来两个。   钱景亮眼睛就只盯着远处那高高的红砖墙,耳边风呼呼的吹,就这样一路狂奔到了宫门口,远远的就看见楚恪宁的背影,正被几个太监押着往宫门里面走,她的丫鬟哭嚎的声音传到了钱景亮的耳中,如匕首捅了心一般的刺痛难当。   跟着跑的小厮看四爷一点没有停住的意思,还想往宫里闯呢!两人都吓坏了,拼了命的追上去,终于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将他拉住了,两人死命的往回拉着:“四爷,不能过去了,那边可是皇宫……”   钱景亮拼命挣扎着,给了一个小厮一拳,又踹了另一个小厮一脚。   两个小厮挨着打也不敢松手,使劲将他拽了回去。   ……   宫里。   太监前面领路,楚恪宁在中间走着,余下几个太监跟在后面,就这样跟押解犯人一样,一直往里走,不知道走了多少的通道,过了多少的垂花门,进了多少的游廊,一直到一个宫殿前终于停了下来。   殿宇前面三级台阶,台阶上面的平台比寻常百姓家的要宽了很多,楚恪宁这会儿就站在这里。   太监叫她等着,然后就走了,楚恪宁低头看了看手背,依然没反应。在抬头却发现那几个太监已经不见了,因为是下了台阶走的,所以不是进了眼前这个宫殿,那是去哪儿了?   在低头看了看手背,如果还长不起来,那可就……   这一次低头却看见白生生的手背上赫然的出现了一团团的红斑!迅速的就已经生满了手背,猛地出现着实还有些惊悚。   但楚恪宁真是惊喜万分!刚要将脖颈里藏的荨麻拿出来,因为实在刺痒的不行了……一伸手就看见有人背着手走了过来。   穿着明黄的蟒袍。   楚恪宁忙低下头去。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都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了,真的是有种搏命的感觉,如果皇上一震怒把自己直接拖出去斩了……   “臣女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明黄龙袍的下摆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楚恪宁赶紧的跪下去,磕头道。   皇上似乎还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平身吧。”   “臣女不敢。”楚恪宁再次看了看手背上的红斑,脸上应该也出来了吧?横竖痒的难受。   “有什么不敢的?朕让你平身。”皇上声音淡淡地,显然还在为楚恪宁跟晋王定亲的事情耿耿于怀,再也没有了初次见到楚恪宁时候的那种惊艳高兴,已经迈步往旁边的宫殿走去:“赐你侍寝。”   “臣女不敢!”楚恪宁又提声喊了一嗓子,皇上没怎么着,倒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站在门口的太监吓得不轻。   一个太监低声道:“放肆!”   皇上似乎站住了,过了一会儿又踱步回来,明黄龙袍的下摆又出现在了楚恪宁的眼前:“你是想让朕抱你进去么?”   楚恪宁也着实没想到皇上居然来了这么一句,没有震怒没有呵斥,倒调戏了一句,真是无语,这位花丛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楚恪宁道:“臣女不能侍寝,因为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呵呵,呵呵。”想不到皇上倒冷笑了两声,终于蹲了下来:“什么病?相思病么?”   楚恪宁伏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实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这一抬头是什么结果,顿了顿猛地抬头:“臣女得了天花,实在不应该进宫的。”   皇上就蹲在她面前,猛地面前抬起来一张满是红斑团团的脸,真真是三魂七魄差点都给吓飞了!发出了一声女人般的尖叫直接就坐倒在地,慌忙的往后退着,尖叫:“啊啊,啊……来人,快来人!”   门口的太监早就跪扑了过来:“皇上!”   “赶出去!赶出去!啊,快点赶出去……”皇上吓得还在往后挣扎着,尖叫:“天花,天花!”   楚恪宁不等别人赶,急忙的爬起来叫道:“臣女该死!臣女原说了不该进宫的,可老太太非逼着臣女进宫……”   最后把老太太单独拎出来提醒一下皇上,她提着裙子急忙往外面退。   听见身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叫喊着传御医的,有人重复着皇上旨意叫赶自己出去的,乱叫乱跑,脚步纷杂,瞬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身后有人追上来,指着路叫:“那边,往那边走,哎呦!不准乱跑!”   楚恪宁忙低着头往那边走,一个太监跑到前面,离得八丈远给她带路,领了出去。   天花,这时候最可怕的一种传染病,症状也是皮肤上成片的出现斑疹,疱疹。因为传染性很强,所以宫里对天花的防备是非常严格的,因为一旦发病,没得过的人很快就会被传染。   看皇上吓成那样,显然是没得过。 第55章   李妈妈她们还在宫门口等着,这也是老太太的吩咐。   大姑娘侍寝之后如何处置,老太太已经想好了,如果直接留在了宫里,那自然没什么说的,但如果皇上不肯留,那么出来依然是会被李妈妈几个人给挟持了去找老太太的。   当然,几个人完全没想到楚恪宁居然这么快就出来了,因为看见宫门口处无缘无故的有点乱,几个太监不知道为什么乱跑着走避,像是躲什么一样,李妈妈和几个婆子,并香豆都伸头看是什么情况。   “姑娘,姑娘!”香豆最先发现出来的楚恪宁,大叫了起来,跑进去迎。   奇怪的是,刚刚还守在宫门口一步不让越雷池的兵士们,这会儿居然也躲得远远地,没有上前的。   香豆刚跑到跟前也尖叫起来了:“啊,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楚恪宁走了出来,脸上还笑着,当然,满脸的红疹子就算是笑也不会好看,看起来还很怪异:“我病了。”她对香豆说着。   香豆吃惊的看着她,不过还是过来搀扶:“姑娘,您得了什么病啊?怎么突然的……”   这会儿李妈妈已经带着婆子们过来了,果然看见了楚恪宁满脸红斑,李妈妈吓了一跳的怪叫:“哎呦!这是怎么了?”   另一个婆子更吓得原地跳了一下:“哎呦我的娘!”   楚恪宁笑:“我得了天花……”   只说了这几个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呢,几个婆子已经吓得怪喊怪叫起来,李妈妈惊声喊了句什么,都被几个人的声音给盖住了。   尽管都四五十岁的人了,但第一个反应也是害怕,几个人同时往后退,李妈妈又说了什么,依然是被几个人的乱说乱喊的声音该盖住,不由得提声大喊了一句:“都别嚷嚷了!”   几个婆子这才一下子住了嘴。   李妈妈惊疑不定的看着楚恪宁:“这话怎么说的?刚刚还好好的……”   楚恪宁撇嘴:“谁说刚刚好好的?我出来的时候就觉着不适了,想找点药吃的,偏你迫不及待的叫人挟持着我出来,把我押进宫。”   李妈妈一听这话里的意思是说责任都是自己的?!顿时又惊又吓,声音都更高了些:“大姑娘,这话您可要说清楚!您出来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那药箱子……再说哪有生病了直接自己找药吃得?您怎么没叫奴婢们请大夫?”   “好大的胆子!还不赶紧的退开,再多说两句就把你们都抓……起来!”头顶突然的传来一声喊。   众人闻言抬头看,这才发现刚刚出来的宫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都关上了,守城门的兵士跑上城门楼子,正对着底下喊呢。   天花,抓起来也不知道关哪里去,宫里头乱的都暂时没人管了,所以声音停顿了一下。   李妈妈慌得忙道:“是是是,是是……”急忙对楚恪宁道:“大姑娘,您先上车吧?”不管怎么说,这位还是侯府的小姐。   楚恪宁便上了车,马车往外走了走,又停住了。那几个婆子也没上车,跟着走了几步,然后凑到一起商量起来了。楚恪宁掀开车帘子正准备下车,马上有一个婆子道:“姑娘还是坐车里不要动了吧?”   盯得倒是紧。   楚恪宁放下车帘子咬着嘴唇想办法。香豆刚刚跟着上了车,这会儿看着她,因为看着特别严重,都忍不住的轻轻哆嗦:“姑,姑娘……您没事吧?”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楚恪宁现在不能告诉香豆实情,免得小丫头沉不住气装的不像了,再叫李妈妈怀疑。现在是关键时候,绝对不能让起疑。   楚恪宁再次掀开车帘子看了看,李妈妈她们已经商量好了,一个婆子跑着回去禀报,其余的全都在这边盯着。明显今天走的时候老太太给了强硬的指示,必须盯紧了自己,绝对不能疏忽。   楚恪宁又放下了帘子。   不用她着急,总有人着急。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了厉声的呵斥声:“你们可知染疫进宫是重罪?!不赶紧离开,竟然还在宫廷周围停留,是何居心?!”   李妈妈已经慌得声音都打颤:“是是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快点滚!”   马车仓促的走动了起来,又听见后面人喊:“出城!”   李妈妈不得已,只能叫一个婆子再去府里说一声,她和另外的婆子跟着车走着,先出了城去。   走的比较慢,几个婆子左顾右盼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不停的嘀咕商量,等到了城外的时候,侯府这边居然有辆大马车等着,十几个小厮将周围的人赶得离远远,又有婆子挡在周围。   李妈妈一看那马车,吃了一惊的忙上前去,那是老太太的马车!而这边车上人已经看见楚恪宁的马车过来,老太太也顾不上其他了,从车上下来,过来站在车前厉声叫人掀起来车帘子看看。   她若是不亲眼看,还不放心呢。   楚恪宁坐在车上看着她,老太太头一眼也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震惊的叫:“这是怎么回事?!”   李妈妈忙上前带着哭音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大姑娘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也不知道……不不,进宫门的时候,奴婢们看着都是好的!没有任何的异样,谁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儿出来就成了这样子了……”   “是天花吗?”老太太转头问。   那谁知道?谁也不敢说话。   马车刚刚在城里走的时候,楚恪宁已经将脖颈里的荨麻给拿出来扔了,这会儿轻轻用手指头肚子挠着脸,忍着奇痒跟老太太笑着道:“不是天花,只是因为昨天摘花的时候被花粉蛰了而已,老太太,让我回府吧?”   老太太听她居然还敢说话,居然还敢笑!气的手指头哆嗦着指她,翻了个可怕的白眼。   还没等老太太骂人的话说出来,李妈妈已经急的不行了,已经顾不上规矩了,双手搀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肘,示意离开一点,扶着走开了点,低声着急的道:“宫里头都已经翻天了,奴婢们马车在宫门口停了一会儿都被怒斥了,一直从宫门口赶出城的。皇上都给吓得不行了,奴婢们走开的时候看见太医院的太医们成群的往宫里头去呢!老太太,稳妥为上,还是要在城外找个地方先安置大姑娘,不然真的可能被问罪了!”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坏了。脸也煞白,恶狠狠看了楚恪宁一眼。   楚恪宁冲她呲牙一笑,心里头冷哼。你如果不算计我,事情还到不了这个地步,你如此算计我,事情一步步地严峻,那也是你自找的!   老太太被她如此的挑衅气的直翻白眼。只是现在确实不是找她算账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弄明白到底是不是天花。想了想道:“你乡下老家不是就在城郊哪里?”   李妈妈一听,这是要弄到自己老家去?自己儿子孙子一大堆的,老太太这是要灭自己的门还是怎么着……   一看她面色异样,老太太便马上反应过来了,自己确实也是急昏了头了,现在只能当成是真的天花,找个没人的地方安置起来,若是真的传染开了,那可真是闯大祸了。   “无香山吧……送去那边。”老太太道。   李妈妈一顿,压低了声音:“是……那个无香山吗?”   老太太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这周围有几座无香山?”   李妈妈慌忙的低头:“是。”再不敢多言。   “快送去,你们几个,”说到这里老太太想了一下,如果真的是天花,倒是要注意了,不要让李妈妈再去了,免得她心里不舒服。李妈妈跟着老太太时间长了,办事尽心,又特别能懂老太太的想法,老太太还真离不开她,刚刚叫她不舒服了,便想着安抚一下。   “就叫孙七家的带四五个人盯着吧,不要叫出来。”   “是。”李妈妈心里果然舒服了些,马上就转身去吩咐那几个婆子:“孙七家的,你带着她们把大姑娘送到无香山的家庵吧,暂时在那边住几天,不要让大姑娘出来。”   孙妈妈过来答应,她也不安,心里不舒服,问道:“老太太的意思?”   “自然会找大夫的,你们去吧,说不定到了之后,大夫已经到了。”李妈妈道。   孙妈妈只能带着几个婆子,命车夫赶了车,她们跟着走,往无香山这边而来。   马车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楚恪宁伸手挠着,忍了这种奇痒看了看外面,见外面都不知道到了那里,官道上连经过的人都很少了,这会儿才看了看边哭边念叨‘怎么办,这可怎么好’的香豆,低声道:“别哭了,我没得天花,只是疹子而已。”   香豆一愣。   楚恪宁低声道:“哭声别停。听我说,一会儿到了家庵,我想办法转悠转悠,吸引她们的注意力,你能走开就走开,下山去晋王府找晋王,说一下情况。”说到这里怀疑的看着香豆:“你行不行啊?别被人拐走了。”   香豆都有点反应迟钝了,吃吃的道:“奴婢又不是小孩,不会的……”又忙问:“姑娘您真的没事啊?”   楚恪宁点头:“真的没事,放心。”   香豆这才松了口气,又想起来还要装哭,赶紧低低哭两声,给楚恪宁笑一下。   楚恪宁其实这会儿难受的很,浑身痒的简直都想把这层皮扒了,只能不时的掐一下自己的虎口,或者使劲按压劳宫穴,让疼痛感抢去一点奇痒难熬的感觉。   无香山是城北一座小山头,距离官道很远,山上除了树就是石头,也没什么东西,所以并没有什么人,这山上有永定侯府的一座家庵,荒废很久了。   楚恪宁知道这里,是因为有一次在祠堂的时候听一个打扫祠堂的年老粗使婆子说起来,说以前自己的母亲倒是没有被罚跪过祠堂,只是在无香山的家庵住了许久。   如果不是老太太今天说这里,楚恪宁可能都忘了这名字了。 第56章   离开官道之后道路就崎岖了很多,马车颠簸的非常厉害,这倒是让楚恪宁暂时忘了身上的痒痒,还叫香豆掀开车窗帘子看外面,横竖这边也没人了。   那些个婆子就算是看见了也不管,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跟着来的全都心里惶惶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看着周围的地形道路,楚恪宁开始还低声吩咐香豆记下来,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不要迷了路,但是等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那让香豆出来去找晋王的想法已经打消了。   没办法,这地方离城太远了,这条山路也太长了,而且真的是没什么人,连个砍柴的都没遇上。这样的路上叫香豆一个小姑娘走,遇上了坏人真的就毫无办法。   马车停下之前,楚恪宁小声跟香豆道:“还是算了,你最好还是在我身边吧……等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机会。”   这么说是怕香豆自告奋勇一定要去,楚恪宁怕她偷溜出来。   香豆听了以为她另有主意,自然是连连点头:“好。”   马车终于停在一个半坡上,一百个左右的台阶上面,有个掩映在树木中的一个庭院,不大,不过院墙倒是挺高的,只有一个大门,车就停在台阶前,楚恪宁下车的时候,看见一个婆子已经跑上台阶去拍院门。   等她们都走上了台阶,院门才‘吱呀呀’的打开了,里面伸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头,还把拍门的婆子吓了一跳,往后一下退了两步。然后门开大,一个黑瘦黑瘦的小老头出来,躬身道:“是府里吗?”   这边也没别的人来。   那婆子忙道:“是府里的。你是看门的?还有别人吗?”   那小老头忙道:“还有老婆子。”说着朝里面喊:“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声音都透着一种奇怪的干瘪,听在人的耳朵里格外的不舒服。   “行了行了行了!”那婆子忙摆手道:“别喊了,我们是要进去的,你别管了,一会儿我们进去了就把门关好。”   说着转身看这边。这边孙婆子已经对楚恪宁道:“大姑娘,请进吧?”   楚恪宁白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先进去!这阴森森的地方,若是出来个什么吓人的东西怎么办,你们是叫我给你们这些奴才开路?”   婆子们无语,孙婆子只能让两个先进去,楚恪宁这才领着香豆进去了,余下的跟着进来。后面的院门便‘吱呀呀’地关上了。   楚恪宁站在庭院中间,一边挠着脖子的痒痒,一边打量着这个地方。虽然是家庵,但是并没有任何看得出来是庵堂的地方,寻常的一个三进院而已,正房三间坐北朝南,堂屋耳房齐备,两边厢房。   后院已经跑出来了一个小老太婆,跟前面看门的小老头倒是很像,也是黑瘦黑瘦地,手里拿着个鸡毛掸子,离老远就被孙婆子给喝住了:“站下!乱跑什么跑?”   那婆子忙站下了,躬身陪着小心道:“奴婢见过……大婆婆。”抬眼看孙婆子,眼珠子里白眼仁特别多,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   孙婆子摇头,另一个婆子道:“胡喊什么呢?这是老太太身边的孙妈妈。”   那婆子这才躬身重新喊:“孙妈妈。”   孙婆子厌弃的看着她道:“快去将上房打扫一下,请姑娘进去歇着,准备些水,带着大家走动一下,各人住什么地方都赶紧的安排。”   那婆子呆住了,微微直起腰看了看这一院子的人,吃惊的道:“住?是要住在这里么?没人来说啊?”   孙婆子不耐烦起来,提声道:“我这儿不是跟你说呢吗?!”   另一个婆子已经笑着道:“哎呦孙妈妈别跟她置气,在这里多少年,人都木了,哪里知道眉高眼低的?我们大家收拾吧,有她这犯疑的时辰,我们都收拾干净了。”又道:“只是这边被褥什么的想来都没有,日常用的缺的东西必然是更多。”   孙妈妈点点头道:“收拾吧,正好看看缺什么,一会儿叫个人回去跟府里要。”   那婆子带了两个人进屋,才进去就发出各种惊呼,可见屋里是多么的脏乱不堪。一会儿出来,摇着头道:“这地方哪儿是住人的?养猪也没这么脏的!你这个婆子懒得简直和猪一样,正经主子家的院子,叫你们整的腌臜的人都进不去!”   那瘦小的婆子就吓得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该死,该死……”嘟嘟囔囔的似乎是说她自己该死。   带人的婆子唠叨了半天,才重新进去打扫。   香豆去寻了一圈,找个藤椅端过来,用自己的手绢擦干净了,手绢也不要了,请楚恪宁坐下:“坐下歇会儿吧姑娘,还不知道要打扫多长时间呢。”   她一开言,倒让孙婆子想起她来了,忙道:“你也别闲着了,赶紧去屋里……”   楚恪宁就哼了一声道:“香豆,去看看有没有水,我想洗洗脸。”   孙婆子指使香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眼睛睁了睁却也没办法,只能转身示意另外的婆子也忙去。   一个婆子心眼多,将孙婆子拉到了一边低声道:“孙妈妈,这位姑娘……如今还用得着这样伺候吗?”   孙婆子猛地一愣,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是啊,对这个大姑娘,老太太那边都……不然今天送进宫去算怎么回事?这大姑娘不是和晋王定了亲?   那婆子一看她如此反应,便知道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压低声音道:“甭管她了,咱们收拾咱们的屋子行了,她不是还有个小丫鬟么?咱们上赶着去收拾,她倒反叫她的小丫鬟闲下来了,可见大姑娘对咱们也是咬着牙的恨呢。”   孙婆子毕竟老成些,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收拾个屋子能有多累?再说了这事……老太太并没发话,咱们谁敢乱猜测?进宫……万一皇上那儿得了宠,”说到这里又摇头:“当然,现在是不可能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摇头道:“这些事别说你我,就是老太太都没定下呢!你倒先给脸色来,万一哪天要给接回去了呢?或者又进宫了呢?或者就算是跟晋王成了亲,那也是晋王妃,还轮不到咱们给她使脸色。”   这话倒也是,那个自作聪明的婆子讪讪的笑:“也是啊。”只能去收拾。   香豆找了个盆,使劲的擦洗了两三次,才端了一盆水过来服侍楚恪宁洗了脸,楚恪宁就将手放在水盆里,这山上用的应该是山泉,冰凉刺骨,将手和脸沉浸在水里一会儿,那种难耐的痒痒居然一下缓解了很多。这一路上楚恪宁都痒的受不了了,能有这样的缓和,真是长出一口气。   婆子们忙碌了近一个时辰,才算是将屋里收拾干净,可见屋里之前腌臜成了什么样。楚恪宁还嫌不好,叫人熏香,婆子们面面相觑,现在连洗手的脸盆都没太干净的,哪里去找什么熏香?   不过府里有人显然是想到了这边要什么没什么,还叫人送过来了点东西,孙婆子尚没来得及让人回去,马车已经来了。   送来了被褥,脸盆手巾,几件衣裳。一起过来的还有秋月。   秋月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简直都和死人脸差不多。香豆看见她就冷哼:“你怎么来了?我只当太太多重视你,这么危险的地方不会叫你来呢,婆子们年岁大了怕什么?天花最容易得的就是咱们这种岁数的,你要小心!”   秋月变着脸没说话,看着眼泪似乎都要落下来了。   香豆年纪小,看着她这样又有点不忍心了,便哼了一声不去理她。   楚恪宁倒没见到,秋月就算是来了,也尽量的离她远点,能保护她自己一点是一点。   洗脸的水已经倒了,她也不能一直泡水里,那水寒冷刺骨,过了一会儿手指头都麻木了,冷的生疼生疼的,痒痒也觉着稍微好了点,便拿出来擦了。   进屋看见屋里头一张旧床上铺了被褥,倒是勉强能睡人。墙壁上都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什么,这就是以前母亲住过的地方?   母亲犯了什么事叫老太太罚到这边来住?母亲的死也跟这个有关系吧?父亲离开京城去边关几十年没回来,跟母亲有关吗?   那老太太可真的是造了不少的孽。   一会儿奇痒就又开始了,楚恪宁坐在床边痒的哆嗦,听见窗户外面一个婆子正跟孙婆子说:“老太太进宫了,是大太太叫人送来的东西……”   才说两句就被孙婆子‘嘘’了一声,然后两人就走远了。   老太太必定是要马上进宫的,只是皇上愿不愿意见她,那是个问题了。还有,现在宫里想来是人仰马翻的,正在清扫整理,避免‘疫情’扩散,谁有时间见她?就算是见了她又怎么样?老太太现在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皇上如果震怒之下,说不定当场降罪给老太太都有可能。   就算是冷静下来了,觉着这事全都是疑点,没处罚老太太,可多疑的皇上以后还能相信她吗?老太太这是第二次叫皇上起疑心了。皇上必然会想到,三年前自己登基之前,当时储君未明,宗室皇族中人被卷入的不知凡几,唯独这个狡猾的老太太在局势未明之前没有站队,等大局已定之后还能够毫发无损。   皇上肯定怀疑老太太动了手脚,这比认为是自己一个闺秀做的更可信。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娇弱无力,哪有那奸诈狡猾的老太太厉害?   老太太脚踩两条船,给她自己布置后路,也不是头一回了。   楚恪宁嘴角勾起来,心情大好,脸上的痒痒又叫她难受起来,使劲挠了挠。之前还能注意着,用手指头肚上的肉挠挠,避免挠破了,现在已经顾不得了,痒的难受。一扭头看见了桌上有个铜镜,于是便过去照了照。这一照自己都摇头,果然太吓人了,满脸都是红团团,深浅不一的,自己都给吓一跳。   楚恪宁都不愿意多看,将铜镜扣放在桌上转身去坐在了床边继续挠手挠脸。   只是怎么让晋王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第57章   韩耀庭已经知道了。   他本就命人一直盯着皇宫的动静,倒不是事前知道永定侯府的事情,而是注意一下皇宫里不寻常的举动。他的处境,盯着点该关注的地方原本就是正常的。   楚恪宁被送进宫的时候,他的人马上就去禀报了他,韩耀庭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突然会来这一手,不过猜可能是皇上知道了自己和楚恪宁的婚事,老太太送楚恪宁进宫献给皇上,这是保她自己。   韩耀庭的愤怒可想而知!   愤怒是必然,只担心更甚。   他在宫里也有几个忠心耿耿的眼线的,其中大部分是侍卫,只皇上身边的那个是个太监。韩耀庭头一个想到的问题是怎么保护楚恪宁的安全,即便是侍寝了之后,皇上会杀她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马上叫人去找那个太监,命他想办法联合几个侍卫,先让楚恪宁能平安从宫里出来。   即便是这些人全都暴露了也在所不惜,只要能保证楚恪宁平安出宫。   他也知道,有些事没法阻挡了,这会儿可能已经晚了。   只是后续的事情让他也非常的意外,没等他的人到位呢,宫里传来消息,永定侯府的大小姐自己从宫里出来了,出来的时候没人阻拦,却还有带路的,跟脚的宫里面乱成了一锅粥,还传出来天花疫情,整个皇宫更是如临大敌!   韩耀庭就知道,聪明的楚恪宁可能是动了什么手脚,她自己就脱身了。   “王爷,大姑娘已经被送到了城北一个叫无香山的地方,那里好像是有永定侯府的一座庵堂。”一直盯着皇宫的侍卫这会儿正在跟他回禀:“跟着的只有几个婆子,楚老太太去城门口看了一眼楚大姑娘,然后现在又进宫求见皇帝了。”   韩耀庭沉吟了一下,便道:“叫岳管家准备,找人将预备的聘礼马上送到永定侯府去,一路上敲锣打鼓,大造气势,叫人都知道我晋王已经和永定侯府的大小姐定了亲,今天是去过大礼的。”   侍卫答应了,赶紧去找管家吩咐。   这边韩耀庭叫人准备马,他要去无香山。   永定侯府。   楚老太太根本没进成宫。她赶去城门口看了一眼楚恪宁的样子,便连府门都没回,直接去宫门口求见皇上,只是这一次连外面的太监都不给什么情面,直接就不去回禀。   宫里头乱成了什么样,就只看看戒备森严的宫门就已经知道了。   楚老太太心里明白,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太监去回禀说不定就是找死,所以不去。自己即便是进去了,轻则碰一鼻子灰,重则就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了,皇上气头上将自己赐死也不是不可能,因此也不敢为难太监,只能先回府,再看看后续的情况。   老太太现在都还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的就得了天花,还是赶在这么巧的时候!   才回到了府里,就听见外面吹吹打打的热闹非凡,锣鼓敲打的震天响,炮仗似乎从很远就开始放起来了,整个京城的地都跟着震动了一般。一路放到府门口,声音从远至近越来越吵。这会儿所有人都心急火燎的,烦躁异常,心又都悬的高高的,宫里头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偏这时候听见如此喜庆的乐器声,真有种怪异到了诡异的感觉。   不对,应该是吵闹声,现在的声音真的可以说是故意的吵闹,把全京城的人都吵得伸头出来看是什么事。   老太太还没叫人去问,李妈妈已经顾不上持重的跑着进来,变了调的禀报:“老太太,王……王爷把,把聘礼送来了!府门口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的,王爷那边的人还说……说是过大定来的……”   老太太眼珠子瞪得老大,木呆呆的看着她。   李妈妈急的道:“老太太,现在怎么办啊?门房也不敢……太挡着……”主要是王爷和大小姐定亲,府里头都知道,今天过大礼,谁敢擅自做主的拦着?   老太太嘴巴一动一动的,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改了主意没说,然后又想说什么又改了主意没说,就这样动了半天,才气弱的问了一声:“王爷……来了没有?”   “王爷没有亲自来,是王府的管家送来的。”李妈妈道。   老太太微微松了口气,顿了顿有气没力的道:“叫……抬进来吧。”   李妈妈赶紧的答应,就不亲自去了,叫人去看着将聘礼抬进来,她在老太太身边服侍,也听一听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如今府里的事情太混沌,连精明的李妈妈都摸不着头脑了。   别说李妈妈,老太太这会儿都有点懵。   老太太独独明白了一件事。凭自己如何的盘算大孙女,那个死丫头都有本事脱身,且给自己留一屁|股的烂摊子,一次比一次难以收拾,一次比一次有更可怕的后果!   老太太现在已经不是吐血那么简单了,她都快心梗死掉了!   且不说老太太在府里头气噎翻白眼,心绞痛的,只说韩耀庭骑马飞奔,前面那个跟踪的侍卫领路,也用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无香山,下马徒步,一步三个台阶的上了山,到了院门前就‘砰砰’的砸门。   楚恪宁在屋里痒的简直像在地狱里一样,实在受不了了了,吸着凉气叫香豆给自己打来井水,她要把全身都泡在冰凉的水里,这样才能好受点。   香豆正着急的说着:“这样哪行啊?染了严重的风寒可怎么得了,姑娘您还是赶紧的写个方子,奴婢去抓药吧。”   方子已经写了,楚恪宁当然也想赶紧抓药来吃,止住了这奇痒,只是这边太偏僻了,叫香豆自己出去她还不放心,但交给那几个婆子又当然的不行,这些婆子若是拿着方子回府找老太太,老太太叫懂医的一看,就知道是治疗荨麻疹的。   正左右为难,在屋里走来走去,痒的尖叫的时候,就听见院门被人‘哐哐’的砸,楚恪宁倒一吓,赶紧叫香豆去看看是谁。   就算是现在也不能掉以轻心,谁知道老太太会不会已经有了新的算计?而且她想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以缓解一下自己现在的难受。   香豆去院里看动静,楚恪宁依然在屋里来回的走,注意力没那么容易转移,她双手张开了在自己的脸旁边颤抖,因为腮帮子部位已经挠破了更加痒而且疼,所以不敢挠,但痒的实在难以忍受,就这样飞快的来回走着,抖着手低声尖叫:“啊啊啊!”   一回身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熟悉的身影。楚恪宁刚一顿,心里才闪过一个念头,现在自己这样子……   韩耀庭已经风一般的卷了进来,楚恪宁就被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耳边听见他有些痛楚的低声:“恪宁……”他的脸贴在了她脸蛋上,竟然很凉,有些舒服。   楚恪宁头一个想法居然是,太好了!终于有人去抓药了!吸着凉气低声叫:“王爷快放开,放开我……”   谁知道韩耀庭却误会了,反而更将她抱得紧了些,声音有些颤抖:“叫我也得了病吧。”   一开始他真的确信楚恪宁是用了什么手段平安脱身的,所以即便是听见了禀报说宫里染了天花疫,太医们全都进宫了什么什么的,也没有太深想,一门心思的就是急着见到楚恪宁。   谁知道进门看见她满脸红斑,浑身乱哆嗦的在屋里暴躁的走动,那痛苦不堪的样子一下子就叫韩耀庭心痛的几乎没法呼吸,没有细想就以为她真的得了天花,瞬间他真的想就这样和她一起得病,一起听天由命吧。   “王爷,我没有得天花,是荨麻疹,我故意的……啊啊,赶紧找人给我抓药去,痒死我了啊呀!”楚恪宁都觉着自己开始胡言乱语了,痒的她哪里有心情体会他的心情?感觉到他松开了自己,愕然的看着自己,急忙就去桌边:“方子,这是我写的方子,赶紧叫人去抓药。”   颤抖着手递给了韩耀庭,他一接过去,楚恪宁就挠挠自己的手背:“痒死了痒死了……”继续在屋里暴走。   韩耀庭惊讶至极,看她急成这样自然也跟着着急,先不忙着细问怎么回事,赶紧的转身找人。   因为他是光明正大闯进来的,所以他的侍卫也跟着光明正大进院子,就站在门口护卫着,将那几个婆子挡在外面,冷着眼睛盯着。   婆子们一闪眼的功夫,王爷都已经进屋了,门口都叫人堵起来了,她们几个当然惊慌,更加不知所措,低声商量了一下,孙妈妈叫一个婆子赶紧回府去禀报。   韩耀庭叫侍卫拿着方子去抓药,吩咐:“尽快!”   侍卫马上去了一个,利落的出院门下了台阶上马飞奔而去。   楚恪宁去小屋将手脸埋进水盆里一会儿,感觉稍微好了点,挠着脖子水淋淋的出来了,如今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趁着还能忍受,赶紧跟又进来的韩耀庭道:“不是天花,我是找了荨麻故意弄的过敏,过敏症状是有些像天花的,但不要紧的,除了奇痒无比没有别的问题,十天左右会好的,吃了药痒痒的情况也可以减轻。”   韩耀庭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忙道:“不会有其他的病症?你现在看起来……着实很严重。”   “我知道。”楚恪宁点着头:“就是痒痒,太痒痒了……”痒的她想骂粗话了都。   “现在能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吗?”韩耀庭赶紧问,看见她还在挠着脖子,脖颈处都已经破皮了,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不能挠了……有没有什么抹的药?”   “没有,原本还熬了薄荷汤,但是药箱子没带。”楚恪宁吸着凉气:“我要洗澡,就用这里的凉水,凉水能缓解……”   果然,没等她说完韩耀庭已经反对:“不行。那不是折腾的真要病了?”说着伸手搂着她:“我给你拍拍吧?”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   楚恪宁哭笑不得,真的很想骂粗话:“拍有什么用啊……”推开他,依然在屋里暴走。 第58章   王府后续来了好些的人,又来了几个侍卫,三五个小厮,十来个婆子。这些人一来,永定侯府的那些婆子们,并秋月都被挤到了一边儿去,再也没办法靠近楚恪宁住的屋子。   屋里重新收拾了,床上铺着干净松软的被褥,熏了香,一应用品齐全。   楚恪宁要洗澡,韩耀庭和香豆都反对,楚恪宁又气又急的,韩耀庭端了杯水递过来,她将杯子和他的手一起抓住,在他虎口位置狠狠咬了一口,咬住了还使了半天劲,才松开。   香豆惊叫个不停,韩耀庭反倒叫她别叫了,要不还是去准备水吧,别太凉,兑的不要太热就行了。   香豆赶紧去了。   楚恪宁这才满意。将他虎口自己咬的地方看了半天,深深的两排牙印,都已经出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咬他,就是痒痒的难受,想发脾气,想生气。   但是理智好像还在,起身又找药,在屋里转着翻找,心里头茫然,一会儿奇痒难熬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韩耀庭亲自去兑水,回来将还在翻找东西的楚恪宁拉进了里屋,一看见浴桶,楚恪宁便忘了自己刚刚在干什么,迈腿就进去。   韩耀庭忙出去了。   于是她到底还是洗了个澡,水温稍冷一些,比不得泡在冰凉的水里舒服,不过这样也有些效果,起码泡在浴桶里的时候,奇痒还是减轻了一些。   就这样泡在水里一直等到了药抓来熬好。   出来吃了药,药效也没有那么快的起效,所以依然是奇痒难捱,在屋里走来走去的。   韩耀庭一直就陪在屋里,这会儿拿出来好些的药瓶子、药箱子:“恪宁,你看看有没有能抹的药?”   楚恪宁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药箱子,顿时惊讶的过去:“咦,这不是我的箱子吗?你怎么拿到的?”   韩耀庭抬眼看她笑:“直接叫人去府里拿的,这里面有你能用的药?”   楚恪宁点点头:“有。”拿出来前天熬得薄荷水,用棉布在生了红斑的地方擦着。   “要不要试试这个,这是孙思邈的方子治皮肤痒起斑疹的,不知道适不适用你的病。”韩耀庭又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盖看见楚恪宁一边擦着药水,一边还在挠着手背,而手背上已经被挠的一串串的伤了,慌的他忙将盒子放下,抓住了她的手。   楚恪宁用另一只手拿起盒子放在鼻端闻了闻,有股何首乌的味道,如果是孙思邈的方子,那可能就是祛痒膏,当时是开给唐时后宫嫔妃们用的,也就只在皇族中传着这个方子,据说用的药材都是非常珍贵的,寻常百姓们也用不起,而且是做成了香膏一般。   因为痒,楚恪宁恨不能所有的办法都试一试,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挣脱这只手挖了一块往手背上抹。   倒把韩耀庭慌得赶紧的阻拦:“等一下,还是先擦一点试试,万一不合适怎么办?”拉着她坐下,将她手里的香膏抹回去,只在手里留下一点,小心的抹在了她的手背上:“如果有什么不适赶紧说,就去洗掉好了。这药膏一直都没用过,谁知道还有没有用?没用便也算了,就怕反倒加重。”   她自己都窘然了,自己现在还有这心情?   “什么感觉?”晃神了一下,等回神就听见他这样问,一双眸子关注的看着自己,神情还颇严肃。   楚恪宁只觉着擦拭药膏的地方冰凉舒爽,就如同是吃了薄荷糖一般,低头看了看,擦药的地方已经没有了痒痒的感觉,惊喜的道:“很管用!太管用了,赶紧都给我擦上!”   这么见效,韩耀庭还有些不是很安心,犹疑的道:“用不用等一会儿?”   “哎呀不用,全擦上,如果效果不好在洗掉就是了,你说的。”只要现在能叫自己的痒痒感觉消失,就是砒啊霜楚恪宁估计都愿意擦上。   说着自己就伸手去挖。   韩耀庭忙挡住了道:“我来我来……”瞧她这动作,只怕三两下的一盒药就给挖完了,这里擦上了那里没擦上,怎么办?这药只有一盒。   小心的用他修长的手指挖一点药膏出来,在她手背手臂上先抹了,然后是脖子上,擦拭了一遍再看手背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这才抹脸上。   冰凉的感觉一点点的代替了奇痒,楚恪宁觉着自己一直处于高速跳跃的心脏也稍微能缓和一些,看他停下了盯着自己,赶紧道:“擦呀,赶紧的,我这里……”正要往后脖子指,突然反应过来了。   横竖现在脸上红斑团团多得很,脸红也感觉不出来,起身就把他往外推:“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韩耀庭被推了出来,忙叫香豆:“你快进去帮着你们姑娘擦药。”   他一来就守在屋里,香豆反倒不好一直在跟前,只能忙一些其他的,忙完了就在门口候着,这会儿听见了,赶紧答应了进来。   楚恪宁严重的地方在脸、脖子和手背上,身上倒不严重,只前胸后背有一些,自己抹了前面,后背够不着的叫香豆给自己抹药。   擦了药就好多了,可能这会儿喝的药汤也见效了,痒痒的感觉已经是消除了很多,基本上在能够容忍的范围内了。   楚恪宁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算是长吐了口气,之前的一段时间自己就好像是疯魔一样,除了痒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心也暴躁的快速跳着,在这样下去怕是要得心脏病了。   穿好了衣裳去照镜子,脸上的红斑依然严重,现在又添了很多的伤痕,一张脸简直惨不忍睹。楚恪宁一想到自己就顶着这张脸跟韩耀庭耍脾气,就有种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怎么样?有什么不对吗?”恰这个时候,身后就响起韩耀庭的声音,大约对这个药膏没什么信心,他看起来倒紧张的很:“是严重了?”   楚恪宁赶紧把镜子扣在桌上,回头:“没有,感觉挺好的,没那么痒了。”   韩耀庭一听松了口气:“那就好,这药膏倒是管用。”伸手将她的手拿过来,低头检查手背上的红斑情况。   楚恪宁看他半天。   韩耀庭是怕痒痒止住了,红斑却没下去,甚至会更多,到底药膏是不是治这个病的他不敢肯定,所以总不放心,看了半天没发现红斑下去,但是好歹也没有加重,微微松口气。这时候才发觉屋里挺安静的,比之刚才楚恪宁暴躁的说话发脾气走动,真的是安静了不少。   他抬头,便遇上了她的目光,倒好像是有话要问似得,韩耀庭便温柔的笑:“怎么?”   楚恪宁想了想道:“我进宫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韩耀庭的薄唇一下子抿住了,点头:“知道了。”又笑了道:“你知道这药膏是怎么传下来的?据说还……”   明显的转移话题。   他这样却也叫楚恪宁心里明白了。   楚恪宁问他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显然他不知道自己进宫之后详细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不想知道?还是选择忽略,认为那不是自己的错?   也就是说,他……认了?   楚恪宁眨巴着眼睛一直看着韩耀庭,虽然他一直在柔声带笑的说话,但是说的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心里头一直琢磨着,直到身子被搂进了温暖的怀抱中,她才怔然回神。   “别想那么多了,若是感觉好点了就睡会儿吧,你也折腾的够久了。”说着身子被抱了起来,走了几步放在了床上,韩耀庭给她盖上被子,又凑近点看着她笑:“我就在外屋,放心好了。”   整理了一下被子角,仿佛是很不在意的轻声道:“聘礼和聘书、礼书都送去府里了,你们家老太太也收下了。成亲的日子定的早点,十月里如何?”说着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笑:“你睡下想想。”   说着起身要出去。   楚恪宁伸手拉住了他。   韩耀庭回头。   楚恪宁对他一笑:“好,就定在十月吧。”   韩耀庭笑了,过来又亲了她额头一下,柔声叫她安心休息吧。放下了帐子,出去的声音,屋里便安静了。   楚恪宁怔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韩耀庭的认了,是对自己,他的柔情温暖,爱意包容,都是只对自己。   认了,不是忍了。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楚恪宁就是有这种感觉。   一切,他都在安排,想要做什么,他自己非常的清楚,也一直在按照那个目标在做,坚定不移。因为他的坚定楚恪宁感觉出来了,她不是木头,他的感觉她能体会得到。   眼睛有些累,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其实楚恪宁真的是折腾的筋疲力尽的,楚月瑶和皇上回门之后的这几天,她的神经基本上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所以休息的并不好,然后就是一连串的事故,她早已经累的疲惫不堪了。   所以还想琢磨一下事情的,但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59章   楚恪宁这一觉睡得却又不踏实,做了无数的梦,梦见韩耀庭也过敏了,却并不是痒,倒是中毒了的感觉,自己一边哭一边慌张无措的给他熬药。   又梦见自己跟他成亲了,仿佛成亲多年,却住在永定侯府一般的地方,府里居然还有楚老太太,黑着脸冷着眼盯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太太居然还在盘算将自己送进宫去,自己着急的和韩耀庭商量着,绞尽了脑汁的感觉。   睁开眼睛的时候,楚恪宁在床上懵了半天,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顶,很久好像游离出去的魂魄才回到身体里,她终于清醒了。举起手臂看了看,手背上的红斑依然还有,但是似乎淡了些,痒痒的感觉也有,但也很轻微了,在能容忍的范围内。   经过昨天那种奇痒难熬,现在的感觉就真的如重生一般。她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这边一有声响,外面便传来了动静,韩耀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恪宁,你醒了?感觉如何?”   楚恪宁再次伸了个懒腰,笑道:“好多了,你先出去,我穿戴好。”   听见她声音都轻松了很多,韩耀庭这才彻底放了心,出去了。   楚恪宁起身穿戴好,洗漱了坐在梳妆台前,香豆给她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外面罩了一件月白色的棉长衣,踱步出来的时候,听见韩耀庭正在门口跟下人吩咐:“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多跑几家药堂,依然是请城里的大夫过来一趟。”   楚恪宁微微有些疑惑,等他进来了便问:“抓的什么药?怎么还请大夫?”   韩耀庭打量了她一下,虽然脸上的红斑依旧,但是眼睛已经亮晶晶的了,昨天那种暴躁全然没有了,显然痒痒是止住了的,放心的笑了道:“既然是得了天花,自然是要延医用药,大夫来了也不用看,只照着天花的病症开方子就是了。”   楚恪宁明白了。   自己在皇宫里谎称得了天花,那么现在就必须做出真的得天花的样子,请大夫看病吃药,不然就是欺君。当然,即便没有欺君之罪,自己的罪责可能也轻不了多少,不过能少一项罪名是一项。   她讪然,刚要说话,韩耀庭已经笑道:“先吃点东西吧,慢慢说,左右是要在这边养病,时间多得很。”   经他一说,楚恪宁肚子就咕噜了两下,于是点头。   外面服侍的全都是王府的人,婆子们已经做好了饭,香豆去端了进来。这屋里倒是除了香豆之外,其他的下人没有进来的。   现在申牌时许,晚饭早了点,午饭却又晚了点,不过两人都饿了,尤其是楚恪宁,折腾了两天,饭菜一端上来香味扑鼻,她顿觉饿得是前胸贴后背的,也没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痒的不严重了?伤口疼不疼?”韩耀庭还在问她。   楚恪宁吃了一大口叉烧鹿脯,边嚼边怔:“伤口在哪里?”   “挠破的那些地方啊。”韩耀庭又好气又好笑,这会儿才发现她真的挺粗枝大叶的对她自己。   楚恪宁‘哦’了一声,一点都不在乎的笑:“你也太夸张了,挠破了皮而已,什么伤口啊。没关系的,一点都不疼,痒痒也好多了,能容忍的范围内。”这就已经阿弥陀佛了,经过这一次楚恪宁知道了,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是什么?就是痒!   韩耀庭也笑,给她夹了一筷子她大口吃的鹿脯:“多吃点。”   “现在什么情况?宫里头……”突然有种感觉,楚恪宁奇怪的看着他:“宫里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了?”   韩耀庭的薄唇又抿了起来,不过这一次隽秀的脸上倒是有了些可疑的红色,小心的看着她才点头:“皇帝身边有我一个眼线,昨天晚上的时候,说了你进宫的情况。”   楚恪宁也抿了抿嘴唇,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快点吃啊,你也两天没吃东西了吧?多吃点。”   两人都低头吃东西,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吃了一会儿定了神,才道:“宫里头依然当成是天花,因为还没有人染上,气氛倒是没白天那么恐慌了。太医们在宫里清洗各处,估计会戒备紧张一段时间。至于府里头,老太太昨天还急慌慌的去了宫里,但守门的太监就没给传话,今天她倒稳住了,没去求见。”   楚恪宁点头,声音低了点道:“这屋外面的人是不是也以为我得的是天花?”   韩耀庭点头:“自然,只香豆知道实情。”又对她道:“皇帝那边你也不用担心,过大礼的时候声势浩大了些,现在京城应该全都知道了咱们定亲的事,你在别人的眼里马上就是晋王妃了,便是皇帝在这节骨眼也不好对你兴师问罪。如果不出意外,他可能会装成是什么都没发生,叫外界认为你是真的被皇后传进宫的。”   楚恪宁想了想,道:“这么说皇上是非常非常需要你的认可?”   韩耀庭淡笑:“这时刻是如此。”过了这段时候,或者时局再有什么变化,那就说不一定了。   这么说自己还能平安脱身了?楚恪宁都有点不敢相信。   正好韩耀庭也再说这个,开玩笑着道:“虽然你又闯了祸,这一次大闹的还是皇宫内院,但可能你依然会安然脱身。”   楚恪宁一窘:“我其实……”还算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那些事情都是自动找上门来的,真不是我要去大闹谁的。   韩耀庭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笑的已经放下了筷子。不等他说什么,楚恪宁赶紧给他夹菜:“快吃吧,吃完了再说……”   吃完了饭,香豆去沏茶。楚恪宁将自己的药箱子拿过来,在桌上铺了块手绢,叫他把手放上面,她用木头镊子捏着棉花球沾着消炎药水,擦拭着他手上虎口位置。   两排牙印看样子是要永久保留了,楚恪宁看见都觉着脸滚烫,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为什么要咬他。   她认认真真的给上药,韩耀庭就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好笑,脸上的红斑原本都轻了些的,现在倒更红了,中间夹杂的一点点白皙的肌肤也变成了红色。   半天,茶都快凉了,楚恪宁依然是认真的上着药,一层层的已经不知道给他擦了多少层了,韩耀庭终于忍不住了道:“这是什么药?擦一两遍就行了吧?”   “消毒的。”   韩耀庭一愣,接着真的忍不住了‘噗’的笑了出来。   楚恪宁抬起窘然的脸看着他:“有什么好笑的?我又不是说我牙齿上有毒,伤口这样露着当然会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终于不擦了,本还想包住的,主要是她不想看见那明显的牙齿印,但想想包住真是有点夸张了,便算了。   “还有,你觉得痒痒不?身体有什么不适的?”询问着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背手腕,过敏的症状似乎并没有传染给他。   韩耀庭自己也摇头:“没有,并无不适。”   香豆重新沏了一壶茶,楚恪宁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才舒服的吁了口气,靠在了椅子背上:“那么现在,就是在这里养病了?”   韩耀庭笑:“当然了,不然你还想去哪里?”   楚恪宁也抿嘴笑,白了他一眼。   两人悠闲的喝着茶,说了一会儿开玩笑的话,楚恪宁更觉着轻松了一些。   韩耀庭这才跟她道,昨天是关键,如果昨天皇上都没有做出什么问罪的决定,那么今天冷静下来,也就不会再怎么样了,毕竟他需要皇族王爷们的支持,韩耀庭本人就在京城,又无封地又无势力,是最容易争取的一个,皇帝没理由放弃最容易争取到的这个。   至于后续,十有八|九就是刚才说的,装成什么都没发生,宣楚恪宁进宫的人就真当成是皇后。当然,这是瞒着其他人的,皇上心里也清楚,韩耀庭是清楚整件事的,不过他必然断定韩耀庭依然是不敢做什么,即便是吃了亏都不敢,更何况现在吃亏的是谁还说不清楚咧。   皇上并不担心韩耀庭,一点都不担心。   经过他的解释,楚恪宁心情更轻松了。又有点怀疑的看着他问:“你是不是……真的就这样不叫人担心?”   这话问的有意思,韩耀庭却马上明白了,笑了起来,看着她眸色深了些,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要做什么心里清楚,也准备了很多年,现在能让皇帝这么的放心我,这就是最重要的。”   楚恪宁想要详细问问的,但是一想又抿住了嘴。这事到底不是随便能说的事情,这里又不是自己的地方,也不是韩耀庭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有隔墙有耳的事情发生,既然牵扯到了重要的东西,那谨慎些当然是应该的。   “你知道不要叫我担心就行……还有老王妃。”前面一句说的又些快了,后面赶紧加上一句。   韩耀庭笑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帮她倒了一杯茶,送到了她手里,看着她轻声道:“不是我不跟你说,有些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今后会发生什么……我只能说,我该准备的,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有些情况我也想到了,会有一定的应对。但还是要有防备的心,还是那句话,今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第60章   楚恪宁听懂了,而且因为担心这里不安全,反倒忙点头道:“知道了,你有数就行,不用跟我说太多。”   顿了顿又道:“老王妃的病如何了?你来她肯定担心吧?”   “没事,病已经好了。你的病她也知道是什么,所以不会担心。”韩耀庭笑道:“这两天母亲倒忙起来了,皇后去了王府一趟。”   楚恪宁‘哦’了一声,道:“是皇上想要老王妃的明白话吗?”   韩耀庭点头:“是。皇上也给了明白话,给我霸州府为封地。”   “霸州府?”楚恪宁蹙眉,并不十分清楚这个地方在哪里。   韩耀庭猜到她可能不知道,道:“就在天津卫旁边,离京城非常近。我让母亲说了,不要其他任何地方,老祖宗当年封的晋王封地在何处,我就去何处。”   “原本封地在哪里?”   “太原府。离京城比较远。且看皇帝能不能答应,如果答应,你和母亲便先过去……”说到这里韩耀庭看了她一眼:“到时候咱们必定已经成亲了。”   “皇上应该不会答应吧?”楚恪宁道,虽然她不是很懂藩王的政策,但是知道藩王在藩地的势力还是不可小觑的,不然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想要撤藩呢?就是因为王爷在封地经营的太久,势力大到了连京城的皇帝都忌讳的地步,所以削藩。   晋王的封地既然是在太原府,那么韩耀庭在那边的影响力必然是有。现在他人在京城,都让皇上这样的戒备了,皇上怎么可能放虎归山?   “答应不答应的,到时候未必只容他盘算了。形势到了他不退一步就不行的时候,他就只能答应。”韩耀庭看着她声音轻了些:“这本就是对赌,赌赢了就赢一辈子,输了可能就……”   楚恪宁不等他说完已经忙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没关系,你和他斗就是了,我相信你会赢。”她笑:“因为你看起来特别有信心。”   韩耀庭笑了,知道她开这句玩笑是为了结束话题的,她并不是不想知道的太多,可能只是担心这里不是自己的地方,怕隔墙有耳。   不过确实应该防备这一点。   接下来就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聊天。两人倒品出了悠闲自得的感觉,一下午就这样喝着茶聊着天,说笑着过去了。晚上吃了药,又擦了那药膏,楚恪宁睡下的时候,觉着痒痒已经快要感觉不到了。   养病三四天,楚恪宁脸上手上的红斑已经开始慢慢消退了。管用的应该就是韩耀庭拿来的药膏,也幸好开始没有浪费,后面每天都能涂抹一次,效果非常显著,几乎每天的好转肉眼都能看得到。   几天之后药膏用完,痒痒也完全消失了。楚恪宁甚至感觉肌肤还滑腻了很多,果然不愧是唐时宫廷里润肤养颜的圣品。   韩耀庭依然是吩咐人每天城里这边的跑着,做出拿东西的样子,其实是城里发生的什么事情这边马上就能知道。   这时候倒传来了一个消息,皇上下了旨,选秀开始了。真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耽误不了皇上的这桩‘正事’。   两人一直都关注着老太太的动静,老太太接下来还会怎么盘算,不但韩耀庭,就是楚恪宁也不敢保证就能想到。   戒备的关注了几天,老太太并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反倒是从第四天开始,天天来人询问楚恪宁的病情。   每次都是香豆去说两句,便给打发了。这样持续了三天,楚恪宁就发现老太太好像没事了,皇上居然也没追究她?   将这疑问跟韩耀庭说了,问他的人扫听出来什么没有,韩耀庭道:“看样子老太太又化险为夷了。不过皇帝为什么不追究她我不知道,只知道老太太这些天并没有进宫。”   楚恪宁一听更加疑惑:“没进宫,就能让皇上不追究了?”想了想道:“是因为天花疫情没有扩散?”   没有人得天花,所以根本不会有所谓的疫情扩散,而这些别的人都不知道,皇上是因为宫里还算是安然度过了这次‘危及’,才没有追究老太太?   韩耀庭摇头道:“未必这么简单。老太太毕竟是大长公主,牵扯比较多,皇上暂时忍了她也有可能,然而会秋后算账的机会很大。”说着唇边勾了个笑:“如今老太太的处境倒是和我相似。”   楚恪宁一听倒也是。再仔细想想,又觉着这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加上疫情没扩散,宫里没人得天花,所以皇上暂时不追究老太太了。但是这笔账给她记上了,等他认为到了可以追究的时候,再追究。   而这一点老太太必然也是想到了,她肯定会在皇上容忍她的这段时间内,想出来办法,或者将责任推出去,或者又去奉承皇上,用皇上无法拒绝的、最后能使她安然脱身的办法去奉承。   所以对于老太太还真的是要一直防备着。   香豆进来躬身道:“姑娘,大夫来了。”   他们在这里住了七天了,楚恪宁脸上的红斑已经全都消退了,只有一些挠破的疤痕还在,当然没必要一直住在这里。   昨天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去,既然回去就得叫外界知道楚恪宁的‘天花’好了,所以今天找了大夫来诊脉。   这一次是真的诊脉,脉象虽然让大夫觉着有点奇怪,不像是得了大病的,但是确实没有天花的迹象了。当然,得了天花自己好了的情况也有很多,这并不稀奇。   听了大夫的诊断,孙妈妈马上就派了人回府去禀报,消息也随之散了出去,京城很多人马上知道了,永定侯府的大小姐天花疫症好了。   这位大姑娘可真的是福大命大啊。有些人少不得要这样议论议论。   下午老太太身边的李妈妈就带着几个婆子来探望,并又请了刘御医来诊脉。刘御医因为侯府的一些事情,如今倒比之前给老太太看病的沈御医更和侯府亲近起来了,他的诊断自然没什么怀疑的。   诊断结果确实好了,李妈妈便忙忙的回去禀报,当天晚上便传了老太太的话,让楚恪宁第二天就回府。   倒真是挺迫不及待的。   转天早上起来,楚恪宁收拾了一下便和韩耀庭从这个荒郊野外的庭院出来,下台阶去坐马车回府。   “这几天,外面可能会有些难听的话,你回去了,说不定老太太和大太太会用这个责难你,你心里有个准备。”韩耀庭走在楚恪宁旁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楚恪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自己得了‘天花’,韩耀庭顾不上避讳来探望,结果探望了之后他也走不了了,怎么也得到‘疫情’过去完全没事了才行,不然有扩散疫症的嫌疑。之前是因为‘病情’严重,别人还觉着自己可能会死呢,连韩耀庭都未必能幸免,所以没人说什么闲话,但是等病情好了,那么闲话必然是要传开了。   “让他们说去好了,难听的话我也不是没听过。横竖……”楚恪宁没说完。   横竖快成亲了。   韩耀庭知道她想说这个,他们两人商量了一下,选了十月初六成亲,而老太太那边韩耀庭根本不会去商量,只把日子告诉她就行了,老太太现在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离十月初六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嗯,不过还是挺担心的,昨天知道好了,急不可耐的就叫你回去,谁知道又预备了什么算计等着你?你们府的老太太着实……”   韩耀庭还在琢磨用什么形容词,楚恪宁已经笑了道:“放心,对付她我都有心得了,再说了,她就不缓缓?我就不信她还那么厉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之前染疫进宫的事情就摆平了?就皇上那心胸,能轻易饶了她?”   这话把韩耀庭都给逗笑了,点头:“好好,你有这信心就行。”   楚恪宁‘噗’的笑了出来:“放心吧。倒是回去了跟老王妃说一声,我这些天都没去看她,请她别见怪。”   “这还用说吗?母亲不会见怪的。”韩耀庭这话说的还有点含糊,惹得楚恪宁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他就笑,仿佛无意的扭头,盯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处树荫下。   就在永定侯府下人们的目瞪口呆中,两人说说笑笑着下了台阶,马车已经在等着,楚恪宁上了车,还笑吟吟的跟韩耀庭说着话,韩耀庭上马就走在她车窗旁边,一路往城门而去。   别说永定侯府下人看的呆若木鸡,就是不远处树荫下,坐在一块大山石上的钱景亮也呆呆地看着。   离得不太远,虽然隔着些树木草丛,但依然能感觉到她精神很好,眼睛亮晶晶的一直看着身旁的那个人。钱景亮能看到她脸上似乎有些黑点点,这应该是天花留下的疤痕。   不过晋王似乎并不在意,看他笑的同样开心欢乐,这跟在外面的形象完全不同,钱景亮的印象中,这位晋王是一种淡然中带着冰冷的性格。   “好,好……好了就行。”自言自语着,钱景亮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将手中摘得一根草扔到了地上,又踢了一下,悻悻然,心口仿佛堵了块大石头,很不爽,但又特别无奈,还有种庆幸,这么大的病幸然好了……   就这样怀着复杂的情绪,他慢悠悠的从后面山路上下来,骑马慢悠悠的回城。 第61章   钱景亮回到了城里,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来劲,本想回府的,又觉着回去了没意思,于是溜溜达达的来到了东宫门。   没进去,东宫门外面坐落着高高低低数十间房屋,一个大庭院,这里是太医署。而在太医署隔壁,挺小的一个庭院,原本是太医们轮值休息的地方,不过现在已经被腾了出来,作为选秀官员们办公之地。   以前选秀官员们是有专门的衙门的,坐落在宗人府,称酌秀部,前朝皇帝将之给裁撤了,本朝皇帝头一回选秀,数十年都没人做这项工作了,因此办事的官员都是头一回,难免手忙脚乱。   衙署里头乱糟糟的,这都快一个月了,京城适龄女子们的名册送上来也十几天了,大家还是东抓一把西抓一把的乱忙活。   统管自然是皇后娘娘,娘娘坐在中宫,这边主事的便是娘娘身边的一个大太监叫冯典的。冯典手下还有四个大太监,十个小太监,五十个嬷嬷。另从宗人府、礼部、吏部等衙门调派的官员十名,办差做事的十数人。   而这些所谓办差做事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各个侯门爵府的公子少爷们,在这里挂个名而已,为他们自己的履历添上一笔,今后不拘捐个什么,做什么都有个名头,脸面上风光一些。   正经跑腿做事的,其实就是那十个各部衙门的人,这些官员还要听太监冯典的,因为冯典是传皇后娘娘旨意的。   那些挂名的侯门子弟有些根本就不来这边,有些来露一两面,也算是交差完事了。   钱景亮今天第二回来,晃悠着进了庭院,就看见冯典手下一个叫王五的大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四个嬷嬷急匆匆的往外走,看见了他有点意外的点头微笑道:“哟,四爷来了?”   钱景亮也笑着:“来瞅瞅,这是有事出去?”   王五笑道:“去两个府邸,有贵府上呢!四爷倒过来了?”   钱景亮一听疑惑,忙又转身跟着往外走,笑着问道:“去我们府上干什么?”   王五笑:“去府上探望一下二姑娘和三姑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往后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那些太监嬷嬷们便弓着腰站住了,王五继续往前走。   钱景亮领会了,跟着走了几步,王五这才低声道:“府上三姑娘是不是富态啊?这儿报的体重可有点超了啊?”   说着拿出来一张纸,打开了给他看。   钱景亮低头一看,见是一张叠着的大红帖,帖子上写着两行字,上面一行是钱安绮的身量体重,身量倒是差不多,可体重确是多写了些。   钱景亮一看就明白了。钱安绮是什么性格他能不清楚?大伯和伯母不是没数的人,三表妹那样的脾气能不能进宫,两人心里门儿清,自然是想办法叫排除才好,免得给府里头招祸。体胖这也是个好借口,就算是过段时间被人发现,那也是瘦下来了,正常的,谁也说不着什么。   下面一行字却也顺便的扫到了,钱景亮看见了泾阳侯府,郑玉依几个字,微微的吃惊。正要细看,王五已经给合上了。   钱景亮忙笑着就在身上摸起来,只是他这样的侯门公子平常身上也不带银钱,因此只摸出来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便顺手塞给了那王五,低声笑道:“既然是去我们府上,那就请去好了,想来我大哥也在府里候着。不过倒是辛苦啊,还要去泾阳侯府?要不我帮公公跑趟腿?”   王五愣了愣,笑道:“这……”   钱景亮便低声笑着道:“昨儿我斗蛐蛐,倒赢了五百两,只没在身上带着,一会儿就叫人给公公送去……公公在前街那边是不是有个宅子?我送那边去?”   王五笑了,点头:“行啊。”说着将已经叠起来的帖又打开了,叫钱景亮看清楚。   这下看清楚了,郑玉依后面只写着,病。   王五低声道:“我原本是要去太医院带个御医的,差事既然交给了四爷,四爷看着办好了,我这边给你两个嬷嬷,走个过场。”   钱景亮道:“好,只要别让公公为难。”   王五‘嗤’的笑了:“这有什么为难的,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有上蹿下跳到处打点削尖了脑袋也想进宫的,也有……各种缘故进不了宫的,都是勋贵,咱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谁也说不着什么。”   钱景亮笑了,点头:“好,知道了。”   王五便回身,叫两个嬷嬷跟着钱景亮去泾阳侯府,他带着余下的人依然是去荣国公府。   钱景亮带着两个嬷嬷往泾阳侯府这边而来。   其实他和泾阳侯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平常都不走动的。泾阳侯世子郑卓煜虽然和他们这群公子年纪都差不多,但却并不是他们这个圈里的,人家有人家的朋友,齐国公世子唐奕时等那些人。   京城的王孙公子圈儿,钱景亮呆的这个圈子外面名声浪荡些,领头的便是国舅爷汤玉麟。成天的吆五喝六,斗狗斗鸡,逛青楼抢花魁,拈花惹草的。   而郑卓煜呆的那个圈子名声正一些,现如今都有入朝为官的。那些人玩的就是行围打猎,比武论政。   还有一个缘故,荣国公和泾阳侯多年不和,在朝里一直互相攻讦,两家当然不会来往。   而钱景亮求来这个差事,完全是想报答一下半个来月前郑玉依收留表妹华锦妮的恩情。   华锦妮的父母亲也已经来了,住在了府里,自然将华锦妮也接回了荣国公府,华锦妮也去给国公夫人磕头认错了。不过这件事到底谁对谁错,钱景亮心里有本帐,对大伯母的处理方式,他挺不屑一顾的。   郑玉依帮了忙,他会记着这情,只要有机会,他来还情。   这不,机会就这样来了。   来到了泾阳侯府,钱景亮随着门房往里走,迎面看见郑卓煜迎了出来。郑卓煜还有些惊疑,面色略严肃的拱手道:“钱四爷。”   钱景亮忙笑着回礼:“世子。”   寒暄两句郑卓煜请他来到了上房,进屋分宾主坐下,丫鬟上了茶,郑卓煜道:“听说了钱四爷在皇后娘娘面前讨了差事,劳烦跑一趟,辛苦了。”   钱景亮笑着道:“无妨,只是顺便而已。”他当然也看出来郑卓煜的疑虑来,鉴于荣国公和泾阳侯在朝堂上的不和争斗,钱景亮急忙将来意说清楚,免得引起误会。   “上一次表妹来寻贵府大小姐玩,还得多谢大姑娘大半夜的收留,这事不知道世子爷知道不知道。是我送来的,有些话也没法说太多,不过真的是特别感谢。今天在衙门的时候遇见了王五太监,说是要来府上探望大小姐的病情,我就自告奋勇接了这个差事。赵太医那边我请出来了,不过他说他家里有事,我就叫回去了。”   钱景亮笑着看着郑卓煜:“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世子请放心。大姑娘是什么病?世子给个明白话,我就回去交差。”   郑卓煜当然知道他说的事情。国公府表小姐半夜来投宿,如果不是晋王那边先派了人给他打招呼,他都不会让自己的大妹妹知道,就更不会有什么收留不收留的话了。只是他们几个和晋王的来往比较隐秘,寻常人不知道,也不宜叫太多人知道。   所以郑卓煜并没多说什么,只做出恍然的样子来,笑着道:“原来如此……这叫我如何感谢钱四爷?”   钱景亮便笑道:“这有什么感谢的?府里姑娘病了,本就没办法入选,我只是正常办差而已。”   郑卓煜笑道:“我妹妹得了个罕见的病,从十岁冬天受了凉开始,便气喘严重,尤其是冬天到了更是卧床动不得,上不来气,这些年也是吃了不少药,只是不见好,去年请了个些半通不通的郎中说是痨病,把府里老太太好一个气,叫人拿棍子打了出去……虽如此,只妹妹的病依然是不好,这不,选秀开始了,不敢隐瞒便报了上去。”   钱景亮着实想笑。郑玉依自己见过两回,头一回就跟吃了辣椒面一样,伶牙俐齿的把自己给怼得够呛,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像是气喘啊?第二回虽没说话,不过虎着个俏脸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看起来一样精神头儿十足。   脸上做出来恍然的样子道:“原来是痨病……若是报上去痨病可行?”   郑卓煜动了个心眼,笑着道:“这就看贵使的意思了,到底什么病大夫没有确诊,我们这边不敢说。”   钱景亮知道,他还是不信任自己。这也难怪,虽然人家收留过一回华锦妮,不过在他们眼里,这也许不算什么。两家长辈是有仇的,自己这样巴巴的主动上门帮忙,人家心里头有疑虑也是正常的。   钱景亮便笑道:“那我就报个痨病好了,若是有什么不对的,我承担。”这也是表明一下自己确实真心帮忙。   郑卓煜忙起身拱手道:“劳烦钱四爷了,辛苦一趟多谢多谢。”   这位世子倒是口风紧的很,说话都这么谨慎。 第62章   钱景亮看人家有送客的意思,便也站了起来笑着道:“无妨无妨,那我就告辞了。”   “我送送钱四爷。”   “不用不用,世子留步。”   两人客气了客气,郑卓煜将钱景亮送到了大门上,还要往外送,一个下人追着出来低声禀报了什么,瞧着一脸的急色,钱景亮看他有事,便请他留步不用送了。   这边郑卓煜再三抱歉,拱手告别。   郑卓煜一回去,从侧院小角门倒是出来个丫鬟,给钱景亮福身:“四爷。”   钱景亮一看,居然是华锦妮身边的一个丫鬟,惊讶的道:“你在这里……”一顿道:“你们姑娘在这儿?”   丫鬟道:“姑娘才来,跟郑大姑娘就在侧院,请四爷过去呢。”   钱景亮想了想,还是往侧院这边过来了,过来就看见华锦妮和郑玉依在屋檐下站着,看见他过来,华锦妮便道:“四表哥。”   钱景亮‘嗯’了一声,看了那郑玉依一眼,有点心不在焉的道:“你来了……又来找郑大姑娘玩?”   经过收留的事情,华锦妮和郑玉依的关系好了起来,这也正常。   华锦妮点头,看了郑玉依一眼道:“玉依说要谢谢你。”   郑玉依便正式的敛衽一礼,低垂着脸道:“多谢钱四爷帮忙。上一回误会了四爷,还请不要见怪。”   钱景亮愣了愣,心想什么误会啊?忙还礼道:“郑大姑娘不用客气,原本就是寻常的差事而已,姑娘病了我就如实禀报,没什么帮忙的……也没什么误会啊?”   郑玉依抬头看了他一眼。   华锦妮在旁边还着急呢,忙道:“表哥,我也……病了。”   钱景亮因为郑玉依看了自己一眼,又愕然,心想自己说错了?   别怪他小心,主要是这位郑姑娘从一开始就一直跟他立眉嗔目的,就没个好脸色,突然的这样客气温婉,钱景亮实在有点不习惯。然后就听见华锦妮这一句,转头看见华锦妮满脸通红还着急的不行,又好气又好笑:“你凑什么热闹?”   华锦妮急的道:“什么凑热闹,我原本就……就不想……”吞吐了两句,道:“既然哥哥说了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枉我自己在家着急没法,来找玉依商量。”   钱景亮停顿了一下,这次正经了些,看着她严肃的道:“你这心思是只你自己琢磨的,还是姨母姨夫都知道?”   华锦妮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钱景亮就知道了,哼了一声道:“行了别瞎想了,早点回去。”说着准备作个揖走人。   华锦妮一下急了跺脚道:“你既然管着这个,为什么不帮我的忙?你就眼看着我进了那火……”   钱景亮翻了一个白眼:“火什么?”幸好这周围没外人,一个郑玉依也算是‘自己人’,他微嗔道:“你如今也是愈发惯得不得了了,父母之命也敢违抗?还拖拉上我,自己的事情想怎么着?全然的自己做主?”   说着甩袖子转身走了。   华锦妮顿时急了,追了两步上去,带着哭音道:“连钱安绮都知道那是火坑,表哥就真的眼看着我跳进去?”   说着已经哭了起来。   钱景亮站住了,转身看她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哽咽难言的看着自己,顿时心软了,低声道:“回去了再说吧?这是人家府上,你这样……”看了那边郑玉依一眼,声音低了点道:“你就算是不愿意,好歹也得跟姨母和姨夫说呀?长辈们做决定,我这边才能做什么,不然……你我就能把这大事给定了?”   华锦妮哭着道:“若是爹娘能答应,我还用着急吗?人家玉依的父母兄长帮着出面,事情多简单的就解决了,可我……”说到这里伤心,更哭的不行了。   这么一说钱景亮更没法说什么了,停顿了半天才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啊?”   “我为什么会愿意?那宫里头是人呆的地方吗?进去了不见天日的,况且那么多女人……斗来斗去的,一辈子都那样了,有什么意思?”   钱景亮真真挠头了,皱眉烦的低声叫:“你就只会给我找事!烦死了。”说着转身,却又留下一句:“行了我知道了,我给你想办法……”   烦躁的走了。   这边华锦妮听见了最后一句,马上破涕为笑。   那边郑玉依一直看着这表兄妹两人,尤其是那个……四爷。心里头有种很怪怪的感觉,尤其是看见他压低了声音跟华锦妮说话,明显心软了柔声安抚她……   郑玉依咬住了下唇。   华锦妮高兴了,转身回来,还擦着眼泪,红着脸对她道:“叫你笑话了……好在表哥答应了。”   郑玉依忙将脸上的表情藏了,赶紧笑笑:“是啊,好在答应了。既然你表哥就管着这个,应该不难,你也不用发愁了。”   华锦妮点头,欣然的笑:“是啊,幸好。”   钱景亮从泾阳侯府出来,吩咐小厮回府去,找国公爷要两千五百两银子,只说是因为钱安绮、钱安乐的事情打点,让小厮拿到了银子先送到王五的宅子五百两。他这边回到了酌秀部,正好太监王五也回来了,钱景亮便去告诉他一声,五百两银子已经送去了。   这边王五当然也痛快,往冯典处报泾阳侯府郑大小姐久病不愈,上面冯典便将郑玉依的名字划去了。   荣国公这边为了钱安绮的事情已经给了王五三百两了,钱景亮的小厮回去要银子,国公府世子还不给,质问为什么又要银子?国公爷倒是听到了钱安乐的名字,以为钱景亮在那边也要打点,他们这边是一门心思是要送钱安乐进宫的,这花银子都是想到了的,于是也没多想,叫给了两千五百两。   小厮将五百两送去了王五的宅子,二千两拿来给钱景亮,钱景亮便寻了个没人的机会,将冯典请了出来,二千两银子奉上,自己的表妹华锦妮也有病,脾气坏的还不得了,进宫了就是给府里人惹祸呢,所以请划去了她的名字。   冯典得了这个差事,这段时间几乎全都是打点他的人。   京城多少的仕宦勋贵,各州各府又有多少的豪门世族,多少的贵胄皇商,有削尖了脑袋想进宫的,就算是这里不合格那里不对劲,也要塞银子进宫;而有些不愿意进宫的,便是这毛病那毛病的,两种人全都不少。他哪有时间去一一查证?   再说了,银子重要,收的这些银子大头都要给皇后娘娘那边送去,少了怕皇后还疑心自己。所以他根本不会去多管,只收银子办事行了,横竖最后决定依然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也是皇后娘娘担着。   所以二千两银子收下,将华锦妮的名字也划去了。   就这么简单,事情办成了。   钱景亮回府的时候,这才想起来姨母和姨夫是多么的盼望表妹能入选,进宫封位,光宗耀祖,这时候他心里才稍微的有一点点愧疚。又琢磨怎么能叫姨母、姨夫别发现了是自己在里面捣鼓的表妹没选上,免得怪罪到了自己身上。   从酌秀部出来,正好一辆马车从面前驶过,往宫门而去。因为马车上面的灯笼上写的是永定侯府,因此钱景亮注目观看了一会儿。   宫门不远,停下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侯爷夫人,府里的大太太郭氏。钱景亮这段时间关注楚恪宁,也听闻了一些永定侯府的事情,对这个大太太没什么好感,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边郭氏下了车,随同太监进了宫,一路往越秀宫而来。   越秀宫这边早有宫女迎了出来,将她迎进了正堂。   楚月瑶正半躺在贵妃榻上,听见郭氏进来便睁开了眼睛,悲切切的叫了一声:“母亲。”   郭氏忙上前,坐在了榻边伸手摸她的额头:“这是怎么了?又病了不成?”前段时间宫里疑染了天花疫,如临大敌的戒严了几天,外人谁都不准进宫,郭氏自然也不例外,好些天没能进来。   上来两个宫女搀扶了楚月瑶坐起来,又在背后放了大迎枕,楚月瑶靠在了上面,又示意她们出去,这才对郭氏没精打采的摇头:“并没有生病,只是没精神罢了。”   郭氏皱眉,心中已经有些生气,不过暂时忍了,道:“为什么没精神?是之前的病没有完全好?”   楚月瑶又摇摇头,抿了抿嘴。   郭氏一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真真是恨铁不成钢,气的要命。转头看了看屋里没有别人了,这才压低了声音气道:“你争点气吧!这时候又不是全然无事了,做什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叫人看见了去给皇上或者皇后多嘴,再给你这边派了太医过来瞧病怎么办?!”   楚月瑶一被说眼圈就红了,声音更加的悲切:“如今皇上都不到我这里来,更加不关心我,皇后自然更不会管我……”眼圈愈发红了,低着头:“宫里人都是势力的,只看皇上和皇后的脸色,我……受了冷落,再没人关心我。” 第63章   楚月瑶这副样子,郭氏愈发生气,在听听这些话,更气的心口疼,堵得喘不上气来。郭氏现在真的觉着自己错了,自己的女儿自己都不了解,看错了!别怪老太太给自己冷脸,现在看看,月瑶确实是个不争气的,枉表面上看起来聪慧懂事,其实真真是个糊涂人!   郭氏气的半天没说出来话,楚月瑶眼泪就一滴滴的掉了下来。她当然也不至于糊涂到了感觉不到母亲失望的地步,只是她现在满心思都在被皇上冷落的失落悲愤中,真的没办法考虑别的问题。   对她来说,皇上就是她的一切。   其实楚月瑶的情绪还真的不能说过分了。   她几乎是从云端一下子跌落到泥巴地里的,她这个年纪,就算是怎么聪慧明事理,怕都一时承受不了,更何况她离明事理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她怏怏无力,悲愤难抑也是正常。   而郭氏眼见她这段时间的表现,真的是失望透顶。只是到底是她亲妈,不能像老太太那样说甩掉就甩掉另寻机会去了。何况郭氏就这么一个女儿,不靠她靠谁呀?   所以尽管气得要死,可也得苦口婆心的说。   “坐起来,腰挺直了,不要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郭氏沉着脸冷着眼看着楚月瑶:“你的路还长着呢,是不是想让皇上一辈子不待见你?”   楚月瑶半天才坐直了些,嗫嚅着道:“母亲,女儿现在该怎么办?”   郭氏冷声道:“我先问你,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来你这里了?之前见到的时候,不是还跟你热乎的很,新婚燕尔吗?”   楚月瑶脸一下子通红,紧跟着眼圈又红了,泪盈于睫的样子:“您……明明知道……”   郭氏冷冷的道:“我明明知道?这么说你不知道?”   楚月瑶受不了了,垂下头哭着道:“女儿知道了,女儿错了……女儿实在想不到……”用手绢擦眼泪。   郭氏冷哼着道:“别说别人,就是为娘我都真真被你那天的表现惊得目瞪口呆!得了宠瞧你那张狂上天的样子!平常里的稳重懂事全都是装的,我只当你凡事心里有数,实在想不到你竟然轻浮到了如此!皇上厌烦你,也是因为你实在太叫人失望了!”   现在就是要给她当头一棒,敲醒了她,因此对她委屈难过的样子视而不见,郭氏的话也是锋利至极:“别怪老太太对你心凉,便是为娘,也真是失望到了极点!从**开始,你自己好好想想,都做对了哪件事?!一个闺秀小姐,要尊重没尊重,要沉稳没沉稳!别人给点好脸色就兴奋上了天,换了冷脸就一副恨不得去死的样子!你也就如此水平了,还能到哪里去?”   这番话说的有点重,楚月瑶开始脸涨得通红,接着就白了,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头深深的垂着。   郭氏虽然看着女儿如此样子又生了怜悯,只她清楚,这一次一定要叫女儿清醒了过来,都进了宫了,如果还一味的沉浸在小女儿的心事中,绝非她的福气。   因此冷着声音依然继续说着:“凡事自己要心里有数,持重一些,不要轻易叫人哄骗,更不要随着别人的情绪或高兴或悲伤。什么时候你明白了这个道理,你在这宫里头才算是真正的能过日子,皇上重新回到你的越秀宫也指日可待。但若是至死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就只有守着空闺到老!”   说到最后几个字,郭氏声音都哽咽了,忍不住哭了起来。   楚月瑶慌得忙拿手绢给她擦眼泪,也哭了道:“是女儿错了,女儿知道了,母亲不要再说了。”   郭氏因为想到了自己,一时情绪失控,不过毕竟年纪大了,守空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种感觉早已经淡了,所以调整了一下,便恢复了。   将楚月瑶的手绢放回去,看着她这才平静了些,道:“既然现在皇上心里起了波澜,暂时不来你这里了,你便也放平静心情,安然接受好了。况且这样对你也不全然都是坏事,相对而言,也有好的一面。”   楚月瑶嘴扁了扁,委屈的道:“女儿被冷落了,还有好处?”   郭氏看她是完全想不到的,只能掰开揉碎了跟她说明白:“你身子还没有彻底恢复,这时候侍寝对你其实并无好处,这样的身子想要再怀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是一点。第二点,就算是你先进了宫,但皇上着急,选秀的事情已经开始了,看着吧,接二连三的慢慢就有进宫封位的了,你的先机其实已经失去了。这个时候反倒沉寂下来不引人注意的好,免得太张扬太受宠,那些新进宫的人全都将你当成了碍事的,齐齐针对了你。”   郭氏看着她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被人当成了靶子,叫新进宫的全都盯着你斗,你有什么好处?那么多人难保没有一两个特别得宠的,在皇上跟前吹吹枕头风,或者做出些下作的事情陷害你,你一个人能应对的了多少人?”   楚月瑶脸上有些恍然,睁大眼睛看着郭氏。   郭氏继续道:“受宠有受宠的好处,暂时被冷落也有一定的好处。宫里头眼看就蜂拥进来一批人,受宠的便叫她们自己斗去,等两败俱伤了,你再想办法引皇上注意,到那时你的身子也彻底好了,皇上若是回心转意,你不又是另一幅光景?”   “她们斗得时候,你也别闲着,从旁冷眼多看看,哪个是能最后留下的,哪个是可以成大事的,这些人你就去好好的维持关系,不要闹僵了。你个人心里的想法,埋在心里头,有多深埋多深!一点都不要表露,高兴或者伤心,再也不要露在脸上,叫任何一个人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受宠还是受冷落!”   郭氏说着扭头看了看外面,声音更加压低了些:“皇后那边,你要每天去行礼拜见,礼数一点不要错了。我刚刚进来你的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赶紧的收起来,再也不要出现了!选秀的事情,皇后那边你能帮忙的就热心帮着点,并且要记住了,一点点的妒忌心都不能表露!在皇后面前要显出来你的大度和能干,最好叫皇后能倚重你什么,这样你的地位才会有稳固的机会。”   楚月瑶使劲摇着下嘴唇,总想说什么。   郭氏知道她想说什么,道:“至于皇上那边,”说到这里郭氏停顿了一会儿,才道:“皇上那边,说实话你现在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等。等皇上回心转意,等他的龙目再次落在你身上。”   楚月瑶委屈的低下头去。   郭氏叹气道:“趁着这段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句你不愿意承认的话,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怪谁?谁都不怪,就怪你自己!我再说一遍,你将你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好好的想想,想想你都做错了哪些事情,不要只嘴上说错了错了,然而事到临头依然错下去!”   楚月瑶声音中又夹着哭音:“女儿知道,全都是女儿自己的错……”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郭氏看着她叹气摇头,半天才道:“你如果一直如此,我也没办法了。”   楚月瑶自然不是傻的,刚刚母亲的话她也听进去了,该明白的也明白,只是她心胸没那么宽阔,吃的米还没有郭氏吃的盐多,所以想要真的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愚蠢,她没那么大度。   只是母亲如此的苦口婆心,她也要承认是全然的对自己好,为自己考虑,所以忙道:“女儿说的是真的,母亲刚刚说的话女儿真的想明白了,女儿……会好好想的,也会照着母亲的话做……女儿知道怎么做。”   听她这样说,郭氏才算是点了点头,也恢复了一点信心,重新打起精神继续教她:“皇上那边你暂时不要做什么。男人都是那样,喜新厌旧的,尤其是皇上又不缺女人,选秀之后新人更多的数不清,皇上看花了眼冷落谁也是常有的,若是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自己要明白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郭氏停顿了一会儿,琢磨着应该找个合适的人,教女儿一些怎么讨好男人的手段了。   只是这话暂时不能说。   郭氏继续道:“皇上现在对你可能还有气,你这时候凑上去只能适得其反,所以只能等。等皇上厌倦了一些女人,你在找机会……记着,投其所好,多观察皇上的一举一动,看他需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他若是需要安静,你就给他安静,若是需要调……”一顿没说出来,道:“这些以后再说,横竖这段时间你可以多往皇后那边去,但不要去招惹皇上,别叫皇上厌烦了你。”   楚月瑶点头:“女儿知道了。”母亲这些话确实也给了她一定的启发,她倒是真没有开始那么沮丧了。   郭氏继续道:“不要去皇上面前晃,但是叫皇上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知道你的大度,贤惠,端庄……这样皇上的气会慢慢消失,等对新进宫的人产生了厌烦,自然会想到你。”   当然这些郭氏自己并不肯定,只是需要给女儿一些信心,今后怎么样,真的不一定呢。   楚月瑶一直点着头,嘴里说着:“女儿知道了。” 第64章   郭氏在这边足足说了一个时辰,苦口婆心的,外面宫女们人影晃动个不停了,时辰也不早了,她这才最后叮嘱了几句,从越秀宫出来了。   她的进宫还是有些作用的,楚月瑶听了这么多,自觉着又有了主心骨,今后该怎么做也知道了。最重要的,秀女们要进宫了,她的敌人们要来了,她确实要打起精神来。   楚恪宁回府的时候,韩耀庭让她带着晋王府的几个下人,三个婆子两个小厮,甚至还有两个侍卫。之前的事情叫楚恪宁也感觉到了,身边真的是非常需要自己人,不然太容易被人掐住脖子了,因此也没客气。   回府之后叫香豆给这些人安排吃住的地方。不过香豆能有什么本事安顿?想来想去依然是去找了外间的管事妈妈,而管事妈妈去询问了老太太之后,便给这些人安排了吃住。   香豆给楚恪宁回禀,楚恪宁只点了点头。   老太太并没有传她过去问话,倒是接连两天找了不同的太医大夫给她诊脉,确认她的‘病情’是好了的。   之后也没有在出什么幺蛾子。   这天早上起来,楚恪宁才用过了早饭拿出来嫁衣做着,她现在来得及的也就是做自己和韩耀庭大婚的衣裳,先做的韩耀庭的,做好了赶紧叫人送去了,现在做自己的。   正忙着,香豆进来回禀:“泾阳侯府的郑大姑娘,还有荣国公府表小姐来了。”   楚恪宁又是惊喜又是意外的,忙叫请。她又去院门口接,一会儿看见郑玉依和华锦妮两人并肩走了进来。   三人互相笑着见礼,郑玉依上前就福身笑道:“恭喜恭喜,晋王妃大喜啊。”   楚恪宁脸一下通红,忙扶住了她笑道:“从没来过我这里,今天听说你们来了,我还高兴的很,想不到你们竟是为了取笑我才来的?”   郑玉依‘噗嗤’笑了,华锦妮也笑着道:“怎么会是取笑你来的,正经是来探望你的,前几天你的病那么严重,我们早就想来探望了。”   这里不是叙话的地方,楚恪宁忙请两位进了屋子,让丫鬟上茶。   “月儿也想来的,只是遴选开始了,她过了头一关,忙的不行,便让我们俩代她问候一声。”郑玉依说着打量了一下楚恪宁,道:“天花也是凶险的很的,宁姐姐真是福大命大。”   楚恪宁抿嘴笑:“还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果然后福来了,晋王爷是皇亲贵族,宁姐姐以后便等着享福吧。”郑玉依笑着扭头看华锦妮:“听说晋王爷俊俏的很,脾气又好,人品又正直,也不跟你表哥那些纨绔子弟来往,真真是天底下第一好男人,叫宁姐姐抓去了。”   华锦妮脸上的笑容倒是有些勉强,吸了口气才灿然一笑道:“是啊,宁姐姐今后一定会否极泰来的。”   楚恪宁红了脸对郑玉依道:“你知道的真多。”心里倒是奇怪,郑玉依怎么当面取笑华锦妮的表哥是纨绔子弟?不过也没多想,赶紧想要岔开话题,道:“遴选开始了,你们俩倒是不忙?”   郑玉依笑着道:“我们两人都不合格,已经被剔除了。”   瞧她说的轻松自在的样子,一点都没有落选的沮丧和苦闷,倒像是很开心似得。楚恪宁刚要问,一下又省悟了,笑着道:“前几天我回来的时候还想去看看你们,只是想到眼前这桩大事,还不知道各家忙成什么样了,也没去打搅。”   郑玉依笑着,声音低了些道:“该忙的自然忙起来,不忙的就不会去忙。”   楚恪宁这会儿心里已经全然明白了,笑着点头,转而去看华锦妮,倒是有点奇怪,华锦妮今天话很少,好像情绪也不高?   “别说我们俩,就是钱安绮都有自知之明,你猜国公府给她报的什么?”郑玉依还在说着这件事。   楚恪宁倒是好奇,问道:“什么?”   “身体过于丰盈,超了朝廷规定的体重。”郑玉依好笑的道:“我一听差点笑喷了。”   华锦妮刚刚看见楚恪宁有些奇怪的看了自己一眼,也知道自己这样勉强的笑着极易叫人误会,自己既然是已经决定来探望她,就要放下心里想的那些事,当成什么都没有……不过原本也是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   压下心中的黯然,提了提精神,也笑了,又叹气道:“不管什么理由,总是她爹娘给她出头,还有她哥哥们给她撑腰。只有我……”说着眼圈又红了,忍了忍。   郑玉依忙道:“你看你又来了,都说了不再想这些事了,横竖已经如此了,是按照你的想法来的,不管你爹娘多不满也改变不了了,你想开些就好了。”   楚恪宁疑惑的道:“这是说的什么?”   郑玉依笑道:“我和锦妮都报的有病。我这边是府里头直接报上去的,正好锦妮的四表哥钱景亮在遴选秀女的那个什么衙门某了个差事,就是他来查问的。锦妮正好在我家,也就乘机求了她四表哥报病。钱景亮也答应了,回去就给锦妮办了这件事。只是想不到……”说着看了一眼华锦妮:“她爹娘是希望她进宫的,所以这几天,日子也不太好过。”   楚恪宁这才恍然了,看华锦妮红着眼睛擦拭,叹气道:“这事慢慢跟你父母亲说也就是了,天底下哪有不疼自己亲生女儿的爹娘呢?只是暂时的生气罢了,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你也无须这么难受。”   郑玉依也劝道:“宁姐姐这话有道理,等过了这一阵子你在好好跟你爹娘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不就行了?我想即便是再怎么希望你进宫,你爹娘到头来的意思还是希望你好,只要你今后日子过得好,他们没有个不满意的。”   两人劝了劝,这才将华锦妮劝的点头擦了眼泪。   喝着茶,三人聊了大半会儿的天,郑玉依和华锦妮便起身告辞了。   楚恪宁送她们出去,回来依然是继续忙着做自己的嫁衣。   又过去了几天,府里头倒认真的预备起来楚恪宁成亲的事情,这时候才送过来了嫁妆单子,还有府里绣房裁缝做的新衣裳、被褥帐子、桌围椅垫什么的。虽然已经晚了,但也比没有强。   瞧老太太这几天做的事,楚恪宁猜想,老太太应该还没有见到皇上,没得到皇上的原谅。皇上是彻底得罪了,晋王那边也是彻底得罪了,手段圆滑处世精明的老太太,现在是两头不是人。   估计是暂时没别的办法了,也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何况婚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她才会在婚事上面配合了一些。   到了这个时候,楚恪宁自己是不会在多想什么了,婚事近在眼前,她忙碌的准备着自己的东西。虽然婚事很仓促,她对于自己今后的生活也有些茫然,但她对韩耀庭有信心,老王妃也是好相处的,所以怎么说,都会比在永定侯府更舒心一些。   十月十一日,还有五天就到了成亲的日子了。   韩耀庭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依然是来找楚恪宁的。老太太那边似乎也是彻底不管了,昨天香豆说老太太和大太太那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说话声音老高,把外面的丫鬟婆子们好一个吓。   婆子直接将韩耀庭领到了楚恪宁这边。楚恪宁满心疑惑的出来相见,料想他这个时候来找,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见面韩耀庭先将她品量了一下,道:“没什么事吧?”不过他知道应该没事,若有事这边的侍卫小厮早就去回禀了。   楚恪宁点头道:“没事啊,王爷今天怎么过来了?”   韩耀庭便坐下了,顿了顿道:“你家大太太这段时间常进宫?”   楚恪宁一听就知道肯定又有事了,点头道:“好像是常常进宫,我才回来的那两天,隐隐听下人说楚月瑶也病的厉害,所以大太太总进宫探望。”   “病的厉害?”韩耀庭倒像是很意外,听了这话还重复了一遍,摇头道:“没有。没生病,不但是没生病,这几天还去皇后那边讨好,多嘴多舌的说了些话,惹了些事情出来。”   楚恪宁现在听到说楚月瑶做什么不对的事情都不那么意外了,她早就把楚月瑶看清楚了,其实就是个极度自以为聪明的人,所以总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   “她又做了什么?”问道。   韩耀庭蹙眉:“在皇后那边服侍,正好酌秀部的人禀报选秀的事,报了几个闺秀的情况……这种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牵扯的又不是一家两家,都是勋贵豪门,有愿意进宫的也有不愿意进宫的,就是皇后都没多说什么。偏楚月瑶当场就揭穿了其中两个是装病……”   听他说到这里,楚恪宁已经觉着大事不好,睁大眼睛问:“总不会是……郑玉依和华锦妮?”   “就是她们俩。”韩耀庭道:“之前在荣国公府的时候,维护你的就是她们两个,估计从那时候开始楚月瑶就给两人记了仇了,这一次又想报仇,又想在皇上选秀的事上表现一下。大约想着皇上知道了,给她记一功呢。”   楚恪宁真真给气怔了。 第65章   怔了半晌,楚恪宁道:“月瑶真是自作聪明的叫人无语,我上次听郑玉依说,好像在中间办这个事的是华锦妮的表哥,就是国公府的四爷钱景亮,这一下不是也牵连了他?多一句嘴,不但是得罪了泾阳侯府,也得罪了荣国公府。”   韩耀庭摇头:“你当皇后是吃素的?楚月瑶做了蠢事,皇后岂有不顺水推舟利用的?当时就说既然如此,怀疑这一批报上来的都有问题,叫礼部会同太医院去人一家家的查。另重新找了乾清宫那边的大太监进酌秀部一起办差,钱景亮当时就辞了差事,以证清白。”   他冷笑:“楚月瑶这一次得罪的何止是泾阳侯府和荣国公府?这一批不论是报了什么情况的都要重新查,就算是肥胖的钱安绮都避不过,得罪的不是一家两家。”   楚恪宁听得无语摇头,道:“皇后未免也太……”顿了顿倒也不好说什么,宫里那种地方,犯蠢的人就别怪被人抓住利用。   半天才叹气道:“老太太肯定又气的眼冒金星了。”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倒是勾了起来。   韩耀庭看的好笑,又道:“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人出现气喘的毛病?但是当然不要真的伤了身体。”   楚恪宁问道:“你要帮谁呀?”   “泾阳侯府。”韩耀庭说着道:“我也知道,你若知道了肯定会帮她们俩。虽说即便是重新查,各个侯门爵府的也没什么怕的,无非是又要多打点一些人罢了,只是郑玉依和华锦妮是被单独点了名的,泾阳侯那边怕万一打点不通,出了意外。何况这一次来的还有乾清宫那边的太监,那是皇帝的人,谁知道皇帝知不知道这事,若是知道了装不知道,却趁机拿泾阳侯的把柄,那侯府去打点等于是自投罗网,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楚恪宁明白了,皇上疑心重,谁也不敢冒险。   这样一听,似乎韩耀庭跟泾阳侯府的关系不太一般。她点点头道:“我自然是尽力……郑玉依报的是什么病?”   “痨病。”韩耀庭说着笑了道:“这事一出来我就想起你的那些手段来,天花都能弄得跟真的一样。不过暂时没跟泾阳侯府那边说,先来问问你。有办法就行,没办法也没关系,让他们自己想主意解决吧。”   楚恪宁已经有了一个想法,点头道:“有办法,有的。”起身去写了,拿着过来给韩耀庭:“不用开药,王爷找几个人去寻这几种树木的花粉,这个时候到处都有的,叫多摘一些回来,主要是要花蕊里的花粉,所以摘的时候小心些,送回来我加一些草药就行了。”   韩耀庭点头:“我马上叫人去。”说着起身去了外面,吩咐了一个小厮去泾阳侯府说一声,叫等着这边给配药,另一个小厮去府里找人,按照方子上的去摘花。   回来了对楚恪宁道:“不知道酌秀部的人什么时候去泾阳侯府,所以还是尽快的好。”   楚恪宁道:“华锦妮那边呢?她报的什么病?”   韩耀庭摇头:“因为是钱景亮直接办的,我也不知道。你若是想去看看,我陪你去好了。不过先调配郑玉依的药吧?最好今天就给送去。”   “行,药好配,今天应该能送过去。”楚恪宁说着又有点惊讶的道:“你陪我去……荣国公府?”   韩耀庭笑了摇头:“当然不是,前段时间华锦妮的父母亲带着她已经从荣国公府搬出来了,住在国公府后面的一所宅子,虽也是国公府的居所,但是独门独院。”   这可能跟钱安绮和华锦妮的矛盾有关,不过此事楚恪宁不知道,韩耀庭也没多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小厮们已经将花摘了来。楚恪宁便打开药箱子,拿出来碗、镊子等工具,戴上蒙脸的手巾,开始调制。   橡木花粉和胡桃木花粉的刺激性是非常强的,将这两种花粉混合,再加上箱子里有些车前草,研磨了放进小瓶子里,瓶口用纱布蒙上。   这个是刺激鼻息的,不用服食只要吸就行了,这样吸入已经算是过量,必然会引起短暂性过敏,鼻息沉喘气加重,但只要不时常吸就不会有问题,也不会引发过敏性鼻炎。   当然,用的时候要小心。   “咱们送去还是找人带去?”楚恪宁封好了瓶口,问韩耀庭道。   “叫下人送去好了,这个时候能不去就不去,”韩耀庭道:“华锦妮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就亲自过去看看好了。”   这也是谨慎起见。   楚恪宁点点头,便详细写了个使用说明,告诉郑玉依这瓶药御医进府门的时候再用,用的时候瓶口的纱布一定不要取,觉着鼻子痒痒就不要再吸了,估计应该是马上就会打喷嚏鼻息沉重,脉象上不会有什么明显的症状,大夫也一定会诊断出来为过敏性鼻炎的,这种病虽然不是重病,但是恼人,而且确实是病了,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泾阳侯府没有说谎。   大夫一走便马上喝茶,寻常的茶叶就行,但如果打喷嚏的厉害,就用苍耳子和茶叶一起泡了喝,三五天症状就会消失。   如此写完了又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了,这才给韩耀庭,韩耀庭便命这边的婆子给送去,因为可能会进内院详细禀报。   然后便和楚恪宁出门,往荣国公府这边而来。   这时候也没人管楚恪宁了,加上还是和晋王一起,尽管守门的婆子满脸的惊愕,但之前府里的事情一堆堆的,她们心里也有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估计她们都不想去回禀。   坐马车来到了荣国公府后面的一条街,先使人来说了一声,等楚恪宁的马车停在宅子门口的时候,韩耀庭发现居然是钱景亮在门口接。   他下了马,钱景亮已经过来拱手道:“晋王。”   韩耀庭回礼。   楚恪宁从车上下来,钱景亮也上前拱手作揖道:“楚大姑娘。”   楚恪宁忙福身回礼:“钱四爷。”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钱景亮请两人进了宅门,这个宅子不大,三进院子,钱景亮转身对韩耀庭道:“姨夫不在,最近一些事忙得也顾不上什么了,晋王请见谅。”   韩耀庭道:“无妨。”   钱景亮叫旁边的婆子过来领着楚恪宁去后院找姑娘,他就陪着韩耀庭在正房叙话。   楚恪宁跟着婆子来到后院,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华锦妮一起迎上来,便知道这位是华锦妮的母亲,没等她先行礼,那妇人倒是福身道:“见过……楚大姑娘。”   楚恪宁满脸通红的忙福身回礼:“知府夫人太客气了。”   华锦妮的父亲是知府,没有爵位的,楚恪宁还有几天就要成了晋王妃了,估计这就是这位知府夫人如此谦逊的原因。   华锦妮见她窘迫,忙过来挽住了她的手笑着道:“我原和母亲说见了宁姐姐不用客气的,但是母亲偏不听……不过这也是母亲头一回见宁姐姐吧?”   吴夫人笑着点头:“是啊。”   楚恪宁也笑着道:“就是头一次。”说着侧头看她:“你瞧着气色倒好?”   华锦妮闻言叹气,暂时没说话进了屋。吴夫人又谦让了半天,让楚恪宁坐在上位,楚恪宁哪里肯,一定坐在了客位,客气半天才算是坐下。   没等华锦妮说话,吴夫人已经诉苦道:“楚大姑娘,锦妮住在这边半年,也没少给你添麻烦吧?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偏偏还主意多的很,也不跟家里人商量……”   说着已经抱怨了起来。   华锦妮满脸通红的低着头不说话。   楚恪宁也有点尴尬,正好丫鬟上了茶,就装成是喝茶掩饰一下。   吴夫人想来也是真的着急,唠叨了半天,唉声叹气的,最后华锦妮实在受不了了,轻声道:“母亲,要不您去前面看看晋王爷?父亲不在,您该去招呼一下,表哥也不是咱家的人,别咱们主人家面都不露,实在失礼。”   这才提醒了吴夫人,忙起身给楚恪宁告罪,出去了。   她一出去,华锦妮和楚恪宁全都松了口气,两人又同时苦笑。   华锦妮苦笑道:“母亲这些天都是这样,刚刚的那番话翻来覆去的说,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折磨的真没办法。”   楚恪宁道:“我来就是问你这件事的,听王爷说,皇后找了人重现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华锦妮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表哥说他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估计就是拿银子打点呗,我父亲也在跑这件事。”说着声音低了点,笑着道:“现在爹娘也没办法,已经如此了,若是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叫宫里查出来是装病的,那就成了欺君了,所以父亲也紧张,开始活动了。”   楚恪宁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是很担心的一般,有些奇怪,是她不知道楚月瑶说了什么,她的名字已经在皇后哪里被点了名了,还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想反倒不好说了,谁知道是不是钱景亮故意瞒着她的?瞒着她或许有什么缘故,自己能不能说开? 第66章   倒是华锦妮看楚恪宁面色凝重的,问了一句:“怎么了?难道又有什么事?”   楚恪宁想了想道:“钱景亮是怎么说的?”   华锦妮也紧张了些,道:“说是银子能摆平的。可能需要花大价钱,但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好歹在那个衙门做了几天事,人缘还不错,打点打点没有大问题。即便新来了乾清宫的太监,但那人也不是圣人,皇上选中谁不选中谁,跟他又没有大关系,银子他能不喜欢?我又不是……”说到这里苦笑:“表哥说我又不是倾城倾国的绝色,谁也不会对我念念不忘的。”   楚恪宁听她知道新来了太监的事,就道:“原来你知道新来了太监,还是乾清宫的,重新查你们这一批人?”   华锦妮恍然道:“知道啊。你来是因为这件事起因楚月瑶吗?”她笑着摇头:“你不用不安心,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楚月瑶连你都算计了好几回呢。”   看样子是全都知道,楚恪宁这才全都说了道:“因为楚月瑶在皇后面前单独提了你跟郑玉依的名字,泾阳侯府那边也知道银子打点可以,不过又担心皇上已经知道了,就冷眼看着等着抓他们的把柄,所以我也担心你。”   华锦妮恍然了,也皱眉道:“你这么一说……到真的是呢,四表哥也没说什么,只告诉我说不用担心,银子打点能瞒过去……”   楚恪宁忙道:“你表哥给你报的是什么病?”   “这个有关系吗?”华锦妮说着脸一红:“我也不知道,因着表哥总说没事没事的,我就没详细的问。”   楚恪宁愕然,又好笑:“你倒是真心大。”想了想道:“虽说皇上可能不怀疑你们府,但只怕皇后那边又有什么想法,存了心抓把柄,你们若是去给银子打点,万一落入了圈套,不是小事都弄成了大事?我本想问问给你报的什么病,看看能不能在御医来查验的时候,给你吃点药暂时出现一些相像的症状,便能瞒过御医去。”   华锦妮一听惊喜的道:“还能这样?那当然好了!”忙道:“我叫人问问。”说着就叫丫鬟去前面询问一下。   过了一会儿,想不到钱景亮和韩耀庭直接来到了这边,钱景亮进来道:“横竖也不是没见过,说的又是这样的事,倒不如在一处说了好,免得传来传去的,在把话传坏了。”   华锦妮慌忙的起身给韩耀庭行礼,倒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有些紧张。   别的人只当她是少见晋王,所以也都没在意。   坐下了之后韩耀庭问楚恪宁道:“话都说清楚了?”   楚恪宁点头:“说清楚了。”便问钱景亮:“钱四爷,你给锦妮报的是什么病?”   钱景亮倒顿了顿道:“这有关系吗?”马上又道:“什么病没关系,只要打点了来诊断的御医就行了……我是这样想的。”   原来韩耀庭和他反倒没说那么清楚。楚恪宁少不得将刚刚的话说了,道:“如果想要更稳妥一些的话,报的什么病,御医来的时候有一定的症状,不是更好说?然后再看情况,需要打点的便打点,更加万无一失,也不会被抓住什么把柄。”   钱景亮沉吟着点点头。   华锦妮是早就说通了的,因此着急,追问道:“表哥,你到底报的什么病啊?”   钱景亮再次沉吟。   华锦妮顿时疑惑起来了,瞪大眼睛盯着他:“你报的什么病?”   楚恪宁和韩耀庭都看着他,何况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钱景亮倒也没办法不说了,挠了挠头,先离华锦妮远了一点,才讪笑着对楚恪宁道:“气臭。”   声音太小了,华锦妮还没听清楚。   楚恪宁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眨巴了一下眼睛,转头去看韩耀庭。韩耀庭顿了顿,然后低下头去肩头抖动,明显强忍着笑。   “是什么?!”华锦妮声音都提高了很多。   钱景亮已经站起来了,随时一副要跑掉的样子,讪笑着声音倒是恢复到了正常:“气臭,就是口气臭,张嘴说话的时候……”   “啊?!”不用他解释了,华锦妮已经听懂了,震惊的不敢相信,尖叫一声站了起来,勃然大怒!跺着脚骂:“混蛋,你混蛋!”   钱景亮倒是不以为意,还笑着解释:“表妹你先别生气,这不是……没办法嘛!痨病什么的都已经被人用过了,恶疾恶疾,一定要是恶疾的,我想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恶疾了……”   “恶疾!”华锦妮气的差点晕过去:“你说我气虚血虚,心口疼眼晕吐血疯癫什么不行!为什么偏要说什么……臭?!”   楚恪宁实在是想笑的,但看华锦妮气成这样又一定得忍住,肠子都绞到一起了,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恶疾,是恶心的疾病,心口疼眼晕那都是美人得的病,别一说这个皇上更想看看你是不是能比得了西子……”   钱景亮话没说完已经被华锦妮打断了:“恶疾,是不能治疗的重病!很重很重的病!”她真的要气晕过去了。   钱景亮使劲摇头:“不可能!恶疾是恶心的疾病,皇上的后宫里肯定不能收一些体臭腋臭口臭的……”   又是没说完,华锦妮已经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尖叫:“啊啊啊!”   钱景亮只好闭上了嘴。   韩耀庭还能忍了,楚恪宁真的快要笑断肠子了,要不是华锦妮真的气坏了,她真想大笑出来。   突然兄妹俩吵起来了,慌得外间的丫鬟婆子们忙进来,想拦挡的时候又看表情着实的奇怪,疑疑惑惑的站在门口,还想着用不用去禀报夫人?   楚恪宁忍了半天好容易将笑意忍下去了,赶紧起来拉着华锦妮坐下,笑着劝:“算了算了……这时候了谁还顾得上,该明白的都会明白的,所以你也别……别当真……”   华锦妮气的都快哭了。   楚恪宁又赶紧严肃一点道:“说起来这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如果硬要说重病,其实你说的那些反倒都不好装,毕竟御医们不是那么好瞒的,真要是疾病,把脉自然能诊断出来。虽然现在说的这个病听着不好听,但不会有什么后患。现在谁知道宫里情况是如何的,谁又在背后偷偷的盯着?若是真要不好打点,或者背地里又有什么人使坏,那怎么办?”   又道:“别怨你表哥了,这事跑前跑后的都是他。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对你的事情也是尽心尽力了。不然他也不用搅合到这些事情中来,连差事都没有了,还不知道回去了怎么跟国公爷交代呢,所以就算是看在这上面,你也不能生你表哥的气。”   她在这边劝解着,钱景亮在旁边也是拱手作揖,百般的赔礼道歉,华锦妮才擦着眼睛气嘟嘟的不理了他。   楚恪宁对华锦妮笑着道:“你也别生气了,估计不想进宫的闺秀们用的借口也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未必就你的特别。你不是也知道,钱安绮说的是肥胖?”   韩耀庭便顺势道:“不错呀,若是宫里人重新查,她反倒不好装,总不能几天之内胖起来?”   他一开口说话,华锦妮脸色更加和缓了,抿着嘴低头。   钱景亮知道这是故意的岔开话题,忙使劲点头道:“对呀对呀,还不知道府里头怎么焦头烂额呢。”   楚恪宁的话对华锦妮还是有触动,她一想表哥这些天确实为了自己的事情跑前跑后的关心,自己父亲只是个知府,在这侯门勋贵一抓一把的京城能有什么本事?凡事不也都是表哥给自己出面摆平?   钱安绮还是他亲堂妹呢,也有着和自己同样的麻烦,他也没去关心。钱安绮说的那个理由确实不太好被查,这些天国公府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表哥也没回去,反倒一直在为自己的事情跑。   这样想着终于不生气了。   她也不是不讲理的,这样一想反而倒是有点愧疚。   不过表面上当然不愿意表露出来,到底瞪着钱景亮道:“看在晋王爷和宁姐姐的面子上,算了……表哥下回再也别这样了,我好好的人都叫你传的成了什么了……”   钱景亮讪笑:“好好好,知道了,一定不会了。”   楚恪宁笑着忙道:“这样的病症……倒是容易伪装,而且不会有任何的麻烦。”说着看向了钱景亮:“至于要不要打点,就钱四爷看着办好了。”   钱景亮和华锦妮全都感激不尽,华锦妮道:“真是多谢,若不是你们来问,我们也想不到那么多。”   楚恪宁忙道:“别说这个。要说起来事情的起因终还是月瑶,她不多嘴也就没这些麻烦事。而她针对你和郑玉依,还是因为上一次在国公府,你帮着我说话的事。”   华锦妮叹气笑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横竖说起因也说不清楚。”   钱景亮笑着拍拍手道:“对呀,什么起因的都算了,谁帮谁也不用计较那么多,你们闺秀小姐的成天不出门,能有几个说得来的好朋友也不容易,今后多走动就行了。” 第67章   气氛终于重新轻松了起来,楚恪宁斟酌了一会儿,没开方子,倒是从药箱子里拿出来了一瓶药水,又叫华锦妮将她的水粉拿过来。   华锦妮拿来了,楚恪宁将药水倒了进去,笑着道:“这药水味道奇大,跟水粉合在一块儿,更加难闻了。只要听了御医来,你就将这个在裙角,肩头的衣服上抹一些,味道就有了。而且料想御医也查验不出来是什么病……”   说着抿嘴笑:“来之前你跑跑跳跳一会儿,脉象就不会那么的稳定,气味更加混杂,御医必然懵。”   钱景亮便哈哈哈的大笑起来,被华锦妮转头白了一眼,他的笑声又戛然而止。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楚恪宁和韩耀庭这才告辞出来,韩耀庭送她回府。   过了两天,韩耀庭那边便使人来告诉楚恪宁,郑玉依和华锦妮全都有惊无险的过关了。其实楚恪宁这边已经知道了。香豆听上房大太太那边的婆子们聊这些事,听了一耳朵,过来跟她回禀过了。   “老太太是真的气坏了,罚大太太去跪祠堂呢。”这天晚上香豆来跟楚恪宁小声回禀:“付妈妈偷偷来跟奴婢说的,还说大太太是不是要落势了,她都不知道今后有没有指望了。”   楚恪宁听得倒意外:“罚大太太去跪祠堂?”   香豆点头,道:“是啊,不过是偷偷的,没几个人知道。二房三房那边全都没让知道,戌时过了,这边院门都关上了之后,叫大太太去的。”   楚恪宁半天才摇了摇头。老太太自己也不是说没有责任了,之前看错了楚月瑶的,不也有她?倚重楚月瑶的不止是郭氏,如果没有老太太的力争,楚月瑶也进不了宫。   不过这事跟她就没关系了,明天就是十月初五,送嫁妆的日子了。   初五这天嫁妆送去晋王府。尽管老太太不想再去得罪晋王,但也不会给楚恪宁预备多么丰厚的嫁妆,所以仅仅是能看得过去而已。   楚恪宁也不计较这些,她也没指望。   这天早上起来,老太太和大太太那边都说生病了,一个接一个的请大夫,二太太、三太太自然是急忙的往老太太那边凑。下午的时候二太太甚至还来跟楚恪宁商量,老太太病情严重,大姑娘若是这时候出嫁,似乎不太好?   楚恪宁现在哪会管那么多?老太太若是真病了也就罢了,但若是没有,又用这个借口拖延,然后琢磨着什么新算计,自己怎么办?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信任老太太,摇头不语。   那二太太和三太太在府里没什么地位的,以前老太太都不把她们往眼里搭,所以二太太也没甚底气,说了两句见楚恪宁不为所动,便也就闭了嘴。   初六早上,楚恪宁寅时许便起来了,洗漱换衣,梳妆打扮。外面静悄悄的,一切都从她这个新娘子的院子开始忙碌,别的人似乎都很清闲,一直等到天亮了,才和往常一样传来些走动、说话的声音。   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听见香豆在门口正跟人小声的说话:“别的规矩短了也就罢了,可连正房那边都不布置,这未免也太过了……”   “哎呀,我说你这丫头怎么现在这么难说话……”   跟香豆对话的却是个婆子,声音也全然没有遮掩,就那么大嗓门的说了出来,慌得香豆死命的将那人拖走了,后面的声音也小了点。   接着楚恪宁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道:“大姑娘,全福太太来了。请您也不用起来,之前您也没见过,这会儿倒没法见礼,她说她知道府里的情况,没关系的,等以后再说。”   说话的是这次跟着一起回府的,晋王府的一个婆子姓卓,楚恪宁一直叫她卓妈妈。卓妈妈是来的这几个人里领头的,有事她来回的传话协调。   楚恪宁这会儿确实没法见礼,便点头道:“卓妈妈,你多费心照看了。”   “是,大姑娘请放心。”   楚恪宁只听见屋里好像是进来了人,接着有人轻声的和卓妈妈说话,似乎是二太太的声音,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外面突然地就传来了一阵炮仗声,接着鞭炮的声音密集了起来,直到这会儿,才算是有了点喜庆的气氛。   炮仗响了挺长的时间,终于喜娘全福太太过来两边搀扶了楚恪宁,踩着红毡毯出了闺门,香豆跟在后面。   上轿子的时候楚恪宁下意识的想要扶一下旁边,手突然就被人握住了。握着她手的明显是个男人,她一惊,耳边便听见有人轻笑的声音:“小心,坐稳了。”   是韩耀庭。   他的手很有力,楚恪宁被稳稳的扶好坐下,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句什么,外面听见起轿的声音,轿子便抬了起来,周围唢呐乐器吹吹打打了起来,再加上炮仗声不停,倒是热闹非凡。   早几天前韩耀庭找人定吉时的时候,便嘱咐迎亲的时辰和拜堂的吉时间隔的稍微长一点,他要轿子绕京城一圈,叫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所以今天轿子起来,沿着京城的大街小巷走了一圈,吹吹打打一阵,然后又是细乐飘扬一阵,八抬大轿前后各有十二对穿着鲜艳的女子提着宫灯,飘然行过。迎亲的队伍人数真是不算多,但太精致了,整个队伍,还有迎亲的场面给人感觉特别精致,就连大街上的人都感觉自己仿佛在王府或者宫廷一般。   如此的阵仗整个京城都被惊动了,迎亲队伍后面跟了无数的孩子,孩子们引得大人又跟着,倒像是成了迎亲队伍的一员,绵延的从这条街到那条街。   晋王爷长身玉立,骑在高头大马上更显得挺拔英俊,大红的新郎袍子映衬的他朱唇皓齿俊美异常,引得无数妇人媳妇偷眼观看,羞笑不已。   就这样吹吹打打绕着京城主要街道走了一圈,来到了晋王府。   轿子一停下,有人给楚恪宁的手里塞了一团软软的绸布,低头从盖头下面看,是红绸做的大红花。捏住了,喜娘从轿子里面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出来,然后便是过马鞍跨火盆,嘻嘻哈哈热热闹闹,踩着红毯跟着前面的新郎进了正堂,在傧相的唱词中,拜堂成亲。   晋王府的客人似乎不少,楚恪宁手里攥着大红绸跟着新郎进洞房的时候,旁边好多妇人的笑声,说话声,听着倒是都陌生,没熟悉的。   一直盖着盖头,眼前总是一片红色,坐轿子摇了半天,又走了不少的路,楚恪宁头都有点晕了,被人扶着坐下的时候,还没舒口气,眼前突然的一亮。   突如其来的光刺的她眯了一下眼睛,眨巴了好几下还在适应着,眼睛上面又被一只大手盖住了。手心温暖柔和,耳边是韩耀庭的轻笑声:“抱歉抱歉,是我太着急了,眼睛疼了?”   旁边随之传来了女子的窃笑声。楚恪宁脸红了,忙伸手将他的手拿了下来,这才看见了他。   韩耀庭从来都是穿着鸦青或者石青或者月牙白等素颜色的衣裳,今天楚恪宁是头一次看见他穿大红这样鲜艳的袍服,本就眉目俊逸,这一下更衬的唇红齿白,隽秀的叫人眼晕。   她看韩耀庭,韩耀庭也在看她。   深邃的眸子仿若含烟,俏脸生晕,薄唇小嘴总有一丝似笑非笑,发髻上戴着紫金芍药白羽搔头,颤巍巍的无风自动,明眸皓齿,真可谓是倾城之貌。   削肩膀细柳腰,坐在这里都能感觉出来身形修长动人,大红的嫁衣也遮掩不住风流婀娜的体态。   韩耀庭漆黑的眸子灼灼放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要动手……   正好这时候旁边香豆憨头憨脑地道:“姑娘,还要奴婢服侍吗?若是没事奴婢便先退下了?”   楚恪宁差点被韩耀庭给推倒了,满脸通红的瞪他一眼。韩耀庭也脸红了,对她讪笑。   卓妈妈领着喜娘进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心里头好笑,忙小跑两步上前,笑着对韩耀庭福身道:“王爷,坐床撒帐之后,就请去敬一巡酒吧,客人们来了那么多,好歹等着您呢。”   说着扯了一下喜娘,喜娘忙上前,笑哈哈的道:“无事不进新人房,新人请我来撒帐……”热热闹闹的便说开了,一边说一边撒帐,旁边的婆子们笑呵呵的,听见有趣的便跟着和一声,哈哈哈笑几声,跟唱歌似得。   洞房里着实热闹了一番,撒了帐喜娘福身恭喜了出去,卓妈妈叫人去给红包,这边笑着给韩耀庭福身,连着福两下。   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们也笑嘻嘻的福身,也不说话。只有香豆傻乎乎的站着不动,还以为是王府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韩耀庭连话都没跟楚恪宁说上一句呢,这样子又实在没办法,坐着还犹豫呢,楚恪宁先受不了了,众目睽睽的就这样无声催促着,她脸皮薄着实扛不住,伸手推他的胳膊:“王爷快去吧……”   韩耀庭只好站了起来,心想那就赶紧去胡乱敬个酒便回来,因此对她笑着轻声道:“那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旁边不知道哪个爱笑的丫鬟又‘噗嗤’笑了出来,楚恪宁通红着脸含糊道:“不用……太快……”   韩耀庭倒听见了这句,眸子含笑作势微嗔:“不用?”   楚恪宁咬住下唇在他身上拍了一下,韩耀庭终于笑着出去了。 第68章   卓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婆子笑着给楚恪宁行了礼,便也跟着出去,楚恪宁忙吩咐香豆:“将准备的红包去给散一散。”   香豆这才赶紧点点头,跟出去在堂屋给众人散红包。   屋里人一下全都出去了,楚恪宁这才松了口气,抬眼将新房打量了一下。新房自然全都是大红的,到处都是红通通地,便是桌椅板凳都是红木的,喜庆的不得了。   香豆又进来了,和她一块儿进来的还有个十五六岁的丫鬟,长得很清秀美丽,满脸笑容,脸颊边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很娇俏,笑着给楚恪宁福身道:“启禀王妃,奴婢叫妙音,奴婢服侍您洗漱换衣裳吧?”   香豆听那妙香说话,才知道还是要服侍换衣裳的,便忙抢着道:“还是我来吧。”   她是觉着服侍小姐是她的责任,不好劳烦其他人,只那妙香听了这话脸上倒显出古怪的笑容来,倒是也没坚持,往后退了两步笑着道:“也好。”   香豆服侍楚恪宁将外面的大红嫁衣也换了下来,换了件藕荷色的家常棉长裙,然后去小屋洗漱了一番,这才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繁琐的发饰一点点的摘着。   那妙音也没出去,就在屋里候着。床上的那些枣、花生已经收拾了。   楚恪宁照着镜子,从镜中正好看见卓妈妈进来,示意了妙音一下似乎是想让她出去,但妙音抬眼看了卓妈妈一眼,眼神冷漠身子也并没动。这副冰冷的样子跟刚才的笑靥如花着实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恪宁一鄂。   韩耀庭便进来了,脚步轻快面色如常,进来便淡淡的道:“都出去。”站住了在门口等着。妙音、卓妈妈不敢怠慢,马上福身便出去了。香豆忙忙地将楚恪宁头发上最后一只簪子取下来,放在了梳妆台上也出去。   韩耀庭站在门口就是等着关门的,人一走他‘砰’地将门关上了。   楚恪宁脸一下便红了,有点紧张的扭身看他,见他目光灼灼的笑着过来,绯红了脸紧张的道:“你想……”   才说了两个字,整个人都被他横抱了起来,过去放在了床上……   他口里没有一丝酒味,也不知道出去了一趟是做什么去了,竟像是一口酒都没喝,楚恪宁迷迷糊糊的还在想着。   ……   楚恪宁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看见韩耀庭在屋里走来走去的,长发也没梳,散着显得很悠闲慵懒,穿着件宽松轻薄的长衫,因为太宽大显得空荡飘逸,只有楚恪宁知道,他底下什么都没穿……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两人好像有些突然的就变成了很亲密的关系,楚恪宁还有些不太习惯,刚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韩耀庭便过来从后面搂住了她,低低的笑:“想什么呢脸蛋这么红?”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一下。   楚恪宁的脸便更红了,忙扭身挣扎:“别闹了,你赶紧……穿好衣裳开门去,我要梳头。”   “色眯眯的瞅我半天了,告诉我你想干什么?想怎么样我都会依你的……”韩耀庭不肯松手,依然是低声的调|笑。   楚恪宁满脸通红,又被他摸得有些痒痒忍不住的笑,抓住他的手:“别闹了,时辰不早了,老王妃那边等着呢……”   “还叫老王妃?”韩耀庭在她脸蛋上重重亲了一下,终于还是松开了:“该改口了。”时辰是不早了。   楚恪宁去开门,走到了门边转头看他,示意他快点穿好衣裳。   韩耀庭笑着慢条斯理的,居然直接就脱了外衫穿里面的衣裳,还给她一个你尽管看的表情。楚恪宁红着脸啐了一口忙转过身去。   等了一会儿不知道他穿好了没有,想回头看看又怕他其实什么都没穿就等着自己转身,还在犹豫着,身子又被他搂住了,胸前被他揉了一把,声音中带着笑意:“我穿好了,开门吧。”脖子又被亲了一下。   楚恪宁开了门,一打开就看见房门外面站着妙香,明显后退了几步的样子,似乎刚刚站的更近。   楚恪宁装没注意转身回去坐在了梳妆台前,妙香犹豫了一下便跟着进来了,轻声道:“王妃,奴婢服侍您梳头吧?”   楚恪宁便笑着道:“还是叫香豆来吧,香豆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发髻。”   妙香便蹲身,转身出去找香豆。一会儿香豆和卓妈妈几个人进来了,卓妈妈带着两个婆子去整理床铺,香豆过来给她梳头。   刚刚门一开,韩耀庭便转身回小屋去洗漱了,楚恪宁在这边坐着,亲眼看见妙香跟着去了小屋。   她眉头微微一蹙。   韩耀庭洗漱了出来,一个年长的婆子过来给他梳了发髻,别了个黄杨木簪子,两人收拾妥当了,便从屋里出来,往上房这边而来。   老王妃其实还是很体贴的,虽然早就起来了等着呢,但是也没在堂屋这边,只斜倚在自己里屋的榻上,一边喝茶一边跟身边的婆子说话,也不许人去催。   楚恪宁跟着韩耀庭到了正屋,看见老王妃没在,她还悄悄的松了口气。丫鬟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老王妃才慢悠悠的出来。   韩耀庭拉着楚恪宁的手上前磕头行礼,楚恪宁改口就母亲,老王妃给了见面了,笑着拉起来,也没在上首椅子上坐,拉着去屋里的暖榻上坐了,拉着手笑着道:“有一阵子不见了,倒是怪想你的。听耀庭回来说你的事……”说着摇头叹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恪宁咬下嘴唇。   韩耀庭坐在椅子上,笑着道:“现在好了,之前的事情有惊无险也过去了,母亲就别提了。”   老王妃嗔了他一眼道:“我只你一个儿子,成天也不到我身边来,好容易盼着娶了儿媳妇了,还指望着儿媳妇多陪我说说话呢,你倒在这里意见多多。行了没你的事了,你忙你的去吧,儿媳妇今天在我这里用膳。”   韩耀庭一下啼笑皆非的道:“这就轰儿子走啊?那我在哪儿吃饭?”   “你不走还想做什么?现在你是要吃早饭还是午饭?”老王妃反问他。   韩耀庭好笑的只能站起来:“好好好,媳妇进了门,儿子就靠边站了。”说着对抿着嘴笑的楚恪宁道:“恪宁,那你就陪着母亲,我出去一趟。”   楚恪宁点头笑:“好。”   韩耀庭笑着出去了。   老王妃也是一脸笑容的看着儿子出去了,这才转头对楚恪宁笑道:“别管他,咱们娘儿俩说说体己话。”   说着示意站在门口的丫鬟出去。   楚恪宁一看,可能要说永定侯府的事情?她心里还在琢磨,婆婆是不是想问进宫的事情?到底……这事和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同,尽管韩耀庭知道了,但给没给老王妃说?   “你在府里的事,耀庭都跟我说了,之前咱们还是两家人,我也不好说什么,今天你成了我儿媳妇了,这些事摊开说说也无妨。”老王妃说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老太太从小在宫里头长大,盘算的是精明了些,你也别怪她,她一辈子不顺遂,从没得到过别人的真心,因此对谁也不会有真心。”   楚恪宁点点头道:“我也没……指望过。”   老王妃叹气:“不指望就对了,倒是没那么失望。你在府里是闺秀小姐,有些事情没办法,必须听长辈的,如今嫁给耀庭,就不会再和之前一样过得那么别扭了。至于外间人说什么话,我和耀庭这边心里头都清楚,那些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会进我们的心里去,所以你不用担心。耀庭和我的处境,之前也和你说了,从此以后,咱们娘儿仨相依为命,耀庭真心对你,我也不会亏待你。”   楚恪宁有点想不到老王妃这样的直爽,并没有一丝为难,这跟娘家的继母和祖母可真的成了鲜明的对比,当下心里头特别感激。   “其他的慢慢再说。你自己的东西没摆出来的就不要摆出来了,稍微的收拾收拾,该装箱子里的还装着好了,也许最近就会离开京城了。”老王妃说着叹了口气,有些发怔的想一些事情。   楚恪宁也听韩耀庭说过,也许会离开京城。看老王妃明显没什么信心的样子,想了想道:“母亲放心,相公应该会处理好的。”   老王妃点了点头,叹气笑了道:“也是啊,我想那么多都没用,且看吧。”顿了顿又问道:“你妹妹楚月瑶进宫了之后,三天不是还回门了?我倒是听耀庭说了两句,不过详细的你在跟我说说,皇上去你们府都说了什么?”   楚恪宁一窘。她知道老王妃想知道的是皇上跟老太太、郭氏等有没有透露关于朝局的话,这才是老王妃现在最关心的,但其实一点都没有,皇上那天的表现实在是一言难尽。   还是学说了一遍,老王妃听了点点头,眉头紧蹙,过了一会儿道:“皇帝对我们这边是一句直接的话都没说,中间全部是老太太在串联传话,”说到这里停顿住,想了想才继续道:“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老太太得罪了皇上,但跟晋王这边联系还需要老太太,所以说皇上最后还是会找老太太?   楚恪宁想了想道:“不管是皇上还是老太太,总会走下一步,看他们怎么走,咱们怎么应对就是了。” 第69章   老王妃点了点头,再就没说这些沉重的事情,笑着将府里的情况说了说。府里只有母子俩,其余都是下人,因此并没有多少事情,韩耀庭房里的事情,老王妃也没有提及。倒是聊起韩耀庭小时候,说笑了半天。   很快就到了午时用饭的时间,丫鬟进来回禀说王爷出去了没回来,婆媳俩便没等他,吃了午饭依然是说话聊天,老王妃起来让楚恪宁搀扶着,在王府转悠了一圈。   韩耀庭从府里出来,就进宫了。   昨天晚上,宫里来人传了圣旨,晋王今天进宫回话。   之前皇上有什么意思,全都是让楚老太太从中代为传话,从未亲自找过韩耀庭,突然的传他进宫,韩耀庭也不知道是为何。   不过老太太得罪了皇上,皇上越过她直接找晋王,这是一种可能。   早上从府里出来,韩耀庭并没有马上进宫,而是先来到了西街上的一个叫落亭楼的茶楼,进去上二楼,来到了一个叫听香阁的雅间。   雅间里面已经等着两个年轻的公子,看见他进来忙站起来,其中一个已经笑着道:“恭喜恭喜,晋王爷小登科,大喜啊。”   说话的,正是泾阳侯府的世子爷郑卓煜。   韩耀庭笑了,过去坐下:“多谢,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了。”另一位公子叫唐奕时,齐国公世子,笑着道:“恭喜晋王大婚是其一,其二便是今天进宫之事。”   韩耀庭道:“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郑卓煜也坐了下来,面色严肃了些道:“皇上调动了西北、东北的驻防,西北齐将军率十万兵马奉命南下,东北李将军率五万兵马奔京城来了。”   “东北兵力是来拱卫京师?前朝太子有消息了?”韩耀庭道。   唐奕时点头:“应该是已经在南边某处露面了,皇上也许是确切的掌握了他在何处,”说着看了郑卓煜一眼道:“我们俩和高源看过地图,猜测他应该在两个地方。”   “哪两个?”韩耀庭问道。   “一个是洛邑,一个是琼州。”   这两个地方都处中原,洛邑是中原腹地,历朝地方定鼎九州之所。而琼州是大豫朝太|祖登基之地。前朝太子选这两个地方,自然也有他才是皇位正统的之意。   韩耀庭点头道:“应该差不多。”难怪皇帝要亲自找自己,战事可能转瞬就起来了,他急切的需要向天下百姓证明他自己是被皇族臣服拥戴的正统皇帝。   今天已经是十月初七,若是不出意料之外,皇帝会选择下元节的时候,进行一个盛大的祭祀祖先的仪式,到时候就需要晋王爷表示忠诚了。   韩耀庭这样想着,正好郑卓煜也在说这个问题:“我们猜测皇帝会选下元节在天坛祭祀,那时候,王爷可能不得不要对他表示效忠了。”   说着担忧的看着韩耀庭。   唐奕时也很担忧,道:“只有几天了,如果王爷不答应,可能马上就是杀身之祸,但如果答应……”   说到这里迟疑了。   他们这几个,还有背后各自代表的府邸,其实全都是一个心思,就是希望前朝太子能够夺回皇位,继承大统。   现在的齐国公是在先帝爷的时候袭的爵位,三年前的夺位之争,虽然他家选择了明哲保身,但他们心里头忠于的是先帝,先帝的本意就是太子继位,所以他们也希望前朝太子有朝一日能夺回皇位。   当然,表面上是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至于泾阳侯,是因为跟荣国公有宿怨,而荣国公是力保现在这位皇帝的,泾阳侯自然也就心中不屑。   韩耀庭点头,如果自己答应祭祀的时候宣誓效忠皇帝,那么皇帝正了名,自己的名声就毁了。若是现在这位皇帝能打败了前朝太子一直在位,自己即便是活着,那也是苟且的活着,但若是前朝太子造反成功,那么自己的下场依然只有一个死字。   他想了想道:“其他先不说,先将母亲和王妃送出京城去,这样也无后顾之忧。”   目前看能够斟酌的只有这一点,郑卓煜和唐奕时都点了点头。韩耀庭了解了情况,从茶楼出来,便直接往宫门而来。   太监引路,来到了西暖阁,进去禀报了,倒是没让韩耀庭多候,马上就传他进去。   西暖阁里不止皇上一个,还有礼部尚书、宗人府丞等几个官员。韩耀庭进去叩拜皇上,皇上命他平。   一番行礼之后,坐在案几后面的皇帝淡声道:“晋王来的正好,礼部和宗人府正在商议下元节祭祀大典的事宜,晋王一直都闲着无事,这一次的祭祀大典,你也参与一下吧,由你做主祭官,如何?”   韩耀庭一听就知道这是试探,道:“既然是祭祖,身为韩氏子孙自然是随同皇上祭拜,哪有做主祭官的道理。”   皇帝眉头微微的动了动,脸上牵出来一个简单的笑,道:“晋王有这样的想法,甚好。”   宗人府丞和礼部尚书一听,便齐声道:“既然如此,微臣等就照此安排了。”   皇帝点了点头,摆手:“去吧。”   两位官员马上跪下磕头告退,好像他们在这里就是等韩耀庭一句话的。   他们俩一走,皇上便低头看案几上的折子,似乎没事了,等着韩耀庭自己告退。暖阁里安静了下来,太监们躬身候着,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见韩耀庭依然在等着,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才淡淡的道:“晋王还有什么事禀报?”   韩耀庭躬身道:“启禀皇上,老王妃身体不好,实在不习惯京城的气候,王妃新进门,也该熟悉晋王府邸的事务。臣请皇上下旨,让老王妃和王妃回封地晋王府邸生活。”   皇上大约是心里哼了一声,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道:“听说宗人府提的霸州府,晋王不愿意去?”   韩耀庭便道:“启禀皇上,晋王世袭的封地在太原府,这是太|祖爷赐下的,况有祖制,若非天崩地裂封地被毁,各藩王不得擅离擅改所属封地。臣只是遵祖制而已。”   皇上冷冷的盯着韩耀庭,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站着不动如山,面色如常。   过了好半天,皇上才语带讥讽的道:“太原府离得太远,朕还希望晋王能离京城近一点,这样若是有什么大事,朕找晋王商量也方便些。”   韩耀庭面带微笑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便是远在天边,依然是皇上之臣。况且有祖制,皇族王爷不得参与政事,皇上身边文臣武将集聚一堂,国家大事有这些人为皇上分忧,又何须臣多言?臣只希望能回太原府,做一个闲散王爷便足矣。”   这话有示弱的意思,皇上听了心里头再次哼了一声,不过这一次却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冷哼,一种料你也翻不出朕的手掌心的冷哼。   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晋王听旨。”   韩耀庭便跪下。   皇上道:“晋王进京奉王事已有三年,恪尽职守忠于朝廷,朕心甚慰。太原府既是祖宗恩赐封地,朕亦同之,颁赐圣旨,封太原府为晋王藩属,希晋王忠于朝廷,勤勉做事,体恤所辖百姓,上感怀朕意,下体察民情。”   韩耀庭磕头道:“臣领旨谢恩。”   皇上便道:“退下吧。”说完了就拿起折子观看,似乎话说完了。   韩耀庭站了起来,躬身道:“臣请皇上恩准,老王妃和王妃即日启程回太原封地。”   皇上放下了手里的折子,抬眼将他盯着,过了一会儿冷声道:“老王妃既然是身体有恙,又思念家乡,朕恩准她回封地太原府颐养天年。至于晋王和王妃……”皇上的声音更冷了些,道:“暂留京城,待诸事皆毕,再行回乡。”   韩耀庭躬身道:“启禀皇上,老王妃身体不好,若是一人上路臣实在放心不下,更于心难安。请皇上恩准王妃一同上路。”   皇上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眉头微微的抖动,看起来是已经怒从心头起了,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步,似乎再考虑是不是忍了,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旁边的太监们都吓得噤若寒蝉,躬身不敢看皇上的怒容,屏着呼吸。   皇上知道大局为重,只有放王妃和老王妃一同出京,晋王才会乖乖的在祭祀仪式上给自己磕头,表示臣服自己。这关系着皇位,关系着眼前的一场大仗!   但允许的话皇上就是说不出来,只觉着违背自己意思了。即便是别人的命都捏在他的手里,但只要有一点点的不顺心,皇上都觉着不行,万难说出让自己不痛快的话!   怒气也随之越来越升起,只是还能想到再过几天就是下元节,下元节祭祀若能顺利进行,晋王代表皇族王爷表示对自己的臣服忠诚,朝廷的大军就能挥师南下,剿灭叛臣!   正是因为还想着这个,皇上才努力的忍着不当场翻脸,嘴巴动了半天,想要勉强答应,可又说不出来,心里憋得很,皇上从没有这样委屈自己过!过了一会儿,回去坐在了案几后面冷冷的道:“你退下吧。” 第70章   韩耀庭心里更清楚,现在感觉左右为难的是皇上,急怒攻心的也是皇上。   他只要坚定的稳住,就算是逼迫,也要逼迫皇帝答应让楚恪宁和老王妃一起走。只要婆媳俩走了,他自己就好办,想要脱身,文的武的都行。   皇帝是小人,即便是真的按照他的意思在祭祀大典上代表皇族臣服了,他九成九也是未必放过自己。   所以韩耀庭也不会退缩。   晋王一走,皇上马上吩咐太监:“传永定侯府大长公主进宫。”   太监躬身答应,忙跑出去传话。   天快黑了。   韩耀庭还没回来,老王妃神情有些不安,楚恪宁这时候才疑惑,韩耀庭去了哪里?成亲第二天而已,似乎不应该是有多么忙的事。   婆媳俩聊了一天家常,这会儿倒是都有点心不在焉起来,婆子进来询问晚饭是现在吃还是等一会儿?老王妃竟然犹豫了好半天。   正犹豫间,另一个丫鬟进来,躬身禀报道:“启禀老王妃、王妃,楚老太太来了,说是想见见王妃,有要紧的话说。”   老王妃和楚恪宁都意外的愕然,互相看了看,老王妃道:“她来干什么?”说着看向了楚恪宁:“你想见吗?”   现在楚恪宁是晋王妃,若是不想见,照样可以不见。   不过楚恪宁自然是要见见,听听老太太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毕竟老太太身兼给皇上联络王府的任务,不管昨天自己出嫁前是什么情形,现在自己出嫁了,情况已经有所不同了。   因此楚恪宁点头道:“儿媳妇见见吧?”   老王妃也是这个意思,点头道:“那就见见好了,听听她要说什么。”   楚恪宁询问是在这里还是回自己那边,老王妃道:“既然是找你,就是不愿意在我面前说的话,自然是去你那边,你听了,在过来跟我说也行。”   楚恪宁答应了,这才起身回到了自己和韩耀庭住的院子。   奇怪,韩耀庭还是没回来。   楚恪宁起身在门口迎,丫鬟掀起门帘子,穿着件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的老太太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脸色苍白明显的精神不济,看样子似乎是真的病了。两边婆子搀扶着,走的也比较慢。   进来之后将楚恪宁看了一眼,神情似乎呆滞了一下,有点不习惯,表情不太自在,不习惯孙女这样平视自己?   楚恪宁福身道:“老太太。”请她上座。   老太太并没有犹豫,马上去上面坐下了,她已经习惯高高在上的这个位置。   坐下了,微微的咳嗽了一声,掩饰一下情绪。她自己知道,刚刚是有些略微的不自在的,又对这种感觉微微吃惊,好歹自己是大长公主,面前这个是自己的孙女,只不过是昨天才嫁给晋王,身份上成了晋王妃了而已,自己为何就这般的不自在?   尽管老太太觉着她隐藏的很好,必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楚恪宁还是感觉到了,老太太对于自己的新身份是不习惯的。   估计最不习惯的是,自己由她的孙女,转变成了晋王妃。原本是捏在她的手心里的人,现在却成了她管不着的,老太太当然不自在。   坐下了丫鬟上了茶便退下去,楚恪宁便等着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沉默了许久,才道:“王爷不在家吗?”   “在,前院陪着老王妃呢。”楚恪宁笑着道:“老太太您是找王爷吗?那我叫他过来。”说着就抬眼找丫鬟。   老太太忙道:“不用,我就是来找你……王妃的。”   楚恪宁便等着。   老太太便道:“午时王爷进宫拜见了皇上。皇上已经封了晋王封地,还是以前的太原府……”说到这里停顿住了看着楚恪宁。   她最善于如此,说出来笃定别人不知道的会震惊的大事,然后观察别人的反应,然后根据反应拿捏别人的情绪。   楚恪宁太了解老太太了。所以尽管心里头有些吃惊,但是表面没表露出来,甚至还唇角勾了勾,表示自己早就知道。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只能问道:“你早知道?”   楚恪宁想了想,笑着道:“老太太,您来说这个是有什么指示吗?”   老太太脸一黑,顿了顿又自己缓和了。毕竟她是奉命来说服晋王妃的,不能还没又开口就把气氛搞僵了。   缓和了之后也就没在拿腔拿调的试探,直接道:“皇上封了地,也允许老王妃先回封地去疗养。但晋王的意思,一定要让王妃和老王妃一起走。可皇上那边并不这样想,他希望晋王和晋王妃能留在京城,下元节的时候皇家祭祀典礼,晋王和晋王妃全都在,这才够皇家的体面。”   停顿了一下,想想接下来的话怎么说,继续道:“下元节就在几天之后,给晋王犹豫的时间不多。若是皇上改了主意,或者又有其他的什么临时情况,便是老王妃也走不了了。这么多年了,老王妃一直在京城里,也郁郁寡欢的,若是这样下去,对她自己是没什么好处的。”   说到这里看着楚恪宁道:“你既然嫁给了晋王,有些事情想来是心里有数。你又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人,倒是好好的想想,是由着晋王跟皇上对着干的好,还是劝劝晋王,退一步的好?”   老太太似乎并没有跟她详细解释清楚的意思,直接就摆开了皇上需要她说的话。   不过也确实不用她解释的多么清楚,这些事情楚恪宁本就知道一些,现在听她说的这番话,即便不知道,联系前因后果也能想到。   原来皇上是想在下元节祭祀,还想让韩耀庭在祭祀大典上对他叩拜行礼,表示臣服?还一定要拉上自己?   楚恪宁一点都不天真,当然清楚皇上不放自己走的原因。想来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必然的是要问罪的,怕走了就抓不回来,一定要确保自己在京城,和韩耀庭一起被他看住盯着,在用不着的时候,确保能被他斩杀了出气?   而因为这个,皇上甚至对老太太都‘不计前嫌’,又传进宫去吩咐给他跑腿?   老太太这样亟不可待的来办这个差事,生病了都顾不上,自然是想挽回在皇上面前做错的那些事。   楚恪宁面上并不表露什么。老太太说了一大堆,她依然是淡笑着认真听的样子,什么话都不说。   老太太微微蹙眉,道:“皇上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晋王和晋王妃是才成亲的,若是过了两天你就随老王妃走了,这让别人怎么想?那些人会怎么的怀疑皇上?晋王年轻,这一点想不到,我现在跟你说了,是希望你能帮着晋王想到这一点,别叫皇上太为难。”   说到这里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冷冽的意味:“让老王妃安稳放心的先回封地,这才是孝顺的,不然连老王妃都留在京城,到时候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太太说着来了劲,声音大了些道:“你好好想想,若是……”   门口站着老太太身边的那个李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急的不行,听见老太太声音更大了,好像也顾不得了,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老太太声音一下顿住了,转头看她。   李妈妈脸上挤着个尴尬的笑容。   而门口站着一个人,老太太这才看见了,面上瞬间尴尬了一下,接着就有些微的紧张不安,皱眉思索。   楚恪宁也扭头去看,门外迈步进来个人,长身玉立,眉目隽秀,面上神情淡淡的,温文中带着不易接近的疏离,雍容尔雅中透着丝不容忽视的尊贵威严。   一件普普通通的石青色团花纹暗纹长衫,穿在身上却显得格外挺拔。   是晋王,自己的丈夫。   楚恪宁起身去迎,韩耀庭踱步过来,看着老太太淡淡的道:“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点头刚要起身说话,却看见晋王径自的已经进了里屋,她顿时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定住了尴尬异常,眉梢中怒意闪现,又强行的忍住了。   楚恪宁对老太太的脸色并不多看,直接跟着韩耀庭进了里屋。一进去韩耀庭便转身,看着她笑着轻声道:“什么时候来的?”   问的自然是外面的老太太。   楚恪宁也轻声回道:“一会儿了吧。”又问:“王爷,你要出去跟她说吗?”   韩耀庭摇头:“你打发了吧。”说的倒是轻松自在,仿佛是打发什么随随便便的人一般。   楚恪宁点点头,她知道,韩耀庭再见到老太太的第一眼就猜到了,老太太是奉了皇上的命来的,该说的可能都已经说了,所以他跟老太太没什么话说,要说也是跟自己说。   楚恪宁从小屋出来,抱歉的对楚老太太笑道:“王爷累了,老太太别见怪。”   老太太怎么会见怪!话都说不下去了,起身道:“我也该告辞了。”脸上还有些尴尬的愠怒,胡乱的点点头,李妈妈忙过来搀扶着出去了。   楚恪宁送到了门口,见老太太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走着,也没打算叫人送她一般,就也没跟在后面送。连老太太都知道,她来是跑腿传话的,不是客人。 第71章   转身进了里屋,韩耀庭问道:“走了?”   楚恪宁点点头:“走了。”   还没等她问,韩耀庭又道:“我今天进宫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楚恪宁再次点头:“知道了。”这才问道:“王爷怎么也不跟我说?母亲那边也不知道?刚刚我过来得时候母亲有些不安了,王爷过去了没有?”   韩耀庭点头:“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放心母亲没事。我没和你说,也是因为昨天知道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机会说。”说着伸手拉住了她坐在了软榻上,看她:“老太太和你说什么?”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才道:“老太太应该是进宫了,皇上找她重新联络王府。”说着抬眼看他。   韩耀庭看着她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叹气道:“我本就要和你说的,只是没想到老太太倒抢先了一步。”   老太太抢先了,叫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说服楚恪宁可能要费些口舌。   将进宫的事情说了,又道:“从宫里出来,去了趟威震将军府。高源祖上是武将出身,往上数四代,是晋王府的侍卫统领,所以他跟我的关系不一般。当然,不能叫皇上感觉出来,他的出身本就会被怀疑,所以这三年高源和我从没有在明面上来往过,高源甚至在三年前参与了绞杀恭亲王的事件,就是为了不让皇帝怀疑他。”   楚恪宁有些怔,他说的这些人这些事都非常的陌生,有一瞬间,楚恪宁觉着和他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韩耀庭却是要和她说下去的,感觉到她的茫然,便伸手将她搂住了,搂的有些紧,声音低了些:“这些事你慢慢的都会知道。现在说要紧的,在京城,如果说咱们只能信任一个人的话,那就是高源。他可以为了咱们舍命。去他家是因为有些事情比较紧急,你和母亲收拾一下,明后天就走,能尽快就尽快,护送你们的人是高源那边派人,我这边会令侍卫送另一条船走,装成是送你们。”   他看着楚恪宁轻声道:“谁也不会想到是威震将军府的人送你们走,所以皇上即便是有什么后手,也算计不到你们。至于我,下元节那天的事情我会好好安排一下,说不定要不了几天,就会找到你们会和。”   楚恪宁看着他道:“但是,皇上并没有答应让我走,老太太来也专门说这件事。如果硬是不松口,只恐婆婆都走不成。”   韩耀庭摇头:“不,一定要你和母亲一起走,下元节可能就会有变化。”   “听皇上的口气,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楚恪宁看着他道:“王爷,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先跟我说清楚。”   韩耀庭想了想,才有些无奈的道:“安排的就是你和母亲先走,太原府那边到底不是京城,比这边安全多了,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有时间决断……”   “走了之后呢,你自己怎么办?”楚恪宁道:“我和婆婆都希望王爷能安全无恙的回到我们身边。”   “自然,那是我一定要做到的。”韩耀庭又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具体安排是没有,只定了几条路线,几个方案,还有一些帮忙的人。这些人平常都没和我来往过,谁也不知道,所以到时候要送我出城很容易。我一个人,文有文走的办法,武有武走的办法。”   “是要在下元节之前?”楚恪宁问道。   韩耀庭点头:“那是当然,我不可能去给皇帝磕头表示臣服。”   楚恪宁明白了,点头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的。道:“现在关键就是下元节的祭天祀祖仪式,如果没有这个,就不用翻脸,还能维持表面的安稳。下元节……如果下元节的祭祖仪式因为什么缘故举办不成了,那皇上也怪不到你身上?眼前这种迫在眉睫的决断就算是暂时过去了,你和皇帝依然能暂时维持和平局面,直到下一个祭祖的日子到来?或者其他的情况出现?”   韩耀庭还愣了愣,疑惑的道:“怎么会办不成了?”   楚恪宁对他道:“王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介女流,如果真的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我留在你身边就是个累赘。你还要担心我,更加束手束脚,但我若是提前走了,你便能放开手脚,到时候出个城也是很容易的。”   韩耀庭抿着薄唇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等她下面的话。   楚恪宁道:“不过我以为,不到万不得已事情最好不要走到那样的地步,那样的话真的就是毫无退路,以后浪迹天涯了。现在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什么一定要走那样的绝路?王爷在京城忍辱负重三年多,不也是为了圆滑一些,避免带着老王妃走入了绝境?若是为了这个跟皇上硬抗,皇上岂能不疑心你另有安排?”   韩耀庭顿了顿,道:“但是现在已经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楚恪宁摇头:“不,我觉着没有。咱们没必要想着先摊牌什么的,看皇上什么时候忍不了了,叫他主动摊牌好了……先让老王妃走,因为皇上已经开口了,当然是光明正大安安全全送走了婆婆,还能不让皇帝起疑心,这才是上策。至于下元节,我有办法让皇上办不成,还怪不到你头上。他想要利用你正名,咱们就利用他利用你的这个想法,继续拖延下去。等情况再次发现变化,选择最好的时机不是更好?”   韩耀庭直觉的就想摇头的,但因为她说的这样肯定,又想知道她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楚恪宁道:“很简单,还是我拿手的……叫皇上生病。”   韩耀庭又想笑又想嗔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好笑的道:“你以为那么容易?你知道皇帝自从登基了之后谨慎到了什么地步?臣子家里的饭菜一口都不动,宫里面的御膳房厨子都是他原本三皇子府的……”   不等他说完楚恪宁已经惊讶的道:“谁说要给他下毒啦?那不是弑君?我才不做那种杀头的事情,我也没那个本事。”   韩耀庭顿住了。   楚恪宁看他有点呆,‘噗嗤’笑了出来,过去坐在了他身边笑道:“相公,我给你讲,皇帝疑心重,又不是正途继位的,他自己就心怀鬼胎,只要身体有些不舒服,必然就疑神疑鬼。而我只是叫他身体不舒服而已……你在皇帝身边不是有个太监吗?不用他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在皇上做的车辇中打点药就行了。”   “打药?”韩耀庭愕然:“抓住了……”   “绝对抓不住,一种无色无味的药,还是喷在空中,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在打过药的环境中呆的时间一长就会不适,恶心呕吐……”   韩耀庭蹙眉:“还有这样的药?这药有什么用啊?”又是打又是喷的,用的词他都不明白。   “杀虫。”楚恪宁看他愕然的看着自己,忙笑着道:“是这样……我的屋子里以前有点潮的,虫子很多,什么艾草熏香的都不管用,于是我自己做了一种药,喷一喷就可以杀虫。有两种,一种有味道的一种没味道的,杀虫效果一样。无味的自然就感觉不出来,而对人的影响就是会恶心呕吐,感觉不适。然而过一会儿或者离开喷过药的环境之后便好了,没有其他问题。”   韩耀庭蹙眉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楚恪宁笑着道:“我现在就可以动手做,明天就能做出来。要不这样,如果药做出来了,你看到了觉着还行,那就请婆婆先走,我留下帮你,如果没用,你在看看跟皇上硬抗,能不能抗的他答应了让我和婆婆走?”   韩耀庭没再说话,他知道楚恪宁的意思,现在能走一个是一个。如果一定要跟皇帝对赌,皇帝若绝对接受不了认输,坚决不允许楚恪宁走的话,那就成了前功尽弃,连老王妃都走不掉了。而且自己强硬的态度只会让皇帝疑心,那么这三年的忍辱负重亦有可能付诸流水。   楚恪宁的意思,自己先退一步。   这也没什么不行的,韩耀庭不是没退过,他这些年一直都在退,忍辱负重,等的就是现在的时候。而现在关键的时候到了,倒是真的不能着急,不能一下子就将自己希望的全部做到,不能让皇帝有更多的疑心。   想了想,也就没有在优柔,点头道:“那好,你现在就做好了,我让人收拾母亲的东西,实在不行就请她先走吧。”他其实已经被说服了。   楚恪宁抿嘴笑,点头,又安慰他道:“相公,你也不用太担心,事情一步步的做,只要皇上还要点礼义廉耻,就起码要在脸面上过得去,若是到了连脸面都不顾的份上,那已经不知道什么情形了,到那时候再说。”   身子被他搂住翻了个身,便被压在了下面,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些微的叹息:“恪宁,嫁给我,就让你面临这样的局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如果怨我……”   话没说完,楚恪宁伸手将他的嘴掩住了,笑:“是我自己选的,我愿意。”   韩耀庭叹息着,唇便落了下来…… 第72章   这天晚上当然没空做杀虫药,因为韩耀庭已经相信了,所以便没有那么急迫,新婚燕尔,哪有别的事情比夫妻亲热更重要的?   转天起来,因为事情很多,夫妻俩便分头行动,韩耀庭去跟老王妃说明情况,请老王妃开始准备,他再去联络高源,商量具体走的路线什么的。   楚恪宁这才撸起袖子开始做药。杀虫的药,很多都是农药的配方,但因为很多是家里头用的,所以还需要减少毒性。   她自然不用顾及这些,那么能用的药材很多了。分别的写了三四张纸,混杂在几个药方子中,命人去买。这样做当然是谨慎起见,避免皇帝病了之后疑心什么,然后东查西查,查出来王府买了草药,再进一步的怀疑。   当然,应该是不至于,不过万事谨慎没有坏处。几个下人散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就买回来了几包药。   买药的这段时间,楚恪宁让香豆带着下人在院里挖了一些艾草、薄荷、生藤黄等等这些府里草地上会生长的一些草药。然后找出来冰片、麝香等香料。   买回来的药材中,选择了生半夏、乌碱、青娘虫、斑蝥、生硫磺、红砒石等等,因为怕被人怀疑,因此并没有买这个年代耳熟能详的一些毒物,比如说砒|霜之类的。   将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熬制,熬好了之后用纱布过滤,然后继续熬制浓缩,整整一个上午,熬出来了大约一小瓶的药水。   用木头塞子塞住密封,然后开始做喷雾瓶。做这个就比较麻烦了,首先管子就不好找,转了半天不知道用什么来代替,只能先放着等韩耀庭回来。   下午的时候韩耀庭回来的,楚恪宁迎了出来,问他布置的怎么样,韩耀庭点头:“差不多了,光明正大走的,自然就和寻常人走一样,只是母亲那边东西不知道准备的如何了。”因为还要去老王妃那边,所以也没进里屋,坐在堂屋上首的位置跟楚恪宁说话。   “你的药制的如何了?”   楚恪宁点头道:“药是做好了,只喷药的东西难做,正好王爷回来了,你有没有……圆圆的管子一类的东西?”说着比划了一下。   韩耀庭想了想,道:“铜管?铁管?木头管子?还是空心的银簪子?”   楚恪宁想了一下,苦着脸摇头:“似乎不行。”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管子?”韩耀庭问道。   楚恪宁也说不清楚,比划着道:“就是一种……”横竖是一种现在还没有的塑料……讪讪然的闭上了嘴,想了想道:“不用喷的,撒一点也行。”   韩耀庭哪里知道喷壶比药还重要?一门心思的只想那药到底管用不管用,因此先不管她说的这个,问道:“药呢?拿出来我看看啊。”   楚恪宁道:“那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一种汤药般的东西,若是能有喷……壶,能喷成雾状,便能形成无色无味的效果。”   “哦。”韩耀庭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点点头道:“药先拿出来试试啊,看看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楚恪宁抿嘴,看样子是没办法叫他明白,药是非常容易做的,主要是喷壶。她只好站起来进屋去将药瓶拿了出来,看着他道:“怎么试?”   “就在我这里试啊。”韩耀庭说着低头看看自己坐的地方,道:“你说的是周围撒点便行?那就撒吧。”   楚恪宁皱眉看着他:“但是你会不舒服的。”   “不就是恶心呕吐,觉着不适?”韩耀庭其实还是很疑惑的,什么药不吃进去,只在身边撒一点就能有那样的效果?因此指着自己的脚下:“就撒在这里好了,横竖你说的对身体没影响,我试试也没什么。”   楚恪宁还在犹豫:“你不行,很不舒服的……”   “那你想让谁试啊?”韩耀庭好笑的道。   楚恪宁想了半天,却也不好叫谁来试,只好对他道:“我知道你不是很相信,反正,如果你觉着不舒服赶紧离开这。”   说着,就在上首的椅子周围撒了一些。   因为调的就是无香的,所以什么味道都没有,韩耀庭也没觉着有什么不适,端坐在上面还在感觉,深吸口气闻闻是不是真的没味道?   夫妻俩正在屋里大眼瞪小眼,香豆从外面跑进来道:“王爷,王妃,老太太又来了。”   韩耀庭转头问楚恪宁:“是来要回话的吗?”   楚恪宁点点头:“差不多,昨天也是没说完就走了。”   因为两人已经商量好了,所以也不需要考虑太多,韩耀庭便让香豆去请进来。一会儿,老太太进来了。   老太太的病没好,连着两天的奔波看起来已经叫她非常憔悴了,强打着精神,李妈妈搀扶着进来的。   楚恪宁起身在门口迎,韩耀庭等她进来了之后,才站起来道:“老太太。”往上首的椅子上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只是客气,辈分上虽然是老太太为长,但皇族中重的是身份,君臣礼本就应该在家礼之前。他的身份是亲王,即便老太太这个大长公主见了也应该行礼的。只不过韩耀庭一贯谦逊,在老太太面前起码礼貌上不缺。   这是在自己府上,韩耀庭只是客气一下,他以为老太太会去坐客位。   谁知道老太太尊贵惯了,晋王在京城这几年也因为质子的身份,左右她是从没瞧起晋王过,所以居然没客气,别人一让,她直接就去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弄得韩耀庭还愣了愣,扭头看楚恪宁。   楚恪宁眼睛睁了睁,又眨巴了两下,抿了抿嘴。   动作略有些丰富,韩耀庭看出来她其实忍着笑……韩耀庭唇角一翘,过去坐在了右边椅子上。   楚恪宁坐在他的下首。   老太太看见晋王居然坐下了,没有回避的意思,微微的停顿了一下,这才整整脸色道:“昨天也晚了,话也说完了,今天来听听回话。”又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也好去给皇上回话。”   这是明说了。   楚恪宁去看韩耀庭,韩耀庭便笑道:“老太太跑了两趟也辛苦了,皇上那边的苦心本王也明白了,皇上能重新册封太原府给本王,本王感念至极,让老王妃先回去,也是皇上的隆恩浩荡,这两天本王就请老王妃收拾收拾先行,本王在择日进宫谢恩。”   老太太一听这是答应了,真是偷偷松了口气的。她其实比较担心晋王冥顽不灵,一定要跟皇上硬抗。倒不是她担心皇上怪罪晋王和王妃,而是她这边一来是真的生病了,实在不能在两边传话跑腿了,不然这条老命都要送到这件事上头。二来,皇上对她已经不信任了,老太太现在希望皇上交办的事情都能顺利完成,让皇上起码不在生气。   等过一阵子,老太太在想办法慢慢去转圜皇上。   所以比起皇帝,她反倒希望晋王能答应的心情更甚。现在听见晋王点头,她松了口气,心情愉悦了一些,忍不住就想多说几句。   “晋王能如此想才是正理,皇上能将太原府重新封给晋王,已经是隆恩浩荡了,晋王不应该一味的得寸进尺,挑战皇上的耐心……”   韩耀庭愣了愣,心中冷笑了起来。他答应的那么痛快,就是希望老太太尽快起身出去,离开那个座位。虽然他深恶老太太,但倒是也没小人的想用这种方式害她。要做什么,他会光明正大的来。   但是老太太真有种纯粹找死的感觉,既然觉着身体有恙就赶紧回去吧,可偏偏还要讲这些话,似乎证明她是对的。   楚恪宁抿着嘴看着老太太,一句话没说。   老太太说了两句,便觉着似乎有些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来,就是觉着眼睛周围有点疼,然后就是想吐。   她闭上了嘴,停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我这就进宫去禀报……”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了,往前一伸脖子。   楚恪宁惊得叫:“快拿痰盂!”   香豆妙香慌得忙去找,老太太倒是忍住了,只是呕了一下。楚恪宁忙叫李妈妈:“快扶出去,香豆!快去搀扶出去。”   李妈妈早就惊叫着去搀扶老太太,因为慌乱都没想太多,加上香豆抢过来搀扶了就往外走,她便搀扶这另一边出去了。   老太太腿都有点软,只觉着鼻子也难受,好像有种辛辣的感觉,走到院里又呕了一下。眼睛更痛了,刺痛的难受。   “扶出去扶出去。”香豆啥也不知道,只知道王妃是叫扶出去的,于是一迭声的叫着,自己一边扶着往外走。   到了这会儿李妈妈这才反应过来了,真的是又惊又怒!老太太都不舒服了,敢情王爷和王妃不说赶紧扶进去躺下休息,反倒赶紧叫扶出来?这是怕给吐在屋里?!   李妈妈震惊异常。   只是老太太现在极不舒服,昏头昏脑的也有种感觉,希望能呼吸新鲜空气,而不是待在屋里,因此香豆扶着她往前走,她也就往前走,呕了两下,觉着好点了,只腿依然发软,踉跄着差点扑倒,外面候着的永定侯府的婆子早过来了两个,搀扶住了往外走。 第73章   香豆便松开了手,站在原地还茫然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这才看见王妃已经跟着出来了,香豆忙迎上去:“王妃。”   楚恪宁叫人搀扶出来,也是希望老太太赶紧离开撒了药的那片地方,一说出来当然也想到了,自己这样的举动在老太太的眼里,当然是不可原谅的。   她当然不在乎,不过好歹脸面上要过得去,所以还是跟着出来了。   李妈妈她们慌里慌张的不知道怎么办,又被从屋里‘赶’了出来,自然是想到了坐车上,于是两个人搀扶着老太太来到了侧门,扶上了车坐下。   从屋里出来这一路走的是虎虎生风,那难受劲早就吹没有了,倒把老太太累的够呛,坐车上喘了半天气。李妈妈还找东找西的,嘴里嘀咕着喝杯水什么的,老太太也没说话。   楚恪宁跟着出来,抱歉的看着车上的老太太道:“老太太您觉着如何了?您都生病了还让你这样跑来跑去的,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老太太并她身边那些人当然不可能怀疑到什么,当然会以为是老太太尚未病愈的缘故,休息了好半天,老太太也将刚刚的情形回想了一遍。   心中也冷透了,眼前这个再不是自己的孙女了,而是晋王妃。   她觉着心凉,只不想想她以前做的事情楚恪宁心凉不。   冷冷的睁开眼睛,一瞬间又缓和了颜色,老太太现在也清楚,面前这个真的不是自己再能给随便使脸色的孙女了。晋王现在能把老王妃送走,真的说不定今后会发生什么,晋王和晋王妃平安脱身都未必不可能。   善于给自己多留后路的老太太当然不会把事情做绝,因此缓和了脸色,对楚恪宁道:“没什么,好多了。”   “老太太有没有请御医看看?到底是哪里不适?”楚恪宁又问道。   一说到这里老太太眉头一蹙,心口疼了一下,又想起那个不争气的楚月瑶来,顿了顿才道:“没事,天凉了受了风寒而已。”道:“王妃回去吧,我这就进宫。”   楚恪宁微微惊讶的道:“这就进宫?休息休息再去好了,又不着急。”   谁说不着急?你懂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我尽快进宫是为你们解围?!老太太忍着没有将心里想的这些说出来,摇头笑着道:“没关系,我这还撑得住。”说着给李妈妈摆摆手。   李妈妈就过来笑着躬身,楚恪宁便退后了两步,李妈妈放下了车帘子,她自己爬了上去。   马车走了起来,一直拐弯了离开晋王府这条胡同,老太太的脸彻底黑了下来,颓然的躺在了车内褥子里。   李妈妈惊叫着去查看,吓得车夫把马车都停了下来。   又是顺胸顺背的,低声带着哭音的叫,老太太半天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脸白如纸,颤巍巍的喘着气,过了一会儿察觉出来车没动着,不由得着急了无力的叫:“还不快……快走?”   李妈妈慌得忙对外面车夫道:“走,走起来……”说着又问老太太:“老太太,还是去皇宫吗?”   “去。”老太太有气没力的摆着手。   李妈妈也不敢劝,她知道老太太办的是大事,没有她插嘴的余地,因此对外面的车夫道:“去皇宫。”   马车于是依然是往皇宫这边而来,到了宫门口,两三个婆子搀扶着老太太下来了,站在宫门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才进宫。   宫中偌大,又不能坐肩舆,大长公主的资格还不够,也没人搀扶了,老太太就独自一人缓慢的走着,穿过了红墙中间的甬道,上了雕栏画栋的游廊,走过阔朗的殿前,终于来到了西暖阁。   太监进去禀报了,皇上也没有马上见她,老太太在门口候了大约一刻,腿都打颤站不住的时候,才有太监出来传她觐见。皇上这是还在给她使脸色,老太太心里清楚,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存心的低着头步履蹒跚的进去了,老态尽显,在门槛处还踉跄了一下,旁边的太监慌忙的扶了一下,扶着她进去跪下。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老太太磕头颤巍巍的道。   暖阁里安静了一会儿,上面没声音出来,倒是里屋传来了一些响动,似乎还隐隐有女子的娇笑声,又过了一会儿,里屋出来的脚步声,踱步出来坐在了上面的龙椅上,年轻皇帝的声音才缓缓的道:“起来吧。”   老太太动作缓慢甚至有些笨拙的站了起来。   皇帝穿的是件金黄色家常袍子,看起来不厚,不过这西暖阁里面暖和的很,老太太身上的长袄厚了点,这会儿感觉又有点热。   “启禀皇上,臣妇昨天和今天都去了晋王府,劝说了一回。晋王爷并无执着的主意,臣妇劝说了之后,他也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感谢圣恩允许老王妃先回太原府,他和晋王妃便在这边侍奉王事,听候皇上差遣。”   皇上听了,面上没什么波澜变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你辛苦了。”   老太太低头道:“都是皇上的圣意,臣妇只是去传话而已,晋王和王妃不是糊涂人,也明白深浅。”   老太太说话还是很有水平的,前面一句暗示自己的劝说起了关键作用,后面一句暗示皇上权威也起了作用。捧了自己又拍了皇帝的马屁。   皇上不傻,自然能听得出来,但站在皇上的立场上,他又听出来了另一层的意思。就是,晋王不敢也没有跟自己顶撞的想法,他只是一开始非常希望晋王妃离开而已。   为什么这样希望,皇上清楚,正是因为有前面的那件事,反倒让皇上没有怀疑到别的方面去。   所以皇帝只是心里哼了一下,倒将这几天的气给散了,看着老太太稍微也和缓了些,道:“大长公主辛苦了,去看看楚婕妤,然后回去休息吧。”   老太太感激的磕头谢恩,从西暖阁出来了,依然是蹒跚的往前走着,却并没有打算去看楚月瑶。   不过老太太进宫,楚月瑶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眼巴巴等着她来呢,并且派了人过来接,老太太从暖阁这边慢悠悠的出来,院门口就候着一位嬷嬷,弓着身陪着笑看着她。   老太太心里头冷哼,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不过倒是转了半个身,往那嬷嬷这边走过来。那嬷嬷忙陪笑着道:“老太太您慢点,这边。”她在前面带路。   老太太面无表情的一路来到了越秀宫,在这边的待遇就明显不同了,不用她等,早有两个宫女出来搀扶了进了里面,楚月瑶已经在等着她了。   老太太刚要躬身,宫女搀扶着都坐下了,楚月瑶也是一迭声的:“坐,快坐下吧,外面冷吧?老太太身体好些了没有?”   老太太缓缓的抬头看了楚月瑶一眼。   楚月瑶脸一红,接着眼圈又红了,抿了抿嘴,涨红了脸低声道:“母亲……身体好些了没有?”   比起老太太,郭氏病的更严重,而且有些凶险了,应该是从楚月瑶**怀孕开始,郭氏便不舒服了,但一直扛着,这一路过来有危险也有惊喜,就这样起起伏伏的情绪,然后到了最后楚月瑶这一出的蠢招,郭氏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的道:“托婕妤娘娘的洪福,好些了。”   这话楚月瑶真的扛不住了,顿时哭了起来,摆着手叫屋里人出去,这边忙拿出来手绢,一边哭一边道:“都是孙女的错,孙女实在太想……那时候的情形,孙女也是因为太着急了,怕皇上生气,一门心思的只想着皇上……”   老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真的很想冷笑。   “孙女哪里能想到皇后娘娘……”说到这里声音猛地顿住了,楚月瑶抬头看了看周围,好在宫女嬷嬷的全都出去了。   她这才看着老太太哭着道:“老太太好歹的体谅我,我在侯府长大,咱们府里头从没有那样心思狡诈的,便是大姐阴险一些,可上有老太太、大太太的呵护,下有身边懂事妈妈的叮嘱,而且孙女也从不和大姐一般见识,所以真的不知道人心险恶到了如此的地步,孙女才十六岁,进了宫只身一人,身边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能跟着进宫的,也就没人从旁协助,进了宫便是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孙女举止失措,实在也非孙女所想。孙女自己能不希望自己做事聪明灵敏,不给家人招祸,给自己谋明朗的前途?”   这番话说的倒还算是清楚,可见她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自己倒是清楚。也承认她脑子蠢笨了。   老太太因为这番话,这才稍微的和缓了些,也正眼将她看了一会儿。这几个月楚月瑶的表现确实让老太太很失望,失望透顶,但现在已然进宫了,已然到了这个位置上了,便是自己抽身不理,楚月瑶就不会有事了?她如果在做错事说错话,连累的不也是永定侯府,是自己?   所以老太太到底还是不能不管的。 第74章   屋里的宫女已经被遣了出去,不过老太太还是谨慎的四周围看了看,尤其看看门口,有没有别人偷听的可能。   这才叹了口气看着楚月瑶道:“月瑶,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你这段时间也是深想过得,但是只想是没用的,要痛定思痛!你到底错在了哪里?虽说你在侯府长大,咱们后宅人少,也没有那么多算计在里头,但识大体顾大局这方面你总应该做到,这不是后宅训练出来的,是凭你自己的眼界,和你的心胸来决定的。”   “之前的事情,我是没时间说你,你自己想过没有?天下之大,九州万方,大户人家多如牛毛,有能做出你这样的事情的千金小姐吗?”   一说这个,楚月瑶就无地自容的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老太太也不愿意在宫里这种地方提这件事,只是这事不说老太太实在憋着这口气出不来。自打知道了,她反倒是没机会教训楚月瑶,真是憋得难受。她也实在想不通,自小就学规矩学礼仪的楚月瑶为什么会做出来这种事?   张了张嘴想长篇大论的教训一顿吧,老太太还是忍住了,到底想起来这里是后宫,说话要谨慎些,免得隔墙有耳。   想到这里老太太叹气出来,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另外起头道:“我现在真的是有些后悔,在你进宫前应该亲自教导教导你的,以前总觉着这些大道理你懂,不用我多说,现在看看……”   没说完,又叹了口气。   楚月瑶涨红了脸。   老太太又道:“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只是教训要吸取,自己要明白今后怎么做。”说到这里老太太又扭头看了看外面。   楚月瑶心领神会,忙低声道:“老太太放心,我这边已经有两个宫女是能绝对放心的,只要出去她们会在门口守着,不让人靠近。”   “你进宫才多长时间就能如此放心?”老太太皱眉道。   楚月瑶忙压低声音道:“我是用银钱打点的,打点了不少,她们拿人手短,自然听孙女的。还有,这两人是哪里人士,母亲那边都查过了,连她们家都知道在哪里,这一点也透露给她们了,在孙女身边好好当差,自然少不了她们家里的好处。母亲说过了的。”   即便如此,老太太仍然并不放心,她现在已经得到很多次教训了,楚月瑶表面上看聪明的很,其实……一言难尽。   所以她自己站起来,将锦杌自己搬得放在了楚月瑶坐的椅子跟前,很近很近的地方。祖孙俩几乎就是交头接耳了,这才低声道:“皇后娘娘那边,你不能有半点不满挂在脸上,依然是每天去晨昏问省,礼数上不得有半点错漏。之前说了话,酌秀部那边已经开始重新查问,话既然说出去了,那就是硬着头皮也要撑到底!”   楚月瑶听到了老太太的头半句话,慌得还想抢着说一句,自己怎么会那么笨把对皇后的不满挂在脸上?绝对不会的……但是老太太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等听完了老太太的话,楚月瑶又懵了,愕然的看着她。   “怎……怎么撑到底?”   老太太高深莫测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道:“泾阳侯府和荣国公府既然已经得罪了,就无所谓了。以后咱们就算是陪着笑脸去做低伏小,人家未必搭理,倒不如就盯住了他们两个府。郑玉依和华锦妮两人,总有进宫的时候,总有在皇上面前磕头的时候,就算现在没有,过年随同父母亲进宫拜年,这也是个机会,当着皇上的面,拆穿了两人装病。”   楚月瑶都震惊了!她多了一句嘴,后悔的简直恨不能把自己的嘴缝上,现在想起都悔不该当初的,万万想不到,老太太居然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   她当然虚心听着,老太太那是一般的人吗?在楚月瑶的心目中,老太太简直翻云覆雨的,能将皇上都掌握在手掌心中的人。   何况为什么这样做,她马上也想到了。老太太的意思,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两个府,那就彻底得罪好了。若是能在皇上面前拆穿了那两个姑娘真的是装病,说明自己之前并没有撒谎,不但皇上会对自己改观,反过来说,将皇后又装了进去。   皇上若是能在那时候重新宠幸自己,那么自己一仗翻身,泾阳侯府和荣国公府也就不怕。甚至于那时候可以一个打一个拉,泾阳侯府就打压到底,荣国公府的话,之前自己是拉拢过钱安绮的,那些事情不能白做了,等自己情况好了,便可以在后宫帮助一下钱安乐,到时候荣国公府必然对自己感恩戴德……   楚月瑶已经想的很远了,自觉着又很聪颖了。   “怎……怎么做?”她又是紧张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惊喜,已经觉着这是自己翻身的好机会,紧张的问道。   老太太蹙眉看着她,声音冷了点道:“怎么做都要我教你?自己想!现在离大年初一还有两个月,你好好想吧,想出来若是实在心里没底,可以来询问我的意思。”   楚月瑶红了脸慌忙的连连点头:“好,孙女自己想,自己想……想好了就去讨老太太的同意。”   最后又乖觉的说了一句。   老太太点点头,其实已经看透了她,对这个孙女并没有多少信心。只不过到了现在,老太太自己都是骑虎难下的,也不能全然放弃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从旁指点,只看她自己能领会多少,能撑到什么时候。老太太已经开始考虑她自己的另一条路了,在另一条路明了之前,楚月瑶这边该帮还得帮。   “那……就等到过年了……”楚月瑶怯怯的道。   “不一定是过年,只要是合适的机会。”老太太再次说了一句,已经有点有气没力了。   楚月瑶便忙忙的点头:“对,对!合适的机会。”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你这边没有合心的人,待我回去了让你母亲找找,找一两个模样标致的,想办法送到你身边来。到时候……给这两个多教教,能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就让露露脸。”   楚月瑶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脸上一阵难看。   老太太就一直盯着她,她的什么表情都瞒不过老太太去,看她如此,便心中不满,果然是扶不起的阿斗!   “你想说什么就说。”老太太冷冷的道。   楚月瑶被老太太的态度弄得心惊胆战的,嗫嚅着道:“孙女没什么的,孙女明白老太太的苦心,这样做是为了孙女固宠……”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道:“现在还有宠可固?受宠才能固宠,不受宠固什么?”   楚月瑶羞得满脸通红,点着头眼圈通红的道:“孙女知道,知道了……”她的心里已经将老太太骂的天翻地覆的,这个尖酸刻薄的该死的老太太!   楚月瑶和郭氏常在一处说老太太,郭氏在老太太的厉威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岂能没有一点怨言?而这些怨言不跟自己的女儿说跟谁说?所以楚月瑶背地里也没少骂了老太太,现在看着老太太拿腔拿调的折腾自己,真的是气急败坏。   只不过进宫这段时间,楚月瑶也学会了忍辱负重,而她也将刚学会的这一套先就用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而且老太太确实有高明之处,楚月瑶想要翻身,还真的只能指望老太太的帮忙。   老太太冷冷的继续道:“这样做是为了让皇上能重新看到你!多来你这边,自然会多见到你,到时候你有多少的手段就全都使出来,让皇上重新喜欢你。这些难道还要我这个当祖母的亲自教你?这个道理都要亲口说出来才明白?若是皇帝连你这里来都不来,你又有什么翻天的本事?后宫这样的女人我看得多了,一两天的恩宠之后,冷落到了一边就是一辈子!”   楚月瑶不停的点头:“孙女明白的,孙女明白。”   看到楚月瑶的态度还可以,老太太这才点点头,道:“一开始不要着急,尤其是你,什么都不要做。”   说到这里想了一会儿,继续道:“两人进宫之前会有人教她们怎么做的,进宫了之后,你不要叫她们做刻意的事情,一切顺其自然。另外,你要记着,我只能有一个借口,所以只能送人进来一次,若是你看她们俩人不顺眼,或者因为什么缘故闹着要换人,我可提前跟你说清楚,绝对不可能!如果那样你自行处置了两人,就在你身边看有没有跟你一条心的人吧。”   楚月瑶点着头接受了这个警告:“孙女明白,全都明白。”如今只剩下这个动作了,如同鸡啄米一般,生怕老太太一个不高兴,再给自己使脸色。   老太太点头,这就起身告辞了。   楚月瑶还有些不舍,还想多问两句的,她还想知道郭氏的病情如何,什么时候能进宫来看自己。但是老太太脸色不好看,她也不敢问,又觉着委屈,就起身亲自送了出去。 第75章   晋王府。   楚恪宁看着老太太的马车走了,这才转身回来。进屋就看见韩耀庭正背着手围着上首位置的椅子转圈,不由得好笑:“怎么,还不信吗?转了多久了,别再那跟前凑了。”   韩耀庭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笑了过来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老太太走了?没想到你那药还真挺管用的。”   楚恪宁看他面色如常,道:“你转了多久了,有没有不适?咱们还是出去站一会儿。”   韩耀庭便搂着她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笑道:“我没觉着怎么样,只是眼睛周围有些辛辣的感觉……这应该是那药物的作用?”   楚恪宁点点头:“是,这药对皮肤不好。”抬头仔细看他眼睛,还是怕引起了什么不适。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红肿,反倒发现他的睫毛很长,这样看竟然眸子动人的很。楚恪宁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左右转着看,确实眼睛很漂亮啊,不过鼻子嘴巴也很好看……   她仰着头,韩耀庭便顺势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娘子太厉害了。”又笑着问:“你这是在调戏我么?”   楚恪宁脸一红,‘噗’的笑了,忙将手松开了。   便轮到韩耀庭托着她的下巴,仰着她的脸迎接着他温柔甜蜜的亲吻……   王爷和王妃新婚,内院的丫鬟们都躲得远远的,就怕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不过从倒座间出来的妙香看到了,却没避开,反倒是站在那里看着。   香豆也在倒座间,因为妙香站在门口明显浑身僵硬的不大对劲,她便伸头看了看对面,又笑又羞的忙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妙香僵直的背影,奇怪的皱起眉头。   上房屋门口,韩耀庭松开了她,楚恪宁这才问道:“你觉着有用吗?”   韩耀庭笑:“当然有用了,就刚刚老太太那样,如果是发生在……”说到这里一顿,看着楚恪宁身后。   楚恪宁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是那个妙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就走过来了,似乎是因为站的太近了,叫韩耀庭冷冷盯了一眼,于是马上走开了。   楚恪宁心里头不自在起来。这个妙音难道是韩耀庭的通房?总觉着她似乎和其他的丫鬟不同,而且……好像韩耀庭对她的态度也不同?   楚恪宁有些疑惑起来,扭头又看了妙音一眼。   下巴被他托住了,将她脸蛋转了回来,韩耀庭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带着笑意:“怎么了?”   楚恪宁动了动嘴唇想问,不过又顿住了,如果这事要问的话,未必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而且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想了想她笑了,摇头:“没事。如果皇上是感觉到那一点点的不适,会怎么样?”   “如果发生在皇上身上,肯定是要查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病了,或者如何的。如果是下元节那天出现这种症状,他应该是不会去祭坛了。”这个皇帝虽然年轻,但可能是杀的人太多了,疑神疑鬼的,对他自己爱惜的不得了,稍微有点不对劲就马上传太医。   韩耀庭说着,道:“不过,刚刚看老太太的情况不严重?”   楚恪宁忙点头道:“不严重是因为咱们开着门,撒的堂屋又是很大,加上老太太呆的时间没多长,所以效果没那么好,如果是在车辇中,密闭的地方,感觉会更加不舒适。”说着又道:“但是没有能喷的管子,做不到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的地步,这也影响效果……如今天,洒在地上能看到湿了一点地方。”   韩耀庭想了想道:“那倒不是关键,车辇上都是绒布,找颜色深的地方洒上,只要不是能触碰到的地方,一时也看不出来。或者做个管子就是了,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你画出来给我看看。”   楚恪宁忙点头:“行啊,我一会儿就画出来给你,你看看谁能做,若是能做出来是最好的,因为喷洒的效果会非常好,完全在无形中。比撒在任何地方都要好。”   听她这样说,韩耀庭便点头道:“好,你画出来好了,想来也没什么难得,我找人尽量做。”   “那就这个办法了?那天叫他难受难受,把他吓回去。”楚恪宁笑道。   一阵风过来,将她额上的一些散的头发吹了下来,她正要伸手去撩,韩耀庭已经帮她整理了一下,笑着道:“是个办法,我琢磨一下看看怎么施行。”   楚恪宁点头:“我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万无一失才行。”   韩耀庭笑,觉着她考虑的倒是周到,今后真的能帮自己,等忙完了母亲出门的事情,倒是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知。看着她红艳艳的嘴唇,忍不住又低头尝了尝。   两人又来到了前院,和老王妃一起用饭。   吃了饭老王妃倚在榻上,跟儿子、儿媳妇说了好半天的话。让她先走,老王妃倒是没多说什么,她的想法和楚恪宁不太一样,认为自己在这里就是个累赘,能先走自然是先走,儿子才能放开了手脚。而且显然,这些事情母子俩早就商量好了的,老王妃尽管心里头很难过,但还是明白只要皇上圣旨下来,自己还是要马上走的。   当然,对于楚恪宁她也很担心,说了好些的话。   “皇帝那东西,什么居心都明白了,你在这边务必多加小心,凡事都要问问你相公,听他的意思,只要是皇上那边松了口,你马上离开京城。”说着老王妃叹了口气:“咱们娘儿俩在一块儿还没几天,就要分开了。”   楚恪宁忙道:“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团聚了,您也别担心。”   老王妃点了点头,突然眼圈就红了,转开了努力忍了忍,又转回来,慢声的对韩耀庭道:“多给我写信,这边只要视情况好了,就禀了皇上回去,实在不行我那边报个病什么的……”   “母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这些事安排了几年了,不会出大问题的。”韩耀庭安抚道,过来坐在了母亲身边。   老王妃点了点头,伸手在他手背上拍着:“其他的事情你心里有数,我也不懂,说了都没用……只是你心里头要记着,你还有老娘,现在又娶妻了,凡事能圆滑些处理,就圆滑些,不用总想着什么都和他硬抗,咱们确实抗不过人家,这你要清楚。”   在京城这几年,显然让老王妃也看的明白,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所以她的伤心可能包含了绝望,但是又绝对不想让儿子感觉出来。   韩耀庭忙道:“母亲放心,儿子不会违抗什么。只要您走了,这边情况便更灵活了一些,怎么做儿子都有想法,自然是保全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是第一位的,咱们全家人好好的,这才能说其他。您不用担心,目前来说不会做任何危险的事情,您走了,接下来就是安稳的把媳妇送走。”   老王妃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好。”   韩耀庭道:“送您的是高源的人,到了太原那边未必就是马上住进王府。儿子在这边会看情况,皇帝如果没什么疑心的话……”想了想道:“稳妥起见,未必会马上住进王府,横竖送的人会安顿您,您听他们的就行。儿子这几年安顿了三五个落脚点,说不定去哪儿,您也不用慌,只要您住下,儿子的信就会跟着到的。一个月之内收到儿子的信,就表示您的落脚点是儿子安顿的,您尽管放心。”   老王妃又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在京城做事谨慎些,这几个月咱们是出面有些多了的,叫很多人都注意了咱们,今后应该还是尽量少一些,能不引人注意,就尽量不要引人注意,叫皇帝觉着留你在京城也没用。”   韩耀庭点头:“是。”   老王妃说着还是有些伤心起来了,毕竟分别在即。转头对楚恪宁道:“咱们娘儿俩就是福薄缘分浅,你才嫁过来两天,我就要走了。”   楚恪宁忙道:“母亲,您千万别这样说,咱们的好日子都在后面呢,左右儿媳妇是很有信心的,相公一定会给您,给儿媳妇最好的生活。您放宽了心,等着好了。”   老王妃终于笑了笑,点点头拍着她的手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开朗,凡事都不愁的性子。”   楚恪宁和韩耀庭一边一个,柔声劝着,说着,安抚着,老王妃虽然心里是悻悻然,但好歹脸上总给了些笑容,天黑透了,便说自己乏了,叫两人回去休息。   因为事不宜迟,避免事情有什么反复,所以第二天一天时间便收拾妥当了,楚恪宁在老王妃这边一天,帮着收拾东西,也听老王妃说了说府里的事,但依然没听提到韩耀庭房里人的事。楚恪宁当然也不可能这个时候问。   第三天一早,老王妃就走了。   韩耀庭是个孝子,送老王妃走的时候着实难过,又怕引的母亲难过起来,极力的忍着。回来的路上,情绪低落的很。 第76章   今天还是回门的日子,楚恪宁和韩耀庭送走了老王妃,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坐车来到了永定侯府。在车上楚恪宁柔声安慰了韩耀庭半天,他才稍微的回转,给她露出笑容安抚,表示自己没事。   夫妻俩搂着又低低说了会儿话,便到了。   侯府正门这边和平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布置,只是管家领着门房在外面候着,进来饶过照壁二门上候着两个婆子,看见晋王府的马车过来了,其中一个赶紧的回去禀报,一个就迎了上来。   下车往上房走,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庭院都显得冷冷清清的,如今已是深秋,发黄的树叶不停的掉落,下人们也清扫不及,便更给府里平添了一分萧瑟。   想起来几个月前办老太太的寿辰,那时候府里的热闹繁华可谓是风光之极,转眼不过百天而已,现在进来竟有种凄凉的感觉。   到了正房院门口李妈妈迎了出来,笑着躬身道:“知道大姑奶奶和姑爷今天回门,昨天老太太还吩咐了叫将正房院收拾出来,铺上红毡毯什么的,只是大太太病了之后,这些事都要老太太亲自过问,昨天还没收拾呢,老太太又心口痛,忙赵太医抓药熬药的,便将收拾的事情没来得及。大姑奶奶和姑爷还请多见谅。”说着将两人迎进了正房。   楚老太太穿着件素色缎子长袄,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非但是府里头没时间布置,她自己都没时间穿一件喜庆些的衣裳,便是穿的衣裳,都能给人一种下马威的意思。   不过楚恪宁和韩耀庭心里都清楚,老太太对这桩婚事多么的不愿意,出了多少的幺蛾子手段阻止,现在叫她打扮的喜气洋洋地,满府披红挂彩的迎接大姑娘回门,她也做不到。   两人笑着上前行礼,老太太点头道:“免了,坐吧。”   楚恪宁还没怎么样,依言坐下了,韩耀庭只看老太太那托大的样子,便想起昨天在家里的情况,吃了个小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当然不是斤斤计较这些小事的人,只是老太太的有些行为真的是挺惹人厌的,不知道这老太太到底是怎么惯出来的这些毛病。   他也坐下了了。   老太太看起来病依然沉重,原本富态的脸庞都有些消瘦下去,眼角带着淡淡的疲惫,额头眉线的地方有些黑,眉头微微皱着。因为瘦了点肉便松弛了,看起来横肉满脸,愈发显得面相刁钻。   “老太太您身体好点了没有?御医来看过没有,怎么说的?”楚恪宁问道。她是府里的姑娘,自然不能连脸面上都过不去了,老太太做的那些事情,该记着的就记着,不过完全没必要脸上就表现出来。   老太太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道:“只是受了风寒而已,吃吃药也就好了。”根本不想说这些客套话,看了韩耀庭一眼,便问道:“晋王爷,老王妃走了没有?”   韩耀庭笑了笑,同样保持着起码的体面,道:“今天早上已经走了,本想走之前进宫去拜见一下皇上和皇后娘娘,不过皇后娘娘那边忙于选秀,好像凤体也不是很康健,便在府里遥望宫廷方向磕了几个头。”   老太太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还是正经的点头道:“老王妃有心了。走了也好,这时候走,倒是能赶在下雪前到,路上不用受苦。”抬眼看了他们俩一眼,道:“如果下元节之后,晋王和王妃也能动身,说不定还能追上。”   韩耀庭一笑没说话。   这话有意思,好像老太太在表示她知道很多内幕消息的样子。希望晋王和晋王妃问她什么?还是改变一些之前双方紧张的关系?   楚恪宁笑着转头看了看,道:“大太太没过来?老太太身体不好,怎么没有太太们谁在这里服侍?”   老太太面色如常,也就跟着改话题:“大太太也病了。风寒是过人的,这不一府没几个人,倒病了好几个。”说着故意对楚恪宁道:“今天王妃回门,想不到大家都病着,也不好出来,万一给王爷和王妃过了病气也不好。王爷和王妃就不要见怪了。”   楚恪宁笑道:“怎么会见怪呢,不过府里头居然全都生病了?赶紧找御医来看啊,几天了怎么还是这样,真让人担心。”   老太太脸上挤了挤,露出来难看的一个笑容,这话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了。   她一直如此勉强的样子,楚恪宁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安静了一会儿,韩耀庭便起身告辞。   楚恪宁跟着站了起来。这个时候老太太脸上倒露出惊讶道:“怎么也用过了午饭吧,府里头人一起。”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她当然感觉到了晋王对她的厌恶,之前的一些事情已经做明了,厌恶也是正常的,老太太还厌恶面前这对孙女孙婿呢!但好歹的今天是孙女回门的日子,怎么也应该全家吃顿饭。老太太也知道体面,知道维持表面的平静关系。   另一方面,府里二儿子、三儿子那边,老太太也想缓和一下关系,现在感觉出来,大儿媳妇还是靠不住的,老太太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所以现在想到了两个庶子。   今天大孙女和孙婿回门,这是很好的一个全家一起吃饭的理由,何况孙婿是晋王爷,叫来两个庶子作陪,那两个儿子应该也会觉着荣光的。   只是老太太没想到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叫晋王当场便要走。   跟着站起来忙又对楚恪宁说了一句:“我已经命人去传你二婶、三婶了,一会儿他们过来了,让你二叔、三叔陪着晋王去前院,咱们祖孙娘儿们就在内宅用饭吧。”   不过韩耀庭并不想呆了,淡淡的笑:“不用了,老太太病的如此严重,还是好好休息的好。”   说着已经先出去了,楚恪宁这边便笑着跟老太太道:“我们还是先走了,老太太休息养病吧。”   跟在后面出来。两人走出去了一会儿,李妈妈从后面跑着上来了,满脸陪笑的道:“王爷王妃,若是这样就走了实在是说不过去,要不还是在这边用了饭再走吧?”   韩耀庭并不说话依然往外走,楚恪宁道:“不用了。”   快到侧门二太太又追了出来,看这样子是实在留不下了,就只能陪着笑脸说了些不好意思怠慢了的话。   夫妻俩从永定侯府出来,便直接回家了。才到家,皇帝册封晋王妃的圣旨便到了,老王妃这一走,倒让皇上放了心。   换了朝服接了旨谢恩,又打点了传旨的太监一些银两,夫妻俩换回了衣裳依然是准备之前的东西。   楚恪宁去画了简易喷壶的样子,一边跟韩耀庭说着:“其实很简单,横竖交叉的管子,这边不出头,上面一边里面需要个塞子,塞子需要有个拉按的小手柄就可以了。”一边说一边画。   韩耀庭凝神看着,不时的点头。   “管子其实什么材料都可以,最主要就是不能透气,你说的有些空心的银簪子似乎也可以。这个塞子……”   “木头的?”韩耀庭已经基本明白了:“软一些的木材,因为要塞住了,拉出来的时候水上来了,按下去的时候水便喷出去了?”   “对对对!”楚恪宁惊喜的叫:“就是这个意思,相公你太聪明了!”   韩耀庭也不是没被人夸奖过,不过被自己的娘子夸奖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啊,得意的嘴角马上勾了起来,而且马上就想要奖赏。   张了张嘴觉着太幼稚了,所以干脆不要了,自己去抢。张开手臂搂住了她的腰,唇落了下去。楚恪宁还沉浸在喷壶中呢,下意识的往后躲,结果便直接被按倒在了榻上……   晋王爷用了一顿丰盛至极的午饭,洗了个澡换了衣裳,勾着唇一脸满足的拿着图样出去了。   楚恪宁同样也洗了澡,穿着家常的绵布长裙,开始琢磨另一步计划。   喷杀虫药是因为以前她经常用,独身女子面对屋里的蟑螂苍蝇的时候,最管用的就是备几瓶杀虫剂,效果杠杠地,因为懒不想每次发现了虫子喷了药就出去,所以自己经常也被呛得犯恶心,眼睛痛。所以这个办法她几乎都不用想,直接就随手捻来了。   但想要计划更周全,那就需要多想想了。毕竟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对付的不再是老太太和大太太,输了就是去跪祠堂而已。   穿着曳地长裙在屋里走来走去,沉吟了很久。   叫来了香豆,让她去找个篮子、铲子等等的。香豆一听就知道姑娘又要挖草药了,去了一会儿便将所需要的东西全都拿齐了。   楚恪宁外面穿了件大围裙,领着香豆出门在府里溜达,看看都长了什么。那妙香看见主仆两个这样出去了,还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   晋王府比永定侯府小多了,但是干净精致,府里头的人看见楚恪宁赶紧都躬身行礼,几乎所有人都要笑着问:“王妃您是要做什么?吩咐奴婢们,奴婢们做就是了。”   楚恪宁笑着摆手。 第77章   前后左右院子走了一圈,没发现有能用得上的,倒是剪了几束花回来,整理了一下枝叶插在白瓷花瓶中。   闻了闻花香,心情格外的好,这才去写了个方子,让人去买。   一个时辰之后药便买了回来,依然是从中选择了几种,鱼腥草、冰片、麝香等等晒干研磨,处理成了粉末状,最后熬制成了胶状。   这些草药味道大的要命,因为是在侧院倒座间熬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掩鼻躲避,妙香惊讶的都不行,跑过去看了几次,因为见是香豆熬得,料想是王妃的吩咐,所以强行忍住了没有询问。   应该是味道已经飘到了主院。   熬制好,楚恪宁叫从厨房拿来一个方块模子,倒在了里面,用木头擀杖擀一擀,就成了方块状,切下来一块很小的,又叫香豆去找一株珠花来,将熬好的胶状物质缝在了珠花的一朵花瓣中,其他的花瓣整理一下遮掩住,这样谁也看不出来这里面藏了东西。   这种药物只有一种功能,就是味道奇大,类似狐臭的味道,若是在外面太阳晒着,味道散发的更快,使人觉着不适。   暂时当然不用戴,楚恪宁叫香豆将这珠花去放在外面的窗台上,叫太阳晒到,看看效果如何。   忙了整整一下午才做好,等楚恪宁出来伸懒腰的时候,发现天都快黑了。   这才想起韩耀庭是不是回来了,忙过来正院这边,就发现他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也在院里忙活呢。   手里拿着的居然是已经做好的一个,下面一个瓷瓶,瓷瓶用的是木头盖子,盖子上面切了个洞,应该是银制的圆管在中间,上面连着横向的管子,这头是塞子。   韩耀庭将瓶子里的水喷的到处都是,看见楚恪宁便露出大大的笑容叫:“恪宁,快过来看看。”   楚恪宁惊讶的过去:“怎么快就做好了?谁做的?”   韩耀庭笑:“找了个做首饰的手艺人,正好他有这种中空的银簪,我又着急,便盯着做的。”提把手的位置吸了些水上来,然后按下去,给她看:“怎么样?”   楚恪宁又惊又喜:“真的是……想不到效果这样好!”说着拿过来,呲了两下。当然没有多好,塞子很硬,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拉动,不过喷出来的确实是雾状,这已经很不错了。   “太好了,就是这样的。”楚恪宁笑着对着韩耀庭正要喷,又停住了忙问:“这里面装的什么?”   “水呀。”韩耀庭早看见了,说完了伸手就抢了过来笑:“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东西的?书上看的?”   说着已经将喷壶对准了她的脸蛋。   楚恪宁惊叫:“不要!”徒劳的用手去挡。   不过韩耀庭也没舍得喷她水,笑着收了起来,倒是楚恪宁趁他不备抢了过来,给他脸上喷了些。   “对呀,书上看的,哪本书忘了……天工开物?”顺嘴胡说了起来,笑嘻嘻的拿着壶追着他。   韩耀庭也没躲,看她自投罗网的扑过来,便顺势抱住了笑道:“这是银的,我让工匠用金子、铜铁全都试试,估计金子能稍微好点,金子软些。”他是看着工匠做的,所以也知道了问题在哪里。   说完了就低头亲她,他脸上的水便又蹭在了她的脸上。   楚恪宁挣脱不开,等他放开了自己,‘噗’的笑着伸手打他,拿手绢擦了自己脸上的水,便仰着头给他擦,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顺便将自己丈夫隽秀的脸庞端详一遍。   韩耀庭低着头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带着深深的笑意,仿佛很享受似得,等她收起手绢,便托起她的下巴亲了下去……   楚恪宁低着头倚在他怀里仔细看了看喷壶。其实真的是她没想到而已,这年代金银首饰的制作是非常精巧绝伦的,所以这种简易装置也能做得出来,当然,只是造价高了而已。   “好啊,多做几个,给我做个小小的,我拿着,里面装上最臭的水,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给你喷一下。”楚恪宁真真假假的笑道。   韩耀庭顿了顿,却没笑,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你用不上,我会保护好你的。”   楚恪宁‘嗯’了一声,抬头对他嫣然一笑。   用过了晚饭,夫妻俩倚在榻上研究了一会儿那个喷壶,便洗漱了睡下。转天起来,韩耀庭又去看别的材质的喷壶做的如何了,楚恪宁没事干,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又去外面转。   转了半天,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妙香不见了。   昨天晚上她就已经觉着奇怪了,往常妙香总喜欢在屋里候着,尤其是韩耀庭在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屋里,但她从侧院回来之后就没看见她。原本还以为是做什么事去了,可今天大半天了也不见人。   忍着没问到了下午,韩耀庭又拿了金的回来,金的非常精致小巧,拿在手里握住,就能藏在手心里,扁平状,外表看起来像香囊。下面是玉质的小瓶子,金子做的喷嘴,比昨天的那个就感觉稍微好用点,看起来也更像个装饰物。   “给你的。”韩耀庭笑。   楚恪宁惊喜万分的把玩着,真像是个小玩意儿。   吃了晚饭,夫妻俩在园子转悠,依然不见妙香,楚恪宁忍不住的道:“屋里的那个丫鬟叫妙香的,怎么不见了?今天一天都没见人。”   韩耀庭笑道:“我让她去上房了。对了,我屋里之前只有个梳头婆子,还有就是妙香一个丫鬟,现在她走了,你看着添人吧,你身边不也就香豆一个?府里头谁都可以,叫进来就行了。”   楚恪宁‘嗯’了一声,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揽着她的腰走了一会儿,笑:“想问什么?”   果然感觉到了。   楚恪宁抬头看他,舔了舔嘴唇道:“妙香……是不是你的通房丫鬟?你为什么突然把她送到上房去?”   韩耀庭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看了她一会儿,一直看的她脸蛋红了起来,明显有了些急意,这才‘噗’的笑着道:“明明带着酸意,还非要装成不在意……”话没说完就被她掐了一下身上,疼的吸了口凉气赶紧笑着道:“好好好,我说。不是通房,只是母亲可能有这个意思,给我放在身边。”   楚恪宁一怔:“是……婆婆的意思?”   韩耀庭看着她温柔的笑,声音也低了些:“母亲有这样的意思,你应该能理解吧?何况是早半年多前的事情了,我早前还想让她去母亲那边服侍,问起来才知道她原来就是母亲那边送过来的,不好违了母亲的意思,就暂时搁下不管了。现在母亲走了,就叫她去上房那边打扫屋子好了。”   说着趁她不注意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省的咱们俩人的时候,旁边总有个人伸头伸脑的窥探。”   楚恪宁伏在他怀里没有在说话。原来他早就感觉到了,也原来早就想好了。那她……倒省心不用多想了。   在外面转了一会儿,便回屋了。   两人还是新婚燕尔,没有重要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出门了,在家腻歪,顺便的,韩耀庭将牵扯自己的所有事情都慢慢和她说了。   这个皇帝在夺取皇位之前和之后,着实心狠手辣的弄死了几个王爷,韩耀庭的父亲老晋王是一位,还有一位恭亲王。   恭王那时候的王妃还怀着身孕,在奉旨来京奔丧的时候,无缘无故的就落了胎,王妃自己也没保住。后来韩耀庭的母亲老王妃寻人,找到了恭王妃身边的嬷嬷询问,才知道原来王妃对花粉过敏,皇帝却专门派人送了一大束的百合花来,定要摆在王妃屋里,恭王妃孩子没了,因为王爷当时也已经被杀,她伤心欲绝,绝食了几天便也随了王爷和孩子去了。   恭王爷和晋王爷相同,也是选择了进京奔丧,但恭王有一个叫这位新皇特别记恨的地方,就是恭王爷的母亲是先皇后的表姐,等于恭王爷是太子爷的表哥,所以新皇绝对不会留他。   至于恭王是怎么死的,详细的韩耀庭并没有说,只是说当时的情形很复杂,高源已经被牵扯在里面,若是不站在新皇这边,那他就会被认为是恭王的人,而那个时候恭王几乎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恭王选择进京也有他的迫不得已,这要是细说起来,话就更多起来了。这些事楚恪宁其实并不想知道,即便是韩耀庭说的比较含糊,但她听着依然能感觉到当时的那种险恶、惊心动魄。   她就不由自主的想现在,韩耀庭和自己的处境,现在其实比三年前好不到哪里去。自己未必就比前面那些人聪明,未必就真的能平安的脱身。   楚恪宁不由得就想很严重的情况。   但其实韩耀庭岂能心里没数?他现在的处境和三年前的父亲基本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自己多了三年多时间准备,他对龙椅上那位皇帝的预测不会再有任何的偏差,没有一丝丝的侥幸,三年的时间可以联络一些人,做出几种脱身的方案。   即便是到时候城门关闭,最严峻的情况,他也有办法和楚恪宁脱身,走出城门之后的路径安排等等。如此而已。 第78章   下元节很快就要到了。   头一天将杀虫药送进了宫去,用的是另一套金制的小喷壶,羊脂玉瓶,这样万一被人看到了,也能装成是个值钱的玩意儿。   无香的杀虫剂这几天楚恪宁又调制了一番,效果比头一次老太太实验的还好,捉了几条虫子实验,基本上是喷一喷就挣扎一下死掉了。   无色无味,效果非凡。   这天早上起来,楚恪宁和韩耀庭换了朝服,收拾整齐出门。   韩耀庭昨晚上子时许出去了一趟,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才回来,回来也没怎么睡,在书房安顿了好一会儿。   楚恪宁知道他在做最坏的准备,怕他觉着自己不安,所以也没有多问。今天进宫,她拿着自己的那个小瓶,里面装的是辣椒水。其实她觉着应该用不上,不过以防万一。   瓶子非常精致,挂在了朝服里面裙子的绦子上,看起来像个小点的雕花香囊,只要没人拿起来专门研究,就不会被发现。   “如果万一有什么事,宫里有位嬷嬷会去找你,领着你从宫里出来。那个嬷嬷左手小拇指会包一圈白布,看起来像受伤了,等见到你的时候,会将白布摘下来。你见到这个人便跟着她走,绝对不会有问题。”   坐上马车,韩耀庭跟楚恪宁说道,他面色平静,说话的声音也平静,尽量不让她觉得紧张。   楚恪宁不算紧张,她自己也觉着非常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的那个杀虫剂非常有信心,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反倒没有以前明知道会被罚去见老太太时候紧张。   也许老太太给她留下的阴影更大。   “知道了,你也不用担心,安排好你自己。”她道。   韩耀庭抿了抿薄唇,就凑过来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夹杂着无声的叹息……   到了午门,韩耀庭便从车里出来了,他的马拴在马车后面随行的,解开了拴在午门外,他从这里进宫。楚恪宁的马车要继续走,到了西华门才停下,从这里进宫。   祭祀的时候,男女都是在两个地方,男人们就去正阳门外的天坛,满朝文武全都在那边,那边自然是主要的。妇人女眷们因为不能抛头露面,因此就在皇后的坤宁宫,祭天叩拜。   楚恪宁走在路上的时候,之前还看见前面有同时进宫的有品级的官员女眷,但是跟着那太监走了没一刻,却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而周围的景色甚至都有些荒凉起来。   楚恪宁心中疑窦顿起,注意看了一会儿周围,这里也绝对不像是去坤宁宫的路径。她站住了,看着前面领路的太监:“你要带本王妃去哪里?”   那太监回身笑着躬身道:“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带晋王妃来见一个人。”   “什么人?”楚恪宁警觉的问道,皇后想干什么?她会安排自己见谁?心里头瞬间转了几个念头,只是到底和这位皇后之前没打过交道,实在不知道皇后会安排自己见谁。   太监躬身:“马上就要到了,就在前面。”说着指了指前面的院门,看她站住了,便也站住了不冷不热的道:“晋王妃,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请吧?”做了个请的姿势,他继续在前面带路。   楚恪宁犹豫了一下。情况不明,自己似乎也没有抗旨的必要,所以稍微一转念,她便继续跟着往前走,只是伸手将内里腰带上的那瓶辣椒水往外拨了拨,放在自己伸手便容易拿到的位置。   带着戒心进了院子,让楚恪宁意外的是,这里并不是住人的,反而是个花园子,满园子的秋海棠和月季花开的正好,香气扑鼻。   “晋王妃请在这边等一会儿。”太监说着,躬身就退下了。   楚恪宁就站在一丛秋海棠花前,左顾右盼的看着,这个花园不大,后面是游廊通出去,左右院墙都有月亮门,前面就是进来的地方。   她观看了一会儿,也想不透皇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接着看见两个宫女挎着篮子过来了,篮子里面装的剪刀,似乎要剪花?   楚恪宁真的是心中愕然,想想自己要不要问问这两个宫女,这边是什么处所?   不过那两个宫女没过来,站住了脚在那边说话。接着从另一边过来了几个人,两个嬷嬷带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刚刚领路的太监却不在。   那女子神情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手指头咬在嘴里像小孩儿一样,两个嬷嬷指着这边,她才磨磨蹭蹭的过来,看起来似乎……   不过穿戴的倒是整齐,头发乌溜黑亮,梳的很简单的单髻,也没戴什么首饰,加上穿的白色的长裙,看起来很洁净。   楚恪宁注意的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个宫女却进了花丛开始剪花,只是两人注意力却又不在剪花上面,一边剪一边注意那个女子,剪的就是楚恪宁面前的那一丛。   而楚恪宁因为在注意过来的那个奇怪女子,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举动。只亲眼看见那女子原本晃晃悠悠面色还算是正常,然后突然的就勃然大怒起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尖叫了一声:“哎!你在这里做什么?”   尽管楚恪宁一直在注意她,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叫声吓了一跳。那个女子已经冲了过来!   而跟着的那两个嬷嬷却并没有跟上,仿佛是有预感,反而在那边站住了脚。而那个愤怒的女子就冲到了楚恪宁跟前,伸手指着她叫道:“不准你摘花!”   楚恪宁已经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看着她:“我没有摘花。”已经将辣椒水拿在了手里。   那女子还没想到她会不承认,犹豫了一下打量了她,尤其看了看她的手,果然手里没有花,于是居然相信了一般,愤怒的神情顿时就没有了,瞬间就又换上了轻松怡然不相干的表情,‘哦’了一声就算了,转身想走。   楚恪宁瞠目。   然而那女子一转身的功夫就看见那两个宫女在花丛里剪花,这一下她愤怒了!跳的老高声音很大的叫:“放下!这些是我的,不准你们剪!”说着双手做出抓人的样子又冲了回来。   她是冲着楚恪宁跑过来的,楚恪宁便急忙提起裙子跑远了两步,叫道:“不是我摘得,那两个人我不认识,你问她们好了。”指了指那两个宫女。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女子显然是脑子有问题的,喊了这么一句跑远点,果然看见那女子又迟疑起来,果然不追她了,冲进花丛里大叫:“这些是我的花,谁让你剪的!我要剪了你们这些混账!”   那两个宫女似乎没想到这女子这么快就针对两人起来,惊得停顿住看着她,疯女子已经不顾一切的冲进了花丛,抓向了那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宫女叫着后退,却被花绊倒了,疯女人已经跑过来,伸手就在她的脸上抓过来!   宫女吓惨了,尖叫个不停,乱挥舞着剪刀,手又被花株撞到,剪刀掉在了花丛里。疯女人于是去捡了起来,宫女趁着这个机会尖叫着爬起来狼狈的跑掉了。   而那边两个原本站住了不怀好意的看着的嬷嬷,发现情况怎么不对劲,疯女人没有去找晋王妃的麻烦,却追进了花丛将两个宫女吓得不轻,而且现在手里还有了凶器!   情况失控。   两个嬷嬷惊得赶紧一边叫人一边往这边跑过来:“金贵人,金贵人!”招着手还想骗疯女人出来:“没有人摘花,快将手里的剪子扔了。”   另一个大叫:“快来人,快来人!”   园子外面听见了叫声,又跑进来了两个嬷嬷。   楚恪宁转身跑到了更远的一个台阶上,站的既高又远,看着那边。她已经明白了一点,皇后的意思是想让这个疯女人吓唬自己?或者是怎么样的,横竖针对的是自己,只是疯女人并不管皇后的懿旨是什么,反而冲着两个宫女去了,而嬷嬷们也想不到她还抢到了凶器,那就很危险了。   奇怪,皇后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什么叫自己来看这样一个人?这个疯女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目的?警告自己?   嬷嬷们看到那疯女人拿到剪刀紧张成那样,就说明皇后并不希望出现流血事件,甚至都不希望这事闹大,说不定是背着皇上做的,怕惊动了皇上。那除了警告,楚恪宁完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目的。   疯女人拿着剪刀在花丛中乱挥舞着:“不准你们剪花,不准你们剪花!”愤怒的一转头看到了花丛外面的嬷嬷,马上挥舞着剪刀又过来了。   嬷嬷们吓得乱叫,但是又不能叫她就这样拿着乱挥舞,跑出去了怎么得了!几个嬷嬷们壮着胆子上前去拦,那疯女人挥舞着剪刀,还呼呼生风咧!嬷嬷们唬的乱喊乱叫的,其中应该是有常年照看疯女人的,一个劲的说着,是奴婢啊,是奴婢啊,奴婢不会摘花的,什么什么的,但那疯女人根本不听。   门口跑出去了一个,在外面挥舞着手臂跟谁比划说着。 第79章   楚恪宁在旁边淡定的看着,这个疯女人脑子有问题,但是说话却又清楚,还能听得懂别人的话……或者说,想听懂的就懂了?自己指说宫女摘花并非自己指使,她就听懂了。但照顾她的嬷嬷想说服她扔掉剪刀,她却听不懂。   疯疯癫癫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病情多严重?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她在这边镇定的看着,心里琢磨着些,而那边战况已经出现了变化,一个嬷嬷躲得慢了点,一下子被剪刀戳到了脸上,顿时周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比刚刚嬷嬷们还克制的叫声可响亮多了!   楚恪宁也一惊,那嬷嬷已经杀猪一般叫着踉跄着往外面跑,几个嬷嬷乱七八糟的过去搀扶,嘴里只乱叫:“太医,快找太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跑来了几个宫女,原本还在不远处围着想要围住那个疯女人,但嬷嬷一受伤,宫女们吓得乱成一团,有些反应快转头就去找太医,有些就吓得尖叫着要跑出去。   疯癫女人的剪刀掉在了地上,被一些人在面前乱喊尖叫着,好像是弄懵了,也吓着了一般,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好像还很委屈。   一群人慌张忙乱的将受伤的嬷嬷搀扶走了,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花园,还有一个呆呆站着的疯癫女子。   楚恪宁看了看周围,暂时没人注意,于是带着小心过来,一只手随时准备将辣椒水拿出来喷她,靠近了先将剪刀一脚踢到了花丛中看不到了,这才观察了一下那个疯女人。   那疯癫女子闯了祸,似乎也给吓傻了,也没什么过激的举动。楚恪宁轻声道:“我就是大夫,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身体好不好……你不要紧张哦。”轻声说着伸手将她的手腕子托住给她诊脉。   那疯癫女子也不反对,呆呆的站着低头看着她的鞋。   楚恪宁诊了一会儿,着实有些愕然起来,这个女子身体还挺好,如果不是脑袋不正常,应该是个体质不错的。但是这个脑袋不正常,却又不是什么病理引起的,起码脉象上没什么反应。   是脉象上反应不出来的?楚恪宁凝神想了想,是后天什么重大的事情刺激的,神经受损,或者……   正想着听见园子外面有些嘈杂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跑,便将手放下了刚进退后了几步,这才转头看。   这一次来的阵仗大,几个太监先冲了进来,进来还转头四下里找,嬷嬷领着往这边跑,指着这边,大家跑了过来。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疯女人也转头看过去,大约是来的人太多吓着了,或者是那个疯癫女子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竟然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抱着头放声大哭起来。   太监们跑了上来,很粗鲁的就将那个疯癫女人的双手反剪,押着走了。那个疯女人痛的大哭大叫,却完全挣扎不开太监的钳制,哭喊的声音快到园门的时候又戛然而止了。楚恪宁在这边亲眼看见,两个嬷嬷上前去用破布将她的嘴巴塞住了。   这一场惊吓。   乱七八糟的声音没有了,园子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静中。楚恪宁看着余下的那几个嬷嬷,那几个嬷嬷面面相觑的不知道怎么办好,她们更加谨慎,连话都不敢跟楚恪宁说,一个转身出去找人,其余的便站在原地呆呆地。   楚恪宁想了想,也站着没动。那个跑走的显然是去找人询问接下来怎么办,而自己出去也找不到路,乱走反倒容易被安别的罪名,倒不如就在这里等着。何况这几个嬷嬷站在这里就是盯着自己的,估计自己想走也走不了。   就这样等了一会儿,之前那个领路的太监急匆匆的跑来了,脸上表情也是特别的难看,好像很尴尬,还有些愠怒,横扫了那几个嬷嬷一眼,几个嬷嬷便吓得跪了下去。   不过很奇怪,一切都是无声的,太监没说呵斥的话,嬷嬷们就没发出求饶的声音,好像演默剧一样。   太监过来对楚恪宁躬身笑道:“晋王妃,请随我来吧。您来的有点晚了,祭祀仪式都快要开始了,所以咱们要走快点。”   楚恪宁心里冷哼,也没说话示意他前面带路,便跟着出了这边的花园。   走了一段比较荒凉人少的夹道,慢慢的就出现了雕梁画栋的游廊,精美的亭台楼阁,再往前走宫殿便多了起来,宫女嬷嬷们也多了,不管是谁,看到了那个带路的太监反倒都要躬身行礼,有些还恭敬的叫声:“刘公公。”   跟着这个姓刘的太监,楚恪宁这一次来到了坤宁宫。坤宁宫这边已经站了很多人,全都是穿着朝服的有品级的女眷们,大殿前的台阶上铺着红毡毯,上面台子摆着大鼎,供桌等等的东西,供桌前面铺着毡毯,上面有黄色的蒲团。   皇后并没有在外面。   虽然不至于人挤人,但也实在是少见的人多,大家三五一群的站在一起说话,天气寒冷,有些不经冻的妇人们,手里已经拿着各种样式的暖炉。   “晋王妃?”突然有人很小声的叫。   楚恪宁顺声看过去,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妇人走了过来,笑着道:“晋王妃怎么才来?皇后娘娘马上要出来了。”   这个妇人楚恪宁并不认识,顿了顿看着她还以一笑,道:“哦……进来的晚了点。”迟疑的正想问,你是哪位?   那妇人声音更小了点道:“我是泾阳侯世子妃。”然后笑着点点头:“幸好赶上了。”说着居然走开了。   楚恪宁真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泾阳侯世子和韩耀庭关系不错,可能这位世子妃也知道些事情。她没说什么,面色如常的看别处,一转眼的就看见了楚老太太和大太太。   两人都在盯着自己,猛地看见郭氏的样子,还真让楚恪宁吓了一跳。   郭氏简直是暴瘦了一圈,双颊都凹陷下去了,眼窝很深,穿戴着朝服颜色略深,整个人便也看起来阴森森的吓人。之前楚月瑶的事情就折腾的她够呛,那时候看起来已经很煎熬了,但这半个来月,显然她过得依然痛苦煎熬。   只是眼神更阴鸷,盯着楚恪宁的目光有警告,也有疏离,似乎在刻意的告诉楚恪宁,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事情的都和永定侯府无关了。你的失礼也和永定侯府无关,你休想牵扯我们。   老太太看起来精神好了些,似乎病情也好些了。盯着楚恪宁的目光有些平静,只有眉头稍微的皱着,似乎在琢磨什么。   楚恪宁也知道,老太太是更狡猾一些的,知道的也多。她应该是怀疑了自己并非来得晚,而是先去了什么地方。   宫女们弓着腰请各位站在各自应该站立的位置,楚恪宁被领着往前走了走,一会儿发现倒站在了第一排,左右两边的,一个是六七十岁看起来都快站不住的年老太太,一位是四十来岁,面色僵硬的中年妇人。   全都不认识。   然后是后宫的嫔妃们出来了,从两边的侧门过来,按照品级站在了台阶上面一层,只有六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楚月瑶。皇帝的后宫只有这么点人,楚恪宁还有点惊讶,皇帝好色,想来后宫被他玷污沾染的女人必然不少,只想不到他居然还如此的吝啬,只给了六人名分。   楚月瑶出来的时候,往底下扫了一眼,必然的看见了站在头一排的楚恪宁,一眼扫过马上看后面,见到了楚老太太和大太太,眼睛闪了闪,给郭氏一个笑容。   郭氏仰着脸,也忙挤了个笑容出来。看见女儿精神还不错,郭氏的感觉稍微好了点。   “皇后娘娘驾到。”宫门口有人喊了一声。   众女眷们便马上恭敬了一些,四面八方站的也都转向了殿门口,一会儿,两个宫女搀扶着盛装的皇后出来了。   皇后看起来气色不错,甚至可以说很高兴,带着笑容出来了,将众人扫了一眼,独独盯楚恪宁的一眼稍微的一顿,笑容似乎也随之一僵,然后看向别处,笑容恢复了神定气闲,这才慢悠悠的往中间祭台上走。   祭祀官在上面,跪下去等着皇后上去,两个太监手捧着黄色的卷轴,那应该是祭词,比一般的画轴要厚很多,一看就是冗长繁琐。   站上了祭坛,转身看着下面,于是众人全都跪下磕头,皇后脸上带着神清气爽的笑容,摆手道:“免礼……”   才说了两个字而已。   外面突然的一阵哗然!   嘈杂的脚步声,惊叫声,还有乱喊‘太医,太医’的声音,内殿院里的这些人都被惊了,顿时里面也乱了起来。   皇后顿时笑容没有了,惊讶的看着殿门,于是下面的人都跟着扭头看殿门,外面人来人往的,不知道什么人惊慌的说着话,但是却有不敢太大声,恐惊了皇后娘娘。   早有皇后身边的太监从台阶上跑下去询问是怎么回事,楚恪宁看见就是刚刚领自己去见那个疯女人的太监,他似乎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指挥着叫几个太监嬷嬷到了跟前,跟他们说着什么,那几个人就连连的点着头。 第80章   门口那边开始还是乱糟糟的询问,说话,声音还压低着,随着外面传来了叫声:“快传太医在漱芳斋等候!”   殿内哗然了起来,有人叫着问:“出了什么事?”   皇后这边扭着头叫人去查看是什么事,而不知道从哪里已经窜出来了数十个侍卫,直接将皇后所站的位置围住,背对着皇后盯着周围。   嫔妃们也乱了,挤在一处说话的说话,询问的询问。   坤宁宫这边的大太监们极力的喊着:“大家不要慌,千万不要慌,没有什么……没什么……”一边喊一边低声跟身边人说着什么。   楚恪宁从听见第一声‘太医’开始,就知道应该是计策起作用了,她稍微往旁边让了让,避免混乱中被人撞到,也悄悄站上了一层台阶,越过了众人的头顶看殿外。   只能看见很多人跑来跑去的,有太监宫女,也有身穿黑衣的侍卫。   皇后被搀扶着急匆匆的回殿内去了,嫔妃们也从侧门走了,那些侍卫们也不见了,院里剩下官眷们惊疑不定,也没人管。   又过了一会儿,有回过神来的官眷们陆续往外走,楚恪宁一转眼看见侧门那边,郭氏正在和楚月瑶说着什么,仿佛是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楚月瑶也在不停的低声说着,眼睛紧张的看着皇后的殿门口。   情况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并没有失控,殿内的人走出去了一部分,楚恪宁也混杂在众人中间慢慢往外蹭着。稍微过了一会儿,有人喊起来了:“不要慌,各位娘娘、王妃、各府的老太太、太太们别慌,从这边走。”   人走动的方向又转了,走向另一个方向,楚恪宁站住了看了看前面,好在个子算是高的,踮着脚尖能越过大部分的头顶,见太监们给指的是角门。   楚恪宁马上就要走出去的时候,前面的人群又停住了,她也站住了等,转头看了一眼。原本下意识是想看看郭氏给楚月瑶塞东西的那个方向。   转头间就看见皇后又急匆匆的从坤宁宫出来了,因为走得着急在门槛上差点绊一脚,幸好宫女们搀扶住了,就这样搀扶着走下台阶,已经有肩舆等着,皇后上了肩舆,就从前门抬了出去。   这边人走动起来了,楚恪宁终于出来了。一出来甬道宽展了很多,两边红墙,而且很多人已经往前走开了,也没有里面那么挤了,数十个宫女嬷嬷在人群中躬身搀扶这个,领路那个。   楚恪宁便往前走,才从这边的廊道出去,外面依然是是院墙中间的宽甬道,顺着这边出宫是最近的路。   才走了不到一半,前面突然又乱喊了起来,楚恪宁只看见前面好些人都跪下了,然后听见了喊声:“皇上圣驾过来了,快快行礼躲避……”   躲避是躲避不开了,这边前后没有门,这条路上的妇人们只能跪在了路边。楚恪宁跪在了一个妇人的侧后面,低着头。   过来的居然是车辇,轱辘从楚恪宁前面经过的时候,她甚至还听见了干呕的声音,等车轱辘过去了,她悄悄抬头看,就看见车里的皇上弯着腰向前,很难受的好像再吐,两个太监跪在一边,还有个太医也在车辇上,跪在另一边正在给皇上看病。   就那么晃了一眼,车辇已经过去了。   这条路上跪着的妇人们起来了,楚恪宁也起身跟着继续往外走。   心里想,皇帝看着似乎还挺严重,是因为他还坐在车辇里,如果马上离开了那个环境,应该是很快不适的症状就会消失。但是因为打的杀虫剂无色无味,所以谁也不知道车里头有问题,于是还坐着回来的,看起来就很严重。   只要那打药的太监没有被人看见,那任谁都猜想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车辇往漱芳斋而去,楚恪宁也从西华门出了皇宫。这边各府的马车轿子都在候着,早有先出来的叫来了自家的车,别人家的车便听见了,也涌过来候着自己府里的太太们,将西华门这边堵得也是水泄不通的。   香豆眼尖身形灵巧,从楚恪宁出现在内宫门就看见了,使劲的挥着手,楚恪宁便走向了她,来到马车停的地方,上了车就问:“知不知道王爷那边怎么样?”   香豆忙道:“还是王爷身边的小厮跑过来提醒奴婢,说王妃您马上要出来了,叫奴婢注意看着点,还让奴婢跟您说一声,王爷那边没事,只是那边祭祀要不要进行完还要商量,所以王爷回去的会稍微晚点。”   终于的,松了口气。   不过提着的心也不能说就落下了,示意叫马车往回走,楚恪宁又问:“小厮说没说皇上是去的路上病了的,还是祭祀已经开始了?”   香豆摇了摇头:“这个没说……”   楚恪宁叹了口气道:“算了。”其实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祭祀没开始皇上就发病了,如果是已经开始了,那很显然韩耀庭那边就会有不寻常的举动,不会像现在这样和没事一样。   心里是这样盼望着,马车已经回到了府里。一到家楚恪宁就命前院的小厮再去两个到天坛那边查看情况,又消息尽快回来禀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先是小厮回来禀报,说天坛那边祭祀还在进行,王爷代替了皇上进行祭祀。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韩耀庭回来了。   非常平静,和平常进家门一样。看到迎到了院门口的楚恪宁,韩耀庭还笑了:“不用担心,我安然无恙。”说着又打量她:“你也没事吧?”   楚恪宁先没说被皇后的人领着去见那个疯女人的事,赶紧问:“我没事,祭祀情况如何?是还没有开始皇帝就犯病了吧?你代替皇帝祭天,是谁的主意?”   韩耀庭拉着她的手往回走,道:“放心,一切都顺利。按照你说的,在皇上上车辇前往车里打了药,皇帝坐上去还走了一路,快到天坛的时候感觉不行了,不过因为祭天已经预备好了,若不进行是对老天不敬,所以还撑着没回去,叫太医上车诊断,结果越发不行,于是调头回去,就没下车。”   韩耀庭说到这里也笑了起来:“他没下车,自然好不了。”   楚恪宁一听祭祀没开始,便追问道:“让你代替皇帝祭天是谁的主意?”   “不是谁的主意谁敢出这样的主意?”韩耀庭拉着她已经进了屋,先张开手站在衣架子前,让她帮自己脱去外面这厚重的朝服:“谁都没说话,皇帝的车都往回走了一段了,才传了话回来,皇帝自己说的。”   楚恪宁帮他解盘扣,有点不安的问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患?别明天皇帝身体好了,又觉着你代他祭天很不能接受,再找你麻烦?”   韩耀庭笑了道:“皇族王爷代皇帝祭天,这也不是没有过,皇帝或者病了,或者因为什么事,本族的兄弟代行也是可以的。当然,虽然这话是皇帝自己说出来的,但是想让他毫无嫌隙那也不可能,只是这嫌隙应该是给我记下,和所有的事情记在一起。不用担心他会因为这一件事寻我的麻烦。”   好吧,既然这样说,楚恪宁可以暂时放心。   “其实我出宫的时候遇到了皇上回来的车辇,偷看了一下,好像熏得挺难受的。”楚恪宁笑着道:“不过因为没味道,所以应该没发现什么。”   韩耀庭忙道:“对了,我还想问你呢,回去的时候有两个太监上车了,太医好像也在车上,他们不会也出现同样的症状吧?那样皇帝会怀疑车里有问题。”   楚恪宁摇头:“不会。药喷了之后也就一两刻内效果比较好,之后药效就散了,等何况太监太医上车,往回走的时候肯定快了很多,风速流动也快,药效早没了。即便有点残留,也不会影响什么,不会出现明显的症状。”   韩耀庭一听,这才点头。   他外面的大衣裳脱下来了,便踱步先去小屋洗手洗脸,楚恪宁在外面给找家里穿的衣服。   “确定打药的时候没人看见吧?”她又问了一句。   韩耀庭从小屋出来,过来穿上了家常袍子,点头:“没有,那太监本就是皇上身边的,皇上动身前查看一下车辇是应该的。再说了谁也想不到是怎么回事,就算看见了也猜想不通,就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午时早过了,香豆进来问什么时候吃饭,楚恪宁叫现在就端上来,晚上睡前在看看王爷吃不吃了,横竖自己就吃一顿了。   丫鬟婆子们上菜,夫妻俩暂时没说这件事,吃过了饭,因为太累了也不想出去,便叫人沏了茶,夫妻倚在榻上说话。   楚恪宁这才将自己进宫了之后,被领着去看一个疯女人的事情说了:“听嬷嬷着急的时候喊了那女人一声,金贵人。”   韩耀庭早就蹙眉琢磨了,现在听到了‘金贵人’三个字,却又更疑惑起来,喃喃道:“金贵人?这是何人?皇后为什么叫你去看她?想警告你什么?” 第81章   楚恪宁一下抓住了他的手道:“是吧!你也觉着是警告对吧?我也觉着是警告……但是想来想去觉着特别莫名其妙,警告什么?跟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你知道这个女人吗?”   韩耀庭想了半天,摇头:“没什么印象。”想了想问道:“那个女人什么样子?瞧着……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的?”   楚恪宁摇头:“也许是装的,也许是真疯了,我趁着乱还给她把了脉,脉象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也有可能是受了什么强烈刺激,或者药物作用神经受损了,这样的就是很难诊断出来。还有一点,她本人身体还是挺好的,年纪看起来二十岁上下,出身应该挺好,手指头上没有任何的老茧,因为身体从小精心调养的,不是富贵人家,调养的不会那么好。”   因为说得快,韩耀庭倒没追问没听懂的地方,只以为是医术上的话,根本没在意,依然是蹙眉沉吟着:“金贵人?怎么会有这么个人?还跟你有关?”想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的印象,摇了摇头。   楚恪宁睁了睁眼睛:“不可能跟我有关吧?”   韩耀庭道:“只是先往这方面想想而已,既然领你去见她,必然有什么缘故。”顿了顿看着她:“皇后为什么要警告你,其实也不难猜。”   楚恪宁抿了抿嘴,她不傻,当然也想到了:“你是说因为……皇帝?”   韩耀庭点点头:“皇帝之前多爱楚月瑶?为了她呵斥中宫,深夜便服出宫,直接封婕妤,这都是前所未有的,所以便是皇后估计也猜测皇上会宠爱楚月瑶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已经做好准备楚月瑶直接升位于嫔或者妃,这都不意外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楚月瑶那么快就失宠,还是因为……你,所以皇后感觉更不一样,因此更紧张……”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说下去了。”楚恪宁只觉着浑身不自在,打断了他的话赶紧过来靠在他身上,觉着安全了一点:“是啊,我今天才知道皇上后宫居然只有两妃两嫔一婕妤一美人……加上皇后册封了七个人,不过被他玷污过得肯定不止七个吧?这个皇帝真的是挺恶心人的,册封为什么又这么小气?”   韩耀庭道:“这都是做给朝臣和天下人看的,免得落个好色之君的名声。宫里大部分都是贵人,不算入了品级。”   “掩耳盗铃。”楚恪宁听了便哼了一声:“另外也是为了给他劳民伤财的选秀准备个借口吧?!跟朝臣们说,你们看看,朕的后宫真的就只有这几个人,人好少哦,选秀真的是迫在眉睫的!”   韩耀庭一下被逗笑了,搂着她的身子低低的笑,笑了一会儿就有了点想法,手也不老实起来……   新婚夫妻,搂在一处甜甜蜜蜜的说话,大约是最喜欢的事情,不管说的是什么,横竖都觉着很甜,只搂着搂着就要做些其他的事情,少不得蜜里调油一番,这样折腾下来,天都快黑了。   冬天日短夜长,天虽然快黑了,但其实时辰还早,屋里头暖和的很,横竖也没什么事,两人就没起来,搂在一处依然说话,时不时的发出低低的笑声。   一直到外面传来卓妈妈问香豆什么时辰了,两人这才起身穿衣裳。   卓妈妈这是提醒屋里的王爷和王妃,时辰不早了,该用晚饭了。洗了澡,楚恪宁虽之前说过不吃晚饭了,但这样的劳累,晚上还是饿了,于是跟着韩耀庭一起吃了饭,便在园子走了一会儿,依然是聊着朝廷的事情,所有的事情。   夜凉如水,周围寂寥安静,夫妻俩依偎着,绕着园子转了一圈。   楚恪宁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这其中很多都是皇族中事,她也更加了解了楚老太太。说实话,了解了之后……更加觉着自己幸好早早嫁人出门了,不用留在府里跟她勾心斗角。   原本以为皇上第二天就会好了,这也是楚恪宁笃定的,所以翌日,等听到韩耀庭回来说皇上病情严重,御医们昨晚上紧急进宫研判病情,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没有了休息,不在轮班,全都进宫随时候命,如何如何的时候,真的是愣住了。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耀庭过去坐在紫檀福庆如意太师椅上,看见桌上放着菊瓣翡翠茶盅,里面半盅茶,知道是楚恪宁喝的,便拿起来将剩余的半盅喝了,道:“是啊,绝对不可能。”   楚恪宁看他是渴了,忙过去重新拿了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给他递过去,看着他喝了便问道:“什么意思啊?”   韩耀庭放下空杯子,想了想道:“应该是装病,想让外面的人以为他病的严重,正好昨天的祭祀都没有办成,而且几乎是全京城的官员都亲眼目睹了,这也是个有利的证明。”   祭天祀祖在皇家是很重要的事情,且需要心诚,谁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装病,怕不吉利,老天爷降罪,祖宗们也不庇佑,所以一般人不会怀疑昨天皇帝的病是装的。既然不是,顺水推舟继续的病下去,在做什么他想要做的事情。   楚恪宁一下子恍然了:“你是说,皇帝是想让别人以为自己病了,然后引前朝太子早日现身?早点现身才能找到他,抓住他。”除了这个估计也没有别的事让皇帝这样的大费周章了。   韩耀庭点头道:“皇上登基已经三年,大部分的军队都已经臣服了,前太子即便还有些死心塌地跟着他的人,跟朝廷的庞大军队相比还是不堪一击。前太子也是因为这个才藏起来,而且时不时的放出假消息,一直在琼州附近,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现身,迷惑朝廷。他从中布置,协调更多的人去帮助他。”   “所以,皇上着急了。”楚恪宁道。   赶紧消灭了前朝太子,皇帝才会觉着自己的江山稳固,才好放开手脚做他想做的事情。比方说,京城里这位晋王爷,皇帝大约的很不想再看见他的,但就是因为前太子的缘故,被牵制着也没办法对晋王下手。   皇上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又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谁人敢让他不舒心?所以这样的情况维持着,最难受的就是他,着急的人反而是他。   楚恪宁想到了这里,突然想,这何尝不是个对前太子有利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前太子能不能想到这一点?想到了又能怎么利用?   韩耀庭‘嗯’了一声点头:“对,如果外面传开了现在皇帝病的严重,前朝太子必然会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不想错过。当然如何选择他应该还会有犹豫,毕竟若是失败就灰飞烟灭了,所以会谨慎,不过皇帝的计策是已经使出来的。这是一点,第二点也是查看一下朝廷里有没有蠢蠢欲动的,若是有,那就是其心不忠。”   楚恪宁点头道:“皇帝别的高招没有,但是编造名目怀疑臣子,然后罗织罪名降罪整治臣子们,倒是拿手的很。”又问他道:“那王爷应该不会做什么吧?”   韩耀庭笑了道:“自然不会,只通知一些该通知的人,如此而已。”最后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楚恪宁赞同的点头,这也是她觉着如今这个阶段最好的办法。   韩耀庭去前面找人通知那几个人,又布置了一些事情,忙到了天黑回来吃饭,夫妻俩洗漱之后正要上床就寝,香豆在窗户外面回禀,说前院的小厮传进来话,侧门处有人求见王爷。   这会儿都已经亥时正了,如此深夜谁来求见?还是在侧门?侧门是妇人们走的,一般府里有什么大的喜事丧事,侧门才开。   叫将人领到前院书房去。韩耀庭又嘱咐楚恪宁先睡,他自己重新穿戴整齐,青色长袍,披了件黑色的云锦大氅,去了前院。来到了书房,看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领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站在屋里。   汉子一身的短打扮,身形魁梧彪悍,腰中还别着半截的木棍子,不知道派什么用场的,王府的侍卫们大约是看着汉子的样子实在不叫人放心,所以这会儿书房门口站了三个。三个人站成三角形,那汉子的位置就在他们的中间,如果有什么异动,三个人三个方向,直接扑上来,那汉子除非有三头六臂,不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年轻姑娘倒是长得格外水灵,一双俏生生的大眼睛,害羞的看了韩耀庭一眼,便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这姑娘穿的有点意思,一件粗布长衫,男装打扮,长衫前摆上很多的尘土,像是赶了长时间的路,戴着青布围巾用于行路中遮挡灰尘的,看起来也是脏兮兮的,但姑娘的脸蛋倒是干干净净的,好像来的时候专门洗过脸一样。   女人想要扮成男人并不容易,除非是扮成不大不小的少年,把自己整的脏一点,叫别人不愿意多看,这样还能混过去。但是大部分的女人又爱干净,衣裳上面脏点是一回事,脸蛋皮肤上脏,那可真未必接受得了。   看见韩耀庭进来,汉子领着姑娘马上跪了下去:“王爷!”竟然还激动的很,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又抬头直视韩耀庭,似乎也不是个懂礼数的,或者让韩耀庭看清楚他是谁。   韩耀庭问道:“你是……”因为觉着那汉子十分眼熟,注目看着,突然想了起来,疑惑的道:“王……”   那汉子已经叫道:“标下就是王大成啊!”又‘砰砰’的磕了两个头道:“总算是见到王爷了!”   韩耀庭惊喜的道:“真的是你?”忙伸手搀扶了他起来,示意那个跟着一起磕头的姑娘也起来,笑着打量了一下王大成道:“想不到还有见到你的一刻。”   王大成也激动的不行:“标下也想不到还能见到王爷,”说着声音一顿,黯然的道:“只是标下无能,没能劝得老王爷不来京城,也没见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韩耀庭道:“先不说这些了。”让他坐下,叫小厮进来泡茶,又问吃过了没有,王大成点头。   那几个侍卫本紧张的很,照理是不应该叫带着兵器的人来见王爷的,他们站在屋子里就准备随时拿下这汉子,几个人的虎目也是虎视眈眈盯着他,谁知道却成了这样的场面,侍卫们便往后退了退,接着出去了一个,留下两个依然站在门口。   韩耀庭一看父女俩风尘仆仆的样子,分明是一直赶路的,想来未必真的吃了,便让小厮去吩咐厨房做些吃得。   等小厮上了茶,韩耀庭这才问道:“你怎么来京城了?”   王大成道:“标下是来送小女进宫备选的。”说着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姑娘道:“这是小女王婷。”送女备选,那么就是官员,且到了一定的品级了。   王大成转头吩咐王婷给王爷磕头。   王婷上前来重新磕头,因为前院书房这边也没有婆子丫鬟的,韩耀庭也不好叫小厮去搀扶,所以只说起来吧,伸手虚扶了一下,那王婷依然是正经磕了三个头,这才起来的。   这个时辰了厨房哪里有什么吃的,灶膛里的火都灭了,小厮去厨房叫做些吃的,厨娘们只能爬起来询问什么事,因说看起来像是乡下来的两个父女俩,投奔王爷来了,便问晚膳剩的馒头行不行?   小厮道:“可以吧,横竖也不应该挑拣这个,现在什么时辰了?”   厨娘就去将准备她们几个明早上吃的,还温在锅里的几个大馒头拿了出来装了一盘,又挑了些咸菜凉菜的,装了两盘,放在了托盘中,让小厮端了上来。   父女俩看样子也是饿了,小厮端了托盘上来,便将馒头掰开了夹了菜,按一按便大口吃了起来。王婷吃了一个便不吃了,王大成三五口便吃掉了三个,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茶,擦了擦嘴,这才说详细的情况。 第82章   这汉子王大成是山西太原府辖下一个叫王家庄的人,早年的时候家贫,来太原府城谋生,扛桩背货,给一些富贵人家做工。   一个下雪的冬天因为太冷了,就翻墙进了晋王府,躲在厨房依偎着灶台过了一晚上,谁知道第二天起来的晚了,结果被王府的人发现,侍卫们上前一围,打了一架才算是把他拿住了。当时的老王爷已经被惊动了,出来观看了半天,见这个汉子身手倒是好,虽然没经过训练,但身形灵活,跟侍卫还能打一阵。   拿住了一询问,只是因为太冷才翻进来找地方取暖的,也没偷东西什么的。府里这时候也查过了,确实未丢任何东西,就是锅里煨了一晚上的一碗火腿炖肘子都没动一口。   老王爷倒是爱惜人才,考虑了一下,因为府里头侍卫是满员的,而藩王侍卫的人数都是严格限制,多了会被朝廷查问的,因此便问王大成愿不愿意进军中效力?以后就是军籍,但起码吃得饱穿得暖,子孙后代也有了长久的生计。   王大成自然愿意,磕头谢过。老王爷将王大成荐到了太原卫所,太原府卫所原本还是个清闲的地方,太原地处中原,那地方没什么战事的。   不过也是合该这个王大成出头,他进了卫所没多久,北方的鞑靼一个部落犯境,这伙鞑靼人也是通了天了,居然从甘肃直穿而下,奔富庶的太原府来了。   这都是几百年从未有过的事情,太原卫所仓促出兵抵抗。   这一个鞑靼人部落只是些散兵游勇,趁人不备骑马奔袭,其实并没有什么章法,更不懂战术。太原府这边的卫所兵丁尽管是抵抗的仓促,但兵将们勇猛杀敌,很快就将这一股犯境之敌杀退了,大部分被歼灭,逃跑了几个人而已。   这是一个大胜仗,先皇大喜,赞扬赏赐了老晋王,太原卫所兵将论功行赏。这个王大成杀敌有功,当时便封了小旗。   之后他便很顺利,两年后晋升总旗,过了三年封了百户,十年左右又从副千户到正千户。从封了官之后,将家也搬到了太原府,他也算是位有官职的人,因此在太原府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家。而王大成一直感念老晋王的恩情,时常来王府走动。当然,这种走动是比较秘密的,毕竟藩王和当地将军结交,是非常受忌讳的。   老王爷和韩耀庭一前一后进京的时候,王大成当时已经是镇抚司镇抚了。所以当他如此打扮出现,韩耀庭一眼都没认出来他。   “你现在如何?”喝着茶,韩耀庭问道。   “标下现在是太原卫所指挥佥事。”王大成说着指了指王婷:“所以也躲不过这宫廷的选秀。”   韩耀庭倒是微微的吃惊:“指挥佥事?”官居四品,卫所掌管巡防之事,手下直接管理的兵丁应该在一千人以上。他看了看王大成的打扮道:“为何如此打扮进京?”   王大成道:“别提了,从太原府到京城,路过的麒麟山那片,山上有一群山匪的,因为知道了皇上选秀,便放出去话专门在道上截进京的秀女,因为很多秀女是带着一些银钱上路,进宫来打点的,所以我就乔装了一番,女儿也一路男装,倒是平安的过了那段。进京的时候,就想着来见见王爷……所以乔装也没有改。”   说着道:“王爷……这几年您可好?可有什么安顿,如何出京……”说到这里顿住了,然后转头看了看王婷。这些话没必要让女儿听见。   韩耀庭看出来了,便道:“王姑娘赶路应该也累了吧?叫她先洗漱休息吧。”说着叫小厮去找内院的婆子找香豆,让香豆给这个姑娘寻一个房院住下,派个人服侍洗漱。   小厮忙答应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就有内院的婆子出来,将王婷领着去了内院。   王婷走了,屋里也没有了闲人,王大成这才问道:“王爷,您有什么打算?若是一直在京城,迟早会被……”说着担忧的看着韩耀庭。   韩耀庭点头:“是啊,所以也在准备。现在封地已经拿回来了,老王妃也送走了。”   王大成一听又惊又喜道:“是回了太原府吗?标下回去了一定叫人照看好了……那王爷是怎么安顿的?”   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标下手下还有些兵,关键时候,能有两千多人。只要标下一句话,这些人会舍命保护王爷和王妃、老王妃的。王爷,您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京城吧,皇帝这样拖着您,不让您出京,必然是……”   韩耀庭小的时候便常在府里见到这个王大成,王大成对老王爷忠心耿耿,他也知道,尽管这三年没联系,那也是现状使然,所以对他还是很放心的,想了想道:“我和王妃这边倒没有具体的打算。只看前朝太子了,他一天不现身,我这边便有一天的安全。估计前朝太子手中兵少,也未必会轻易现身,所以我此时倒并没有很大的危险。”   对他道:“不至于到关键的时候。”   王大成却还是皱眉,想想道:“王爷,还有件事。”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正好看见了外面的侍卫。   韩耀庭看他的样子,便道:“只管说,我身边总共就几个人,没有不一条心的人,全都放心。”不一条心的早都发到离自己远远的地方去了。   王大成一听放了心,点头过来,轻声道:“王爷,其实标下知道前朝太子爷现在何处,还与他又了联系。”   尽管韩耀庭看他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应该是秘密的事,但听了这话还是吃了一惊,忙问道:“现在何处?”   “就在离太原府不远的晋中,跟随太子的兵马大约有一万三千人。”王大成道:“大约就是在标下离开太原府前的十几天左右。”   韩耀庭吃惊的道:“这是要偷袭京城?”   王大成点点头:“看样子是这样打算的,一路绕城而行,走到晋中的时候惊动了当地的官兵,晋中的总旗是我的同乡,也是我手下,悄悄禀报给了我,我命他们放行了。”   王大成说着声音低了些道:“太子爷的兵马还是太少了,这一路上也不停的在招兵买马,但又不敢太过张扬,加入的也有,大部分是对皇帝不满的,或者皇上登基之后斩杀了许多朝臣皇族,这些人有牵扯,跟皇上有仇的。但是太子爷不敢现身,很多想投奔他的人反而找不到他,因为之前听说太子爷在琼州,反而都奔着那边去了,倒越来越远了。”   韩耀庭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太子叫你来联络我的?”   王大成一下便跪了下去道:“绝非如此!”   韩耀庭忙起身将他扶起来,道:“便是也无不可,你无须如此。”   王大成这才道:“标下的小女儿在选秀名单中,其实若想要不来也容易,买通了当地的官府,只报呈病重或者病亡都可以。只是标下想,这是进京的一个机会,能见到王爷,问问王爷的打算……所以才来了。来之前太子的人找到了标下,谢谢标下给他借路,也暗示了招兵的事情,询问标下的意思,标下只说要送女进京,此事容后再说。”   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太子的兵马要掩藏行踪,走的都是山路,翻山越岭的非常慢。标下想,就算是投奔他,也不在这个时候,等他们的兵马到了京城附近的时候在说。不然我的两千人也加入,人多了更加容易被发现。别的地方标下不清楚,但京城三大营,却实实在在是皇上的亲信人马。”   韩耀庭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现在你能否联络到太子?”   王大成想了想,道:“也许行,也许不行。京城这边肯定是有太子的内应,这一点前太子的人跟标下透露过,但怎么联络上,标下还不知道。不过标下既然肯给太子借道,他应该是相信标下的,标下若是做出些暗示,也许会有人来联系我。”   说着道:“王爷,您想联系太子吗?”   韩耀庭摇头:“暂时不需要。但是也说不准会有需要的时候,所以你尽量还是多留心,若有人联系你,你呼应着便是。”   王大成忙点头:“是。”   韩耀庭蹙眉想了想,问道:“你给太子借道,他就一定相信你了?如今的情况未必那么容易,太子必然是非常谨慎,万一怀疑你明是借道,但其实暗地通知京城,给他设计陷阱呢?”   王大成点头道:“这个情况标下也想过,当时标下没马上答应跟太子爷造反,估计他们就会怀疑标下……只是标下考虑的是,此事还是要谨慎一些,毕竟几千人的命都在标下的一念之间。标下想着进京了之后能见到王爷,还是请王爷定夺。”   韩耀庭明白。毕竟是谋反的事情,王大成并没有急需造反的理由,虽然他对老王爷忠心耿耿,因为老王爷的事情也有反心,但自己这边情况不明,他谨慎起见,自然不会轻易的跟太子那边点头,带着一两千人就加入了。   “谨慎一些是对的,你走之后,太子的消息并没有暴露,说明你手下的人也值得信任。起码做事之前将这一点弄明白,也很重要。”他道。 第83章   韩耀庭又沉吟了好一会儿。即便是偷袭京城,但一万多人马还是太少了些,何况在往京城这边走,防卫会越来越密集,想要隐藏行踪就越来越不容易。   不过太子倒是很聪明,能用偷袭这一招,而且不时的放出风声在南方现身,到现在,京城里的人都以为太子还在琼州那边隐藏,所以这边的紧张气氛都不是那么的强烈。   皇帝想引太子现身,应该也担心这个,不过不知道是从何处起步的,却能一路到了山西,只要进入石门,那基本已经是京城在望了。太子这一路行踪也许不止一次的暴露过,但京城这边却依然是一点风声没听到,说明暗地里心向太子的人真的是不少。   且看局势吧,如果前朝太子有需要韩耀庭的地方,韩耀庭自然会全力以赴的帮忙,扳倒这个皇帝,他心中也是极度的盼望。原本是打算自己来的,但那也是离开京城之后,一步步开始谋划的事情,还不知道需要多少年,眼前帮着太子,却是个机会。   “这些慢慢再说吧,你赶路也累了,就在府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吧。”他道。   王大成忙道:“标下就不住在府里了,到底不能还是需要小心为上。王婷是个女孩儿,应该也不那么惹人注意,今晚上住一晚应该没事,明天标下寻好了住处,晚上来接女儿。”   韩耀庭点头:“也好,我让王妃寻个小丫鬟,跟着你姑娘吧。进宫备选,不能没有个照应的人。”   王大成听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才抬头跟他道:“王爷,皇上害死了老王爷,软禁您在京城这些年,标下对新皇恨之入骨,又怎么允许女儿侍奉昏君?”   韩耀庭一听愣住了,道:“但你也不能保证她不被选上。”   王大成再次沉默了一会儿,道:“就看这丫头的命如何了。若是选不上,标下领她回去,若是选上了……只能怪老天爷不让她活命。”   韩耀庭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他,但是想了想又算了,道:“我想想吧,怎么让她选不上。”   王大成忙磕头道:“多谢王爷。”又道:“标下来就给王爷添麻烦……”   韩耀庭扶他起来道:“何须说这些客气的?再说此事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时辰不早了,你出去吧。”   王大成点头答应,这才趁黑从侧门走了。   韩耀庭背着手站在屋檐下,沉吟了半天。前朝太子的消息一旦确定了,他也没办法和以前一样平静了。抬眼看半空,黑色的夜空中没有星星月亮,只有更加乌压压的黑云,悄无声息的接近着,压顶的感觉。   一直等到侍卫过来轻声禀报,王大成已经走了,韩耀庭这才点头,往后宅而来。   后宅。   楚恪宁并没睡着,听见侧院好像有人叫香豆,于是起身穿衣出来了,便看见香豆提了灯笼出去,便问去哪里,香豆过来回禀说了情况。   这大半夜的,一个汉子领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来访,姑娘还要住在府里,着实的挺奇怪的。楚恪宁自然睡不着了,便叫人领了进来,她亲自在这边吩咐,叫人收拾了王府西边的一个庭院,让姑娘住那边。   一会儿香豆领了那姑娘过来拜见,楚恪宁看那个姑娘虽然穿的粗布男装衣裳,乡下人的打扮,但肌肤白净手指修长,一看也是娇生惯养的,实在不像是乡下姑娘。   心中挺疑惑的,让香豆领着那姑娘去住下,她回屋躺下。   半个时辰左右,韩耀庭才回来,此时都已经快子时末了,外面又刮起了北风,韩耀庭进屋的时候,一身的凉气。   楚恪宁听见了动静坐起来:“王爷?”   韩耀庭在外面的时候叫香豆将倒座间里炉子上坐的壶提过来,他提着进来了,本还想悄悄的,不过进来便听见起床的声音,忙道:“恪宁你醒了?别起来了,不要受了凉,外面起风了。”   说着掀开帐子看了看,见楚恪宁坐起来,又道:“快躺下。”   楚恪宁道:“没事吧?”躺下了。   韩耀庭笑道:“有事,等我洗洗上床跟你说。”说着提了壶去小屋,兑热水洗了手脸,身上的凉气也少了些,这才出来脱衣裳上床。   楚恪宁将汤婆子给他,他暖了一会儿便掀开被子躺下,伸手搂住了她笑着问道:“是我吵醒你了?”   楚恪宁摇头:“睡不着,正好听见有人叫香豆,还去看了看。”说着问道:“来的什么人?还带着个年轻姑娘?是不是进京选秀的?”   因为现在本就是选秀的时间,这样年纪的姑娘进京,基本上都是这个事。   韩耀庭点点头:“是啊,以前太原府的一个旧人,因为父亲帮助了一些事,一直记着恩情,我小时候也常和府里来往。进京了之后,夤夜过来探望一下。”   楚恪宁恍然。   横竖暂时睡不着,韩耀庭就将刚刚王大成说的话全都跟她说了一遍,楚恪宁听了自然也是大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就压低了声音道:“前朝太子……想不到。”   韩耀庭点头:“如果是这种策略,以太子现在的兵马处境,是个上策,但依然有种鸡蛋碰石头的感觉。尤其绕过了石门之后,只要进入保定府境内,无论怎么走都会被察觉,所以,到了这里就是拼快了,能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京城下,且能保证非常快的速度夺取京城,才能胜利。”   楚恪宁看着他道:“相公,你是不是想……”   韩耀庭知道她想问什么,点头道:“若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自然是会全力帮忙。”说着看着她,柔声道:“这个皇帝与我有杀父之仇。凭我自己暂时没办法报仇,若能帮助前朝太子推翻此帝,既能灭了昏君,也能为父报仇,我怎么会犹豫?”   他当然有报仇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可能需要很多年以后才能施行,而且首先要先离开京城,脱离了皇帝的控制,才能布局。所以,如果前朝太子造反,他一定会帮忙。   楚恪宁抿了抿嘴,道:“我就知道……”她也并不想阻拦,只能道:“只是希望你能保护好我和你自己。”将自己说在前面,主要是想让韩耀庭有种责任感,不要轻易的涉险。   韩耀庭点头:“无时无刻我都记着。”他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道:“我也想过很多。这种事我都想过,只是到底不那么容易,我此时还身在京城,顺利出京保全实力都不一定能做到。若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太原府,便是以前父亲经营的那些势力全都没有了,我虽然也做好了从头开始的准备,可到底只是想想,真要是做起来,不知道多少的困难阻碍。”   “还有一点,我虽然是亲王,也在京城呆了三年,但几乎没有培养权威的机会,非但不敢培养权威,反而还要做低伏小,隐忍才能保命。所以我若想做一些事,朝臣们未必服气,想要让他们臣服,不是三言两语那么容易。但是前朝太子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是先皇定的皇嗣,如今的皇帝反而是夺位,所以若是他来做这件事,更容易得到朝臣们的信服。朝局可以很快安稳下来,只要控制好那么乱局就只发生在京城,不至于发生天下大乱。”   楚恪宁明白,他说的‘想做一些事’,指的就是夺位。如果皇帝依然是现在这位的话,韩耀庭就会一直有这个想法。   这话只能跟最亲近的人说。   她点头,轻声道:“太子若是能攻入京城,说不定朝廷里马上就有倒戈的。”   这一点韩耀庭很同意,道:“这是肯定。皇帝夺位之时很多人心中不满,只是形式所迫,新皇当时手段凌厉狠毒,着实也将一些不服气的人镇住了。”   顿了顿道:“不过太子兵力太少了,而那些心向着他的人,又太分散了,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想得到,先派人来整合联络一下这些人,这些人互相有了联系,才算是一个整体,一起行动,那才有威慑。若是分散的东一些西一些,实在没什么用处。”   楚恪宁道:“这些人能有多少?”   韩耀庭想了想道:“就我知道的话,禁卫军那边的高源,手下三五百人吧,不过禁卫军三部算是禁卫军中实力最强的。然后就是骁骑尉那边大约有几个人,那几个人召集的话,也能有三五百人跟他们……”   楚恪宁听了实在惊讶,道:“这也太少了。”   韩耀庭沉吟,半天道:“是啊,人太少了……趁其不备的袭击还行……”   想了半天。   楚恪宁就没在继续问下去,把自己身子埋进他怀里,嘟囔了一句:“早点睡吧,这些事慢慢想不迟。”   韩耀庭呼了口气,低低笑着点头:“对呀,这些事慢慢想不迟。”软玉温香的在怀里,他也没心思去想别的了,动了动翻身压在她身上,温软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第84章   第二天早早起身。   楚恪宁洗漱了去外面吩咐香豆,派两个丫鬟一个婆子过去王姑娘那边伺候,若是王姑娘没起身不用急着叫,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用早饭,另外叫厨房注意着,听到起来了就将早饭送过去。   吩咐了之后回来,韩耀庭道:“我想起来昨晚上还有件事没说。”说着对于选秀女的事情王大成怎么打算的说了。   楚恪宁简直都震惊了:“这个王大成……那姑娘难道不是他亲生的?!”   韩耀庭摇头:“自然是亲生的,只是他不希望女儿去侍奉昏君。”   “那也不用……”楚恪宁着实想骂人,但是想想,王大成这样的粗鲁汉子,极度的大男子想法,大约的凡事只有直来直去,对小女子自有一种偏见。且自认为是做大事的,大事嘛!女人自然是头一个可以牺牲的。   她也不想去分析那个王大成了,道:“我有办法叫选不上,让那个王大成收了杀死女儿的心吧!”   说着叫香豆去将自己前段时间熬得那胶块拿来。   韩耀庭笑道:“我就知道娘子有办法。”   楚恪宁一瞪眼:“你们男人是不是全都这样的想法?一旦认为自己做的是大事,便心狠手辣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还认为自己这是大义灭亲?极度的看不起女人,随时都可以为了大事杀了碍事的女人?”   韩耀庭好笑的忙举起双手:“我可不是!我绝对不会大义灭亲,更加不会觉着谁碍事,也没有看不起女人。”   楚恪宁瞪眼:“真的吗?之前还想送我走来着。”   韩耀庭这一下真的要好好解释解释了,忙陪笑着道:“那都是想要万无一失……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帮了我多少忙?又聪明又有主意,是我的贤内助。”   楚恪宁哼了一声,饶过了他。   他确实不是那种人。相反,他很看重楚恪宁,不然在留下的这件事上,楚恪宁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说服了他。   这一点楚恪宁其实心里很清楚,她是非常敏感的,韩耀庭到底对她怎么样,她能感觉的出来。   韩耀庭其实很宽厚的,聪明隐忍,又有心机谋略,如果能当皇帝,绝对是个千古仁君。   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恪宁的脑子里就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也没多想,自己都没当回事,等香豆拿来了那个胶块,就用剪刀剪下来很小的一块,比小拇指甲盖都要小一点,然后叫人点着了蜡烛端过来,放在火边烧软了,一下子粘在手绢上。   马上就粘住了,然后就有种很臭很臭的味道散发出来,那胶块也化了,变成一块像是鸟屎一样的东西,离开了热源又开始慢慢的变硬,黏在手绢上。   韩耀庭一直在旁边看着,愕然道:“这是……”味道好臭啊,他都屏住了呼吸,不着痕迹的离远一点。   楚恪宁笑道:“绢花戴在了头上,这样谁能发现?即便是闻着味道发现了,也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人会想太多,身上有味道的自然是马上淘汰。”   又伸手按了按:“这种颜色的花瓣可以做两个,然后贴在相同颜色的绢花上,更看不出来了。”   韩耀庭好笑又佩服的看她:“娘子,你真的太厉害了。”   楚恪宁唇角上勾,被他夸了还有点得意。   用过了早饭韩耀庭就去忙去了,楚恪宁让香豆找裁缝好的去做绢花,多做几个,另外颜色要选定的。   吩咐好了进去洗了手,出来喝茶的时候,香豆回来跟着她禀报昨晚上安顿那姑娘的事情,又道:“对了王妃,前院王爷那边连一个婆子都没有,用不用派几个人过去?像昨晚上的事情,没有个婆子在跟前,王爷想往内院传话,都要叫小厮找门上的婆子,一层层的递话进来。”   卓妈妈正好迈腿进来,听到了忙道:“香豆这话是呢,前后院的人不匀,传个话递个东西的,有些小厮着急的便进了二院,说到底也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楚恪宁其实也注意到了一些问题,只是也没时间管,今天说到这里了便正好问问。   卓妈妈将府里的情况说了一下。王爷和普通大户人家的后宅子弟不同,身边并没有几个丫鬟,服侍的基本是小厮,也因此,之前并没有小厮不能进他这边内院的规矩。   成天在内院跑来跑去的反而就是小厮们。   成亲娶了王妃,小厮们自然是不能进内院了,于是原本在身边服侍的全都去了前院,二院门都不让进。但原本内院是没人服侍的,所以才显得人特别少,前面想往里传个话什么的,都找不到人。   楚恪宁便安排了一下,前院书房那边派了两个打扫的婆子,两个回话的婆子。内院这边人也调派了一下。   韩耀庭身边服侍的人很少,之前就一个梳头整理衣物的婆子,一个妙香,妙香被派回上房之后,楚恪宁叫卓妈妈找个合适的,卓妈妈就找了个和香豆差不多大的小丫头,起名叫甜豆。   但是这段时间也感觉出来了,这些人也是不够的,既然今天说起来了,干脆就叫卓妈妈找合适的进来。   卓妈妈就去满府的找,好在老王妃的房院还是有不少的人,丫鬟婆子都有,于是找来了几个年岁合适的。   楚恪宁选了选,留下了四个,算是二等丫鬟,负责烧水煮茶,传话递东西什么的。   内院婆子也定了四个,卓妈妈为首,然后是二房院、外院,一一安顿。虽然以前没管过家,但到底是后宅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哪里需要怎么安排,琢磨着给安排了。   忙了大约快一个时辰。甜豆进来禀报说王姑娘过来了。   楚恪宁便让进来,甜豆出去带了昨晚上那个姑娘进来。   王婷今天穿的是楚恪宁叫人专门准备的,莲青色绣折枝梅花的缎面长袄,烟色底湖绸蝴蝶戏春马面裙,梳着单螺髻,头上除了一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之外,什么首饰都没有了。这样一看倒真是个清秀美貌的佳人,进门来便恭敬的磕头拜见晋王妃。   楚恪宁忙让甜豆搀扶起来。昨晚上听韩耀庭说王家的事情,算起来王婷出生了之后,她父亲王大成已经是千户了,所以说王家的家境很不错的时候,王婷也是正经官宦小姐。   “早上起来晚了,失礼的很,请王妃娘娘恕罪。”王婷的言谈举止也颇不俗。   楚恪宁笑道:“你一直赶路,想来也是很辛苦了,能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早饭用过了没有?”   王婷忙道:“用过了的,多谢王妃娘娘。”虽然有规矩,但说话不扭捏,声音也不像一些女孩子那么小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中气十足。   楚恪宁笑着道:“无须客气。”又询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   王婷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她是家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儿,成天跟着男孩子们,倒是养的不娇气,还跟着学了些功夫。当然,她自己说的,和哥哥们比起来,自己那就是花拳绣腿。   兄弟虽多,但家里人口其实很简单,父母兄弟,再无旁人。   楚恪宁听到这里,倒是暗暗点点头。这样的人家,想都想得到,其乐融融,肯定有不少的欢乐。   在这边聊了一会儿天,话题才扯到了选秀的事情上,一说这件事,王婷面露愁容,眉头紧锁,看她的样子也是不希望被选上。   显然,王大成的态度在家人面前是没必要隐藏的,所以王婷可能是知道父亲厌恶昏君,她当然就不会希望被选上了。   说到这里,楚恪宁便叫人询问绢花做的如何,香豆出去问,一会儿拿了几个进来了:“王妃,做好了这些,您看行吗?”   楚恪宁拿过来看了看,样式不算很新颖,颜色也不算很鲜亮,算是符合王婷的身份,点头道:“可以。”   挑选了四个,然后拿出来一个不准备用的做实验,叫王婷过来看。   “这个胶块是草药熬成的,绝对不能吃。去酌秀部备选的时候,用剪刀剪下来这么一块小的,”给她示范着:“然捏住这面,将另一面靠近蜡烛这样用火烧一下,然后快速按在绢花上,这样就粘上了,绢花的花瓣整理一下看不出来。”   说着见王婷已经屏住呼吸了,脸蛋一下子绯红,楚恪宁好笑的道:“味道是不是很难闻?是这个的味道。”   王婷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点头道:“对呀……”顿了顿已经恍然了:“王妃娘娘是帮我,用这种办法……选不上?”   楚恪宁点头:“不错。身上有这种味道,自然选不上。如果绢花不让戴,那就黏在衣服上,不易发现的部位,化了就会被当成是一块污渍,也不要紧。”   王婷明白的点头,脸蛋绯红的笑:“王妃您真厉害。”   楚恪宁笑着道:“只是有损你的名声,怕传出去了不好。”   王婷忙道:“王妃容禀,只要选不上,别说是这点名声,就是叫我死,我都愿意。”   楚恪宁倒愣了愣,马上想起韩耀庭说的,她父亲的打算来,一时倒不知道如何接这话。早上说的时候觉着父亲真是太狠心了,但刚刚听王婷说了说家里的事情,虽然没提具体的,但言辞间能感觉出来,她对她的父亲很敬爱,似乎王大成对家里也非常的爱护。   这事叫楚恪宁心里不舒服,因此倒上了心,总无意识的就要想想,研究研究。   摇了摇头,楚恪宁心里想,别人还没怎么样,自己倒先钻了牛角尖了。   香豆在旁边还沉浸在王妃的高招中,忍不住的道:“王姑娘,你有没有记下啊?看这个胶块化掉之后的颜色是这样子的,即便是被人发现了也不要承认,叫他们摸一摸,滑滑的,和丝绸一样,所以绝对不承认是沾了其他的东西。”   王婷笑着忙点头道:“好的,我记下了。”   楚恪宁叫香豆用木盒子将绢花还有胶块装好了,给王婷带上,道:“胶块还是很容易化得,太阳下晒一会儿就会有味道出来,所以你掌握好。对了,也不要因为心急迫切而用的太多,黏一小块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身上各处黏好几块,那样味道太大了,反而让人怀疑起来了。”   王婷再次的答应。   这一天她就都在楚恪宁这边,说了些太原府那边的情况,又说了说来的路上发生的一些事情,晚上才回去。   楚恪宁听她说话,倒不像是守规矩守得已经迂腐呆板的姑娘,也不像是被父亲牵着鼻子走,父亲说叫她死,她就不敢活的。之前那句像是偶然那么说出来而已,是她自己的想法,大约的听了不少关于昏君的话,绝对的厌恶皇帝。   这一路上是女扮男装过来的,还跟着父亲杀了一只野猪。   听到这里的时候楚恪宁都惊讶的笑了,忙问详细的。王婷因说,是来的路上抄近路,所以走了一处山路,山上跑出来一只小野猪,父女二人便合力将野猪给杀了。   楚恪宁这边的丫鬟们都过来听着,又惊讶又好笑,叽叽喳喳说了一天,王姑娘到了她们的嘴里倒成了传奇了。   晚上子时许,王大成来接了王婷走了,楚恪宁还很是不舍,跟韩耀庭道:“这姑娘真挺招人喜欢,生的时候王家已经算是官宦了,自小也是丫鬟婆子服侍长大的,可又一点不娇惯,这么一路的过来,没带一个丫鬟婆子,也没叫苦没叫累的,真的很难得。”   想知道某个人能不能吃苦,性格讨厌不讨厌,出一趟门就全都看出来了。   韩耀庭笑道:“你要是喜欢,等选秀过了就留她在府里住一段时间好了,陪你聊聊天,说说杀野猪的事。”   楚恪宁倒没想过这个,心想人家父亲一路送过来的,没选上自然是一起回去,怎好拆散了人家父女?家里头的家人还不知道怎么惦记呢。   又转而一想,王大成还琢磨着,女儿若是选上了就大义灭亲呢!根本不算好父亲。   如此倒是想了几天。 第85章   泾阳侯府二奶奶生了个大胖小子,洗三的时候侯府这边摆了一次酒席。满月这天就是二房院伯府自家摆,同样也是大摆宴席,不过内宅倒是传来消息,泾阳侯夫人不巧染了风寒,二太太娘家妈过世了,回娘家协理丧事去了,所以女眷们就不请了。   这也正合了大家的意。楚月瑶多了一句嘴,五、六家的小姐们都要重新被审查一次,虽然不至于闹多大,但也惊了一些人,所以京城这段时间比较的安静,大家都愿意猫家里头,不愿意出来。   不过楚恪宁接到了请柬。   还是郑玉依亲自送来的,说只请了她和华锦妮,府里就是自己和嫂子世子妃在家,没有其他人了。楚恪宁答应了去,又问带一个人行不,郑玉依自然点头,她要带的自然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行的。   楚恪宁便让韩耀庭使人去跟王大成说,叫王婷第二天跟自己去泾阳侯府。她知道郑玉依没请外人,便想让王婷去听听郑玉依和华锦妮说说选秀的过程,免得紧张。   王婷是从京外来的,要等几天,凑够了一百人,就去酌秀部遴选过关。   翌日,王婷坐了顶小轿子,先到了泾阳侯府那边等着,等楚恪宁的马车到了之后,一起进去的。   郑玉依亲自来接,听楚恪宁介绍了王婷,福身行礼,请了回自己的房院。   世子妃也在这边,穿着件葱绿滚边缎面花卉对襟长袄,一条灰绿色西番花刻丝综裙,过来跟楚恪宁互相行礼。正好华锦妮也来了,众人互相介绍一番,这才落座。   世子妃先笑着道:“虽说是因着二房院长孙的满月酒请你们来的,不过席面在二房院那边,那边二太太不在,二弟妹又身体没恢复不能劳累,就不请你们过去坐了。横竖也是为了咱们姐妹说话的,王妃你看可好?”   楚恪宁本就是郑玉依请来的,伯府那边的奶奶她也不认识,笑着点头道:“自然好。”   落座了,丫鬟忙碌的上茶,端来了点心果子,大家说笑起来,少不得开楚恪宁两句玩笑,只是除了世子妃其他都是姑娘家,也说不出来太过的玩笑,大家热闹一下,气氛轻松便也醒了。   华锦妮又问王婷的情况,因听说她父亲是地方官员,也是来京城备选的,顿时觉着和自己差不多,倒是生了更亲近的感觉。   楚恪宁便笑道:“王婷也是来参选的,怕她心里没底紧张,我就叫来听你们说说遴选的事,怎么能和你们一样平安的没事了。”   这样一说郑玉依和华锦妮就心里有数了,华锦妮笑着道:“也没什么难得,自己有点毛病的,在打点一下,也就如此了。”   郑玉依也点头:“京城周边的已经有来了的,宫里并那个什么酌秀部忙得脚不沾地呢,根本没时间管太多,只要是肯给银子打点,就算是没问题都没关系。当然,若要不出岔子,还是准备的周祥一些,在打点打点,没有个难得,全都照你自己的心意来。”   听她们这样说,王婷就放了心。   她们两人又给说了说详细的,宫里几个嬷嬷来,大约什么时候塞银子,银子塞给谁,不能打点了这个不打点那个,落下一个都不行,等等的。   说了半天这个,话题这才转到了别处,扯了一会儿闲话,世子妃问楚恪宁道:“王妃,祭祀那天,你没事吧?皇后娘娘传你去她那边了?”   楚恪宁看到她早就想问了,但犹犹豫豫的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没什么不好问的,虽然楚恪宁和世子妃这才是第二次见面,还是很陌生的关系,但想来是泾阳侯世子那边打听,泾阳侯世子跟韩耀庭关系却是非常好的,还帮着做了很多事,了解多一些自然是有用。   听她问出来了,便道:“没事,皇后没叫我去她那边,倒是让个太监领着去见一个人,宫里很荒凉的庭院,一个发疯的女子,我回去了和王爷说,王爷也纳闷,主要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人,所以不知道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荒凉的庭院,发疯的女子?”那样的情景听起来都神秘莫测,必然是带着久远的神秘故事,郑玉依一听忙道:“是皇后叫人领你去的?”   楚恪宁点头。   世子妃蹙眉道:“皇后为什么让你去见这样的人?那女子……跟你说什么了?”   楚恪宁摇头:“都疯了还说什么?还疯病犯了闹了一场,划伤了一个嬷嬷的脸……”说到这里想起来,道:“对了,一个嬷嬷脱口叫了一声金贵人,世子妃,你知道后宫的这个金贵人吗?”   世子妃听了皱眉,半天才道:“金贵人?从没听说过宫里有这样一个贵人……长得什么样子?”   “年纪大约二十岁上下,身形娇小,眉眼看着还是挺漂亮的,特别喜欢花,不让别人当着她的面摘花。”   世子妃还是想不起来,摇着头道:“真的不知道……后宫的贵人这两年增多了不少,只贵人不是正经的品级,好些还是……横竖说不清楚,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哪儿来的,各种传言都有,所以真的不知道。”   楚恪宁有些失望的叹气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从哪里来的谁能知道?只是皇后真的奇怪,叫我去见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若是想表示什么,起码叫人能明白吧,非做的这样神神鬼鬼的,让人莫名其妙。”   郑玉依道:“怎么还有这样奇怪的事?”   华锦妮也道:“皇家后宫怎么会有没名没姓的?宗人府那边总有此人的案卷。”   世子妃摇头道:“就算是有,谁会给你查?再说了,听王妃说的情形,皇后似乎也是……不想动静太大,所以才那般做,若是再去宗人府查,那才是惹了事么。”   楚恪宁点头:“不错,此事我只当不知道便罢了。”   众人也是点头称是,世子妃还在蹙眉琢磨,又问:“那疯女人说话了没有,王妃能听出她有没有口音?”   楚恪宁便道:“倒是说了几句话,听着似乎是江南人,带着苏州那边的……”   她的还没说完,世子妃就好像是想起来了,顿时大吃了一惊的叫:“是不是……个子这么高,瓜子脸,瘦瘦的,说话虽然带着苏州的软哝,但尾音总是拖长了一些,听着有点怪?”   楚恪宁还真没注意,想了想道:“似乎是有点。”   “是东明侯世子妃。”世子妃已经断定的说道,她反倒平静了一些。   “东明侯?”华锦妮不知道,疑惑的问了一句。楚恪宁倒是觉着有些熟悉,但好似没听到有人直接提起这个侯爵。   “就是燕国公。”世子妃都已经冷笑起来了。   楚恪宁心中一凛!   郑玉依已经吃惊的低声叫道:“是皇后娘娘家?!”   华锦妮这才明白,跟着吃了一惊,只有从外间来的王婷并不懂这侯那国公的,抿着嘴也有些紧张的听着大家说话。   “你是说,那个疯女人是皇后娘娘的嫂子,汤玉麟的正室夫人?”楚恪宁还有点不信,一字一字的问道。   世子妃冷笑起来了,只是冷笑着眼圈却红了,点点头道:“不错,就是她……我虽然和她要好了一场,但竟然一时没想起来,她娘家姓金的。真的想不到……她竟然还活着。”   “怎么回事啊,嫂子?”郑玉依已经急忙问道。   别说她,就是楚恪宁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世子妃想了想,道:“横竖就是那样的事而已,皇上……就是那般的人,自然是有些这样那样的事情。”   含糊的说了两句,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郑玉依刚要追问,又猛地想起来了,于是闭上了嘴,转头看了看楚恪宁,见她也正在慢悠悠的喝茶,便只好叹了口气道:“算了别说这个了。”   谁也没问什么,世子妃虽然只说了两句,但也叫大家听出来了,这些话不是她们闺秀们能听得。   华锦妮便道:“对了,玉依,上次你说的,谁给你们府送来了几盆珍贵的牡丹,不知道送来了没有?”   郑玉依明白了,点头笑道:“送来了,我带你去看看?”说着又看向了王婷:“王姑娘,你想去看看吗?叫我嫂子陪王妃喝会儿茶。”   王婷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脸色总会看,马上点头道:“好。”又看了楚恪宁一眼。   楚恪宁点头道:“你跟两位姑娘去吧。”   三人便起身出去了。   世子妃放下了茶杯,对楚恪宁叹气道:“这话真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说……她叫金玉,娘家和汤玉麟母亲的娘家是世交,所以很小就跟汤家定了这门亲。汤家一开始并无爵位,但因为攀附上了淑妃的弟弟襄阳伯,这才一步步的升迁,先皇给三皇子定下汤家这门亲事的时候,才册封了东明侯。汤玉麟那时候和金玉成亲了。”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汤玉麟也是那样的人,好色贪淫,阖府里只要是女人,三十岁往下的就没有不被他沾染的,无论是丫鬟娘子,下人的老婆,全都淫遍。” 第86章   世子妃说到这里停顿了好半天,又叹口气才继续道:“东汤家老爷敕封侯爷,当年的寿辰那天大肆操办,我还记得一个府请了两个戏班子唱堂会,前后院都在唱,真的也是热闹非凡。也是那一次我认识了东明侯世子妃。”   “因为我也是苏州人,我们两家说起来离得很近,便和她说得来,我们俩关系倒是比其他人要好些,之后还来往走动了一年多。后来便是先皇驾崩,三皇子和太子爷争位,太子爷败走,三皇子登基等等这些事。汤家的姑娘成了皇后,东明侯便也封了燕国公。”   楚恪宁蹙眉道:“既然如此,国公府的世子妃,又怎么成了皇帝后宫的贵人?还成了那副样子?”   世子妃叹气道:“因为夺位这件事,直接几乎将京城的勋贵圈子都牵扯了进去,有得势的,有失势的。我们泾阳侯府算是失势的,相公也不让我再和皇后娘家府里人来往,我便也和国公府世子妃关系淡了。那时候京城气氛也紧张,我有半年多没出门,有一次丫鬟来禀,燕国公世子妃求见……我想了想,人家上门来也不知道什么事,好歹的脸面上要过得去,不能不搭理反结了仇吧?所以就让请进来。”   楚恪宁听到这里,直觉着到了关键的时候了,便注意的听着。   世子妃却半天难以启齿的样子,过了好久才抬眼看着她道:“王妃,你真的都想不到,有些男人下贱起来能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贱的比天下最贱最贱的贱人都贱。”   楚恪宁实在想不到她突然用如此激烈的词语,且语气却又平静,分明的因是说的别人的事情,于她自己来说,并无太大的波澜,但这件事却又叫她深恶痛绝,用最难听的形容词形容都不足以表达她的厌恶之情。   楚恪宁想到了,主要是汤玉麟的为人,实在也没法叫人高看到什么地方去。   “是不是……皇帝看中了金玉,汤玉麟就把妻子双手奉上,给了皇帝?”   世子妃冷笑这摇头:“不是这么简单,下贱程度,常人都是无法想象的……”说着吸了口气,才继续道:“皇帝贪恋金玉的美貌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那到底是他大舅子的老婆,又加上还怀着夺位‘大事’的心,需要汤家人鼎力协助,便暂时忍着。登基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构陷汤玉麟,但即便是构陷,汤玉麟却也是活该……皇帝知道汤玉麟好色,对自己的一个妾室垂涎三尺,为了显得更严重,还提前将妾室封为了美人,然后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汤玉麟和那个美人有了首尾。”   楚恪宁厌恶的愕然,然后就想起来了,韩耀庭曾经说过,汤玉麟色胆包天,皇帝后宫的女人他也敢招惹,原来是有这么一出。   “皇帝叫身边的大太监去当场按住,汤玉麟自然是苦苦哀求,要保住自己的狗命。那太监就说了皇上的意思,让汤玉麟休妻,皇帝便既往不咎,任何事都当成没发生,那个美人儿国舅如果喜欢,就当成是死了,从宫里拖出去,国舅想要,去宫门口等着接就是了。汤玉麟想了想,那个混蛋自觉着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给了皇上,他自己能保住无事,又能继续扛着国舅的名分过日子,有何不可?还能白落一个美人,于是答应了。”   世子妃说到这里终于停住了。   楚恪宁听得头皮都发麻。难怪世子妃会那么说,现在她也有这种感觉,有些男人一旦下贱起来,真的是贱的天下无敌。   汤玉麟是一个,皇帝也是一个。   过了好半天,世子妃平复了心情,这才继续说下去:“那天金玉就是来跟我说这些事,大哭了一场,只说她进宫是必死无疑的,好歹死前将这些事交代给我,等她死了,这世上还有个人知道她是为什么死的……过了没几天就传来国舅休妻的消息,然后她进宫了,之后,就再无消息。”   楚恪宁蹙眉,既然是这样的来历,皇后叫自己去看是什么意思?皇后是害怕自己会起了攀附皇帝的心思,所以用金玉的现状警告自己,下场会很惨的?   真是恶心透顶,活脱脱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这个皇后也是可笑至极,丈夫、哥哥全都是那样的人,她倒有心思还防备别人?!   楚恪宁心里头都骂了好几句粗话了。   世子妃看她脸色难看,也知道为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也不需要跟她计较,皇后也是个很可恶又无礼的人……别看现在是皇后。”   楚恪宁看向了她。   世子妃道:“她之前是三皇子妃,跟我们这些年轻媳妇子身份、年纪都差不多,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少不得就是我们在一块儿说话聊天,所以之前跟她还算是熟悉,小妇人们在一块儿能聊什么?都是说自己的夫君,埋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别的人跟着说两句,说过去也就过去了,谁还当回事?”   “三皇子妃当时也说三皇子,偶尔的还要牵出来她哥哥,说些男人怎么都是这样如何如何的话,而我们这些听的人,当然是跟着说两句,就是,男人都那样云云。就是如此,谁能想到三皇子登基做了皇上,三皇子妃成了皇后,竟然记着以前说的这些话,她自己心虚怕这些话传到了皇上耳中,于是很是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只要是跟她闲聊过得,她或者警告,或者传进宫去呵斥,那阵子真真是叫好些人都好一个没脸。”   说着看着楚恪宁苦笑:“我都被她警告过!所以,王妃你真的不用往心里去,皇后就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   楚恪宁又是惊讶又是无语的,都不知道什么表情好了,过了一会儿才摇头好笑的道:“真没想到……确实,听你说了那金玉的来历,我心里是挺不舒服的,皇后做的事情也太可笑了,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家人的毛病,倒真有那份信心以为别人全都上赶着他们?地位再高,总有不稀罕的人。”   世子妃点头:“正是这话,只是她不会明白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估计她这辈子都明白不了。”   楚恪宁好笑的摇头。   说了这么多,倒是把气氛说的轻松起来了,两人喝茶聊天,因着之前的话题,世子妃又说了些燕国公汤家、荣国公钱家等等的事情。   钱家是武将,又是从北边过来的,所以之前关于汤家、三皇子的龌龊事情跟他们倒是不相干。   只是荣国公钱逸阳跟泾阳侯爷有仇,从来到了京城之后便开始跟泾阳侯府过不去,而因为他是领着兵支持三皇子继位的,所以在新皇那里地位绝对的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泾阳侯原本在京城还算是不低的地位,也慢慢被排挤的不行了。   “侯爷、世子都跟我们说,既然是如此的情况,我们便做低伏小便是了,低着头做人,也未必非要怎么样,多在家里呆着,也不用出去看人脸色。”   世子妃说着笑了道:“所以,我们如今真的是少出门。”   楚恪宁听她说了半上午,也了解了好些的事。泾阳侯府原本在京城应该也是有势力有体面的人家,大部分的地方都说得上话,只是随着三皇子登基,情势变了,跟着他们家的势力有些败落。   一会儿郑玉依几个人回来了,在这边一起用过了午饭,楚恪宁、华锦妮并王婷告辞出来,各自回家。   又过了两天,王婷那边就得到了礼部的通知,叫转天去酌秀部进行遴选。王婷准备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了。   没想到去了之后竟然遇见了华锦妮。   王婷见到她着实有些吃惊,寻了个时机两人走开两步询问她:“华姑娘怎么也来了?”   华锦妮苦着脸叹气道:“别提了,我这都已经是第三回来遴选了……之前有些事,被人多了两句嘴,我倒成了靶子了。”其余的几家,不是侯门就是爵府,都是得罪不起的。而宫里头来的这些人大约的是想要将这件事利用到极致,所以便盯住了父亲只是个知府的华锦妮。   华锦妮自己得罪了荣国公夫人,荣国公夫人便有意教训教训她,她的这些麻烦也不给出面,因此很是折腾了一番。   两人说了两句便忙分开了,嬷嬷们很快出来,按照既定的规矩,一一检查。   先就是御医号脉检查是不是有恶疾的,号脉的时候便已经能将一些有明显毛病的人剔除。而华锦妮和王婷全都是有‘体味’的,御医们闻到了,自然报给嬷嬷们,嬷嬷们再来检查一下,便剔除。   其实并不难。到了这里,已经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只求能安然的脱身就行。   王婷因为是第一次遴选,之前也没惹什么麻烦,加上父亲也不惹人注意,所以很容易便被剔除,给了检查的嬷嬷三两银子,嬷嬷们便去禀报了太监,划去名字。 第87章   华锦妮这边麻烦一些,大太监专门过来询问,让嬷嬷检查的仔细一些。   只是有体味这确实是没办法的,谁也不敢叫这样的人进宫侍奉皇上。太监如果有心为难,就叫太医过来检查,不过不等太监说话,华锦妮已经让自家的婆子进来,给嬷嬷们、小太监们十两银子,大太监五十两银子。   轻声的好言好语哀求:“好歹的给姐儿留个脸面,姐儿虽不是勋贵侯门,可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朝廷选秀,也不是为了为难小姐们不是?”   太监和嬷嬷们拿了银子,心照不宣。这位姑娘本就是重查了两遍的,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她反而是不能选上,若是选上了,不是说之前确实查错了?那样连累的人更多,皇后就是首当其冲。所以大太监第一个便点头了,在名册上写下情况,按手印确认她不合格,划去名字。   总算脱了身。   这件事之后,倒让华锦妮觉着心凉。她这个国公府的表小姐,以前从没觉着比人矮半截,但现在终于感觉到了,得罪了姨母,别的人脸色全都不好看起来,事事也都难办了,以前一句话就能摆平的,现在让自己这样的为难。   接二连三的难堪。   所以说,自己和一些侯门小姐到底是不同的。   华锦妮心灰意冷,这件事一过,便跟父母亲说,要回河间府自己家。她这边心灰,她母亲何尝不觉着心凉,国公夫人那是她的亲姐姐,却因为小孩子们的一些事情,居然能给自己使脸色到了这样的地步!对自己的困境也是不闻不问的,吴夫人心中的愤怒失望何尝少了。   当然也愿意回自己家里去,好在在河间府,自己还是有身份的知府夫人。   华锦妮的父亲本就在任上,是因为女儿选秀才来的,现在事情办完了,当然也是要赶紧回去销假。   于是一家三口收拾收拾东西,便回了河间府了。   楚恪宁并不知道华锦妮的这番心里变化,只以为选秀的事情终于过去了,她也没事了,还替她高兴,终于能回家了。   晋王府前院。   楚恪宁这天去送别华锦妮,韩耀庭在书房见了来找他的高源。   高源的曾曾祖父是晋王府的侍卫统领,虽然过去三四代了,但这样的关系依然是会被猜忌,且皇帝的多疑,因此从外面来看,晋王和威震将军从没有任何的来往。   不过今天高源堂而皇之的上门,是因为有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这个理由其实还是很震惊的:“皇上要追封他自己的母亲,前朝淑妃为后!”   韩耀庭听了着实吃了一惊,看着高源蹙眉。   高源冷笑道:“不但是要追封皇后的名号,还要赠皇后玺绶,金宝金印金册一样不缺,继而追谥。皇帝料想这事必然会被群臣反对,所以想出来个高招,从宗人府分出来个衙门专管此事,晋王您被封为了大使负责。我为知事,主要协办,另外还有四个官员,从礼部、宗人府分派出来的。”   韩耀庭马上想到了这是皇帝的计谋,道:“皇帝这是要逼前朝太子现身。”已经装病了,但前朝太子不是笨蛋,现在做的又是谋反的大事,自然会非常谨慎,皇帝觉着没把握,装病一招未必会引得他现身,于是现在来了招更狠的。   豫朝后妃制度,只有皇后有金册、金宝和金印,妃子有册、金印但无金宝,嫔以下则只有册。皇后的册、印和宝是金制的,妃子的印金制、册镀金银,嫔册银制。   皇后谥号按例十二字,妃只有二字,极少数得宠的,或者生下皇帝唯一子嗣的,就是说今后能继位的,才能得到六字。前朝淑妃死后谥号不过两字而已。   还有其他种种规制,严格的将皇后和普通妃子的身份阶级分界开来。   先皇年号庆平,太子的母亲才是正经的庆平朝皇后,淑妃没有任何的值得一说的功绩便追封皇后,不但是名分上追封,而且连金宝金印金册、玺绶、追谥都办齐了。   那么,到底谁才是庆平朝真正的皇后?这不是给后人留下话柄?再过数十年上百年,百姓们分不清楚了怎么办?反说淑妃是正经的皇后怎么办?   前朝太子如何能忍?这是关系母亲名誉的大事,绝对不能忍!忍了,也给这个皇帝今后一个正名的机会,他母亲都是皇后了,他继位也是天公地道。   这一招确实太阴险了。   前朝太子尽管知道这是皇帝的阴谋,都很有可能不得不现身。   还让韩耀庭办这件事,依然是利用韩耀庭的晋王身份。   “为什么扯上了你?”韩耀庭想了一会儿,皱眉问道。   高源摇头:“我也不知道,照理我应该没引起谁的怀疑,这段时间也没做什么事……送老王妃回太原,此事神不知鬼不觉,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是我派的人。”   韩耀庭想了想道:“在观察一段时间看看。皇帝多疑是一方面,且你到底是禁卫军统领,他测试你也有可能。”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皇帝怕这件事引起的反感太大,你是带兵的人,拱你出来做这件事,目的就是无声的先威吓住那些准备反对的官员。”   高源想了想,觉着后一种可能性倒是挺大的,道:“现在怎么办?前朝太子若是现身,只怕皇上头一个先对付的会是王爷你。”   韩耀庭摇头:“绝对不能让现身,现身就是中了计。”说着到门口叫来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卫点头跑了。   高源也看见了,不过并没有想到,因此只说自己觉着最要紧的:“现身自然是中计了,只是现在如何才能让太子知道?何况即便是他知道这是皇帝的计谋,怕十有**也会现身,毕竟是事关母亲,这明摆着抢夺名分的举动,他如何忍得下?”   看着韩耀庭进来,最后又说了一句:“现在的问题是,谁能劝他?”   韩耀庭道:“之前我这里来了个人……”说着将王大成的情况说了,道:“这几天我让他试着联系,也许能联系上。”   顿了顿,一字字的回答他前面那句话,道:“忍不下也得忍,必须忍!”   高源因为他前面说的事情,已经吃惊的站了起来,下意识的走到了门口晃了一圈,又想起王爷这边没有不可信任的人,转身便问道:“王大成?他真的能联系上……”偏了偏头,压低声音:“那位?”   “联系看看,不知道呢。”韩耀庭道:“我怕盯着我这边的人多,叫他没事不要过来。”   高源点了点头,居然有点兴奋,搓了搓手低声道:“想不到……是快接近石门了吧?绕过了石门,那就等于是摸到了京城的边了。”   韩耀庭摇头道:“也不要太乐观,过了石门也就等于是进了包围圈了,四面八方全都是京畿卫所,随时都会被发现。若是速度快还有些希望,奔袭过来快速拿下京城,但兵力又实在太少。”   高源压低了声音道:“兵力少也有办法弥补,就是……”说着盯着韩耀庭:“里应外合。”   韩耀庭道:“你能想得到,皇帝自然想得到,只要太子一现身,我这种身份的,还有你这样手里握有兵权的,只怕最先被控制起来。”   高源背着手在屋里来回的走,沉吟:“也是……只能想办法了。”   韩耀庭点头:“现在是需要先联系上,然后共同制定策略,这样才行。若是凭互相猜测则毫无把握,何况咱们这边怎么想的,太子那边未必猜得到,且就算是猜到了,未必信任咱们。”   这倒也是,高源点头:“这话说的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话传给太子,一定不能现身。另外……对了,王爷,他们推进的速度怎样?”   韩耀庭摇头:“很慢很慢。只要忍住不现身,可能过了年之后才会有消息。”   “那么慢?!”高源惊讶的叫了一声。   韩耀庭道:“目前这个阶段,只要不露了行藏,其实慢点好,可以选择最佳时刻,时间长了,还能迷惑京城。但是,只要是过了石门,就必须快了,速度越快越好……现在不知道到了哪里了。”   到石门之前,来京城的路是四通八达的,走哪条都可以,所以隐藏行踪慢慢推进,这是上策。只要不被发现,有利之处一直在太子那边。   但是过了石门,必须快,快速奔袭,快速拿下京城。   两人研究了一会儿,侍卫带着王大成从后门进来了。王大成还带着王婷,进屋之后王婷站在门口,韩耀庭给王大成和高源介绍了一下,两人互相行礼见面。   因看见王大成带着女儿,韩耀庭便问道:“是住的有问题?”   王大成忙道:“并没有,只是事情有些变化,标下正要来禀报。昨天晚上有人到标下住的官驿送了一壶酒给我,酒里面藏着一个油封的纸条,约标下今晚去城外会面,标下猜也许是太子那边的人,所以想去看看的。只是王婷的遴选已经结束了,标下若是要在京城逗留,只能寻个理由。标下来的时候带了些公事,现在只说跟兵部的公事还没有完,需要多呆一段时间,先着人送小女回去……只是暂时没人送,且因来的路上有山匪,标下不放心……”   韩耀庭已经明白了,道:“正好,王妃很喜欢王姑娘,就让她住在府里好了,只要不出去露面,就没人知道。你往外放出风去,说女儿已经着家人送回去便了。”   王大成就是这个意思,忙叫王婷进来要磕头,韩耀庭叫婆子扶住了,让带到内院去。   这边高源问王大成:“大叔,你怎么能断定是太子那边的人约你?万一是有人试探你怎么办?”   他是因为听王大成对韩耀庭自称标下,明显是说以前是晋王的人,和他自己倒是相同,这就是自己人,很觉着亲近。但王大成的年岁比他大了二十来岁,他便喊了一声‘大叔’称呼。   王大成还愣了愣,笑了道:“高统领客气了。”想了想道:“七、八成可能是,因为如果不是,就没人会用这样的办法试探我,除非晋中的事情已经泄露了。但若皇帝已经知道了晋中的事情,我已经是谋反大罪,还用试探什么?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太子的下落便可。”   这事其实正过来反过来都可以证明,皇帝如果用王大成设陷阱抓前朝太子倒是有可能,因为太子是隐藏的,他不知道在哪里。   但用前朝太子设计抓王大成,那就完全是多此一举了。   高源恍然了,点了点头道:“大叔真的是有勇有谋。”难怪穷苦出身,却能升迁至此,显然不仅仅是打仗勇猛,也是因为有头脑懂谋略,不然就是莽夫而已。   王大成听他依然如此称呼,倒是不再说了,转头对韩耀庭道:“王爷,若真的是他们,标下该如何说?”   韩耀庭想了想,道:“告诉他们,皇帝是装病,追封淑妃的事情是计谋,太子只要现身,必死无疑!”停顿了一下道:“只要太子被抓或者被杀,那么整个朝廷将又是一番血雨腥风,被连累的人必然又是无数。请太子谨慎虑之,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做大事。”   王大成明白,这连累的人中,怕头一个就是晋王。于是恭敬的磕头下去道:“标下一定将厉害说清楚。”   韩耀庭扶他起来道:“无须如此,不管到了什么地步,我这边都有退路。”   高源又忙多叮嘱了一句道:“不过大叔,一定要确认好了,真的是太子的人,才能说这些话啊!千万千万!”   王大成忙重重点头:“高统领请放心,王爷放心,我会谨慎从事的。”说着就道:“王爷,那标下现在就去了,先出城去转一圈。”多留点时间查看是不是真的被人跟踪,若是被人跟踪也有时间甩掉。   韩耀庭点头:“好,你去吧。”   王大成走了之后,韩耀庭和高源商量了一下接下来如何准备,高源也从后门悄悄走了。 第88章   韩耀庭从书房出来,就看见天空中居然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朵朵雪花,雪不小,周围已经有些朦胧起来了。   他忙叫来了小厮询问:“王妃的马车走了多久了?”   小厮躬身道:“半个多时辰了。”   韩耀庭回到了后院,见甜豆在屋里,就问王妃出门穿的什么衣裳,甜豆说穿的是长袄,也披着斗篷。   韩耀庭又问是什么斗篷?一听是云锦的不带毛,便觉着不行,必然是会冷的,于是叫甜豆找出来一件雪兔毛领薄呢斗篷,自己披了件紫貂羽纱面大氅,出门上马,往荣国公府后街而来。   其实就是想去接楚恪宁。   到了之前华家住的宅子,却看见大门敞开,一个门房正在清扫门口,韩耀庭的小厮忙下马去询问,过来告诉韩耀庭:“王爷,说是已经走了,王妃和泾阳侯府的小姐一块儿,送出城去了。”   “是西门么?”河间府的方向,应该是走西城门的。   小厮忙又去问,过来道:“对,是西门。”   韩耀庭便拨转马头,往西城门而来。   这会儿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街上摆摊的小商贩们已经三五吆喝着,想要将自己的货物尽快的卖出去,也有手忙脚乱赶紧收拾摊子的,行人们缩着脖子拢着袖子,也都加快了脚步。   马匹快到西门这边,道上人就很少了,右边的护城河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应该是之前便有些薄冰层的,于是撒开了马蹄跑了一会儿,就远远的看到城门了,这边果然是好些的人,也看到了楚恪宁的马车。   还有两三辆马车已经往西走了,越行越远。这几辆车是华锦妮和家人坐的,马车上的华锦妮从窗户上看到了外城墙上的旌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了看。   漫天的雪花中,一人一骑在城门里面,正迎向了其中一辆马车,晋王府的马车。   华锦妮努力的想看清楚一些,但是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京城,也被一片白色笼罩,就好像是梦境一般。这一番在京城的一切,都仿佛是南柯一梦。   韩耀庭早看见自家的马车了,迎上去的时候,因为那边的好几辆马车同时还在调头,几匹单马已经先往回走了一段距离了,前面的就是钱景亮,看到了他便翻鞍下马。   韩耀庭也下了马。   “王爷也来了?是来接王妃的吧?正好,这会儿都在往回走。”钱景亮客气的笑着拱手道。   韩耀庭还礼道:“是啊,钱四爷也来送华姑娘了。”   “是啊,是啊。”钱景亮道。   两人就是这样生疏的客气了一下,简单的说了两句,便各自拱手上马,交错而过。   楚恪宁的马车才掉过头来,就听见外面车夫说:“王爷来了。”   香豆忙掀开车帘子,楚恪宁就看见韩耀庭一袭黑色大氅,迎着风骑马过来,修长的身形坐的笔直,优雅而又雍容华贵,和自己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灿然笑了,眉目隽秀叫人怦然心动。   “王爷。”那边有人下马躬身作揖,韩耀庭看了过去,见是泾阳侯府的管家,便点点头道:“下雪了,赶紧送你们家小姐回去吧。”估计来送华锦妮的,必然是泾阳侯府的小姐郑玉依。   管家答应一声:“是。”   韩耀庭过来了,直接下马就过来上车,香豆只好赶紧先下去。她也发现了,自王爷和姑娘成亲之后,只要是一起出门,王爷从来都不单独去骑马,一般都过来车里挤,也不怕被人笑话……   香豆心里头嘀咕着。   楚恪宁问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看着韩耀庭手扶在车帮上一跃便上来了,进来笑着挤在了自己身边,这才从他的大氅中拿出来一件毛领斗篷给自己披上:“下雪了,怕你冷所以来接你。”   楚恪宁好笑的道:“哪里就能冷的着我?坐车里的,还穿的这么厚……”感觉马车已经走了起来,惊得叫:“咦,等等呀,香豆还没上车呢。”   说着一着急自己去掀车帘子。   韩耀庭‘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他坐在外面,便伸手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见香豆在下面着走,便叫小厮过来:“雇顶轿子叫香豆坐。”   说完了又放下了车帘子转头看楚恪宁笑:“没事,你不用管了。”   楚恪宁刚红了脸,身子就被他包裹住了,密密实实的,这会儿不但是不觉着冷,反倒还有点热起来了。不过新婚的夫妻,即便是时时刻刻抱在一处也不会厌烦,只是还惦记香豆:“外面有没有雇轿子的?这么冷的天,她穿的鞋行不行啊?”   韩耀庭‘噗’的笑了道:“你倒真是周到……”都不知道说什么,正要在掀开帘子问问,刚好听见有小厮在外面喊:“那边的轿子过来,过来!”   他就点了点楚恪宁的鼻尖:“听见了吧?”   楚恪宁这才放心,抿嘴才笑,他的唇便落了下来……   马车缓缓的往前走着,外面偶尔传来路过的百姓聊天的声音:“下雪了,这雪看样子会很大。”   “马上要过年喽。”   ‘嘎吱嘎吱’踩着雪走路的声音。楚恪宁窝在他的怀里,道:“母亲应该快到了吧,有没有信儿?”   韩耀庭点头:“母亲已经到了太原府了。高源正好刚刚来府里,说前天晚上到的,母亲身体还好。”   楚恪宁点头,又问道:“你派人送的那个妇人也到了?你打算……一直瞒着所有人?还是到了太原府就不在假扮了?”   “瞒着啊,太原晋王府就叫那个婆子去住着,那边的下人都没剩几个了,调换调换,放心的就让去服侍母亲,府里头新买些好了。母亲住在城郊,太原城不远的地方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先住下,看看形势再说。”   韩耀庭说着道:“那边情况也不敢说怎么样,还是谨慎些好。只要不住在城里,自己安排的地方我还是很放心的。”   这话倒也是,楚恪宁点点头:“咱们回去了就给母亲写信问候。”   韩耀庭点头:“好。”外面的声音嘈杂了一些,应该是到了街道了。   “这都十一月了,府里每年是怎么准备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卓妈妈带着几个管事嬷嬷来找我,询问过年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楚恪宁又问道。   韩耀庭笑了道:“该怎么就怎么,往年也只有我和母亲,简简单单的吃个饭就行了,有什么复杂的?府里也没有祭祀宗族的事,年交子时请出来父亲的牌位祭拜一下,再没有别的了。”   楚恪宁有些惊讶:“初一进宫祭拜宗祠……你每年都不去吗?”   “去不去都要听皇上的,以前皇上没让我去过,我自然就装不知道,更不会主动去他面前提醒。”韩耀庭叹了口气,苦笑:“在祖宗面前,我也是个不肖子孙了。”   楚恪宁忙道:“这当然不能怪你,这都是……”   话还没说完,外面车夫‘吁,吁’的声音,马车有些紧急停下的意思,韩耀庭坐得稳,抱着的楚恪宁只觉着身体晃了晃,马车便停下了。   “爷……”   “停下!这,是不是……呃,肯定是……给老子停下!”外面传来了一个人含糊的喊叫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只最后几个字听清楚了,是拦车的。而且声音居然还有点熟。   楚恪宁已经坐起来了,韩耀庭掀开车帘子的一瞬间,车夫喊了一声:“国舅您拦我们王府的车干什么?”   楚恪宁也看到了车前面站着一个人,果然是汤玉麟。   韩耀庭从车里出去,跳下马车走向了站在路中间的汤玉麟。这大白天的,汤玉麟却是喝多了,看那样子已经是烂醉如泥了,两三个小厮搀扶都扶不住,右腿一软差点跌倒,小厮们乱喊着忙扶住。   汤玉麟在众人的搀扶下站住了,将挡住了自己视线的一个小厮的脑袋不耐烦的拨开了,还斥骂了一声:“滚开!给……老子滚,滚!”   奋力的挣脱了几个人的搀扶,这才抬眼看对面,看见了韩耀庭,马上变脸骂道:“韩……韩,韩耀庭!你小子……”   “哎呦我的大爷!”几个小厮吓得跪下去叫:“咱快回去吧,已经收拾了仁济堂,赶紧的回去吧……”   韩耀庭皱着眉头看着汤玉麟发酒疯,听了小厮这话下意识的就看街道,这才看清楚已经走到京城最大的药堂一条街,这条街上开了好几家大药堂,左边是仁济堂,里面的赵大夫也是京城有名的郎中,请不来御医太医的富贵人家,基本上头一个会请的,便是这个赵大夫了。   现在却看见仁济堂大门敞开,门口还乱扔着几个长凳圆凳的,更有好些的药材被扔在了门口地上,里面看着也是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全倒了,满地的药材药罐,黑色的药汤洒了一地,将白色的雪侵的化了一大片,还是黑色的坑。   好几个伙计正在收拾着。   一边收拾还一边看着汤玉麟,脸上有些畏惧。而门口站着一个掌柜模样的指挥着伙计将哪些东西拿回去,哪些摔坏了的收拾起来就不要了,也是时不时看看这边汤玉麟,一脸的晦气和恼怒。 第89章   “韩耀庭!我今天跟你没完……你,凭什么……小看我?凭什么?!”   汤玉麟用手指头点着自己的额头,说话间还顿了顿,似乎想理由,说完了,直直的挺着胸脯,踢开了脚下跪着的小厮,冲过来伸手指着韩耀庭:“你凭什么小看本国舅爷?啊?你以为你是个王爷了不起?哼,我呸!你就是个……人质!懂吗?你是皇上的人质!”   “哎呦,我的爷!”这话说出来,汤玉麟的小厮真真能晕过去几个。   虽然这事京城权贵心里都清楚,但绝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这就不一样了。   韩耀庭在他手指头马上就要指到自己的时候,一伸手便将他的手指捏住了,刚往反方向一板,汤玉麟已经鬼哭狼嚎了起来,直接‘噗通’就跪下了,哭着叫:“疼疼疼疼……”连说了有十几个疼,怪叫:“爷爷饶命啊,爷爷饶了我吧……”放声大哭了起来。   有个小厮直接扑过来磕头,想制止,嘴里还叫着:“王爷!您可看清楚了……”谁知道雪地里脚下打滑,整个人滑了过来,一下子把汤玉麟给撞到了一边去。   韩耀庭本想直接把汤玉麟手指头掰断的,横竖是他先挑衅的,而且还是他说出来禁忌的话,就算这是报到了皇后面前,皇后也只能再次的哑巴吃黄连。   只是还没使劲汤玉麟直接就跪倒了,紧接着就被撞了出去,跌倒在地上,这一下还不起来了,直接躺下翻滚着,嚎啕大哭。   韩耀庭有些错愕的看着。当然,他心里还是清楚汤玉麟为什么这样歇斯底里,为什么砸人家仁济堂。   汤玉麟就这样滚着哭着,头发已经散了,脸上蹭的雪,还有鼻涕眼泪的,身上脏的快要看不出来本来颜色了。   别说韩耀庭,就是周围的老百姓都看傻了。   这哪是国舅?这分明是泼妇啊,就是泼妇都未必能做得出来,大街上这样滚来滚去的,完全不顾形象,没有了脸面,实在是……太叫人咋舌了。   燕国公府的小厮们惊叫着过来,一个个的恨不能有道地缝钻进去,真的也顾不上其他了,七手八脚的把汤玉麟扶起来架着走了。   “你们谁敢瞧不起我……我杀了你们,呜呜呜,我要杀了你们……”汤玉麟一边哭着一边叫骂,小厮们抬着他往前跑,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是皇上的人质!我告诉你……你小子别没数了……你就是捏在皇上手里的蚂蚁,蚂……”   最后的尾音终于也消失了。   韩耀庭都惊讶不已,一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发现周围围了好些人,前面走掉的钱景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回来了,同样站在路边目瞪口呆的看着。   泾阳侯府的马车也停着,车窗帘子才放下去。   韩耀庭摇着头回到了车前,手按车帮子跳了上去,跟车夫道:“走吧。”钻进了车里,就看见楚恪宁张着嘴又是愕然又是忍俊不禁的看着自己。   车夫在外面叫:“都让让啦,让让啦。”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这位……国舅难道被传染了疯病?”楚恪宁着实的想笑,又想不通:“喝多了耍酒疯?这也太……夸张啊,太丢人了吧?”   韩耀庭好笑,这才跟她说了汤玉麟受伤的事情,笑道:“看这样子人是没事了,活蹦乱跳的到处惹事,还砸了仁济堂……估计是治不好他。”   楚恪宁这才恍然,想笑又憋了一会儿,憋不住终于笑的滚进了他怀里:“哎呦……我今天才发现,王爷你真的太坏了……”   韩耀庭笑吟吟地:“今天才发现?”低头在她脸蛋上亲着。   之后的几天,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各府都比较的安静,快过年了,各家也忙碌各家的事情去了。   韩耀庭成了一个新出现的部门‘补谕部’的大使,每天还得去宗人府点卯上班,楚恪宁知道他有了新的麻烦,不过依着韩耀庭的聪明,应该能轻松化解,她也就没多问。   她也忙的很。   府里头尽管不用多准备什么,可到底有几十个人要过年,各种事情不少,加上老王妃走了,后宅事情自然由她来管着,每天多了很多事。   韩耀庭走马上任了之后,虽然非常尽心尽力的准备着追封的事情,但总有这事那事,这个原因那个原因的,查这个审那个,影响了这件事的进度。   而因为很快要过年了,宗人府都忙翻了天,真的没时间跟他在这边查东查西的。皇上虽觉着进度太慢了,但每天听禀报,似乎追封真的不是那么容易,随随便便追封,对他母亲也不是好事,显得不庄重,仿佛开玩笑一般。   于是就这样,追封的事情看样子是要到过年以后了。   让皇上稍感安慰的是,要追封先淑妃的事情已经沸沸扬扬的传开了,天下皆知,现在只等太子沉不住气跳出来,便好布置兵力。   韩耀庭这边心里也有数。王大成那天会面了一个陌生人,那人还表露了身份,京城城东一个开了间小铺子的掌柜的。   又过了两天,那掌柜的又和王大成联系,这次露面的人还让韩耀庭比较的吃惊,是京畿处侍卫营的教官,姓梁。   京畿处侍卫营,是专门给禁卫军和侍卫营训练和选拔合适人手的地方,这两处的人手常年要保持在一万人以上,所以选拔训练的人一般都在三万人左右,淘汰一大半。   而这个梁教官居然是前太子的人,难怪太子能选择偷偷靠近京城,到底是对里应外合有些把握的。即便这些侍卫学生只有三成肯跟梁教官,那也有一万人,他们训练的地方虽然在城外,但每天都能随时进城的,若是早安排好,这一万人在城里做内应……   韩耀庭这时候倒真的看到了太子能成功的希望。   见到了梁教官,其他的话并没有多说,只再三叮嘱,装病、追封的事情实为计策,太子千万不要上当。自己这边可以拖延,太子按照他既定的想法,之前怎么安排的就怎么来,千万不要被这件事打乱了阵脚。   “不管太子身边都是什么人,请务必劝一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忍的话就能看到成功的可能,但若是不忍现身了,那接着来的必然是,不管在何处都会被大兵合围。”   韩耀庭跟梁教官说了这些话,让带给太子。   梁教官就在京城,对这边的情况自然更了解一些,点头应允,答应一定将王爷这话传给太子,又道:“王爷,若有什么变化,需要的话便请找我。”说着磕头走了。   京城下了一场大雪,没过几天接着又是一场,后面这场雪更是下了两天两夜,雪厚三尺,这一下整个京城就跟瘫痪了一样,每天出个门都困难。   王大成更走不了了,名正言顺的留了下来,等雪化在上路。联系一些人的事情便交给他去做,韩耀庭每天辛苦的去补谕部点卯。   太子那边果然没什么动静,按捺住了的,太子身边的谋士们还是很称职的,另外京城这边带过去的内部消息应该也提醒了太子,既然做的是翻天覆地的大事,那么就要忍寻常人所不能忍的一些事。   这天早上韩耀庭踩着厚厚的雪‘漫步’到了衙门,都已经快到午时了,进了衙门,就看见几个官员并高源在院里团团转,见他来了忙上前来:“王爷,您可来了,快看看吧,这是要出大事啊!”   一个官员说着,拿出来了一封信,信很是奇怪,没有封口,中间还有个大洞。韩耀庭接过来,心中已经了然,不过故作不知,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早上下官几个过来的时候,这封信被这支箭钉在柱子上。”那官员焦急的道。   果然不出所料。   韩耀庭于是拆开了信道:“什么人如此无聊?”   其他的官员听了无不又急又无语,高源在旁边低着头忍着笑。   打开了信,看了看里面的内容,韩耀庭神情配合的先是惊讶起来,然后愕然,最后吃惊的抖着信道:“这这这……这种威胁的话难道是出自御史之口?!”   另外的官员看到他终于明白过来了,重重的点头,其中一个道:“如此的反对追封,却又不敢露面,语带威胁说都察御史们已经准备好了弹劾皇上……这,这,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最后一个词想了半天,才想出来一个不那么合适的。   韩耀庭倒像是很赞同,连连点头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说着将信随手给了站在旁边的谁,将自己的手拢进斗篷里,摸着里面的暖炉暖和手,问道:“你们看,牵扯都察院,这事该如何处理?”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谁都没敢先说话。   高源便道:“王爷,属下的意思,这事必须禀报皇上这信满篇都是威胁的话,甚至说出来,若要追封先淑妃,皇上就是昏君……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一定要禀报皇上,让皇上彻查都察院!” 第90章   韩耀庭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其他几个人问道:“你们认为呢?”   几个官员还在犹豫着。   他们犹豫是因为这信是以一个都察御史的名义写的,坚决的反对追封,说此行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上是要做千古昏君吗?   这要是禀报了皇上,皇上必然大怒,必然会追查都察院,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问题是,都察御史近十人,全都是皇上登基之后提拔升迁上来的。有国丈燕国公举荐的人,有荣国公举荐的人。   横竖一句话,都察御史清一色全都是皇上的人举荐上来的。   这也是因为皇上登基之事,前面一批都察御史们反对的很厉害,这些御史很多都是正派的人,还有不乏铮铮铁骨的,又正经是御史,就有数落皇帝的职责,所以当时带头反对的就是都察御史们。   现在这个皇帝登基,当然第一个清除的就是都察御史,整个清洗了一遍,以前的御史一个没留下,杀的杀了,流刑的流刑了,结局最好的也是革职还乡了。换的都是力保皇上登基的人举荐的,自然全都是皇上的人。   这样的部门里头,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写如此信的人,怎么不叫官员们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丛生?   但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他们官职小根本没能力也不敢做主这样的事情,呆了一会儿便齐齐躬身道:“全听王爷的。”   谁都不是傻子,这背后的水多深,官员们是不敢去多事的。   韩耀庭皱眉道:“你们几个真是叫人很失望,无论什么事情都推给本王,不说做主拿事,便是主意都不肯出一个!要你们又有何用?”   说着冷哼着道:“高大人,随本王进宫求见皇上吧。这几个人,便让他们去推搪好了。”   唬的几个官员忙跪倒在了雪地里,连连磕头不止:“属下们实在是不敢拿主意,这么严重的事情……王爷,王爷?”   晋王爷已经往衙门外走去,高大人甩着胳膊跟在后面。   几个官员依然磕了半天头,等王爷出去了才敢起身,互相看了看全都苦着脸摇头,他们能怎么办?他们也很无奈啊。这个差事根本就是……里外不是人的差事嘛!   韩耀庭带着高源进了宫,到了乾清宫却看见宫门前一片的混乱,太监们端盆的拿凳子的,端桌子端躺椅,抬着罗汉床的,好像搬家一样。   皇上身边的太监跑过来了一个,笑着躬身道:“王爷,您有什么事?”   韩耀庭收起脸上的愕然,道:“进去回禀皇上,本王有要紧的事情禀报。”   太监就忙笑着道:“皇上要去清逸园养病,这会儿都要出发了,实在没空见您,您要是不着急……”   韩耀庭便道:“着急啊,怎么不着急?”   那太监一听,也不敢擅自做主了,想了想笑着道:“王爷您看,皇上那边马上就要走了,这会儿真的是没时间,能不能劳烦您跑一趟清逸园?您先回去歇半个时辰,然后再去,皇上必然是已经到那边了。”   这样的折腾他,韩耀庭必然是皱着眉头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只不过心里倒想了好几个问题了,养病?这是要做的更像一些吗?为什么要去清逸园?   “清逸园在城外二十里地呢,大雪的天皇上为什么去那么远养病?病了更应该多休息啊。”韩耀庭道。   大太监大约的也是嫌他问的太多了,怕他没完没了的追问,只能透露一些,苦着脸低声道:“皇上自然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休息,养养神,后宫最近事情有些多……皇上烦躁,清逸园那边清静点。”说着顿了顿,又笑:“对了,皇上这次去带楚婕妤去,王爷,回去跟王妃可以报个好消息了。”   韩耀庭更加的意外,‘哦’了一声,只能转身道:“那只能回去等等了。”又问:“皇上去多长时间?这几天的早朝……”   大太监摇头道:“自然是没办法上朝了。”   这位皇帝也不算是勤勉,时不时的就因为各种事情不上朝,当然也不敢时间长,他才登基而已,并没太大的威信和根基,不敢时常不上朝,只是三不五时的休息几天,这倒是常有。   韩耀庭心里有数了,点头转身出去。   从宫里出来,高源才道:“奇怪,为什么躲清逸园去了?难不成知道了……”下面的话没说出来。   韩耀庭知道他指的什么,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是知道了什么,如果是,哪怕听到了一点风声,也应该是据守京城绝不敢离开半步的。且那时候京城必然是风声鹤唳鸡犬不宁。若是真的去清逸园,反倒能说明,他还一点风声没听到……或许真的是因为后宫的事。”   “倒也是。”高源道。   “他现在还有心情为了后宫的事情烦躁,显然毫无知觉。”韩耀庭道。   高源点头道:“后宫里,我倒是听说了一点闲言碎语的,选秀的事情皇上多有不满,皇后急迫,选了几个先进宫,皇上似乎也都不是很满意,宠幸了三四个,其中有荣国公府二房那边的钱安乐,还有襄阳侯府的赵月儿,这两位还被封为了婕妤,其他都没什么动静。”   韩耀庭还有些意外,惊讶的道:“封了两个婕妤?”   高源道:“是因为之前封……”一顿。   韩耀庭就道:“楚月瑶?”   高源点头道:“对,据说是因为封楚月瑶有些太草率了,皇上为了平息一些大臣的不满,便封了这两位,但其实这并不合皇上的心意,现如今后宫里皇后独大,这些事情皇上不把气撒在皇后身上,撒谁身上?”   说完了又耸耸肩:“不过这些事都是传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韩耀庭想了一会儿,道:“说不定是真病了。”对高源道:“清逸园那边我自己过去好了,你回去吧。”   高源微微的有些犹豫:“会不会有危险?”   韩耀庭摇头:“没事的。皇帝能这时候去清逸园,说明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那么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异动,他还需要我这个王爷为他追封淑妃的事情出力呢。咱们不要表现出来什么不同,避免让皇帝怀疑了什么。你依然是跟我只是公事上的往来,依然要做出能推脱就推脱的样子,这才合理。”   高源只好道:“那王爷多加小心。”   韩耀庭点头,看着他回去了,这才转身。   因为雪大回家也不是很方便,这封信现在有利用的价值也不宜耽误,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韩耀庭想先过去看看到底都是什么人跟着去了清逸园。   所以他并没有回府去等,而是直接骑马去了城西郊的清逸园,因为地上雪厚走的也慢,慢慢悠悠到了那边,也有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果然这边也是忙乱的收拾着,过了一会儿,皇上的车辇果然过来了,韩耀庭亲眼看见了皇帝坐在车辇上,他终于放了心。   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他依然还沉浸在对后宫的不满中,一点危及意识都没有,说明他是真的没听到风声。   皇帝进去了,后面跟着的是另一副车辇,原本车帘子车门都严严实实的关着,谁也看不见里面。但在经过韩耀庭身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车窗帘子却掀开了,里面有人将韩耀庭盯了一眼。   是楚月瑶。   好像是专门让韩耀庭看一眼,跟着来的是自己似得。   韩耀庭不动声色。车里头除了楚月瑶还有另外三四个人,晃了一眼,只看见两个很标致的宫女,另外两个好像是嬷嬷?   韩耀庭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太监才出来请他觐见。   跟着太监来到了正殿,抬头看见皇帝斜倚在紫檀有束腰带托泥镶织锦罗汉床上,上面铺着金黄色丹凤朝阳的锦被,黄色锦鲤锦锻的大迎枕,皇帝便靠在大迎枕上,问道:“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中鼻息甚重,听着倒是真的病了。   韩耀庭跪下行礼,道:“启奏皇上,臣今早上在衙门捡到一封信,臣看过之后觉着事关重大,不敢隐瞒,请皇上御览。”   皇帝蹙眉:“呈上来。”   韩耀庭将信拿出来,一个太监忙过来将信接过去,呈给了皇上。   皇上看完了,勃然大怒!将信一下子扔到了地上,厉声怒叫道:“好大的胆子!这是想造反?好大的胆子!”   屋里的太监吓得都赶紧跪下了,一个贴身大太监忙道:“皇上息怒,皇上您还是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已经气得站了起来,将身上裹得棉被也扔了,在上面来回的走:“混账东西,是谁?!到底是谁写的这个?”   韩耀庭就道:“此人自称是御史,却又鬼鬼祟祟不敢直接上疏奏请皇上,却用这样的方法……臣以为,此人很有可能并非真的御史,而是朝中其他对皇上要追封先淑妃不满的人,嫁祸给御史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其实这是大家都希望的一种情况。那个所谓的补谕部里的几个官员,虽然不敢说出来,但他们心里大约想的都是这种情况。   皇帝自然也是这样想。   所以韩耀庭顺着大家的意思说出来。   “查!一定要彻查!”皇上气的乱颤,叫道:“晋王,此事就交给你去查!朝里其他的人要查,御史也要查!这些御史这几年已经不知道如何作为了,很多事情朕都很不满意!”   韩耀庭于是道:“是,臣这就去办。”   皇帝又叫道:“先从这几个人查起,”说着黑着脸站定了,想着都有哪些他已经很不满的人,正要开口一一说出来姓名,突然顿住了,然后咳嗽了两声。   旁边的太监就慌得忙端了一个茶杯过来,皇帝喝了一口茶,然后漱了漱口,另一个太监忙端过来痰盂。   韩耀庭静静的站立着。皇帝咳嗽的比较假,能听得出来是想要换一种气氛,就是说皇帝改主意了。   喝茶漱口擦嘴,折腾了好半天,皇帝的声音和刚才相比也果然好似泄了气,有些没气力的道:“此事晋王不用管了,朕另外派人,晋王只管专门办追封的事情。”   韩耀庭并没有任何意外,答应道:“是。”   皇上停顿了一会儿,也没说让他退下,也没说别的,好像想什么事情去了。   韩耀庭就等着。心中大约的也想到了点,皇上若是真的跟皇后闹别扭,那汤玉麟当街撒泼的事情很可能也是其中点着皇帝怒火的缘故之一。当时街上那么多人,有心的无心的,总有专门往皇帝耳朵里传的,所以他必然知道。   别的不说了,主要是汤玉麟的那几句话,估计只要传到皇帝耳朵里,他必然恼火。   也许想说点什么,但停顿了半天,却又没说出来,皇帝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韩耀庭便躬身告退了出来。   往外走,庭院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了,雪堆在了墙角或者树下,凉飕飕的风吹着。这清逸园也没显得多么的暖和,反倒是因为太清净了,更有种冷意。   皇帝来这边清静来了,却带着并不省心的楚月瑶。楚月瑶是又要翻身了?必然是谁给她出了什么主意,重新得到了皇帝的重视?   想都想得到,出主意的必然是那位老奸巨猾的楚老太太。   皇帝应该也有顺水推舟的意思,未必真的对楚月瑶心无芥蒂了,但却用楚月瑶来警告皇后,现在后宫的形式,楚月瑶跟皇后已经成了对立的双方了。皇帝也有意让她们对立起来。   后宫虽然都是些女人,看起来是女人们的争斗,但也牵扯朝局,牵扯皇帝,尤其是这个关键的时候,也不可不察。   院里没有太监宫女的走动,偶尔一两个,也是忙忙碌碌的。韩耀庭走到了侧门处,看见几个太监正在这边推着一个偌大的圆桌面往里走,看样子是设宴用的。也就是说,皇帝还打算在这边多住一段时间?   韩耀庭出了清逸园,雪又开始下了起来,他就在这漫天大雪中骑马回到了城里。也没再去衙门,直接回府了。 第91章   才过了一天,早上起来韩耀庭才出门,皇后传召楚恪宁进宫的口谕就到了。   楚恪宁于是收拾收拾,进了宫。汤玉麟当街撒泼,还说了些犯忌讳的话,皇上气的都去清逸园了,还带着叫皇后膈应的楚月瑶,皇后能不着急?   皇上在宫里,她自然不能宣楚恪宁进宫,免得出些她掌控不住的事情,但现在皇上离宫了,皇后想说什么也可以说了。   楚恪宁心里略微的有数,来到了宫门口,下车跟着领路的太监进了宫,一直来到坤宁宫。   宫女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请楚恪宁进去,楚恪宁进去行礼,这才发现,楚老太太居然也在这里。   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不知道是病的还是怎么的,喘气好像很严重,等楚恪宁给皇后行礼起身之后,她就站起来给晋王妃行礼,喘的拉风箱一样了。   楚恪宁忙伸手扶住了,吃惊的道:“前几天见老太太的时候,还已经大好了的,这是怎么的?又这么严重?”   这话才说完,坐在上首的皇后很明显的转头盯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抬眼将楚恪宁看了一眼,真真是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只能躬身恭敬的解释:“前段时间是好些了,只是下雪的那天晚上又着了凉,这一次愈发严重了,这几天都没起来。”说着又反咬了一口:“这也有十天左右了,王妃若能回府看看,便会知道的。”   楚恪宁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也想回去,只是……”说着看向了皇后:“雪灾严重,京城周边有些地方真是挺惨的,尤其是大兴,一个村子上百户人家,倒有七八十户的家让积雪压塌了,死了好些人,余下的流离失所,都到了京城门口了。”   皇后叫她来是质询一些不顺心的事的,哪有时间说这些无关痛痒的?   但百姓的事情,皇后又不能真的做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来,就是装也要装的关心一下,只能问道:“这么严重?哪个村子?”   “受灾的村子很多,大兴周边约有七、八个,严重的就是西坡村,由大兴县县衙管辖。”楚恪宁道。   皇后嗯了一声道:“本宫知道了,这就……”说到这里一顿。原本是想马上叫人查问的,但是突然觉着自己若是如此的上心,不是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   好像自己倒听晋王妃的话一样!   这个想法一出来,皇后马上改了口气,道:“知道了。”盯着楚恪宁道:“晋王妃有这样体恤贫民的心,也该刚回府去瞧瞧,怎么?有心同情那么远还是不相干的人,却不去探望近在咫尺的母亲和祖母?你可知道你母亲病的非常严重?”   楚恪宁低头道:“皇后娘娘责备的是,臣妾是应该多回去看看。”   楚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心里头冷笑着坐下了。   皇后见楚恪宁低头认错,同样心里冷笑一声,张嘴正要说下面的话,却猛地发现,接下来的话自己竟然把自己的嘴堵住了。   她传永定侯府老太太和晋王妃一起前来,就是要质询楚婕妤身边多了两个狐媚子宫女的事情,那两个狐媚子已经把皇帝的魂都勾去了,若不是那两个人,皇帝怎么肯再多看楚婕妤一眼?又怎么会在这一次去清逸园休养的时候带着她?!   皇后憋了一肚子气,查问过,知道是老太太动的手脚,利用的还是宫里一直说废除却还没来得及废除的规矩,虽然有说道的地方,但也不值得深究,自己若是深究,惹得皇上又不快,且显得自己没气量。   只是皇后怎么能忍得了这口气?将楚老太太传来严厉呵斥一顿是必须的,而且早想好了,要带上晋王妃,这一次叫晋王妃知道自己的厉害!趁早打消了勾引皇上的念头,也别想总在皇上面前卖弄风骚,惹得皇上为了她在宫里不停的找人麻烦!   皇后憋着这样的气准备了一大番的话准备说呢,但前面三言两语的,居然让晋王妃承认她不经常回府的事来。不经常回府,还谈什么将永定侯府往宫里塞人的事情扯到她身上,说她也知情?   皇后憋了半天,又给憋回去了,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斜眼看了楚老太太一眼,心里头暗骂:自作聪明的老东西!   于是将怒气全都转移到了老太太身上,微微侧身面对着老太太,淡笑着道:“皇上龙体也有些不适,宫里如今选秀,一来,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许多,烦躁。二来,事情也多了很多,虽说不用全都传到皇上耳朵里,可到底比平常会多很多,也是烦躁,所以本宫劝皇上去清逸园静养一段时间,正好也快过年了,宫里头的忙乱也不用看见,过年的时候再回来,或者在那边过年也行,我们几个都过去,能让皇上清静。”   楚老太太笑着忙点头道:“皇后娘娘贤惠又仁慈,体贴又周到,皇上有您这个贤内助,是皇上的福气。我大豫朝有皇后娘娘这样的国母,是我所有百姓的福气。”   皇后淡笑着道:“皇上恩准楚婕妤伴驾,本宫也专门将楚婕妤找来叮嘱了,毕竟皇上还病着,调理龙体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楚婕妤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清楚。”说到这里眼睛里闪了到冷光:“楚婕妤过来得时候,我瞧见身边两个宫女倒是脸生,便询问了一下……老太太,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笑着道:“那两个宫女原是楚婕妤身边的丫鬟,已经服侍她很多年了。”   “哦?丫鬟进宫,不向敬事房内官禀报?”皇后声音都冷了。   楚老太太一愣,忙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蹭着锦杌跪下去道:“四品以上后宫,可以带随身宫女两名,这原本是宫里的规制。楚婕妤进宫的时候仓促,身边的丫鬟因为没有学宫里的规矩,怕跟着进宫不懂而失了礼数犯下罪责,所以暂时没让进宫,而是去了尚仪局学习规矩……”   皇后听她故意唠唠叨叨的说一大堆,冷笑着也不打断,就由着她说完。   “规矩学好了,这才能进宫,楚婕妤是服侍皇上的人,身边的人自然是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宫里的规矩,一点都不能错。”楚老太太终于说完了,抬眼看了上面的皇后一眼,道:“皇后娘娘明鉴,到楚婕妤身边去的时候,是从尚仪局过去的。”   皇后冷冷的又问一遍道:“为什么不向敬事房内官禀报?”   楚老太太便道:“去尚仪局的时候,便已经算是宫里的人了,即便是需要给敬事房内官禀报,也是尚仪局的事,宫里的规矩自有一套严格的规定,哪有乱来的?谁都去禀报,那不是乱套了?”   皇后无声的冷笑了半天,竟然还被说的哑口无言了。过了一会儿才道:“皇上登基开始,就已经说要裁撤了尚宫各局,后宫事务全都交由司礼监太监掌管,再由司礼监的总管太监下的各局管着。此事已经进行了一年多,老太太不知道么?”   楚老太太道:“臣妇知道,只是尚仪局还在,这些事自然是尚仪局继续管理。什么时候裁撤了,到时候该找什么局,便找什么局。”   皇后真给气的不行。但是偏偏又不能说老太太说的不对。   后宫六个尚宫局,是一直存在的。老太太是大长公主,跟宫里这些老人自然是有些联系的,办什么事情当然也比别人容易。   皇上登基了之后,原本是想要将权利更加集中在自己手里,所以要裁撤尚宫局,全都交给司礼监太监掌管,而司礼监太监就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相当于所有的事情皇帝一人说了算。   只是宫里头这权力交接的问题,皇后年轻,处理了两年都没处理干净,且这其实是动了皇后的权利,将皇后置于悬空的位置上,基本上没什么权利了,所以皇后也办的比较慢条斯理。   所以才让这个狡猾的老太太钻了空子。   一想到这里皇后气的咬牙,叫这两个人进宫是训斥的,可到现在,晋王妃三两句话把她自己摘出去了,没关系了。而这个老太太狡猾的辩驳让人也说不出来她不对。   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看着老太太好一会儿,突然笑了道:“既然老太太解释的这么清楚了,那也就罢了。本宫问起,也是担心这两人不知何时进的宫,不懂规矩,这一次又是楚婕妤跟随皇上去清逸园,她们两人随时也要侍奉皇上,若闯了什么祸,本宫就算是有心兜着点,也怕兜不住。”   说着盯着老太太笑:“到时候老太太不要埋怨本宫就是。”   老太太就惶恐的磕头:“皇后娘娘这话,折煞臣妇了,臣妇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法。后宫之内都是娘娘说了算,不管是谁坏了规矩闯了祸,都是娘娘一句话就能处置的,即便闯祸的是楚婕妤,娘娘也能处置,何来埋怨之说。再说娘娘乃是后宫之主,也有责任立规矩、行权利,这都是必须的,不然后宫不是乱了套?后宫嫔妃、婕妤贵人、乃至于宫女嬷嬷们,犯了错都该处罚,没谁能例外。”   话说的冠冕堂皇又让人无话可接。   皇后冷笑:“老太太知道如此就好。” 第92章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宫女嬷嬷们弓着身大气都不敢出。   皇后端着杯子喝茶,只不过也没喝着,反而看着茶杯发呆。老太太还跪着呢,她似乎忘了,也没让起来,老太太也就不敢起来,只能跪着。   楚恪宁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心里头清楚,下一个就该自己了。   老太太逞强,嘴上不饶人,就算是说的皇后无话可说又能怎么样?不叫她起来,她也只能乖乖的跪着。   不过楚恪宁心里头清楚,不管如何,即便多么的听话老实,皇后要找你麻烦,想要让你跪着,你就得跪着。   “晋王妃……”   正想着呢,皇后已经抬起头来了,先叫了楚恪宁一声,这时候仿佛才看见老太太还跪着呢,笑了道:“大长公主起来吧。”   老太太嘴唇嗫嚅了一下,这才慢慢腾腾的站起来,非常非常慢,很艰难蹒跚的样子。   皇后就脸上带着冷笑看着,一副我看你装到什么程度。旁边的宫女惯常看皇后脸色,自然是不会去搀扶的。   被皇后如此盯着,老太太却依然能没感觉一般,踉跄蹒跚,终于扶着锦杌站了起来,这才颤巍巍的坐下了。   皇后这个气啊,转向了楚恪宁。   楚恪宁已经笑着静候她说话。   皇后道:“晋王妃,本宫听说,晋王和燕国公府世子爷在大街上公然打架,你可知道此事?”   楚恪宁还愣了一下,摇头:“不知。”心中又是吃惊又是觉着可笑,分明是汤玉麟撒泼打滚,怎么就成了打架了?可笑。   皇后沉着脸道:“晋王妃当时就在现场,怎么能说不知道?当着本宫的面撒谎,你意欲何为?!”声音严厉双目紧盯着楚恪宁。   楚恪宁惊讶的笑着道:“臣妾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臣妾还在现场?”   “就是昨天。”皇后娘娘冷冷的道。   楚恪宁一下做出恍然的样子来,道:“是昨天吗?臣妾是说……”笑着道:“臣妾坐在车里,外面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大街上,臣妾的丫鬟就算是在没有规矩,也绝对不敢在街上掀帘子,所以没看见什么。马车倒是真的停了一会儿,只听王爷似乎和谁说话,也未听见高声,没多久马车便走起来了。”   说着蹙眉:“竟然是打架么?似乎没见什么异常,王爷回去也没提。”说着抬眼看皇后笑了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晋王亲自和国舅动手了?”声音拖得很长。   晋王和国舅都是随从一大堆的人,即便是打架也用不着他们俩亲自动手,下人是干什么吃得?   皇后瞪着眼冷声道:“你不知道?”   楚恪宁再次点头:“臣妾不知。”   皇后黑着脸,过了一会儿才道:“就算不知道,也有失察的责任。晋王身为堂堂王爷,竟然在街上和别人打架,实在是有失皇家体面!”一顿道:“燕国公世子爷一样也是没了体面!本宫并不护短,昨天已经去了口谕呵斥过世子。”   楚恪宁便低头道:“是。”   半天没再说话,就这一个字。   皇后冷着眼看着她,道:“回去了一字不差的跟晋王传本宫的话,晋王此行为实在是失礼至极!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亏皇上还一个劲的夸奖王爷行事稳重,本宫看也不过如此,又不是纨绔子弟,做出此等丢脸行为,须知他的身份是皇族,丢脸就是丢的皇家的脸,他可承担得起?!”   楚恪宁于是又说了一个字:“是。”   皇后瞪着她半天。话都是她说出来的,这事若是放在别处真的不至于这么严重,皇后故意说得这么严重,就是要给晋王妃脸色,叫她知道皇后的威严,知道燕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   只要晋王妃敢反驳,或者狡辩,皇后便有理由呵斥她,警告她,横竖总要叫她知道,本宫对你已经是极度不满了。   故意说得很严重,这已经到了极致了,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但晋王妃却只一个字,看似恭敬答应,只不痛不痒地,实在让皇后觉着重重一拳却打在棉花上,气的不行。   瞪着她半天,又想不不出来说什么了,端起杯子喝茶,只能自己缓和一下情绪。   “皇后娘娘,晋王和国舅打架,是为了什么?”旁边半天没说话的老太太突然插嘴了,说完了这句转头看楚恪宁道:“晋王一直都是稳重的性子,怎么成了亲反倒毛躁了?”   她这话明显是替皇后寻个说下去的借口,继续找事的借口。甚至于很体贴的都把原因引导到了楚恪宁身上。   不过这个问题反而让皇后警惕了起来,看了老太太一眼,见她还在意有所指的看着晋王妃,心中再次冷哼,又想起哥哥为什么会大白天喝醉酒打架生事了。   这却是叫皇后更烦躁的事情,她再也没心情跟这祖孙俩斗心眼了,老太太狡猾至极,那晋王妃却也看似忠厚,实则狡诈!皇后烦的都想马上叫她们出去。   父亲燕国公虽然有三个儿子,但母亲生下的嫡子只有哥哥汤玉麟,汤玉麟虽然成亲多年,但头一个夫人已经算是折腾没了,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第二位夫人到现在只生下一女,燕国公府还没有嫡孙呢,哥哥却伤了……   这还是自己身边的侍卫动的手,燕国公夫人虽然对女儿也不敢埋怨,但成天在府里痛哭不停,皇后知道了能不烦躁?   这段时间也是遍访名医的,只是都束手无策,燕国公府现在都是如丧考妣,就和汤玉麟死了一样。就都已经这样了,汤玉麟却还不消停,大白天喝的烂醉如泥,大街上拦着晋王府的马车,撒泼打滚……   皇后听到禀报的时候,真的是一口气没上来气晕过去了的。   因为当时在现场的不但是有泾阳侯府的马车,听说荣国公府的四爷也在现场,事后皇后还疑虑了半天,那钱四爷原本和哥哥关系很好的,为什么看到了也不赶紧上前阻止?   皇上知道了恼怒,带了楚月瑶去清逸园,虽然有那两个狐媚子宫女成功勾搭了皇上的原因,但皇后清楚,皇上此举也有警告自己的意思。   越是想这些,皇后就越烦躁,端起杯子喝茶,努力的平复着心情。过了一会儿淡淡的道:“很快就是腊八节了,老太太,晋王妃,该准备的准备起来,说不定要进宫呢。”   就这样改了话题。   老太太微微失望,对皇后心中格外鄙视了一番,点头称是。   皇后又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让两人出来了。   老太太蹒跚的走在前面,楚恪宁便上前去搀扶,老太太也不挣开,就让她扶着出了坤宁宫。皇后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面还看了半天,从背影看,孙女搀扶着祖母,倒是一副和谐温馨的画面。   皇后哼了一声转身进去了。   祖孙俩却是各想各的,走在夹道里,老太太才慢悠悠的道:“晋王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为什么和燕国公世子打架呢?虽然他是王爷,可人家也是国舅,而且是皇后唯一的同母哥哥,王爷为什么要招惹这样的麻烦?”   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楚恪宁。   楚恪宁就当成是她自言自语,并不回答。老太太走着走着停住了,转头看着她,楚恪宁这才笑着问:“怎么了,老太太?”   “哼。”老太太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由着她搀扶也并不表现出一点点的不乐意,淡淡的道:“回去劝劝王爷吧,别这么大气性,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皇后的娘家?今天皇后警告的那些话,也全都原封不动的学说给他听,要叫他知道厉害关系!免得惹出来更大的事情,牵连了别人。”   楚恪宁心里冷笑。   不过她知道,老太太故意说这些话,是想引自己说话,她好查探出来韩耀庭为什么跟汤玉麟打架,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却一点不省心,什么牵扯皇族的事情都想知道。   但楚恪宁并不想上这个当,所以还是不说话。   老太太又站住了,这一次将楚恪宁盯了半天,叹气道:“松开我吧,晋王妃……既然已经进宫了,倒是想去一些老朋友,白帮了我这么多忙,连句谢谢都没和人说。”   楚恪宁便松开了手:“老太太您慢点。”   老太太哼了一声,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走去,过了垂花门,就看不见了。   楚恪宁这才继续往外走。老太太还真是个闲不住的,不干她的事她也想知道,总想着凡事都尽在她自己的掌握中,那样才行。   又琢磨了一下,皇后专门把自己和楚老太太叫进宫里呵斥,显然觉着皇帝的这一回生气不是小事。皇后也清楚的很,表面上是楚月瑶身边的两个妖媚宫女勾引了皇帝,但其实是皇帝因为汤玉麟当街撒泼的事情生气。   正走着,看见前面一个穿着柿子红撒金纹荔色滚边袄,深棕缎子菊花刺绣马面裙的妇人等着。两边站着两个穿着青绿涩掐牙袄的宫女,因为全然的换了妇人装束,楚恪宁第一眼还没认出来,等走近了才看清楚。   是赵月儿。 第93章   楚恪宁忙笑道:“赵婕妤?”   赵月儿脸蛋一红,笑着道:“晋王妃,好久没见了。”   “真是好久没见了,”楚恪宁说着笑了道:“赵婕妤进宫多久了?”   “十月中进宫的,快两个月。”赵月儿笑着道:“去我那边坐坐吧?就在倩绣宫,离这边很近。”   这个邀请有些突兀,楚恪宁其实不太想去,这是宫里,她并不想到处走动,免得惹出来意想不到的事情来。皇上虽然不在宫里,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但赵月儿请了,她只能去。赵月儿虽然和她无什么交往,但在荣国公府那一次,却帮她出头过,还给她作证,帮过她的。   这是一点。另一点从那天发生的事情看,赵月儿是个直爽善良的性格,其实楚恪宁挺喜欢爽朗的人,也愿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可惜跟赵月儿没什么缘分,之后就没有继续见面的事由,接着选秀的事情出来,赵月儿和她府里可能是希望能选上的,所以和郑玉依她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了,因此也关系远了些。楚恪宁就再没见过她。   点头应允,跟着赵月儿往前走了约两百来步,就出现了一个门厅,穿过门厅又是一段长长的走廊,过了垂花门里面一个庭院,精致小巧,这里应该就是赵月儿的住的倩绣宫了。   跟着进了屋,宫女出去泡茶,屋里暂时只有她们两个,赵月儿笑着道:“晋王妃见笑了,我这地方不大,也没什么人。”   楚恪宁忙道:“赵婕妤千万别这样说,这已经很不错了,一进宫就能有单独的宫殿,专门服侍的宫人,据我所知都没几个,赵婕妤这样挺好的,慢慢来呗。”   宫女端着托盘进来了。   赵月儿点了点头,笑着请她喝茶。宫女在她面前也放了一杯,她端起来似乎是抿了一口,放下的时候杯子里的茶水却没什么波澜,又抬头对宫女道:“这几天觉着身上凉的很,还是想喝汤,你去跟膳房说一声,中午就做个生姜鸡肉汤吧。”   宫女点头答应,躬身问道:“娘娘若是不适,就请御医来诊诊脉?身子凉也不可小觑,万一有什么病症呢?”   赵月儿笑道:“没事,我自小就这毛病,冬天手脚凉,吃些热汤便好。”   宫女便答应着去说了。   屋里还是挺暖和的,靠窗的位置放着个掐丝暖炉,外面罩着木罩子,上面盖着深红缎绣金双喜字罩。   案几上面放着一支羊脂玉净瓶,里面插着一束梅花。上面有花骨朵也有新开放的花朵儿,看起来倒是清雅。   赵月儿笑着道:“夏天见面的那时候,还觉着跟晋王妃的脾气相投,以后多了个闺中好姐妹呢,想不到这才几个月,竟然都已经各自……”说到这里抿嘴笑。   楚恪宁也笑了,道:“是啊,不到半年,各人情况都发生了很大变化。”   “郑玉依和华锦妮都还好吧?我那天也是才认识的华锦妮,她进京来我以为……会和我一样呢,想不到竟然失利了,她……没什么事吧?”   楚恪宁倒是不去深想她说这话的缘故,横竖跟她不熟,想也未必就是的,所以没有必要凭空的猜忌什么,或者多想什么。赵月儿请自己过来,应该不会仅仅想和自己聊天而已,可能有什么事,且等着听她说出来再说。   因此笑着道:“是啊,也是不巧。她倒是也看得开,毕竟不是强求来的,再说了天下女子千千万,能进宫的毕竟是少数,所以想开了也就没事了,跟着父母亲回了河间府,或者姻缘就在那边呢。”   赵月儿点点头:“也是啊。这都是老天爷定好的姻缘,谁也不知道,等着老天爷安排吧。”   说着突然想起来了,笑着道:“看我这记性,进宫了之后,皇上赏赐了一匹上好的蝉翼纱,这种布料做别的倒是都不好,只做珠花好看,我没事便做了几个,送给你两个吧。”说着叫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宫女:“你去把珠花拿来,请晋王妃选。”   宫女便躬身答应着去了。   楚恪宁惊讶的笑着道:“平白的就来收你的礼,我却没给赵婕妤准备什么。”   “没关系的,咱们也是没机会,若是早两年相识,说不定会成为好朋友呢。”赵月儿说着,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看门口。   虽说赵月儿也封了婕妤,但这是为了平衡之前皇帝兴奋之下越级封赏楚月瑶的缘故,所以她这边服侍的人不多,按照才进宫的贵人规矩,只给了两个宫女。   一个被她指使着去膳房了,另一个才被指使去拿珠花。   楚恪宁看她的样子,心里头明白,她这是有话说。   果然,赵月儿稍微紧张了一些,声音也小了,低声道:“晋王妃,真是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楚恪宁忙点头道:“可以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她之前帮过自己,楚恪宁当然愿意帮她:“是想让我给襄阳伯府带话吗?”   她猜的,赵月儿进宫了之后,襄阳伯府到底没有大长公主这样的人物,她的母亲祖母的想要进宫看她,估计很难。   赵月儿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涨红了脸低声道:“我想先请你帮我把把脉……我之前听钱安绮嚷嚷,说你会诊脉?”   楚恪宁愕然了一下,心想不会是……忙点头:“会。”说着示意她伸手。   因为怕那两个宫女很快回来,所以两人不由自主的说话行事都快了很多,赵月儿看她这样痛快,有些欣喜忙将胳膊伸出来,放在了桌上。   楚恪宁凝神把脉,指腹下,脉搏跳动的欢快,无名指落于‘寸’,中指落于‘关’,食指落于‘尺’,依次滚动而来,脉象跃动顺滑。   喜脉。   她便问道:“上个月月事没来?”   赵月儿涨红了脸点头:“是啊,没有来……”   “平常小日子准不准?”楚恪宁又问道。   赵月儿点头:“准,二十八天便来。”   “最后一次是哪天?”   赵月儿想了想,道:“九月底。”   楚恪宁问的是哪天,她并没准确的说出来,楚恪宁也就不问了,因为其实脉象上已经非常明显了。   又停顿了一下想想这句话怎么问,这才问道:“十月中旬进宫,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侍寝的?”   赵月儿脸一下子通红,点点头道:“是啊。”   这样说的话,日子倒是差不多,易于怀孕的日子,更加详细的自然不用问了,已经非常明显了。   楚恪宁点点头道:“应该是有喜了,月份还有些小,不过滑脉还是比较明显的。”其实能感觉出来,赵月儿自己也是这样怀疑的,今天专门找自己帮确认。   赵月儿脸蛋一下子绯红,惊喜的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楚恪宁道:“还有其他几种情况会出现滑脉,但你应该不会是那些情况,所以应该是有喜了。”   收回了手问道:“为什么不让御医给你把脉?”   赵月儿脸上的惊喜便沉了沉,道:“我……不太放心。”咬着嘴唇又想了一会儿,这话怎么说,才道:“我自己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只是进宫的时候母亲说过很多,皇后那边……几年了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的,若是有什么……最好选个皇上也能同时知道的场合……”   说着看了看外面,有些紧张的道:“便是身边这两个宫女,也着实的叫人不放心。她们来往的嬷嬷,反倒是我都不认识……”   楚恪宁了解的点点头,这她就不好说什么了,赵月儿毕竟是进宫的人,她或她的家人必然也能从其他途径多打听出来一些宫里的事情,如果不放心,自然有她不放心的理由。   “你不喝茶,只肯喝汤也是这个缘故?”楚恪宁问道。   赵月儿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自己想到的便注意一下。”   楚恪宁便道:“若是一次两次还可以,但若时间长了,依然会引起人的注意。我跟你说个方法,依然可以用你冬天手脚凉的习惯,说以前大夫看过,只让你入冬之后便喝枸杞泡水,这就行了。汤方面,反倒不宜马上就开始喝。”   赵月儿满脸通红的点头:“我知道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喝什么,只知道不能喝茶。”   “其次,两个月左右好隐瞒,但两个月之后就不好隐瞒了,且头几个月是关键期,这时候不要提重物,不要走很远的路,不能劳累,小心不要摔跤,等四个月之后会好点。你应该也听说过,妇人们经常会说胎坐稳了,就是这个意思,过了四个月,胎就稳了,四个月之前比较容易滑胎,所以各方面要特别小心。如果是大家都知道,帮着你注意,这当然是最好的情况,如果要隐瞒身边的人,那就更要谨慎了。”   楚恪宁快速的说了一大堆注意的,其实也只是将自己能想到的赶紧告诉她,看得出来现在赵月儿在宫里连一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那么只能靠她自己谨慎小心了。   赵月儿有些紧张的点点头:“好,我……”   刚说了两个字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她便停住了。   后来的那个宫女进来了,手里端着红漆描金海棠花小托盘,上面放着几支珠花。   赵月儿脸上已经换上了轻松的笑容,笑着道:“晋王妃,你选两支吧,别嫌弃啊。”   楚恪宁忙笑着道:“赵婕妤太客气了,我感谢的很,怎么会嫌弃?”说着伸手挑了两支,笑着道:“这两个吧。”   赵月儿又让宫女拿手绢来包住。宫女也不能把自己的手绢拿出来,只好又去厢房找新的没用过的手绢。   赵月儿便低声道:“还有件事想麻烦晋王妃,能不能将这个消息给我母亲那边告知一下?她应该知道怎么办。”   楚恪宁点头:“好的,没问题。你自己小心一些,若是需要什么……”   话没说完,宫女已经找了手绢过来包了两支珠花,去膳房的那个也回来了,两人便不再说这个,只闲聊了些话。   因为两人并没有什么深交,因此聊得话题不多,楚恪宁倒是也不好待得时间太长,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赵月儿面色如常的站起来送她到门口,转身回去了。   楚恪宁出了宫,坐上马车回府,在车上还一直琢磨,皇帝登基三年多,到现在也没一个嫔妃怀上,赵月儿才进宫就有喜了,倒是真……也不知道说福气好,还是说什么。   对赵月儿本身,都不知道意味着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家之后换了衣裳,等着下午韩耀庭回来,便说了今天进宫的事,主要说赵月儿有喜的事情。   韩耀庭听到了惊讶道:“她倒是真……你说是福气吧?才进宫就有喜了,那皇后都盼的眼珠子快绿了。”   楚恪宁听了好笑,对他第一句话也不予置评,道:“宫里其他的嫔妃怎么也没传来有喜的消息?倒是挺奇怪的。”   “奇怪?也不奇怪。”韩耀庭摇头:“也有贵人怀上,出门下台阶的时候滑了一跤,便掉了。还有个贵人生了男孩,不过十数天便夭折了,倒是差不多前后脚出生的一位公主养了下来,只是从孩子到贵人母亲都不得宠,也不知道养在哪个宫,现在都听不到消息了。”   楚恪宁震惊的看着他。   韩耀庭反倒被她的样子有些惊讶到,笑道:“做什么这么惊讶?这种事情后宫少不了。赵月儿能那么防备,自然是听到了什么。既然是进宫的人,自然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傻乎乎的就进去了?那还不白等着被人算计?”   说着伸手搂着她,在她胳膊上婆娑着:“真的吓到了?”   楚恪宁半天缓了口气,摇头道:“倒不至于吓到……哪里至于。其实你说的也能想得到,只是猛地这种事情就出现在了眼前,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说着皱眉:“我得赶紧去一趟襄阳伯府,通知一下襄阳伯夫人,叫她有个准备。”   说着就要出去。 第94章   韩耀庭忙伸手拉住了她,摇头道:“你这样出去太明显了。才从赵婕妤那里回来,就马上去襄阳伯府,只怕皇后耳闻了,马上猜到什么,即便不确定,寻个理由找御医去诊脉,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楚恪宁一听也是啊,忙道:“你想的比我周到……那我找人去说?”   韩耀庭点头:“我找人吧,叫侍卫去,有人跟踪也跟不上。”说着就出去了。   楚恪宁在屋里走了两圈,叹气,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危及意识太不强烈了。明明是从皇后那里出来的,皇后说的那些话,对老太太的神情,警告的那么明显,她能做什么事出来更不好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今后还是要紧张起来,凡事更要周到一些。   韩耀庭去说了之后便回来,看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很不安的样子,便道:“你也不用不安心,襄阳侯府既然能把姑娘送进宫去,这些事情自然是打听的很多,心里也有数,只要他们知道了,该怎么做他们有数。”   楚恪宁点点头,叹气道:“我到底有些事想的不周到。”   韩耀庭过来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你不用自责。我是因为被人盯着习惯了,所以凡事都能想到这一点,你又没被人盯梢过,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何况现在没人知道,你也帮到了赵月儿,不要多想了。”   楚恪宁被安抚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点头道:“没事了,我只是一下子有些不安,幸好你提醒了,没事。”   没事就好。韩耀庭点头,这才笑道:“皇后还说了什么?召你进宫不会只是聊聊天吧?”   楚恪宁摇头:“她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寻衅滋事罢了,我不理她,她也没奈何。倒是训了老太太一顿,叫老太太又给顶撞的够呛。”   韩耀庭听了好笑,也知道必然是寻理由说些难听的,既然楚恪宁都不当回事,他更不会搭理在意。   且不说他们夫妻在家闲聊。   老太太从夹道转了半圈,并没有去什么尚宫局找熟人,绕到了一个花园子停了一会儿,估计楚恪宁的马车已经走了,这才从宫里出来,坐上了轿子,直接叫抬出城去,去清逸园求见楚婕妤。   老太太今天敏感的感觉到了皇后对晋王妃的怒气,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些老太太知道,有些却不知道。   不管都是些什么理由,老太太这一次要好好的利用,既能教训了晋王妃,也要打击一下皇后。   皇后在宫里动的那些手脚,老太太岂能看不明白?不理是因为跟自己没关系。可楚月瑶进宫之后,皇后倒把老太太当成是眼中钉,尤其今天居然将老太太叫来警告,全然不顾老太太的大长公主身份,老太太岂能下这口气?   楚月瑶重新得到了皇上的恩宠,接下来就可能是怀孕有喜的事情了,这些都要早做打算,老太太要一步一步的手把手教她,免得又办岔了。   楚月瑶虽然不太争气,但现在老太太暂时能依仗的只有她,没有别的人可用。且晋王妃那边是已经彻底得罪了,老太太骑虎难下,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尽全力帮助楚月瑶巩固在宫里的地位。   来到了清逸园,求见楚婕妤,马上就有太监出来迎,一直将老太太迎到了园内一个叫拙名苑的庭院,楚月瑶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看到孙女还算是懂事,对自己也毕恭毕敬的,老太太心里还是很满意。   上前作势行礼道:“参见楚婕妤……”   腰还没弯下去已经被楚月瑶亲自过来搀扶住了,道:“这里也不是后宫了,没有那么多眼睛看着,老太太您跟孙女千万别见外。”亲自搀扶着老太太往里走:“咱们屋里说话。”   老太太侧头问道:“皇上呢?”   “在南边的岳青殿呢,就算是躲到了这里,每天也是一大堆的折子递上来,今天这里雪灾了,明天那里打起来了……什么什么的,忙得很。”   楚月瑶说着,已经到了院内,庭院里面也没什么,两棵桃树,一丛玫瑰花丛,这个季节不见什么颜色,地上飘了两三片落叶。   几个宫女躬身在门口,等过来了忙掀开门帘子。   进屋坐下了,老太太又看了看周围,不见那两个宫女,便问道:“云巧和雪巧呢?”   楚月瑶脸色一变,有些勉强的笑了笑道:“她们俩都在皇上的御书房伺候呢,皇上喜欢云巧研磨,说她研磨又细又匀,喜欢雪巧沏的茶,说雪巧沏的茶香醇,拿捏的好。”   楚老太太觑着眼盯了她一会儿,虽然对她勉强的笑容不是很满意,但也没说太多,只道:“她们俩得宠,你也有好处。能跟着皇上来清逸园,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楚月瑶自然知道在老太太面前是一点不能含糊的,忙连连点头道:“孙女知道,这段时间皇上对孙女是好了些……孙女会把握好的。”   “皇上龙体如何了?病好些了没有?御医是怎么说的?”老太太又问。   楚月瑶道:“好些了,御医说是风寒感冒,吃了两天药已经好多了。”   老太太点头,想了一会儿道:“后宫一共选进去了几个人?多少个侍寝了?还有谁跟着来的?”   楚月瑶道:“选了大约有十来个了,除了赵月儿和钱安乐之外,还有三四个贵人,其他的都还是宫女。侍寝的倒是……”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道:“这个孙女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进来的这些全都侍寝过了,赵月儿那边应该是稍微多了三五天,钱安乐也就一两天。”   顿了顿继续道:“跟着来的还有两个贵人,都是这一次选秀上来的。”楚月瑶紧张的说道:“来这边之后,一天皇上没过来,一天过来了,不过也不是来找孙女的,是云巧和雪巧……”   楚老太太明白了,道:“不用急慢慢来。”说到这里动了动身子,语调慢悠悠了一些,道:“皇上若是到你这里来,寻个机会提以前的事情,说一说你们那次在荣国公府的热闹,提一句泾阳侯府大姑娘怎么中气十足顶撞荣国公府家里人的,只要皇上问,就说她这一次候选,两回都被查出来有病的……”   说完了盯着楚月瑶:“说到这里就别说了。皇上明确问你是怎么回事,你在详细的说。记着,不能提皇后半个字!”   楚月瑶忙点头:“孙女明白。”   “接下来皇上怎么说,你就顺着意思,皇上有兴趣或者没兴趣,你都不要在多言。”   楚月瑶再次的点头:“是。”其实她不是很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要让自己盯着郑玉依不放?泾阳侯府跟永定侯府似乎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主要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曾经吃过亏,现在还咬着不放此事,有点害怕。   但隐隐的似乎又有陷害皇后的意思?若是真有这个作用,楚月瑶倒是很愿意试一下。   她进了宫之后才知道,皇上和皇后的关系其实已经很冷淡了,皇上对皇后简直和冰块一样冰冷,楚月瑶进宫数月,皇上一次都没去过皇后那边,但将皇后召去呵斥倒是有好几回。   亏得八月初老太太过寿的那天,皇上携皇后去府里贺寿,那副恩爱的样子,能瞒过去所有的人。楚月瑶这会儿才知道,皇上和皇后能虚伪到什么地步。皇后都失宠至此了,在外面却还能维持皇后的尊贵,以至于不是宫里的人,真的都感觉不到一丁点!   楚月瑶觉着,皇后现在的情况,只要再踩几脚,怕是就会后位不保。   当然这话她没敢说,心里自己琢磨而已。所以感觉出来了此事又构陷皇后的意思,便连连点头。   “侍寝的事情,你一定不要做什么手段,每天要做的,就是收拾打扮好,然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或者下棋或者看书,要做出来安详宁静的样子来。皇上来你这里,皇上若是说了叫云巧等侍寝,你要尽力的安排好,若是没说,你也要先谦让,懂吗?”   楚月瑶点头:“孙女懂。”   “真的懂吗?”楚老太太又问了一句。   楚月瑶忙道:“真的懂,孙女已经是……吃了一次亏的,所以很明白,懂深浅了的,一定会遵照老太太的意思,不急不躁。”   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详细说了两句,便没有多呆,起身告辞出去了。   楚月瑶亲自去送,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老太太背影消失了,这才转身往回走,心里头还盘算着刚刚老太太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都记住了,应该怎么办。   就这样回到了屋里,还没等坐下,宫女急匆匆进来禀:“皇上驾到!婕妤快快迎驾。”   楚月瑶又惊又喜!慌忙的起身整理一下,便出来迎接,好在宫里的女人都是随时准备接驾的,因此早上起来一定会打扮的娇艳欲滴。   将皇上迎到了屋里,楚月瑶心中还又惊又喜,想不到老太太才安顿了一些事,皇上就过来了,马上就可以布置了…… 第95章   明天就是腊八节了,这天晚上睡下的时候,楚恪宁跟韩耀庭说,派了人去大兴那边设粥棚施粥。   大兴雪灾已经发生了好几天了,就在天子脚下,灾情原是很及时就报到了京城的,只是京城这边竟然没当回事。   受灾的有三个县,大兴最严重,辖下约十个村子两个镇都报了灾,只是情况有所不同,严重的三五个村镇,共约两万灾民。   京城的官员原本是按照规定报了上去的,只是皇上根本连提都没提,明显已经送到他御案上的折子,不知道看没看,一句话都没有。皇上不当回事,户部就没办法做什么,也就放下不管了。   楚恪宁还专门在皇后面前提了提,之后皇后也装不知道了。   大兴县令苦等不到朝廷的救助,也没有朝廷允许开仓放粮的命令,若是擅自行动必然会被革职查办,离京城两个时辰都不到的路程,居然三天了没有人过问,灾民中已经有冻死饿死的。   韩耀庭知道,若是皇上不说话,就算是户部想让开仓放粮都不敢。他也没找人,找来找去的只能拖延时间,死的人更多。两万灾民而已,能吃多少粮食?跟楚恪宁说,让命人去大兴设了两处施粥的摊子,只以晋王府的名义出面。   楚恪宁不但是命人去设了粥摊子,还设了一个药摊子,免费给灾民看病抓药。   晋王一出面,那些想要救助大兴百姓的一些商贾们才敢出面。两天之后,有个祖籍就是大兴的商贾也去设了粥摊子,再过一天又有两家设了粥摊子,于是楚恪宁便叫自家的粥摊子撤了。   主要是晋王的俸禄也不是很多,韩耀庭要办的事情却很多,这两年布置一些落脚的地方,因此并不是很阔绰,那三四家设了十个粥摊子了,足以支撑两万灾民,所以她先撤了。   不过也不是不管了,每天命人去查看,如果有撤了粥摊子的,便回禀一下,府里这边就继续去设。横竖保持着每天给灾民有吃的就行。   腊八节因着是过节,楚恪宁吩咐明天去设一个,熬些带枸杞红枣的粥给灾民们喝。   韩耀庭听了自然是同意,夫妻俩上床休息。   到了半夜丑时,突然就听见香豆轻轻的敲窗户,在外面轻声道:“王爷?王妃?”   韩耀庭和楚恪宁一下醒了,韩耀庭坐起身问道:“什么事?”   香豆忙道:“王大成说有急事找王爷……还说要去见一个人,请王爷穿厚一点,是去城外。”   楚恪宁有些不安,也跟着坐起来,拉住了正要下床的韩耀庭:“王爷……这么晚去见什么人?放心不放心啊?”   韩耀庭便道:“放心啊,估计可能是太子那边的什么人……”想了想低声道:“也许太子已经到了更近的地方了。”王大成如今就是联络这件事的,他半夜找来,必然就是因为这个。   楚恪宁道:“还要出城?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太子那边对我有什么不信任,只不露面就是了,何必牵扯我?再说有侍卫跟着,放心好了。”韩耀庭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扶她躺下,又俯身看着她道:“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看她点了点头,这才起身穿衣下床。   楚恪宁还是又跟着起来了,披了衣裳想要下床的,韩耀庭已经去小屋简单洗漱了一下,自己将头发梳好了,出来看她要下来,忙过来挡住了道:“别下来了,我直接走了,太冷不要受了凉。”   把她的双腿抱住了又给抱上床去,匆匆在嘴唇上亲了一下,转身便出去了。   楚恪宁听了一会儿,他出去就没声音了,只有香豆走开的脚步声,也没听到开院门的声音。安安静静的好半天,楚恪宁才确定他是走了的。   这就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半天,迷迷糊糊的闭了一会儿眼睛,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还以为是韩耀庭回来了,一下便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开眼发现窗户上天蒙蒙亮了,于是便起身穿好了衣裳,出去看是谁。起来的是香豆和甜豆,在倒座间烧水呢,看见她起来忙过来。   “王爷没回来么?”楚恪宁还是问了一句。   香豆摇头:“没有,不过早上奴婢起来的时候,前院小厮传进来话,说王爷出城了,跟着的是柳六侍卫,请王妃不用担心。”   韩耀庭很细心,只要知道楚恪宁会非常担心的情况,便会让人不时的传消息回来,让她放心。   楚恪宁听了也就点点头,回身进屋洗漱收拾。吃过了早饭,询问米粮的运没运到大兴去,不要耽误了午时施粥。   香豆出去问,一会儿跑着回来:“王妃,宫里来了人,皇后娘娘传您进宫呢。”   楚恪宁有点烦,皱眉道:“怎么又传?”想了想问道:“你叫卓妈妈去外面问问跑外面的小厮,听没听说皇上回宫的消息?还有今天皇后都传了谁进宫?”   香豆忙道:“还传了泾阳侯府郑大姑娘,奴婢这就去找卓妈妈问,皇上回没回宫。”说着转身跑了。   楚恪宁倒拧眉想了半天。皇后还传了郑玉依?会是什么事?如果说最近郑玉依跟宫里的事情有什么联系的话,那就是只能是选秀的事。而自己,似乎是一些让皇后不满的问题。   怎么想都把自己和郑玉依联系不到一处,皇后命自己和她一起进宫到底什么目的?   这样想着转身进屋,将晋王妃的朝服拿出来穿戴上,甜豆过来服侍装扮上,依然是将装着辣椒水的喷壶当成是香囊挂在里面的腰带上,这才出门。   香豆已经回来了,道:“小厮说没听说皇上回宫,也没看见龙驾回城。”   楚恪宁点点头,叫香豆跟着自己,出门坐车,往城门口而来。到了之后听门口的人说,泾阳侯大姑娘已经先进去了。   她便跟着太监一路进宫,来到了坤宁宫。   进屋之后看见郑玉依果然在座,看见她已经忙站起来,躬身笑着候立。站起来的一瞬间看了楚恪宁一眼,同样也是眼中疑惑的神情一闪而逝。   楚恪宁上前给皇后磕头行礼,皇后点头让她起来并赐坐。楚恪宁坐下,郑玉依过来参见晋王妃。   她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穿的大红的缂丝长袄,反倒将脸蛋衬的更白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病恹恹的,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表示她气力不济。   看样子郑玉依也是有备而来。楚恪宁让她起来,郑玉依这才过去重新坐下。   “眼看就要过年了,各府准备的如何了?”皇后淡淡的问道。   这是闲话,楚恪宁先答,简单说府里头就自己和王爷,外加数十个下人,也不需要多准备什么。   郑玉依便接着说府里头都是母亲和嫂子操心这些事,她也不过问,想来应该是差不多了。   皇后点点头,又问泾阳侯夫人身体如何,郑玉依回答了。皇后便接着问郑玉依身体如何?郑玉依便照着一贯的说法,自己每年冬天都是如此,气力不济,喘不上气,有时候咳嗽等等。   楚恪宁听着,怀疑皇后是不是又想找太医给郑玉依诊脉?难道还是不相信她的病症?到了这会儿,如此三番两次的咬住不放,楚恪宁都有点怀疑,皇帝是不是见过郑玉依?格外喜欢所以才让宫里咬住不放的?   过了一会儿,楚恪宁就有点不太好的感觉。   皇后絮絮叨叨的询问一些不要紧的事情,楚恪宁有种她在拖延时间的感觉。好像……不会吧,皇上今天会回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恪宁就觉着一凛。   再看皇后的说话举动就觉着愈发明显起来。郑玉依是泾阳侯府的小姐,皇后现在问的这些事情,一个不管家的小姐怎么会知道?若是她真的想知道,找来泾阳侯世子妃才对。如果是闲话家常,那更应该传的是世子妃了,毕竟她们两人之前还关系好过一阵。   楚恪宁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里飞快的转着念头。这一次自己可是毫无防备,如果皇上厚颜无耻的又要怎么样,自己该如何应对?   皇后找来自己和郑玉依,明显是都有要找的必要,自己的麻烦,会不会也是郑玉依的麻烦?   她现在真的怀疑,皇帝是见过郑玉依的。好色的皇上对她已经有了印象,但因为两次备选都没选上,皇上恼羞成怒了?   楚恪宁这会儿头皮都有点炸起来的感觉,紧张的琢磨着办法,手指轻轻婆娑着裙子里的香囊。这虽然是最后关头的一招,可当然的,最好还是不要到了最后关头。   就在她紧张的思考的时候,就听见外面多了一些脚步声,然后有太监进来了,躬身禀报道:“启禀娘娘,皇上还驾回宫,已经过来了,请娘娘准备接驾。”   果然!   楚恪宁倒还沉得住气,郑玉依却已经面色大变。   而皇后娘娘脸上表情略微复杂,将楚恪宁和郑玉依扫了一眼,这才起来淡淡的道:“随本宫接驾。”说着先出去了。 第96章   郑玉依着急的看了楚恪宁一眼,询问怎么办。   楚恪宁示意她先走,低着头也不看她,郑玉依有些失望,以为到了现在这情况,她也没办法了,只能继续装了。   楚恪宁脚步落后,郑玉依就只能往前走,走到了前面还没出门,突然就感觉到背后一阵奇痛!   痛的郑玉依差点叫出来,正要回头查看,身后已经传来了楚恪宁的低声:“不要回头,忍着点。”   说完了,继续伸手在郑玉依背部魄户穴上使劲按着,袖子挡住了她的手,况且这会儿迎驾呢,宫女嬷嬷们全都低着头弓着腰急忙往外走,谁也没注意她。   郑玉依痛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按自己的背,而且被按得这是什么地方啊,这么痛。   就这样走出了坤宁宫,就在前面的台子上,皇后站定了等候。   楚恪宁低着头琢磨着自己怎么办,怎么脱身?   正想着周围嘈杂了起来,于是抬头看去,就看见皇上坐着肩舆已经过来了,而跟在肩舆旁边的一个人却让楚恪宁吃了一惊。   居然是那个荣国公府的四爷钱景亮。钱景亮看着这边的几个人,显然也是大吃了一惊的样子。   楚恪宁在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明白了。   皇后找郑玉依来,不是因为皇上见过郑玉依动了心,想方设法的要弄到手。而是依然因为选秀的事情!   楚恪宁非常怀疑这一切背后作妖的依然是楚月瑶。除了她并没有别的人咬着这件事不放。皇后说不定都要被装进去,难怪皇后刚刚面色复杂,跟自己说了两句话之后,便一直询问郑玉依。   皇后是在试探,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血气不足,上不来气。   想着皇帝的肩舆已经到了跟前,停住被搀扶了下来。皇帝看了看跪着接驾的几个人,道:“平身吧。”   等站起来了,皇上先看了看皇后。皇后给他微微点了点头,皇上这才看向了晋王妃。   晋王妃上一次满脸的红斑,着实将皇上给吓到了,而且已经有了阴影,所以今天没敢先看她,而是先看皇后,皇后确定没事,他才敢看过去。   依然是深深低着头,只看见白皙的额头。   嗯,额头上一点点露出来的肌肤看起来很白皙,似乎真的没事了。   皇帝并不急着进殿内去,又转而看泾阳侯府的那位小姐,打量了一下,身边不缺美人的皇帝并没有十分的惊艳,这才问道:“皇后在做什么?”   皇后便笑着道:“召见了晋王妃和泾阳侯府的大姑娘来,说说闲话。”说着关心的道:“皇上龙体安康了?”   皇上点点头:“好多了。”转向了郑玉依:“这就是郑岳州的女儿?”   郑玉依便重新跪下:“臣女叩见皇上……”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两个字说的不是那么的果断,说完居然还咳嗽了两声。   这可是失礼!   皇后脸色都变了。   钱景亮也紧张的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他是被皇上召进宫的,有点莫名其妙,因为他在朝里没有担任任何的实职,皇上怎么会想起他来?跟着皇上肩舆往里走的时候就满腹疑问,等见到了跟皇后一起接驾的人是晋王妃和郑玉依的时候,他这才恍然知道了,大事不好!   皇上也听见了郑玉依的咳嗽,哼了一声转头看钱景亮道:“你在酌秀部的时候,郑岳州的女儿就是你剔除的?”   钱景亮忙跪下了:“是。”   “因为什么?”   钱景亮跪在冰凉的石阶上,却觉着鼻尖冒汗,不敢怠慢的道:“是……痨病。”   “痨病?”皇上转回去看郑玉依,道:“好好的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么得了这样的病?真是可怜。”说着又吩咐郑玉依:“你起来吧。”   郑玉依这会儿甚至已经全身微微的发抖起来,听见皇上的话非但没起来,不知道怎么的反而更加蜷缩了身体。   皇上似乎不太相信,皱眉看着她。   郑玉依突然就歪倒了,喘气声非常大,明显上不来气的感觉,甚至躺倒在了地上,看起来真的是有些痛苦不堪。   皇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哎呦!”   皇上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大约是一直就想着的,因此马上道:“传御医。”没让人搀扶,只背着手歪着头看着郑玉依,依然还在检查到底是真还是假的。   皇帝什么话都不说,甚至还站在跟前看着,周围的太监宫女就没有上前搀扶的,更不会多嘴说什么,只是两个大太监过来站在皇上身边,那样子似乎还准备出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他们就舍身挡在皇上面前呢。   钱景亮也紧张的双目紧盯着郑玉依,生怕她有一点破绽被看出来了因为他知道,郑玉依的病是假的。   郑玉依双目紧闭,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突然的嘴角开始往外冒白沫。因为一直盯着,好几个人都同时看见了,皇上这会儿才叫道:“哎呀。”声音好像还很意外。   郑玉依愈发严重,白沫冒出来的更多了,嘴上都是,身子痛苦的蜷缩着。   魄户穴,是肺脏的阳热之气出入的门户,此穴被大力按压,会临时的阻碍气血流动,肺叶会有不舒服的感觉,自然气喘不停,严重的就会吐白沫。   楚恪宁使劲盯着钱景亮,这个人平常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反应这么慢?!虽然只是按压了魄户穴,郑玉依感觉不适是正常的,但是看严重程度,还是要赶紧的找大夫。   她忍不住了,刚要上前。   钱景亮已经冲上来了,叫道:“不好了!皇上,她这样怕是要窒息死了……”   “快快快,弄走弄走。”皇上摆着手,与其说害怕她死了,倒不如说怕恶心着自己了,已经别开了脸,转开的时候看见了皇后,皇上没说什么,又转向另一边。   钱景亮已经扑上来,张开手试了试,又抬头找人,只看见皇上身边站着几个太监,皇后身边几个宫女嬷嬷,全都袖着手,跟着皇上和皇后的脚步一个劲往后退呢。   郑玉依是侯门小姐,也不宜让太监们过来乱动手。   钱景亮顾不得许多,蹲身横托起郑玉依,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楚恪宁。楚恪宁正皱着眉头看着他,着急的眼神非常明显。   救人要紧。   钱景亮道:“皇上,臣……”   “快走吧,找大夫看看。”皇上皱眉道。   钱景亮抱着郑玉依快步小跑着走了。   楚恪宁看着他跑出了院门看不到了,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她紧张了起来,并没有看过去,而是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紧张的想着怎么办。   能帮郑玉依脱身,但她自己怎么脱身还是没想到。   “皇上……还是先进屋吧,外面这么冷。”皇后声音很轻的笑着道:“刚刚和晋王妃还在说过年的闲话呢,各府过年和宫里到底不一样,似乎比宫里热闹呢。”   皇上今天并没有安排什么,主要是不知道晋王妃恢复的如何,而且还因为楚婕妤的告状,感觉泾阳侯府不愿意把女儿送进宫,有把自己这个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意思,所以皇帝心情并不太好。   现在亲眼看到了郑玉依犯病,皇帝释然了一方面。说明泾阳侯府并没有撒谎,他们不敢也没有挑战皇上的权威。   但是另一方面皇上又不舒服起来。那就是楚月瑶。   这个女人真的是……皇上都不知道如何形容她才好,胆大包天又愚蠢至极!皇上一想到回门的那天她在永定侯府的表现,就觉着厌恶至极,张狂的实在叫人不忍直视。皇帝是高高在上权威通天的人,自然看不惯那有了点权势就做张做势的非常明显的举动,觉着实在上不得台面。   而一个女人如果给人一种上不得台面的感觉得话,那剩下的只能是厌恶了。   然而因为她身边多了两个娇艳欲滴的小宫女,皇上又心痒痒地很,另外皇上想要警告一下皇后,于是给了楚月瑶一点点的好脸色。可是想不到楚月瑶居然又进言,坚决不承认她自己说错了话,坚决的指证郑玉依是装病。   皇帝心里头明白,楚月瑶这一次针对的是皇后。   因为郑玉依第二次遴选被淘汰,是皇后点头了的。皇上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楚月瑶这么胆大,失宠了却依然敢针对皇后?   不过反过来想,如果郑玉依真的是装的,那楚月瑶算是帮皇上查探出来了泾阳侯府的大胆行径,这说明泾阳侯府对皇上一直都是阳奉阴违的。不希望女儿入宫服侍皇上,这说明什么?依着皇上的想法,那就是不忠,不忠的人,皇上是绝对不会在留下的。   顺便,皇上也要想想怎么治皇后了。   只是,反过来想可以,但事情真正是如何,皇上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口吐白沫可不是谁想装就能装的出来。眼前的事实说明,泾阳侯府并不敢对自己不忠,反倒是那个楚月瑶,着实的无知无畏,胆大包天。   也就是说,没有被泾阳侯府蒙骗,但堂堂皇上却被一个婕妤牵着鼻子走?上了一次当了居然又上第二次当,最叫皇上恶心的是,这个婕妤自己明明已经是厌恶了的!已经疏远了的,可为什么还会听她的话?!   皇上心情很不爽。   但是听得出来,皇后要给晋王妃做局,让自己得手了。想了想,皇上背着手进了屋。 第97章   皇后盯了身边嬷嬷一眼,这才跟着进去了。   几个嬷嬷站在楚恪宁身边,看着她。   楚恪宁知道,硬来自己是走不脱的,只能指望着钱景亮跑出去了之后,赶紧去给韩耀庭传消息,韩耀庭赶紧来救自己!   她也想过,一定不能跟着进去,进去了皇后拍屁|股一走,自己真的就成了砧板上的肉,束手待毙了。而且即便没什么事,但名声也会受损。不进去,就要制服这几个嬷嬷,虽然武力肯定不行,但辣椒水应该是可以。   但制服了她们又能如何?制造混乱?   几个嬷嬷而已,过来三五个宫女嬷嬷就搀扶下去了能有多大的混乱,能不能打乱了皇上和皇后的设计?   估计不行。   辣椒水是最后一道防线,只能用在皇帝身上。   虽然想的很多,但其实也就是一瞬间,楚恪宁已经决定了,别的人不管怎么样不会对自己动手,所以不管,能拖延尽量拖延。到了最后,皇帝要是敢对自己来硬的,就叫他尝尝辣椒水的厉害。当然最好是不要到那个地步,到了那个地步就没退路了,怎么都是个死。   “晋王妃,快点进去吧,未必让皇上皇后娘娘等你?”一个嬷嬷冷冷的道。   楚恪宁看了她一眼,只能进去了。   “皇上,乾清宫那边寝殿的被褥臣妾都让人换了一遍,怕留下病气,新的被褥原本想暴晒几天再铺上,只是这几天倒没出太阳,您要是晚上宿在乾清宫,臣妾就让人烘热好了。”皇后正在跟皇上说着。   皇上扭头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温柔的笑着,也小心的看着皇上,脸上有种似乎是请求,又似乎是等候的神情。尽管她的神情已经很卑微了,但是皇上依然不高兴。   这分明是仗着自己有功了,胁功求赏!皇后现在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顿了顿,皇上还是忍了,眼前他确实希望皇后赶紧的离开,越快越好,而且这件事上,皇后确实还算贤惠。   “晚上朕来坤宁宫。”皇上淡淡的道。   皇后脸上就露出不遮掩的惊喜,忙起身磕头道:“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皇上依然是淡淡地:“平身。”   皇后站了起来,笑着道:“皇上,臣妾想起来了,酌秀部今天会送进来十个选好的秀女,臣妾去前殿那边查看一下。”   皇上点头:“去吧。”   皇后福身行礼,退了出去。   楚恪宁站起来看着皇后出去,将这个女人着实看了半天。用尽了手段,只为了叫她自己的丈夫能来她这边睡她一次?这女人活的是多悲哀啊。   她回头,就发现皇上正盯着自己,于是弯腰。   “坐下吧。”皇上依然淡淡地道。   楚恪宁躬身道:“启禀皇上,为表恭敬,臣妾还是站着回话。”站着反应能稍微快一点,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反应快一点能干什么。   皇上顿了顿也站了起来,背着手往楚恪宁这边才走了一步,楚恪宁就退后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皇上明显皱眉,盯着她干脆就直说了:“朕若是现在赐你侍寝,你还能如何?朕能看中你,喜爱你,是你天大的福气,你怎么敢将朕的一番心意弃之如敝履?”   楚恪宁心里真的是冷笑不已,躬身恭敬的道:“臣妾乃是晋王之妻,绝不敢做出有违礼教,背叛夫君之事。皇上的话臣妾全没听见,请皇上允许臣妾告退。”   皇上冷笑起来:“你倒是忠心的很!”背着手在屋里来回的走,冷笑个不停,仿佛楚恪宁刚刚说的话是多么的可笑,猛地站住了盯着她道:“晋王到底有哪一点比朕强?他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为了苟且偷生可以给朕磕头求饶!他但凡有一点点的骨气,三年前他父亲死的时候,就应该站出来指责朕,便是死也好歹有脸面,不亏是我皇族中人。”   指着前面的空气,好像那边就站着韩耀庭一样,继续厉声呵斥:“他不但没敢说一句话,而且还厚颜无耻的要求继承晋王爵位!这样贪生怕死无耻之极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忠心待之的?你人品样貌都是顶顶尖的,正勘配朕!也只有朕配得上你。”   楚恪宁抿着嘴面不改色。   这个该死的皇帝居然还嫌韩耀庭太聪明了?能屈能伸隐忍住了,没有莽撞的按照皇帝的心意说出些不服的话来,以便让皇上有了杀死他的借口?   可笑的昏君。   无耻之极的是你,因为觊觎王爷的妻子,便将王爷贬低到了如此的地步,丑陋的嘴脸真的是叫人恶心的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楚恪宁心里头破口大骂。   表面依然是恭敬的道:“臣妾只是普通的妇人,能有福气嫁给晋王爷,臣妾这辈子已经是心满意足,也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夫君,让皇族蒙羞的事情。请皇上三思,天下初定,百姓们都盼着皇上能有一番大作为,整肃朝纲,治理朝政,给百姓们带来一个太平盛世。皇上乃是万民之父,行为举止皆都是天下百姓、朝臣的表率。皇上请三思。”   她心里明白,皇上能说出来这些话,只能说明他还不能来硬的这也是楚恪宁最担心的。   毕竟现在不是战乱纷飞,没有了礼义廉耻只胜者为王的乱世,大豫朝建朝也有百年,皇帝已经坐在朝堂上三年了,朝里头多少大臣都是学着儒学理学走科举正途出身的人?这些臣子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礼仪崩坏,乱了三纲五常人伦的事情发生。   皇帝不能不顾及朝臣的想法,若是乱来,立国之本便动摇了,他能承担的住这严重的后果吗?   比起美人,皇帝更爱江山。   所以,楚恪宁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出来,皇上半天都没办法答言,过了一会儿,又来回走了两圈,依然没想出来办法,只能过去坐在了椅子上,盯着楚恪宁道:“你可知道,就算是朕现在放你出去,谁会相信你的清白?晋王必然会怀疑,到时候对你动手动脚只怕还是轻的,若是喊打喊杀,你找谁出头?”   说着冷哼了一声:“你对朕实在无情,朕到时候也不会帮你出头的。”   又停了一会儿,道:“但你若是能回心转意,朕今后便是你的靠山,晋王也休想在动你一根头发丝!”   “皇上此言差矣,晋王对我如何,那都是夫妻之间的事情,臣妾怎么会希望别人出头?更不用说还是皇上了,皇上每天日理万机,天下大事都忙不完,所有的精力应该都放在处理朝政上,这些朝臣的家事,自然也不会烦到皇上。”   楚恪宁说着,躬身道:“臣妾请皇上允许臣妾告退。”   皇上又是半天没说话,盯着她过了好久,才道:“你是不是想换取什么?”说着仿佛还下定了决心道:“这样吧,你若是能答应陪伴朕,朕便允许晋王回封地去,不用在京城里做这个质子了。晋王脸上也稍微好看一点……当然,你不能走。你若是还不放心,可以亲自挑选两个侧妃给晋王,这样也有人替你服侍晋王,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场。”   皇上看见楚恪宁要说话,一伸手制止了,将自己的话先说完:“朕也答应你,永远不找晋王的麻烦。这样总可以了吧?”盯着她道:“你要想清楚再回话!须知你若是不点头,朕马上就能寻个错处将晋王抓起来!便是判个斩立决也没什么难的,到时候你便是想回头求朕收了你,朕也不会在多看你一眼,你的下场就是罚入乐籍!”   楚恪宁道:“皇上,晋王若是有错,您按照律法该怎么处罚怎么处罚,不管是什么,臣妾都和晋王坦然面对。”   皇上气怔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榆木疙瘩,油盐不进!你只以为你这样忠于晋王,晋王就会如珠如宝的待你?你可知道为了能保住他的命,他自己能将你送给朕!不信你就看着。”冷笑着:“只是现在你自己若能顺从朕,朕还能对你珍惜一些,但若是执拗到了你丈夫将你双手奉上的时候,那朕也不会多稀罕。”   楚恪宁一下想起了汤玉麟的老婆金玉。   “皇上,晋王会如何做臣妾不知,臣妾忠于的是臣妾自己的本心,请皇上允许臣妾告退。”忠于丈夫,这是肯定的。只是楚恪宁不想太刺激皇帝,避免他恼羞成怒,血气上头再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了。   她不希望情况失控。   尽管这个时候她自己的冷静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楚恪宁自己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个好脾气,只不过她并非楚老太太和郭氏一心想要‘打造’成为的脾气怪异行为乖张的人,她的脾气一点都不乖僻,该发怒的时候会发怒,心里知道该忍得时候,即使打落牙齿活血吞,也得忍了。   皇帝盯着她,明显还不想放她走。   这时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的太监终于瞅着了机会,急忙跪在门口轻声回禀:“皇上,赵婕妤求见。” 第98章   钱景亮抱着郑玉依玩命的往外跑,在过宫门的时候脚下被绊了一下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把郑玉依给扔出去。   到底是抱着一个人,他力气都快用完了,只能缓缓脚步,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出来就四下里找,看到了晋王府的马车,又提气跑了过去!   将那边的车夫还有正在车下面乱转的一个小丫鬟吓得不轻,小丫鬟尖叫:“王妃!”扑了过来。   差点把钱景亮扑倒,钱景亮下意识的闪了一下,他还抱着个人,累得也快要口吐白沫了!气喘吁吁的叫:“快快快!回去禀报晋王爷,皇上在宫里!快去快去!”   香豆扑到跟前就发现抱着的不是自家王妃,正发怔,猛听见这一句,愣了愣。   钱景亮哪有时间给她愣神!差点抬起脚踹她一脚,真恨不能一脚就给踹到了韩耀庭的面前!   “王妃被皇上和皇后堵在了宫里了!笨蛋!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你们王爷进宫救王妃!”   幸好今天跟着来的是香豆,香豆是知道一些事情,听他这么一说全然明白了,转身就跑。   其实现在楚恪宁出门,就有王府的侍卫远远跟着,看见这边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跑过来了两个,香豆急的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个侍卫转身上马就跑去报信了。   钱景亮抱着一个人看着那侍卫跑走,还急得跺脚。   郑玉依进宫,泾阳侯府自然也跟着来了人,但是因为钱景亮一出来就奔晋王府的马车去了,那边的车夫婆子丫鬟的就只是伸头看着。   一直到丫鬟觉着被那人抱着的人穿的衣裳很眼熟,惊叫着跑过来:“好像……是不是我们家小姐……啊,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钱景亮赶紧的将她抱过去放在了马车上,叫丫鬟:“快,用手绢把你们小姐嘴里的东西全都清理干净,一个人快去找大夫!快!”   “啊,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姐……”那丫鬟却不怎么样镇定,慌得手足无措,只知道哭着喊。   钱景亮无奈,只能自己吩咐,指着那个婆子:“你去找大夫!快去,叫直接去泾阳侯府。”这边吩咐车夫:“快走!回府。”   他一跃上了车,看见车里褥子上扔着一块手绢,也不管是谁的,干净不干净,拿了过来,将郑玉依的脸蛋侧一下,用手绢将她脸上嘴边的白沫擦了。   然后扳开了郑玉依的嘴巴,感觉到马车没走,气的转身叫:“怎么还不走?想让你们小姐死是不是?!”   车夫是因为丫鬟着急的爬不上来,还在等丫鬟,结果被这一嗓子吼得,着急之下也顾不许多,伸手将丫鬟拉了上来,然后赶紧驱马往侯府走。   钱景亮扳开了郑玉依的嘴巴,胡乱用手绢擦了擦,捏住鼻子正要凑近了给她渡气,嘴唇都快要碰到她的嘴唇了,突然觉着有点不对,抬眼一眼,发现郑玉依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睁开眼睛了。   “哎呦!”把钱景亮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忙往后退一些。   丫鬟才爬上来,还努力的在奔跑的马车上控制好身体,听见钱景亮叫了这么一声,已经吓得哭起来了:“我们小姐是不是死了?难道已经死了?”   钱景亮又凑近了些,轻声道:“你醒了?没事了吗?”   郑玉依眼睛眨了眨,眉头便痛苦的皱了起来,呻|吟了一声:“啊嗯……”   这一声着实有些娇弱的过了头,钱景亮还愣了愣,一瞬间竟然有点……不自然的往后撤了点身,问:“你怎么样?”   “背……好疼……”郑玉依喘息着含糊的说了三个字,然后就疼的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嘴里还有白沫,结果一下子呛到气管里,使劲咳嗽起来了。   “背疼?”钱景亮还惊讶的很,看她猛地咳嗽起来,忙将她的身子扶起来一下,上身扶住,郑玉依呛得难受,直接趴在了他的胳膊上,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钱景亮也不敢使劲,轻轻顺着她的背:“好点没有……慢点……”   郑玉依的丫鬟正好这时候掀开了车帘子,正好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又羞又窘,一慌神竟然放下了车帘子,然后突然又觉着不对劲……   “不对呀,哎我说……”   掀开帘子,郑玉依依然是咳得惊天动地,钱景亮喊着:“水,有没有水?!”   丫鬟又忙找水,只是她还爬在外面,到哪里找水去?车速还比较快,她就是想起来坐好都找不到机会,才松了一下手,结果马车拐弯了,吓得她抓紧了车帮子,就一直这种趴在车前的样子。   马车最快的速度到了泾阳侯府,府门外立的门房看见自己马车疯了一样的速度往这边跑,进胡同口都没有减速,吓得顿时大叫起来,几个人叫着涌了出来。   府里头已经听见了动静,郑卓煜在妹妹走了之后就一直琢磨,疑惑皇后为什么把妹妹自己传进宫去,太突兀了,以前从没有过。   心里惦记着,就在前院背着手走来走去的琢磨,听见府门口有喊声就跑了出来,正好看见马车刹停在了门口,停的很急,引得下面的门房小厮们一阵乱喊。   郑卓煜看见妹妹的丫鬟居然在车外面,还是……趴着的,样子狼狈不堪,他眼睛都直了,惊得扑过去一把掀开了车帘子。   郑玉依的咳嗽稍微好了一点,呛到气管真的太难受了,简直和要死了一样。很自然的就仰躺在钱景亮胳膊上喘气,还是很难受。   之前的手绢已经脏了,钱景亮看她又咳嗽出来一堆白沫,只好用自己的袖子擦着,然后因为马车急刹住了,两人一起往车壁上撞,下意识的钱景亮就把郑玉依抱紧了。   郑卓煜就看见的这一幕,全身的血液都直冲到了头顶!一伸手先把车前面趴着的丫鬟给推了下去,免得碍事,他一下便跳上了车,探手就抓住了钱景亮的后脖子抓住了,用力往外一拽!   因为他是一肚子的气,这一拽用了全力,将钱景亮一下便扯了出来。钱景亮还抱着郑玉依,结果郑玉依的头差点撞在车框上。   钱景亮叫了一声:“哎呦!你他娘的……”他虽然有点懵,因为发生的太快了,但是还是知道,应该是到了泾阳侯府了,他便松开了手。   于是刚松手整个人就好像是飞出去了一样,直接被拽到了车门,要不是钱景亮在车帮子上抓了一下,下意识的保护自己,扭身推了一下拽自己的人,他真的可能被直接拽的从车上掉下来趴地上。   郑卓煜怒火攻心之下,已经一拳打了过去,被钱景亮一推,他也往后跌倒,但是这一拳却没有收回来,愤怒的招呼到了钱景亮的脸上。结果就是钱景亮脸上挨了一拳,然后和郑卓煜一块儿掉了出来。   郑家的门房小厮惊叫着去搀扶郑卓煜,钱景亮飞快的爬起来,飞快的骂了一句:“你他娘的疯了是不是?我好心好意的救人……”   然后就往外跑:“老子今天没空跟你练!”他才是快要气疯了的那个,跑到胡同口了还听见他吼了一嗓子:“快点找大夫!”   郑卓煜被小厮们七手八脚的搀扶起来,反倒没有他那么快,看见他一溜烟的跑了,气的跺脚叫:“我绝饶不了你!”   然后赶紧去看车里郑玉依,一看见郑玉依那样子,着实吓了一大跳:“妹妹!”赶紧托着抱出来,往府里头进去。   惊慌之下,愈发往最坏的情况去想,怀疑是被皇上……或者是钱景亮?!   而这个时候郑玉依其实已经好点了,被按了穴位之后,只要不继续按,缓缓自己就好了。   被抱回了屋里放在床上,在屋里人都乱着叫大夫,叫老爷夫人的时候,她自己爬起来侧身趴在床边,又歇了一会儿,叫围在旁边的人给自己倒杯水。   泾阳侯、夫人、世子妃全都已经过来了,七手八脚的给倒了杯水漱口,这时候才觉着嘴里全都是恶心的东西,又忍不住吐了半天,好歹将口中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漱口半天,又重新倒水喝了两口,起来喘了一会儿气。   “怎么样?到底在宫里……遇上什么事了,怎么这样出来了?”郑卓煜急的问道。   郑玉依喘着气,道:“是晋王妃……王妃帮的我,她不知道按了什么地方,就觉着喘不上来气……”   “现在怎么样?你觉着如何啊?”泾阳侯夫人几乎都要哭了。   之前一个婆子从宫门跑着就去找大夫了,所以正好这会儿大夫就来了。   就忙给请了进来,给郑玉依诊了诊脉,又问了问是怎么回事。当然隐去了大半部分,只说和丫鬟玩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按压住了背上什么地方,然后剧痛,接着就这样了。   大夫询问背上什么位置,详细的给说了。   便笑着道:“没关系的,可能是玩闹间碰到了魄户穴,这里是气门,按压力气太大就会一时阻碍,便会喘不上来去,甚至暂时昏厥,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无大碍。”   也不用开药,起身又说了两句,抱拳走了。 第99章   泾阳侯府的人听了没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郑玉依这会儿也好多了,其实她在车里就没事了,只不过自己被自己呛着了,那一下也严重。   漱口喝水,休息半天全都好了,这才将宫里的情况说了,虽然当时口吐白沫,但其实并没有昏过去,还有意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清楚的很。   一听说是荣国公府四爷把她带出来的,世子妃嘴巴动了动,差点询问,还是叫郑卓煜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侯爷和夫人脸色也怪异,互相看了一眼,只是不好问。等没人了,侯爷夫人自己过来询问女儿就是了。   什么事也没有,虚惊一场,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是晋王妃帮的忙,自然是感激,只是知道了晋王妃这会儿还在宫里,各人心里明白,只担心晋王妃现在脱身了没有。   泾阳侯又叫郑卓煜去宫门口打听一下:“你亲自去,王妃也是……舍命……”不知道用什么形容好,说了两个字,也不知道怎么说,顿了顿气的骂了一句:“昏君!早晚有一天要暴尸荒野,死无全尸!”   泾阳侯夫人吓得差点摔倒,慌得叫:“老爷!”   侯爷叹了口气,示意儿子快去。   郑卓煜答应着出来,妹妹没事,自然是赶紧去看看晋王妃,只是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妹妹,心里想着刚才掀开车帘子的那一幕。   尽管现在全都清楚了,但郑卓煜心里依然很不舒服,那样子……妹妹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嫁人?钱景亮那小子到底是真的就那么着急,还是趁着那功夫也有揩油占便宜的心思?   郑卓煜、唐奕时等这几个人对汤玉麟全都厌恶至极,连带的对跟汤玉麟关系好的那几个也全然没有好印象,郑卓煜一直就看不惯钱景亮,也不知道讨厌他哪里,横竖就是看不惯。   再说钱景亮,从泾阳侯府这边跑出来,玩命的往宫门那边跑,跑到了宫门口,正好就看见晋王的马停在了宫门口,晋王飞身下马,几乎是跑着进了宫门……   钱景亮站住了,累得呼哧呼哧的喘气,弯腰双手放在了膝盖上撑着,喘了半天气,又狠狠地把手里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往地上摔了,大骂:“你大爷的混账色鬼,总有一天老子要杀了你!”   平白的突然就这样骂了起来,旁边走的人还给吓一跳,不知道这位骂谁呢,再看他一副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倒觉着不太正常,大家都离他远一点。   钱景亮在宫门外面转了半天,进宫门出宫门的人都要把他看两眼,钱景亮也不能太显眼了,只能去找了个角落坐下了盯着宫门。   过了一会儿没见人出来,倒是他的小厮终于找来了,看见他坐在一边愣神,‘我的爷’也乱叫着,赶紧过来搀扶。   钱景亮烦躁的叫着:“滚开!”   小厮们被吓得只好离远点,守在一旁。   等了半天没等到晋王和晋王妃出来,反倒看见郑卓煜骑马过来了,钱景亮顿时就觉着脸上疼起来了,想起来自己刚刚还挨了他一拳呢!   跳起来就跑过去:“我好心好意的帮你妹妹脱身,把你妹妹送回去,你不但不感激我,倒给我一拳?你是不是失心疯啊?”   郑卓煜大老远看见他在这边垂头丧气的坐着的时候,已经惊诧不已了,原来他刚刚那么着急的跑掉是过来这边,奇怪,他急吼吼的跑来干什么?   下了马,见钱景亮一脸没好气的瞪着自己,郑卓煜有种感觉,他是真的生气。   真的生气,就表示没有心虚,如果当时确实是存了占便宜的心思了,被自己撞见了,还打了,不会这么理直气壮不心虚。   郑卓煜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质问,想了想反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又来干什么?”钱景亮马上反问一句。依然没好气,瞪着他眼珠子转了转,马上就有了个主意:“你妹妹醒了?是不是王妃帮她了?你要是想帮王妃,赶紧进宫求见皇上!”   “求见皇上?”郑卓煜实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个主意,惊讶的道:“我求见皇上有什么事?”   “管他娘的什么事!你随便编一件要紧的事不就行了?!”钱景亮叫道。   郑卓煜想了想道:“你为什么不编一件要紧的事求见皇上?”   钱景亮怒道:“我才从里面出来的,又再要去不是找死?你……”正想说两句难听的,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自己不也不敢进去?   想到这里顿时沮丧,更加着急起来,不稀罕搭理郑卓煜了,面对着宫门方向皱眉盯着不语。   郑卓煜其实被他说得脸有些发烧的。确实,危及时刻,自己却不敢进去,枉自平常跟晋王还关系很好。又看见钱景亮如此的着急,他有些疑惑,也没再多说什么,沉默的同时也望着宫门那边。   宫里。   皇上听了太监的禀报就皱眉,半天才问道:“什么事?”   太监道:“赵婕妤说,是天大的好事,一同前来的还有太医院的沈御医。”   皇帝一愣,天大的好事,一同来的还有御医?想了想便有些惊喜,忙道:“请进来吧。”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太监一听就明白了,磕头出去。   楚恪宁其实是大出意外的。   想不到赵月儿居然来帮自己解围。   赵月儿这样做,担了天大的干系,也冒了很大的险,即便是现在用好消息让皇帝一时惊喜万分忘了其他,但过后皇上会冷静下来,必然想得到,赵月儿追到这边来禀报好消息,是有给自己解围的想法的。   正想着,太监已经领着赵月儿和沈御医进来了,赵月儿穿着件杏黄缎面底子红白花卉刺绣交领长袄,脸蛋映衬的红扑扑地,加上满脸的喜色,倒娇艳了许多,进来便磕头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御医跪下道:“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其实有点猜到,抬手道:“赵婕妤免礼,赐坐。”端详了一下赵月儿的脸色,见她如此娇艳,倒是心中一动,将刚刚在楚恪宁这里‘受得气’倒是给忘了些。   赵月儿起来了,宫女端了锦杌过来给她坐下,她满脸喜色的看着皇上道:“皇上,臣妾得了个天大的好消息,正要禀报皇后娘娘,因听说皇上您在娘娘这边,便迫不及待的赶来了,皇上不要笑话臣妾。”   说着扭头看了一眼屋里,倒是对楚恪宁在这边似乎还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接着抿住了嘴。   皇上着急知道消息,忙道:“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说着看地上跪着的沈御医,见沈御医也是满脸喜色,不由得也笑了起来:“难道是……”   沈御医笑着磕头道:“恭喜皇上,赵婕妤娘娘有喜了。”   皇上大喜!一下子便站了起来,道:“真的么?什么时候诊断出来的?几个月了?”   沈御医忙道:“便是刚刚,赵婕妤觉着不适传微臣去诊脉,微臣诊了脉,询问一些其他情况,应该无差,婕妤娘娘是有喜了,脉象上看应该是近两个月。”   皇上转眼看赵月儿,赵月儿满脸羞红的站起道:“都是托皇上的洪福,皇后娘娘的庇佑。”   皇上很高兴,这一瞬间其他的事情全都不重要了,高兴的道:“好,好,赵婕妤争气,也是个有福气的,朕要赏你!”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回,想了想笑道:“就赏你个宫殿吧,传旨,赐赵婕妤虞和宫居住。”   虞和宫相当于是嫔住的规制,里面服侍的宫女八名,嬷嬷六名,太监四名。虽然还未封赵月儿为嫔,但已经先搬家了,只要生下来的是皇子,必然封嫔。   赵月儿磕头谢恩,皇上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叫她坐下了,背着手就围着她走了两圈,突然道:“来人,马上去禀报皇后吧。”   赵月儿弯着嘴角带着些羞涩的笑着,但听见这一句还是微微的一愣。尽管她用的借口就是来禀报皇后的,但其实她知道这边的情况,知道皇后其实不在,她确实是来给楚恪宁解围的。   只是没想到皇上第一时间居然找着要去告诉皇后,作为赵月儿的立场,自然是心里微微的不舒服,也有些紧张。   皇后又不是吃素的。   带着羞涩的笑,抬眼看了皇上一眼,却发现皇上嘴边噙着个冷笑,赵月儿愣了愣,然后就一下明白了。   虽然她进宫的时间不长,但后宫的事情就是围绕着皇上和皇后的,因此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后宫里的人还是很清楚的。   皇上和皇后之间关系其实已经很冰冷了。皇上对皇后有诸多的不满,不生,这也是其中之一。现在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去告诉皇后,其实皇上就是去打皇后的脸的。   殿内其他的宫女全都给赵月儿磕头行礼,很小声的乱糟糟了一会儿。楚恪宁也给赵月儿道贺。   皇上的眼睛又转到了楚恪宁的身上,眉头一皱。   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个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大太监,走到了皇帝身边,很小声的禀报了些什么。 第100章   屋里其他人还在给赵月儿道喜,有点乱。楚恪宁当然心思还在怎么脱身上面,因此注意到了。   太监凑近了皇上身边禀报的是:晋王爷求见,已经进了宫门了。   皇帝听了冷笑了起来。不过尽管他有无耻的心,但也不愿意这个时候叫晋王闯进来。皇上是个花丛高手,沾染过得大臣妻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很懂这里面的道理。若是这个时候让人家丈夫闯进来,丈夫在气头上,必然会做出一些不臣的举动,皇上当面的倒不好处理了。   生气恼怒叫人抓起来吧,事情就没法收拾了,必然会闹得朝廷内外皆知,皇上当然也可以直接斩了,但那样就更闹大了,而这是皇上不愿意的。闹大了,朝廷里的那些什么儒学、理学之士就要纷纷的上折子说皇上的不是了,皇上虽然脸皮厚,但也嫌烦啊。而且厚脸皮也要面子啊,这个脸能不丢就不要丢。   但反过来若是被顶撞还依然忍了,当然不行,有损皇上的威严。皇上也绝对不可能忍。   所以处理这种情况皇帝还是很拿手,暂时避而不见才是最聪明的。那被戴了青巾绿帽的臣子就算是再生气,也是一时的,回去了冷静了下来,自然知道给他戴绿帽子的人是谁,他惹不惹得起。   所以,不用皇上说什么做什么,这人已经就老实了,大多数人也只能选择哑巴吃黄连。   今天尽管没得手,还是被当面拒绝的,这已经叫皇上心中恼恨起楚恪宁来,给脸不要脸,就别管朕不给你脸!但情形却是皇上之前说的,谁也不知道宫里头发生了什么,皇上想让晋王怎么以为,他就只能怎么以为。   皇上包藏了这样的一个险恶的用心,阴险的看着楚恪宁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晋王妃退下吧。”   楚恪宁一听允许她退下了,哪里会多想,一刻也不愿意多呆赶紧离开才是正理,急忙起身磕头告退,出来的时候看赵月儿还在跟皇上说着什么,脸蛋上的绯红却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很高兴,她心中叹了口气,自然又是十分的感激,非常非常感激。   从坤宁宫出来,沿着甬道往外走,迎面就看见韩耀庭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王爷。”楚恪宁叫了一声忙迎上去。皇帝轻而易举的让自己出来,出来之前还是太监在他耳边禀报了句什么之后,她便已经猜到,是韩耀庭来了。   韩耀庭的脸色难看至极,如风一般的走过来,楚恪宁一眨眼的功夫,刚还在一丈外的他已经到了跟前,身子也被他揽住了:“你没事吧?”上下的打量着她。   楚恪宁听得出来,他声音中隐忍着极度的愤怒,手扶着她的肩膀,尽管极力的忍着,但还是能感觉出来出离愤怒带来的那种僵硬和用力。   “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她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吃亏,没有任何事发生。”   她急着说明白,是怕韩耀庭愤怒之下做出了什么举动,而她一个人万一拦不住,刚刚的冷静就是白冷静了,也白忍了。   韩耀庭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真的没事?”   “没事,”楚恪宁重重的点头:“先出去再说吧。”拉着他急忙的往外走。   韩耀庭满心愤怒,但是也能感觉到她极度的担心,担心自己失控。   钱景亮叫人给他报信了之后,他马上就知道皇上这是故意埋伏了楚恪宁的,他往宫里赶的时候,愤怒至极,若是这时候那个皇帝就在眼前,他真的会不顾一切抽刀照头上挥过去!但是他始终不敢想楚恪宁会怎么做,依着楚恪宁的性子,他真的害怕她采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举动……   刚刚大老远的看见她自己走出来,已经松了口气,感觉到她的担心,也知道她担心什么,韩耀庭当然先和她出宫,不管他要做什么,都会先安顿好楚恪宁。   从宫里出来,上车回府。   他们并不知道远处还有两人关切的看着这边,一看见他们终于出来了,都松了口气。   郑卓煜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还好……”   才只说了两个字,就感觉钱景亮一下子盯过来,他便也住嘴看了过去,有些讪讪。   钱景亮脸色难看至极,盯着他道:“你打我没关系,我横也没帮到什么,但是对晋王妃,你正经该好好的谢谢!”   说完了,黑着脸去上马,走了。   郑卓煜立在原地半晌,脸上突然恍然了什么,惊讶的转头看了看钱景亮走的方向,又回头看晋王府的马车,两边都看不到了,他又站立了会儿盯着宫门,最后才转身骑马回去了。   ……   “皇后和皇帝确实给我设下了埋伏,不过皇帝应该是还顾忌人言,所以没来硬的,还想说服我,我自然是不肯……”   上车之后楚恪宁就将详细的情况说了,没说完便到了家,回到屋里继续说着,刚说到赵月儿过来给自己解围的时候,就听见香豆在外面道:“王爷,王妃……宫,宫里来了人,说……说……”   “说什么?”楚恪宁觉着有点不好。从皇宫走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皇帝的不怀好意,但那时候着急脱身,也没多想。不,那种情况之下,就算是想到了,也会依然赶紧先出来再说的。   香豆结结巴巴的,小脸蛋上带着愤怒的通红,道:“说皇上赏赐了王妃锦缎和金银首饰……已经送来了,堆了,一院子……”   楚恪宁一下就明白了,怒火直冲上了头顶!下意识的转头先看韩耀庭的脸色,韩耀庭果然沉着脸深深蹙眉,反倒没有她那么生气。   夫妻俩一时谁都没说话,都在等对方说话。   “你……”一阵有些不自在的安静之后,两人又同时的开口。   楚恪宁咬住了下嘴唇,韩耀庭很快继续说完自己的话:“你继续说,赵月儿是跟皇帝说了她怀孕的事情,帮你解围?”   原来他还想继续听。   楚恪宁自己却有些有气没力,刚刚一瞬间巨大的愤怒叫她气过了头,好像把身上的劲都使没了,她觉着胳膊酸的抬不起来,手哆嗦的必须用另一只手抓着才行,半天才有气没力的道:“我说的这些,王爷是不是一个字都不信?”   韩耀庭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起身过来拉着她过去坐在了榻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这才温柔的道:“为什么这么说?你说的所有话我都相信……你如此认为,是因为我脸色不好?”   他又搓搓自己的脸:“我实在没办法有好气色。自然不是对你,我相信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不对,不是看见你的时候,即便没见到你,也能猜到你会做什么。你聪明机灵,能摆脱的自然想方设法摆脱,若是摆脱不了,你可能会……走鱼死网破的路,也不会束手待毙。我担心的是这个,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才真的松口气,而且看到你时便已经猜到应该是平安脱身了……只是我真的没办法让脸色好看起来,皇帝如此欺人,如此算计我的妻子,我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若还能轻松自如,那还是男人吗?”   楚恪宁的无力感消失了些,他的话自然让她心里很舒服,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被人误会,尤其是被自己的爱人误会,怀疑。这恐怕是天底下最让人难受最让人无力的事情了。   “你真的……相信我?咱们前脚回府,后脚皇帝……赏赐的东西就到了,暗示的是……”她有些艰难的道。   韩耀庭道:“皇帝想暗示什么我很清楚。我不可能那么糊涂,不听你的解释,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你的反应,反而去相信皇帝的暗示。”   他也和刚刚楚恪宁一样,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你是我的妻子,天底下我最亲近的人。而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怎么会舍亲人的话不听,却去听一个仇人的话?”   要说韩耀庭这话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只是这么平常的道理,很多人却并不明白,不但不明白,钻了牛角尖还出不来,一定要做出来伤害亲人的事情,最后追悔莫及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了。   楚恪宁都有些无措起来,鼻子都有点酸,看着他吃吃的道:“相公……你实在是太,太体贴了,体贴的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韩耀庭终于被她逗笑了,搂住了她,低头看了一会儿,唇才落在了她的唇上,一开始很温柔,像是安抚她,却又带着些歉意,他没有保护好她的歉意,他说不出口的一些话……   过了一会儿,热烈了起来,唇舌热烈的纠缠在一起,将她搂的紧紧的。楚恪宁同样希望他搂紧些,仿佛这样才能感觉到心安,今天一天的慌乱彷徨,现在终于慢慢的消失了。   她也不是铁打的,在宫里的那一阵,特别的彷徨无助,很心酸。能感觉到他的歉意,他想说的话,她终于好多了。 第101章   终于松开了,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好像头一次一样的没调整好气息。经过这一番无声的交流,两人想说的话,对方都领会了,韩耀庭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继续说。”   楚恪宁这会儿依然全身无力,只是现在的全身无力和刚才当然不同,现在是被亲的身子发软,被他搂着缓了好半天,才定了神,便将赵月儿来了之后的事情说了。   韩耀庭脸上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而已,这会儿早已经沉了脸,道:“皇帝会如此,也是一贯的手段,他自然不能胡来,更不能如你担心的会来硬的,现在又不是占山为王,他当的是皇帝不是山大王,不可能不顾礼义廉耻。”   楚恪宁点头:“之前和之后其实都想过,应该不至于。但事到临头还是很担心,当时最怕的就是这个……”   身子又被他搂住了,韩耀庭将她搂得紧紧的,楚恪宁也抱住了他的腰,觉着自己密密实实贴在他身上,感觉到他结实的肌肉,才有种安心的感觉。   很久很久,两人才松开,楚恪宁靠在他身上,听他轻声的说着:“我不是个好丈夫,保护不好你……”   楚恪宁惊讶的坐直了身子正要说话,听见他还继续说着:“也不是个好儿子……”   慌得她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王爷,千万别这样说,忍字头上一把刀,这谁都知道,但真正做得到的人不多,非但做不到,还要嘲讽那些能做的人。当然,有些人忍是因为怂,只能忍。但王爷不是,王爷隐忍不是因为软弱害怕,也不是要永远忍下去,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做大事要有勇有谋,这才是大丈夫真男人,只一味好勇斗狠,报不了仇也保不住自身,那才是蠢材。”   韩耀庭原本想把她的手拿下来,因为他想说话。   但是却被她如此滔滔不绝的倒是吸引住了,看她说的眼睛都亮起来了,不由的又莞尔,便由着她捂着自己的嘴。   “谋大事者布大局,藏于心而行于事,这些我都懂,所以,王爷你起码在你老婆面前不用有任何的愧疚,也不用为不能解释而烦躁,怕我伤心,误会了你。我绝对不会。”   楚恪宁说完了。放下了手,她感觉到了刚刚韩耀庭想说话,于是等着他说。   不过韩耀庭不说了,将她身子搂住放倒在了自己腿上,俯身唇便落了下来……   又是很久很久的安静。   刚开始的气氛很严肃,现在却静寂安宁,带着一丝甜蜜,恢复了往常那种新婚燕尔,静寂中带着只有两人才懂的甜丝丝。   说开了,两人都轻松了一些,楚恪宁这会儿才觉着口渴的很,今天着实的说了不少的话。于是起身去叫甜豆沏茶。   她自己也去里屋换衣裳,笨重的朝服还穿着呢。也没有唤丫鬟进来,韩耀庭进来帮她换下来衣裳,换了件家常穿的月白色棉长裙,这才出来。   甜豆已经沏好了一壶茶,楚恪宁叫她出去不用在屋里服侍,她亲手将茶倒出来,给韩耀庭一杯,自己一杯,捧着热乎乎的茶杯,闻着茶香,倚在他怀里喝着,胃里都舒服了很多。   韩耀庭看样子也渴了,喝完了一杯茶,长舒了口气,这才问她道:“你不问问我昨晚上出城的情况?”   楚恪宁忙道:“是什么情况?谁要见你?”她扭头看他:“我还担心了很久。”   “太子。”韩耀庭很轻的说出来两个字。   惊得楚恪宁眼睛都睁大了,道:“他已经……”   韩耀庭点点头:“对,他已经到了城外,是十几个侍卫护着他来的,兵马其实还在后面,保定附近。”   “为什么太子要独自涉险先来京城?他跟着兵马不是更安全?兵马在后面,他本人倒先跑来了,这是什么战术啊?”楚恪宁皱眉问。   韩耀庭好笑道:“战术?哪算什么战术。”说着详细跟她解释:“太子的兵马实在太少,没到保定府的时候,这种少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往京城移动的时候到底好隐藏。但到了保定府,需要现身的时候,自然就只要坏处。兵马少赢面就少,太子来京城也是实在不得已,他想策反一些人,尤其是几个卫所的都指挥使,京城周边三个卫所,策反了一个,那就意味着多了一万兵马,而京城这边就是已经失守了一个方向。”   楚恪宁恍然明白了,道:“找王爷是……你能策反谁?”又担心:“太子这样见你,是不是也见了其他的人?这样安全吗?会不会有人表面上被他拉拢,但背地里去告诉了皇上。”   韩耀庭摇头:“太子自然会谨慎,目前只见过我,也只有我知道他在城外。至于叫我策反谁……”   他摇了摇头:“卫所的都指挥使我都不熟。论身份我是藩王,怎么可能跟掌管兵权的都指挥使来往?这是非常犯忌讳的。但我认识一些侯门公子,而这些人其中一部分在侍卫营,有些是和侍卫关系好。”   “宫廷侍卫?”   韩耀庭点头:“宫廷侍卫一部分是考武举上来的,一部分是一些武将家族出来的。之前京畿处侍卫营的那个梁教官,他是教练这些人的,但他没什么根基,能服他的基本上都是考武举出来的那些老百姓出身的人,在京城没有背景的。而另一部分习武世家出身的公子少爷,这些人很少有能服他的,但这些人在宫廷侍卫中也是很大一部分,所以能拉拢自然是拉拢才好。而这些人我认识一些。”   楚恪宁明白了,侍卫保护的是宫廷的安全,这些人要是倒戈了……还真的是一箭穿心。   “太子到底有没有把握?”问了一句,却又不是很关心,想起来了另一个问题,忙道:“对了王爷!你说的意思,太子如果在这边联络到了一些人,觉着有把握了,就会让保定府外围的那些兵将现身……奔袭京城?如果是那样的话,皇上到时候会不会怀疑有人跟太子里应外合?会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这很有可能,皇上现在还享受太平盛世,一点点都没感觉到危险的降临,等突然的敌人出现在身边的时候,必然惊慌失措,即便是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也必然怀疑城里有人里应外合,因为他就是个宁可杀错不放过的人,到时候很有可能怀疑到韩耀庭头上。   韩耀庭点点头:“这些我自然早就想过了,保定府的兵马奔袭京城的时候,咱们提前出城。藏身之处已经找好了,谁都不知道,等战况停了,再看结果。”   “好。”楚恪宁道,其实她也是白操心,这些事情当然韩耀庭考虑的会非常全面,等到自己都能想到的问题,他当然早八百年就想到了。   正说着,香豆禀报说威震将军高源求见王爷。   韩耀庭便去前院见他,楚恪宁这才缓了口气,休息休息。   前院书房,韩耀庭进书房的时候看见高源紧张的盯着自己,甚至在看到自己的一刹那还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心中疑窦顿生,接着马上就明白了,蹙眉忍住了火气,道:“你怎么来了?”   高源忙道:“啊是这样的,追封的事情,钦天监官员上奏皇上,说明年的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我来告诉王爷一声,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韩耀庭皱眉冷哼,过去坐下了:“你听到了什么?”   高源表情一顿,想了想道:“就是钦天监……”   “听到了什么?”韩耀庭冷冷的再次问道。   高源就停住了,挠着头坐下,低头想了半天才抬起头,嗫嚅着道:“有人说,早上皇后娘娘传晋王妃进宫,然后皇上就回宫去了……”   韩耀庭放在桌上的右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头,握得特别紧以至于手关节都发白了,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高源有些担心的道:“王爷……不管怎么样,皇帝这是为了激怒你,现在……真的要忍,王大成已经开始准备了,我的禁卫军也准备好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岔子。”   “皇帝故意放出来这个风声,故意如此含糊其辞,就是为了激怒我,让我犯错,以后他用不着我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个借口处置我,我很清楚。”韩耀庭将手松开了,有些艰难,但还是努力松开了,道:“所以即便是王妃安然无恙,皇帝也要用外面的流言蜚语打垮我们。清者自清,这话说出来给人感觉似乎都是无奈之词。不过,我依然会忍的。”   高源放了心,也明白了,点点头道:“忍天下难忍之事,才能成常人难成之功。王爷,大事为重。”   韩耀庭点头,道:“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王府这边还是要少来,最近叫所有人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凝目注视,擦亮自己的刀剑,等着事情的发生。”   高源一愣,道:“王爷……”   韩耀庭点了点头。   高源便站了起来,拱手作揖道:“是,属下这就先回去了。”说着出去了。 第102章   高源走了,韩耀庭在书房坐了许久。   之前他希望的是先能离开京城,回到封地,最好的情况自然是名正言顺依然做自己的晋王,不好的情况,那就离开太原府,天下之大,寻一处安身之所还是很容易的。   如果能名正言顺当着晋王,那么在当地壮大自己的势力,培养亲信,招募兵丁。若是没办法只能寻找藏身之所,其实这一步韩耀庭也已经想到,定好了地方布置好了一切,这些年也送过去了一些金银珠宝,主要的目的,依然是站稳脚跟之后用这些招募兵丁,组建军队。   他也知道不容易,所以这方面考虑的不甚很多,一明两暗的几个落脚地倒是安顿的非常仔细。因为一切都需要他离开京城,若是走不了,其实以后的这些也就无从谈起。   原本只要送走了老王妃,他就完全无后顾之忧了,就是考虑如何走的问题了。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待老王妃能平安出京的时候,情况已经变化了,他成了亲有了王妃,同时也知道了,太子正带着兵马偷袭京城,准备翻了这个天。   韩耀庭便改变了想法,能现在就推翻皇帝,他当然会选择现在。   皇帝在这个时候越是这样欺人太甚,韩耀庭想要掀翻他的想法就越强烈,从开始抱着协助太子的想法而已,自己随时准备脱身,到现在已然是一定要掀翻了他!   背着手在书房来回走了两圈,韩耀庭心里很明白,就太子现在的兵马,想要翻天真的是太难了,无异于以卵击石。   除非是有奇袭的手段。   他蹙眉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院里雪还没有化完,墙角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依然堆着很厚很厚的雪。   奇袭的手段,抓住皇帝?   一道灵光闪现。   韩耀庭突然想到了。如果皇帝依然还在清逸园,倒是可以偷袭!清逸园在城外,自然是没有京城守备森严,要偷袭当然会比京城容易很多。   即便是不得手,从四面八方都可以退,不会像京城这般,直接就被瓮中捉鳖了。   想到了这里,韩耀庭从书柜中拿出来一副画轴,挂在墙上打开了,原来是一副京城地图。他找到了清逸园的位置,仔细看了会儿。   清逸园他并不熟悉,没去过几次,但是前太子应该熟,因为小时候先皇常带皇子们过去那边。清逸园内铺的是地龙,是皇家猫冬的一个好地方。   太子熟,他身边贴身的侍卫必然也熟。   如何能让皇帝去清逸园?这是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大了,怎么抓住了他?   韩耀庭在书房呆了许久,午饭前一直没回来。楚恪宁在后院无聊,拿本书出来看了一会儿,又看不进去,烦躁的放下了,学着韩耀庭喜欢的样子,背着手在屋里来回得走。   要说她更咽不下这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最清楚,从头到尾听着皇帝威逼利诱用那些恶心的言语盘算自己的也是她,最后明明什么都没发生,皇帝却还算计了自己一把,‘赏赐’了一些东西!   这么明显是要让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皇帝还希望晋王可能会相信,然后厌恶疏远了自己。满京城都传着自己的流言蜚语,让自己没法抬起头做人。   现在已经被算计了,楚恪宁深知什么叫人言可畏,流言杀人!   越想越气,正在屋里走的呼呼生风的,韩耀庭回来了。看见她如此,好笑的道:“想什么呢?”   楚恪宁便迎上去道:“王爷回来了?高源走了?”   韩耀庭点点头,让丫鬟将午饭端上来,夫妻俩吃了饭,就在屋里暖炉边,韩耀庭叫香豆甜豆全都出去。   一般是要说那件事的时候,才会遣开了香豆。楚恪宁去将罗汉床上炕桌端下来,韩耀庭见了忙过来帮她,问她要做什么,楚恪宁说沏茶。   去倒座间提了小茶炉,茶壶、茶杯等等,过来放在了炕桌上,用铁钳夹了两块烧着的炭放进茶炉中,在上面架上茶壶,一会儿,水开了,将女儿茶放了进去。   “如果皇帝还在清逸园,倒是可以偷袭。”韩耀庭已经看好了地图,什么时间进去,多少人手,如何抓住皇上等等这些大致想了想,若是能让皇帝回到清逸园,那他就去找太子商量偷袭的事。   楚恪宁一听忙问什么意思?   韩耀庭便道:“我刚刚在书房突然想到的,如果皇帝还在清逸园,那么不需要多少人,最多一百人,甚至几十个人,偷偷进了园内抓住了皇帝,岂不就大功告成?”   楚恪宁听得都愣了,呆了呆道:“这么容易?”   “当然不容易啊,头一条就是怎么叫皇帝能回去。他已经回到宫里了,应该很难再回去,来来回回的不够折腾的。”韩耀庭道。   楚恪宁道:“对呀,还有怎么偷袭啊,那也不容易,皇帝身边侍卫总不少。另外就算是抓住了皇帝有什么用?京城所有的兵马都听皇帝的,大兵把清逸园一围……”   韩耀庭摇头道:“这些我倒是都想过,偷袭是需要选好时间,定好方案,这是自然的,需要详细周密的计划。至于抓住了皇帝,就需要太子的威信了,”他说着揉了揉下巴,正好楚恪宁沏好了茶,倒了一杯给他,他接过去喝了:“前太子应该说余威尚在,且他是先帝钦定的皇储,现在这个皇帝其实是夺位。现在朝中的很多文武大臣,三年前确实选择了明哲保身,但真的太子若是出来了,也肯定有倒戈之人。”   楚恪宁点头,光她就知道三家。泾阳侯、高源、齐国公。这都不是寻常的人物,这些人出来站在太子一边的话,必然会有人跟随。   “但是似乎没那么有把握?”楚恪宁道:“感觉很仓促。”   韩耀庭点头,端起杯子吸了一口茶香,道:“确实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过,造反这种事从古至今就不可能有那么大把握。”   这话倒也是,楚恪宁点点头。   “现在就是如何让皇帝再去清逸园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主意?”韩耀庭问道。   楚恪宁愣了愣,好笑:“我能有什么主意?”又一顿道:“让我想想啊。”   韩耀庭就知道她主意多,才来和她商量的,不过太子在京城外面的事,他跟高源都没说,只和楚恪宁说了,所以也没办法找别人商量,只能找她。   “你之前做的那杀虫药,能不能派上用场?让皇帝觉着宫里住着不是很舒服?”韩耀庭想了想道。   楚恪宁想想,摇头道:“那个药只能在小块的地方,短时间内有作用,皇帝后宫那么大,喷哪儿呀,若是只追着他喷,一来怕被发现,二来他不在乾清宫呆着,还有养心殿、仁寿殿,后宫还有无数的如坤宁宫、储秀宫等等的嫔妃们住的地方,到处喷实在不太可能。”   韩耀庭只好点头:“好吧,那另想。”将杯中的茶喝了。他看楚恪宁忙着焚香洗杯沏茶,反倒还没喝,便给她倒了一杯。   这时候香豆在外面道:“王爷,王妃。”   两人同时皱眉,以为又是宫里来了事,楚恪宁叫她进来,香豆道:“大兴那边回来个小厮,禀说今天的施粥很顺利,今天在那边粥棚还多了两家,一家是泾阳侯府的,说是自家的小姐病体沉重,因着去大华寺上香求签,菩萨让府里多做善事,多给小姐积福,所以来施粥。另一家是荣国公府的,两家各两个粥摊子。”   楚恪宁一下子笑了,道:“这就好,那咱们早点撤,酉时左右叫大家回来行了。”   香豆答应着忙去了。   韩耀庭也笑着摇了摇头。   别说,香豆禀报的这件事虽然打了个岔,但却给了楚恪宁一点提示,楚恪宁道:“对了王爷,过年的时候,皇家是不是都兴什么吉兆之类的?这个时候要是出现了吉兆,就很好?”   韩耀庭好笑道:“不止皇家吧,天下人谁不希望自家过年的时候有……吉兆?”说到后面声音顿了顿,是因为他也被提醒了,眼前一亮的道:“吉兆?!”   “对呀,如果这时候清逸园那边出现了吉兆?”楚恪宁道:“至于什么吉兆,怎么布置,那就看王爷了。”横竖她想出来的都是一道亮丽的闪电辟出一条龙尾,或者一片火红的龙形霞光……想象力太丰富,怕是做不到。   而且皇帝也容易上当,因为凡是当权者,都希望能有天意的昭示,老天的保佑,为自己皇权稳固起到帮助的作用,尤其是现在这位皇帝。这些道理大部分人心里头明白,但嘴上都不会说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只要出现了吉兆,大部分的皇帝都会大张旗鼓的宣扬一番,就是为了表示自己治理的天下是太平盛世,所以才会天降祥瑞。   韩耀庭凝神想了一会儿,楚恪宁就没出声打搅他,将香片用银钳夹住埋在了香炉的香灰中,一会儿,一股悠然清淡的香味便在屋里慢慢的散开了。 第103章   腊月二十四祭灶神,这天突然出现了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   彼时皇帝正在乾清宫的西暖阁接见齐国公世子唐奕时。世子非朝中官员,若是寻常之事,皇帝根本不会见,也轮不到世子求见。   不过今天皇上见了齐国公世子,听他说着禀报的大事。   “臣的夫人乃是琼州宁远县人,四月里岳母去世,夫人回琼州礼丧,九月往回走,回来的时候,琼州宁远一带已经是流言四起。”   “什么流言?”皇上马上追问,他立刻就想到了曾经在琼州现身的某个人。   唐奕时跪在地上说着:“流言说,前朝太子病重,也有说已经病故了的。”   皇帝听了流言已经是眼睛一亮!但是接着又一眯。   唐奕时道:“四月里臣的夫人回去的时候,便已经听说了,前朝太子就在周围,这几个月传言也是不断,但九月的这个传言,应该是有些可信的。”   皇上便追问:“为何可信?”   “因为七月里,前朝的太子妃病故了,这是真的,坟茔就在宁远县往西的一个叫雪狐岭的地方,有人亲眼看见,数十人在那个地方驻扎了大约十几天左右。”唐奕时道:“当时传言甚多,宁远县令禀报了琼州知府衙门,派了兵去围剿,只是去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座坟。”   皇帝停顿了半天,才叹气道:“前朝太子妃看样子是真的病故了……可惜可惜。”   唐奕时没抬头,心里骂了一句:没人伦的东西!   前朝太子是他哥哥,太子妃是他嫂子,他却觊觎太子妃多时,若不是三年前朝廷变故的时候,太子妃坚决跟着太子逃命去了,只怕难逃这个混账的脏手。   唐奕时道:“前朝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很好,这是朝臣们都知道的事。臣认为,前朝太子本身身体就不好,再加上逃命在外居无定所,又有太子妃病故之打击,他病重或者已经病故,却也不算意外之事。所以,臣的夫人回到了京城,与臣说了此事之后,臣便想,虽然是流言,但也应该禀报皇上。”   皇上想了想,和颜悦色的道:“卿家辛苦了,朕知道此事了,你退下吧。”   唐奕时便磕头退了下去。   西暖阁还有两个朝臣,跪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皇上才问道:“你们觉着如何?”   这两位是皇上的谋臣,深谋远虑,在皇上面前较得重用。一位是吏部尚书,一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先道:“齐国公世子说的这些事情,时间上倒是对的上,太子在琼州两次现身,一次是三四月间,一次就是七、八月间,七月的事情,琼州是报上来过的,折子皇上看过。八月之后,再没有现身的消息传来。”   皇帝其实心里比较着急的,七、八月听到了前太子的消息,曾经调过一次兵马的,现在人马早就到位了,但前太子却消失了一样。现在传他死了,皇上当然很希望这个消息是真的,因此马上问道:“你觉着比较可信?”   吏部尚书皱眉道:“此事和齐国公世子有何关系?前朝太子是个禁忌人物,朝廷里谁不希望和前朝太子撇清关系?他为何反而进宫说这些事情?就不怕反惹上什么?”   这个问题皇上却是想明白了的,摇头道:“如有好消息,谁不希望先来朕前报喜?”   “对对。”左都御史点头:“报喜报祥瑞,都是抢着给皇上报,博皇上的高兴,说不定马上就赏了什么。齐国公世子夫人是琼州人,从琼州才回来的,这样的消息别人没有,只有他有,当然会抢着来禀报,这倒无多虑之处。”   吏部尚书听了,也就赞同的点头。   “此事若是真的……”皇上忍不住的道:“那前朝太子……真的死了?”   这话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都没敢轻率的接话,安静了一会儿,左都御史道:“时间对的上,传言便也有可商榷的地方。皇上,现下应该着琼州知府、宁远县令着速查清前朝太子到底是否病故,若是病故,埋身何处。臣以为,宁远县太子妃坟茔周围应该是最可疑的地方。”   吏部尚书道:“但从三月里前朝太子现身琼州以后,周围两个省,无数的县、村都开始排查,每家每户都不放过,大半年过去了,依然没消息,琼州和宁远县那时候就是重点排查的地方,几乎地皮都翻了两遍,之前没查到什么,现在又能有什么新发现?”   皇帝刚要点头。   左都御史道:“或者扩大范围?刨了太子妃的坟,查看是不是真的埋在那里,若是真的,便就在周围查,之前无论查过多少次,必然是疏漏了。”   皇上对这话很赞同,马上重重点头道:“准卿所奏!立刻传旨,挖了那个坟茔查看,若有尸骨,周围四省全都一一排查。若是没有尸骨,立刻禀报朝廷!”   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磕头道:“臣等遵旨。”   皇帝心情虽然有些紧张,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轻快的,这传言对他来说毕竟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前朝太子一死,他的宝座就稳固至极,皇子们全都死完了,再也没人跟他抢宝座了。   “皇上!祥瑞啊,天大的祥瑞!”   就在皇上琢磨着的时候,突然一个太监在外面喊了起来,一路喊着进来了,跪下满脸喜气的道:“启禀皇上,天大的祥瑞!”   “什么祥瑞?”皇上问道,心里还想,难不成前朝太子的尸体找到了?   “今儿早上起来了时候,清逸园那边收拾荷花池的残叶,想不到居然从池子里看到了一只背上有图的神龟,请上来看过,皆不认识,来京中禀报的时候,翰林院涂老翰林闻讯过去了,因着他府上就在镇上,因此去得快,看过之后,说是大吉之兆,龟背上的图,其实是个字,乃是个上古的昌字!”   皇上猛地站了起来,又惊又喜:“真有此事?!”   太监笑着道:“奴婢怎敢说谎?寻皇上示下,奴婢们是不是抬上龙舆,去将神兽请过来?请皇上御览?”   旁边的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都听着呢,吏部尚书惊喜的道:“皇上,此乃大吉大利之兆!昌者,繁荣昌盛兴旺发达之意,东汉许慎《说文》中曰,昌,美言也。上天赐下此等吉物,皇上还需亲自前往观看。”   左都御史也道:“恭喜皇上,若是此时上天降祥瑞吉兆,那刚刚说的那件事,怕就是真的。昌我大豫,昌顺吾皇!”   皇上高兴的摆手:“摆驾清逸园!”又道:“朕就在清逸园过年了,准备吧。”   屋里三四个太监跪下磕头道:“奴婢们遵旨。”一个出去喊:“皇上起驾清逸园。”两个已经忙着去准备。   于是,浩浩荡荡地,皇上摆驾清逸园了。到了这边果然看见了那个神龟,背上的字乍一看确实像个图,弯弯曲曲的。大臣们闻讯也来观看,无不啧啧称其,还有说这是上天肯定皇上治理人间的功绩,认为现在就是天平盛世,国泰民安。   一时之间,朝颂之声不绝于耳。皇帝高兴,又将后宫婕妤赵月儿有喜之事昭告天下,这一下不得了,三喜临门,朝廷上下,京城内外,就好像是已经开始过年了一般,雀跃无比。   有人高兴,有人紧紧张张开始布置一切。   韩耀庭这几天都是晚上子时许起身,悄悄出城去,天亮之前回来。尽管楚恪宁没追问什么时候动手,韩耀庭也没跟她说,大约是最后日期还没定下,但紧张的气氛已经非常明显了。   楚恪宁猜想,应该就是这几天。   然而就在关键的时候,她却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皇帝住在清逸园很高兴,于是便传了赵月儿去伴驾。当然,传赵月儿去只是形式上的,当成一种荣耀给她了,另外伴驾的还有钱安乐婕妤,并新选上来的四个贵人。   楚恪宁一听到消息,忙找韩耀庭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动手?若是顺利抓了皇上……后宫的那些人怎么办?”   韩耀庭知道她担心什么,道:“什么时候动手,暂时还没定,要看天气,选了两个方案,都需要天气允许。放心,自然不会动后宫那些人。只要她们不乱跑,应该不会有杀身之祸。至于最后如何,那就是看情形了,若是造反成功,就看太子登基之后如何处置。若是不成功,那么更加担心不到她们。”他轻轻拍着楚恪宁的手背:“我知道你担心赵月儿,我会专门吩咐一下,不要伤害她。”   楚恪宁点头道:“那就好。”   韩耀庭道:“你收拾一下,后天咱们就出城,落脚在城外,若是事情起来且看情况如何,”说到这里笑了:“也要做好逃跑的准备。”   楚恪宁抿嘴也笑了,点头道:“好。”   韩耀庭在她脸蛋上抚摸了一下,有时候觉着挺了解她的了,但有时候她又总给自己惊喜。若是一般的女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总会不安紧张,想到可能马上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逃命天涯的日子,总会难过哭泣。   不过自己的娘子却如此镇定,甚至还很轻松,还有点莫名的兴奋。最叫韩耀庭松口气的是,她的镇定轻松不是装的,是真的就这么想得开。 第104章   腊月二十八日。   年味越来越足了,尤其是清逸园,从皇上搬过来之后,便仿佛是已经开始过年了,每天宴席不断,舞乐声每天都要响至很晚才安歇。   今天也是这样,快到子时,大殿的宴席才散了,微有醉意的皇上搂着两个贵人从大殿出来,回到了寝殿安歇。   选上来的秀女越来越多,今天又送过来了两个新人,就是皇上搂着的这两个,一个肌肤白皙,一个娇软无力,皇上都很喜欢,晚上直接就让两人一块儿侍寝,胡天胡地,折腾到了四更,寝殿里才安静了下来。   外面值守的太监已经是哈欠连天了。   荷花池经过这几天太监们的清理,里面的残败的叶子已经没有多少了,整个池子看起来清清静静的。   偶尔的传来一两声划水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显得那么的不寻常。但是并没有人注意,荷花池所在的这个园子,现在是漆黑一片。   划水声又响起来,这一次声音稍微大了些,一个脑袋从水里冒了出来,静静的待了一会儿,一切声音归于安静,这才转头看了看周围。   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他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前面有扣树的声音,像是夜晚的什么大鸟在树上寻找虫子吃。   他重新钻进了水里,只看见水面上一道波纹往那个方向划去,波纹中间有支移动的芦苇。就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两支、三支芦苇,也是在一串串的波纹中,跟着前面的划向了岸边。   到了岸边,刚刚那个人从水里上来了,接着后面一个个的,上来了十几个人。全都穿着黑衣裳,水淋淋的蹲下,各自将自己衣裳脱下来拧干。   扣树的声音没有了,一会儿过来了一个同样黑衣的人,这是宫廷侍卫穿的黑蟒服,他站在不远处低声道:“六哥?”   柳六低声答应:“嗯。”   那个人这才过来了,蹲下来道:“皇上宿在倩荷宫,成渝在那边。”   “好。”这些人已经三两下将衣裳的水拧干穿上,柳六转身做了个分兵的手势:“两个去前门,两个去后门,记着,不听见我们的口哨声不能现身,其余跟我来。”   众人低低说了一声:“是。”   这些人猫着腰往前走,四个人分别走向了东西两边,余下的以很快的速度已经出了荷花池这边的月亮门,贴着墙根往前走着。   前面领路的就是个侍卫,对于这边的护卫情况非常熟悉,连时间都算的很准,前脚过了一个长廊,后面就已经来了几个侍卫巡逻,而他们这几个黑衣人挤到了垂花门附近躲藏,因为垂花门前面正好一队侍卫走过去。   就这样一行人穿厅走廊,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倩荷宫,到了宫门口,站住了,柳六回头示意了一下,他跟着领路的那个侍卫突然现身了,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柳六带着两个侍卫跟在后面。   看着他们四个人进来,尤其前面那个本就是宫里的侍卫,守门的太监就没大注意,扫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他们这些太监们有个绝技,就是站着也能闭上眼睛睡觉,还能睡着。   四个人到了内院。一个太监迎了上来,道:“怎么巡到这边来了?有什么事吗?”   前面的侍卫还没来得及说话,从后面又过来了个太监道:“是我叫来的,今晚上咱们这边人少,叫他们巡夜的时候多往这边走动走动。”   前面说话的那个太监一看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之一,忙躬身笑道:“原来是成公公吩咐的,奴婢知道了。”说着躬身准备退下去。   不过一弯腰的时候,却看见了这行人后面的一个侍卫脚下还想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太监仔细看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侍卫身上有水珠往下落,一滴滴的滴在地上。   他有点惊讶,头一个反应是这个侍卫做错了什么事吓得尿裤子了?抬头看着他道:“哎你怎么……”   那个被发现的侍卫自然也感觉到了,在他只说出来四个字的时候,人已经如鬼魅一般的欺近,双手碰住了他的头一扭!   很轻的‘嘎巴’一声,那个太监身体已经软了下去,动手的侍卫扶住了他,另一个过来,两人直接将太监抬到了黑暗的墙角放下。   一切就如闪电一般的快。   “老六,你们跟我来。”成渝看见那两个侍卫将太监已经收拾了,便转身往里走。几个侍卫不出声的跟着。   到了门口,两个守门的太监看见成渝过来,笑着躬身:“成……”   才说了一个字,脖子就被扭断了。这一次没有管,尸首直接放在了门口,成渝推开门进去了,几个侍卫跟在后面。   屋里黑漆漆的,侍卫们静悄悄的站在了床前,柳六示意一个侍卫去点灯,那侍卫才要去,成渝惊讶的挡了一下。   柳六拉着他走开两步,轻声道:“王爷叫看清楚,确定是皇上。”   成渝只好点了点头。另一个侍卫就去点灯。   帐子掀开了。床上一片狼藉,尽管这会儿点了一盏油灯,但是大约因为太累了,或者睡得太晚了,灯光又昏黄,所以灯都端到了床前,床上三个人都没醒,中间的那个男子还是半趴在一个女人身上。三个人全都是丝缕不挂。   柳六伸手拨了一下,将那男人拨的翻身,终于看清楚了,果然是皇上!   而这样的折腾终于叫皇帝再次的翻身,嘴里嘟囔着什么。而一个贵人睡得轻一些,感觉到好像有亮光,这才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   猛地看见了床前站着几个高大的黑影,那贵人吓得往起一坐,张嘴就尖叫了起来:“啊……”   尽管在她喊之前,侍卫已经眼疾手快将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低声威胁:“不准喊!喊就……”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这女人已经喊出来了,而且吓得眼睛翻白连人都不看了,闭着眼睛双手还捂着尖叫个不停,完全吓坏了。   一个侍卫伸手在女人的脖子上狠狠的砸了一下,那女人的叫声戈然而止,人也如口袋一样重新栽落回了床上。   皇上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大叫:“大……”然后看见了床前站的人,愣了愣顿时换成他尖叫起来:“啊……”   脖子上多了一柄刀,柳六呲牙一笑:“皇上,别叫了。”   皇上一顿,接着怒叫道:“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敢行刺朕?来人啊,快来人救驾!”他冲着门口大叫:“救驾,救驾!”   冲进来了几个侍卫,皇帝惊喜的叫:“快救驾,抓住这几个人!”   然而进来的却是之前守院门外的那几个,搭理都搭理狂呼乱叫的皇帝,只对柳六道:“六哥,王爷进来了!”   柳六点点头,示意两个侍卫将还在喊叫的皇帝从床上抓了下来,将另一个尖叫的贵人也给打晕了。   虽然对这个皇帝深恶痛绝,但是也不至于就这样精赤着拖出去。成渝上来给皇帝胡乱的穿长袍,皇上还在尖声呼救:“救驾!成渝快叫人来救驾!”   一个侍卫脾气暴躁的很,被他就在耳边尖声乱喊着烦躁的很,反手就是一耳光挥了过去,怒道:“闭嘴!”   皇帝被打的整个人都往旁边栽了一下,接着震惊的看了那侍卫一眼,突然就哭了起来。成渝面无表情的给他胡乱穿了件长袍,叫侍卫们拖出去了,皇帝这才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成渝。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皇上哭着说着:“放了朕,朕给你们荣华富贵……给你们美人珠宝,你们要什么给你们什么,放了朕吧……”   边哭边说着被推到了院里,正往外走,前面突然的灯火通明,几乎是上百束火把一下子将整个院子都点亮了,火光照耀下,穿着黑蟒服的侍卫们从四面八方的涌了出来,涌向了他们几个。   皇帝马上来了精神,提声大叫着:“救驾!快来人救驾!抓住这几个叛臣逆子!”   然而这些人并没有动,反而呈半圆形将他们几个人围住站定了,好像在等什么人来。皇上明显感觉不大对劲,不过还是努力的叫着:“快来人救驾!救驾,你们这些混蛋……”   突然从角门那边出来了另一群人,这群人押解着二三十个人,被押解的人都是五花大绑,穿的却也是宫廷侍卫的黑蟒服。   皇上看的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顿时惊叫:“禁卫军!快叫禁卫军来救驾!”又转头对周围的侍卫喊:“你们这些人,朕全都恕你们无罪!只要抓住这几个人,你们全都无罪,朕给你们升官,让你们荣华富贵一辈子!”   “别喊了,昏君。”柳六现在连称呼都换了,看着他道:“你大约实在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其实我们也有点不敢相信,守卫宫廷守卫皇上的侍卫们这么多人都心怀不满,策反起来这么容易。”   “嘿嘿。”旁边的一个侍卫冷冷一笑。   接着听见有人叫道:“王爷来了!”   皇帝一愣,看向了院门口。   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色缂丝大氅,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皇上眼睛直了,愣愣的叫:“是你,晋王?!” 第105章   韩耀庭走了过来,甚至还笑了一下:“是我。”从腰中拔出一柄匕首,过来直接插向了皇帝的喉咙!   从喉咙往上,直接捅进了脑袋中,刀尖从后脑钻出!   即便是旁边他的侍卫都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实在想不到王爷居然出手如此的快速、狠辣、果断!   但,实在是太果断了,这,这……   高源从后面跑了上来,因为太震惊了在雪地上跑差点还滑到摔一跤,踉跄了一下过来,惊得目瞪口呆的叫:“王爷!您……您怎么把他给杀了?!”   皇帝嘴里、鼻子里、眼睛里都在‘噗噗’的往外冒血,韩耀庭将匕首拔了出来,皇帝的尸体就好像是半截木桩一样栽倒在地。   “不杀了,还留着过年吗?”韩耀庭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话。   高源真是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结结巴巴的道:“但起码……商量一下,皇帝暂时留着还有用……肯定有用啊,不然,不然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韩耀庭冲他一笑:“杀了便杀了,避免夜长梦多。去把太子请来,让他乔装成皇帝回城。”   高源看了他半天,才无奈的转身去了,嘟囔了一句:“你就是报仇心切……太着急了……”   韩耀庭已经吩咐起来:“所有的侍卫全都捆绑,叫嚣的不服的直接砍了。”   “王爷!我们情愿跟着您造反!”突然的被捆绑的一个侍卫跪了下去,于是有十来个也跪下去了。   韩耀庭并不接受,摆手叫马上拖下去。皇帝死之前肯倒戈的,那才是真心的,现在皇帝已死,这些人当然看到大势已去,这时候倒戈未必真心。现在皇帝死了,但太子还没进城,情况还是极度的危险中。收容了这些心思不纯的,未必不会在关键时候又倒戈。   不错,一开始商量的确实不是马上杀了皇帝,而是逼迫他写退位诏书,太子正式的登基继位。   当然,太子的方法是稳妥为上,名正言顺。这也是太子比较注重的。   稳妥是要看哪个方面了,皇帝如果真的肯写退位诏书,那才能算是稳妥,但若他不肯写,或者拖延时间,那就不稳妥了,那叫夜长梦多。   宫廷侍卫营三千多人,跟着来清逸园的一千多人,内营五百多,外营五百多。分成了三个班,一晚上园中值守的也就是一百多个人,其中正好有个高源认识的,刚刚去策反成功了,带着三四十个人,余下的全都给捆绑了。   园子很大,只要不惊动了外面的侍卫营,就暂时没问题。   如果写退位诏书的时候,有一个侍卫跑了出去的话,那么外营的侍卫知道了,将这边一包围,然后去通知禁卫军,禁卫军在派人通知周围的卫所,那直接就是包饺子了。   而且确实,韩耀庭在看到皇帝的一瞬间,是突然起了杀心的。   第一,杀父之仇。第二,觊觎自己的妻子。   这两点哪一点都是韩耀庭不能容忍的,现在仇人就在自己手里,不杀了他,还是男人吗?   韩耀庭也确实担心夜长梦多,拖着这个皇帝写什么退位诏书,这里是清逸园,不是乾清宫,占领了那里,才有可能登基,在这里裹挟着皇帝,若是如自己担心的那样,只要跑出去了一个侍卫,通知了外面的侍卫营,那么一层层的,这些人就全都被围在这里,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一个身形有些瘦弱的年轻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过来了。那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脸色非常的苍白,同样裹着件黑色的大氅,但看起来空荡荡地,仿佛里面没有血肉之躯。   急匆匆的过来了,看了一眼地上那皇帝的死尸,前朝太子的脸色更加的苍白起来,抬头看韩耀庭:“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杀了他?”   韩耀庭还没说话,去领他过来的高源已经走近一点轻声道:“这昏君死命的叫嚣,鼓动周围的侍卫再反水……我觉着王爷是担心,毕竟有些人的反水是临时起意,只怕再见到了皇帝的时候,这些人意念动摇了。”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跟前的这三个人能听见。   前朝太子恍然的点了点头,低头又看了一眼,苍白着脸道:“但是现在……怎么办?”   韩耀庭看了高源一眼,他知道高源抢着说,是担心自己说刚刚的那句话,此事对太子来说毕竟是事关性命,太子在外面逃命三年,太子妃也病死了,这三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大的委屈?太子又是怎么的忍辱负重,才能到今天?   韩耀庭若是还来一句玩笑,太子怎么受得了?不过,当然的韩耀庭并没打算那样说。   听太子这样问,韩耀庭正要说话,突然后面有人吃惊的叫:“怎么回事?!为什么杀了皇帝?!”   冲过来了好几个人。   稍微落后两步的是太子的人,几个谋士,几个贴身的侍卫,这些是太子最倚重的人,也是他们一步步的谋划,才能拱卫太子到京城这边。   “这昏君出来的时候叫嚣的太厉害,鼓动周围的侍卫再反水。毕竟有些人的反水是临时起意,只怕看见了皇帝,这些人又动摇了,那才是夜长梦多。”高源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知道哪个是领头的谋士,于是将那个拉到了一边,低声的解释了一下。   那谋士叫梁启明,其实就是那个京畿处侍卫营梁教官的堂兄。只不过梁启明以前只是太子府的一个寻常的幕僚,并无职位,当时太子上有太师、太傅,下有宾客幕僚无数,梁启明那时候只是才投奔太子府的一个学生而已,因此即便是太子逃走之后,京城轮番的血洗,清理太子的人,但那梁教官依然是幸免于难。   主要是他这个堂兄以前实在太没有名气了。   然而就这么一个没有名气的人,在逃命的这三年,一直忠心耿耿跟在太子身边,且逆境中显示出了超凡的谋略,这几年太子身边的人一直在减少,他也成为了太子身边的第一谋士。   听了高源的解释,梁启明皱眉道:“但这样打乱了……”   韩耀庭便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用。昏君死了也有好处,避免的夜长梦多。”他对太子道:“现在就按照另一步,太子装扮成皇上,先进京城,到了乾清宫昭告天下。”   太子有些迟疑,转头看了看梁启明。   梁启明也有些犹豫,想了想问道:“外面的禁卫军……”   高源道:“梁教官的人把守西华门,将西华门那边所有非自己的人全都清理了,如果万一情况有变,最后一步是从西华门出来。我们所有的兵士跟随皇上进宫。”   梁启明道:“可是……”   他还想万无一失?   太子道:“就照晋王和高大人的意思。”他看向了梁启明:“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无论怎么样,必然是要进京城的。”   韩耀庭道:“兵马到了什么地方?”   太子这边的带兵的将军叫吴道,赶紧的道:“约定的是寅时开始奔袭,此刻在保定,不用藏身沿路奔袭,最快一个半时辰到京城,如果被阻挠……”   韩耀庭摆手:“就照两个时辰,高源这边禁卫军、所有的侍卫加起来,撑两个时辰。不过寅时前起码要进城,所以不宜耽误了。”   梁启明看了看那几个谋士,吴道急的道:“动作还是要越快越好!”   跟着太子的侍卫也道:“尽快,现在是应该尽快!”   于是不再迟疑,太监成渝已经进去拿出来了皇帝的一身袍服,金黄色的非常显眼,给太子穿上,带上了皇帝的尸体,从清逸园出来。   他们忙乱的时候,韩耀庭吩咐自己的侍卫去找找赵月儿,找到了就地照看起来,和其他的人分开。   这边来的那几个婕妤,这个时候哪里有人想的起来,当然也不可能顾及什么,都是和所有的太监宫女赶到一起看管起来。   这些人一有动静,外面的侍卫营已经得到了消息,忙询问情况,里面的便说,皇上要马上回城。   外面的侍卫营尽管很纳闷,不过皇帝跑来跑去的都已经两三趟了,再说谁敢多问?于是大家赶紧的收拾。   车辇已经从宫里出来,护卫的是内营侍卫,还有不经意看见的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成渝,谁还会多疑?   梁启明那几个谋士虽然深谋远虑,但实在有些谨慎过头了,且多疑,对韩耀庭、高源并不是全然的信任。   但吴道将军却很信任韩耀庭,因为这个时候能跟着造反的,真的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出来了轻声问韩耀庭:“王爷,您那边的王大成王佥事,大约能带来多少人?”   今天夜里动手,昨晚上天一黑,王大成就悄悄的出城,飞马回太原调自己的兵去了。   韩耀庭道:“多了三千,少了一千。”   吴道点头道:“若是这样,还是有些凶险的。”太原卫所的兵不是都听王大成的,王大成只是指挥佥事,上面还有指挥使,如果指挥使不反,王大成联络兵士的时候如果消息走漏了,王大成就很危险。 第106章   韩耀庭道:“他会找有把握的人,即便是带回来的人少,但一千人能带来。只是时间上可能会晚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现在能多一千人也是好的。吴道点头道:“层层增援,也有好处,原本我们定的计划就是从里至外,他能及时赶来牵制外面的兵力,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   “差不多,放心。”韩耀庭道。   外营的侍卫还派了人先回城去叫开城门,车辇就这样一路进了城,进了宫。   前脚进宫门,后脚将所有的宫门都关上了,突然的前面的侍卫抽刀出来将外营侍卫的统领给拿下了,侍卫们纷纷抽出来刀,架在了毫无防备的一些侍卫的脖子上。   外营的侍卫们都懵了,怎么自己人反倒对自己人动了手?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哪里分得清?便是打都不知道跟谁打。   就这样懵着,被下了兵刃。   高源站出来大声叫道:“昏君无道,夺位登基,构陷太子!生性残暴,残杀百官,陷害忠良!这样的昏君,你们还要保吗?”   “不保!”当然自己人要附和了,大声的叫着,震耳欲聋的。   不明所以的人都愣神。   “现在昏君已经被诛杀,天理公道!太子正统,当立君位。”然后就跪下对着太子磕头,大声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一大群人跟着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源站出来领头,这也是商量好的。因为他一直在京城,论身份是京城贵公子,侍卫营,禁卫军好多人都认识他。   二来他掌管禁卫军三部,也是个统领,他一出来,别的侍卫会以为整个禁卫军都反了。   他的带头作用是非常有用的。   接着吴道等太子的人跳出来,指着外营的侍卫厉声叫:“你们可看清楚了,昏君已死,太子正统当立为皇!”   太子将外袍一掀,登上了台阶站在最高处,而皇帝的尸首就被扔到了台阶下面,叫大家看清楚。   众人发出了嘈杂的惊呼,惊叫的,哭喊的,怒骂的,不知所措的。   太子的侍卫就盯着,发现谁怒骂不服的,直接就地给砍了头,三五颗滚落在地上,嘈杂的人群就已经安静了下来。   梁启明大声叫道:“现在臣服,既往不咎!太子本就是正统,你们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先皇在位,太子协助理国多年,现在太子为皇,才是拨乱反正!尔等只要跪地臣服,一律既往不咎!”   高源叫道:“听见了没有?现在臣服既往不咎!昏君已死,你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些人几乎不给考虑的时间,逼着侍卫营外营的人就范,加上地上的几具死尸,昏君已死,他们还有什么可打的?为谁打呀?   外营的统领跪下了:“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保命之举,他一带头,所有的侍卫都跪下了。   外面已经打了起来,吴道立刻就命这些人跟着自己守卫宫门,梁启明带着昏君的尸首,跑到外面协助梁教官,守在身边的自然还是太子的人。   高源去另一个方位,韩耀庭就陪在太子身边。   这些都是预先设计好的,计划自然是定了三套,逼着皇帝写退位诏书是一套,当然如果他不肯,或者故意拖延时间,或者因为什么意外,那么就地杀了皇帝,然后实行另一套方案。   就是来硬的。   宫门一关,里面就是侍卫营和禁卫军,愿意反的就跟着反,不愿意的就只能杀了。   从高源带的人,到清逸园那边反了一批,回来短时间威逼利诱又反了一批,宫里面已经没多少昏君的人了。   外面的三大营已经得到了消息,正乱糟糟的攻打宫门,梁启明等人分成几队去各个宫门,将昏君已死的消息放出去,然后尸体一亮,接着就凭三寸不烂之舌,开始游说大家跟着反。   皇上的尸体被挂在了城门楼上,外面的人看到了,全都傻了。   他们要打,自然是为了皇帝打,但是现在皇帝都死了,他们还怎么打?为了谁打?说难听点,打了这一仗,就算是赢了,连给封赏的人都没有啊。皇帝尚无子嗣,加上杀了现在这位皇帝的正好是前朝的太子,原本是先皇定的皇嗣储君。想来想去好像人家是正统。   情况乱七八糟的,各种消息也是乱往外面散,一会儿三大营已经反了,拥立新皇了,一会儿京畿处辖下三大卫所燕卫所、京卫所、蓟卫所已反!   不管是什么消息,给保皇的人一种感觉,就是大势已去。   当然是大势已去了,因为皇帝都死了。   现在的情况,哪里有时间还给你深思熟虑?太子的谋士们在城门楼上声嘶力竭的喊着,赶紧投降,现在投降还能既往不咎,若是等大军压境,武力拿下的时候,那时候就要开始算账了……   死硬的当场便杀,一点不会再给机会。皇帝的侍卫中有近身的,或者官职高的,砍杀了之后,直接把头砍下来,扔到外面去,叫所有人看清楚,保皇帝的只有这个下场!   连唬带吓,加上掌握了先机,杀死了皇帝,让那些不是特别忠心的根本不知所措,不知道听谁的,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先保命。于是几个宫门外的兵马陆续的投降了。   当然也有打的,正巧就是西华门那边打的天翻地覆的,而且攻打城门的战斗力还非常的强,梁教官都没搞清楚到底是谁带兵的。   高源这边说降了禁卫军其他两部,带着从北华门出来,绕到了西华门这边,里应外合将攻城的这帮人歼灭了。   杀了大部分,留下几个投降的询问,才知道原来是三大营里,隶属五军营的中军。   中军五千兵马,原身是驻守疆北的边军,将军正是荣国公钱逸阳!   难怪死硬的很。   三年多前,钱逸阳是带着兵马来拱卫三皇子登基的,登基了之后,皇帝便卸了他的兵权,钱逸阳的五万兵马被分散了,京畿三个卫所各一万五千,余下的五千就编入了五军营的中军。   西华门打的惨烈的很,但是好歹将京城内的一支心腹大患给消除了。   天已经亮了。   韩耀庭站在乾清宫大殿前面的台阶上,看着霞光从城墙垛口处露了出来,照耀红了一片天,然后一轮明日跃然升起,原本昏暗的天空便豁然的明朗起来了。   “情况如何?”太子从殿内出来了,他的脸色依然苍白,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样子。   韩耀庭安抚道:“皇上不用太担心,基本上大势已定。”   太子听见他这样称呼自己,似乎是震了一下,看着他道:“为什么说大势已定?保定的兵马还没有赶来,就算是赶来了,和外面三大卫所兵马打起来,胜负也是未必。”   韩耀庭淡淡一笑:“昏君已死,只要消息散开,卫所的官兵们知道了,军心必定动摇。这个时候派人去游说,有六七成的把握能够当成说服他们拥戴皇上。而真正死硬的人,其实还不在军中。”   昏君多疑,当初拥立他为帝的人,但凡是手握兵权的,基本上都被他把兵权给卸了,许以高官厚禄,如荣国公。用一个国公爵位摆平了一个手下五万兵马的大将军。   可能昏君当时觉着自己很聪明,但他应该猜测不到,三年之后,他的这个策略也是彻底让他走上了死路。   太子道:“也有道理。”顿了顿道:“耀庭,你在京城多年,很多事情都比我熟悉,以后要多靠你帮忙了。暂时的不离京回太原,你看如何?”   韩耀庭并没有犹豫,马上跪下去道:“臣愿辅佐皇上,鞠躬尽瘁。”   太子应该称新皇上了,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只要你不疑心就好,原本是应该马上让你去封地的,只是料想朕登基之后,不服的人还是很多,有你在京城协助,朕也能轻松一些,毕竟……”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叹气:“朕离开的时间太长了,谁是怎么想的,朕已经不知道了。”   韩耀庭站起来,想了想道:“皇上,这三年的艰辛困苦,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帮您体会,只是还请您体谅,三年前京城的人虽然很多选择了明哲保身,但也有他们的难处。您登基之后……”   新皇上已经摆手了,笑着道:“朕知道,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朕不是他……”这个‘他’,指的当然是他的三弟,夺位的三皇子,已死的昏君。   新皇上轻声叹息着道:“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朕不可能逼着所有人跟朕一同进退,这也是不可能的。朕登基之后,会既往不咎的。”   韩耀庭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飞奔回来禀报的多了起来。   先是禀报,保定府的大军终于过来了!   然后是京畿外围三大卫所也得到了消息,其中的燕卫所已经跟奔袭过来的兵马打起来了。   因为燕卫所扼守的正是从保定府、石门方向的必经之路! 第107章   新皇询问城里的情况。城里三大营,灭了五军营的中军,另有两营已经反水,只有五军营还未在掌控中。吴将军已经带着兵马将五军营围了起来,现正在商谈中。   高大人带着禁卫军将城中几个府邸控制了起来,荣国公府,燕国公府等。   还是依照定好的战术,先宫内,然后城内,最后城外所有兵马,一层层的拿下,先文后武,先礼后兵。   宫里这边,因为宫廷侍卫和禁卫军反了,所以尽管后宫的太监、宫女们尖叫了一阵,不过很快就被弄到了一边去,该砍的砍了,该监视起来的监视起来了,现在还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   除了宫廷侍卫、禁卫军之外,宫里也有二十四衙门,大部分都是太监掌管,宫廷乐队,尚宫各局等等,不过这些衙门虽多,却并无一点战斗力,侍卫们几十个人出去,将领头的太监们杀了数十,堆在一处血流遍地,后宫数百的太监宫女们就瑟瑟发抖,老老实实的。   外面将军们出去显然已经稳住了阵脚,不时的派人回来禀报情况。城里大部分已经稳定,城外情况如何如何。   等一个兵士跑回来禀报,蓟卫所的王指挥使归服了!   韩耀庭的心落了地。蓟卫所辖下安兴县有他一个别院,现在楚恪宁就在那里。蓟卫所王将军投降,形式已经定了,不可逆转。   果然,一上午过去,京卫所的李将军也弃械投降了。剩下一个燕卫所,又打了一个多时辰,将军被杀,副将带领余下的众兵士投降。   安兴县离京城大约五十里地左右。   照理说不远,京城有点什么动静,这边应该知道,何况还是造反的大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县城就是安静的好像一潭死水一样,从外面看,真的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当然,因为风景不行,破落的小县城而已,所以称不上世外桃源。县城里这个宅子不大,外面看比较的破旧,和这个县城很融为一体,因为县城位于山里,进来也不是很容易,所以并不繁华。宅子便也显不出来一丁点的特殊之处。   只能说,韩耀庭太会选地方了,住在这里,楚恪宁感觉不到任何危险。   幸好韩耀庭也非常的体贴,每天都派人过来跟她说最新的进展,免得楚恪宁太担心了。   “王爷说的,大局已定,周围的卫所官兵都降了,武将都已臣服。朝廷里即便有如荣国公、燕国公这种坚决不降的,也影响不了什么了。太子本就是正统,国公、侯伯爵等这些有爵位的,心里其实本更向着正统出身的太子,这些人都叩拜皇上了,朝臣们就没几个还敢不拜的。便是御史们都没敢说什么,其他的人文臣,哪有说话的?”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前两天回来禀报的都是在宫里的消息,今天终于听到了关于朝局的。   楚恪宁听了忙道:“你们王爷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禀报的是王爷倚重的侍卫柳六,柳六乃是王府的侍卫副统领,叫他亲自来禀报,一来是谨慎些,避免被人跟踪,二来是让楚恪宁放心的,因为柳六对韩耀庭特别忠心,他能安然无恙的来禀报,说明韩耀庭是没事的。   “王爷没有受伤。王爷并没有动手,我们几个都没动……手。”柳六想起昏君还是王爷亲手杀的呢,这算不算动手?但是不知道这事该不该告诉王妃,该不该自己说,因此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楚恪宁一听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叫你们王爷小心些。对了,王大成怎么样?”   “王佥事带的兵前天早上赶到的,只跟燕卫所的一些被打散的兵士短暂的交手,那些人就全都降了。王佥事并没有受伤,也问了,听说王姑娘跟着王妃避出京城,便放了心。”   楚恪宁点头:“那就没事了。”   柳六在外面,隔着帘子躬身道:“是,王妃若是没事了,臣这就回去了。”   “去吧,跟王爷说我这边安宁的很,请他放心。”   柳六答应着,退下了。   卓妈妈进来了道:“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王妃,用不用奴婢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县城乱不乱?”   香豆在这个小宅子也是着急的很了,忙点头道:“是啊王妃,让卓妈妈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啊。”   楚恪宁摇头:“别出去了,这么小的地方,若是出现的陌生人问东问西的很容易叫人注意。咱们得到的都是京城最直接的消息,还有什么需要出去打听的?”   卓妈妈和香豆就忙答应着。   楚恪宁又问:“王姑娘怎么样?”   香豆道:“早上起来就在屋里看书,只是偶尔的出来在房檐下站一会儿,看起来是挺担心的,不过也没办法。”   楚恪宁就道:“去将刚刚柳侍卫说的话和她说一下,叫她放心,她父亲没事的。”   香豆答应着忙去了。   楚恪宁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其实她们是着急的,毕竟是翻天的那么大事呢!偏她们待在这样安宁的地方,连紧张气氛都感觉不到,就是稳重的卓妈妈都有点待不住。   楚恪宁当然也着急,只是知道现在的情况,自己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不添乱才对。   腊月二十八日动的手,这个年过的自然就没什么热闹的气氛,楚恪宁带着王婷,身边只有几个贴身的丫鬟和婆子,外面倒是侍卫很多,十来个,就和寻常日子一样,过去了。   又过了两天,头天柳六过来禀报,说新皇准备登基了,第二天,韩耀庭亲自来接楚恪宁回京城。   韩耀庭大步进来的时候,看到迎出来的楚恪宁,张开手就想把她搂怀里,狠狠的先亲一顿。   双臂才环住了,就看见后面人影一闪,王婷跟着出来了,一看见两人这样,顿时羞的满脸通红的,一着急转身又回去了。   同一时间楚恪宁赶紧的推开了韩耀庭的胳膊,也是满脸通红。   韩耀庭只好讪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手。   楚恪宁窘然的道:“王爷……来了,你没事吧?”回神了,也马上想起来了,慌忙的先上下将他打量了一下:“没事吧?”捏了捏胸膛。   韩耀庭差点笑出来,忙道:“没事,我身边总跟着一群人,也没人跟我动手,怎么会有事?”说着道:“准备一下,咱们今天回去。”   “今天就回去?”   “对。”韩耀庭点头:“明天新皇登基。”   楚恪宁点点头,转身看了看,王婷居然还没出来,估计也尴尬的很,只好涨红了脸进去了,对王婷道:“王姑娘,你去换件衣裳,咱们现在回去……你的东西叫丫鬟慢慢收拾好了,跟着也就回去了。”   王婷忙点头,依然脸红扑扑的,答应了出去。   韩耀庭还站在外面,又说了一句:“你父亲也没事,放心吧。对了,你哥哥们都来了。”   王婷一听又惊又喜:“真的?太好了……我这就去收拾。”赶紧给韩耀庭福福身,红着脸去了。   这边韩耀庭这才进屋,楚恪宁忙埋怨了一句:“好窘啊……”就被他搂住了,果然狠狠的亲了一顿。   好长时间,楚恪宁差点上不来气了,他才移开嘴唇,依然将她的身子紧紧搂着。   半天,外面有脚步声走来走去的,两人才松开了。楚恪宁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让颜色稍微的恢复一些,这才出去吩咐,叫收拾东西。   卓妈妈、香豆等都在外面等着,王爷一来,估计就是要回去了。   楚恪宁和王婷只是换了出门的衣裳,外面罩了大氅,其余的叫丫鬟婆子慢慢收拾,带着香豆等人先上车往回走。   王婷去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楚恪宁和韩耀庭坐在前面一辆车上。   一路上详细的说了这几天的情况,自己见到昏君的时候,没忍住当场便将他杀了,于是后面的一系列计划全都要改了。   “不过,造反本就是意外频生的,怎么可能完全按照计划发展?从古至今没听过那么顺利的。”韩耀庭还解释了一句。   楚恪宁道:“在拿下他的时候立马杀了他,我觉着这是非常正确的,什么写退位诏书,也不想想,那个昏君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写?拖延一下便有了发生意外的很大可能性……”   越想越觉着不可思议,看着韩耀庭道:“王爷,你怎么能答应他们这样的计划?这些人都已经要造反了,居然还客客气气的叫人写退位诏书?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韩耀庭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道:“你真的不是安慰我,觉着我坏了事?”   楚恪宁顿时惊讶至极,声音都大了很多:“怎么是王爷坏了事?分明是王爷救了所有的人!”   韩耀庭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低低的笑:“不管我做什么,你是不是都觉着非常正确?觉着我特别的英明神武?”   “王爷本来就很英明神武。”楚恪宁努力的伸手搂紧他的腰,脸伏在他的胸膛上,嘟囔:“做事有魄力才对,拖拖拉拉地,居然还叫人写什么退位诏书,我真……”   没嘟囔完,嘴巴就被堵住了……   夫妻虽然只是分离了几天而已,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却天翻地覆,互相紧张担心的心情也难以言表,总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此一亲吻哪里那刹得住,热烈到昏天黑地的差点就在车上…… 第108章   马车停了。   刚停下香豆的声音就响起:“终于到啦!瞧着一路上好像也没什么……”   “小声!我的小姑奶奶,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不知道谁在说香豆。   车里夫妻俩赶紧分开了,免得憨头憨脑的香豆一下子把车帘子掀开了。楚恪宁忙整理一下衣襟,韩耀庭笑着给她挡着车门。   红着脸整理好了,掀帘子下车。楚恪宁还真的忍不住看了看周围。   府邸一点没变样,雕梁画栋安详宁静,便是连墙角堆得雪都保持着几天前的样子,一点没化。   但是天真的变了。   王婷从后面的马车下来,韩耀庭对她道:“你父亲还有些事情要忙,大约的今晚上是来不了了,明天应该能见到,王姑娘也不要着急。”   王婷忙道:“是。不着急,只要他们都没事就好。”   “没事。”韩耀庭再次道。   风吹的很冷,回屋的路上就没说话,一路小跑着,到了院门口王婷给两人行礼,就跟着丫鬟去客院了。夫妻回到了屋里,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楚恪宁舒了口气。   然后就是忙碌的换衣裳,洗手洗脸,收拾东西,用晚饭。吃了晚饭夫妻俩窝在榻上捧着热茶喝的时候,才继续白天的话。   “当时还没有拿下京畿卫所的时候,皇上便说,让我先不要回封地,在京城帮他。我已经答应了。”韩耀庭道。   楚恪宁想了想,道:“当然不可能不答应,新皇虽然是你堂兄,但你其实应该也不了解他的性格吧?不但不能不答应,还要快一点,别犹豫,谁知道……新皇心里是怎么想的?”   韩耀庭点头:“没犹豫,赶紧的就答应了。确实,虽然不少人说过,太子仁厚,又辅政多年,若是登基必然是个明君,但怎么对待臣子还是不知道,我并不了解他。”   楚恪宁点点头,这会又蹙眉,看着他道:“皇上留下你,是真的只是想让你帮他?”   韩耀庭想了想,道:“不管是什么人,为君之后的想法,和做普通人时候的想法必然是有不同的。这种身份一旦改变了,估计心境会有很大的改变。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依然是走一步看一步。”顿了顿又道:“但应该不会和前朝时期的境况那么紧张了。”   这一点楚恪宁觉着应该是起码的。之前的那个昏君,真是把人快要逼到绝境了。所以,韩耀庭在第一时间就杀了昏君,楚恪宁真的觉着他做的太对了,多留半刻,都有出意外的可能,而那个昏君若是不死,只怕死的真就是韩耀庭和自己了。   她想起了一个人,突然有些紧张,忙问道:“新皇上是怎么处置后宫的人的?赵月儿怎么样了?”   韩耀庭没有马上说话。   楚恪宁心都沉了,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不会已经……”   “没有,没有。还没有时间处置,前朝的后宫所有人都在一个宫殿里暂时居住。城外的军队,城里的文臣武将,朝廷里各种情况等等,这些事情就够皇上的人忙了,登基之前依然是心悬着,到底不安,昨天登基了,放了一些心,但是更多的事情必然是接踵而至,朝廷里的大臣也不是全都接受,不接受的人亦很多,这些人也不能全都一杀了之……所以,皇上要头疼的事情很多,暂时顾不上后宫。”   楚恪宁道:“说起来,赵月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成了……”她紧张的看韩耀庭。   韩耀庭没说话。   楚恪宁心就沉了。   赵月儿肚子里的孩子,之前对她来说是幸运的喜事,但是现在对她来说,却真的可能是必死的理由。   楚恪宁问的意思,就是想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但韩耀庭的沉默很明显,这件事可能真的没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   就是刚刚还在说的,虽然韩耀庭确实有帮助太子登上皇位,但新皇心里怎么想的?会感激他吗?亦或者会有其他什么样的想法?这谁都不知道,即便是韩耀庭,依然还是需要谨慎。   况且,即使有感谢的想法,至于就因为这个可以放过昏君的孩子了吗?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尽,这个道理谁不懂?   而且,韩耀庭为什么要帮着求这个情?赵月儿是赵月儿,赵月儿怀的可是那个杀父仇人的孩子。别忘了昏君是韩耀庭亲手杀死的,也就是说,赵月儿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生下来了,韩耀庭又是他或者她的杀父仇人!   楚恪宁顿时觉着头疼无比,揉了揉额头道:“上一次进宫,可是赵月儿帮我解围的,而且她当时为了给我解围,承担了风险的。”   韩耀庭伸手将她搂了过去,在她揉的部位亲了亲,轻声道:“别担心,我想想……给我点时间,我想想看有没有能保住赵月儿的办法。”   孩子,他真的不能说保住的话,因为这个孩子绝对保不住。   命中已经注定了。   楚恪宁轻轻的叹了口气,韩耀庭便过来面对着她,四目相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先主动的,两人的唇吻在了一起。   虽然一直都没有说出来,两人似乎都有点不愿意承认这一次的事态这么的严重,但这一次经历确实是生离死别。   好在,他们平安的挺过来了。   这一晚上,抵死缠绵。   滋味和年前韩耀庭准备走的那一次真的很不同。   ……   第二天就是新皇登基的日子。   这种情况下登基,自然是越快越好,登基了也能安定天下百姓的心,京城百姓希望局势快点稳定,生活还能和从前一样不受什么影响,拖得时间越长,变化越多。   所以就近选了个比较好的日子。   登基这天气氛还是挺紧张的。   楚恪宁早上起来,就不见韩耀庭在身边,忙起来洗漱梳头,打理整齐了,韩耀庭才回来,又对她嘱咐:“我叫柳六带着人跟着你,当然不会靠近,你知道就行,有事了就叫香豆赶紧找柳六,就在附近。”   楚恪宁点头,又道:“王爷是担心有人捣乱吗?”   韩耀庭道:“肯定有,不过也不用太担心。”   夫妻说着话,王婷那边的丫鬟过来询问,韩耀庭依然是让她在家等着,今天王大成肯定过来。   这边夫妻收拾了一下,用过了早饭,赶在定的吉时前一个时辰,坐马车出门了。   依然是韩耀庭在午门下车,马车继续走,走到了西华门停下。   巧的不能再巧了,楚恪宁下车的时候,居然就看见楚老太太从马车里下来,看到了她,老太太还怔了怔。   老太太脸色当然的不太好看,苍白的很,这段时间大约也觉着特别的不顺,不顺到连皇帝都换了,她还蒙在鼓里。   楚恪宁微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心里想,老太太倒是真能屈能伸。前面那个皇帝,好歹的算是她的孙女婿呢。   不过楚恪宁也想得到,依着楚老太太的狡诈,很明白今天这样的场合,不管心里怎么不愿意,都必须过来。今天说起来算是新皇最重要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如果不来,今后做多少弥补的事情都未必能让新皇满意。   尽管可能还处于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龙椅上坐的人突然就换了一个,但还是故作镇定的来了。   楚恪宁才下车,就已经有宫里的两个太监弓着身过来了,笑着弯腰,几乎都要弯到地上去了:“晋王妃,请跟奴婢们来。”   其中一个,居然是那位刘太监!   这个刘太监,就是去年下元节带着自己去见疯女人金玉的那个太监,楚恪宁记得很清楚,这位可是之前的那位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当时走了一路,宫里不管是谁见到他都要躬身行礼,恭敬的很。   想不到这太监摇身一变,居然又成了新皇的太监。   楚恪宁真的是无语摇头,这年头确实,能屈能伸的人太多了。   跟着太监们往里走,一路走到了奉先殿,在奉先殿左边的殿前站定了。转头望右边看,就看见了很多大臣将军,在奉先殿正大门前的空地站着。左边门殿前,摆着一张红木香案,香案上面是香炉、蜡烛等等的。   楚恪宁还看见了韩耀庭,韩耀庭正好也在往这边看,见到了她,便点了点头。   女眷们应该是在这边的,但其实并没有多少,稍等了一会儿,楚老太太过来了,还有泾阳侯夫人、泾阳侯世子妃,齐国公夫人、齐国公世子妃。几个人过来跟楚恪宁打招呼行礼,寒暄了两句,正殿门前仪式开始了。   新皇选在奉先殿登基,这里供奉的是大豫朝的列祖列宗,依然是有昭示自己是正统的意思,这一条本就是新皇最有利也最有力的武器。   他是正统,那么现在登基顺利应当,凡事反对他的人,都是叛臣逆子。只要是将这个罪名扣在了那些反对的人头上,怎么处置那些人,朝臣们都心服口服,不敢多说。   乐器响起,红毯从门里出来,沿着台阶下去,穿过了前面一片空地,一直出门铺到了看不见的地方。空地两边都是大臣们,这会儿跪在了红毯两边,面朝大殿。 第109章   慢慢的,从正门台阶上来了新皇,走在正中间。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龙冠,走上了奉先殿。   殿前空地两边的大臣们已经跪拜磕头。   这边的女眷们也跪了下去,皇帝走上了殿前,站在了台子上,礼部尚书过来了,手里拿着长长的卷轴,摊开了开始念登基诏书。   诏书冗长,念了很长时间才完毕,然后三叩九拜。   众臣起来,皇帝进了奉先殿,又开始叩拜祖先,外面的跟着一起依然是三叩九拜。   礼部尚书请了韩耀庭进去,端祭祀的东西给皇上,皇上亲自供奉给祖先,一样一样的往里端,鼓乐响着,不紧不慢的进行。   仪式终于在一个半时辰之后,结束了。   皇帝正式登基,当场就去太和殿上朝了,所有的王公大臣都跟着去,内眷们自然是从西华门出来,回府。   大家走到了一起。   齐国公夫人和泾阳侯夫人过来,齐国公夫人低声问楚恪宁:“楚老太太那边,是王妃让她来的吗?”   楚恪宁摇了摇头,转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楚老太太。老太太走的很慢,步路蹒跚,看起来就是个已经很老的老太太了,有时候甚至显得非常的可怜。   “不是的,老太太有自己的主意。”   泾阳侯夫人点头道:“老太太心里清楚着呢。”   齐国公夫人也跟着点点头,顿了顿才道:“现在不知道……朝局如何?”   “谁能知道,不过皇上比先前那位必然是好了很多。前面那位就是暴君,昏君,这位以前当太子的时候,名声挺好的。”泾阳侯夫人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低低的,只有她们三个人能听见。   “不用担心,王爷和几位国公、侯爷都是鼎力相助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应该需要安定人心,大家安心就好。”楚恪宁安抚了大家一句。   两位夫人就点点头,这段路不远,一会儿又有太监上前领路,两位世子妃们咳嗽,这边就不说话了。   其实各人都有很多话想说,京城现在谁家谁家是什么情况了,自家可能会面临什么情况了,等等的,只是没机会说,出了宫门,大家上车往回走。   想不到大家的马车走到午门的时候,突然就发生了事情,外面传来了大喊大叫声,恍惚听着什么‘夺位’的,楚恪宁都吃了一惊,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看。   见从午门里推出来了几个人,看着还穿着朝服,直接就被推到墙边,有禁卫拿了大砍刀过来。   “乱臣贼子!弑杀皇上,弑君!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其中两个还在高声的呼叫着,这也叫旁边的禁卫更加的恼怒,不等大砍刀送过来,其中一个抽出腰中宝剑,一剑一个,直接就把那两个喊叫的给捅了!   旁边不知道走的是谁家的马车,车里传来了低低的女子的惊呼声。   楚恪宁将车窗帘子放下来,也给吓得心跳加快,看样子这几个人是不臣服的,所以直接就砍了。   这也是立威,在那些不肯臣服的人里选几个叫嚣的比较厉害的当场砍了,震慑不服气的人,如果还不服,继续杀,一直杀到没人敢反对为止。   楚恪宁的马车继续往前走着,走了很长时间,突然听见外面有卓妈妈的咳嗽声,似乎是在提醒谁,坐在门口的香豆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   然后就传来了柳六的声音:“往后退点。”   “我们夫人是王妃的母亲!王妃现在连母亲都不见了吗?你们这群狗奴才!”突然的就传来了一声厉喊,着实让毫无准备的楚恪宁意外。   她示意香豆掀开帘子,问道:“什么事?”   车门口坐着卓妈妈,这会儿已经下车了,忙躬身道:“是永定侯夫人,想要求见王妃。”   楚恪宁问道:“谁在叫嚣?”   卓妈妈轻声道:“永定侯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   因为已经到了家门口了,楚恪宁便干脆下了车,看见胡同口果然停着另一辆马车,郭氏已经从车上下来了,但被柳六带着侍卫拦挡住了。   郭氏的一个婆子站在更靠前一些的位置,刚刚也是她喊叫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吸引楚恪宁注意。   楚恪宁往这边看着,客客气气的道:“侯爷夫人来了?请进来吧。”   又对卓妈妈淡淡的道:“叫府里的婆子过来,对侍卫无礼的那婆子,打板子五十。”   因为她的前一句话,柳六已经带着侍卫们让开了,郭氏马上便往前走快步的过来,可见是多么的着急,接着就听见了后面一句,她的脚步就是狠狠的一顿。   可能是不习惯,继女有一天会给自己这样的厉害看。   楚恪宁已经转身先进府了。   因为知道王妃回来了,且府门前有些热闹,因此早有婆子出来候着,卓妈妈示意了一下,马上就有两个婆子拎着板子拖着长条凳过来,倒是准备的周全,直接将刚刚叫嚣的那个永定侯府的婆子拖到一边按到长条凳上,‘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郭氏脸都没地方搁,觉着生疼,就好像挨打的是自己一样。其实,这真的就跟打自己一样,王妃名义上是自己的继女,可现在自己刚上门,王妃就先把自己的婆子打了。   郭氏咬碎了牙齿,强忍了这‘屈辱’,跟着进了府。她是来求王妃来的,低三下四的求她。   楚恪宁回到了内院,换下了这一身朝服,穿着家常的棉裙,到了堂屋,这次让人将郭氏请进来。   郭氏进来了,犹豫了一下,道:“王妃……”   楚恪宁抬眼看着她,淡淡的笑:“夫人来了?请坐吧。我这里你还是头一次来吧?”   郭氏脸色难看,努力的挤出笑容,道:“是,是啊,王府门太高了……”这话只说了半句。应该是到底没忍住想讽刺的,但可能想到了她的来意,是来求人的,所以难听的话又忍了回去。   楚恪宁猜到她就是为了楚月瑶来的。   郭氏的脸色比之前见的老太太还要差,脸色发黑,憔悴不堪,尽管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有些邋遢的感觉,似乎整个人的气色都跟着变黑了。   “新皇的登基大典如何?王妃见到了……皇帝?”郭氏按捺不住,没有什么拐弯抹角,直接就道。   楚恪宁点点头:“是啊,老太太也去了,对了,怎么没见侯爷夫人去?”   郭氏脸更黑了,道:“我身体实在是有些不适……”一顿想想干脆不绕弯子了,眼圈就红了的道:“王妃应该知道,我哪里敢去?新皇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你妹妹……你说现在,咱们永定侯府到底该如何?”   停了好一会儿,好像就问这句话似得。楚恪宁只能道:“这话似乎不应该问我,侯爷夫人该去问老太太啊,老太太最明白,该怎么做,她拎得清。”   “这不是因为……你妹妹是前朝皇帝的后宫,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关着……”郭氏说到这里声音都哽住了:“老太太就算是拎得清,这会儿哪里敢去说什么?新皇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怎么处置这些后宫的旧人,都不知道……”   不敢说的太明白,因此话也是断断续续的,说到这里郭氏看着楚恪宁道:“恪宁,以前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对你那么刻薄,千错万错,全都是我的错,只求你能看在月瑶是你亲妹妹的份上,救救她吧!”   楚恪宁蹙眉,叹气道:“你说的这番话我真的听不明白。”   郭氏岂能不知道她怎么会是听不明白的?怕是自己一出现在胡同口,她就明明白白的了。   但这话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就是想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前朝的后宫?怎么……月瑶还没有身孕,应该总不至于……”   楚恪宁突然想冷笑。   赵月儿怀孕了,估计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楚月瑶和郭氏肯定是气红了眼吧。这会儿倒真说得出口这样的话。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皇帝怎么处置前朝的后宫,难道会跟我或者王爷的商量?”她的语气不好起来。   郭氏一下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才道:“主要是……”她有点豁出去了,不想让楚恪宁在跟她绕弯子:“王爷这次不是立了大功?先皇……不是他亲手杀得吗?这不是大功一件?”   楚恪宁冷笑:“这两件事有什么相干?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侯爷夫人如果不想拐弯抹角,就最好说清楚,皇上怎么处置前朝的后宫,你到底是为什么笃定,会跟我们商量?”   郭氏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我是来求王妃!我知道王妃心里头还在生气,我错了,我以前真的做错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王妃想怎么样都行,只求王妃能跟王爷说说,让王爷去皇上面前求情。”说着,哭的声泪俱下。   楚恪宁等了一会儿,等她哭声低了,这才道:“此事我无能为力,皇帝怎么处置后宫,那是皇上的事,我们不敢去多说什么,跟我们也无关。” 第110章   郭氏一下子将擦眼睛的手放了下来,红着眼睛看着楚恪宁:“你就一点都不念在……”   “念在什么?”楚恪宁冷笑着打断了:“需要我的时候,过来哭诉你错了,这就行了?我就必须原谅你?必须给你跑腿出面?有没有风险我都要自己承担起来?不出面还不行了?”   楚恪宁冷冷的道:“侯爷夫人还是赶紧走吧,我这会儿还好没生气,你再多说两句,把我的气招上来了,我一点好话都没有给你的!”   郭氏气滞哽咽着走了。   香豆急忙的上前,低声禀报道:“王妃,襄阳伯夫人来了,求见您呢。”   楚恪宁忙道:“请进来吧。”   香豆起身示意了一下门口的甜豆,甜豆便去请了。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夫人进院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呜咽的郭氏,脸色都变了,站在原地等郭氏过去了,才跟着丫鬟进来。   进来给楚恪宁行礼坐下,楚恪宁道:“襄阳伯夫人,你来是因为赵月儿吗?”   襄阳伯夫人眼睛就红了,道:“正是……我那女儿现在还不知道被关在什么地方,皇上想要怎么处置……”   楚恪宁道:“她有孩子了,你应该该知道?”   襄阳伯夫人脸色都惨白的点头:“知道,正是因为这个,才来求王妃您的,我们也知道,这么冒昧的上门来有些……”说着哭了起来:“只是我们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突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真的茫然无措,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楚恪宁想了想,道:“我只能说,请王爷尽力而为。月儿帮过我几次,我当然很想帮助她,只是这事毕竟不是寻常的事情,便是王爷也不能说让谁没事就没事。况且……赵月儿有喜了,这个是非常麻烦的,府里头应该也明白?”   襄阳伯夫人点着头,哭着道:“明白,明白……只要王爷能全力帮忙,我们感激不尽。”   她和晋王妃并不熟,来就是求人的,事情说完了,便擦了擦眼泪起身告辞,再三的道谢。   楚恪宁起身送她到了门口,便回来了,坐下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会显得比较无情。但是,她真的不能将话说的太满,让襄阳伯府抱了很大的希望,万一要是……那该多伤心?   她当然会让韩耀庭尽全力。   晚上韩耀庭回来,也是累得脚疼,叫丫鬟端了一盆热水过来烫脚。   楚恪宁拿着手巾过来,问他道:“你们一直议到现在吗?”   韩耀庭点头,歪着身子靠在她身上,头埋在她的胸前,吸了一口香气,含糊的道:“嗯,站了一天累死了……”   楚恪宁感觉他的手拨开了前襟,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抓住了他不老实的手:“那你还有心思……别闹,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韩耀庭坐直了,之前装出来的疲累也消失了,对她粲然一笑:“什么事?说吧。”却又凑过来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楚恪宁看着他,很是心疼。心情也很复杂,赵月儿救过自己,自己现在救她责无旁贷,可自己没这个本事,却需要丈夫出面,她又是非常不希望韩耀庭赴险,一点都不希望。   韩耀庭伸手摸着她的脸蛋,感觉到了她的为难,柔声道:“是不是赵月儿的事?”   楚恪宁点头,将白天郭氏和襄阳侯夫人来过的事情说了。   韩耀庭沉吟了一会儿,道:“也不意外,说不定后面几天全都是这样的人。每逢改朝换代,尤其不是顺顺当当继位的,总有人得势,有人失势。在旁人眼里,咱们就是得势的人。”   楚恪宁点头:“别的人不说了,赵月儿咱们得尽全力。我知道,她可能也是最特殊的一个。”   韩耀庭想了想,道:“也未必,特殊的人太多了。荣国公、燕国公,前皇后等等这些。”   楚恪宁忙问:“对呀,这些人是怎么处置的?今天站了一天,都干什么了?”   韩耀庭道:“论功行赏,这些人只是先抓起来而已。”顿了顿,道:“不过有几个必定是没什么好结局。”   他拿过来楚恪宁放在身边的手巾,擦了脚。   楚恪宁让丫鬟进来将水端走了,等丫鬟出去了,这才跟韩耀庭道:“今天见了皇上了。”   韩耀庭跟着丫鬟去关门,听了这一声有些奇怪,栓门过来,挑眉看着她‘哦’了一声。   楚恪宁有些犹豫,想了想道:“老远看了看,总觉着……似乎是不是太瘦弱了些?”   韩耀庭道:“你想说什么?”一顿又道:“原本太子身体便不太强壮,羸弱娇惯,常常生病。这三年当然也不可能多好,现在这样瘦弱也不意外。”   楚恪宁点头道:“是啊,脚步虚浮,浑身无力,脸色也非常的不好。”   韩耀庭停顿了半晌,才道:“你是说,可能……”   楚恪宁点点头:“横竖王爷心里有个准备吧。我也没给皇上诊脉,真实的情况也不知道,不过是得有准备。”   韩耀庭在那边踱步,不知道想什么。   楚恪宁收拾了一下屋里,刚去吹灯的时候,身子就被他从后面搂住了,不安分的手袭到了胸前……   新皇采纳了谋士们的意见,先论功行赏,这三年跟在他身边的,文臣武将自然都是重重封赏,高官厚禄。文臣方面,梁启明任户部尚书,掌管财政大权,其余重要的如六部尚书、京城重要职位指挥使,全都换成了新皇的人。   武将方面,吴道封为了从一品建威将军,另两位封为了正二品虎威将军。这已经是武官中最高的职位了。   高源、王大成等等这些被看成是晋王的人,也获得了封赏。毕竟他们在这一次造反的事件中,也是居功至伟。   高源本就是袭了他父亲威震将军爵位的,爵位已经无可再升,于是赏了宫内骑马行走,其他的诸如良田美女,自然是封赏不少。   王大成也获封正三品的威远将军,与伯爵同级。   隋朝的武将官职是两种,一种是有爵位的,但是无实权,除非有别的职位,不然只是个武将的爵位,和公侯伯爵位一样。高源、王大成就是这样的,当然,高源还兼着禁卫军三部统领,这是实权。   另一种是有实权,官职也很高,但无爵位无法世袭的。吴道等人获封的就是这样的职位。   所有的人都是极其聪明的,不管心里怎么想,满意不满意,叩谢皇恩的时候,特别的感恩戴德,这就不消细说了。   御书房。   新皇坐在御案后面,不时的轻微咳嗽一两声,案几上面已经堆满了高高的折子。梁启明已经换了一身尚书官服,端着脸站在御案旁边,正在将折子一个个的翻开,迅速的看一下,然后分类。   韩耀庭在下面站着,看到这一幕也没说话。   其余还有齐国公、安国公等几位老国公同样站在下面,那梁启明虽然再看折子,但还是时不时的抬眼将下面的人看一眼。   皇上道:“钱逸阳不能留,他是罪魁祸首!当初如果不是他带兵从东北下来,京城这边的情况不会失控……朕第一个就应该砍了他的头!”说着有些激动,咳嗽了两声。   一个太监凑上来,赶紧给端上来一杯茶。   梁启明将那太监都盯了一眼。   皇上看向了韩耀庭:“晋王,你觉着如何?”   韩耀庭想了想道:“皇上英明。”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顿了顿,直接就下旨:“来人,传旨,去牢里提了钱逸阳,立斩!”   一个太监上前来,磕头道:“是。”   梁启明亲手帮着皇上将空白的圣旨摊开了,皇上摆手:“不用。”直接口谕,对钱逸阳他是深恶痛绝,连圣旨都不想写:“让威震将军去宣旨,监斩。”   太监磕头去了。   梁启明问道:“皇上,荣国公府的其他人呢?荣国公有两子,二房一子,三房一子,这些都不应该留下,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尽啊!臣请皇上,将荣国公府抄家,灭九族!”   韩耀庭眉头一皱。   梁启明说最后一番话的时候跪下了,却在说完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韩耀庭:“晋王爷,您觉着呢?”   韩耀庭看了他一眼,又看皇上。   皇上同样皱着眉头,不过这眉头是早就皱着的了,从韩耀庭进这个御书房,皇帝就没展颜过。虽然登基了,多年的愿望实现,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且一登基面对的是很多的事情,首先就是杀人,不服气的文官,昨天|朝堂上已经就地杀了几个了,但那些其实还只是小角色,今天商量的,才是正经大头。   皇上怎么高兴的起来。   “晋王爷似乎不太高兴?”那个梁启明好像专门跟韩耀庭作对一样,带着讥讽说了这一句,然后笑着道:“我听说,昨天已经有好几位夫人去府上求情了?不知道晋王妃答应了谁?”   韩耀庭看着他冷冷的道:“梁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接说出来。不错,昨天是有人去王府希望本王求情,本王也没打算隐瞒,但求情不求情,本王会斟酌。不知道梁大人专门说出来是想暗示什么?现在这种情况,有人求情也很正常。” 第111章   皇上咳嗽了起来,这一次咳的比较凶,两个太监都过来了,一个拿着痰盂手巾,一个端着茶。   好半天,皇上才止住了咳嗽,喝了茶,歇了一会儿,对还跪着的梁启明道:“起来吧。”   梁启明声音略大的道:“是。”   皇上等他站起来了,又道:“来人,给晋王端把锦杌过来。”他面色和缓的看向了韩耀庭笑着道:“晋王坐下说吧。”   太监已经端来了铺着明黄丝绸的锦杌,韩耀庭躬身道谢,坐下了。   梁启明的脸色都变了,原本挺直的腰也终于躬下去了一些。   禁卫军营地后面的监牢。   原本就很戒备的禁卫军在听见了门口传来脚步声之后,更加的瞪大眼睛警觉的看着,一直看到进来的是统领高源,这才将眼睛重新平视前方。   高源沿着狭长的牢壁往前走着,经过了第一个监牢,站住了,往里看了看。   荣国公钱逸阳身穿囚服,站立在牢中,看见是他,怒哼了一声:“黄毛小儿!”正要说,想不到我征战多年竟然死在你这个黄毛小儿手里……   谁知道高源居然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往里走。   钱逸阳还怔了怔,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偷偷的,然后就觉着浑身好像是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心中一紧!往里走挨着关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们!   钱逸阳一下子走到了牢门前,努力的往那边看着,想看看高源在哪个牢房门口停下来。   似乎是走过了第二个牢房,也走过了第三个,钱逸阳怔然,后面两个,关的是侄子们。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拿侄子们先开刀?   高源确实是走到了最后一个牢房前站住了,里面是钱景亮,地上铺着一些乱草,他就躺在上面,靠在墙上,那副样子仿佛是斜倚在他家里的罗汉塌上一般。   看见高源过来了,钱景亮冷哼了一声:“想不到是你,你倒是挺会装的。”   高源冷冷的回了一句:“你也不差。”   钱景亮哼了一声转开头,想了想这话却觉着不舒服,蹭的从地上爬起来,过来和他平起直视,道:“这话说清楚!谁不差了?我好歹没有装着跟谁一块儿,我爱跟谁来往就跟谁来往,我没有心里恨得想杀了谁,却还装成是意气相投!”   高源冷冷的道:“你是没有,因为你根本用不着,你没有血海深仇,所以你不用忍辱负重!”   钱景亮一下窒住了,气的脸通红。   高源冷声道:“王爷现在皇上那里,还在看看有没有希望能保住你的性命,你也不用得意,王爷只是感激你之前曾经一次的报信而已。”说着冷冷的看了钱景亮一眼:“现下你有了血海深仇,应该也是给了你一个忍辱负重的机会。你可以试试这种滋味了。”   钱景亮愣了愣,然后脸色就变了,一下子过来抓住了牢房的铁栏。   高源已经往回走,重新走到了最外面钱逸阳的牢房前,声音冷冷地,大声地道:“皇上有旨,钱逸阳立斩!”   “父亲!”钱逸阳的儿子惨叫了一声。   钱逸阳倒是没什么,死到临头,突然的就明白过来了,原来自己还存着侥幸的心是多么的可笑,现在这位皇帝,怎么会饶过自己。   被从牢里押了出来,钱逸阳只看了里面几个牢房一眼,就被押了出去。依然是午门外的斩头台上,被斩。   御书房。   韩耀庭坐下,梁启明的脸色就极度的难看起来,弓着腰将脸面对着地,避免脸色被皇上看见了。   韩耀庭道:“先该处理的,应该是燕国公府。”   齐国公马上道:“对!皇上,燕国公当年欺骗您,先皇驾崩的那天哄您出宫,这才失了先机,昏君登基之后,哄骗晋王爷、恭王爷进京,绞杀恭王爷就是燕国公的主意!”   这么一说,皇上想起来了很多前事,眼圈都有些泛红,颤声道:“恭王是因朕而死。”   “还有燕国公世子,真真是个无耻祸患!昏君当道三年,被这个无耻之徒害的女子妇人不计其数。就是很多贵胄府中,都有糟他毒手的……”齐国公说起来就是咬牙切齿。   齐国公世子唐奕时的娘子,也曾被汤玉麟调戏过,而且还是在齐国公府里。齐国公过寿,京城很多人都去贺寿,汤玉麟最喜欢往女人堆里钻,这样的场合居然装疯卖傻跑到了后院,遇见了齐国公世子妃,言语调戏了两句,世子妃叫身边的人将他打出去,反倒被汤玉麟把身边的丫鬟婆子打了。   幸好人多,一发喊起来,唐奕时听见过来了,把唐奕时气的当场跟汤玉麟打了一架,但因为皇后的关系,最后居然将唐奕时给怒斥的一顿,罚了齐国公半年的俸禄。   齐国公想起来就气的胡子乱翘。   皇上一想起表兄恭王爷,更心痛不已,恭王爷一死,那些人连王妃也没放过,生生逼死王妃,恭王一脉就此断绝。   大家都愣住了,这个还真不知道。   韩耀庭道:“问问太监。”   屋里的几个太监本就被皇上的厉色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听王爷的话,顿时更吓得使劲磕头:“奴婢们不知,奴婢们不知。”   一个太监‘砰砰’磕头答应着,赶紧去了。   皇上转头看了看,道:“燕国公府所有男丁赐死,女眷妇人流配三千里,叫高源一并办了抄家,燕国公所有家财查抄入官。”   另一个太监忙答应着是,赶紧去追前面那个。   梁启明声音很轻的道:“皇上,此事让高大人办是不是不太合适?”   皇上扭头看他:“为什么不合适?”   梁启明一字一顿的道:“臣听说,恭王爷的事情,高大人也参与其中,若是没有这件事,高大人必然受昏君怀疑而……”说到这里意味深长的停下了,转头看韩耀庭。   皇上皱起了眉头,看韩耀庭:“晋王?”   韩耀庭并没有抢着说什么,等皇上问到自己了,这才先看着梁启明道:“不知道梁大人是听谁说的?可否将此人叫来,本王当面询问?”说着看向了皇帝:“皇上,因为臣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实在好奇传这种谣言的人居心何在?”   皇上暂时没说话。   梁启明这三年跟着皇帝,已经很了解他了,知道皇上的意思是让自己说,于是道:“王爷真的是一点没有听说,还是有意……”说着笑了:“高大人祖上四代,曾经是晋王府的侍卫统领吧?高大人家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有了今天?”   韩耀庭听他这样说,心中冷哼,自作聪明!   站了起来,一撩前摆给皇上跪了下去:“皇上。高大人祖上确系晋王府侍卫统领出身,但要说到了今天还因为这个关系,这实在是有些小看高大人了,四代人,一二百年都过去了,如此追溯,臣不知梁大人是何意?若是因为臣的缘故,因而给高大人安一些莫须有的事情,那么对高大人也不公平。若是皇上允许,臣请皇上恩准臣回封地太原,做个闲散王爷,一直都是臣的愿望。”   梁启明有点着急了,道:“王爷……”   “晋王请起。”皇上伸了伸手,旁边的太监就过来搀扶,韩耀庭站了起来。   皇上看着他笑着,摆手示意他坐下,道:“晋王无须多心,梁大人对京城的一些事情不熟悉,你也无须怪他,虽然朕走了不过三年,但很多人和事也都不熟悉了,以后还要晋王多从旁协助,你若走了,朕怕连有些旧人都不认识了。”   韩耀庭闻言这才坐下了,道:“至于梁大人说的高大人牵扯恭王的事,臣从未听说过,臣当时是和父王、恭王一起进的京,恭王的事情臣最清楚,恭王妃如何死的,臣的母亲老王妃曾经专门派人查过,也都是一清二楚,皇上想要听……”   说到这里故意一顿,道:“找个时间,臣慢慢说给皇上。”   皇上缓缓的点了点头,道:“好,就这样吧。”   梁启明稍微的有点着急,轻声道:“皇上……”   皇帝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也不大的道:“就这样吧。”   重新说了一遍,意味就不同了,梁启明躬身一声都没敢多吭。   安国公七十多岁了,须发皆白,脸上好多的老年斑,站在那里颤颤巍巍的,原本似乎是打算不说话的,但现在却咳嗽了起来,道:“皇上圣明。高大人这一次居功至伟,若是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被降了罪,对皇上不利。朝局才定,皇上正需要用人的时候,总不成身边就只一直用那几个人?现如今是管理国家,不是一个小圈圈,用的人多了,文臣武将全都需要,身边的人也需要一些容人之量……”   梁启明一下子有点怒了,直起身道:“安国公此话何意?!”   安国公看向了他,慢悠悠的道:“就是这个意思啊,梁大人听不明白吗?” 第112章   梁启明刚说了一句:“安国公……”   皇上也咳嗽起来了,梁启明只好不说话了,心里骂了安国公一句,倚老卖老!   安国公斜睨着他,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其实,老国公虽然不应该干涉朝政,但老人有老人的见识,皇上还是很重视。且安国公的话是提醒了皇上,今后是要治理国家的,需要的人更多。梁启明虽然能干,但确实心胸狭窄一些,对晋王、对高源都心怀不满。   皇上也知道他为什么不满,无非就是因为,他才是跟着自己在外流浪漂泊了三年的人,他和松涛等等这一群人。   这些人,皇上当然倚重,当然知道这些人才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   但是,就如安国公说的,治国不可能只凭着那几个跟着自己亡命天涯的人,需要更多的人,这个时候,稳定朝局,安定人心也是很重要的,必要的时候,既往不咎都是应该。   梁启明对晋王、高源等人不满,不过就是因为这些人只是到了最后时刻才出手而已,最后时刻造反。没有吃过苦,没有这三年的亡命之路。晋王亲手杀了昏君,着实有抢功之嫌,高源也不例外,处处维护晋王,显然是已经形成一派,和自己作对。   不过,皇上的视野和梁启明不同。   皇上是做了十几年太子的人,辅政也有十年了,朝局凶险的时候,有多凶险,他心里明白。晋王没有亡命三年,但却并不一定表示,在京城就过得很好。   从晋王那晚上几乎没有多留一点时间,就将昏君杀死,就能看出来,晋王对昏君有多恨!这种恨,一点不比皇上少,皇上也在想,如果是自己去抓昏君,说不定也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抽刀捅死他!   皇上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鼻子有些酸。   “先太子妃跟着朕出走三年,吃尽了苦头,最后也没能见到朕登上皇位,朕应该给她一个后位……”说到这里皇上声音都有些哽咽:“传旨,追封先太子妃李氏为后,着钦天监择选吉日,为皇后加冕。皇后的谥号,朕要亲自择选。”   “是。”众人答应。   原本说着杀人的事,但现在扯到了太子妃,似乎有些跑题了。皇上伤心,御书房里的气氛就凝重了些,半天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上才整理了一下心情,恢复声音道:“继续。理国公赐死,抄家,所有男丁流刑二千里,女眷贬为庶民。敬田伯赐死,抄家,家眷贬为庶民。这些全都叫……”想了想,去看梁启明:“梁大人,你去办吧。”   梁启明忙磕头:“是。”   起来了,但是却并没有马上出去。   门口回来了一个太监,等着皇上说完了,屋里的人答应着,间隔时间略长,这才赶紧进来,回禀道:“皇上,昏君皇后已经绞死,尸首就在外面。”   皇上左右看了看,问道:“晋王,你可认得?”   韩耀庭站起来道:“臣认得。”   皇上就道:“你去查一下。”   韩耀庭便出来查看。后宫一向手段多,且阴损见不得人,偷梁换柱什么的,还真的需要防备。皇上不放心,是因为觉得宫里的太监们不值得信任。   不过,皇上觉着不信任的人,可能不仅仅是后宫的这些人吧,好在,皇上到底还是明白,没有被梁启明牵着鼻子走。   他出来就看见大殿前面青石条铺就的空地上,摆着一具死尸,上面盖着白布。韩耀庭过去,示意旁边的太监将白布掀开,看了一眼。   果然是皇后汤氏。死人的脸不是那么好看的,加上还是被绞死的,眼睛凸出来,几乎像掉出来一样,嘴微微的张着,脖子一圈的血痕。   样子有点惨。   韩耀庭示意盖上,这才转身回来,到了门口脚步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   原本是放在昏君身边的,自己的探子成渝躬身站在旁边。韩耀庭微微的叹气道:“一会儿我禀明皇上,你就跟我回王府吧。”   成渝忙躬身:“是。”   韩耀庭依然停顿了一会儿,才进去。   在他刚刚出去了之后,梁启明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御案旁边,将自己刚刚看的一个折子找了出来,摊开了放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扫了一眼,又看了看下面站着的齐国公和安国公,两位国公爷垂目看着自己脚下前面部位,似乎是没注意。   但是皇上知道,他们一定是注意了,而且就算是没看到折子上写的什么,也能猜出来一些。   折子是弹劾高源的。   几乎将恭王被杀的详细经过都写出来了,恭王妃是如何被逼死的,一幕幕几乎和亲眼看见的一样。高源在里面做了些什么事,为什么做这些事,都写清楚了。   高源是为了博取信任,为了保护晋王。   皇上翻到了最前面,却没有看到写折子人的名字。   居然是匿名的。   皇上将折子翻来覆去的折着,半天才抬眼看梁启明,梁启明躬身,声音很轻的道:“臣也是刚刚看到的。”   闻所未闻,大臣上折子居然还匿名?滑天下之大稽。   皇上知道,即便是自己命人查笔迹,估计也查不出来,因为这个人很可能并不是朝臣中的一员,这个折子是怎么跑到自己的御案上的,估计只有梁启明知道。   虽然跟着自己亡命三年忠心耿耿,但梁启明有些越界了,忘乎所以了。这几天做的一些事情,有些看出来他想要在朝堂上一手遮天,这让皇上对他有了戒心。   皇上再次看了看折子。他相信,这个折子上写的东西是真实的,不过,怎么处理是他来决策,不是别人。   一旦开始追查高源,晋王第一个就会反对,朝里的那些勋贵侯爷们,几乎都是以晋王马首是瞻,为了一个高源,将晋王卷进来,将更多的爵爷卷进来?皇上心里明镜儿一样,自己的皇位都还没有坐稳,那样的话,朝局再次动荡,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梁启明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不过他已经将晋王看成了对手,从现在开始,就要处处打压了,甚至他可能都已经想到了,皇上会不准动高源的。但,弹劾还是很有必要的,让皇上心里清楚,高源在恭王的事情上脱不了干系,现在不动手,合适的时机来了,也可以动手。   “你去办差吧。”皇上拿着那个折子站了起来,慢慢的踱步到了地上放着的一个炭盆前,将折子扔了进去。   梁启明看到了,面色如常磕头答应:“是。”退下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进来的晋王,梁启明微微的躬身行礼。   韩耀庭跨步进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幕,没动声色,进来躬身道:“皇上,确系昏君皇后。”   皇上点点头,道:“今天杀的人够多了……钱逸阳长子、长孙,赐死,次子充军,弟、侄、孙等…”皇上似乎很犹豫,看了一眼韩耀庭,道:“晋王,你觉着应该如何处置?”   韩耀庭道:“钱逸阳领兵的时候,两个侄子钱景辉和钱景亮年纪都小,进京之后,两人也都是纨绔子弟,混日子的,在朝里也无实职。钱逸阳的二弟钱正阳,因为腿有残疾,也没什么职位,昏君给了个虚职,领薪俸而已。孙子方面,好像钱逸阳只有一个孙子,其余都是孙女,皇上可酌情处理,充军、流刑都可。”   皇上就很干脆的道:“流刑二千里。对了,后宫里有个婕妤也是荣国公府的,一起发配。”说着声音提高了点:“荣国公府抄家。”   说着看向了韩耀庭:“晋王,你去办吧。”   韩耀庭躬身:“是。”   皇上又道:“先不忙走,还有几件事。第一,后宫余下的那些人,原本也都是些女子,先期遴选进宫的大部分还是大臣家的,只要不牵扯的,留宫里两、三个月,太医院太医们诊脉,到时候无孕的就各家领回去。如今有几个,朕这里有些为难。”   说着就看韩耀庭:“晋王妃是永定侯府的大姑娘,而永定侯府的二姑娘进了宫,已经是婕妤了,晋王,你说是叫领回去,还是如何处置?”   韩耀庭知道,皇上询问自己,其实冲着的是永定侯府的那位老太太,现在的楚老太太那大长公主身份,已经不算什么了。皇上没追究她的罪责,已经是看在列祖列宗的面子上了。   楚老太太算计了一辈子,聪明了一辈子,大约没算到这位太子爷回头又坐上了皇位,而她三年前显得很聪明的手段,现在看来就很令新皇厌恶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然,老太太还真不能小看了她,说不定人家还有什么回天的手段,重新奉承上新皇。毕竟是皇族,只要皇上不处置她,她就有想办法的机会,而老太太一旦开始想办法,真的难说,指不定就咸鱼翻身了。   韩耀庭躬身道:“那位二姑娘是老太太和大太太送进宫的,臣的王妃可管不着。皇上也知道,现在的永定侯夫人并不是臣的王妃亲生的母亲,王妃对于这些事情是没有置喙的余地的。皇上觉着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说着忙顺势提道:“倒是另有一个婕妤。”   皇上已经猜到了,因为总共也没几个:“襄阳伯府的那位?是不是有喜了?”说着道:“这是朕想说的第二件事。” 第113章   韩耀庭道:“正是她。此女名叫赵月儿,之前和臣的王妃关系甚好,刚刚梁大人说的,昨天去府里求情的,一个是王妃的继母郭氏,另一个就是襄阳伯夫人。”   他直接实话实说,一点不隐瞒。   因为他看出来了,皇上专门让那个梁启明走了之后,才开始谈后宫的这些人,其实就有松松手的意思。   对于荣国公、燕国公那些人,皇上是一个没留,该杀的全都杀了,包括前朝皇后。但是后宫的女人,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才进宫几个月的,这些人皇上完全没有必要杀掉。   皇上心里应该清楚的很,这些虽然都是女人,但她们各自背后代表的都是一个大家族。尽管这些大家族将女儿送进宫了,是侍奉那位昏君的,但皇上应该并不打算追究。因为没办法追究,若是连这个都追究的话,那京城怕是一大半的名门望族都要被追究了。   这些女子一点都不会影响大局,杀了她们只会让一些勋贵侯门对皇上心中不满,并没有任何好处。   而若是宽宏大量的放了这些女子,那么这些女子的娘家,对皇上自然是感恩戴德。   该杀的杀了,该笼络的就要笼络。   皇上留下韩耀庭在京城,就是这个作用。韩耀庭毕竟这几年都在京城,昏君当道的时候,京城的勋贵世族叩拜昏君,臣服昏君,也许是真心,也许是无奈,只要没干坏事的,皇上全都没有必要去深究,给他们一个桥梁,让他们顺着桥梁来到皇上这边,皇上就既往不咎。   韩耀庭明白,自己就是这个桥梁。   梁启明虽然明白这一点,但却没有皇上心胸开阔,想的通透,也没有皇上的仁厚。他的心思现在重点还在报仇上面,昏君死了,他还想把朝廷里能牵扯上的全都牵扯上,用血流成河来为皇上的登基铺就一条红毯。   他的想法是,威慑。用霹雳手段使贵胄臣服,狠辣血腥让朝臣们记忆深刻,不敢轻举妄动!   也不能说不对,只能说,在这一点上,他和皇上没有想到一块儿去,或许他知道皇上的想法,但他并不想附和,他就是想按照他的来,他觉着他的方法有效果断,令天下臣服。   但皇上不想这样,皇上心胸开阔、仁厚,也知道杀伐和笼络是要同时进行的,如果只用霹雳震慑的手段,那又和之前那位昏君有什么区别?   韩耀庭正是因为看明白了这一点,因此对皇上直接明言:“襄阳伯府和我也没什么交情,只是赵月儿和我的王妃在未成亲之前有些来往,也曾经帮过王妃,因此臣才会提到她。”   皇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她怀的是那个昏君的孩子。”   韩耀庭还没说话,齐国公抢着道:“这也不难,打掉就是了,才几个月啊?”说着扭头看安国公:“襄阳伯家的闺女进宫,怕不到两个月?”   安国公摇头:“忘了,多不过三个月。”   韩耀庭心里感激,这两位其实是帮着自己,让皇上感觉到,襄阳伯在京城也是有人缘的,能放一马就放一马吧。   果然,两位国公说话了,皇上想了想道:“那就叫御医去做吧。”   只要孩子不留下,什么婕妤、嫔妃,对皇上来说就和寻常的人一样,一点都构不成威胁。这一点皇上看的还是很明白。   顺水人情,还能笼络人心。   众人躬身答应:“是。”   皇上将折子翻了翻,看看有没有紧急要处理的,需要商量的便商量了一下,询问他们还有没有事情禀报?没有就可以退下了。   这几位是皇亲和勋贵,京城中各种关系的处理需要询问他们,但朝廷上的一些事物,就不会问他们了。   韩耀庭又道:“皇上,乾清宫这边有个太监成渝,是我那边的人,腊月二十八日晚,领我们找到昏君的就是他,现在用不着了,臣请领回此人。”   皇上稍微的想了想,便笑着点头:“好,领回去吧。”   韩耀庭领了旨意和两位国公出来,示意成渝跟着自己走。   等他们走了,皇上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便觉着有些累,过去坐在了榻上。   两个太监同时上前,赔着小心小声的道:“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去传御医来。”   一个太监忙答应着,另一个赶紧的过来轻轻给皇上顺顺背。   韩耀庭和两位国公慢慢往外走,沿着青石条铺就的甬道,两边红墙碧瓦,景色依然是那个景色,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王爷,皇上身边那个梁大人……是什么来历?”齐国公问道。   韩耀庭道:“以前投靠太子府的宾客,太子出走的时候,谋士被杀了大半,只一些不怎么样有名的没牵连。”   宾客,秦汉时候也称为食客,就是一些自认为有才能有谋略的人,投奔朝廷的重臣、太子、皇子等等的,谋一碗饭吃。当然,他们自己肯定说自己是谋天下的。   本朝之后,臣子、皇子们是不允许养宾客的,只有太子府可养宾客。   “王爷,这个梁大人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王爷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皇上仁厚,只恐身边小人作祟。”齐国公说着叹了口气:“人心不安啊。”   韩耀庭还没说话,安国公已经道:“皇上心里有数呢。不然想要放人的时候,为什么让那个梁启明先走了?放心,皇上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的。”   齐国公就道:“那就好,那就好。”   韩耀庭就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走出了宫门,安国公府的家人已经忙上前来,赶紧的将老国公搀扶了去上轿子,安国公跟韩耀庭点头躬身,先走了。   这边齐国公这才小声的道:“王爷,梁启明盯上了高源,皇上烧得那个折子肯定有问题……您和高大人还是要小心,只怕那个梁启明表面针对的是高源,其实眼睛盯得是王爷你。”   韩耀庭点点头:“知道了,放心,我会小心的。”   齐国公这才也上轿走了。   韩耀庭已经看见自己的马匹旁边站着一个人,泾阳侯府的世子郑卓煜。他走过去问道:“你来做什么?”   郑卓煜道:“王爷,”本想先说两句客套话的,但是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直接问了出来:“王爷,钱景亮……是如何处置的?”   韩耀庭没上马,而是慢慢的往前走,道:“你们为何关心起钱景亮来了?”   郑卓煜停顿了半天,才道:“上一次那个昏君在宫里……传王妃和我妹妹去,意图看看我妹妹是不是真的病了,想抓我父亲的把柄。详细的情况,我妹妹都已经和我母亲说了。”   他跟在旁边,踩着路边的积雪。   “哦?”韩耀庭不太明白。   郑卓煜吸了口气,道:“王妃按了妹妹的穴道,所以一时气门受阻显得病重,瞒过了皇上,也是多亏了钱景亮及时把妹妹送出来,送回府……只是他一个男子……”说到这里竟然有些结巴,停顿了一下,才有些沮丧的道:“我妹妹并未昏厥,知道是钱景亮……送她回府的,因为……这样,我妹妹竟然就钻了牛角尖,居然说,说什么……”   好像实在说不出口。   韩耀庭这才恍然了,道:“你妹妹喜欢上钱景亮了?”   郑卓煜满脸通红的点了点头。   韩耀庭扭头看了他一眼,好笑:“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你妹妹都比你落落大方。”   郑卓煜哪里是难为情!恼怒的很呢,过了一会儿才嘟囔:“钱景亮那个人……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偏妹妹倒是认死理,怎么说都说不通……”   “钱景亮也没什么不好,就不是咱们一伙的罢了,你也别钻牛角尖了。之后的几件事,他在里面看似胡乱的搅合,但其实是帮了不少的忙,你好好想想吧,他只是没说而已。”   郑卓煜想了想道:“我知道,钱景亮大是大非上倒是不糊涂,只是那个人纨绔浪荡,跟着汤玉麟混,名声上实在不怎么好。我妹妹的终身大事,大是大非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我当然更看重人品。”   这个韩耀庭就不好说什么了,叹了口气。   “钱景亮……皇上怎么处置的?”郑卓煜又问道。   韩耀庭道:“估计可能是谁在皇上面前求情了,没等我说,皇上已经有轻饶钱景亮的意思……燕国公府男丁都灭了,皇上是最恨钱逸阳的,反倒放过了他的二弟和两个侄子。钱逸阳的弟弟、两个侄子和所有女眷全都流刑。”   郑卓煜一顿,脸上有些复杂,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这样也好,离我妹妹远点。”过了一会儿才道:“好像是我父亲吧……我也想不出来别的人。我妹妹的情况……”   这话总是难出口,结巴了一下,才道:“她自己怎么想的,倒是直接跟母亲说了,说的还坚决的很,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严重的话,倒弄得母亲紧张,怕她想不开。尤其荣国公府是皇上的眼中钉,若是钱景亮真的死了……”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应该是我父亲,找人转弯抹角的求了情。”   过了一会儿又嘟囔一句:“到底怎么跟母亲说的,他们倒不和我说,真是的……” 第114章   韩耀庭转头看了他一眼,好笑:“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已经判了流刑了,你妹妹总不会跟着去?所以慢慢劝就好了。”   钱景亮能保住一条命,已经不错了。皇上其实也有皇上为难之处,他虽然不想弄得血流成河,但身边跟着他几年的那些人的想法,他还需要顾及,不能全然的不听。这些人跟着他三年,也是多亏了这些人的忠心耿耿,才有他重新回到京城,登上皇位的时候,所以皇上还是非常顾及他们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郑玉依是不是真的就特别坚决,还是怎么的,横竖听了这句话,郑卓煜也没缓和过来,反而更加皱眉叹气。   想想也是,泾阳侯和荣国公可是不和的,朝堂上互相弹劾就没停,现在居然是泾阳侯说情,饶了钱景亮,这也算是奇闻了。   韩耀庭漫步走着,来到了午门,午门前的斩头台上,其实真的已经血流成河了。尸首到处都是,头颅整整齐齐摆在斩头台前面,一溜排还整齐的很,有些眼睛还睁着,看着下面,周围的百姓们吓的心惊胆寒。   高源在这边,看见他们过来了,便迎了上来:“王爷。”又对郑卓煜点点头:“世子。”   “高大人。”郑卓煜道。   高源看了看韩耀庭,欲言又止。   韩耀庭看着斩头台,过了一会儿才道:“该斩的都斩了?”   高源道:“是,今天皇上下旨斩的都斩了。”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刚刚梁启明过来看了看,离得远远的也没说话。”   韩耀庭点了点头。   “皇上倒是没说暴尸几天,我刚刚还在想,若是有家人来收尸,给还是不给。寻常都有个暴尸几日的说法。”高源喃喃的道。   韩耀庭看了看他,今天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满腹心事的,高源大约听到了刚刚御书房的事?   他道:“既然皇上没说,就是没有。跟这边看守的人说,若是有来收尸,就叫收去好了。人也死了,再暴戾也没什么用。”   高源点头,就叫来了看守的兵丁,吩咐了。   郑卓煜明显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有话要说,忙道:“王爷,那我先回去了,跟府里人说说……”   韩耀庭笑了,知道他是想说,跟妹妹说说,钱景亮的命保住了。点头:“去吧。”   郑卓煜跟高源拱手告别。   高源也拱手,等他走了,忙轻声问道:“王爷,听说梁启明提了恭王的事?专门点了我的名字?”   果然。韩耀庭点头:“估计还叫人写了折子弹劾你,不过皇上当着我的面给烧了。意思应该是不追究……起码这段时间不会追究。梁启明是针对我,觉着咱们最后时刻动手是抢功劳了,而且皇上登基之后,京城的事情问我比较多,他担心被抢了风头。”顿了顿摇头:“这样再过一两年,说不定视我为眼中钉了。”   高源皱眉低声怒道:“这个人好不晓事!说我们最后时刻动手就是抢功劳,真是好笑,好像没有我们帮忙,他们能顺利拿下江山一般!皇上登基了,他当然这样想,但当时我们不帮忙,现在是什么景象还不好说呢!再说了,皇上封他的是实权,给我的是虚职,王爷这边更是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他到底在眼红什么。”   韩耀庭摇头。梁启明眼红的是皇帝的信任。其实朝堂上的事情,皇上基本上都交给他们那些人了,重要职位全都是安排的他们的人。   只是梁启明太贪心了,想要所有的事情都把持着。   皇上倚重韩耀庭的只有一点,说白了就是京城的人脉,皇上也需要搞好人际关系啊,让韩耀庭来协调维持罢了。   但就是这个,梁启明都不愿意撒手。   想了想,韩耀庭道:“且看看吧,过一年半年的,我进个言,你出去吧,驻守琼州或者哪里的,走远一点。”   高源默然了一会儿,点头:“是。”   “好像是让你抄燕国公府吧?你赶紧去吧。”韩耀庭道:“我也要去抄家了。”   高源笑了,道:“是。”转身带着兵马去了。   韩耀庭拿着圣旨去禁卫军调兵,带了二百多人去荣国公府。   兵士走在街上,将行人吓得都躲远远的,生恐冲撞了,把自己抓起来。   来到了荣国公府,早有这边包围府邸的看到了,领兵的过来,一看是晋王带着人,忙单膝跪下道:“晋王。”   韩耀庭点头道:“圣旨在此,奉旨抄家。你带几个人去牢里将钱正阳、钱景辉、钱景亮带来。”   “是!”带了几个人去了。   韩耀庭带着人从府门进来院子,府里头安安静静的,除了站在周围的兵士们,看不到别的人。   内眷都被关在后宅,韩耀庭问了问,家丁下人都在何处,一共多少人?   “所有的下人一共是三百零二名,其中男家丁共一百六十人,其余都是丫鬟婆子,分两处关着。”   男家丁是需要看管紧一点,免得忠心些的突然的动手伤人。   韩耀庭道:“所有下人的身契全都找到,一个个的对过,对的上的便发卖。去人市找人牙子来,多找些,就在府门口,登记造册。”对另一个头领道:“每个房院十个人,两个登记的,其余人点算物品。”   大家齐声答应,马上就去办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后院传来了哭喊的声音。   一直跟着的成渝去屋里搬了张椅子出来,韩耀庭便坐下了。成渝居然又进去找了一圈,叫了个兵士一起抬了张桌子出来,然后出去了,大约是还想给沏壶茶来?   韩耀庭看着一箱箱的东西抬了出来,一样样的点算着,从这个箱子放进那个箱子,点算的人大声念着,登记的人写着。   他心里还在琢磨着。   他知道皇上让自己来抄荣国府的家,其实是给自己一个出气的机会,皇上知道,荣国公钱逸阳是协助之前那个昏君谋害自己父王的主凶。   这三年自己在京城过得艰难,一半的困难都来自荣国公。   而皇上应该不知道,自己是打算为钱景亮求情的,只是因为之前有人到皇上面前求了情,而皇上大约觉着钱景辉、钱景亮并无什么重要的,也有可饶恕之处,做个顺势人情也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因此还询问了自己的意思。   一个个的箱子搬了出来,先将大件的点算起来。   “黄花梨独板有束腰书桌一张,黄花梨方桌一张,花梨滚脚凳四把……”   过了大约两刻,成渝还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提了一套茶具过来,茶壶、茶炉、茶杯等等的,看着有点眼熟,像是晋王府的东西。   韩耀庭嘴角勾了勾,笑道:“你倒是闲的很。”   成渝笑着躬身,将所有东西放在了桌上,给他沏茶,声音很轻的道:“皇上是仁厚的,一开始只想杀两个人,荣国公钱逸阳和燕国公汤棕。昨天晚上,梁启明和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岳城就一力的规劝皇上,一定要多杀人,才能震慑住满朝文武。让皇上别忘了,现在的这些朝臣们,几天前还给昏君跪拜,称昏君万岁万万岁呢。”   韩耀庭看他倒了一杯茶,拿起来喝了一口,果然是府里的女儿茶。   成渝用茶钳子从茶炉里面捏出来一块燃烧着的银霜炭,放进了一个金鸟兽椭圆手炉里,递了过来:“王妃知道您要在这边很久,叫奴婢带来给您。”   韩耀庭接了过来,唇角已经勾了起来,道:“王妃在家忙吗?是不是又有人去找了?”   成渝点头:“没间断,一个走了一个就来了,好像都派了人在府门口看着呢。”   韩耀庭摇了摇头,这也是想得到的。   成渝依然是慢条斯理的忙碌着,继续的说着:“梁启明和岳城一直说到了戌时,大约他们是觉着,已经说动了皇上,今天一定能见到血流成河的。只是他们不知道,等他们走了之后,晚上亥时末了,皇上换了寻常的衣服,出了一趟宫。跟着皇上的是他的随从,奴婢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回来的时候,倒是看见皇上手里拿着一束梅花。”   “梅花?”韩耀庭微微的蹙眉。   成渝轻声道:“是少见的朱砂梅。奴婢听说,京城种植朱砂梅的只有一户人家,就是……”   “大理寺正赵永进。”韩耀庭已经知道是谁了:“据说还是因为赵永进早年间查清楚了一桩案子,给一个南边的商人洗刷冤情,这棵朱砂梅便是那商人送的,南边才长得活,京城独独活了这一棵。”   成渝笑:“原来一些传言都是真的,之前传言赵永进是卫国公的人,现在看看,原来真的是。”   这个传言确实有,但其实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说‘传言’都算是夸张了。应该说是个不太严实的秘密,被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秘密,而知道的这几个人,便是韩耀庭、齐国公等等这些人,这些人很默契的没有将这个所谓的传言传开,依然保持着秘密的状态。   卫国公是太子的舅舅,三年前三皇子登基,将卫国公父子全杀了。这三年赵永进依然是在大理寺做他的寺正,虽然官职很小,但能在一轮轮的血洗中活下来,也挺不容易的。   最不容易的,是那传言竟然是真的。 第115章   成渝笑着,看见韩耀庭茶杯里的茶已经喝完了,便忙给添了一杯,轻声的继续说着:“听说赵永进最小的儿子,其实就是卫国公的嫡孙……不知道是真还是假。这就要问问泾阳侯了,说不定他知道。”   韩耀庭将手炉拿在手中,冰凉的手指感觉温暖了一些。原来泾阳侯是请赵永进求情,赵永进跟皇上说了话,皇上才那么轻易的饶了钱景亮。   真是想不到。   这么看的话,郑玉依的态度大约的不止是郑卓煜说的那么坚决,应该更坚决更明确。这才迫使泾阳侯不得不为钱景亮求情。   须知,泾阳侯跟荣国公也是一直不和,不和的原因,就是因为泾阳侯之前跟卫国公走的略近。而知道那个传言的这几个人,也知道,泾阳侯和赵永进私下里是有来往的。   各人都有各人的一些秘密,当然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不过泾阳侯和卫国公真正的关系,还有和赵永进的来往,只怕是连儿子郑卓煜都瞒了的,所以郑卓煜比较奇怪父亲是怎么跟皇上求得情。   韩耀庭往手上哈了哈气。郑玉依这阴差阳错的对钱景亮动了心,倒是给自己省了些事,自己不用开口求情,避免的一些麻烦。不然那梁启明怀疑的眼睛若是盯上了钱景亮,判了流刑的人能不能到发配的地方,都难说了。   “如果卫国公的孙子真的是偷偷养在赵永进的府上的话,那可真是……老虎的爪子底下睡觉,够大胆的。”   韩耀庭笑了道:“灯下黑。估计也是情况紧急,没时间送出去。”   “对。”成渝笑了道:“也是昏君要对付的人太多了,赵永进这种小人物都顾不上。”   “东珠八颗,小正珠十一颗,湖珠三十颗,红宝石十四块,蓝宝石两块,绿宝石五块……”那边抄家的还在念着。   “青玉透雕花卉纹香熏一个,越窑青瓷荷叶带托茶盏一套,其中包括茶壶一个,茶杯四个……”   成渝听了一耳朵,道:“这是抄的正房吧?国公夫人倒是收了不少好东西。”   韩耀庭心里叹气,听着都繁琐,这样一样样的抄,真不知道几天才能抄完。前朝抄一个贪官的家,据说一个月才抄完。韩耀庭真有点头疼。   端起杯子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才道:“皇上是故意让你将这些话告诉我的。”   成渝原本还脸上带着笑容,听了这话一下子变色了,惊得看着他道:“王爷……”   韩耀庭摆手:“不是说你,你是不知道的。皇上知道你是我的人,那天晚上有你领路,才能找到那个昏君。他也知道我今天必定会把你领回,因为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我不可能还装傻让你在宫里,那不是犯蠢吗?他如果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就不会昨晚上出去,因为不用那么着急,今晚上去也一样。或者,即便是出去了,也不用带一支朱砂梅回来。京城的大户人家,谁不知道这种朱砂梅只有赵永进府上有?他带回来还让你看见,就是为了让你告诉我,他去了赵永进家。”   成渝脸上依然变色,紧张的道:“王爷……奴婢是不是闯祸了?”   韩耀庭摇头:“不是的,你只是传话的。且皇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我放心而已。”   这话成渝有点听不懂,想了想问道:“王爷的意思,皇上是怕王爷多心?”   韩耀庭点点头:“毕竟不是三年前了,京城里情况太复杂,很多话不能直接说出来。皇上的意思,他并没有怀疑我什么,有些事情可以不告诉梁启明,但是却可以让我知道。”   韩耀庭亲自杀了之前那个昏君,梁启明便总认为韩耀庭是抢功劳的,认为这三年如果没有他梁启明,新皇上不可能做到重新回京,登上皇位。所以对于韩耀庭已经起了排挤的心了,而且看他的样子,是要掀起朝局的一番争斗才行。   他对付韩耀庭的手段,就是先从高源下手。   因为高源确实也有个重大的把柄,跟恭王的事情有牵扯。   但皇上清楚,现在到了京城,坐上了皇位,就不是身在草莽的时候了,京城都是些勋贵,这些人哪里将梁启明看在眼里?皇上想要晋王爷来协助他,笼络也罢,威慑也罢,帮助稳定朝局,尽快的帮他坐稳皇位。   这个是梁启明做不到的。   勋贵们虽然大多不掌握实权,但和朝局又是息息相关,官员们绝大部分跟勋贵们都有来往,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关系。稳定朝局,需要是的和风细雨,而不是风暴。   前面那个昏君就是个现成的例子,他登基之后杀了多少的勋贵,直接是从皇族亲王们开始下手的!结果如果?朝廷里面众叛亲离,身边也都是些不忠之人,造反的人一来,多少人直接就反水了?   最重要的一点,皇上本人的性格,本就是温良仁厚的,他就不愿意杀人。而梁启明却希望用杀人来立威,皇上当然会反感。   当然,梁启明的忠心耿耿皇上也记着,就是为了不让他疑心,皇帝才用这种拐弯抹角的形式来安抚韩耀庭。   “这个赵永进,说不定明天泾阳侯就要保举了。”成渝已经明白了,点头道。   韩耀庭摇头:“我要亲自保举。”   成渝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您是想让皇上知道,您已经了解他的意思了?”   韩耀庭点点头。皇上虽然用的方法比较拐弯抹角,但韩耀庭需要给明确的回复,让皇上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皇上的意思,并且和皇上是一样的想法。   “王爷,内眷们全都带来了。”   韩耀庭正想着,一个兵士过来禀报:“照着名单全都对过,一共是八人,除了钱逸阳的夫人之外,有二房夫人一名,儿媳妇两名,女儿两名,孙女两名。另有女眷儿媳妇一名,自尽了。”   兵士说着,几个兵士已经将八个妇人女孩儿抓了过来。   “押解的人来了没有?”韩耀庭问道。   “已经来了,在府门外候传,另外,钱景辉和钱景亮也押解过来了。”兵士道。   说着,将名单送了上来。   “带进来。”韩耀庭抬眼看了看并排站在对面的妇人女子们。   妇人们倒是还穿戴的整齐,关起来应该也没人对她们动手动脚,当然,脸色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面如死灰。   荣国公夫人萎靡不振,甚至不敢抬头看,低着头恍如僵尸一样晃来晃去的,一点没有给身边的人安抚镇定的作用。   而那个钱安绮,已经全然没有了平常飞扬跋扈的样子,吓得乱颤,看那样子就差尿裤了子了。   韩耀庭道:“找几个婆子领进去,全都换了粗布衣裳,环佩全都摘下来,一个不要留。”   兵士答应了,去找婆子将人领了下去。   正好钱正阳、钱景辉和钱景亮被押了进来,钱正阳一听就怒叫道:“卑鄙无耻!做这种小动作,你也配当王爷!”   顿时好几个兵士上前去将钱正阳打的跌倒,钱景辉惊叫着阻挡,也跟着跌倒了,然后搀扶。   钱景亮走在最后面,面色木然,看见了也没去搀扶,等钱景辉把他父亲搀扶起来了,钱景亮才淡淡的道:“晋王是一番好意,二叔,你不要糊涂了。”   “好意?好意个……”   “爹……”钱景辉慌忙的阻止着。   兵士还要继续打,韩耀庭叫成渝过去阻止了,让三个人过来,钱正阳腿不太好,一瘸一拐的。名单在桌上摊开了,兵士叫他们过来按手印。   韩耀庭确实是好意。这些妇人女子们还穿着平常的丝罗绸缎,戴着金银首饰,但却没有了权势,被押解上路,只怕一出这个门,就会有人一涌而上来抢,若是抢了东西不算,对人也起了歪念,那才是这些妇人女子的噩梦。   轮到钱景亮的时候,抬头看了韩耀庭一眼,露出个笑容:“王爷,问个问题?”   韩耀庭点点头:“问吧。”   “为什么要帮我们说话?”钱景亮回头看了看二叔和三哥,道:“照理皇上不应该留下我们这些人啊。”   “不是我帮你们说话。”韩耀庭道,看见钱景亮露出惊讶,似乎完全想不到,停顿了一下又道:“是一个女子帮你说话。”   钱景亮惊讶至极,脱口而出:“王妃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韩耀庭不说话了。   他本是好意,提醒一下钱景亮的,谁知道他居然来这么一句。难道在他眼里,只有王妃一个是女子?别的没女人了?   韩耀庭有点生气,但钱景亮已经如此落魄了,他就算是生气,似乎也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主要是现在他动动手,就能让钱景亮死无葬身之地。   跟一个已经落魄如此的人计较,显得他很没有气度。   过了一会儿,韩耀庭面无表情的道:“不是王妃。”王妃根本想不起来你是谁。   钱景亮更加惊讶,开始使劲的想,到底是谁会帮自己说话?感觉……好像没人会帮自己说话啊,还是个女人?   怎么都想不出来。 第116章   荣国公府的妇人女孩子们换了粗布衣裳被领了出来,环佩首饰全都没有了,过来在自己名字下面按了手印,然后跟着往外走。   韩耀庭示意了一下成渝,成渝便忙跟着出去,到了门口才掏出来一个青布荷包,塞给了钱景亮:“我们王爷让给你的……感谢你之前几次的帮忙,”顿了顿,成渝忍不住提醒:“帮你求情的是泾阳侯府的大小姐,泾阳侯才只能找人说情。”   钱景亮知道是银子,当然就没客气直接拿了塞袖子里。他明白这一路上不知道要遇上多少事情呢,有银子才能打点,稍微的才能好过一点。到了地方,有银子才能有落脚的地方。   然后就听到成渝的这话,顿时惊讶的道:“怎么是她?她为什么帮我……”恍然了,原来也是报恩,上一次自己把她从那个昏君面前带走的,于是撇嘴:“大姑娘比她哥哥有良心多了。”   成渝看着他半天无语,摇头看见那边的押解兵丁,便过去了,拿了两锭五两的银子出来,递给他们:“这些是给四位路上辛苦的,回来了王爷这边还有赏银。不过,这些人得安全抵挡,路上别有什么意外。”   那几个人忙接了,躬身道:“是,请王爷放心。”   成渝轻声道:“照看着点。”   “放心,公公放心。”那些人一再说道。   这边正准备要上路了。当然,不会有什么车马,这一路都是走着的,二千里如此走着去,妇人们,女孩儿们能走多快?路上还不定遇上什么意外,有些人能走好几年,有些押解的走一路死一路,可能到了押解的地方,人都死光了。   这就要走了,胡同口过来了一辆马车,马车旁边走着几个家丁模样的。   马车把众人要走的路堵上了,所以当然大家就只能站定了看,车前面的灯笼上写的是泾阳侯府。   几个家丁过来了,对押解的人笑着躬身道:“小的们是泾阳侯府的,侯爷叫小的们跟着跑一趟……怕他们路上跑了。”说着就塞了些银子到押解人的手里。   押解的兵丁惊讶不已。   成渝看见马车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心想不会亲自来送吧?可没想到还真的,马车一停,一个婆子先先来了,将车上的下脚蹬摆好,一个丫鬟先出来,然后搀扶出来一位小姐。   正是泾阳侯府的大小姐郑玉依,披着个戴惟帽的大斗篷,将脸蛋遮了一半。   谁也没想到,所以全都呆呆的看着。侯府的家丁倒是小心的陪笑着请兵丁们稍微的侧侧身。   成渝眼睛都直了。   郑玉依直接来到了钱景亮的面前。一看见他身上还穿着囚服,顿时鼻子都酸了,嗓子哽咽了起来。   钱景亮呆呆地,若是这样了他还不明白,那真就是傻子了。   郑玉依拿出来手绢,擦了擦眼睛,吸了口气抬头正眼看他,清楚的道:“我等着你回来。”   然后就转身上车了。   于是丫鬟婆子又忙忙的上车,然后马车调头,走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使了定身法一样,呆看着。钱景亮半天才回过神来,错愕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押解的兵丁咳嗽:“好了好了,走了!”说着给成渝拱手,带着这些人往外走。因为被塞了银子,且这些都是妇孺,就是三个男子中,还有一个腿不好的,所以暂时不上刑具。   百姓们有些看热闹的,在胡同口指指点点。   泾阳侯府的家丁跟着去的有三四个,青衣小帽,揣着手,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包裹,全都跟在钱景亮的身前身后。   成渝回了神,转身回了院里,过去跟韩耀庭禀报了。   荣国公这样的府邸,一天真的是抄不完,一个院子都没整理完。天快黑了,韩耀庭就叫人封存了点算过得,然后留人在这边看守,他才回府。   到家都已经酉时末了,天上又开始飘起毛毛白雪。   带着两朵雪花进了屋,楚恪宁已经迎了出来,看见他笑道:“王爷回来了?”伸手接他脱下来的大氅。   韩耀庭没给她,直接扔给了那边的丫鬟,笑道:“别脏手了。”   “下雪了?”楚恪宁看见他头发上占着雪花,进屋就化了,惊讶的伸手碰了碰。   韩耀庭笑着,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腰,往里屋走:“下雪了。”笑着转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   她在屋里,因此暖和,他在外面,嘴唇冰凉。   进了里屋将外面的大毛长袍也脱了,换了件家里穿的,去小屋洗手洗脸,楚恪宁出来叫丫鬟将饭菜端上来。   洗了手脸出来在左次间用膳,韩耀庭说了荣国公府的情况,说到郑玉依亲自去送钱景亮,楚恪宁惊讶的放下了筷子:“真的?竟然……郑玉依什么时候这样倾心钱景亮的?”   “估计就是那次从宫里把她抱出来吧。”韩耀庭笑:“英雄救美。”   楚恪宁也笑了,不过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就又蹙眉叹气:“只是那钱景亮都被发配了,郑玉依……”   “那就看他们有没有缘分了。”韩耀庭道。   楚恪宁叹了一会儿气,点头。   “今天都有谁来了?”韩耀庭笑着道:“成渝回来了一趟,说好像好些府就派了下人在府门口候着,一个个的来?”   楚恪宁点头:“是啊,一个个的来,有求情的,有打听皇上是什么风向的,还有询问皇上后宫情况的……”   她苦笑:“我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什么事都来问我?”   韩耀庭笑着道:“我往外面放个风,只说你病了如何?”   楚恪宁想了想,问道:“这些事会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你不好?好像你趁机拉拢人心似得。”   韩耀庭笑道:“皇上现在需要我帮他笼络人心。”吃饭前叫人温了一壶酒,这会儿端了上来,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拿着酒壶询问楚恪宁,见她摇头不喝,便自己饮了,继续道:“其实皇上是有些谨慎了,京城里很多人心里都向着他,他能回来登上皇位,这些人全都称心如意了,不需要他笼络。”   楚恪宁点头,过了一会儿叹气道:“皇上也挺可怜的,孤零零的一个人回来了,就算是登上皇位了,却总感觉没人和他一起真心高兴。”   韩耀庭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当然他不会这样说,跟随皇上回来的人不是一个两个,那么多的谋士,还有那么多的将军兵士,为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   但,真的夜深人静的时候,皇上一个人坐在宫里,确实感觉挺凄凉的。   吃了饭,外面雪下大了,夫妻就没出去,聊了一会儿便上床就寝了。   皇上册封了先太子妃为皇后,还着钦天监专门选了吉日进行封后仪式,然后直接将牌位请进宗祠。另外琼州那边选个吉日,迁坟。   这也算是完成皇上的一桩心事,楚恪宁听说过很多遍了,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是很好的,只可惜太子妃没等到太子登上皇位的这一天。   二月初六,一大早楚恪宁就起身了,收拾打扮,穿上朝服,跟随韩耀庭进宫。   封后的仪式在坤宁宫,原本是应该喜庆的事情,但因为其实封的是个牌位,因此便显得凄凉很多,偏巧这天还有点毛毛雨,更让人心情连带身体都不舒服起来。   楚恪宁这位晋王妃依然是循例站在最前面,小雨落在了肩膀上,能感觉到阴冷直往骨头里钻。   她还年轻都很不适,更别说年纪大的。   等礼部尚书念完了诏书,将牌位请到了坤宁宫正堂里,已经听见人群中有人打喷嚏的声音。   “大家请先进坤宁宫吧,进来避避雨。”早有皇上那边的太监等在一旁,仪式完成,马上请大家进宫殿。   于是妇人们涌进了殿内。   坤宁宫空置了两个月,显得冷清而阴森,因为空空荡荡地,便更加的冷,进来就有人再次的打喷嚏,楚恪宁身边的泾阳侯世子妃打了个寒战。   楚恪宁问道:“没事吧?”   世子妃摇头:“没事……有点冷。”说着扶她婆婆过来坐下:“母亲,您冷吗?”   泾阳侯夫人点头:“是啊,冷……”   太监在门口笑着道:“已经端炭盆去了,大家稍微的等一会儿……这边没人住,是冷了点,大家稍微的忍忍。”   楚恪宁扭头看香案上供奉的牌位,这一转头间,却看见了楚老太太。   楚老太太身边站的郭氏,俱都是穿着朝服,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长得很清秀,瓜子脸,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也在看案几上的牌位。   她穿着件绛紫色撒金纹荔色滚边袄,腰中系着一条宝蓝色苏锻马面裙,身形娇小玲珑。奇怪的是,这姑娘双手搀扶着楚老太太,竟然像是跟着楚老太太来的。   但楚恪宁不认识,以前从没见过。   郭氏脸色晦暗,到现在也没缓过劲来,站在那边正跟楚老太太说着什么,不时的转头看这边,正好转眼跟楚恪宁的眼神对上了,眼睛蓦地睁大了。   “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尖叫。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第117章   因为楚恪宁看着楚老太太那边,她身边的泾阳侯世子妃搀扶着她婆婆坐下了之后,很自然的也看了过去,然后居然也惊叫了一声:“啊!”   下意识的抓住了楚恪宁的胳膊。   楚恪宁这回真给吓一跳,忙转头问:“怎么了?”   泾阳侯世子妃还没来得及说话,谁知道一个年轻妇人正好站在楚老太太身边,因为大家都往她那边看,她一开始奇怪还低头看了看自己,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没有发现什么抬头再看,见大家其实是看自己的身后,于是也转身看了看。   这一看,却因为楚老太太身边那个年轻的姑娘离的很近,因为大家盯着她,她也睁大一双原本就挺大的眼睛看大家,前面那妇人回过头来,于是她就看过去。   正好眼对眼。   前面那个年轻妇人一下就给吓得连退了几步,大声惊叫起来:“啊,鬼,鬼!太子妃……啊!”   大惊之下转身跑到了外面去。   顿时好几个人喊着:“世子妃,世子妃……”追了出去。   泾阳侯世子妃居然也喊着跑出去了,只有楚恪宁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又看那个年轻女子和楚老太太,却发现楚老太太表情高深莫测,郭氏倒是嘴边挂了个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冷笑的笑容。   泾阳侯夫人一下子抓住了楚恪宁的手。   楚恪宁忙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只有自己不明所以?   泾阳侯夫人吃惊的还看着那边,低声道:“那个姑娘长得真像……”说着已经不敢看那边了,凑过来低声道:“真像太子妃。”   楚恪宁眼睛微微一眯,瞬间就明白了,又吃惊又意外的去看楚老太太。   早都有太监、宫女听见动静进来了,有的还在四处的安抚询问,有太监已经看见了楚老太太身边的女子,然后吃惊的连退了几步,转身就跑了出去。   楚恪宁又忙低声问泾阳侯夫人:“真的很像吗?”但是好像问的有点多余,看看刚刚周围人的反应。   “很像……太像了,第一眼看简直就是的,惊得我心跳都停了一下……”泾阳侯夫人又看了那边一眼,这会儿稍微回了点神:“年轻几岁,太子妃走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多了。”   屋里的有些人莫名其妙,有些人知道,不由自主的都离楚老太太远了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三两个也反应过来的,而且更八面玲珑一些的,已经上前去笑着询问了:“哎呀,猛地看见果然是太像之前那位……难不成是失散的姐妹?”   开玩笑的道。   楚老太太抿抿嘴,郭氏笑着道:“怎么可能啊,这是我的娘家外侄女,姓郭,我堂弟弟的孩子。”   那过去的便恍然的笑。   刚刚被吓得跑出去的世子妃是齐国公世子唐奕时的娘子,只是因为离得太近了,猛地一眼被吓得下意识跑出去,被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们追上了,说了两句又进来,满脸通红,却又惊疑不定。   泾阳侯世子妃拉着她过来,轻声的道:“快坐会儿吧……你婆婆没来吗?”   “婆婆病了。”齐国公世子妃脸蛋绯红,不好意思的看了楚恪宁一眼道:“吓着王妃了吧?我真的是……猛地一打眼,真是被吓坏了。”   楚恪宁忙道:“我没事,我不认识。”   说完了,又全都不约而同的看那边。   大家的反应将那姑娘好像也吓着了,她往后退了退,站在了老太太的身后,低着头不敢在到处看,专注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脚就在地上蹭来蹭去的。   老太太端着脸不大说话,郭氏笑着周旋那几个过去询问的。   虽然都很惊诧,但大家都是勋贵侯门的妇人们,好歹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些坐远点低声的互相议论着。   两个太监跑了进来,左右的看了看,见楚老太太在那边,便过去了。   楚老太太似乎就在等着他们,见两人过来,专注的看了一会儿。两个太监过去,那几个围着郭氏说话的妇人们便走开了,当然,还注意着那边的情况。两个太监躬身给老太太行礼,说了句什么。   老太太就让身后的女子抬起头来,那女子似乎不愿意,低着头摇了摇,叫郭氏走到跟前轻声呵斥了一句,才撅着嘴抬起头,让两个太监看了看。   那两个太监也是蹬蹬蹬退后两三步,其中一个顾不上多说居然转身就跑,另一个还跟楚老太太行了礼,才跟着跑了。   到了现在,楚恪宁算是完全看明白了。   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老太太就像是老妖怪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准备好了?!新皇登基到现在不过两个月而已,两个月的时间,老太太去哪儿找的一个很像很像先太子妃的女子?   如果是预先准备的,那可真的是老妖怪了!   估计今天带到这边来,可能也是没办法。老太太做这种事情一般都喜欢低调,悄没声儿的将事情办成了,然后让大家大吃一惊,对她另眼相看,然后说一句话:“不愧是大长公主啊……”如此才和她的心意。   但这一次不同,她可能见不到新皇。   三四年前三皇子夺位,太子失踪的事件,老太太选择了自顾其身,但是她的身份和别的人不同,别人可以明哲保身,她不行,她身为大长公主,应该站出来维护正统,维护先皇的旨意。   但是她没有,非但没有,而且还在之后,奉承巴结夺位登基的三皇子,还把自己的孙女送进了宫。   如此种种,失踪的太子回来了,登基了之后,怎么还可能搭理她?   楚恪宁估计,这两个月楚老太太必定是求见过新皇的,只不过皇上不理她,不见。连宫女们都靠近不了,楚老太太手里的这张王牌送不到皇上面前去。   所以才只能出此下策,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带了进宫。   一开始必然是低着头领进来,仪式进行的时候磕头行礼,谁也没注意。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这位姑娘送到皇上面前,又不是来破坏仪式的,所以不会让仪式没进行完就被搅合了,这样使皇上心里不舒服。所以开始必然特别遮挡不让人看见。   仪式结束了,说不定马上就要被请出宫去了,所以赶紧让这姑娘‘惊艳亮相’了。   来行礼的勋贵侯爵家的妇人们,有些年纪差不多的认识,猛一看到了当然会吓一跳,惊动了太监们,自然很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楚恪宁将老太太的这一番算计从头想了一遍,真的是佩服不已。   唯一的疑点,就是这姑娘是从哪里找来的?   楚恪宁真的不相信,郭家就真的藏着这么一个和先太子妃很像的女子,然后巧巧的就是太子妃被封后的这天出现了?   这件事比神仙还厉害。   只能说是老太太找的,必定是寻遍各地,两个月的时间就能找到,这也太厉害了。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可能是以前什么缘故看见了这姑娘,觉着很像太子妃,依着老太太的狡猾心思,只要这姑娘不是大户人家的,能买到就必然买到手养起来,以后说不定用到呢。   可能性很多,横竖是她手里现在有这么一个很像太子妃的姑娘。   可怕。   别说楚恪宁觉着可怕,就是其他人没想这么多的,都是目瞪口呆。   那两个太监跑开了之后,老太太的脸上更加的高深莫测了,依然是不露声色,尽管看起来胜利在望,但是她依然能沉得住气。   郭氏倒是有些紧张,却又带着遮掩不住的高兴,眉梢高高的挑着。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太监先跑过来,站在门口大声道:“皇上驾到!”   其实大部分的妇人们心里已经有数了,忙站起来,按照诰命品级站好了,等看见那身穿着明黄龙袍的人走了进来,大家就全都跪下去,齐声道:“臣妾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很震惊,道:“平身!”然后就去看太监,太监忙指了一下楚老太太那边,楚老太太跪在楚恪宁的身后,郭氏在她身边,还有那个姑娘。   皇上现在哪里顾得上其他,叫大家平身了,便让楚老太太上前:“大长公主上前。”一顿又道:“太监禀报,说大长公主带了位女子很像皇后?”   因为明显就是因为这个过来的,皇上也就直接说道。   楚老太太奉命上前,楚恪宁便侧身让了一下,感觉到老太太好像看了自己一眼,便也看过去。   老太太还真的是在看她,说不上来什么表情,横竖就是看了一眼。   楚恪宁抿嘴,这是示威吗?   因为皇上直接明着问了,老太太也就没有拐弯抹角,带着郭氏和那姑娘上前,道:“是大儿媳妇的外侄女,家人送京玩耍的,从小父母双亡,跟着祖母长大,娇惯的也是不成样子了。因为考虑到皇上也许会选美充盈后宫,便领了进来,叫她见识一下宫廷,明白规矩的重要性,回去了才肯好好学规矩。”   此言一出,别说别的人瞠目结舌,就是皇上都愣住了。 第118章   大长公主这话真的是完全不遮掩了啊。   所有人都给惊得目瞪口呆,皇上也呆了呆,等看到上前来的那个姑娘之后,皇上的表情更加震惊!   震惊,却又惊喜,错愕,却又欢欣。   其实皇上会有这样的表情,楚恪宁都猜到了,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大致的发展她也猜到了。   老太太确实叫人不得不佩服。   “叫什么名字?”皇上的声音虽然强忍着激动,但离得近的人依然能听得见微微的颤抖。   对太子妃用情太深,真的就容易掉入这样的陷阱。皇上明显不是笨蛋,老太太的居心他必然了如指掌,但却身不由己的就随着老太太的想法来了。   而老太太明显也知道,皇上心里明镜儿一样。老太太聪明的地方,就是不自作聪明,既然这样做了,先用恭敬的态度跟皇上说明白,我没有想要牵着皇上的鼻子走,我就是来奉承您来了,为您献上您想要的人。先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   “郭雨涵。”那姑娘怯生生的道,偷偷看了郭氏一眼,见她示意,忙跪下大礼参拜:“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扶起来又端详了一会儿,眼神有些贪婪,似乎又带着些悲戚。   郭雨涵羞得满脸通红,紧张的手足无措。   皇上的眼睛飘向了正面的案几上,盯住了上面的牌位。他松开了手。   楚恪宁离得太近了,就在楚老太太的另一边,皇上正好隔着老太太在她对面,她看的很清楚。   皇上脸上有种不太正常的潮红,大约是因为太激动,因此呼吸急促,这种局促看起来是比较不正常的,任何一个大夫都看得出来。   皇上走向了牌位,拿了起来看了看,伸手将牌位上的字抚摸了一下,然后放下了,轻声道:“永定侯府表小姐郭雨涵,赐封贵人,进宫伴驾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太监宫女跟了一大堆走了,留下也不少,身边的两个带着四个宫女。   所有人都跪下磕头,恭送皇上,老太太也跪下了,独独她说的和大家不一样,她说的是:“谢皇上隆恩。”   楚恪宁起身,看见那郭雨涵姑娘还在愣神,呆呆地刚刚显然没有磕头,而楚老太太被郭氏扶了起来,郭氏脸上的笑容已经无法遮掩,而楚老太太,依然高深莫测。   有些圆滑的便上前来道喜,楚老太太唇角勾了勾,简单的表示了一下,还带着她大长公主的矜持。   楚恪宁走开了,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天已经晴了,小雨停了,她便走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泾阳侯夫人和世子妃,齐国公世子妃,等等这些人。   “真是……天啊,老太太简直是叫人大开眼界,她也就是个女的了,若是男子,还生于皇室,皇位早就叫她谋去了,还有别人什么事啊。”泾阳侯世子妃轻声道。   齐国公世子妃笑道:“女的怎么啦?女子不能当皇帝吗?武则天又是怎么回事?”   泾阳侯世子妃‘噗嗤’笑了:“说的也是。”   楚恪宁真的笑不太出来。   泾阳侯夫人轻声道:“老太太其实也就是想安身立命罢了,三四年前的那件事做错了,现在弥补……王妃不用太担心。”   楚恪宁笑着点点头。有些话她其实并不好跟外人讲,老太太此举虽然确实是为了奉承皇上,弥补错误,但若是以为她只是想要安身立命,那就大错特错了,老太太想法很大气,谁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想掌握什么。   “对了,王姑娘还住在府上吗?”泾阳侯世子妃突然问道,顺势也改变了话题,她们几个都看得出来,晋王妃脸上的苦笑实在太明显了。   楚恪宁点头:“还在,王大成还在收拾府邸,她就暂时住在家里。”   “她今天怎么没来?”齐国公世子妃道:“王大成封的爵位,也应该来参加这些事情了。”   楚恪宁道:“她哥哥们先来了一步,但母亲和嫂子都没来,她母亲的诰命还没下来呢,今天来不太合适。”   侯爷夫人和世子妃就恍然了。   “听说那王姑娘长得很漂亮?而且性子好像也不似一般的姑娘扭捏,倒直爽快乐。王妃,您要是没事,就带着她去我们府玩呗,玉依这段时间情绪不高,恹恹的也不爱出门。”泾阳侯世子妃道。   楚恪宁还没说话,泾阳侯夫人先嗔道:“你倒会指使人!王妃性子好,不跟你计较,若是换了楚老太太,看怎么治你这没礼数的。”   泾阳侯世子妃一下笑了,道:“对哟,王妃年纪比我小,我就总忘了规矩。”   楚恪宁忙笑着道:“没关系的,我还希望多交些闺阁朋友呢,以前总也没机会,好容易和玉依、锦妮能说到一块儿去,可又碰到那么多事情。”对泾阳侯世子妃道:“王婷是个爽朗的性子,我过几天就领着去探望玉依。”   泾阳侯世子妃忙笑着点头:“好。”   走到了宫门口,各自的上轿上车回去,楚恪宁回到了府里,换下了朝服,就在屋里来回的走动。   韩耀庭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应该是皇上将朝后的议政时间缩短了,或者他在抄家的时候听到了消息,便先回来了。   进门就看见楚恪宁穿着月白的曳地长裙,在屋里走来走去。这种情形其实很少见,所以韩耀庭只要看见了就印象很深刻,记着自己去永定侯府求亲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来回的走着等消息。   韩耀庭心里一动,笑着过来了:“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楚恪宁没听见丫鬟的禀报,他出声才猛然发觉他进屋了,然后就听到这样一句,不太擅长这个,品了品才回过神来,顿时脸红了,嗔他:“你心情倒是真好。”   韩耀庭过来搂着她,手在她腰下流连,低低的笑:“娘子心情不好吗?”   楚恪宁就道:“你不知道吗?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回来?王爷这段时间忙得每天早上走,晚上归的,今儿天还没黑呢。”   说着白他一眼,将他的手从后腰上拿下来:“快去洗洗吧。”   韩耀庭低笑,也知道身为大夫的爱干净,便去小屋洗了,这才出来。一出来热茶已经端到了跟前。   “外面雨停了?这小雨挺讨厌的,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的,屋里总觉着有点潮。”楚恪宁道。   韩耀庭喝了一大口,道:“没停,只是很小很小了。”说着过去坐在了榻边,续了杯道:“老太太今天演了一出好戏,是不是叫你看的目瞪口呆的?”   楚恪宁看他倒是不意外似得,不由的有些疑惑,问道:“王爷难道早就知道?”   韩耀庭失笑:“我到哪里早知道去呀?比你知道的还晚,只不过这一路回来,意外都已经没有了而已。”   楚恪宁叹了口气,过去坐在他身边:“我真的都傻了你知道吗?简直怀疑老太太是不是未卜先知啊?知道太子爷最终还是会登基为皇,知道太子妃会早早的死去,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她要靠着这个和太子妃很像的女孩儿翻身……简直了。”   摇头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韩耀庭笑着,想了想道:“我倒是觉着未必,只能说老太太是比较有远见,这是真的。也许什么机缘巧合,在哪里见到了这样长得像的,依着老太太的性格,见到如此像太子妃的姑娘,自然是留下,以备也许会用到。之前昏君为皇的时候,自然是有多深藏多深,藏得远远的。现在新皇登基了,巧合的是太子妃没了,皇上那么想念妻子,她把这姑娘献出来,以博皇上的另眼看待。”   这其实和楚恪宁的想法不谋而合。   楚恪宁叹气道:“就是感叹一下,这样的事情别的人真的是没那个远见……”一顿看向了韩耀庭:“皇上真的是很爱去世的妻子,我今天都能看得出来,但是完全没想到,皇上居然当场就直接让郭雨涵进宫伴驾了。”   韩耀庭‘哦’了一声,正要说,这很正常啊,皇上的妻子去世了,他看到了一个很像妻子的女人,马上让她陪伴在自己身边,以寄哀思,缓解痛楚,很正常……   但是这话到底没说出来,韩耀庭有种感觉,这话要是说出来,娘子大人这边可能不会有太好的反应……   果然,楚恪宁看他没上当,于是追着问了一句:“王爷,如果我哪天病死了,你见到一个很像我的人,是不是也会马上娶她……”   “胡说胡说,太不吉利了!”韩耀庭很少见的居然着急了,一伸手就将她搂住放倒在了榻上,自己趴在她身上,用唇狠狠的在唇上蹭了两下,好像是用这种方式惩罚她,嗔道:“你也太口没遮拦了,不许这样胡说……”   说着又狠狠的堵上了她的嘴……   楚恪宁总觉着他故意的,用这种方法来脱身,不用回答了……   不过某人真的好像被刺激到了,晚饭也不吃了,真的把她就地按住激烈地收拾了一顿,还不够,抱到床上去,大约是太激烈了收不住,又给收拾了一顿。   楚恪宁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人家去小屋洗了洗,然后穿上衣服出去叫人要晚饭吃。 第119章   赵月儿被落了胎。   就是楚恪宁想要进宫去看看,韩耀庭去询问皇上的意思,皇上都没点头,只说等将养好了身体出宫了,自然能见到。   韩耀庭跟楚恪宁说,皇上这是谨慎,怕狸猫换太子什么的吧。   楚恪宁还觉着好笑,狸猫换太子,也得生下来吧?现在才三个月而已,能换什么呀?总不成把赵月儿本人换了?   但质疑也只能在家质疑一下,当然不可能去问皇上。也只能多打听着。   就是襄阳伯那边,赵月儿的母亲都没让进宫去服侍,襄阳伯府愁云惨雾的,伯爷夫人时常来楚恪宁这边打听消息,每次来都少不得要哭一场。   楚恪宁也不好受,只能不停的问韩耀庭,韩耀庭便不时的打听一下。   只知道赵月儿人还活着,身边服侍的是宫女,据说也是尽心尽力的,毕竟王爷和王妃这样打听,赵月儿又有襄阳伯府的身份,皇上都要松手了,服侍的人也知道要精心一些。   这几个月襄阳伯夫人过得是度日如年。   王大成封了威远将军,大儿子封了参将,负责城防守备,位从五品。   年前的那场大雪一直过了一个月才算是消融了,王家那时候才从山西收拾行囊来京城,现在还没到。   不过王家的府邸已经修葺好了,是原本一个御史的府邸,稍微的整理了一下,王家父子先住了进去。   因为府里头没几个下人,东西也几乎没有,几个男人胡乱的凑合还可以,王婷若是住进去,那可真的不行,于是便依然借住在王府,等她母亲嫂子们到了之后,采买下人,物品,方住进去。   晋王府依然是原来的那个不大的宅子,皇上之前想着到底怎么赏赐晋王的时候,倒是说了,给他换个府邸,原本的太师府,已经空了很多年了的,也配得上他王爷的身份。   但是韩耀庭谢绝了,没要,跟皇上说,自己在这边暂时协助皇上办些差事,最后到底还是要回封地去的,完全没必要占个大宅子,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住那么大宅子,还得买下人收拾。   皇上也听出来了,晋王还是想回封地的,于是便点头,没有在坚持。   王爷想回封地,当然是好事,协助皇上做完了事情,安安稳稳的回去,皇上也安心。   这天楚恪宁早上起来,叫人去跟王婷说,问她想不想出门,若是想便收拾一下,去泾阳侯府看看他们家大小姐。   王婷也有心多结交一些朋友,便答应了,换了一身榴红对襟牡丹纹薄缎褙子,海棠红束腰压金丝线裙,笑着过来了。   楚恪宁看她如此打扮不由得好笑:“现在还冷着呢,你怎么就穿这么少了?春捂秋冻,不要一下子就脱了冬衣,免得生病了。”   王婷笑着道:“昨晚上屋里头捂得太热了,早上起来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还觉着从里往外的冒热气,想想下午肯定是早早回来的,倒也不怕,就穿的稍微薄了点。”   楚恪宁便点头:“你不觉着冷就行。”她自己穿的是件绣百蝶穿花蜜合色滚紫貂毛边长褙子,下面一条红色绣缠枝莲花宽摆裙。   她披了件素锦缎披风,王婷是披着件绛紫撒花云肩。两人从府里出来,坐轿子来到了泾阳侯府。   泾阳侯世子妃过来门口迎接,看见了王婷笑着道:“王姑娘也不常出来,见你一面倒是难呢。”   王婷脸色微红的福身行礼。   三人笑着往后院走,楚恪宁看见世子妃脸上的笑容不是那么的灿烂,带着些愁容,不由得侧头看了看。   世子妃给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泾阳侯府后园有一片玉兰花树,这会儿正好是花开的时节,远远的看白的紫的相映成趣,花香味扑鼻。   在园子这边赏花,世子妃让人去请大小姐,过了一会儿,郑玉依来了。   穿了件宝蓝彩绣牡丹织金交领长裙,这颜色反倒把脸蛋衬的更苍白了一些,带着不那么由衷的笑容,过来跟大家行礼想见。   楚恪宁笑着道:“郑大姑娘真是好久没见了。”   郑玉依脸一红,道:“王妃别笑话我了,我是个闲人……成天也没事。”   世子妃笑着道:“府里头玉兰花开了之后,就一直想请王妃和王姑娘过来玩,但是又怕我们大姑娘懒怏怏的样子叫王妃看见了笑话,就只好拖了几天,眼看着这花都要谢了,再不看就没得看了,才赶紧把王妃请了来。”   楚恪宁一下笑了出来。   郑玉依满脸通红的微嗔:“嫂子就爱拿我取笑。”说着跟王婷道:“王姑娘,我前几天得了两串檀木串儿,你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一串。”   说着又看楚恪宁笑:“晋王妃,我就不送了,您不稀罕我们这样的小玩意儿。”   楚恪宁笑着道:“我要是稀罕呢?”   王婷就忙着道谢。   世子妃就笑着说:“她大哥见她这些天不高兴,知道她以前喜欢这些东西,就满街市的转着找,好容易挑了两串她看得上眼,收下了,这不才玩了几天就又不稀罕了。”   大家都抢着说话,倒热闹了起来,丫鬟忙忙的去拿檀木串儿。   沏了一壶龙井,喝着聊天,世子妃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说起那几家判了流刑的人。   “汤家这才叫灭门呢,过了石门,一个叫什么沟的地方,在山下休息,结果就遇上了山洪,说是水不大,但她们捆着绳子,加上都是些妇孺,结果叫给冲的一个都没留下……”   世子妃说着摇头:“真是可怕。”   楚恪宁有些吃惊的道:“真的?”   “京城里都传开了,都这样说,应该是真的吧。”世子妃道。   郑玉依显然是也听说了,脸色更白了,道:“不是说走路上就不用刑具了吗?为什么捆着绳子?”   “那谁知道。”世子妃道。   王婷听了问道:“押解的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活着呢,还回来复命,听说是每人被打了五十大板,都给打去了半条命,官差也丢了,卷铺盖回家了。”世子妃道。   王婷便摇头道:“那倒未必是真的了。”   其余几个人都好奇,忙问:“为什么这么说?”   王婷叹气道:“你们几位都是京城长大的,根本不知道发配的一些事。我们山西那边,交通要道,不管是发配到四川还是琼州方向,全都经过我们那儿,好些事我们都知道……像这种府里男丁全都被杀,只余女子妇人的判流刑,真的没什么好,若是没人关照,那就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肉,出去了被人卖了……怎么着的,什么事都有。那押解的人,真说不定一家子女眷都是被他们给卖了。”   惊得几个人全都面色变了。   楚恪宁都觉着心跳不止。虽然这种事情非正常的改朝换代都会有,但想想还是很心惊,这时候的女人,真的都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保护自己。   “钱家……”郑玉依声音都有些哽咽。   楚恪宁忙道:“钱家应该不会出这样的事。一来钱景辉、钱景亮都在,钱家并不都是妇孺,二来王爷给塞了银子,叫押解的人务必押解到地方,还是安安全全地,押解的人也不敢乱来。三来,不是还跟着护送的人吗?所以不会有事。”   “是啊,不会有事的。”一说到钱景亮,世子妃的声音有气没力的。   郑玉依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应该没事。”她好像是自己安慰自己一般。   王婷并不知道太多细节,倒是觉着挺奇怪的:“皇上为什么轻饶了钱家?真是奇怪的很,当初不是钱逸阳带的兵力助三皇子,太子的皇位才丢的吗?”   世子妃就来了一句:“谁说不是啊……”   就被郑玉依横了一眼。   王婷是真的不知道,总觉着她们嫂子小姑子的表情很奇怪,于是看向了楚恪宁,偷偷吐了吐自己的舌头,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楚恪宁笑着道:“钱逸阳本人、儿子都杀了,连……不知道几岁的长孙都杀了,已经算是报仇了吧。听说那二老爷腿脚不好,三老爷是早就去世了,二房和三房的孩子们也实在和以前的事情没牵扯。皇上虽然恨钱逸阳,不过到底心地仁厚,不愿意弄得血流成河的。”   王婷忙点头:“也是。皇上是心地仁厚。”   世子妃听她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眼睛眨巴了两下正要说什么,嘴巴张了张,想想又算了没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不知道为什么又叹了口气。   楚恪宁在旁边看她如此戏多,心里好笑。世子妃想的什么,大约的她也能猜得到。   “二千里地,这样走下去的话,只要是安安分分的,顶多五个月就走到了,现在都已经快三个月了,快了快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王婷笑着道。   “二千里地,是到哪里了?”郑玉依忙问道。   “看走什么方向了,估计就是到我们太原之后开始分岔,如果是西北那就是甘肃一带,如果是西南就是四川一带。” 第120章   郑玉依听她倒是熟悉,忙问道:“这两个地方……哪里好?”   王婷一顿。   世子妃不得不道:“瞧你问的这话,叫人家怎么回答,哪里好?流配的地方哪里能好啊?甘肃那边多荒漠,四川更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且多瘴气……流刑,哪有好地方?”   郑玉依脸色一下在黯然了下来。   世子妃说了这话之后又有点后悔,忙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是再偏僻,也是住人的地方不是?那些地方原本住的人,难道就不活了?”   这话真没多少安抚的作用。   楚恪宁笑着道:“对呀,偏僻穷困,这些只是和京城、江南这些富庶的地方比,其实真的去过的话,也不至于。往西北走,长安城也是繁华富庶的很,长安几朝的古都,一千多年的都城,真要是太差,也不可能那么多朝代都定都在那里。汉唐盛世,鼎盛之期,若是往前几百年,都城在长安的时候,说不定咱们京城是古时候的流配之所呢。”   这话的安慰效果好多了,郑玉依脸色终于好些了,点了点头。   “四川更不用说了,虽然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可也有少不入川的俗语。”   郑玉依和王婷竟然全都没听过,忙问:“这话怎么讲?”   楚恪宁笑道:“战国策、史记、三国志里都说过那边是沃野千里,天府之土。川地多美女,娇小玲珑又泼辣俏丽,天府之国实乃温柔之乡,山水如画,美女如云。少年若是入川,流连温柔乡,难免成不了大器。所以有少不入川的话。”   郑玉依和王婷全都恍然,王婷就掩着嘴笑,郑玉依倒是抿了抿嘴,表情有些复杂。   世子妃已经笑得弯腰了:“哎呦,今天才发现,王妃的口才真真是好!知道的也多,我的娘啊,您是从哪儿听得?王爷跟你说的?少不入川,美女如云……这,王爷莫不是去看过?”   楚恪宁笑着道:“那首诗没听过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世子妃就笑:“就一首诗?王妃说的那些全都是一首诗里得出来的?”   楚恪宁也笑了,道:“当然不是了。我也是爱看些杂书,只要是感兴趣的都看,就看到了唐朝时期各地的日志什么的。”   世子妃笑着点点头,道:“这一下可以放心啦……”一顿又道:“哎呦,又有另外的担心了。”   虽然说得神神鬼鬼的没头没尾,但听不懂的大约只有王婷了。   郑玉依绯红了脸,端起杯子喝茶。   楚恪宁心里好笑。   聊了一会儿热闹,又不知不觉的说到了现在皇上的后宫。   “对了!不知道金玉怎么样了?”世子妃一下想起来了,忙问楚恪宁道:“王妃有没有打听一下,皇上怎么处置的金玉?”   楚恪宁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后宫的,除了前皇后之外,谁都没杀。”想了一会儿又道:“前朝的后宫,全都在冷宫那边关着,虽然关着,但是听说还是好吃好喝的,也明白说了,三个月之后,一个个的查,没怀孕的都可以回家。就是一些侍寝的宫女,也是如此。”   “挺乱得好像。那意思竟然是好几个宫的宫女全都不要,就是之前住过昏君和皇后、婕妤等等的,只要是住过主子的宫殿,里面的宫女全都打算放出去。”世子妃道:“我前几天还听谁说,宫里头急缺人,那个新进宫的郭雨涵,请出来永定侯夫人帮她,大约是说年前停顿下来的选美要继续,先选一部分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进宫,充当女官。”   楚恪宁愣了愣,道:“这个我倒没听见……不过我最近也没出门。”疑惑的道:“年前的那些姑娘们,都还在京城?”   “有些走了,有些留下等消息呢。那些人哪知道内情,雪也是才化的,好些人就没走,等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朝廷总该给了明确的话,这不留下的也不少。”   世子妃摇了摇头:“横竖挺乱得。”   楚恪宁想了想,道:“让郭雨涵找的永定侯夫人?”   “这不是没人嘛。”世子妃说着道:“谁知道啊,郭雨涵虽然只是个贵人,可也是皇上身边现如今唯一的女人……”   说到这里,却去看了郑玉依一眼。   郑玉依突然就沉了脸。   楚恪宁看见了,心中有些错愕,难道……当然没问,赶紧打岔道:“不知道有没有谁被证实怀上的?”   世子妃被郑玉依使了脸色,有些讪然的无声叹气,听了这话也就专心的跟楚恪宁聊这个,道:“不知道。别的也就罢了,这件事皇宫里的消息真的是封的严严实实的,赵月儿……王妃不是之前还打听?现在怎么样了?”   楚恪宁脸色有些黯然,摇头道:“不知道。之前打听的,说是人还活着,孩子也打掉了……具体的什么都问不出来。王爷虽然尽力打听了,可宫里的事情也不好问的太多。”   “也是啊。”世子妃脸色也黯然了下来。   郑玉依眼圈都红了,道:“月儿真是太惨了,之前还觉着她最有福气。”   世子妃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啊,谁能想到……”说到这里一顿,又道:“不过这还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如果不是天翻了,那倒霉的人更多,以前那个昏君,还不知道要做出来多少恶事呢。”   大家都无声的谈了一会儿气。   世子妃问道:“永定侯府那边……”想了想问题没问,而是叹气笑着道:“虽然楚月瑶是要回家了,但好歹老太太有高招,又送进去一个,看这样子,怀上也是迟早的事。”   楚恪宁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虽然招数是挺老套的,不过管用。”   “是啊,这种最管用了,老太太又成了皇亲国戚,亲上加亲,就算是之前站错了,现在也弥补回来了。”世子妃说着摇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各府都有各府发愁的事。”   说着自己低头叹了口气。   郑玉依将她看了一眼,抿嘴也低下头去。   安静了一会儿。泾阳侯夫人就过来了,因为她年纪大了,楚恪宁也没去找她,但因为身份在这儿,泾阳侯夫人得过来行礼,行了礼之后坐下聊一会儿,就比较的无聊了。   赏了会儿花,又聊了聊别的事情,楚恪宁就带着王婷起身告辞了。   世子妃送她出来,这才轻声的道:“王妃,您今天也应该看出来一些眉目吧?您说怎么办?我们家姑娘真的就好像是要……等着那位了一样,可那位是被流配了,又不是出去做官去了……等,等到什么时候啊?这不是把终身都耽误了?”   楚恪宁微微吃惊的道:“她说了这话吗?”   世子妃点头:“说了的啊,那天去送钱景亮的时候说的,当着……好些人的面,王爷身边的那位太监公公应该听见了啊……”   世子妃说着叹气:“跟着去的丫鬟婆子听见了,真的是吓得屁滚尿流的,回来就去给侯爷、侯爷夫人磕着头说了,侯爷夫人就去找玉依,玉依……可能又说了一遍,横竖我在外面看见,婆婆出来的时候头晕,站都站不稳。”   楚恪宁惊讶的道:“王爷没说……这话也不好再传了。”顿了顿道:“府里是打算怎么办?”   世子妃也顿了顿,才轻声道:“如今这位皇上,侯爷欣赏的很。当时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琢磨过,怎么请皇上明白这个意思,让小姑子去给做侧妃,只不过那时候觉着不着急,小姑子年纪也小,太子才成亲,也没必要……谁想到后来那么多的事。”   楚恪宁刚刚在里面其实就有点感觉出来了,道:“是不是侯爷想让玉依进宫?”   世子妃点点头:“现在说起来,也是好时候……”叹气道:“这话原本不该这样说,但事实就是如此啊。皇上身边如今连个婕妤都没有,他本身又是个重情义的,后宫必然不会人多,侯爷觉着妹妹进宫是正经的好事。”   说着摊手:“完全没想到妹妹怎么就喜欢上那个钱景亮了。这时候也看出来妹妹那脾气了,着实固执的很,自己跑去跟钱景亮说等着他,这就真的好像等着了,婆婆一说进宫的事情,脸黑的就跟包公似得。”   说到这里声音低了点:“刚刚王妃也看见了,我试探了一句,照样给我使脸色。”   楚恪宁想了半天,只能道:“这种事情只能看缘分,也要顾着点玉依自己的想法。别逼得太紧,若是强迫她,万一出点什么事……”   世子妃点头:“谁说不是?我们谁敢逼她啊?侯爷和夫人一直娇惯着,现在连他们都不敢说重话,小姑子眼圈一红,婆婆心软的一塌糊涂的。”   楚恪宁好笑,道:“到底是女儿呢。也别想太多了,慢慢看吧。叫她有空去我那边玩,多开导开导,好歹的心情别那么郁闷了。”   世子妃点头:“是啊。也是应该这样。”道谢,送她出来。 第121章   因为两个府邸离得还算近,因此楚恪宁出来是坐轿子,从泾阳侯府出来,却看见自己和王婷的轿子旁边站着几个人。   是韩耀庭,身边站着几个年轻的男子,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楚恪宁和王婷忙上前去,泾阳侯世子妃见世子也在那边,惊讶的说了一句:“咦,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也跟着过来了。   “王爷,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楚恪宁问道。   韩耀庭笑着道:“说着事情一起出的宫,因听下人说你来了这边,正好事也没说完,就过来接你,聊一会儿。”   楚恪宁恍然,跟世子妃道别上轿。   韩耀庭过来扶着她上了轿子,转身跟那两人道:“我们先回去了。”说话间却发现高源根本没注意,反而眼睛一直盯着后面。   韩耀庭也就好奇的看了一眼,见是王婷正在上轿,弯腰进去,正好腰以下的曲线露了出来。   再看高源,正好舔了舔嘴唇。   韩耀庭摇头,翻身上马,就走在楚恪宁的轿子旁边,王婷的轿子跟在后面,一起回来了。   回到家楚恪宁进屋去洗澡,韩耀庭叫丫鬟多烧些水,自己也要洗洗,正吩咐着,一个脸生的丫鬟进来道:“王爷,高大人来了,下人领到了前院书房。”   韩耀庭道:“知道了。”进屋跟洗澡的楚恪宁道:“恪宁,高源来了,我去前面看看。”   楚恪宁趴在浴桶边缘,奇怪的道:“不是你们才刚分手?什么重要的事情说这么久啊?”   韩耀庭想了想笑了道:“也许是别的事情吧。”说着要走,却过来蹲在了浴桶外面,笑看着她:“或者我服侍你洗了澡再去?”   楚恪宁笑道:“你快去吧,我要慢慢洗呢,你叫人家等多久?”说着顺手就将手上的水珠弹了几滴过去。   韩耀庭因蹲着便没躲开,被弹了一脸,‘噗’的一下笑了道:“你竟敢如此撩拨我?”说着就撸袖子要把手伸到桶里来。   楚恪宁吓得笑着乱叫:“我错了,我错了!相公快去吧,别叫人等你半天了,多不好!”   韩耀庭要是跟她嬉闹,势必衣裳要湿了,虽然有点心痒痒地,但到底前院有人等着,想想也不能尽兴,只好笑着道:“你洗的慢点,一会儿我回来咱们洗鸳鸯浴。”   楚恪宁红了脸啐了一口:“快去吧。”   韩耀庭这才笑着起来,出来了。   来到了前院书房,看见高源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大约是满怀心事,走的也是衣袂飘扬的快要起风了。   看见韩耀庭笑着进来,高源忙过来了,直接开门见山:“王爷,我想求娶王婷,你觉着如何?”   韩耀庭果然猜中了,一下子笑了出来道:“你要求娶王婷,该去找王大成,为什么来找我?她又不是我的女儿。”   高源挠挠头,道:“我试想请王妃给我当这个冰人。王爷,应该可以吧?”   韩耀庭笑着道:“这我得问问王妃啊,她答应就可以。”一顿又道:“不过,你打听过没有啊,王大成或者王夫人有没有中意的人?不要叫王妃去了碰一鼻子灰。”   高源愣了愣道:“应该没有吧,不是之前来京城就是为了参选吗?”   “参选也不一定是……”韩耀庭跟他说不清楚,摆手笑道:“好了我知道了,问问王妃好了,你走吧。”   说着背着手就要走。   “哎……”高源还叫了一声。   韩耀庭站住了回头问他:“还有什么事?”   高源呆了呆,讪讪的道:“倒是没……不过,不用商量商量吗?王爷,您可正经当回事,我……”脸都红了,窘然的道:“很中意那姑娘。”   韩耀庭好笑的道:“知道了,”又安抚一句:“我很重视。”抬腿依然继续往外走。   “王爷!”高源终于又想起要叮嘱什么了,叫着追出来,声音又低了点:“可一定要抓紧,新皇说不定又要选美了。”   韩耀庭好笑:“知道了。”还是走了。   高源总觉着自己有很多话没说呢,这事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刚刚王爷的态度总觉着戏谑了一些,他会不会没当回事啊?   在前院磨蹭了一会儿,知道王婷就住在府里,但是想想,肯定是见不到的,背着手在前院转悠了半天,才唉声叹气的回去了。   内院。   楚恪宁在韩耀庭走了之后,怕他真的回来了要洗鸳鸯浴,大白天的多不好?于是打算赶快洗洗出来。只是女人洗澡,想着要加快一些,自认为也很快了,但其实没快多少。   韩耀庭回来听见小屋还有水声,笑眯眯的去看了一眼,便出来将房门拴上,脱了衣裳进去洗鸳鸯浴去了。   一会儿小屋里面就传来低声的惊叫,还有低低的笑声。   滑不留手的肌肤,水波的荡漾,还有**蚀骨的感觉……   天都黑了,楚恪宁坐在梳妆台前,浑身慵懒无力,韩耀庭拿着大手巾给她擦头发,笑着将高源求的事情说了。   楚恪宁惊讶至极:“怎么……他什么时候……”又想起来了:“今天?就今天见过王婷,便……一见钟情了?”   韩耀庭听她说的语气疑惑的声调很高,笑道:“有那么吃惊吗?他能见几个内眷姑娘?一眼看中了也不稀奇。哦对了,原来你不知道,今天还真不是他头一次见王婷,王大成领着王婷来的头一天,他正好也在,就见到。”   说到这里想了想,好笑的道:“我是说呢,他从一开始就追着王大成叫什么大叔的,着实不伦不类,原来关窍在这里。”   楚恪宁听了笑:“这是好事啊,不过我先问问王婷的意思。”   这回轮到韩耀庭惊讶了,头发已经擦干了,便将大手巾一扔,将她的脸蛋板过来在嘴唇上亲了一下,才问:“你难不成要先问问王婷乐意不乐意?是不是反啦?应该先问王婷的父母愿意不愿意,人家母亲自然会问。”   楚恪宁想了想,也是啊,人家母亲应该会问吧,自己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不过,王大成那个人真的没给她留什么好印象,她又有点担心王大成直接一口就定了,也不问问女儿的意思。   弄得她还有点烦恼起来了。   韩耀庭出去看晚饭已经放在了对面房里,便叫她过去用膳,用了膳,夫妻俩就出来在园子转了转。   聊起来郑玉依,楚恪宁说她的意思倒是很坚决,韩耀庭听了也没多说话。   别人家的事,还是这种女孩儿的心事,他自然不是很关心。   夜凉如水,转了一会儿便回来休息。   御书房。   如今已经是四月初了,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御书房居然还点着炭盆,尽管用的是银霜炭,屋里其他的人几乎感觉不到烟气,但皇上还是时不时的咳嗽着。   “皇上,您还是要珍重龙体啊,若是太医院的太医看不好,便在民间找找吧,京城其实有些好大夫的。”安国公道。   这话不知道哪里叫梁启明敏感了,本来在看折子的他扭头看了安国公一眼。   就这几个月的时间,安国公和梁启明已经有些不和了。安国公这么大年纪了,之前三皇子夺位,他都已经心凉了,这几年远离朝廷,什么话都没说过。不过太子归来,登上皇位,安国公非常的高兴。   且皇上注重这些勋贵,一些事情会请晋王、安国公、齐国公过来拿主意,安国公也就重新关注朝政起来,很多事情愿意开口。   谁知道这样就让梁启明不舒服,梁启明自然就要从旁说两句反对的话,久而久之,两人心里不太对付起来。   安国公也看不惯梁启明的没上没下,狂妄自持。皇上倚重他,他便更应该小心谨慎,持重秉礼,但他倒好,一点规矩都不讲,每次来商议事情,都能看见他站在御案旁边看折子,都有点搞不清楚到底谁是皇上?居然还有脸自称是理学大家朱先生的隔代弟子。   到底是草莽出身,一点都不懂规矩。   不过皇上一直没说什么,安国公也不愿意把关系搞得太僵,所以忍着没说。   韩耀庭知道,梁启明是把安国公、齐国公这些人全都划在自己这边了,他属于另一边,带领的是跟着皇上出生入死的那些人。当然,这是梁启明自己的想法。   皇上咳嗽了一会儿,笑着摆手道:“无妨,天气暖和些便好了。”说着喝了一口茶,歇了一会儿才道:“今天叫你们过来,是商量一下朕大婚的事情。”   所有人全都一愣。韩耀庭感觉梁启明马上转头看了自己一眼,大约是想看看自己意外不意外,他怀疑这件事皇上先和自己商量过?   不过,原来他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居然没有先和梁启明商量?   “皇上大婚是喜事啊。”安国公笑着道:“现在朝政已经安稳,皇上正是应该充盈后宫。”   “皇上,您想立谁为后?”梁启明小心翼翼的问道:“臣等原本想着,拟个名单出来,找画师去画了像之后,送进宫您仔细挑选。” 第122章   皇上摆了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且这一次不是立后。”他看了看所有的人,慢慢的道:“朕的皇后只会有一位。这一次……立妃而已,不过,朕起码会给惠妃一个体面的大婚。”   他笑了笑道:“对了,朕刚刚册封了郭雨涵为惠妃。”   所有人都有点呆,包括韩耀庭。皇上此举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不再立后,这个可以理解,直接封了郭雨涵为惠妃,真的是有些意外,而且还要给她一个大婚?   所谓大婚,难道不应该是娶正室的时候才应该举办的礼仪。皇上是新君,这方面更应该注意啊。   不过觉着意外也就是一瞬间,韩耀庭垂眸一想,便已经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不但是梁启明把朝廷里的人分成了两派,他自居一派,带着一大堆新晋的官员,把自己看成了对手另一派,带领的大约应该就是齐国公、安国公、泾阳侯等等这些勋贵们了。   皇上也是这样想的。   而郭雨涵既不属于自己这一派,也不属于梁启明那一派,皇上封她为妃,是有平衡的意思。   或者说,脱身的意思,避免后宫也成为了两派争夺的地方。   但问题是,梁启明未必这样认为。   新封的这位惠妃是楚老太太送上来的人,而楚老太太是晋王妃的祖母。很明显,不知道内情的梁启明会将皇上的这一次决定当成是偏向了晋王这边。   梁启明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想了想道:“皇上,那么臣还用不用和礼部一起拟个名单了?”   皇上道:“拟一个吧,无须太多,画像也不必,朕先圈定一下,选定的再送画像进来。”   梁启明忙道:“是。”脸色稍微的好转。   显然,他将皇上的此举当成是了平衡。眼里心里都是勾心斗角的人,会将别人做的所有事情都看成是有目的的,尽管也许其实很简单,但他想来就会很复杂。   韩耀庭心里头明白,这种勋贵侯门中的一些家事,皇上比他更清楚,梁启明这一次是真的领会错了。   领会错了,意思偏了,做出来的事情也就变形了。   皇上可能还有些其他的意思,那就牵扯他和他的太子妃之间的情分了,也许承诺了什么,也许怎么样的,使得皇上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一个太监在门口躬身轻声道:“皇上?”   皇上抬头:“什么事?”   那太监进来了,轻声道:“沈御医再次的给宫女月春查了脉,确认是怀孕了。三个月左右。月春只是咬死了不承认是……”   说到这里停顿住了。   皇上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多想,只淡淡的道:“绞死。”   一个宫女,他不想费那么大的精神。   太监答应着退下了。梁启明在听见了前面的话之后,嘴巴一动想要说什么,但是忍了忍,听到皇上最后的吩咐,才闭上了嘴。   皇上缓和了脸色,道:“继续吧。说说幽州靖王的事。”   幽州靖王,对皇上的登基颇有微词。皇上并不想和昏君一样,那般的对待王爷们,因为手足相残的名声太难听了。但却也忍不了这样背地里乱放话的,尤其还是王爷。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和晋王,勋贵们商量。梁启明照例旁听,是为了让他明白,皇上并没有什么事需要瞒着他。   靖王怎么处理,韩耀庭并没有太大的意见,皇上没有杀人的心思,靖王也只是背地里嘟囔几句,完全不会有多严重的影响。   不管是罚俸、收回来土地,都没大的关系。警告一下,让靖王老实点,别乱说话,也是好的。   ……   宫门外。   楚恪宁站在马车前面,看着一拨拨的人往外走着。   出来的全都是女子,大部分都是只背着一个包裹,有些表情木然,有些擦着眼泪,有些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宫廷。大部分穿的都是白色的衣裙,就好像是衣裙带着孝的女子。   今天是所有的宫人放出来的日子。   其实前天、昨天已经放出来两批了,昨天出来的是没有侍寝先前那位皇帝的,当然,确凿的。   因为先前那位皇帝太好色,且后宫的管理混乱不堪,侍寝这件事上面,也是乱糟糟地,也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三个月后宫就在查这个,别说宫女,就算是三十来岁的嬷嬷们,都没放过,一个个的查。   比皇上定的时间多拖延了几天,才开始慢慢的往外放人。   出来的人,有些有人接,有些没人接,出来了茫然四顾的。也有些大户人家在墙角趁机的就举着牌子,寻嬷嬷,寻教规矩的婆子。   有些实在家人已经没有了的宫女,无处可去的,只能走向这些人。   楚恪宁叫人打听了一下,今天赵月儿能出来,便坐了马车亲自来接。当然,一来就看见了襄阳伯府的马车,也是襄阳伯夫人亲自过来接的。   襄阳伯夫人看见她,忙过来了赔笑着道:“王妃是来接……”   楚恪宁不等她说完已经笑着道:“我来看看月儿。”   估计之前那位皇帝死了之后,襄阳伯夫人可能天天哭,眼睛红肿的都快成金鱼眼了,却又不敢叫人看出来,因此扑了很多粉遮掩。原本还算是端庄,现在真的也是没法看了。   当然,楚恪宁知道,她哭是为了她的女儿。   “月儿真是……”襄阳伯夫人才要说‘命苦’,又马上反应过来了,红着眼圈挤出来笑容道:“是好福气,有晋王妃您这样惦记着她。”   楚恪宁心里叹气,道:“别这样说,月儿帮了我不少的忙,我是真的希望她能好好的。回去了你们也好好劝劝,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当成是个噩梦吧,过一阵子好些了,在好好的选个人家,嫁过去正经过日子就是了。”   襄阳伯夫人不停的点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还是掉下来。   香豆在那边轻声的叫:“王妃……”   楚恪宁扭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永定侯府的马车也来了。郭氏从车上下来,看见了她,眼角就是一沉。   楚恪宁没说话。   襄阳伯夫人回头也看见了,嘴唇嗫嚅着,不知道应不应该过去。   郭氏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些,显然郭雨涵这个‘侄女’进宫服侍皇上,让郭氏都有种翻身的感觉。   楚月瑶和其他人一样,保住了性命,皇上开恩,甚至都没让她们去庵堂,而是放出宫来,这都让郭氏会感觉,情况在一点点的变好。   其实皇上没让侍奉昏君的这些后宫进庵堂而是放出来,是羞辱昏君。如果按照正常的,皇帝的女人当然是不能再嫁人了的,所以不论是哪朝哪代,登基继位的新皇,都会把先皇的后宫送到皇家寺庙、庵堂去,这些女人就只能青灯古佛一辈子了。   便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丈夫死了大部分都会守节,不守节的回到娘家都要被指指点点,二嫁的当然也有,但被人看不起,背地里说些难听的话,那也是常有的事情。丈夫死了,不管是婆家还是娘家,最希望的还是妇人守节。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皇家了,还是皇上的女人。   所以,新皇放出了这些后宫,一来显示自己的仁慈,笼络京城的勋贵侯门,二来,其实是羞辱昏君。   “月瑶!”   楚恪宁正想着,那边郭氏突然喊了一声,看宫门,发现楚月瑶出来了。   走着,自己抱着一个包裹,脚步微微的踉跄,目光茫然,和其他的人神情差不多,在听见了喊自己的声音,看见了郭氏,顿时悲戚的喊了一声:“娘!”然后居然没有扑过来,而是幽幽的晕倒了。   郭氏惊叫着赶紧跑过去搀扶,当然身边的丫鬟婆子跑的更快,搀扶住了,一个婆子满脸急色的进言,郭氏连连点头,有人背起来了楚月瑶,跑回马车旁放上车,郭氏迅速的上了车,马车掉头很快的走了。   新皇放出这些人已经很仁慈了,你要是在宫门口又是哭又是晕的,叫多嘴的去回禀皇上,说你多么多么的惦恋之前的那个皇上。那么新君的仁慈大约也就到此为止了。   襄阳伯夫人看见楚月瑶都出来了,不免有点着急:“月儿怎么还不出来?”   楚恪宁安抚道:“应该没事。昨天我还问了王爷,说月儿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宫里并没有人虐待她,且胎儿流掉了之后,后宫的人照顾的可以说还是很精心的。   正说着,襄阳伯府的丫鬟叫了一声:“姑娘出来了!”   再看宫门,赵月儿过来走了出来。   也是抱着一个小包裹,穿着淡青色的长裙,脸色比较苍白,但看起来倒比刚刚的楚月瑶精神些,脚步也比较的稳,看见都在这边,主动往这边走过来。只是能看得出来,眼圈马上红了,嘴唇微微的颤抖,眼泪仆仆的落下来。   换了新皇之后,襄阳伯夫人就没见过女儿,这几个月的提心吊胆哪里是别的人能理解的,这会儿看见了女儿,同样忍不住了,哭着叫了一声:“月儿啊……”扑了过去。   跟着的丫鬟婆子一拥而上。 第123章   襄阳伯夫人该是知道轻重,但到底太担心女儿了,这会儿见了着实控制不住,哭了好一会儿,惹得赵月儿自然也跟着哭。   赵月儿是直接当事的人,又被强迫落了胎,她受的委屈更多。   楚恪宁忙让香豆过去说一声,叫先上车。   香豆过去挤在人里头,扯着襄阳伯夫人说了两句,襄阳伯夫人回过神来了,忙忙的扯着赵月儿赶紧的上车。   赵月儿哭的浑身乱颤,但还是看到了楚恪宁,忙过来给她福身行礼,有些悲戚的道:“晋王妃……”   楚恪宁扶着她,亲自扶着往车那边过去:“赶紧,还是先上车吧。”   把赵月儿扶上了车,楚恪宁道:“我给你看看?”   赵月儿点点头,伸出来手,一个丫鬟看懂了,忙双手托住了,楚恪宁给她把把脉。   襄阳伯夫人哭着道:“晋王妃真是大好人……”   赵月儿却想起来了,擦着眼泪道:“王妃,您怎么来了?我……到底不太好,您这样叫人看见了,传不好听的话,怕是要影响晋王。”   楚恪宁凝神诊了一会儿脉,笑着道:“没事,不会影响什么。”然后对她道:“你身体也没事,回去好好休息,心放宽一些,事情已经如此了,便往前看,没有过不去的坎。”   说着让开了,对襄阳伯夫人道:“夫人快上车吧。”   襄阳伯夫人被赵月儿提醒了一句,才赶紧的道:“王妃,你先走吧?您看,我都糊涂了,不应该和您站一块儿……”   “没事的。”楚恪宁道:“上车吧。”   襄阳伯夫人上车了,楚恪宁也转身上了自己的车,这才回府了。   赵月儿的身体其实是有些亏下了的,昏君虽然不堪,但到底是她的丈夫,丈夫被杀,孩子被强迫流掉,这些对一个女子来说,都是非常严重的塌天大祸。能抗住的真是不错了,给娇弱一些的,怕是直接跟着慢慢熬死都有可能。   不过新皇确实没有虐待她,落胎之后身边的人应该还算是照顾的精心,赵月儿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在恢复中。   第二天,楚恪宁便去了襄阳伯府看望赵月儿。   赵月儿在睡觉,襄阳伯夫人迎了她进正房,坐下了笑着道:“辛苦王妃了,倒先来看她。月儿昨天回来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之后,便一直睡到现在,反倒叫我担心起来了。”   楚恪宁安抚道:“月儿心性其实还是很开朗的,平常的说话做事都看得出来,只要想开了,她自己会调整好的。身边的人就是多陪陪她,看看她如果烦恼就劝劝,如果没有那么大的烦躁,就不用说的太多,陪着她就行了。”   襄阳伯夫人感激的道:“王妃如此的关照,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才好了。正好王妃来了,也该叫她起来了。”赶紧又让人去叫醒赵月儿。   楚恪宁自然是忙拦住了:“不用不用,让她好好休息。想来这段时间提心吊胆的,也是身心疲惫,好好休息,便是多睡些时辰都是没关系的。在找个常用的大夫,时常来把把脉,就应该没事了。”   襄阳伯夫人再次的感激:“月儿这一次多蒙晋王求情,才能保住这条命。”说到这里眼圈又是一红,轻声道:“我们心里清楚,宫里一共三个怀孕的,只月儿活了下来,还唯独她位份高,这要是给任何一个皇上,怕都不会留下她……我们知道有多难,所以特别感谢晋王,晋王妃。”   楚恪宁有些意外:“三个怀孕的?这我还真不知道。”   “是啊,一个宫女,一个贵人,那两个都是早知道了,没机会跟先皇说罢了……”说到这里叹气道:“经过这一次,我是真的看开了,再也不让女儿受这个苦了,以前真是我的糊涂,不是我坚持,月儿也不会落得这样……”   楚恪宁轻声道:“伯爷夫人也不要想太多了,月儿能安稳的出来,就要往前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就如我说的,慢慢找好了,总有更好的,和月儿更有缘分的。”   襄阳伯夫人点点头,当然她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想开了,只是到底不可能一直让晋王妃亲自的劝她,她点着头,只再三的道谢。   楚恪宁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   从襄阳伯府回来,卓妈妈就来禀报,说永定侯府来人了,请王妃明天回府一趟,商量皇上大婚的事情。   韩耀庭从小屋擦着手出来,道:“老太太是要求和了吧?”   楚恪宁正觉着好笑呢,皇上成婚,跟自己商量什么?听他这样说转头道:“你觉着老太太要说软话了?”   韩耀庭点头:“之前做了那么多绝情的事,结果是一件没办成,只是叫咱们夫妻对她深恶痛绝。现在看看,才知道以前的她多么的愚蠢,为了昏君得罪了咱们,却落得这个结果。虽然棋高一着,笼络住了新皇,但到底咱们和以前的位置也不同了,狡猾如老太太,自然不会再跟咱们作对。皇上成婚娶得是她送进去的人,看起来她现在占了上风,趁着占上风的机会,跟你求和,也显得她不那么的窘迫,觉着咱们也应该接受。”   楚恪宁哼了一声:“找想像的人,这一招真是不算怎么高明……只不过别人没想到而已。”   韩耀庭被逗笑了,道:“如果老太太真的伏低做小的求和,你想要怎么样?”   楚恪宁吐出一口气,叹息道:“还能怎么样?当然是接受了。总不成一直和她斗下去?当然,该记得我会记住,只不过目前的形式,确实不宜在跟她僵持下去了,暂时缓和缓和也没什么,我也不是吃不了亏的人。”   韩耀庭笑着过来了,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你要是心里接受不了,也没关系,咱们跟她硬碰硬好了。看是她大长公主厉害,还是我晋王爷厉害,横竖也闲的没事,朝堂上太|安宁了也不好。”   楚恪宁‘噗’的笑了,伸手轻拍了他一下:“你少来了。我知道,朝堂上你也不轻松,有人针对你。”   说着靠在他怀里:“放心吧,我没觉着很委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等合适的时机。”她真不是那种不拐弯的人,也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就气的不马上报仇就活不下去的人。   而且,老太太的问题还真的不是什么报仇不报仇这么简单。   “朝堂上你也不用太担心,慢慢的我就抽身了。本也没怎么参与朝堂的事情,只是皇上才登基,京城的勋贵侯门太多,这里面一些事情比较复杂,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就跟皇上说,咱们回太原。”   韩耀庭道。   老王妃那边,基本上是一个月就会来往一封书信,所以京城的情况老王妃也知道了,当然放心了。   楚恪宁点点头,道:“其实,皇上娶妃乃是破例,还弄什么大婚,老太太是拉着我一起担责任,万一要是哪个地方做的逾矩了,朝廷里谁要是说起来,找的自然是你晋王爷,不去找她大长公主。”   韩耀庭点头,笑着道:“这点小算计你也不用计较了。”   楚恪宁自然也没法计较。   第二天,楚恪宁换衣裳准备出门的时候,卓妈妈进来禀报道:“王妃,王家那边有消息了,王夫人一行大约是明后天就到了,王婷的哥哥叫人给王婷姑娘带了话,王姑娘让人过来禀报一声。”   楚恪宁点点头:“那就好。”到了就好,说媒的事情倒是可以去提了,听说高源是急的不行了。   从府里出来,坐车来到了永定侯府。   回门之后,楚恪宁就再没有来过,下了车看看,府侧门这边倒显得萧条,从墙根野生了一丛迎春花,因没打理,看起来反添了一些杂乱。   老太太身边的李妈妈带着两个婆子,几个丫鬟躬身立着,看见她下车马上上前来,笑着躬身:“王妃娘娘回来了?老太太等候多时了。”   香豆是从这个府出去的,早前这些人对王妃是什么样子她很清楚,现在看见李妈妈都这样深深的弓腰,不由得撇了撇嘴。   楚恪宁往里走,李妈妈赶紧在前面带路,就这样一路到了正房,进屋。   老太太坐在窗户那边的榻边,郭氏站在一旁,看见楚恪宁进来了,老太太便起身,下了脚踏躬身道:“王妃来了,请这边坐吧,这边铺着褥子,软和点,咱们自家人说话,轻轻松松的就好。”   楚恪宁笑了笑,过去坐在了榻边,中间摆着一张小炕桌,老太太就坐在了那边,算是平起平坐,郭氏站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老太太精神还好?二婶和三婶呢?”楚恪宁问道。   老太太就笑着道:“你也知道她们,上不得台面,这种场合叫她们也不来。”果然一点没变,只要用不着庶子媳妇,便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楚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郭氏。   郭氏就笑着道:“王妃瞧着气色不错呢,能喝茶吧?若是能喝,府里有明前小岘春,极好的。”   楚恪宁心里冷笑,挑了挑眉毛:“小岘春是极好,上来吧。”   郭氏便摆手叫丫鬟上茶,同时,老太太和郭氏都知道了,楚恪宁还没有怀孕。 第124章   “皇恩浩荡,能册封咱家的雨涵为惠妃,更难得的是,后宫现在无后无妃,雨涵能把了这个头筹,也是她福气大,托了王爷、王妃的福。”楚老太太笑着道:“皇上破例娶皇妃,这也是从没有过的,宫里没有这个例子,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请了王妃一起来商量,也别逾矩了不是。”   楚恪宁笑着点点头,丫鬟已经沏了茶端上来,放在了桌上,她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老太太还是老太太,楚恪宁猜的没错,皇上娶妃实是破例,此前并无先例的,所以拉上楚恪宁,万一有什么事,就由晋王去担着。   “皇上娶妃并无先例,但也是宫里的事情,且现在郭雨涵已经进了宫了,该怎么做宫里自然会布置。若是有什么安排过来询问老太太,老太太看着该不该做就是了,您是宫里长大的,尽管之前没有先例,但是不是逾矩了,想来您心里还是有数。”   楚恪宁笑着道。   老太太笑着点头:“王妃说的是。只是雨涵父母双亡,你母亲到时候是要进宫的,不知道王妃愿意不愿意一同去?让你妹妹给你一同行个礼,皇上也能看到你们姐妹情深。以前外面总传一些咱们府不太好听的,现在是时候让别人看看真实的情况了。”   楚恪宁笑了,没先回答,倒是转头去看郭氏,笑着问道:“这话说起来了,我倒想问问。之前说惠妃是济南府那边的,我怎么都想不起来,郭家那边是怎么有怎么一个表妹的?到底是哪一房的?”   郭氏脸色一顿,笑着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眼角沉了沉。   楚恪宁道:“老太太、母亲,别怪我多事,到底是自家人,可连我都想不起来了,这也说不过去。万一皇上要是问起来了,我说想不起来了,皇上会怎么想?”说到这里拖长了音,看着老太太,口气很像老太太惯用的口气:“表妹毕竟是侍奉皇上去了,眉高眼低的不知道懂不懂?宫里的规矩学了多久?万一因为说错话办错了事,惹恼了皇上,我不也是被连累的人之一?”   说着去看郭氏:“二妹就是眼前的例子,母亲总不成转眼就忘了?这种事情到底会多严重,你总不会不清楚?”   郭氏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一下就满脸怒容,又怕直接面对了楚恪宁,所以就将脸转开了,气的微微的哆嗦。   现在的郭氏,是彻底不敢在楚恪宁面前张狂了,便是把她气成了什么样子,都不敢让楚恪宁看见。   楚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道:“王妃顾虑的是。”说着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其实这话咱们自家人是该说开,说开了才没有了心结,不然各人心里有各人的不满,好像是互相连累了,但其实都是在自家人,应该说也不那么计较,只憋着不说,倒成了误会了。”   又想了想,好像是斟酌这话怎么说,才继续道:“月瑶的事情是没有办好,从进宫开始起,就一路都办错了。月瑶自己也不懂事,嫁人了,却还把在府里当小姐时候的脾气带着,一点不知道收敛,跟小孩子一样,还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也不想想,她身边的丈夫是皇帝,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引起天大的误会……”   说到这里老太太叹了口气:“现在已经到了这地步了,月瑶的丈夫没了,金銮殿宝座上坐的人也换了,月瑶经此一事,终于也算是明白了一些道理。”   老太太抬眼看着楚恪宁笑着道:“王妃,从小你就是最懂事的,也是老大,一直让着妹妹们,现在月瑶也算是吃了亏懂了事,你也就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不要和她计较了。”   果然,老太太是求和的。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楚月瑶头上,并冠以不懂事,就想要将所有的事情揭过去,这避重就轻倒是真用得好。   楚恪宁笑着道:“楚月瑶怎么样,和我也没多大的关系。我问的是郭雨涵,宫里这位惠妃,到底是济南府郭家几房的?”   她才不会顺着老太太的话去说。   按照老太太的意思,不得不说些客套的话,等于是被套在了里面,言不由衷的原谅了楚月瑶?弄假成真的变成了真的只是自己跟楚月瑶之间的一些矛盾?   老太太口口声声楚月瑶不懂事,若是自己承认和这样不懂事的楚月瑶斤斤计较,那自己不也是斤斤计较的不懂事的人了?   老太太聪明是聪明,可有时候真的是忍不住的就自作聪明,总想把所有人都玩弄算计于股掌之中。   楚老太太眉头微皱,不过马上又松了,道:“是济南府东城那边二房的。”   楚恪宁想了想道:“我怎么想不起来,郭家东城还有个二房,那边不是只有个独子吗?”   老太太强撑着转头去看了一眼郭氏,示意她解释,老太太自己端起茶杯喝茶,顺便将憋在胸口的气顺顺。   郭氏就笑着道:“我二堂弟早年就去世了,那时候我都才十六七岁。他成亲的早,成了亲没多久就过世了,没两年媳妇也过世了,就留下这么个孤女,一直在你外……在东城那边的我婶子身边养活。”   楚恪宁道:“倒是从没听提起过?”   郭氏叹气道:“那么小的年纪都没有了,本就是伤心事,在你外祖母跟前谁都不敢提,怕她想起来伤心。我们不提,你自然不知道。”   楚恪宁道:“原来如此。”顿了顿道:“此话倒是说得过去,不过济南那边还是要说好一些,问起来众口一词才是,免得一个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一个说的漏洞百出。这事说起来似乎没什么,但真的要查起来,到底非同小可,以前这种欺君的事情做过没有?做过,大约的做顺手了,觉着没什么。可我和晋王可是规矩人,没得总被你们连累。”   楚老太太并郭氏这一下撑不住了,全都脸色大变。   楚恪宁冷冷的道:“我的话你们听清楚了?济南那边的人好生的叮嘱,尽管不来人,可也保不住有人去查。整个后宫就进去了那么一个女子,眼红的人从宫门口能排到城门口,你们不怕,我怕!做过一次欺君的事情了,瞒过去了,不等于第二次还能瞒过去,别当别人都是傻的,只有自己聪明。”   说完了,端起茶杯气定神闲的喝茶。   郭氏脸通红,有些紧张,不安,恼怒,局促,看了看楚老太太,就对楚恪宁道:“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真的听不明白……”   “行了。”老太太突然的出声打断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都是自家人,王妃这些话,就是说给自家人听得。你也不想想,这话能跟外人说吗?”   郭氏听出来了,老太太这是故意这样说的,忙点头:“对呀,婆婆您看我总是这样糊涂。”笑着看向了楚恪宁道:“王妃说的话,我记住了,一定亲自叫人回济南叮嘱,让他们把嘴巴闭严实了。”   郭氏在老太太面前这样折腰惯了,老太太一开口,她就能把之前说的话全都收回去,而且面不改色。   这一点也是叫人佩服。   楚恪宁哼了一声,道:“至于皇上娶妃的事情,还是那句话。人都已经进宫了,婚事又是宫里办,自然是宫里人安排,若是问到了老太太,老太太该谦逊的时候要谦逊,别忘了只是个惠妃,上面还有位份呢,且皇上现在不立后,不等于永远不立后,叫惠妃娘娘收敛着点,别和前面那位楚婕妤似得,进宫没几天就张狂的没边了,倒是帮着永定侯府把京城勋贵人家得罪了一大半。”   郭氏脸涨得通红。   老太太倒是觉着这话有道理,还点了点头,斜睨了郭氏一眼,道:“王妃说的很有道理,你可记着这话。”   郭氏不得不点点头:“儿媳妇记住了。”   楚恪宁道:“还有事吗?”   楚老太太忙道:“还有一件……晋王妃,晋王的生辰是不是就在五月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该是他二十的整岁生辰?王妃和王爷打算怎么过?倒时候一定别忘了通知娘家这边。”   她倒是打听的清楚。   晋王这几年在京城处境艰难,就别说过什么生辰了。年底杀了昏君,新君登基,情况才好了些,老太太要转圜了,居然马上就知道了晋王的生辰。   楚恪宁淡淡的笑着,没点头也没摇头,等着她下面的话。   果然,老太太还有长篇大论呢,笑着道:“王爷可能想的比较多。新皇才登基,又带来了好些的功勋之臣,这些人原本也不是什么高门第的出身,跟着皇上四处漂流的,又格外的有恩情,皇上对他们是另眼相看的。这些人在朝里四处的寻事,拿人做法子立威,王爷是谨慎的,恐担心惹了这些人,倒成了出头鸟了。不过呢,我觉着王爷也是该要立威的时候。到底京城的勋贵们都看着呢,若是真的被那些草莽占了上风去,将勋贵爵爷们都给打压的不行了,对王爷的威信是打击,对皇上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第125章   楚恪宁端着茶杯,轻轻的吹着,其实茶水已经很凉了。她忍着没有蹙眉,面色如常,但心里已经很反感了。   老太太还真愿意搅合这些朝廷的事。   虽然好像是站在勋贵这边,她的身份也合适,好像是应该的,但说这些话挑拨的意味太明显了,楚恪宁是晋王妃,晋王的妻子,首先想到的是晋王的安危,她难道希望晋王出去树敌?   老太太貌似说的很在理,其实是挑唆晋王跟梁启明之间本就有些紧张的关系了。   梁启明那边借着风头正劲,确实将勋贵们看成了对手,要占这个上风。勋贵们这边未必没有和他一较高下的想法,而且必然是将韩耀庭当成领头羊,若是韩耀庭退缩了,果然是会影响威信。   所以这些人哪里经得起挑拨?恐怕只要有一个挑拨出头的,其他人就都跟着上了。   老太太这话真是叫人听得一肚子气。   “王爷的生辰过不过的,倒是现在还没提,这不还有一个来月,倒是不着急。眼前是皇上娶妃的事情,先办好这件事再说。”   楚恪宁说着道:“对了,至于所谓的大婚,咱们就别再说这两个字了,只说娶妃就好。尽管这话是皇上说出来的,但咱们谦逊一点,没什么不好。”   楚老太太就点头:“好,王妃虑的是。”说着转头多余的提醒郭氏一句:“以后咱们自己就不要说大婚了。”   郭氏点头:“是。”顿了顿道:“这点道理我们能不懂吗?这话是皇上那边先说出来的,我们在外面就从没用过大婚这两个字,只不过是自家人说起来了,这才说话随便了些。”   她也强调了一下自家人,这是去奉承老太太的意思。   楚恪宁就没搭理这个茬,问道:“没事了吧?”   楚老太太便先站起来,笑着道:“没事了,劳动王妃亲自跑了一趟,辛苦了。”她很聪明,完全明白了楚恪宁的意思。   楚恪宁表现的也非常明白,以前的事情她没忘了,也完全没释怀,只是现在还没到算账的时候,所以老太太不用做的好像亲密的很的样子。楚恪宁跟她和郭氏也亲密不起来。   对外面来说,她们是一家人,该叮嘱的楚恪宁也会叮嘱。但真的到了自家的屋里,话就要说明白,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郭氏也看懂了,搀扶着楚老太太送楚恪宁。   楚恪宁从屋里出来,感觉到厢房那边有人往这边看,于是看了过去。   是楚月瑶。她居然出来了,站在屋檐下看着这边,似乎还有点倔强的将腰背挺直一点,下巴扬起来看着这边。   她刻意表现的多倔强,就表明她现在有多可怜。   楚恪宁沿着游廊出门,老太太和郭氏送到了院门,这才回去。   ……   楚恪宁安抚郑玉依的时候,将西北、西南等地的好处都说了出来,这也让郑玉依稍感安慰,但其实没想到,钱家被发配的却并不是这两个地方。   豫朝判了流刑之人,因为要杜绝在尚未启程的时候便行贿、打点等原因,因此判流刑并不马上说刑至哪里,皇上只定发配多远,然后刑部拟定地方,最后和大理寺共同裁定。   这个时候犯人已经开始走了,在本地的人脉已断绝,想要行贿也就做不到了。   但其实,当然的杜绝不了,不管什么规定,到了下面都会被找到漏洞,然后时间长了,行贿或者其他的,都变成了顺理成章。   钱家判决流刑之地,乃是山东登州府宁海州地,隶属乳山寨巡检司的文登县,已经是海边了,前面已经无路,再往前就到茫茫大海里去了,这里也是荒无人烟,偌大的地方,孤零零的有几个渔村,有时候走一天都遇不到人。   从京城到登州府,从京城出来,走北直隶河间府、济南府,一路往东,一直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便到了。   钱逸阳的夫人吴氏这一路走的昏昏沉沉的,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全都死了,从死了的那一刻起,她就好像被抽走了魂魄一样,再也缓不过了,整个人就如同一具僵尸,让她走便走,让她停便停。   钱安绮一开始还哭着叫,后来看怎么都唤不醒母亲似得,她也不想叫了,她更累更难受,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上路的第一天,她就想死。   河间府沧州。   这一路上钱景亮倒成了主心骨了,因为押解的人是被塞了银子的,所以有什么事也和他们商量,而大夫人吴氏已经痴呆了,二老爷和二夫人都是懦弱的性子,二老爷还是残疾人,拿不了什么主意。二房的钱景辉倒是还可以,只是同样体弱多病,什么事倒都要先问问自己的弟弟钱景亮。   于是,钱景亮不得不承担起大家的衣食住行。这样,反倒叫他有事可做,没时间悲伤了。   其实,钱景亮当然也很悲伤,钱逸阳对新皇来说是叛逆之臣,对晋王来说是杀父仇人,但是对他来说,却是他的大伯父,对他非常好,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的伯父。   荣国公府在别人眼里再多的不是,那也是他家,府里的都是他的亲人。突然如此的变故,他也受不了。   要不是还有妹妹、侄女需要他照顾,这一路上,带着这么多的女人……   这一行人现在走在官道上,只有钱二老爷、钱景辉和钱景亮的手被捆着,不过也在上面搭着破手巾,这样官道上的人也看不出来什么,只会以为这一群是乡下人而已。   进了沧州城到了官驿,押解的人去找驿馆小吏给通关公文盖章,收拾住宿。官驿是官府开的,就是为了给出公差的人一个住宿的地方,自然是免费的。   押解的人是有房间住的,而被押解的犯人,就只有大通铺可以睡。   到了这里,男人们捆手便被解开了,大家按照押解人的指示,去了那个可以休息的房子。   黑漆漆的像是柴房一样,连窗户都没有,一张很大的炕,上面的被褥都已经看不出来本来面目了,脏的一坨坨的,而且还潮湿的很,根本就没法盖。屋里一股股发潮的霉味。   最小的才五岁,哭了一路了,这会儿坐在屋里还在哭,她的母亲火了,厉声斥骂了两句,小孩子的哭声更大了,于是她母亲也跟着哭了起来。   钱景亮去后院井那边打水,看着没人才过去的,但一桶水才提上来,还是被人看见了,于是一阵乱骂。   就在骂声中,钱景亮提着水桶来到了前院,然后就看见院里站着几个人。   穿着以前看惯了的,但现在突然觉着非常陌生的绸缎衣裙,连人,钱景亮都觉着以前很熟悉,现在似乎是陌生人一般。   是河间府台的夫人,小姐。   就是大伯母的妹妹,吴夫人和表妹华锦妮。吴夫人身边站着两个年轻的公子,钱景亮认得,是华锦妮的大哥、二哥。   看见钱景亮穿着单薄又破烂的衣裳,头发乱蓬蓬地,就跟要饭的一样,手里提着大桶呆站在那里,华锦妮怎么受得了,只叫了一声:“四表哥……”就哭了起来。   吴夫人也受不了,转身道:“你们还不赶紧去提过来!”也哭了起来。   小厮慌忙的过来将钱景亮手里的桶抢着提了过去。   钱景亮呆了呆,叹了口气过来了,挤出个笑容:“姨母,表哥,表妹,你们怎么来了?”   “都到这里了,我们能不来看看吗?”吴夫人哭着道:“你大伯母呢?”   “在屋里呢。”钱景亮带着他们来到了住的屋里。   屋子里面太黑了,吴夫人和华锦妮是哭着进去的,进去就看不清楚人,站在门口茫然。   华锦妮的大哥华东楼忙道:“赶紧去找人要些蜡烛来。”   二哥华西楼道:“我去吧,叫换个房间?”他问大哥。   大哥忙点头:“到了这里了,自然是住的稍好点。”   华西楼就去了。   华东楼听着母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赶紧去给扶住了,吴夫人这会儿才适应了屋里的黑暗,看见坐在炕边愣神的吴氏,一看吴氏现在的样子,吴夫人更忍不住了,哭着叫了一声:“姐!”就过去了。   吴氏依然呆呆地,木然地转头看了一眼她,过了一会儿才道:“妹妹呀。”   声音毫无温度。   吴夫人哭着道:“姐,你怎么……怎么……”   华西楼回来了,带着押解的人和官驿的人,先给她们换了房间,虽然官驿其实没什么好房间,但好歹男女能分开了,两间房子,也是大通铺,但铺上面的被褥好歹的能睡能盖了。   钱正阳的腿疼的不行了,就直接先上床睡下了。   华东楼跟着过来看着躺下,叫小厮去拿来了汤婆子,给捂上。本还想询问询问,说说话的,但是钱正阳被子一捂头,谁都不想理什么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家被抄,兄弟侄子被斩,这些都是塌天的大祸,经历这些事情的人性情大变,毫无礼数,谁也不会怪他们。   华东楼跟着过来服侍着躺好了,摸摸被子薄了,又叫人去找两床被子过来盖上。 第126章   隔壁间还不时的传出来哭声,华东楼和华西楼在这边和钱景亮、钱景辉说话。   “听说大姨夫出事……我们本想派人进京打听打听情况的,但是京城周边有一阵子戒严,卫所的兵士都出来了,不让各地官员擅动,我们的身份……也不敢有什么举动。过了一两个月才悄悄打听,那时候都已经……听说你们被流配了,就打听往哪个方向,结果就是到了昨天,我们都还一直没打听出来。”   华西楼道:“幸好大哥吩咐了这边的官驿,只要有京城流配过来的人,就赶紧去禀报,刚刚得到禀报,我们赶紧过来了。”   华东楼点头,又道:“父亲毕竟官职在身,不好过来探望……”   钱景亮点头苦笑:“理解,理解……其实你们也不用过来,也没什么,已经如此了,看不看的都这样。”   这话说的华东楼和华西楼都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华东楼轻声吩咐华西楼:“你去找押解的人,给他们些……”   钱景亮忙道:“不用不用,京城走的时候,晋王已经嘱咐过来,跟着的那些,也不全都是押解的,还有泾阳侯府的下人,是护送我们的。”   “泾阳侯府的下人?”华东楼有点想不通,疑惑的道:“他们……为什么?”   钱景亮便想起郑玉依临走的时候说的话了,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谁知道啊……”他心里也挺茫然的。   “还有晋王爷?晋王爷不是……怎么回事啊?”华东楼着实想不通。   钱景亮摇了摇头。   华东楼就对华西楼道:“你还是去说一声,把咱们准备的银子给他们,不说别的,人都好好的护送到地方,这是最重要的。”   华西楼答应着去了。   华东楼这才道:“大表哥……”   钱景亮摇了摇头:“全没了,大嫂在府里就上吊了。”   华东楼又是半天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全都靠你和三表哥了,你们要撑起来,不然这一路上,全都是女眷……出了什么事都真的没办法……”   钱景亮苦笑:“撑着吧,能撑多久撑多久,撑不了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命了。”   华东楼想劝劝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形怎么劝啊,想了半天,才勉强道:“四表弟,二叔和表哥身体不好,现在就靠你了,你可千万别这样说。你要撑住啊,一定要撑住。”   华东楼说着,转身看小厮,小厮便忙上前来,递过来一个包裹。   “这里面装了大约五十两银子,全都是碎银,需要的就拿出来用。”华东楼说着,并没有打开,伸手进去寻了寻,就拿出来一锭金子,握在手里塞给了钱景亮,低声道:“这是十两金子,救急用的,万一有什么……实在没办法的事,就把这个拿出来看看能不能……横竖,你看着怎么用。如果路上用不上当然是最好,到了那边之后,寻放心的银楼换了银钱,看着能打点就打点,能买宅子就买宅子……”   钱景亮并没有推辞,拿了过来就放在了衣裳里面。   “买宅子?”钱景辉倒是说了一句。   华东楼轻声道:“虽然有罪之身暂时是没办法的,但真的到了那边,山高皇帝远的,什么情况都有,只要该打点的打点到了,怎么过日子是自己的事了,放心,我还是派两个护卫跟着护送,到了那边他们会来信,我在叫人送银钱过去,别的不说,日子是能好好过的。”   钱景亮点点头没说话。   钱景辉嗫嚅了一会儿,才道:“能不能给雇辆车?我爹真的……走不动了,他的腿真的不行了,还有孩子……”   华东楼想了想,转身叫华西楼:“你今天晚上宴请一下那几个押解的人,好好的商量,咱们雇辆车跟着,人少的地方就上车,若是到了城池官道,下来走着就是了……你问问行不行?”   华西楼点头:“好。”又在钱景亮的肩上拍了拍,便去了。   钱景辉感激的喃喃道:“多谢,多谢……”   “自家人,你说这些干什么?”华东楼继续劝他们:“事已至此,还是要看开些……”   顿了顿,问道:“景亮,现在京城是什么情况?我们这边实在也是不敢太打听,但是完全摸不到底。你刚刚说,晋王让人照看你们?他……我们这边听说,”说到这里声音压得很低:“先皇就是叫他亲手杀的?”   钱景亮点头:“是啊。”这一点倒是真痛快!钱景亮都很想亲手杀了那个色鬼昏君。   华东楼看着他有些不解。   钱景亮想想,当然要将情形说一下,都是自家人,总不能叫他们就这样懵着。道:“昏君是让晋王杀得,这也没什么难理解的,老晋王不是叫昏君杀了吗?晋王报仇很正常。”   说着钱景亮看见华东楼盯着自己的眼神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便道:“至于我家……大伯的立场就是那样,跟着昏君的,昏君死了,他被追究,就是如此。我和景辉也没什么职位,二伯有残疾,更是和朝廷的事情没牵扯,所以我们几个活下来了。新皇也不是那么暴戾,没打算追究很多。除了燕国公满门男丁被斩之外,其他的都是只追究个人。”   华东楼恍然了一下,其实松了口气。   钱景亮道:“我知道的还有薛邦他们家,其他的真的不知道了。晋王帮我们,也是因为他是奉旨抄荣国公府的,我们被发配当天,他就在跟前,所以顺便的就嘱咐了一下押解的人,给了些银子,叫路上照看着……”   他并没有说之前救人、报信的话,太复杂,他懒得解释那么多:“晋王恩怨分明,并不会将这些事情算在不相干的人,和妇孺头上。”   “至于你们,回去和姨夫说,没事,我们府里女眷都没追究,我都没事,皇上当然不会追究你们了。姨夫的知府不是好好的当着?以后好好的给办差,别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华东楼就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安乐呢?”   “后宫留三个月,无孕就放出宫。只不过我们家是被发配的,安乐自然也要发配,只是后面过来。”   华东楼松了口气,轻声道:“这么说的话,那新皇倒是……真的还算仁慈,没有杀太多人。”声音轻了些道:“之前是怎么弄得?皇上怎么突然就被杀了?京城的防卫就那么不堪一击?我听人说,是侍卫营反了?”   钱景亮点点头:“乱糟糟的谁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也是听说因为侍卫营和禁卫军反了,所以……人家也是擒贼先擒王,先就把昏君给拿下了,直接当场杀了。我估计是侍卫营的人亲眼看着的……你想想,昏君已死,接着前太子出来了,侍卫营的人不懵了?还能保谁?只能保太子呀。”   华东楼想了想,点头:“也是啊。”顿了顿问道:“景亮,你怎么也昏君、昏君的?”   钱景亮就哼了一声:“他本来就是个昏君,做的那些龌龊事多了。就算是前太子不灭了他,早晚也有人反他。”   华东楼叹气:“也是……只是咱们到底和先皇是同气连枝……”   “什么同气连枝,只是被利用而已。哪天用不上了,照样翻脸。”说到这里钱景亮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别想太多了。局势已经成了这样,如果不是府里的情况,我倒觉着好,不用过得提心吊胆的。还有,你、西楼都不要乱想,姨夫那边小心谨慎,能在这个知府任上退下去,就退下去吧。”   顿了顿又道:“这些事四年前就注定了。”   华东楼呆了半晌,才默默的点点头。   另一个房子里。   吴夫人和华锦妮哭的止不住,反倒是钱家的人一个个木然呆怔,仿佛和她们无关似得。   三个小点的姑娘被丫鬟们抱走了,拿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刚刚还哭的嗓子都哑了的小女孩儿倒是不哭了。   “姐,你们到底……你没事吧?你倒是说说话呀。”吴夫人哭着道。   吴氏呆呆的怔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她:“说什么?”面无表情的道,倒是并没有真的痴呆,别人说的话都听得懂,也明白。   “你们……我听说是去登州府?”吴夫人道,虽然知道姐姐不想说话,但总有些事情要问清楚啊。   吴氏又想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这你要问景亮了。”声音也木木的,没有一丝相见的欢欣,也没有悲戚。   吴夫人道:“是登州府,刚刚东楼跟我说的。姐,你还是要振作起来,这样不行啊,你们这样……”   说着看了看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忙转头吩咐丫鬟婆子道:“赶紧!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给她们换上。”   说着对吴氏道:“大姐,我和老爷都没用,这么大的事情,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你们些东西,换洗的衣裳,你们都换上。给押解的人打点一下,路上好歹的,能雇车就雇车……”   吴氏缓慢的点了点头。 第127章   倒是钱景辉的媳妇轻声道:“好像是不行……”她对吴夫人道:“我听相公说,我们这样的身份,穿的破烂一点是对的,若是穿的太好了,反倒叫人侧目,路上若是遇上了强盗什么的,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夫人一下恍然了。   华锦妮忙道:“也是啊,娘,咱们不如给派些人吧?找几个婆子跟着好了,好歹能照顾妹妹和孩子们。”   吴夫人就点头:“好,那就……”   “衣裳给我们,我们先不穿不行吗?到了地方总不成还让我们穿的和要饭的似得?真要是想给,多给些东西银钱又能怎么样?现在我们这么落魄,你们拿出来三五千两银子接济,对你们是九牛一毛!在这里当着我们的面商量,是故意的?”   钱安绮突然就说话了,声音中还带着气愤的哭音,仿佛真的受到了羞辱,边说边擦眼泪:“如果真的要给,早就该商量好,在这里说什么?”   这可真的是不识好歹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没人说话。   吴氏木呆呆地不说话。钱安绮是吴氏的女儿,吴氏不说她,嫂子当然说不着她,她们这些人经历了滔天大祸,如今的处境凄惨至极,谁还管得着钱安绮是不是会说话?   不过吴夫人也没有介意。她一直都觉着钱安绮小,而且一直都这样的不懂事,且现在还是这样凄惨落魄的时候,自然不跟她计较。   转头倒是跟吴氏解释了一句:“我们这边也紧张了一段时间,京城那边的事情好一阵子都打听不出来,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后来才知道是流刑,但也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还是给这边官驿打了招呼,你们到了之后,官驿的人去府衙禀报,我们才知道。”   “说这么多干什么?就算没有早准备,临时拿还不行吗?府里三五千两银子拿不出来?衣裳被褥的拿不出来?”钱安绮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华锦妮厌恶的看了她一眼。   要说刚刚见到她凄凉成了如此模样,还生了一丝丝的同情之心的话,这会儿那同情的心早都没有了。   这个钱安绮真的是令人讨厌至极。这些话还用的着她说吗?别人自然是准备了的,只是她用这样的方式说出来,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她被抄家了,但又不是吴夫人、华锦妮叫人抄的,做什么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样子?   忍着没说话。华锦妮转头看了半天,也没有能坐下的地方,虽然她满怀了同情之心,但是到底是姑娘家,爱干净,这驿站的地方真的没有一张椅子能让人坐下去。   “准备了,银子准备了,东楼会给景亮和景辉的。”吴夫人说着,看向了钱二夫人,轻声道:“婕妤那边……”   一说起钱安乐,钱二夫人就哭了起来:“也是流刑,只她还要在宫里留三个月,确定无孕才能放出来。到时候她自己上路……”   哭着抓住了吴夫人道:“若是能走到这里,夫人一定一定照看一二,派两个人跟着护送一下,不然她自己……哪里能活着走到……”   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吴夫人受不了,也跟着哭了起来,道:“好在大姑娘出嫁了,没有受连累……”   大姑娘虽然也是二房的,但却是庶出的,不是钱二夫人生的,所以她并不觉着有什么好,依然是哭个不停。   小的那边也跟着哭了起来,其中一个是钱景亮的亲妹妹,叫钱安红,才九岁。华锦妮就去将拉到了外面,让丫鬟婆子领着去吃东西,又小声的叫丫鬟领去了洗个澡,里面给穿厚点的棉袄,外面再把脏衣裳重新穿上。   “知道了,一定会照看的。这话还用说吗?”屋里,吴夫人还在跟钱二夫人说着,道:“安乐一定没事的,京城不是有人吩咐照看你们吗?安乐走也会有人照看的,只要走到这边,我还来看望她……”   又去看吴氏:“姐,再往前走走,就到了山东地界了,离你们要去的地方就近了,你也别这样……这样难受了,好歹先到那边再说。你们到了之后来个信,我这边准备的东西就送过去,不管怎么说,不会叫你们没地方住,没衣裳穿的。”   说着伤心,又哭了起来。   吴氏坐着一直都有些木然,吴夫人说话,她就呆呆的点头,让人怀疑她到底听懂了没有,但是偶尔她又说两句,似乎又觉着很正常,听得懂。   “姐,你别这样了,事情已经如此了,就往前看吧,你还有安琦,还有孙女儿,景辉和景亮不是还活着吗,这一家子也还……都有……”   吴夫人劝慰的话都说的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哭着道:“孩子们都指望着你呢,你是孩子们的主心骨,要打起精神来。到了地方住下了,好好过日子,也就……不管怎么说,日子总要过下去。”   吴氏突然扭头看了一眼,看的是旁边嚎啕大哭的钱安绮,然后伸手摸了摸,但是没有够着,也就把手放了下来,眼神却显得有些冷漠。   钱安绮还在放声大哭着,好像是把这些时间受的委屈现在一股脑的哭出来,边哭边说着,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意思:“全都是混蛋……呜呜呜,没有一个好人……我也不活了,唔唔,不想活了……”   吴氏缓缓的转过来头,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吴夫人跟着站了起来,忙道:“姐,你去哪里?”   “茅房。”吴氏说了两个字,出去了。   吴夫人便坐下了,跟钱二夫人道:“想开些吧,现在这个时候,想不开也没别的办法。景辉……身体没事吧?对了,找大夫给你们看看吧?”说着转头找婆子:“去寻个大夫来。”   华锦妮轻声道:“母亲……这样太张扬恐不好,还是……”   还是什么都没说完,钱安绮突然疯了一样,猛地站起来,在屋里疯狂的砸了起来!   桌上的茶杯茶碗首当其冲,就几个破茶碗,钱安绮一边砸着还在一边疯狂的尖叫,猛地这样着实把人吓坏了。   丫鬟婆子们叫着忙扑过来把吴夫人和华锦妮扶着往外跑,隔壁的钱景亮等人听见这边的叫声,忙跑过来看怎么回事,两拨人对撞在了门口,更加混乱。   大家都在崩溃的边缘,不止是钱安绮。   乱糟糟中,钱二夫人已经是忍无可忍,冲过去抓住了钱安绮的头发,对着脸狠命的扇了一耳光!   钱安绮于是便跟钱二夫人对打了起来。钱景辉的媳妇尖叫着帮着自己的婆婆,但钱安绮一旦发起疯来还是力气很大,一把就将钱景辉的媳妇给推的撞到在桌子上。   挤在门口的钱景辉看见了,哪里受得了,冲过去一把就将钱安绮的头发抓住了,揪过来也是一耳光的扇了过去!   钱景亮这个时候才挤进来,拉住了还要打钱安绮的钱景辉,华东楼叫着小厮,进来将几个人分开了。   于是又是一阵的嚎啕大哭,钱二夫人、儿媳妇、钱安绮都哭着,好像是比谁的声音大。   钱景亮赶紧先看了看,他嫡亲的妹妹钱安红不在屋里,四下里找,华锦妮看见了,道:“在外面呢。”   钱景亮忙又出来了,看见钱安红小脸洗的干干净净的,正坐在马车上吃东西,看见他高兴的叫声:“哥哥。”   钱景亮松了口气,点头:“吃吧。”   他这才回身,看着屋里。   哭的人都是撕心裂肺,旁边不哭的却呆如木鸡,外面孩子吃的欢天喜地,这一幕发生在一家人身上,有种可笑的感觉。   钱景亮现在真的有点想笑。   吴夫人忙叫人将钱安绮拉出去,拉到隔壁去,找几个婆子去劝劝,问问洗不洗澡,要不要吃东西。   她这边安抚钱二夫人。   华锦妮出来站在了车前,看见车里面三个孩子吃东西,有些伤心。   “表姐,你饿不饿?”钱安红拿了一块雪白的椰蓉糕递过来:“给你吃。”   华锦妮忙摇头笑着道:“我不吃,妹妹和侄女们吃吧。”说着伸手在钱安红的脸蛋上摸了摸道:“安红……累不累?”   钱安红点点头:“累,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不是来找表姐的吗?什么时候去你家?”   华锦妮鼻子有点酸了,摇头:“不是的,你们还要……”   “姑娘。”话没说完,一个婆子跑了过来,道:“夫人说,叫人去找大夫,不要张扬,雇个轿子去抬来,没关系的。”   华锦妮于是点头:“好……”刚刚真不应该多嘴,如果不说那句话,钱安绮还不会发疯。   华锦妮现在又有点可怜起钱安绮了,看得出来,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屋里。   吴夫人劝了钱二夫人半天了,钱二夫人哭声稍微的小了点。钱景辉看见母亲不哭了,这才过去拉着她媳妇问怎么样,摔疼了吗?又问孩子呢。   “孩子在车里吃东西呢。”吴夫人忙道,又看了看门口,疑惑的道:“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这么一说,大家才想起来,是啊,好像去了很长时间了。   “快去看看。”吴夫人吩咐婆子。 第128章   一个婆子去后院找去了。   “谁也不是不难受,只不过已经这样了,还是要忍着些,我刚刚和景亮、景辉说了,雇辆车跟着,能坐车的时候就坐车,人多的地方,或者大的城池就下来走着,横竖比之前能稍微的好点,大家也别这样的沮丧了。”   华东楼劝道。   吴夫人忙点头:“对,这样挺好的,起码比之前能好点。。”   钱二夫人一听后面的路能坐车了,脸色也好多了,看了看自己的儿媳妇,正要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后院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啊!”   从后院传过来了,大家听着声音不是很大,但都听见了,愣了愣,也没当回事,吴夫人还问华东楼:“这官驿住的都是什么人……”   “啊!”突然的又是一声尖叫,这一声叫就在院里。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上吊了,夫人上吊了!”   吴夫人听出来了,是那个婆子的声音,这一下惊得脸色煞白,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脚:“谁?!谁上吊了?!”   华东楼、钱景亮几乎是同时往外跑,钱景辉犹豫了一下,站着没动。   几个小厮婆子跟着一起往后院跑,迎面遇见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婆子:“夫人在哪儿呢?!”   “夫人上吊了,夫人上吊了……”那婆子惊叫着,被人扯住了问,忙又赶紧的转身:“就在这边,这边……”   领着大家去了茅房,赫然的看见,吴氏吊在其中一个茅房里面。   钱景亮呆住了。   华东楼忙叫小厮进去两个,也顾不得许多,先把人放了下来,抬着出来就直接放在了地上,赶紧试试还有没有气。   已经没气了。   华东楼凑上来还问着:“怎么样?有气没气?能不能救活……”   小厮摇头:“好像是没气了。”   “什么好像……”   华东楼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就有人尖利的喊了一嗓子:“啊!娘!”声音尖利至极,差点把华东楼的耳朵喊聋了。   华东楼都叫了一声:“哎呀!”捂住了耳朵‘蹬蹬’的后退了几步。   尖叫的是钱安绮,她在隔壁听见了人喊,跟着也出来看,一看见母亲躺在地上,已经忍不住了,尖叫着扑了上去,尖叫着推着吴氏的尸体:“娘!娘!啊啊啊,娘……”   突然用头点撞吴氏的身体,使劲的撞着,好像磕头一样。   周围的人吓坏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把她拉开吧,这是不是受不了要疯了啊……”   几个婆子七手八脚的将钱安绮拉开了。   吴夫人已经过来了,一看见吴氏的尸体,也是叫了一声扑过来,放声大哭起来。   官驿里面很多人都出来了,这边的小吏也跑出来,皱着眉头叫:“怎么回事……”话没说完就看见了华东楼,知府公子还是认识,吓得忙躬身过来道:“怎么了?公子爷?”   华东楼捂着耳朵,耳朵里面还‘嗡嗡’的,摇了摇头。   “没你们的事,别问了。”他身边的小厮道。   大家把痛哭的吴夫人,发疯的钱安绮给搀扶着回到了前院。吴氏的尸首也抬到了屋里。   正好这时候,大夫来了。赶紧叫给吴氏看看,大夫过来伸手试了试颈脉,摇头道:“已经没救了。”   吴夫人自然是痛哭不止,华东楼、华锦妮过来劝,华锦妮一边劝也一边哭。   “夫人,夫人……姑娘怎么办啊?这会儿看着真不好……”那边控制钱安绮的婆子们快抓不住她了,只能赶紧过来询问。   “赶紧叫大夫过去看看。”华东楼道。   婆子便领着大夫过去看。这边还能听见钱安绮那歇斯底里的叫声,听着着实的有些吓人。   一片混乱。   钱景亮从屋里出来了,走到了车前面看自己的妹妹,钱安红和她两个侄女吃的倒是挺好的,钱安红看见哥哥过来了,忙坐过来,掀起来自己的衣角,叫他看里面:“哥哥你看,我有新衣裳了,棉的呢,你摸摸。”   钱景亮便伸手摸了摸,在她脸上也摸了一下,笑:“好,挺好的。多吃点,喝点水别噎着了。”   在旁边伺候的丫鬟忙将水杯子送上来。   “姑姑怎么了。”大点的侄女问道。   钱安绮的叫声太大了。   “没事,吃你们的。”钱景亮道。   混乱了好半天,最后只剩下了钱安绮的叫声和吴夫人的哭声,钱家其他的人依然是很木然,已经不知道伤心是什么了。   押解的人过来了,看见吴氏的尸体,面面相觑了一下,全都想起来了临走的时候,晋王身边的人吩咐的话。   只是人都死了,他们也没办法。   正好这里也是府城,知府大人的公子就在这里呢,倒为难不到他们身上。按照正规的手续,请府衙的人过来查看尸首,死在官驿,官驿的小吏也要在文书上签名字按手印。   几个人去办这些事。   这边华东楼和华锦妮这才劝吴夫人:“娘,人都死了,只能如此了,还是赶紧想想后事吧。这突然的……还是戴罪之身,要问问父亲……”   吴夫人的哭声小了点,听出来了,儿子的话里有话。   她也是官宦夫人,稍微一想也就知道儿子为难在哪里。押解的人死在本地官驿,这原本没什么,但偏偏的是自己的姐姐,偏偏还是前荣国公的夫人,这些身份连在一起,报上去让皇上知道了,会不会连累了丈夫?   吴夫人不哭了,有些惊慌的抬眼看自己的大儿子。   华东楼也是担心这个,但是又想起刚刚钱景亮跟自己说的话来,新皇仁厚,这些传言也是听过的,只不过他们的亲戚荣国公钱逸阳选择了三皇子,他们跟着身不由己罢了。   钱逸阳被杀,都没有被连累,那么钱逸阳的夫人死在这里,应该也不会连累自己的父亲吧……   正想着,突然隔壁乱喊了起来。   本来只是钱安绮一个人在喊,突然好些人一起喊起来,将华东楼惊得都有点懵,慌忙的跑出去看怎么回事。   才跑出来,眼前一个人就飞奔的过去,将华东楼给吓了一跳,接着就好些人追过去了,华东楼这才看清楚,刚刚跑过去的是钱安绮。   钱安绮直接就跑上了对面的楼,驿馆的阁楼不高,只有三层,蹬蹬蹬的上去了,接着就一个重物从三楼掉了下来,重重的砸在了院中!   周围愈发尖利的叫声!   华东楼头都有点晕,看着地上摔的四肢怪异的钱安绮,看着血从身下流了出来,一下子就成了一片红……   马车就在院里。   钱景亮眼睁睁看着钱安绮从那边跑上楼,眼睁睁看着她从楼上掉下来,他居然还很冷静,第一时间将马车的车帘子放下来,然后在一片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将马车牵着去了外面。   “哥哥!怎么了哥哥,好多人在哭。”马车里是钱安红有些惊慌的叫声,还有两个侄女的哭声。   钱景亮将马车牵出来,掀开车帘子看着她们笑,轻声哄着:“不哭不哭,敏儿不哭,没事,吃你们的。”   吓得脸色苍白的丫鬟颤抖着手给敏儿送上去一杯水,敏儿就着手喝了一口:“我想吃肉。”另一个侄女道:“我想是鹅脯。”   钱景亮就去看丫鬟。   丫鬟白着脸慌忙的道:“有,有!带了饭菜的,不知道摆在那里……”   钱景亮就道:“叫小厮去找官驿的人,找个单独的院子,叫孩子们先吃吧,别再吃点心了。”   他指使起人来,还是很顺手。   丫鬟忙答应着,就去了。这边的丫鬟上了车哄着孩子们,两个小厮过来了,钱景亮再次吩咐了一遍,小厮们便牵着车走开了。   钱景亮这才重新进了院子。   一片混乱。   钱二夫人生生给吓晕了过去。   于是更乱,正好在这里的大夫被叫着来这边看看从三层楼上掉下来的人还有没有气,那边又喊快快快,二夫人晕倒了……   大夫忙得晕头转向。   华锦妮脸色苍白,要不是丫鬟扶着,她也晕倒了。就这么眼睁睁的,钱安绮就死了。那个之前跟自己叫嚣,欺负自己的钱安绮,死的居然这么惨。   华锦妮刚刚还偷偷的厌烦她,觉着她嘴脸着实可恶,可是看见她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血泊中之后,华锦妮几乎瘫倒在地上,心里排山倒海的都是后悔、歉意,和一种还带着其他情绪的,透心的伤悲。   华东楼已经回过神来了,赶紧叫人将钱安绮的尸首盖上,让押解的人过来。   押解的人那边吴氏的手续才办完,就听说又死了一个,腿都有些发软,赶紧过来了,一看这惨样子,也是惊得脸发白,赶紧将华东楼、钱景亮拉到了一边苦着脸道:“几位爷,小的求你们了,可不敢再出事了。离京的时候,晋王身边的人亲自吩咐的,叫人都好生生的护送到地方,您……这一下的就没了俩……”   华东楼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道:“在我们这里出事,难道我愿意?”   “不是,公子千万别生气,小的们也是为了交差不是,咱们谁愿意出事啊……小的们路上已经精心照顾了……”押解的人快要发愁死了。 第129章   钱景亮就道:“好了,别埋怨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别说他狠心,其实现在最麻木的反而就是他们自家的人。   “原本就不是谁的责任,以后你要是跟谁交不了差,我帮你们说。”钱景亮对那押解的人道:“不过,这一家子到底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这样走着实在受不了,我们家给我们弄了辆车,以后让我们坐车吧。住宿的时候分两个屋子,好歹别男女在一块儿,不然女眷们都快失心疯了。”   押解的人犹豫了一下,互相看看。   华东楼忙道:“不会让你们为难的,人少的地方坐车,若是到了镇、城,你们要通关的地方,自然是下来走着。放心,这边也不会过分的,该怎么样还是在怎么样,无非就是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稍微吃的好点,走路上舒服点。给几位差大哥也准备了车马,还有那些跟着的人一起……”   说着声音轻了些道:“王爷不也说了,叫照看着点吗?”   押解的人领头的便道:“这些原本没什么,只是过关过城的时候,还是要想被押解的样子。”   “当然,当然。我们也晓得。”   押解的人又去处理钱安绮的事情。华东楼想了想,问钱景亮道:“景亮,大姨和表妹的后事……”   钱景亮道:“你们怎么方便怎么办吧。”说着就看见华东楼脸上有一丝为难,就道:“若是不方便,就不用管了。我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地方埋起来……”   “不不不,”华东楼知道自己脸上的为难叫他看出来了,忙道:“当然还是我们这边办,只是我的意思,可能没办法办的多体面了……”   钱景亮摇头:“现在还顾什么体面?能有一口薄棺材就行了,我知道,我们到底还是戴罪之身,不好连累你们,所以不用埋在你家名下的地皮里,找个能埋人的地方埋起来,立个标志,等……也许吧,以后有机会在迁坟,没机会,那也没办法了。”   华东楼忙点头:“那就这样,我问问看,能不能停留一天,明天好歹的给送送……”   说着忙去问母亲去了。   钱景亮呆站了一会儿,连死了两个人,他心里却不是特别的悲伤,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几乎灭门的祸事已经将他的震惊悲伤全都用完了,他现在真的一点都难过不起来。   其实华东楼特别庆幸的是,好歹钱景亮还是个扛得住的,头脑清晰说话也明白,而且最重要的能替自己家这边的情况着想一下。如果钱景亮都扛不住了,这些的所有人看一圈,没有一个还能拿事的。   二姨夫钱正阳蒙头大睡,院里闹成了这样,居然还毫无知觉,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想起来。   钱景辉只顾自己的母亲,媳妇,加上他身体也不是太好,钱二夫人受了刺激晕倒了,他就和媳妇在屋里,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管,也不问。   华东楼心里不停的叹气。   吴夫人那边也是两腿发软,惊得不知所措。原本是来看姐姐的,谁知道却出了这些事情,丈夫本来就在惶惶不安中,自己却在这里惹出来了这么多的事情……   隐隐的,吴夫人有些后悔来探望。   华东楼过来低声询问,吴夫人雪白着脸道:“不要拖延了吧……赶紧找地方好了,不要影响了你父亲……到底新君追究不追究咱们,还不知道。现在却在这里才出了这些事,你父亲在家……”   “知道了母亲。”华东楼道。   吴夫人觉着自己说的话可能会让孩子们觉着自己无情,不由得又解释了两句:“就算是停留一天,也不顶什么用,人已经死了,入土为安才是。”   华东楼点头:“是。”想了想又道:“不用太担心,咱们是钱家的亲戚,这一点谁都知道,若是过咱们的地界,咱们不闻不问,那才是让人觉着无情无义,太凉薄。”   吴夫人没有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就怕咱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说不定过几天,圣旨就过来了……”竟然是越想越怕。   华东楼不得不忙轻声的安抚道:“母亲,不会的。新皇仁厚,便是直接的有罪的人,很多都没有追究,咱们更加不沾边的。如果这样算起来,那几个问罪人家的亲戚遍布满朝,到处都是,这么多人都要牵连问罪吗?”   吴夫人想了想,这话倒也是,大户人家的亲戚多多?皇上如果追究,真的就不是一家两家了。   稍微好了点,叫他赶紧去忙吧。   华东楼出来,便叫人去棺材店买棺材,现在当然也不可能多讲究,有两口就买了来,另一拨人去找地方。   天已经黑了,饭菜赶紧摆了上来,现在更不敢让别人知道,就是住驿馆的别的人,华东楼都不希望让他们看见,低声吩咐了一下小厮们。因此小厮们做事都鬼鬼祟祟的。   华东楼又去找那几个从京城跟着护送的泾阳侯府的下人,想了想这话怎么说,才道:“泾阳侯有什么话吩咐下来吗?是担心路上有事吗?”   钱家人到了发配之地,是要做苦役的,华东楼以为泾阳侯派人跟着,是为了确保这些人不会死的那么轻松。   那几个下人刚刚都在,亲眼看见转瞬就死了两个,也是惊得很。现在听华东楼问起,想了想担心这误会可能变成什么不利的事情。   他们跟着护送,是确保大部分的人,和其中某一个人无事的。   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几个人面面相觑的了一下,其中一个便道:“我们不是侯爷派的,不过侯爷知道。”   华东楼愣了愣,着实不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说话的那个下人再次想了想,有些结巴的道:“小的们并不是侯爷派来,让护送钱家人平安到登州的,是府里其他的人……不过侯爷知道,也没说什么。”   华东楼还是不明白。   当然了,钱家现在凄凉悲惨,被抄家并且几乎灭门,如此狼狈的来到了这里,他满脑子都是以前荣国公和泾阳侯的恩怨,哪里能往儿女情长的方面想?   所以万万的想不通。   另一个机灵点的下人便道:“华公子不用担心我们,派我们来的人是一片好心,希望我们能照看钱四爷和几位小点的姑娘一路平安,到了那边我们也能给安顿安顿。”   一片好心。   而且看着似乎确实没什么恶意。   华东楼想不明白,也就没再想下去,京城里勋贵人家的纠葛少不了,他基本上算是个局外人,能看懂的真不多。   “那就真的多谢了。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侯爷能够不计前嫌的帮忙,实在是感激不尽。”华东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泾阳侯府的下人们自然知道他糊涂着,也就跟着点头答应,并不说清楚。   这时候棺材买来了,于是华东楼又去忙活,将尸首放进棺材,什么都没有,就抬出城去掩埋了。   这些事情全都是他在忙活,钱景亮反而就闲得很,去几个小孩子的地方,跟她们一起吃饭。桌上摆着烧鸡鹅脯,还有热热的汤,钱景亮也没客气,吃的饱饱的。   吃饭的时候,就感觉到门口有人看着这边,一边看一边哭,钱景亮也听见了,是华锦妮,大约是看着自己这样吃东西太可怜了吧。   钱景亮依然大口的吃着,吃完了,叫丫鬟领着孩子们去睡觉,他这才起身,转头看了过去。   华锦妮哭的都没劲了,站在那里呆呆的,过了一会儿才道:“表哥,你……没事吧?”   钱景亮一笑:“你怕什么?怕我也失心疯了?或者我也自尽了?”   “不……”华锦妮眼泪又掉了下来。   今晚的月亮倒是又圆又大,皎洁的月光撒在大地上,院子里面铺上了一层银霜,像是年前的那一场大雪。   钱景亮不说话就抬头看月亮,月光依旧,物是人非。   不知道什么时候,华锦妮不哭了,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也在看天上的月亮,声音有些窒塞:“京城的人……都好吗?”   钱景亮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一笑:“你想问晋王?他很好,亲手杀了昏君,在他妻子的眼里,是英明神武的真男人……”吸了口凉气,将自己胸中的那团火压了下去,声调才稍微的恢复了些平静:“处境自然也好多了。”   钱景亮的话,却让华锦妮无言以对,她被提醒了,晋王的妻子,是自己在京城的好友。   她抿了抿嘴,道:“表哥,我们要回去了。你们……一路小心,你也不要在想太多了。”   “知道了,回去吧。”钱景亮不太想动,想一直看着月亮,声音冷淡的道。   华锦妮看了他一眼,低头走了。   月光迷人,夜凉如水,站在这样的夜里,一会儿就浑身冰凉,钱景亮不但是身上冰凉,心里也冰凉。   钱景亮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笑几家愁。人家夫妻共罗帐,唯我飘零在外头……”   ……   京城晋王府。   内院,正室卧房。   灯已经熄灭了,藕荷色的罗帐垂下,帐子里传来低低的喘息声…… 第130章   王大成的家眷到了京城的第二天,便来拜访晋王妃,顺便将自己的女儿接回去。   王夫人四十岁上下,身材娇小玲珑,眉眼依然能看得出来秀丽,王婷的美貌应该就是继承了她母亲。   想不到王大成一个粗人,倒是娶了个大美人,生养出来一个小美人。   王夫人特别谨慎客气,进了府之后便彬彬有礼的,真的有种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话不敢多说的感觉。   西院。   王婷这段时间住在这边,因为王夫人来接她了,丫鬟们正在收拾东西。当然,在这边的其实都是王府的人,王婷来京城的时候,就没带一个丫鬟,到了府里,是楚恪宁该找了几个来这边服侍。   其中一个叫毛豆的,在王婷住进来的第二天便过来服侍了,因此跟的时间最长,也是很有感情了,有些伤心的撅着嘴忙碌着。   香豆跑了过来,叫:“毛豆!”   毛豆忙出去了:“香豆姐,怎么了?”   香豆就道:“你可千万别忘了说了啊,走了就没机会了……”然后看见毛豆撅着嘴,就笑:“怎么,舍不得?要不我去跟王妃说,把你送给王姑娘得了。”   毛豆一慌,赶紧结结巴巴道:“才不是呢,我,我是有点……好歹服侍了那么长时间……”   香豆一下子笑了道:“逗你玩儿呢!瞧你着急的。”   说着转身跑了。   毛豆于是回去继续收拾,过了一会儿,王婷急匆匆的回来了,问道:“毛豆,收拾好了没有啊?就是一些穿过的衣物,用过的胭脂水粉什么的带上就好了,其他都放着,是家里的东西呢。”   毛豆道:“知道了,姑娘。”说着却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了,过来拉着王婷进里屋:“姑娘过来,奴婢有话跟你说。”   王婷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好笑的道:“什么话呀?还不能在外面说?”   毛豆就低声道:“刚刚我去跟甜豆姐要个大的包裹皮,结果无意听见她们再说话,说……”   还没说完,王婷已经忙摆手:“不不,别说了。你偷听别人说话不对,再说甜豆是王妃的丫鬟,你听来什么都不要跟我说,我白住人家家里这么长时间,王妃一直对我那么好,临走还偷听人家说话?”   毛豆一愣,幸好服侍王婷时间长了,知道她就是这样伶俐直爽过了头的性子,忙道:“奴婢听得不是王妃的话啊,是姑娘的婚事,所以才来跟您说的。”   她是怕王婷坚决不让自己说,那不就坏了?所以赶紧先说是王婷的婚事。   果然,王婷一听什么自己的婚事,顿时眼睛都直了,道:“什么呀?什么我的……婚事?胡说八道!”先斥了一句,却不在阻止她说下去了。   毛豆心里头笑,忙道:“也不是……就是听甜豆姐说,王爷有天在书房叫人泡茶,前院的丫鬟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儿去了,甜豆姐没办法,只好进去泡茶,结果是因为高大人在……”   王婷眨巴着眼睛听着,实在听不出来哪儿跟哪儿。   “结果甜豆姐就听见,原来高大人是请王爷跟王妃说说,请王妃出面帮他保媒……”毛豆看见王婷脸蛋变红了,就知道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于是语调也拖长了些,带着些俏皮:“高大人说,看好了姑娘了,很中意呢……”   “好了别说了。”王婷羞得满脸通红的,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咬着下嘴唇红着脸发呆。   毛豆也有点害羞,她还小呢,总觉着这种事特别神秘……忍不住就说了香豆没嘱咐过得,她自己好奇的话:“姑娘,你觉着高大人怎么样啊?您见过没有?奴婢见过,年轻英俊的很……”   说到这里也羞红了脸笑:“还是将门出身,跟姑娘很般配。”   王婷啐了一口,赶紧出去:“赶紧收拾东西吧!”说着正要去正院那边,突然又站住了脚,心想王妃既然要保媒,不会这会儿就在跟母亲说吧?自己……倒是过去呀还是不过去呀。   在这边徘徊起来。   正房院。   楚恪宁还真的在跟王夫人说这事。   “原本这件事应该正经的上门去再说的,只是你们回去这几天自然是收拾东西,我也不好跟脚的就去打搅,后天就是皇上成亲的日子了,我们这边又担心皇上成亲之后就开始选美……”   这话一说出来,王夫人怔忪,忙道:“莫非宫里又有什么消息?我女儿难道……”   楚恪宁忙笑着道:“是这样的,威震将军高源,不知道王夫人有没有听王大人和公子们说过,是王爷的好友,一直很帮助王爷的。这一次也立了大功,虽然没有什么实职的奖励,那主要也是因为他袭着爵位,再往上只能升爵了。年轻,皇上应该是觉着爵位太高了也不好。”   说到这里看见王夫人已经有些了然的神情。   楚恪宁笑着道:“今年十八岁,父母亲早逝,不但有威震将军的爵位,也是禁卫军三部的统领。之前跟着王爷一起谋这件事的时候,见过王姑娘,当时就很动心,只是那时候还有大事要去谋划,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一切安定了,就跟王爷说,请我做这个媒人。”   王夫人一下笑了,道:“原来如此。”   楚恪宁笑着道:“是啊。我急着今天说,也是因为皇上成亲之后,就怕朝臣们着急,请皇上充盈后宫,广开选美之路。到时候说不得王婷又是年岁合适,会入选。”   说到这里忙道:“不过,王爷对高大人那边也说了。新皇和之前那位皇上不同,新皇仁厚,品德兼优,若是你们是有这样的想法,便让高大人死了心。这一点你们尽管放心,绝对不会有什么勉强,先抢着跟你们说,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有高大人这边一个人心仪王姑娘,想要求娶的。怎么选择,当然还是你们自家人和王姑娘的意思。”   王夫人忙道:“哪里,我们不会多想的。”   楚恪宁笑道:“是啊,也别想得太多,我只是保媒而已,不牵扯前朝的关系,王大人不用考虑太多其他的因素。不管成不成,王爷待他都会一样的。你们只需要考虑女儿的终身就行了。”   王夫人笑着道:“是,是,我们自然会这样想……”   停顿了一会儿,也是听听楚恪宁说完了没有,见她没再说话,笑着去喝茶去了,王夫人这才笑着道:“王妃能出这个面提亲,是我们婷儿的福气,也是我家的脸面。”   楚恪宁的茶水差点烫了嘴,忙放下了笑着道:“王夫人千万别这样说。王姑娘可能跟我还要熟悉一点,你问问她就知道了,我不是权势压人的人,且说实话之前王爷处境艰难,我还真的不算有什么权势。王夫人也无须如此,回去商量商量吧,不管怎么样决定都没关系。”   顿了顿笑着道:“你们是父母亲,应该是全然为女儿考虑,只要是为王姑娘考虑的,都好。”   说最后这句话,也是因为想起来了,王大成是个有些混账的大男人,觉着女人就是附属之物的,之前不想把女儿给昏君,居然还想杀了王婷……   一想起来这个,楚恪宁就真想多说两句。尤其是王婷在自家住了这几个月,和她很熟悉了,关系也很好了,一想起她居然有这样一位父亲,楚恪宁真是摇头。   不过还是忍了。王夫人跟自己不熟,自己说得越多,她就误会越多。听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楚恪宁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   “是,我们知道了。”王夫人说的依然是很谨慎的客套话:“我们自然是为女儿着想的。”   楚恪宁有些尴尬的笑着,觉着跟这位王夫人实在是说不到一块儿去。   不尴不尬的聊了一会儿,王婷的大哥在府门口来接,楚恪宁就叫人去将王婷找来了,东西也都收拾好了,于是在侧门装车,她们告辞走了。   才一走,香豆就带着毛豆过来了,笑着禀报:“王妃,毛豆将您吩咐的话透露给王姑娘了,王姑娘听了脸红了半天呢,看样子倒像是愿意的,嘴角一直勾着。”说着香豆还把自己的嘴角勾了勾。   楚恪宁失笑,道:“谁让你们偷看啦?”   毛豆就笑着道:“奴婢才说偷听了甜豆姐的话,王姑娘就忙不迭的打断了不叫奴婢说下去,还说,白住在府里这么长时间,王妃您对她那么好,才不要听什么偷听来的话呢。”   楚恪宁笑:“她以为是我的闲话。”   “对呀,奴婢赶紧说是姑娘的婚事,她才抿住了嘴。奴婢说了高大人求亲的事,她就红着脸一直走来走去的,嘴角真的是翘着的。”毛豆大约的很想让王婷和高源凑一对,所以极力的说着有利于这一对的话。   楚恪宁当然听得出来,好笑的点点头:“知道了。”   其实她拐弯抹角做这么多事,就只是想让王婷自己先知道这件事,她自己能有考虑的余地,如果她自己愿意,可以争取一下。免得和之前一样,被父亲牵着鼻子走,父亲觉着她碍事的时候,还琢磨……   想到这个楚恪宁就摇头。 第131章   皇上成婚了。   尽管楚恪宁让永定侯府的人注意不要说什么‘大婚’,但好像京城所有的人都再说皇上大婚,皇上大婚。   主要是因为这话本就是皇上自己说出来的,规矩就是皇上定,他怎么说就怎么对。   成亲第二天,所有官眷进宫拜见惠妃娘娘。   从西华门进来,楚恪宁身边走着的人越来越多,最先就是楚老太太看见了她,在郭氏的搀扶下蹒跚的走过来,明显要走到一起的样子,楚恪宁还不小心看见她了,当然不能装没看见的先走掉,只好站住了等。   接着过来的是泾阳侯夫人和世子妃,接着齐国公世子妃。   “听说国公爷病了?可曾找太医看过?”楚老太太主动跟齐国公世子妃打招呼:“若是没合适的,经常给我看病的沈御医是很好的,请他去看看。”   齐国公世子妃忙道:“多谢老太太,请了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因为大家要迁就楚老太太,因此不得不都走的非常非常慢。   于是后面走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楚恪宁看见王夫人带着王婷,微微的有些惊讶。   王夫人过来笑着给她行礼:“王妃。”   楚恪宁扶住了,又看了看王婷,王婷福身行礼,也才站起来,嘴巴紧紧的抿着,抬眼看了楚恪宁一眼。   “这么多人啊?虽然宫里头这甬道挺宽的,不过全都走成一堆还走的这么慢,到底挡着人呢。”   就在这时候,后面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大家立时便往两边退了退,让开了一条路,楚恪宁也侧身让了让。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过来了,看见楚恪宁笑着敛衽一礼:“这位是晋王妃吧,梁越氏见过晋王妃。”   虽然中年了,但声音倒是柔声细气的,带着些苏越那边的吴侬软语。   楚恪宁还没说话,身边的人群中已经有人笑着道:“王妃不认识这位吧?这位就是户部尚书梁大人之妻,从一品诰命。”   最后几个字故意强调似得,说的略重一些,音拖得也略长一些。   那梁越氏听懂了,于是笑了笑,大礼参拜跪下了去:“臣妾梁越氏拜见晋王妃娘娘。”   那位姑娘自然也跪下去,双手伏地:“拜见晋王妃娘娘。”   楚恪宁伸手道:“请起。”不过她也知道,不管自己说的怎么客气,这位梁越氏一定会认为自己是故意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让她跪这一跪。   现在楚恪宁真是特别理解韩耀庭了。   就算自己不想跟人树立什么对头的关系,身边也会有人帮着自己这样做。而且这么做的人,你不能说她是无心的,因为她就是故意的。你还不能生气,因为这么做的那是‘自家人’。   就好像朝里没点争斗,就不叫朝廷一样。   朝堂上男人们的倾轧争斗自然也影响妇人们之间的关系,而勾心斗角本就是这些后宅闲的没事干的妇人们的拿手好戏。   梁越氏站了起来,笑着又福身:“梁越氏就先走了。”   楚恪宁点了点头。   她们这群人看着梁越氏带着那姑娘先走了一步,郭氏轻声道:“那年轻姑娘是她的女儿吗?想不到女儿倒是漂亮……今天带着来,有用意吧?”   虽然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别人都没注意,只有王夫人一下子满脸通红,头都不敢动,生恐自己回头看女儿一眼,别人也都跟着过来看。   “那还用说吗?我听说这位户部尚书本就对皇上大婚,娶惠妃娘娘诸多不满,背地里说了不少的话,什么规制什么礼仪的。真是好笑,一个草莽出身的人,倒真不自量力的来跟我们谈什么规制?”   泾阳侯世子妃道:“别这么说。瞧着这妇人可一点不像不懂规矩的,举手投足的,看得出来受过教养。”   之前说话的就道:“也许是这几个月赶忙学的?”   “横竖姑娘是带来了,瞧着模样也算漂亮,举动也温文有礼,男人见了自然会动心。”另一个说道。   楚恪宁不得不开口笑道:“咱们还是抓紧点快走吧,再磨蹭就晚了。”   大家便齐声说是。   楚恪宁听见了好像谁轻声‘咦’了一声,因为就在她身边,她下意识的就扭头看了一眼,却看见王夫人居然面红耳赤,震惊、失措、呆滞在站在那里看着后面发呆。   楚恪宁下意识的也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穿着蜜合色长裙的背影一闪,恰好从才进来的门里跑出去了。   很熟悉,因为在府里住了好几个月。   王婷居然跑了。   如果不是王夫人站在那里震惊无措,都傻掉了,楚恪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音来。   原来如此。   因为有人已经注意到她在回头,也想回头看,楚恪宁笑着道:“是得快点了。”这一下不在顾及楚老太太,脚步加快了一些。   楚老太太依然步履蹒跚,看着她前面的地,不知道想着什么。   这一行人走到了惠妃的储秀宫的时候,已经是好些的人了。由楚恪宁带着进去,行礼,晋王妃躬身,其余人等大礼参拜。   惠妃娘娘面上带着遮掩不住的激动的潮红,等大家行礼完毕,这才道:“晋王妃、楚老太太、永定候夫人赐坐……”才说到这里,就发现楚老太太正抬头盯着自己,郭雨涵脸蛋一下就红了,鼻翼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然后笑着道:“给大家看坐吧。”   于是,所有人都坐下了。   “恭喜娘娘。也就是济南府的大明湖能养育出娘娘这样水灵清秀的人物了,您的皮肤如此的白皙,面色这般红润,是不是从小就吃着阿胶长大的啊?”   才坐下,梁越氏已经笑着道。   惠妃脸色更红了,笑着道:“夫人开玩笑了,哪有从小吃到大的,那不是补过了头?”   梁越氏笑着点点头,道:“臣妾是开玩笑呢。娘娘不要见怪,臣妾一直都是避居乡下,突然的到了京城富贵圈子,难免手足无措,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还请娘娘原谅。”   说着跟周围的人点头笑道:“大家也多多包涵吧。”   别的人有些假笑,有些抿嘴,楚老太太笑着道:“尚书夫人实在是太过谦了。您也是出身大家,怎么能说是乡下?”   此言一出,原本轻声笑闹的屋里马上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楚老太太看向了大家,尤其是看了楚恪宁一眼,笑着道:“嘉兴越氏,春秋越王国姓后嗣,望族出于晋阳。秦汉时期,可谓鼎盛至极,后嗣居住之地扩至嘉兴、苏杭一带,五朝国师,皆出越氏。大唐盛世,三任太傅,更是都出自嘉兴越氏。这才几百年,嘉兴越氏的名声不至于就没人知道了。”   说着,楚老太太看向了梁越氏,甚至坐着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以示尊重:“尚书夫人,您真是太谦逊了。”   这番话说完,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梁越氏面上带着平和的笑容,仿佛并不吃惊。   另一个妇人笑着道:“没来京城之前,已经听说过大长公主内外兼慧,不但是贤良淑德,对朝廷的事情也多有建言,且精明至极,耳听八方。现在看看,大长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楚老太太转头看向了她,笑着道:“尚书夫人客气了。”   这位是另一位的尚书夫人。   礼部尚书松涛的夫人,娘家姓古,称松古氏。松涛并不是无名之辈,在琼州也是很有名气的,做过知府,后来辞官回家乡,开了一个私塾,这私塾不大,名气却不小,本地举业的只去他的私塾攻读。庆平朝的时候,连续三届科举,都有从松涛私塾出来的学生考上进士,在当时可谓是名震四海。   松涛暗地里扶持太子,太子在琼州就是得到了他的相助。只不过松涛名声太大,因此不能像梁启明那样一直跟着,所以皇上论功行赏的时候,可以说是六部之首的户部,给了梁启明。   不过礼部管理皇家礼仪规范,一年到头的各种级别场面的祭祀,皇上的大婚,皇子的冠礼等的,也是非常重要的职位。   松古氏笑着道:“大长公主,嘉兴越氏两三百年没在朝廷里供职的人了,难为您倒是查的清楚。”   楚老太太什么人物?当然不会被她的话语拿住,淡淡笑着道:“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可好歹从小在宫里也是读书识字,若是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大约的我大豫皇族也着实让人看不起了。”说着看向了楚恪宁:“晋王妃,你说是不是?”   梁越氏和松古氏全都看向了楚恪宁。   楚恪宁微微一笑,转头看惠妃道:“惠妃娘娘,后宫如今尚空,只是前朝又留下了不少的烂摊子,这都需要惠妃娘娘多费心,将后宫整理调度,收拾的顺顺当当的,皇上处理朝政已经很费心了,若是回到后宫也要为一些琐事烦恼,那就不好了。”   惠妃原本是听楚老太太和梁越氏、松古氏斗嘴,听得已经目瞪口呆了,突然的话题转的这么厉害,呆了呆,才忙点头:“知道了。” 第132章   楚恪宁没接楚老太太的话茬,是不想让老太太利用。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形成两方对峙之势,让楚恪宁不得不跟她站在同一立场,这样拉近两人的关系,逼着楚恪宁对她缓和。   一副‘大局为重’的样子,其实是想达到她的目的。   楚恪宁一来不想被老太太利用,二来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和梁越氏、松古氏将关系搞得更僵。   朝堂上,梁启明为首的那帮人已经将晋王当成了对手,快要形成党争了,但韩耀庭根本就无心党争。说实在话,韩耀庭不傻,和梁启明形成两个派争斗,这是梁启明的计策,梁启明可以在这种争斗中巩固自己的势力,拉拢更多的人,为他自己今后的如日中天的地位打基础,建立跳板。   但韩耀庭有什么好处?他一个没有实职的王爷,争了半天争得什么?他是亲王,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往上争可就是皇位了,难道他要做一些让皇上开始忌惮他的事情?所以,韩耀庭没什么好争的。   这一点韩耀庭看的非常清楚。   只是朝里其他的勋贵们有些是看不透这一点,有些是不满意自己的爵位,要往上爬,往上争。他们需要一个领头人,那就是晋王。   楚恪宁轻轻的四两拨千斤,将楚老太太和梁越氏、松古氏的口舌之争给化解了。   “后宫的尚宫局,不知道是到底留下还是撤了?这在前朝的时候,就是个糊涂的事情。”泾阳侯夫人看懂了这个场面,马上帮着楚恪宁说话。   惠妃顿了顿,抿抿嘴才道:“尚宫局……本宫还没有询问过,倒是不太清楚。待本宫问问,然后在询问一下皇上的意思。”   其实在座的都是明眼人,惠妃之前的面部表情,现在的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大家大约的都已经能知道她的底了。   虽然并没有出错,但实在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从一开始所有人的大礼参拜而激动的面色潮红,甚至能看得出来浅薄。出言谨慎,显然是被教过无数次,这种场合一定要少说,少说……   楚恪宁一下子想起了楚月瑶回门的那件事。想来,那件事给郭氏的打击是非常大,印象非常深刻,所以,今天对她也是非常重要,之前应该没有少下功夫教郭雨涵。   想着,郭氏正好这时候开口了,笑着对惠妃道:“大婚之后,娘娘的饮食起居也要规制起来,臣妾听说,皇上特别恩准,娘娘这边的御膳房晚膳之后,仍可加一道夜点,臣妾认为不妥,娘娘还是要和皇上禀明,按照份例来。”   惠妃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郭氏抿了抿嘴,大约觉着自己这话说的很到位。   实在想不到,有人驳斥自己。   居然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就是跟着梁越氏来的那个姑娘,在梁越氏的后面坐着,此时突然发出了轻轻的一声笑。   屋里都挺安静的,轻松的气氛早就在楚老太太和梁越氏、松古氏斗嘴的时候没有了,谁说话都会被众人盯着,这个时候她却发出了这样的一声轻笑。   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梁越氏轻轻的道:“无礼,笑什么?”   好像是呵斥她,其实是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果然,那姑娘从锦杌上起来,过来在中间跪下了,磕头道:“臣女无礼了,惠妃娘娘恕罪。”   惠妃顿了顿才道:“恕你无罪。”   那姑娘又给郭氏磕头:“永定侯夫人恕罪。”   郭氏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   楚老太太却着急了,笑着道:“快起来,快起来,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你又没说话,哪里就无礼了?”   急的有点突兀,谦逊的有点过头。   楚恪宁蹙眉,她太了解老太太了,老太太岂是谦逊的人?!让她如此着急,必有缘故。不由自主便扫了一眼周围,先是发现了有些人也在扫看,然后就看到了门口帘子外面站着一个人。   明黄色的长袍下摆。   楚恪宁眉头轻蹙,又松开了。梁越氏带来的那姑娘嗤笑郭氏那一声,分明是有意的,因为看见皇上过来了,所以出声,起身出来跪在中间,这个时候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中心。   外面皇上的眼睛也要往她的身上看。   梁越氏带着这姑娘进宫,其实非常明显,大家都看得出来她的目的,所以之前谁说了一句,带着王婷来的王夫人就满脸通红,她决定带王婷过来的时候,大约没想到这些内宅妇人们这般的明眼。   梁越氏当然希望一切顺利的能让皇上看见她的女儿,甚至于女儿表现一下让皇上眼前一亮。那么,今天在前面的梁启明应该就做了些辅助的作用。   于是皇上真的来了。   “惠妃娘娘,楚老太太,容禀。”因为一切看透了,所以梁越氏女儿接下来要做什么,明眼人都能想得到。果然,这姑娘并没有起来,声音清脆,落落大方的开始了。   “臣女并非无礼嗤笑,是因为永定侯夫人确实说话不妥了。圣人之孙孔颖达疏称:大昏,谓天子、诸侯之昏也。婚,正室元配才有的,侧位之人一张诏书便宣入宫的。何来大婚?礼记上说:大昏为大,大昏至矣。大昏既至,冕而亲迎。既然天子亲自迎接,迎的自然是正室元配!”   这一番话说出来,整个屋里一半的人脸上变色。   最难堪的,自然是惠妃,这话简直就和当面打她的脸一样,毫不留情。   照理说,楚恪宁脸上应该也不好看,因为惠妃是她们‘一伙儿’的,打惠妃的脸,等于是打她的脸。   当然,楚恪宁还不想这样认为。   其他一些察觉到皇上来了的人,心里都再想,这个女子真是找死。因为大婚这话是皇上自己说出来的。   不过楚恪宁也知道,这个姑娘能说出这番话出来,是有恃无恐的。梁越氏料定这话是不会得罪皇上的。   尽管‘大婚’是皇上说出来的,但当时是什么情形?皇上才登基,而登基之前的三年多时间,是流落在外,风餐露宿的逃命,并不是皇上不懂规制道理,而是他被这些规制道理伤了。   论规制,他才是太子,应该继位。讲大道理,他是先皇的嫡长子,封太子位多年,正统继位,正理应当。   但被三皇子夺位之后,那些朝廷里面满嘴大道理,一开口就是祖制规矩的朝臣们,居然妥协了,低头了,默认了。   皇上岂能不心寒?不伤心?就算是他不追究这些人,但寒心之下,负气说些过头的话,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皇上自己也很清楚,说大婚本就非常的不合适。所以这个问题由一个看起来认真而又率真的年轻姑娘提出来,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而且,这姑娘虽然踩了惠妃,但捧得可是皇上真正心爱的发妻。皇上正是因为忘不了元配妻子,这才选了长得很像妻子的郭雨涵。所以,捧元配的话,皇上怎么会生气?   楚老太太慌得都有些过了头的殷勤去搀扶这姑娘,也未必简单。知道皇上来了,做给皇上看这是一点。   但是太了解老太太的楚恪宁知道,老太太应该是已经看到了下一步了,这梁越氏的女儿如此的聪慧,明理,侃侃而谈,面对郭氏这个永定侯夫人依然能‘不卑不亢’,估计皇上会动心的可能性很大。   老太太已经在给她自己今后能圆滑处理关系留下后手了。   郭氏变着脸道:“这位姑娘……”   楚老太太笑着打断了,道:“这位姑娘说的太对了。”抬眼看梁越氏:“这是梁大人和梁夫人的爱女吧。”   “皇上驾到。”   不等梁越氏回答,外面传来了太监的禀报声。   早有准备的大部分人马上站了起来,跟随惠妃迎到了门口,因为皇上已经站在门外了,于是就跪在了门口:“臣妾(臣女)拜见皇上。”   皇上走了进来,一进屋子,大约是屋里和屋外面有些温差,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   “平身吧。”皇上笑着道,大步走了进来,去坐在了上首。   所有人都起身了,过来躬身站立,惠妃听见皇上的咳嗽声,想要关心的询问一下,又觉着人太多了,这时候主动问候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正想着,皇上已经笑着问道:“朕也想知道,说话的这位姑娘,是梁大人和梁夫人的女儿吗?”   梁越氏便带着女儿跪下了,道:“启禀皇上,这正是小女叫梁芊蕙。小女无状,皇上恕罪,顶撞永定侯夫人,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边的郭氏差点没给气死。   刚刚口若悬河的时候,理直气壮的那副样子吧!现在在皇上面前却来装好人,什么顶撞自己,罪该万死,这是你请罪呢,还是给我这边加罪状呢?   楚恪宁心里摇头。这个梁越氏真的跟楚老太太有一拼!顶撞,这个词一说出来,潜意识的就给皇上一种,郭氏很嚣张跋扈的感觉。   蠢笨的人一样的蠢笨,聪明人却各有各的聪明,跳出来了,就大显身手吧。 第133章   皇上将那梁芊蕙看了一眼,目光中的欣赏根本不遮掩。   梁芊蕙确实也非常合皇上心意。皇上虽然有了惠妃,但喜欢惠妃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长得像他心爱的发妻。至于文才方面,和他已经过世的妻子有没有差距,差距大不大,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不管惠妃如何的合他的心意,但梁芊蕙这样聪慧迷人的姑娘出现在眼前,皇上不动心是很难的。   且这样的场合带着进宫,意思其实也比较的明显。   皇上让惠妃坐在他身边,又让梁越氏和梁芊蕙起来,笑着道:“大婚是朕的意思,朕只是想给惠妃该有的体面,倒是真的疏忽了礼教,这也是朕的错误,不该怪惠妃,更怪不到永定侯夫人和大长公主。”   惠妃抿了抿嘴,显然心里一下舒坦多了。   没想到皇上话音一落,不但是梁越氏和梁芊蕙又跪下去磕头请罪,就是楚老太太和永定侯夫人也跪了下去。   惠妃有点懵。   楚恪宁一直没说话,只躬身请罪。   “皇上,臣女妄言,不知道天高地厚,请皇上责罚。”梁芊蕙道。   梁越氏道:“小女自以为是,是臣妾管教不严,请皇上降罪。”   “臣妾言语不当,还请皇上降罪。”永定侯夫人郭氏道。   楚老太太略微停顿了一下,果然请罪的话就是一两句,一停顿大家便说完了,她的声音便更显得清晰起来:“皇上贵为天子,既是天之子,便有修礼教,定规制的权利,所有的礼教规制,都是围着君王转的,为天下人敬君、爱君、礼君定的,天子当然可以定,可以改,可以修。皇上圣德,天下无不是的君父,您何来的错?您只是太仁厚了,不愿意让侯爷夫人面上难看,不愿意让梁姑娘心中不安。这都是您的仁慈爱护,臣妾们心里感念,皇恩浩荡。”   这番话一说完,那梁越氏身子都不由得震了震,老太太终于叫她刮目相看了。   姜还是老的辣。   皇上笑了,道:“都平身吧。”他的笑容虽然看起来很温和,但眼睛里却并没有什么温度,看着楚老太太,却对楚恪宁道:“晋王妃赐坐。”   刚刚端走的锦杌被端回来了一个,楚恪宁福身谢恩,坐下了。   大家都站着,包括大长公主楚老太太,楚老太太站起来,腰却弯曲下去,弯的有些深。   “梁姑娘虽然年轻,倒是谈吐不凡,不愧是梁大人和梁夫人教出来的好女儿。”说着,皇上顿了顿,道:“记得朕曾经听梁大人说过,膝下养着一个义女,应该就是这位了?”   梁越氏躬身道:“正是。芊蕙的父亲原本是姑苏一秀才,拜到了家兄门下,她母亲早逝,父亲身体也不好,却因为好学至甚,把身子也拖垮了,没几年就去世了。芊蕙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臣妾看她可怜,便收为了义女。这孩子倒是继承了她父亲的勤奋好学,只是不敢说读通了多少的诗书道理,勉强算得上是聪慧灵秀罢了。”   楚老太太低垂着头,脸都黑了。这个梁越氏倒是真会钻空子,惠妃缺什么,她就专门说她的女儿有什么,皇上怕不马上就收进宫了?   且说是义女,着实有对比郭雨涵之嫌。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让郭雨涵成为郭氏的‘义女’?这样起码不用承担欺君之罪。   不过能想到这些的到底是平民草莽,大户人家真的很少能想到。   老太太在郭雨涵身份上确实走了一步臭棋,叫晋王妃当时就给揭穿了,臭训了她们一顿,老太太心里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认为收什么义女,也就庶民百姓做得出来。   惠妃有座,晋王妃有座,其余所有人全都无座。皇上的意思也很清楚,你们双方朕不偏向任何一方。   虽然别人将晋王妃看成是勋贵这一方领头的,但从皇上到门口一直至现在,晋王妃就没说话,说话显能耐的一直都是这位楚老太太,所以,老太太也跟着站吧。   皇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听着倒是很能讲大道理啊。”说着笑看那梁芊蕙。   果然,在皇上面前,刚刚还据理力争比较大胆的梁芊蕙这会儿就露出了娇羞之态,垂首羞赧,露出一小节雪白的脖子。   这时候的女人就是这么的奇怪,她刚刚还在义正言辞的维护元配嫡妻,仅仅是因为郭氏用错了一个词,但是现在却又这副女儿娇羞,明显的有想为侧室的意思。   果然皇室的权利太诱人了,再聪明的女子在这个面前,都成了被人摆布的,且是甘心情愿的。   “不知道天高地厚,惹皇上取笑了。”梁越氏笑着道。   皇上也笑了,对于梁越氏,他的笑容就没有对楚老太太那么的虚假,那么的冰冷,正要说什么,嗓子一痒,咳嗽了一声。   楚老太太便道:“皇上,虽然才入了春,可到底早晚凉呢,北边过来的风一吹,还是有透骨的感觉,皇上要注意龙体啊。”   皇上淡淡一笑道:“多牢大长公主费心惦记。”顿了顿,也就顺水推舟:“朕也有些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楚恪宁站了起来,和大家一起叩拜下去,告退了出来。   从储秀宫门出来了,原本走在一起的一群人瞬间就分成了两大堆,这一堆有个楚老太太,便很自然走得慢点,那一堆走的快点。   她们先走了一会儿,梁越氏和松古氏一直在说话,说着说着又站住了,似乎在等她们,这群人看见了,当然就不说话,谨慎着走了过去。   梁越氏看着这边笑着道:“刚刚瞧见了一个年轻姑娘在人群里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大家还愣了愣。   只有楚恪宁和王夫人一下明白过来了,王夫人震惊的眼睛瞪大瞪着梁越氏,脸一下血红!   梁越氏太不怀好意了!   楚恪宁蹙眉道:“梁夫人是从哪儿看见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年轻姑娘能转眼就不见了?宫里头是让人随意走动的地方吗?禁卫军和侍卫营都是要担责任的。若是梁夫人真的看见了,你做这个证人,本王妃便要叫来禁卫军统领,搜查一下这后宫。”   梁越氏刚刚在皇上面前着实的表现了一番,加上女儿争气,皇上明显很赞赏的样子,而且是动了心的,她心里实在有些得意。   因为她是带着女儿进来的,所以对这方面比较的关注,别人没注意到,只有她注意到了,王夫人是带着女儿的。只是她应该没注意什么时候王婷不见了,想了想,或者是和那松古氏商量了一下,便决定直接问,杀晋王妃一个措手不及。   叫这些勋贵内眷们脸上不好看。   谁知道晋王妃直接变脸了,正经的公事公办起来。梁越氏一愣,她倒是真的不敢担这个责任,忙笑着道:“也许是我看错了,真是老眼昏花了,晋王妃娘娘恕罪。”   说着又要跪下去。   楚恪宁摆手,声音中带着一丝厌烦:“行了,没事就好。这里是宫廷,既然告退出来了,就赶紧的走吧,有什么话出去说也不迟。”   梁越氏脸涨红了,蹲蹲身没有在说话,先走了。   这边郭氏哼了一声:“自作聪明。”   其实这边当然有人看见,进来的时候还给晋王妃行礼了,那么大个人,看不见的真成了瞎子了。只不过大家心知肚明,看见也装没看见。   有人道:“那梁越氏的女儿倒是真出彩,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要进宫了。”   “皇上年轻,后宫又多空位,现在选人进宫也是情理之中,便是大家府里有年岁合适的,过年过节的便领进宫来,让皇上看看,这都没什么。皇上没提选美的话,是因为不愿意劳民伤财,可作为臣子的不能不体谅皇上,皇上既然不愿选美,臣子们就该把合适的送到跟前请皇上选择。这样不用劳民伤财的动用官帑,皇上后宫也可以充盈起来,开枝散叶为皇家添嗣的大事也办了,这才是正理。”   楚老太太慢吞吞的说着大道理。   几个人频频点头,觉着有道理,泾阳侯夫人等人就看楚恪宁的脸色,楚恪宁没说话,她们就也抿着嘴笑,既不点头也不说话。   走到了宫门外。大家又是一番的行礼告别,这才各自的上自家的马车。   楚恪宁来到了自己的车前,香豆在车下面,忙忙的迎上来,小声的禀报:“王妃,王姑娘在车里。”   楚恪宁着实意外了,道:“王婷?”   “对呀,很早就从宫里出来了,却不去他们家的车上,反倒跑过来坐在咱家车里,说是有话跟您说。”香豆很小声的说着,小脸上全都是惊讶。   楚恪宁也有点不太明白,过去掀开了车帘子。   王婷果然在车上跪坐着,看见她便跪直了磕头道:“求王妃娘娘给我做主!”   楚恪宁看她如此,便有点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哭笑不得的道:“你倒真是……居然转身就跑了?你知道你母亲当时脸上多下不来?都傻啦!” 第134章   王婷一听就知道王妃大约的都猜到了,涨红了脸道:“我爹娘有时候……全然不听我的意思……”   “王婷!”两人正说着,随着身后香豆突然大声的咳嗽声,就听见传来了这么一声叫。   楚恪宁转头,就见过来的是王夫人,一样脸涨得通红,满脸的吃惊意外。   王婷从宫里出来,他们府的车马也在宫门口等着,自然是看见了,自家小姐出来了,不去坐自家的马车,却跑来坐在人家晋王妃的马车上,车夫当然奇怪了,王夫人一出来,当然赶紧禀报了。   于是王夫人追来了。   楚恪宁看看脸涨得发紫的王夫人,又看看王婷,忙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虽然我上门应该选个日子先去个帖子的,不过今天事急从权,就去府上坐坐……”   话还没说完,王婷已经着急了,道:“王妃娘娘……我觉着之前住在王府挺开心的,我家里也没有姐妹,倒是跟王妃谈得来,不如就去王府陪王妃住一段时间,说话聊天……”   “你这是什么话!”王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满脸通红,不过马上妥协了,对楚恪宁福身道:“娘娘,要是不耽误您,我就去贵府打扰片刻,也好……有些话禀报王妃。”   楚恪宁忙道:“王夫人不用客气,那自然是好,就去我府上吧。”   于是王夫人转身去她的车上,上车的时候,还紧张的看了看门口。因为刚刚梁越氏突然的询问,着实将王夫人吓到了,她明白,如果让梁越氏咬住了,王婷就是在宫里不见了的,那么很可能就坏了女儿的名声。   王夫人这一次可真的是尝到了这些人的厉害!幸好王妃娘娘果断,直接变了脸,将那梁越氏给吓住了。   王夫人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这边楚恪宁就和王婷一辆车回府。   车上王婷说了情况。果然,皇上换了,王大成的想法也就换了,觉着现在这位皇上年轻,又仁厚圣明,女儿进宫给皇上为后宫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女儿年岁合适,这好像也成了顺理成章的。   王大成只是表面上看着像粗人罢了,实际心思细腻,有勇有谋,所以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只是高源那边求得是晋王,出面保媒的晋王妃,王大成是晋王的下属,不能说出拒绝的话来。所以他想试试,今天让夫人将女儿带进宫去,若是皇上见到了,看中了。那么自然是,便是进宫,晋王和王妃那边,只能是去领罪了。   估计晋王、晋王妃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是缘分的问题。   如果说皇上没看中,或者没看到,那么只能说和皇上没缘分,这边就答应了高源的求亲。   楚恪宁听王婷说了,半天才苦笑道:“别说,你父亲想的倒还算周到。”顿了顿看着满脸通红的王婷笑着问:“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既然领悟了你父亲的一番‘苦心’,为什么居然半路跑了?”   王婷的脸便红的好似滴血一样,低头半天才道:“我不愿意进宫,不管皇位上坐的是昏君,还是明君,我都不愿意。”   “哦。”楚恪宁笑:“那你想干什么?”   王婷的脸红无可红,头垂得更低,这一次是半天没说出来。   楚恪宁想了想,笑道:“是不是心里有人了?高大人?没关系的,说出来我就给你做主。”   王婷还是深深低着头,过了一会儿,点了点。   楚恪宁又笑又无声叹息,这年代要弄明白姑娘的心思可真不容易。王婷还是爽朗的性格,而且还跟自己很熟悉了,还这样,若是换个害羞点的,怕是都要羞死了也弄不明白怎么想的。   所以媒人也不容易啊。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楚恪宁下车,等了一会儿后面的王夫人,王夫人过来了,依然是涨红了脸,瞪了同样涨红脸的王婷一眼。   母女跟着楚恪宁进了内院,进屋坐下。   “王妃,您看今天的事……”一坐下王夫人就讪然的道:“真是没想到,没有办好,是我们的不是。”   楚恪宁笑着道:“没关系的,议亲议亲,自然是先商议才行,这本也不是该勉强的事情,你们父母亲有自己的想法,当然是应该的。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上面,你们只需要想自己和女儿,完全不要考虑这边保媒的是谁,身份什么的。在这件事里,我就是给高大人跑腿的冰人而已。”   王夫人讪然,嗫嚅着道:“王妃如此通情达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事都是我……我跟老爷说的不大对,用词不好,是我……的主意。”   楚恪宁听得不是很明白,看她的样子,也是因为着急吧。于是不追问,笑着道:“先不用着急,喝茶歇会儿,慢慢说。”   香豆和毛豆进来上茶,毛豆给王婷端上来茶杯,然后就欢欢喜喜的站在王婷身后。   “没事出去吧。”楚恪宁道。   毛豆有点失望,只好福身出去了。   王夫人喝了口茶,歇了歇看着王婷道:“你也是,心里这般不愿意,为什么不跟为娘说清楚?为什么答应跟着进宫?”   王婷撅起嘴低头,过了一会儿才道:“父亲那边什么时候肯听女儿的意见?您也是有什么话都和父亲说,跟女儿也不说。只要父亲决定了,您就全然答应,照着办理……父母亲都发话了,女儿敢说个不字吗?”   “那你怎么就敢进了宫半路跑出来?!”王夫人忍不住的质问。   王婷道:“女儿想,如果这一次真的进宫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这,这又不是其他的事情。况且也不是朝廷圣旨选美,女儿不进宫就会连累父亲……女儿不敢连累父亲,但是真的这一次不想……不想听父亲和母亲的话。”   “你呀……”王夫人气的摇头。   这才转头看向了楚恪宁,红着脸道:“王妃见笑了……都是我的一点浅薄见识,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妇人,想起来如果女儿能进宫,跟着面上有光。如果能得宠,女儿是后妃,丈夫一品封侯,我就是一品侯爷夫人了……”   说到这里,羞得抬不起头来:“都是因为这样想的,才做了错事……”   她这样,楚恪宁还没怎么样,王婷又先受不了了,眼圈红了道:“娘……您也不是,您是为了女儿好……”   眼看这母女要哭起来了。   楚恪宁忙笑着道:“没事的,这也不算什么错事。别说是王夫人你有这样的想法,满朝文武有这个想法的多得是,真正清高的人虽然有,但真的不多。王夫人比他们强的一点,是勇于承认,别的人未必肯承认,心里偷着想,面上还要做出清高的样子来,那样的人才不好。”   王夫人叹气道:“王妃真的是太会宽慰人了。”   楚恪宁笑了笑,又问道:“王夫人,你说做错了事……是你已经回心转意了?这么快?”自己还没劝呢啊。   王夫人讪讪一笑,叹了口气道:“今天进宫算是见了世面,天啊,我站在后面就一直想,我是多糊涂才会想着把女儿送进宫?宫里头的这些人……一个个的简直八个窍九个窍!婷儿跟那梁芊蕙比起来,真的是差远了,梁芊蕙那么的能言善道,都让老太太三两句的给说住了嘴,那梁芊蕙的母亲更是不遑多让,一个个的嘴皮子都把人说死了又说活过来!我们家婷儿虽然好歹的读过书,可也就是看看四书五经的水平,跟那姑娘怎么比啊……差远了。”   其实楚恪宁听着这话真的是觉着挺刺耳的。   一个当母亲的如此当面的拿女儿和别人相比,说自己的女儿差远了什么什么的。   不过她真的没法说什么。王夫人这番话是谦虚,而且是一种认错的谦虚,当然,谦虚是基于一些事实。且可能是被梁越氏和楚老太太的一番斗嘴给震撼到了,她的这些话可能不止说的是王婷,也说她自己。   王夫人一看就是读过书懂诗书礼教的夫人,但是,确实,只能说是小家碧玉出身,单独拿出来看还是很不错的,可是一旦进了勋贵内眷圈子,便着实的比出来了不足。   但是,王家有个好处,不论男女都特别直爽,自己看的明白自己的短处,而勇于承认。   王夫人这样说王婷,可能也是他们家人就这个性格,楚恪宁是真的不太习惯。   “娘,您再说什么呀?”王婷有些奇怪的问道。   王夫人就叹气解释道:“你没跟着进去跑掉了……其实非常好!我后来已经是松了一口气,真都不敢想,你进去了会是怎么样的场面,所有的人都是明眼人……那梁夫人和梁姑娘,真的是太伶牙俐齿了,尤其是梁姑娘,说起大道理来滔滔不绝的,就连永定侯夫人……”   说到这里一顿。   楚恪宁笑着道:“但说无妨。”   王夫人顿了顿,才道:“她太无礼了,居然说永定侯夫人不对,但却梗着脖子直视夫人,说的还理直气壮地……横竖,就是厉害的很。若是你去了,少不得就要被单独点出来,我现在想想都要冒一身汗,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说什么,真希望有个地缝钻进去。” 第135章   这一番话说了,王婷更听不明白了,半天才‘哦’了一声,其实依然很茫然。   楚恪宁笑着道:“具体的你母亲回去了娘儿俩好好说去,不过王夫人说得对,宫里确实不是心思简单的人呆的地方,能进去的,都是七窍玲珑有些手腕的,若是没有这些,进去了不是什么好事。”   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王婷也有王婷的好处,性格直爽不做作,虽然没有那么伶牙俐齿,但是,真的不能就说,伶牙俐齿就是好的,笨嘴拙腮就是坏的那是怎么看待的问题。”   王夫人点头:“王妃娘娘说的是。”   楚恪宁笑着道:“你们回去和王大人也商量一下,看看婚事的问题。还是那句话,皇上可能随时会选美,如果不想进宫,真的就要抓紧。”   说着,看见王夫人要说话,楚恪宁笑着道:“其实我的意思,还是问问王婷自己的意见,毕竟出嫁的人是她。”   王婷脸绯红,低头不语。嘴角却是翘起来的,王妃都发话了,叫问问自己的意见,料想回去了,父母亲一定会问自己的意思的。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王妃说的是,我知道怎么做了。”顿了顿,忍不住又道:“其实今天在宫里面,我就改了主意。”   看样子,在储秀宫楚老太太和梁越氏的一番斗嘴,着实将她刺激的不轻,好在王夫人还是个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   “那也好。”   楚恪宁端起杯子喝茶,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想起前面昏君的那个后宫了。什么样的人,选什么样的后宫。昏君只重样貌,不重才华,所以后宫反倒没那么水深,像楚月瑶这种自作聪明的人进去了,虽然过得不好,但却也算是活到了最后。   现在这位皇上聪俊灵秀,比较的注重才华,那么看上眼选进宫的,说不得就是一些才华横溢,心思多巧精明之女子,那么后宫的水自然比前朝深了。   这一点来说,却并非好事。现在就能看出来,这一朝的后宫争斗,会更加的激烈。   王夫人便起身告辞了,王婷知道母亲改了主意,也就放了心,便直接跟着回去了。   这边楚恪宁倒是沉吟了半天。晚上韩耀庭回来,她说了今天的事情,韩耀庭只能摇头无语。   不过因为今天的事情,王家那边确实一下看明白了,第二天便送来了消息,王大成还去给韩耀庭磕头认错。   于是楚恪宁拿了高源的庚帖去了一趟王家,将庚帖换了,请了先生合了生辰八字。   高源和王婷的婚事进展顺利,宫里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果然,梁芊蕙进宫了,就如同她自己说的,皇上一道诏书到了梁府,封她为良妃,一顶轿子抬着,从侧门进了宫。   梁启明那边大约的还比较满意。   因为良妃的位份还在惠妃之前。大豫朝的后宫制度,一后,四妃,嫔就没有定数了,然后是婕妤,这些是有品级的,下面的贵人,美人没有品级,但也是主子。   奴婢们就是太监、宫女、嬷嬷等这些人了。   四妃,顺序是良、淑、德、惠。   也就是说,惠妃最后,良妃最前。皇上比较看重什么,昭然若揭了。   五月初二,晋王爷的生辰。   其实按照晋王两口子的想法,生辰就自家人过好了,夫妻俩亲亲热热的吃一顿饭,在园子逛一逛,又幸福又安宁的,多好。   可提前十来天的时候,不知道谁在皇上面前多嘴建言,皇上将晋王的生辰,当成了一次聚会的机会,他跟那些平常不上朝的勋贵爵爷们坐一坐,聊一聊,笼络人心拉拢感情的机会。   非逢年过节,不用进宫,这样免了各种大套冗长的礼仪,轻松自在的闲聊一些京城往事。   于是皇上说到时候要来,还要带着良妃和惠妃。许晋王爷大办宴席,将京城能请的贵胄都请去。   韩耀庭回来跟楚恪宁一说,楚恪宁头疼不已。   说实在的,她还从没有在府里大宴宾朋过,首先这地方就不够。大户人家的宅子大,是有大的道理的,逢年过节的来的客人多,再加上若是遇上个大家族,人更多,客人来了,起码得有个宽宽敞敞的地方喝酒玩耍吧,女眷们这边,怎么也得有个大花园叫转转吧。   晋王府就一个小园子,里面倒是还算精致,荷花池凉亭的什么都有,只是太小了,估计十来个人在里面逛,就会总碰到人,而是二三十,三四十,基本就是人挤人了。   但是皇上发话了,实在不能不摆这个酒席。   一得到消息,楚恪宁整整忙了两天,花园子那边只有一个小阁楼,她过去看了看,叫人将里面的一座假山给搬走了,在原地用四根木头做支架,搭了个硕大的凉亭,四面挂上幔帐,这样女眷们要休息了,可以在这里挤挤。虽然其实这个亭子很简陋,但是幔帐一挂,里面铺上了藕荷色的毯子,摆着精致的一些小圆桌,锦杌等等的,看起来倒是很漂亮。   园子看起来稍微的大了点。只是希望这几天千万别下雨,因为亭子是没有顶盖的。   然后就是前后院的几桌酒席怎么摆,摆在哪里,用的所有的茶具、碗碟,不知道要玩到什么时候,若是天黑了不走,还要准备大量的灯笼,蜡烛,那么多人,整个宅子都要做到灯火通明。   楚恪宁头一次弄这些事,简直焦头烂额的。   这天晚上糊里糊涂的问韩耀庭,生辰还有几天,韩耀庭真是又好笑又心疼,说后天就是了!   楚恪宁又紧张,忙琢磨着还缺什么,哪里没有最后定下来。   又想起来了,明天是一定要去一趟襄阳伯府了,先让人今天去说一声。   转天起来,韩耀庭出门了,楚恪宁收拾一下,也坐车出门,来到了襄阳伯府,襄阳伯夫人已经在门口等候着了。   下了车往里走,看见赵月儿在门里等着,见楚恪宁进来,忙欲磕头行礼:“晋王妃娘娘……”   楚恪宁上前扶住了,道:“何须如此客气。”   一起进了屋子,坐下了,楚恪宁打量了一下赵月儿,笑着道:“脸色好多了,精神也恢复了?有没有找大夫看过?”   赵月儿穿着一件素白色缎子掐金线褙子,白绸水纹凌波裙,头上戴着的是素银花卉绞丝发簪,脸蛋倒是有些红晕了,所以楚恪宁说她脸色好。   赵月儿笑着点头:“大夫之前看过,说已经好多了,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没有再找。”   楚恪宁点点头,几个月过去了,身体是该恢复了,只是看这一身打扮,似乎心理上还有些……   赵月儿明显是在给昏君戴孝。虽然那皇帝对别人来说是昏君,暴君,该死的人,但对她来说,是她的丈夫。   孝服可能也是为了祭奠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吧。   楚恪宁心里叹气。   都是明眼人,襄阳伯夫人讪然的道:“这孩子就是不听话,成天的穿成这样……今天知道王妃来,我叫她换一身,她说没事,王妃最懂她……”说着襄阳伯夫人眼圈就红了:“这副样子要是叫别人看见了,怎么得了。”   楚恪宁忙道:“只要不出去,也是没事了。若是出门还是要换一下,不说全白,换成月白都可以。”   襄阳伯夫人道:“哪里还说出门的话,连她自己的闺门都不出!成天闷在家里,我都担心……”   “娘。”赵月儿说了一句。   楚恪宁叹气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劝,只是事已至此,还是要想开一些,以前的事情能放下就放下吧,做人要往前看……若是心情不好,找找昔日的姐妹聊聊天什么的。”   顿了顿叹气道:“我原本是来请月儿的,明天是王爷的生辰,会请很多人,以前的闺秀们,大部分也都请了,月瑶可能也会来。我就想,都有一样的经历,月儿能多跟着热闹热闹,玩一玩,心情也能好一些。”说着看着赵月儿,心里想,只是看见她现在这样,实在有些没把握她会答应去。   果然,襄阳伯夫人倒是高兴了一下,忙转头问:“月儿,你去吧,去热闹热闹……”   话没说完赵月儿已经摇头了,轻声道:“谢谢王妃的好意,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我,想办法让我尽快的从过去的事情里走出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只是现在我实在没办法去人堆里,我也知道,和我一样的人也有,可到底……”   说到这里,就哽住了。   楚恪宁忙道:“那好吧,不去也没关系。以后我多来家里陪陪你,你若是愿意出门了,可以先去我们府,我府上后宅就只有我一个,聊聊天什么的都没人打搅。”   赵月儿也不愿意当着她的面哭,所以尽管难过但还是努力忍住了,点了点头,低头将自己眼角的眼泪擦了擦。   楚恪宁就转头问襄阳伯夫人:“夫人,你有没有时间,若是有时间,就去吧。京城虽然没有人事全非,可到底改变了许多,该维持的关系还是维持,该走动的还是要走动起来。” 第136章   襄阳伯夫人当然知道,自己是应该去的,所以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好,我去。”马上又道:“麻烦王妃还亲自来说。”   楚恪宁笑道:“没关系的,我本就应该多来陪陪月儿的。”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喝茶,赵月儿这时候问道:“王妃,钱安乐……怎么样了?”   楚恪宁道:“从宫里一出来就直接被押解上路了,押解的是京兆衙门的差婆,我没管,倒是听说郑玉依派人送了送,叮嘱了一下差婆们,路上照看着点。等走到河间府,就有华锦妮他们打点了。”   赵月儿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苦笑:“若是从这方面说,我倒是比她强……”   襄阳伯夫人就叹气道:“好了,别再说这个了,你也宽宽心,王妃来了几趟的专门劝慰你,你也别总这样想以前的事情了。”   赵月儿点了点头。   楚恪宁道:“没关系的,我也成天闲的……”说了一半又叹气笑了道:“不对,其实我最近忙的天翻地覆的。”   襄阳伯夫人一听笑了,道:“府里到底还是人太少了。对了,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打算的,老王妃接不接回来?”   楚恪宁摇头:“我们还是要回太原的,最多在这边一两年,只要皇上允许,我们就回去。老王妃自然就在那边,跑来跑去的路上太辛苦了。”   襄阳伯夫人点了点头。   在这边大约的坐了一个来时辰,楚恪宁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里继续的忙碌,晚上韩耀庭回来,看她依然在花园这边忙的团团转,亲自过来拉着回屋子:“不过就是一场筵席而已,就算是有些疏漏也没什么,不用想要办的滴水不漏,那也不可能,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天,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给卓妈妈和香豆,有什么问题叫她们去解决好了。”   楚恪宁虽然想这想那,但其实身体还是挺疲乏的,想着过来歇会儿也好,吃了晚饭,斜倚在榻上对韩耀庭道:“我眯一会儿,一刻后你要叫我起来,花厅那边还要布置呢,这是最重要的一个地方。”   韩耀庭点头:“知道了。”等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就去轻轻的点了一支安魂香,给她盖上薄被。   他出来低声吩咐卓妈妈和香豆,所有的事情你们俩看着弄,不管多大的事都不准回禀了。   回来了,将屋里的油灯蜡烛都熄灭了,只留下书桌上几支蜡烛,看了一会儿书,放下了过来抱起楚恪宁上床。   楚恪宁迷迷糊糊的醒了,问:“什么时辰了?”   “子时都过了,人都睡了,明天早点起来再说吧。”韩耀庭轻声说着,帮她将外面的衣裳脱了。   楚恪宁虽然嘟囔了一句:“你怎么不叫我……”但是因为他说明天早点起来,就想着,那就明天早点起来好了,于是躺好睡了。   第二天起来了还算早,卯时正自动醒了,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猛地爬了起来。   穿戴整齐出来,发现韩耀庭已经在院里背着手走来走去的,看见她醒了,笑着过来道:“你醒了?还累吗?”   楚恪宁当然是马上埋怨:“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啊!花厅那边的布置……”   “已经布置好了,我刚刚过去看了,非常非常好,你不用操心。”韩耀庭说着伸手将她的长发抚摸了一下,笑道:“好歹的先把头发梳了啊。”   楚恪宁当然不能散着头发过去,只能叫甜豆进来给自己梳头。   尽快的收拾好了,出来的时候韩耀庭笑着问:“恪宁,我看前后院装扮的都漂亮精致,花了不少功夫吧?你有没有忘了吩咐厨房啊?别到处好看的紧,只吃的忘了准备。”   楚恪宁‘噗’的笑了,过来伸手抱住他的腰,抬头看着他:“当然没有忘……相公,你今天生辰呢。”   韩耀庭也回搂住了她,笑:“才想起来啊?所以呢?你想给我送什么礼?”说着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太薄我可不要啊,只收厚礼。”   “相公想要什么厚礼?”楚恪宁抿嘴笑。   韩耀庭想了想,凑到了耳边低笑着说了句什么,楚恪宁的脸红了,轻轻啐了一口,推开了他:“快放开我吧,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呢,我忙得很,没工夫跟你打情骂俏。”   韩耀庭也给逗得一下笑了出来,松开了手,因为她马上就走开了,于是便在她臀上拍了一下:“给我记着,晚上……”   楚恪宁更跑了起来。   韩耀庭哈哈哈的笑。   巳时初,泾阳侯世子妃、齐国公世子妃就已经过来了。她们提前早点过来,就是想着府里头只有晋王妃一个,还不知道多忙呢,她们先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楚恪宁已经忙得差不多了,赶紧回去换了衣裳,正好韩耀庭也忙完了,进来换衣裳。   皇上要来,不过事先已经说过了,就当个家宴,所以不用穿见驾的朝服,家常衣裳就可以了。   韩耀庭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戴一顶墨玉冠,穿的一身月白色销金云玟团花直裰,腰中系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浑身上下,也就那绦子稍微的亮眼一些,淡雅而又文秀,清隽而又悠然。   楚恪宁穿着一件月白刻丝绣蝶纹云丝长裙,上面罩了一件浅红绣蓝边交领襦衫,腰中系着一条大红的缎带。   她今天梳的坠马髻,头上戴着金丝嵌墨玉点翠步摇,耳朵上戴着一对儿嵌墨玉宝花金耳环,手腕上一对墨玉手镯。   夫妻俩穿的非常般配,楚恪宁早几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一身的行头,当时只想着夫妻俩在家庆贺生辰的时候穿,别人也看不见,只没想到现在成了很热闹的家宴。   不过还是穿出来了,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果然,夫妻俩一出来,泾阳侯世子妃和齐国公世子妃看见了,都抿着嘴笑。   韩耀庭去了前院,楚恪宁过来,笑着道:“应该快来人了。”   泾阳侯世子妃就道:“差不多了。”急忙又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趁着人没来的时候,和您说说呢。”   “什么事?”因为一会儿客人要来了,三个人就在院里站着,楚恪宁道:“进屋慢慢说。”   泾阳侯世子妃忙道:“不用不用,两三句话的事……王妃,您记得不记得,金玉其人。”   楚恪宁马上就想起来了,忙道:“当然记得。就是金贵人,汤玉麟的……”蹙眉:“你怎么说起她来了?对了,她应该也放出宫了吧?”   泾阳侯世子妃道:“就是没有出来,我才奇怪。宫里一开始往外放人,我就叫认识她的婆子去看着,盯了十几天,愣是没看见。他们家……”说到这里声音轻了很多:“不是灭门了吗,我担心说出来她以前的身份,再给发配了,就没敢提,还想着是不是放在哪个冷清的宫里头,叫人都给忘了,或者排查的时候才能想起来,送出宫来,就没吭声,还是叫人注意着。可从一开始放人出来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还没有动静,我怕……”   楚恪宁奇怪的道:“怎么回事啊,那么个人总不成……”不过这话还真不敢说,都说皇上没杀几个人,但其实真的要数个数的话,怕是也上百人了。   后宫的太监宫女杀死的就五六十。只不过这些人似乎无足轻重,没人算他们。   “王妃,我进宫实在也不是很方便,就想,您或者看看王爷能不能……”泾阳侯世子妃道:“当然,不为难才好,若是为难就算了,我也知道,让王爷查后宫的人,皇上知道了必然不好。而且还是这么一个身份……”   楚恪宁想了想道:“我跟王爷说说,只能说,可以留意,如果有机会发现了,想办法让她出来……只能如此,别的真不敢说的太肯定。”   “这就行,这就行。”泾阳侯世子妃忙道:“千万不要为难王妃和王爷,也不要连累了你们,在不影响的情况下,如果能救出来才救她……”说着叹了口气:“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想想……觉着太可怜了。”   楚恪宁点点头。   是啊,那个金玉真的是太可怜了。   现在居然无声无息了,想想如果已经死了……   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   齐国公世子妃就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个了,估计客人们该有来的了。”   巳时正,客人们便来了。   郑玉依跟着泾阳侯夫人也来了,倒让楚恪宁很惊喜,拉着手打量了半天,叹气道:“你瞧你瘦的,风一吹都能吹跑了,快别想那么多了,以后开心些,多来找我聊天。”   郑玉依今天专门穿的艳丽了一些,就怕被人说憔悴,听她这样说还是红了脸,轻声道:“没事,我挺开心的……”顿了顿问道:“王妃,你是不是去探望过月儿。”   楚恪宁点头:“昨天还去了呢,想请她过来。不过她暂时也不想出来。”   郑玉依点头,道:“我以后多去找找她,之前也不知道好点了没有,一些事情……弄得大家都好像不太好走动了。” 第137章   这话倒是提起来了,泾阳侯夫人笑着道:“是啊,能有晋王爷生辰这样的事情,真是挺好的。不然前段时间……大家都谨慎起来,也不走动,就是以前好好的,都生份了似得,且又不知道天家的意思。也不敢乱走动。”   世子妃道:“瞧这个意思。以后就没事了?”   楚恪宁道:“应该是,皇上也希望大家和以前一样,该热闹的热闹,该走动的走动,尽快恢复以前的情形吧。大家心里都紧张着,皇上也不舒服啊。估计让晋王大肆操办生辰,也有这个意思。”   大家点点头。   正说着,又有人来。大理寺少卿的妇人,赵夫人。   她丈夫原本是大理寺正赵永进,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人,因为皇上的暗示,韩耀庭知道了他和皇上已经去世的舅舅卫国公一家的关系,没几天就上书举荐,成为了大理寺少卿。现在还知道了,赵永进的小儿子,其实是卫国公的嫡孙。   因为年纪小,皇上暂时没有将国公之位敕封,依然让赵家养着。但谁都知道,这国公之位,必然是这位小嫡孙的。   赵永进一下子便不同了起来。   赵夫人来了,拜见王妃,跟大家行礼,寒暄还没有结束,楚老太太和永定侯夫人就来了。   楚恪宁起身去院门口等候,迎了她们进来。   楚月瑶果然跟着。她虽然没有怀孕落胎,但看起来精神和脸色反倒都没有赵月儿好,当然,她的秉性就是如此,娇柔,弱质纤纤,便是没事的时候看起来都不那么的健康,何况现在受了如此的打击。   今天跟着来,应该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沉着脸扫她一眼,楚月瑶就吓得浑身轻颤。   之前在宫里,还有个婕妤的身份,老太太就算是恨铁不成钢的想把她怎么地,都不能太过分。现在回家了,什么身份都没有了,老太太对她的教训想来是轻不了。估计以前楚恪宁常去的祠堂,现在成了楚月瑶经常呆的地方了。   楚老太太等才坐下,跟屋里人正说笑着,梁越氏那批人来了。   楚恪宁不用动,在屋里上首位置坐着等,这些人进来了,行礼叩见,站了起来。   梁越氏脸上带着惊讶,而那松古氏,还有吏部尚书岳城的夫人,岳王氏,脸上的惊讶更甚。   就这些人,屋里已经挤满了,这还是后院正房,最大的屋子。   楚恪宁脸上有些尴尬的笑着,道:“屋里有点窄,各位就挤挤坐吧,实在不好意思啊。”   楚恪宁的话音才落,梁越氏便笑着道:“想不到晋王和晋王妃竟然节俭至此,如此的谨小慎微克俭持家,真是有季孙行父之风啊。”   这话里真的带着些不怀好意的讥讽。   楚恪宁笑了笑,正要说话,楚老太太抢着开口了,说话却又慢悠悠的:“梁夫人不亏是翰墨世家出身,不论说什么都是上古的人物,季文子是鲁国贵族,梁夫人这是提醒大家,越氏乃越国后嗣,几千年前,还是王族呢。”   梁越氏脸色大变,声音都提高了些道:“大长公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老太太仿佛还反应不过来,先‘啊’了一声,对她提高嗓门表示惊讶,然后看着她,仿佛明白她是生气了,便笑着道:“开玩笑而已,梁夫人着什么急?”   说着叹气:“我们这些人就是礼数不够,府里族中没有几千年的礼教传下来,到底不懂规矩,开个玩笑也失了分寸,惹了梁夫人不高兴。”   说着颤颤巍巍的打算站起来:“这里给梁夫人赔个不是了……”话都说完了,人还没站起来。   不等她站起来,松古氏已经忙起身过去扶住,轻压着不让站起来:“您看看,到底是谁不能开玩笑啊?梁夫人也是玩笑话,楚老太太就这么着急!”   说着轻笑了两声。   她显然是着急给梁越氏解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便将老太太说的话说一遍,反扣老太太头上。   这倒是简单。   老太太反应也不一样,失笑了就坐下,横竖被人压着站不起来,道:“瞧我年纪大了,就是不禁吓,梁夫人一高声,我这儿就吓得不知所措的,倒让几位看笑话了。”   松古氏顺水推舟哈哈干笑了两声,回来坐下了。   梁越氏嘴边带着冷笑,饮了一口茶。   那岳王氏显然没有和大家斗嘴的水平,因此嘴巴抿得紧紧的,脸上带着谨慎的笑,一声不吭。   梁越氏也换上了一副笑容,道:“皇上可曾说了几时过来?”   才说完,香豆跑了进来道:“皇上和良妃娘娘、惠妃娘娘来了,先传了口谕,内眷们就在门里迎便行了,不用出去。”   楚恪宁于是起身,带着大家来到了府门口,在里面候着,院里红毯铺了三条,中间一条比较宽,供皇上和妃子们走,两边女眷们站立的地方也有红毯。   红毯是从正堂屋里一直铺出来,铺到了门口,到胡同口,如果皇上的车辇太大进不来,在胡同口可能就下车了。   韩耀庭带着所有已经来了的客人在外面恭候圣驾,一会儿,皇上便来了,轻车简从,也不是多么的张扬,到了府门胡同口下车,走着进来。   门口磕头迎驾,进来府里一群妇人们行礼口叩头,又是一番接驾的声音,皇上让大家平身,笑着进了正堂。   主人家带着女眷们跟着进来,恭敬的立在旁边。男客们就在外面候着。皇上简单询问了两句,便笑着对良妃和惠妃道:“两位爱妃去后院吧,让侯爷们也进来聊会儿。”   良妃和惠妃起身行礼,女眷大家跟着行礼告退,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后院。   其实也就穿过了一个穿厅,游廊很短,从这头上来就能看见那头的院落了。   到了后院正堂进去坐下,又是一番行礼坐下,比刚刚人还多,屋里真的是坐得满满的。   一坐下,良妃就看了看周围笑着道:“晋王府竟然如此的简洁干净,全然没有奢华的古玩摆设,朴素至此,真是叫人大出意外。”   她这话说的着实让人玩味。   对于她们那边的几个妇人来说,这话暗示的意思非常的明显,就是叫她们起话头。   不过谁都不傻,这边的人听出来的也不少,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晋王妃。   松古氏便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娘娘您来之前,我们还在说呢,莫不是王府里好东西太多,王妃娘娘今天故意的将摆设全都收了起来,不想叫我们看见?”   说着自己仰着头哈哈哈的笑了几声,仿佛这笑话很好笑。   屋里嘻嘻哈哈便有人跟着笑。   当然,侯门勋贵这边的太太夫人们,个个抿嘴白眼的。   楚恪宁笑着道:“良妃娘娘夸奖了,虽然是简洁了些,倒也不至于朴素。让众人夫人和娘娘都大出意外,倒是我的不是了。”   谁都听得出来良妃的语气哪有夸奖的意思,怎么听都不像是好意,不过楚恪宁还是客客气气的。   今天她是主人,当然不能为了争一时之气,就弄得气氛不好。这是常识。   丫鬟过来给大家上了茶。因为屋里有点挤,一些各侯门伯府的姑娘们看见没事就出去了,一个姑娘临走的时候扯了一下郑玉依的袖子,郑玉依摇了摇头。   虽然她感觉帮不上什么忙,但也要亲眼看看,这位良妃到底怎么表现。   之前梁芊蕙在储秀宫的一番说辞直接让皇上动了心,侯爷夫人和世子妃回去了自然是要详细议论一番的。郑玉依身为年岁差不多的姑娘,又是个大户人家的,自然好奇,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   且今天一进来就听出来梁越氏对晋王妃一点恭敬都没有,反而有种挑衅,郑玉依就算不说什么,也不想避开。   “晋王妃这话太过谦了。”松古氏刚刚的一句似乎是玩笑的话没得到晋王妃的接话,直接被无视了,心里便有点着恼,笑着道:“不过呢,我这里有几句浅见,也不知道对不对,只想跟晋王妃说说,讨教讨教。”   楚恪宁笑着道:“松夫人有什么话只管说。”   “晋王身为皇族,在京城举足轻重,德高望重,但如此的不修边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虽然简朴是好事,但也须得顾及场合、礼仪。我华夏民族从夏商传至今日,已经有三四千年了,但凡那种百年千年的望族之家,支撑家族的无不是底子厚重的礼仪教养。千百年,可以富贵,也可以清贫,富贵而不奢侈,温厚和平便能传家,清贫但不卑微,品质高洁也能传家。虽然俭朴是好事,但不能失礼,失礼则失了风范,失了规矩。富贵贫穷,都是外在,富贵没什么可耻的,富而不奢淡然处置,穷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穷而不堕悠然生活。这才是正理。”   松古氏说完了看着楚恪宁:“富贵却又故意的做出一副贫穷的样子来,不但是失礼,而且是无礼了,品德的问题,装成高洁之士,以博清名。” 第138章   别说楚恪宁,侯门勋贵这边的夫人们都恼了几个。泾阳侯世子妃心里嘀咕,这些人真喜欢显摆嘴皮子啊!婆婆还总说她们出身草莽,草莽什么啊,满嘴的礼仪规矩,简直快要自比圣人了吧!   大约是知道京城贵胄们的眼里看她们都是草莽,所以这些人就专门要用礼仪规矩大道理教训这些贵胄妇人们。   楚老太太先忍不住了,咳嗽了一声就要说话。   楚恪宁淡淡的笑着道:“松夫人说得有理。”她抢着说一句,就是不愿意楚老太太开口,楚老太太本身也没安什么好心,开口帮自己说话,强行的将自己和她拉到一个立场,还要越来越同一立场不能分割。   楚恪宁一定要跟楚老太太分割清楚。   说了这一句,这才笑着继续道:“松夫人洋洋洒洒,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呢,没说到点子上。晋王之前深受昏君的忌讳,且在京城是质子身份,都知道大豫朝的规定,亲王满了十八岁就要封地,出京,无旨意不得回京。十八岁之前是生活在宫中,因此,从开祖皇帝起,京城就无亲王府。亲王的规制也在封地,京城就没有亲王府的规制。上面两个原因,因此,晋王在京城住的是普通的宅子,之前是晋王和母妃两人,住在这个宅子已经有三年多了,何来故意一副清贫的样子?后来我嫁过来,不过三人,且母妃转天便走了,依然只我们夫妻二人,昏君尚在位,王爷处境依然凶险,我们有没有心情换宅子?松夫人说我故意装贫穷,实在是只看到了眼里的东西,不问前因后果。”   对,就是要说你目光短浅,故意找事。   松古氏抿了抿嘴,笑着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皇上登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她想说皇上登基,就没给晋王一个像样的宅子?   当然才说了几个字就觉出来了不应该说这话,所以停顿住了,一顿自己忙又笑着道:“王爷可以换宅子了。”   “没有必要,为什么要换?”楚恪宁淡淡的道:“可能有人会觉着我们是故意做出朴素的样子,以博清名,不过晋王是王爷,不是官员,博个清名又能如何?是能加官进爵还是流芳百世?王爷的想法,一直都想要回封地做个闲散王爷,我同样也想做个闲散王妃,吃吃喝喝,睡睡玩玩的度日,不是挺好的嘛?京城只是暂住,这个宅子我们有什么必要费心神弄得富丽堂皇?横竖也住不了两年。”   晋王想回封地,这件事就从没有瞒着谁,更没有瞒着皇上,反而还一直都在说,今天楚恪宁也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梁越氏若是有心,回去跟梁启明说说,别不信,自己给自己树敌,没事找事。   只是当然,楚恪宁也知道,不可能因为自己简单的两句话,梁启明就不把晋王当成对手敌人。   泾阳侯世子妃倒是‘噗嗤’笑了出来,道:“好一对吃吃喝喝的夫妻,其实这人活着就是要舒服惬意,晋王和晋王妃实乃想的通透。”   她说话是为了让气氛轻松一些,也是打岔,不希望那边还有人继续。   不过,显然那边今天来大约就存着个找事的心思,且良妃一进来就暗示了,今天正经她们是要试探一下这位晋王妃的深浅了。   果然,一看松古氏顶不住了,梁越氏开口了:“王妃娘娘果然能言善辩。不过咱们现在说的是失礼的事情,并非王爷今后想如何的事情……当然,我的意思绝对不是说王妃娘娘失礼了,之前那些话是开玩笑的,想要跟王妃娘娘能熟稔起来,但是这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开个玩笑也开的不对劲,王妃娘娘可千万也大人大量的担待我们啊。”   楚恪宁笑了笑没说话。   她为什么要担待?你说担待我就赶紧点头担待?   梁越氏等了等,照理就算是脸面上过得去,晋王妃也该说一句话‘哪里’,或者什么的。谁知道晋王妃并没有打算给她面子。   梁越氏心里冷哼,便继续道:“华夏数千年,有峥嵘繁盛,也有萧条疏冷,然一直能传下来的,只有这千年不变的礼仪,无论是钟鸣鼎食之家,还是翰墨诗书之族,但凡数千年能找到根基所在的,不是因为富贵,更不是因为俭朴,而是因为礼仪,将礼仪当成传家之宝,才能在浩瀚的千年岁月中,保存族世的根基。”   楚恪宁听出来了,今天她们找到了撕自己的理由,就是‘礼仪’,给自己扣一顶失礼的帽子,那么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把自己的‘俭朴’给踩下去。   因为俭朴本就是美德,她们要想说自己的不是,必须找到更大的更高的道德点。   也就是说,这群人今天其实安心的来掐架来了。   既然掐架来的,楚恪宁就不能再客气了。不能继续以守为攻了,还想着今天自家是主人,当然不能让气氛僵了,客人们不高兴了。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客气什么。   楚恪宁实在非好脾气,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几个字她都不知道怎么写。如今早将刚刚还想的,自己是主人,还需要维持和乐热闹的气氛的想法丢在了脑后勺。   淡淡一笑道:“俭朴便定了品性,怀疑是不是失了礼仪没了规矩,实在粗糙了些。今天梁夫人、松夫人你们等人来的是我晋王府,若是去的一个普通百姓人家,也是如此,你们是不是也要说人家失礼了?”   梁越氏果然上当了,马上就道:“晋王府岂是普通百姓人家?”   楚恪宁冷笑:“对,我知道你们当然不会,你们心里头就认定了,普通百姓是该穷的,他们贫困俭朴到了什么程度,若是去了客人都不会觉着失礼,因为他就该穷嘛!有着王爷身份的晋王和我就应该富贵的嘛!所以看见我们家清贫乐一些,便觉着是故意装的,用朴素示人,以博得……”   梁越氏一听她说完这两句,就知道自己上套了,顿时头脸涨得发紫。眼睛一下睁得老大,大约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周围几个勋贵妇人抿着嘴笑。   楚恪宁冷冷的笑着摇头:“博得什么,其实连我都想不出来了。照我说,是不是应该俭朴,真的不用以人而论。不应该认定百姓就该俭朴贫穷,有身份的就该富贵奢华。更不应该用奢华论礼仪,奢华的摆设在外面,才表示有礼了?没有这些东西,就失礼了?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可笑太轻浮了,不知道二位是跟我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说着将梁越氏、松古氏那几个人一个个的看过去:“本王妃尚且不敢这样想,几位饱读诗书,翰墨世家的传人,更不应该这样想。”   看见梁越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嘴巴一动一动的想说话。   楚恪宁还是继续说完了:“我今天客客气气的请大家来了,照顾不周但我也尽全力照顾了,吃的喝的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茶具、碗碟洗的干干净净,绝无一丝尘土。园子修缮的漂亮干净,大家只管逛我已经尽了全力,所以我并没有觉着我哪里失礼了。诸位认为我失礼,只是因为断定我晋王府不应该这样俭朴而已。我只是想问一下,到底谁府上该俭朴,谁府上该奢华,我晋王府又该奢华到什么样的程度?诸位能不能给我说明白?下一次我请客的时候,好歹的琢磨琢磨能不能做到诸位想要的奢华?”   梁越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刚刚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闭了嘴脸红脖子粗的,看那样子似乎还从没有被人这样斥责的说不出来话过,竟然非常的难受。   松古氏更是无话可说,眼睛只看良妃。   楚老太太抿着嘴笑着喝茶,这会儿倒是不颤颤巍巍的了,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   郭氏扭头看了楚月瑶一眼,示意你听着点!你姐姐的水平确实比你强多了,现在真的是越来越看的明白清楚。   郭氏自己心里都服气了,以前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倒是选择了隐忍,以至于自己……有些事情做得过了头,倒跟她结仇了似得,现在什么事都没办法来找这个成了晋王妃的女儿。   郭氏虽然很想要做些事情,让晋王妃心意回转,重新认自己这个母亲,认永定侯府是娘家,只是想了想,老太太那么心思狡诈的都得不到个好脸,自己未必比老太太还聪明?   老太太自诩聪明一世,不也看错了人,连番的在几件大事上面考虑错了,走岔了路?   以前错待这个大小姐的,可不仅仅只有自己,老太太对她也刻薄的很。在月瑶进宫这件事上,老太太不也看错了?费劲了心机送了进去,谁知道才几个月,居然皇帝都没了……   郭氏低着头沉吟着,想着今后怎么做,如何做?半天才叹了口气。   哪有这么容易。   侧头又看了看楚月瑶,却发现她正盯着上面做的两个皇妃,郭氏微微皱眉,对自己这个女儿,她自己都心凉了。以后还是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找个鳏夫或者二婚的,过一辈子吧。 第139章   楚月瑶被有点不服气,眼睛翻了翻,却又注意上面坐的两个妃子,心里比着,样貌来说,自己真的不差什么,只是红颜薄命,进错了后宫,若是能晚半年在进宫,就不是现在如此情形了……   想到这里,鼻子一酸。拿出来手绢按了按眼角,忍不住又斜睨了一下郑玉依那边。   屋里这么挤,是因为好些人都没出去,郑玉依不知道为什么也坐在那后面没出去。   楚月瑶现在真的有点恨郑玉依了,把自己耍团团转,把老太太都耍了!如果不是皇上死了,还不知道怎么着自己算账呢……   一会儿自怨自艾,一会儿又暗自庆幸,楚月瑶都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先头那个皇帝是死了还是活着。   只心里头隐隐的有个希望,若是新皇能够不嫌弃……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太小了,天下美女那么多,没破身的黄花闺女都找不完,为什么要……   想到这里鼻子又酸了起来。   梁越氏看良妃还是没说话,就知道,女儿那边是希望自己在多说两句,多试探出来这位晋王妃的深浅,这样她一会儿开口才能做到一击即中,让晋王妃立马就哑口无言。   免得再跟她争执起来,那良妃的脸面上不好看。   梁越氏领会了,便道:“王妃娘娘何必曲解我们的意思?我们并没有说过百姓人家就该穷,王府就该富贵,更没说过王爷是为了博得什么名声。只是咱们今天研讨的不是礼仪吗。礼仪规矩……”说到这里窒住了,她能想到的要说的,之前楚恪宁全都驳过了她,她还怎么说?   顿了顿才勉强道:“王妃尽力对客人照顾周到,这是尽了礼仪了,我们并无奢华才是有礼的想法,王妃何必这样说,叫人误会呢。”   她真的有点丧气,一开始松古氏找的论点就不对!不应该用什么失礼来当论点,现在人家的话句句在理,而且是站在了至理上面,谁驳的过?   俭朴本就是美德,圣人都说过,这道理谁能驳?非要将两种大道理堆在一起互相驳斥,那还不是看谁会狡辩了?   自己这边只是……失去了先机而已。   梁越氏并不承认自己是道理没有晋王妃说的这么好,只将责任怪在了松古氏的头上。   王夫人和王婷也来了的,坐在后面的角落里,旁边坐着的是襄阳伯夫人。   原本王婷是不愿意来的,王夫人道:“你已经定了亲了,谁也不会再怀疑咱们还有什么想法,再说今天是晋王爷的生辰,你父亲承蒙老王爷的青眼,王爷的提拔重用才有今天。咱们是绝对应该去的,这和进宫不是一回事。且之前王妃不也说过,咱们来了京城,这样的事情该走动的勤快一些,多认识一些人,方免得有事情了孤单无援。今后你成了亲,更该独挡一面,高家那边连婆婆都没有,你现在不学着点,什么时候学啊?”   这番话才说动了王婷,想想自己已经定了亲,没人会另眼看待自己,觉着自己有什么目的,这才跟着来了。   这个时候,王夫人就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道:“你看到了没有?上一次就是今天这样呢,只不过上次王妃没说话,今天她们这样有备而来,还是冲着王妃,明显是因为觉着上次王妃耍了心眼,在宫里不说话,博好感……”   王婷听不懂,小声的道:“母亲,您在说什么呀?”   王夫人顿了顿,丧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京城要都是这样能言善辩的人,我真的……想回太原去,这里实在太吓人了……”   王婷又好气又好笑,没说话注意听着前面那些人。   因为良妃说话了。   “晋王妃是误会了,我母亲怎么会有王妃说的那些意思,若是嫌贫爱富到了如此地步,我母亲也不会嫁给父亲。”   良妃一开口,就给楚恪宁扣了顶大帽子。   对,是给楚恪宁扣帽子,好像楚恪宁说梁越氏嫌贫爱富了,明明是她们在这里说晋王妃失礼了,现在却黑白颠倒说这个。好像将她们那边提出来的高道德的话题给大事化小了。   楚恪宁一笑:“看来良妃也误会了,我倒真不是说梁夫人嫌贫爱富。”   良妃便笑道:“那就是我没有体会你们话语之间的深意。”   楚恪宁道:“良妃太谦逊了,不是说都是玩笑之语吗?又有什么深意呢。”   泾阳侯世子妃脸上露出了笑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她想说话。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良妃已经笑着道:“晋王妃,你刚刚说的普通百姓和王爷的那番话,真是说到了本宫的心里了,确实,谁也不能说普通百姓就必须是穷困的,俭朴的,王爷就必须是富贵的,奢华的,这样的想法本就是错的太离谱。”   说到这里停住不说了,似乎等着楚恪宁的附和。   之前人说话,无不都是长篇大论,只有她说一句话或者两句就停下,总让人觉着听得不过瘾,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楚恪宁虽然暂时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想说的,但料想不会是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赞同自己。   所以楚恪宁不会轻易的接话,万一掉进什么语言陷阱怎么办?   而泾阳侯世子妃想说话的时候被良妃抢着说了,明显是不让别人插话的意思,泾阳侯夫人看了儿媳妇一眼,很轻的道:“你不要说话。”   泾阳侯世子妃皱眉,过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道:“那边三个人轮流攻打?这不是……车轮战嘛!”   泾阳侯夫人愣了愣,轻嗔:“就你懂得多!”   郑玉依轻声道:“本来就是!三个人轮番攻击晋王妃,无耻。”   泾阳侯夫人更吓一跳,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你现在……是豁出去了怎么着?”   郑玉依转头看着母亲笑:“对,我就是豁出去了。”   坐在她们母女媳妇前面的齐国公夫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扭头看她们一眼。   良妃停顿了半天,没见晋王妃接话,就继续笑着道:“王府朴素了,谁也不能说不对,即便是开玩笑,也是大家心中有了定夺,先入为主了一些东西,然后看见王府如此的朴素,便惊讶起来。这一点来说,本宫是头一个说王府朴素令人惊讶的,是本宫的不是。”   楚恪宁笑:“不敢。”多一个字都不说。   “本宫倒是无开玩笑的意思,今天听了王妃一番论礼,真是受益良多,其实俭朴不是必须哪类人可以做,哪类人不能做,历朝历代,皇家俭朴的也不少,后宫削减用度,为国分忧的事情更多。本宫也是被晋王妃提醒了。”   她的话都是附和楚恪宁的。   但楚恪宁听得出来,她这种附和是给自己挖坑,一个很大很大的坑。   良妃铺垫了半天,慢悠悠的笑着,声音温婉的道:“俭朴不能定人品,那贫穷就更不能了。谁也不能说,谁生下来注定就是清苦之人,就必须要俭朴……”   说着又停住了,笑看着楚恪宁的,等着她的点头赞同。   楚恪宁突然明白过来了!   良妃这样断断续续的说话,是在等自己的赞同,等自己说一句话赞同,尤其是在她说了之前这一句铺垫之后,后面的这句话几乎可以说顺理成章的就可以说出口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楚恪宁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可是造反的时候说的话!   这话一说出来,意思就完全不同了。虽然现在这位皇帝是造反登基的,但同样对造反这种事情敏感,若是知道堂堂晋王妃说出来了这样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朝堂上瞪着血红的眼睛等着抓晋王把柄的人不少,自己若是给这么一个把柄,那可真的是拉着丈夫一起掉坑里出不来了。   楚恪宁抬眼看了看良妃,想不到这样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却有这样的心思,如此狠毒的手段!   她比她父亲都狠!   因为怕别的没反应过来的人擅自接口,说了不该说的话,因此楚恪宁很快的就道:“良妃既然赞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何况之前本就是玩笑之语,大家来到我的府上,我是主人,当然希望大家高高兴兴的玩一玩,聊一聊,只说那些倒没意思了。这会儿都快午时了,外面天气正好,不如出去晒晒太阳,走动走动?比闷在屋里强。”   别人还没说话,良妃已经笑着道:“你们想出去玩的就去吧,本宫倒是喜欢和王妃聊天,王妃虽然说是玩笑之语,其实这句才是开玩笑。上古便有圣人论理,前朝亦有大儒谈仪,咱们一介妇人,虽然比不上圣人大儒,但既然都是知书识礼的,便在这后宅之中,论论我们的礼又有何妨?”   楚恪宁便笑道:“良妃要论礼,看样子还是认为我今天招待的不周,礼仪出了问题,既然如此,那就论吧。”   既然一定要说,那就说好了,不就是端着笑脸吵架吗,不就是你一句我一句吗,谁怕谁啊。   楚恪宁真有点火了。 第140章   良妃就道:“诗礼之家,王侯之门,不过就是……”才说了几个字,她的一个宫女窜了上来,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才是失礼。良妃娘娘正在那里说话,长篇大论的才开了个头,且还是她自己要求的,要论礼,不让人出去玩。结果她的宫女却用如此无礼的举动打断了。   良妃脸一下便涨得通红,眉梢有了怒意!   但隐忍了,听着宫女的话,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是万般紧急,宫女不会这样无礼。   皇上还在前面呢。   其实楚恪宁早看见了,那宫女不知道为什么着急的不行,在那边脚尖动来动去的,似乎早就想禀报了,就是因为良妃一直说话,不敢打断罢了。   现在看看,良妃还要继续说下去,似乎不行了,这才冲上去。   楚恪宁没说话。   泾阳侯世子妃倒是来了一句:“什么着急的事情啊?”这是故意的点出来,良妃,你这是失礼。   良妃脸更红了,却顾不上跟泾阳侯世子妃计较,那宫女说完了,她吃惊的转头看惠妃:“惠妃,你……将这里的一切禀报给皇上了?后宅不过是闲聊,你竟然多此……”   楚恪宁一听惊讶,然后便恍然了,接着马上去看楚老太太。   如果不是楚老太太给出的主意,那说明这个惠妃还有些头脑。   惠妃抿着嘴笑着,仿佛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到良妃吃惊之余问到了脸上,才特别无辜的样子,莫名其妙笑着道:“是啊,本宫只是派人去跟皇上说了说,后宅妇人们在论礼呢。谁知道皇上一听感兴趣,就叫宫女们细细听着,一一禀报着,听听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她两手一摊,一副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的样子:“所以妹妹就只好叫人禀报了。”   说完了,转头看楚恪宁这边,兴高采烈的道:“皇上听了晋王妃的见解很高兴,夸了晋王好几句呢,说晋王妃虽然是女子,见识非同一般呢!”   良妃在那边气的不行,努力的装没事,还想做出平静淡然的笑来,只是满脸通红的实在遮掩不住。   楚老太太惊讶的问道:“惠妃娘娘是什么时候禀报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惠妃就笑着道:“坐下了之后,松夫人说起来了,本宫就叫人去禀报皇上,一开始只是想让皇上听听,后宅妇人们也能论礼呢,”说到这里就羞红了脸捂着嘴笑:“这也是有出处的,有一天皇上和本宫开玩笑,说起来春秋儒士论礼的规矩来,本宫说妇人也能论,让皇上好好的嘲笑了一番……”   她娇羞不已的说着,旁边良妃的脸色也跟着发红,只是当然的,红中带紫,非常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怒意表露出来。   惠妃还在继续说着:“本宫只是告诉皇上一声,才说了那话没多久,就真的亲耳听见了妇人论礼呢。谁知道越来越精彩,本宫都忍不住要喝一声彩了!忍不住命人将论礼的话原原本本去给皇上禀报了两回,皇上大约听着也觉着好,就派人来说,谁是怎么说的,谁又是怎么回的,全都禀报。”   说着掩嘴笑:“本宫觉着,皇上童心未泯呢。”   楚老太太便笑着点头:“惠妃娘娘这是会开玩笑,皇上这哪里是童心未泯?皇上是听出来了一些道理。看着吧,说不定过一阵子,朝堂上也会来一次大儒论礼。照我说,儒士们讲学论礼,这是正经事,做一做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非常合适。   因为皇上既然叫人传这边的辩论驳斥到前面去,显然是动了这个心思了,正好他才登基,尤其是他占着嫡出正统的名分,所以,儒士讲学论礼,是给他正名。   这么一个好主意,由后宅妇人们的一番斗嘴,皇上其实应该是已经想到了,现在楚老太太又多嘴说一遍,倒好像她的想法跟皇上非常的接近似得。   皇上若是真的找儒士讲学论礼,后宅的妇人们会觉着是知道了楚老太太的说法,听了楚老太太的建议,于是,对楚老太太又要刮目相看了。   楚恪宁喝着茶,心里特别无语,老太太真是见缝就钻啊!自己这儿说的口干舌燥,她倒顺手捡个大便宜!   郭氏就去斜睨楚月瑶。   楚月瑶自然知道母亲想说什么,看看人家惠妃!惠妃虽然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可比自己强多了,对良妃恭敬的很,却懂背后使这种绊子,且不显山不露水的,就不能说她做错了。   楚月瑶心中怨怼,暗想现在这些跟自己还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提醒自己注意?!   自己现在还不够惨吗?是还能进宫还是怎么着?学这些有什么用?   其实,郭氏让楚月瑶注意的意思,就是让她看看,她以前错在哪里,应该怎么做。楚月瑶一辈子还长得很,难道就不学为人处世了?   郭氏要是知道楚月瑶现在怎么想的,估计又要给气的背过去。   楚月瑶头一次进宫就非完璧之身,所以忍不住的就往这方面想,因为一旦成为人上人之后,又重新打回原形,实在很难接受。更何况现在楚月瑶在府里天天被老太太教训,真的是以前大姐楚恪宁经历过什么,她现在也一一的尝过这些滋味,跪宗祠成了家常便饭,楚月瑶真的感觉度日如年。   想赶紧出嫁。   王夫人看了看王婷,母女俩只是暗自咋舌,王婷不由得忧郁起来了,若是今后自己要面对的都是这样的人,自己笨嘴拙腮的,真是别人一开口,自己就大眼瞪小眼了。   良妃端起杯子来,先看看,然后闻了闻,笑着道:“这茶汤色清澈明净,香气浓厚,应该是闻林茶?”饮了一口,‘嗯’了一声道:“好茶,馨厚味甘,香醇可口,这是上等的好茶。”   说着抬眼看楚恪宁:“庐山巍峨峻奇,山峰断崖陡峭,峡谷幽深,云雾漫山,这茶树亦是越往高处越好,但生长的越高,鲜叶开采的便延迟,清寒食前后虽然可以采摘,然最高峰上面的最好的那几株茶树,怕是要到四月底五月初方能采摘。”   梁越氏马上听出来了,良妃这是要选新的话题斥责晋王妃了,忙笑着道:“良妃娘娘说的是,臣妾听说,闻林茶比其他茶的采摘的时间本就晚,一芽一叶均讲究,形要饱满秀丽,色要碧嫩光滑,芽要隐露,这才是上上品。”说着端起自己的杯子看了看,闻了一下,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来:“香味扑鼻,真是好茶,怕是宫里都无此好茶吧?”   “庐山茶便是庐山茶,说什么闻林茶,我听了半天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突然有人开口,原来是郑玉依。   将坐在她旁边的泾阳侯夫人吓了一跳,不由的着急看了女儿一眼。   郑玉依其实也是能说会道的性子,并不是软绵绵人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这在去年和楚恪宁一起去荣国公府参加‘虫子宴’的时候便能看出来。   看见良妃带着梁越氏和松古氏‘围攻’晋王妃,郑玉依实在看不下去了,笑着开口了:“到底还是我们这些人孤陋寡闻了,虽然庐山茶宋时便已经是贡茶了,也有叫庐山云雾的,如此的大名鼎鼎,但我竟然不知道上古的时候名叫闻林茶?难怪有人说,文化厚重的家族和别的人家就是不同,从这里不就看出来了?言谈中句句都是会上古的历史,我们这些人真真听得目瞪口呆。如此的孤陋寡闻,真是惹人笑话。”   “玉依别这样说。文化厚重这是好事,我们华夏引以为豪的是是什么,就是这厚重的文化。虽然其实我并不很看的上春秋时期,春秋诸侯纷争,各国称霸,一团乱局。这是短处,人民苦痛,颠沛流离。当然,有短处也有长处,文化兴盛,诸子百家辉煌。”   楚恪宁说话了,笑吟吟的看着郑玉依继续道:“文化灿烂辉煌自然是好,但朝局混乱,百姓遭殃,任何一个朝代,百姓若无安稳平静的日子过,那么那个朝代也无法长久。先秦、魏晋这就是例子。秦之强大,灭六国,统一中原的功勋谁人能比?然因为不善待百姓,短短两世便倒下。所以,国泰民安才是正理。如今皇上仁厚圣德,忠臣拥戴,朝局已定,民生富足,盛世繁荣指日可待,这才是我们这些人的福气。”   这番话说出来,不但是良妃变了脸,梁越氏也变了脸。   嘉兴越氏出自越国,也是一方诸侯,越虽灭于楚,然而也是因为秦统的大环境,因此,对于秦灭六国到底是功勋还是什么,越氏心里自然会有不同的想法。   如今这位晋王妃直接就说统一中原是功勋,这等于是当面打越氏的脸。   她们这群人中,梁越氏的水平是最高的。梁越氏正经是越氏后人,从小家里头就是这种学问氛围,从小学的东西都是和男子一样的。   良妃都比不上她,良妃占得只是个身份的便宜罢了,这个女儿都是梁越氏亲自教出来的。   现在在这个晋王妃面前,梁越氏是屡屡受挫。 第141章   良妃变色,是因为她没想到,晋王妃居然如此的大胆!   她之前想引诱晋王妃说的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秦灭时期造反的人说的。   若是按照她的想法说出来,绝对不同。良妃绝对有这个把握,给晋王造一个天大的把柄,即便不会马上被怎样,但皇上也绝对会心生警觉。   只是晋王妃当时没上当。避过了这个话题,虽然显得聪明,但其实也就如此了,这就是良妃当时心里想的。   万万没想到,晋王妃现在居然又说了出来,而且还是如此的坦荡,说了这么一番冠冕堂皇奉承皇上的话。   郑玉依虽然在和晋王妃说话,算是局内人,但其实看的比较清楚。   晋王妃这话震住了良妃和梁越氏,她们两人大约是已经顾不上前面又给挖的坑了。   良妃说什么茶好,又是夸色泽又是说清香的,哪里安了好心了。她必然是想用茶叶将晋王和晋王妃的生活往奢华上面引,依然是指责他府里是故意摆设的清贫,但其实吃用的东西都奢华不外露。   这是要说晋王妃表里不一。   她们之前称赞晋王府俭朴,却又想用失礼来责备这个俭朴,结果说不过晋王妃,于是现在改变策略了,要给扣上奢华的帽子了。   郑玉依真是有点看不起这个良妃。   聪明是聪明,大约也懂些道理,学了些礼教文化,但小肚鸡肠,眼界不宽。估计他家人就是如此,才把她教成了这样。   郑玉依也总听母亲说,梁启明这些人出身草莽,虽然有些谋略,但也就是耍小聪明罢了。这话虽然有故意贬低的意思,但出身不高这一点,其实郑玉依一开始是认同的。   只不过皇上‘大婚’那一次的进宫,虽然她没跟着,但回来听母亲和嫂子学说了之后,倒是将小看的心思给收起来了。   今天来了之后,也有领教领教的意思。   听到了现在,真是把良妃、梁越氏这些人看透了。只能说,这些人是有些才的,但恃才傲物这话说她们都有些夸大她们才能的方面了。   只能说稍微有了些才气而已,便傲气的鼻孔朝天,不知道姓什么了。   这些人许是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气势,想要用雷霆之势给京城的这些勋贵侯门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知道,真正的世族传袭的翰墨大家是什么样子的。   这帮妇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晋王妃说的是。无论王侯还是百姓,求得就是个国强民安,盛世繁荣,自家平安富足,只要能这样,所有人都会安安心心的过日子,谁愿意折腾呢。能让后宅的妇人姑娘们如今天这样坐在一处,聊天说笑,赴个宴结个社的玩闹,就是好日子。”郑玉依笑着道。   “这位是泾阳侯府的大姑娘吧?”   不等楚恪宁接话,良妃抢着说了一句。   郑玉依便站了起来,过来福身道:“臣女正是。”   良妃笑着点头:“真是伶牙俐齿,聪慧异常。”说着转脸看梁越氏:“母亲,您觉不觉着大姑娘很像一个人?”   郑玉依皱眉。   楚恪宁刚要说话。   梁越氏却已经心领神会,笑着拍手道:“像!像呢,很像良妃娘娘您。”   这话一说出来,郑玉依脸色都变了,马上就道:“臣女笨嘴拙腮的,可不敢跟娘娘比。”   “你哪里笨嘴拙腮了?分明的聪明伶俐,引人喜爱的紧呢。”梁越氏笑着说了一句。   好半天没说话的松古氏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笑着点头对良妃道:“良妃娘娘,这位郑姑娘伶牙俐齿,真是叫臣妾想起来良妃您头一次进宫时的样子。”   “松夫人这话说的不对,本宫当时可没有郑姑娘这样的气势。”良妃娘娘笑着道。   用‘气势’两个字,因为她已经看出来,郑玉依恼了。   脸蛋气的绯红,显然,这话题叫她非常的生气。聪明如良妃,自然知道大约的这位郑大姑娘没有想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意思。   泾阳侯夫人和世子妃看见她们几个开始围攻郑玉依,哪里受得了!夫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世子妃道:“哪里就像了?真是奇怪,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对了,咱们这边的一言一行都在给皇上那边禀报呢,郑大姑娘如此的出彩,皇上知道了,定然会夸奖泾阳侯爷的。”梁越氏继续的火上浇油,也不搭理泾阳侯世子妃的话。   她们倒是清楚,围攻就要围攻一个人。   “应该请皇上过来,皇上本就对妇人论礼感兴趣,这样一来一回的传话也麻烦,不如就请皇上来这边,当面说倒是省事了。”松古氏说着笑看郑玉依:“郑姑娘也好攒足了劲发挥发挥。”   楚恪宁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人就像是水蛭一样,一旦是咬住了一个短处,恨不能就把血吸干了才行。   郑玉依好歹是没出阁的姑娘,她们用如此明显的语气说这番话,分明是在坏郑玉依的名声。   “良妃娘娘,梁夫人,松夫人。”楚恪宁说话了:“我倒是真看不出来郑姑娘哪里像良妃娘娘了。谁都知道良妃娘娘是进宫的时候能言善道,伶牙俐齿使得皇上倾心,这才进的宫。郑大姑娘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真的经不起你们这样的言语加在身上。”   那几个人装傻一样的,用言语攻击,就是不说明白。但在座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楚恪宁就干脆挑明,让人都看看,对面那几个人的嘴脸。   “晋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良妃脸也沉了:“皇上是如何想的,晋王妃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别的玩笑话也就罢了,这话你一定要给本宫解释清楚!”   她变脸了。   楚恪宁正要说话。   郑玉依大声的道:“良妃娘娘无须生气!”转头看了看楚恪宁,又笑了道:“晋王妃也不用着急。”   说着看梁越氏、松古氏:“两位夫人说的话,我听出来意思了。不过,两位真的是误会了,我虽然尚待字闺阁,但已经定了终身,因此也没注意自己的身份,出来说了那番话,让两位夫人怀疑我是故意的表现,实在误会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包括楚恪宁。   “玉依!你不要胡说……”泾阳侯夫人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了,过来陪笑着道:“良妃娘娘,惠妃娘娘,玉依年小无礼,请两位娘娘恕罪。”说着拉着郑玉依福身行礼。   郑玉依行了这个礼。   良妃眼珠子乱转了一会儿,看见泾阳侯夫人拉着郑玉依就要直接出去,大声道:“等一下!”   泾阳侯夫人脚步一顿,转头瞪了郑玉依一眼。   良妃笑着道:“郑大姑娘刚刚的话好像有些问题啊……定了终身?这话实在叫人听着怪异,倒不知跟郑大姑娘定亲的是谁?”   “是谁不干朝政的事,也不干各位的事。”泾阳侯世子妃出言了,笑着道:“不过就是我们自家的私事罢了,不劳良妃娘娘费心。”   “本宫并不费心。”良妃哪里肯撒嘴,咬住了就得咬出来血!她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不定今天可以叫这个郑玉依身败名裂!   让这些京城侯门的女人们也知道知道我良妃的手段和厉害!   楚恪宁想帮忙的,但是郑玉依的婚事,自己这个外人如何解释,这需要她们自己圆这个话。   “到底怎么回事?”良妃步步紧逼:“因为太喜欢郑大姑娘的聪明伶俐了,所以本宫刚刚还有了个赐婚的想法……现在既然郑大姑娘说定了亲事,自当问清楚,本宫才能熄了这个做媒的想法。”   说着,笑看着泾阳侯府的人。   泾阳侯夫人看着面前的地面,因为大家都看着她们,她就算是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   郑玉依也看出来了,今天自己不说清楚,可能真的脱不了身了。想了一会儿,咬了咬牙,道:“我……虽然没有定亲,但……再议亲中。”   “和谁?!”良妃继续追问。   郑玉依咬牙:“钱……钱景亮。”   “那是谁?”名字一说出来,良妃倒愣了。   泾阳侯夫人扭头看了女儿一眼,眼光复杂。虽然之前女儿确实说了些狠话的,诸如非他不嫁什么的,但侯爷夫人着实的没有料到,女儿居然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这样的话,以后真的没有半点转圜余地了。   世子妃暗自的跺脚,摇头。   良妃转头去看梁越氏,梁越氏也不知道,摇了摇头去看松古氏,松古氏也摇头不语。   钱景亮也不是什么名人,这些妇人不知道也正常。   良妃皱眉,说不下去了,有些不甘心,正想问问,议亲到了什么程度,换了庚帖了?为什么反倒是郑大姑娘一个姑娘家说出来,刚刚世子妃和侯爷夫人为什么不肯说?   这话让一个姑娘家自己说出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钱景亮。我若是没记错,该是已经被斩的前叛逆荣国公钱逸阳的侄子?判了流刑的两个其中之一?” 第142章   居然是进来后一句话未说的,吏部尚书夫人岳王氏。   梁越氏和松古氏,良妃娘娘全都看向了她,惊讶的无声询问。   岳王氏便笑着道:“我知道钱景亮,也是因为这个人在吏部的弹劾折子上……我家老爷接手吏部,整理前任留下的折子,倒是发现有两个折子是弹劾他的,因为这钱景亮无官无职,只是个官宦子弟,吏部居然郑重其事的弹劾他,还两个折子,因此觉着怪异,多看了几眼。”   “什么事弹劾?”松古氏说着瞟了郑玉依一眼:“钱逸阳可是荣国公,这种府里的子弟,别人都是躲远远的,吏部尚书怎么那么大胆,竟然敢写折子弹劾他?”   岳王氏道:“弹劾他的不是吏部尚书,松夫人说得对,国公府的子弟,谁敢轻易得罪?写折子的是个吏部的小吏,估计是想要出头吧,做些叫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才能引人注意。”   “弹劾他什么?”梁越氏问道。   岳王氏笑着道:“头一件,弹劾他母丧期间纳妾。”   梁越氏和良妃惊讶。   松古氏惊讶的转头看郑玉依:“这事郑大姑娘不知道吧?”   “面目可憎!”泾阳侯世子妃真的忍不住了,厉声道:“多问这一句,只能显出来你的人品低劣!”   松古氏面色大变!   这可真是要翻脸的架势了。   “开玩笑呢,世子妃无须恼怒。一直都在说玩笑话,松夫人也以为能开玩笑,世子妃为何突然这样?”梁越氏说了一句,她还生怕因为世子妃的呵斥,这件事被打断了,转头继续问:“第二件呢?”   她们像是找到了新的着力点,打击这些人的着力点。   “第二件跟郑大小姐有关,大小姐有一次奉召进宫,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是晕倒了,被这个钱景亮抱着出来的……吏部官员认为,在宫廷中如此的放诞,实在是放肆无理,不堪入……”   “岳夫人。”岳王氏的形容没说完,楚恪宁已经笑着打断了。   这个岳王氏太坏了。最后那件事说的如此含糊,正经破坏了郑玉依的名声。什么奉召入宫?奉谁的召?故意不说清楚,叫人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奉皇上的召进宫的。   还晕倒了,为什么晕倒了?有前面以为是奉皇上召进宫的误会,后面这个晕倒了更叫人想入非非。   接着又让钱景亮抱了出来……不知道那件事的人,不知道要怎么的想当时的情况了,要往多精彩的地方想?   简直每个字都是在给郑玉依身上泼脏水,抹臭名。   楚恪宁打断了岳王氏的话,淡淡一笑道:“岳夫人说完了吗?说完可允许我说两句?”   岳王氏到底没有梁越氏和松古氏那么的好口才,因此更谨慎些,忙起来躬身道:“晋王妃请讲……我也只是说说自己知道的事情而已。”   楚恪宁冷冷的看了看周围的人一眼,看见梁越氏准备说话,便笑着道:“梁夫人,你也不要着急,让我先说几句行吗?”   梁越氏听了岳王氏说的事情,敏感的察觉到这是一举攻破郑玉依,让她永远都抬不起头来的好机会!所以抢着想说话,这叫乘胜追击。   但晋王妃盯着她就不让她开口,梁越氏还真的不好硬抢着说话,只能闭上了嘴,鼻子里哼了一声。   楚恪宁淡淡的道:“第一件事,本王妃听了觉着实在可笑。荣国公府内宅的事情,那吏部小吏知道的倒是清楚!只是本王妃怎么想都想不通,这小吏是怎么打听到荣国公府内宅的事情的?几位夫人大约的不太了解这方面,朝廷上面互相倾轧、陷害、造谣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吏或许对钱逸阳不满,但他不敢针对钱逸阳,毕竟是鸡蛋碰石头,因此编造事情针对钱景亮也有可能。”   扫了众人一眼,示意泾阳侯夫人带着郑玉依和世子妃坐下,不用着急。   这才冷冷的道:“至于第二件事,岳夫人说的太含糊了,不知道是就只知道这些,还是故意说的如此含糊。巧不巧的,本王妃当天是和郑大姑娘一起进的宫,听清楚了,是奉先皇后的召令,进的宫。”   冷冷的看了面色已经变了的岳王氏,道:“郑大姑娘身上有些寒疾,冬天不能在外面待久,呆久了就会气喘无力。那天只是因为先皇后高兴,让我们出来赏雪,结果郑大姑娘喘气喘不上来,倒地不起。”   “那为什么不请御医马上诊治,却让一个陌生男子抱着出来?这也太……”梁越氏已经着急了,因为原本听岳王氏说完,觉着是一件非常好抓把柄的事情,结果叫晋王妃三言两语的,居然把好些地方说清楚了。   因为着急,所以抢着问了一句。   楚恪宁淡淡一笑看着她:“谁说的,钱景亮是陌生男人?”   梁越氏一愣。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不知道晋王妃打算怎么说。   不过泾阳侯夫人已经不担心了,果然拉着女儿和儿媳妇回去坐下了,瞪了郑玉依一眼,若不是女儿在家就已经说过了好些过分的话,今天泾阳侯夫人真能给吓晕过去!   即便如此,也给气的够呛。   “钱景亮和郑大姑娘当时已经议亲,请的中间走动的媒人便是本王妃,已经换了庚帖合了八字,虽然没有过大定,但几位翰墨传家的传人,应该知道,只要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相合,便已经算是未婚夫妻了。”   楚恪宁心里有气,言语间总不免讽刺这几位几句。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泾阳侯夫人和世子妃偷偷松了口气,婆媳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有余悸,然后两人忍不住都去瞪了郑玉依一眼。   “正好那天钱景亮进宫了,就在御花园外墙隔壁的侍卫营中,从御花园跑出去到太医院请御医,要经过侍卫营,钱景亮看见了,嘻嘻哈哈的问了一句,知道了是自己的未婚妻病发了。因为考虑这病还是找府里常年给她看病的大夫看好一些,免得用不一样的药,再有了什么不同的药效……这一点,众位夫人总该理解?还有,未婚妻晕倒了,钱景亮着急,急于第一时间让大夫看病,这也没什么难理解的吧?”   楚恪宁说到这里,看了看那几位。   良妃笑着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是也没什么。不过钱景亮直接就进后宫抱着出来了?也是……不怕冲撞了皇后……先皇后。”   楚恪宁淡淡一笑:“皇后是国母,已经不是普通寻常的后宅妇人了,敬天祭祀,接见大臣内眷,过年过节接受万民朝贺。”说着看良妃:“良妃娘娘,当时郑大姑娘已经喘不上来气被人扶着,先皇后叫人去请御医,便在这边等着人,钱景亮也不是闯进来的,是经人禀报之后进来,说明白厉害之后抱走了郑大姑娘的,这样,是冲撞不着先皇后的。”   良妃脸上不自然的红着,过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就这样吧。”端起杯子来,看了看杯中的茶水。   马上有宫女上前来换茶。   楚恪宁冷笑,心想你说没事就没事了?又想起之前的由头了,想重新捡起来?   哪有那么容易!   楚恪宁转头看向了岳王氏:“岳夫人,虽然本王妃将那天的情形解释清楚了,不过有一件事倒要岳夫人解释解释了。”   岳王氏面色惊慌,勉强笑着结巴的道:“王,王妃娘娘请问。”   “前朝官员的折子,递没递上去那都是公务,是朝廷里面的事情,这朝廷里面的事,岳大人竟然对夫人言讲,甚至还讲得如此的详细,两个折子,小吏弹劾等等这些全都知道,岳夫人,这可……”   话没说完,岳夫人已经惊得站了起来,双膝一软就给她跪下了。   楚恪宁话继续说完:“这可真有点过头了啊。满朝文武中怕是也没几个吧?岳夫人居然还当成炫耀的本钱,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说,叫这么多的勋贵侯门夫人们听见,上面两位娘娘也听着,岳大人这一次的罪责怕是不小。”   “王妃饶命!”岳王氏惊得喊了一嗓子,连连的磕头起来:“不是的,不是如此的,是……是我偷看的,是我……去书房偷偷看到的……”   梁越氏和松古氏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楚恪宁笑着道:“哎呦,岳夫人别慌啊,这话也跟我说不着啊,正经的叫岳大人去皇上面前认错才是,你在这里……哎呀,松夫人,梁夫人,快把岳夫人扶起来,如此成何体统?本王妃可不是朝廷中人,只是觉着不妥说出来了而已,岳夫人要请罪,实在也不可能是在这里请罪啊。”   “岳夫人……”良妃忍不住了,开口道。   “岳夫人快起来,快起来!”梁越氏很大声的打断了良妃的话,扶岳王氏的时候,抬眼还看了良妃一眼。   良妃一下明白,这个时候自己真的不应该开口。   别忘了,这边的所有说话,言谈,都有人往前面皇上那里禀报呢!   岳王氏说的事情牵扯朝中事务,已经算是妇人参政了,良妃再敢多嘴,这群妇人只怕是立时在皇上心目中就出了大问题! 第143章   前院正房。   皇上坐在上首,晋王坐侧面,臣子们坐在下面。   他们本来聊着他们的话题,然后就听见惠妃派人传来话,说后宅妇人们聊礼数的话呢,皇上听了一两句,倒觉着挺有意思的,便让传着话。   臣子们和后宅的妇人们不一样,皇上在屋里坐着,大家就宁可站在角落,或者站在外面,都要在这里,不愿意走远,皇上说什么话,什么脸色什么眼神的都可以揣摩揣摩。   后宅妇人们论礼,梁启明一开始是信心十足的,只不过几个回合过去之后,脸色难看了很多。   晋王妃说出来不能认为百姓就该贫困,王爷就该富贵的时候,皇上都忍不住笑了,对晋王笑道:“王妃真是聪慧,见解也颇新颖。”   韩耀庭笑着点点头,倒是没谦虚,只是心里突然想起来,楚恪宁去年的时候,先是大闹荣国公府,然后大闹皇宫……今天未必是要在在家府里闹一场?想到这里,唇角倒是勾的老高。   皇上看见了心里都笑,看样子晋王和晋王妃倒是恩爱。   开始听着还像那么回事,正经的在论礼,不过女人们就是这样,论着论着就开始偏题了。   郑玉依出来说话,下面坐的泾阳侯先坐不住了,不自然的一直看晋王,求晋王想办法。   韩耀庭能有什么办法?皇上感兴趣,他总不能说别听了,有什么好听的?   郑玉依一出来,风向就变了,从论礼变成了拌嘴,最后变成了还算没翻脸的吵架,然后就是揭短……   等岳王氏开始说话的时候,吏部尚书岳城也坐不住了,屁股动来动去的,就差站起来冲到后宅用抹布把岳王氏的嘴堵上了。   这个无知妇人!   岳城心里气的乱骂。   最后,晋王妃一番解释,然后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后宅岳王氏吓跪了,前面岳城也起身‘噗通’跪倒了皇上面前。   皇上脸色很不好看,隐忍了半天才没说话,又过了半天才勉强笑笑道:“今天是晋王的生辰,好好热闹的日子,倒听后宅妇人们拌嘴……你们去逛逛吧。”   不相干的,磕头出去了。   梁启明、松涛、岳城都没敢走。   这边晋王自然不走,泾阳侯也没走,齐国公、高源等人犹豫了半天,还是韩耀庭示意他们出去吧,几个人才跟着一起退下了。   人都走了,皇上这才站起来,摇头叹气笑着道:“到底是妇人之见,一开始听着还有些意思,果然最后就成了抬杠拌嘴……也是,不拌嘴也就不是妇人了。”对韩耀庭道:“走,去看看?”   韩耀庭忙站起来,道:“是。”领着皇上往外走。   都已经走过了穿厅了,皇上又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梁启明、松涛、岳城等人居然还跟着,好笑的道:“你们跟着做什么?晋王府的后宅是那么好进的?不知礼数,退下去。”   梁启明等人退下去了,脸色都变了。   等皇上等人走的看不到了,岳城已经哭丧着脸道:“这个多嘴多舌的臭娘们儿……”   松涛忙道:“听着那晋王妃实在是太伶牙俐齿了!皇上必然是向着她了,你听见了?刚刚皇上说咱们不懂礼数!那不是暗示……这场辩论是晋王妃获胜?”   梁启明呆了一会儿,道:“获什么胜啊,又不是……几个长舌妇人的胡搅蛮缠罢了!我是一点没听出来有什么意思。”   黑着脸说了一句,顿了顿又对岳城道:“倒是你夫人无意中说出来的事……你真是糊涂!”   岳城哭丧着脸:“这可怎么办?”   松涛皱眉道:“你也别说她了,我听着是良妃和咱们家那几位顶不住了,才着急说出来这些的。说到底,咱们想来文的就没用!尊夫人虽然出身世家,可京城这些勋贵夫人也一个个的不是好惹的,咱们想说她们无知无识才轻德薄,却又奢靡浮华、骄泰华侈,粪土金玉珍,犹嫌未奢侈,但说不定反过来倒被扣了帽子!别用这个办法了,直接来武的!”   岳城也点头:“对呀,不是说你找到了那个人吗?此关键人出来,指证高源……晋王还能有什么回天之术?”   梁启明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也好。不过一定要非常的突然,让那边毫无防备。到时候我们所有的人一起上书,折子铺天盖地,我就不信皇上还能饶了高源。”   “对!”岳城和松涛一起道。   且不说他们在这里商量。   皇上和晋王来到了后院,早有宫女禀报了,屋里的人不得不出来了几个,因为太窄了。   郑玉依倒是忙不迭的出来了,绕到了后面去。   楚月瑶反倒是紧张了起来,只恨不能哪有镜子马上照照,看看自己的面色如何,装扮有没有花了,发髻有没有松。   郭氏低声询问老太太:“老太太,用不用让月瑶走远点……免得皇上看见了,想起是前朝后宫……”   楚老太太想了一会儿,不过就在她想的功夫,皇上已经进来了。   背着手到了屋里,屋里的妇人们在良妃、惠妃的带领下,已经跪下去了。皇上都失笑了,转头看晋王道:“之前朕说给你重新赐个宅子,你说不用,现在的宅子就够住了……这叫够住了?”   说着去坐在了上首,让大家起来,赐坐。   韩耀庭笑着道:“府里就只有我和王妃夫妻二人,用不了三五十个下人,要那么大做什么?”   皇上道:“这个宅子也太小了,还是换一个吧。免得有人说朕刻薄晋王。”   韩耀庭笑了道:“谁会这么说?皇上圣明,朝事繁多,这种小事无足挂齿。”   良妃、梁越氏那几个人总觉着皇上话里有话,晋王的回答似乎更加有深意,但其实,皇上的晋王的这番对话并无什么暗含讥讽,话里带着其他的意思的。   皇上摆手笑道:“朕一定要给晋王个大宅子,对了,按照王爷的规制,应该是有长史司的,这些在太原王府可还有?”   长史司,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总管王府事务。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王府长史奏上。   韩耀庭笑道:“父王去世的时候,已经裁撤了。”   皇上道:“那就在这里重新配置吧,长史司有品级的官员也数十名,先配起来,此事明日朕给宗人府发圣旨。”   皇上说着顿了顿,道:“至于侍卫的配置……”   韩耀庭忙笑着道:“侍卫的配置暂缓吧,现在府里尚有数十名,已经够用了,到底我不在藩地,京城这边无须配的太多。”   皇上想了想,长史司若是都配齐了,侍卫不给配齐实在说不过去。况且皇上已经决定了要给王爷换宅子,那必然是配得上皇族贵戚身份的宅子,必然很大。就和清逸园那样的,三五十侍卫哪里看守的过来?   侍卫配齐,才显得毫无芥蒂。   想到这里,皇上笑着道:“亲王的规制,侍卫人数九千至一万,就按这个配吧,别说在京城还是藩地,无论在哪儿,王爷的尊贵身份是要彰显出来的。”顿了顿道:“昏君无道,刻薄亲王,朕每每想起,心中都难以释怀。”   皇上这是要让所有人看看,他和昏君是不同的。韩耀庭当然不能再客气了,于是起身和楚恪宁磕头下去,道:“臣(臣妾)谢主隆恩。”   皇上让他们起来,示意坐下,这才笑着道:“之前听你们在这里论礼,倒是有些意思,晋王妃才思机敏,说的也很有道理。朕前几天看折子,去年大兴雪灾,头一次去大兴设粥摊子的,倒是晋王府。”   韩耀庭忙道:“这都是为人臣子该做的。”   皇上摇了摇头,冷笑起来:“大兴乃是天子脚下,雪灾惊人,死伤百姓无数,无家可归者更是无数,可从头到尾,朕翻找了半天,居然就是没找到朝廷下拨银两救灾的文书!户部、吏部全都没有任何踪迹可查,看见,去年的雪灾,朝廷竟然是没有救灾,就任由灾民百姓们自生自灭的,可恶,真是可恶!”   “皇上息怒。”楚老太太突然说话了。   楚恪宁猛地扭头看了她一眼。   楚老太太就当没看见,颤颤巍巍的笑着道:“皇上仁厚宽和,对这些事情自然是看不过去。昏君无道,所以才会被天下百姓舍弃,臣子们匡扶正义,就是为了今后能得到一个太平盛世,再也没有大兴雪灾那般的事情发生。皇上也无须动怒,龙体要紧,大兴雪灾,臣妾也是知道一二,晋王府是第一个去施粥的,也是第一个送去棉被衣物的,这些还都是王妃娘娘动用了府里的私库。只是府里人少,一直以来也没什么东西了,王妃还想了个招数,请了几个侯门大户的女眷来府上,请了一顿饭,让她们捐些衣物出来,结果侯门勋贵都知道了,即便是那天没吃王妃娘娘这顿饭的,也捐了不少,这才结了大兴百姓冻饿之苦。”   皇上听了又惊又喜:“还有此事?晋王妃果然聪慧,心地善良,真是官宦、勋贵夫人们的表率!”   皇上没忘了官宦,这是在敲打这里面那些官宦的夫人。 第144章   楚恪宁真快被老太太给气死了。   楚老太太未免也老奸巨猾的过头了头了,见缝插针到了极致,用这件事给她自己脸上贴金。   因为楚恪宁是永定侯府的孙女,在皇上面前自己得到了表扬,好像老太太脸上就多么光彩了。   真是无语。   跪下谢恩:“臣妾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当时真正出了大力的是泾阳侯夫人,齐国公夫人,甚至于没来府里的襄阳伯夫人都捐了不少的衣物,皇上的称赞臣妾愧不敢当,倒是她们这几位夫人,才是高义。”   皇上笑着道:“都好,都好。晋王,扶晋王妃起来。”   韩耀庭便将楚恪宁扶了起来。   皇上笑道:“朕很欣慰,京城贵胄中的风气还是很正的,有晋王妃这样的贤德人领头,大家都会向好。看来,朕真的应该多出来走走,今天来晋王府吃酒,倒是真让朕开心了不少。”   说着站了起来:“晋王,朕着实想喝两杯了,肚子也饿了。”   韩耀庭笑了道:“请皇上到前院正堂,膳食准备好了。”   皇上便背着手出去了,韩耀庭看了看楚恪宁,对她一笑,也走了。   良妃有些怅然若失,皇上对她的态度似乎是不好了,难道……应该不会吧,自己刚刚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过分的都是由松古氏和岳王氏说出来的。   而梁越氏却是有些沉吟。皇上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京城贵胄中的风气还是很正的?   梁启明等人想让皇上觉着京城风气是奢靡浪费,豪华不堪的,可竟然得了相反的结论,且还当面说了出来,难道皇上已经感觉到了梁启明等人的想法,因此专门说给自己听,让自己回去给丈夫传话?   梁越氏心中已经有些紧张起来了。   “良妃娘娘,惠妃娘娘,酒席是摆在这里的,咱们先出去,让下人们上菜?”楚恪宁道。   良妃再也不肯说讽刺的话了,笑着点点头:“好。”非常和善,宫女过来搀扶了,便起来先走了出去。   惠妃跟着也出去了,于是大家鱼贯出来。   楚月瑶走着还有些魂不守舍,在门口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叫老太太就狠狠的盯了一眼。   楚月瑶委屈的躲在了郭氏的身后。   郭氏扭头看她,轻声道:“你好歹争口气吧,神不守舍的干什么?”   楚月瑶没有敢说话,低着头蹭着脚尖,心里想着刚刚看见的皇上,皇上……长得倒是真好,虽然弱质了些,但到底是皇上,气度不凡,卓尔玉立。说话云淡风轻,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只眉眼间却有种淡淡的愁绪……   横竖,真是让人心动。   楚月瑶心旌摇曳到快要不能自持了。   “园子在那边,转一圈回来正好就摆上桌了。”楚恪宁笑着道:“两位皇妃,过去转转吧?”   “好。”良妃笑着道。   倒让惠妃看了她一眼,心里冷笑。这态度转的也太快了,皇上来说了几句话,良妃和刚刚的态度简直截然不同了,前倨后恭!   楚恪宁是主人,必须在两位皇妃身边,去花园转,侯爷夫人们就不跟着了。   泾阳侯夫人领着世子妃去找郑玉依算账。   这边梁越氏、岳王氏和松古氏凑到一堆儿低声商量。   楚老太太看了看,晋王妃走得快,两位皇妃年轻,也走的挺快的,自己料想是跟不上了,也就算了。找了个花厅进去坐下了,郭氏自然小心的跟在后面,楚月瑶蹭着过来。   楚老太太斜睨着楚月瑶道:“你今天总看出来了,你和你大姐的差距在哪里?!”   楚月瑶委屈的扁扁嘴,只好跪了下去:“孙女知道了。”   “在哪里?”楚老太太问。   楚月瑶咬住了下嘴唇,想不到老太太居然还要问详细的!只能嗫嚅着道:“大姐,心思细腻,反应很快……巧言……”   “巧言?!”楚老太太冷笑:“你想说什么?”   楚月瑶忙将‘令色’两个字给吞了进去,道:“能言善辩……”   她还想慢悠悠的想一些跟这种相关的词,老太太却听不下去了,摆手道:“你真是鼠目寸光!”   楚月瑶脸一下便涨得通红!   楚老太太已经不想理她了,闭着眼睛歇一会儿。   郭氏这才示意楚月瑶起来。   楚恪宁陪着两位皇妃转了转,良妃现在果然是不再说任何过分的话,再也不提什么奢华、俭朴等这些词了,只说京城的天气不错,五月里如此的舒服,什么什么花开了,等等的。   花园不大,小路出来上画廊,穿过亭子经过一段竹林就看到荷花池了,荷花池也不大,看起来就是个侯府里大一点的水池子,瞧着也不深,开着几株荷花、睡莲。   转了一圈也就很短的时间,回来饭菜已经摆好了,于是大家就坐。   当然不全都在正房,厢房也摆了四桌,花厅一桌,楚恪宁还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的人,少算了两桌,卓妈妈等人只能自己解决了。王妃陪着皇妃们,她们也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去询问。   幸好这些问题昨天楚恪宁想到了,说万一不够就摆在哪里哪里,如何如何的说了几句,今天就手忙脚乱的安排吧。   良妃娘娘带着娘家母亲跟晋王妃辩解了半天的俭朴跟失礼,所以即便是暂时没桌子的也都了解,不会多说什么,反倒一个劲的夸王府真的是节俭呢。   “皇上圣明啊,听说给王爷要找个更大更合适的府邸呢。”   “这也是应该的。”   妇人们闲聊着。   正堂这边吃饭比较安静,虽然席间也说三两句的笑话,不过良妃的母亲梁越氏已经是不开口了,楚老太太便也不说话,良妃偶尔笑两句,晋王妃附和一下。   就这样,吃过了这顿饭。   饭吃完了,坐在正堂这边喝茶聊天,戏单子送了上来,楚恪宁请良妃点戏。良妃今天来的时候,是卯足了劲要表现一番的,连点什么戏,说什么话都想好了。但是辩论的结果叫她意外,惠妃多嘴去跟皇上说,皇上后来过来说的那些话都让她心中不安,她怀疑皇上生气了。   心里已经很不安心了,哪里还有心思在跟晋王妃斗心眼,随便点了一出戏,便把单子给楚恪宁。   楚恪宁请惠妃点,惠妃倒是认真点了一出《樊梨花》。   楚恪宁又请楚老太太点,楚老太太笑着摆手:“不点了,两位娘娘点的戏听完,估摸着也差不多酉时了,那就该告辞了。”   她是故意的。这话一说出来,楚恪宁都没办法请下面的梁越氏点了,但梁越氏是良妃的母亲,必须请她点。   于是楚恪宁就当没听见这句,笑着将单子递给梁越氏,请她点。   梁越氏笑着道:“大长公主说得对,娘娘们点的两出戏唱完了看看吧,时辰若是还早,那时候再点也不迟。”说着将单子回递给楚恪宁。   香豆上前接了,过来放在了托盘上。   楚恪宁笑着道:“那就先听娘娘们点的两出吧。”对香豆道:“去跟婆子们,叫准备吧。”   香豆蹲身答应,端着托盘出去了。   屋里又喝了一会儿茶,下人过来请,说戏台那边准备好了,于是大家出来,晃悠着来到了后花园。   戏台也不大,主要是太大了摆不下了,对面妇人们坐的台子们倒是宽大,不过还是有些拥挤,过来就赶紧坐下。   楚恪宁回头找了找,看见了郑玉依,跟她摆摆手。   郑玉依笑着点头,表示自己没事。旁边的泾阳侯夫人倒是没办法的摇了摇头。   大家坐下了。钹一下,二胡拉响,戏开始了。   良妃随手点的戏,当然也不是胡乱点的,人家过生辰呢,她不能给乱点个悲音的,因此点的是大闹天宫,各种乐器响的热闹,锣鼓家伙里格隆咚的,一会儿楚恪宁心跳就快了不少。   虽然她还能欣赏戏曲,但是真的只限于温婉一些的,唱腔优美的,这种叮铃咚隆热闹非凡的,实在是欣赏不来。   正觉着好像太阳穴都跟着跳起来了的时候,隐隐的好像听见了什么叫声?   只是对面唱戏的声音太大了,楚恪宁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听见了还是耳鸣听岔了,因此扭头看了一眼。   大家都看着戏台上,有听得如痴如醉的,有淡淡笑着的,表情倒是正常。   楚恪宁重新坐好,想来是自己听错了。   就在准备继续看戏的时候,隐约的好像又听见了什么!楚恪宁这一下觉着不太对了,看了站在台下不远处的香豆一眼,示意她去查看一下。   香豆虽然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赶紧跑走开了,去问问看有什么事。   楚恪宁有些心神不宁,注意的听着还有没有刚刚的动静,但是侧耳听了半天,没听见什么不对劲的,周围的人也似乎没听见,神情没什么异常,全都专心的看着戏台子上。   不安心的等了一会儿,香豆回来了,小心的上了台子,过来凑到了楚恪宁的耳边,很轻的声音道:“王妃,荷花池那边听见人喊,说有人掉水里了。”   楚恪宁一惊! 第145章   “已经有好些的小厮和婆子过去,人应该没事。咱们府那荷花池,还没奴婢的腰高呢,您不用着急。”香豆说完了。   楚恪宁哪里真的不着急!对她低声道:“我先过去看看,你就站在这里,如果没人问我,你就别说,如果良妃或者惠妃问起,你就说我有点事去处理。”   香豆点头答应了,躬身退下。   楚恪宁起身下了台子,往后面而来。甜豆原本在忙,不知道谁喊了,从别的地方跑着过来,先找到了香豆,香豆给指了,甜豆赶紧又跑着追上了楚恪宁,跟在后面。   刚刚就在楚恪宁刚起身,梁越氏已经看了过来。眉头一皱,转头便找自己的一个丫鬟,示意了一下。   丫鬟躬身,然后悄没声儿的跟着过来了。   楚恪宁急匆匆的来到了荷花池这边,老远的却看见有一群人,一个年轻点的男子站在前面,正指着一个女子说着什么,周围的人劝着,那女子捂着脸哭。而那女人很熟悉,看身影应该是楚月瑶!   皇上居然也在,明黄色的衣裳实在太显眼了。   楚恪宁不由得跑了起来,转了半圈到了这边,两个婆子已经迎了上来:“王爷也在呢,王妃不用着急,慢着点别摔倒了。”   说着过来搀扶。   楚恪宁跑到了跟前,看见韩耀庭站在那年轻男子和楚月瑶中间,周围的人太多了将他的身影挡住了,刚刚倒没看见。   “晋王妃来了。”有人说了一句。   挡着的人让开了,楚恪宁走上前去,笑着给皇上福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这时候已经将周围的人扫了一眼,没有看见谁浑身**的,楚月瑶也没有。   奇怪,不是她掉水里了,她在这里做什么?   皇上伸手虚扶:“晋王妃免礼。”   韩耀庭笑着道:“王妃,你把妹妹带走吧。”   楚恪宁忙点头:“好……”   那年轻人便道:“王妃娘娘,恕我无礼了,令妹带回去了请多加管教,险恶的用心,满嘴的谎话!真是叫人不齿。”   “喂!朱虢力!你差不多行了啊,跟王妃娘娘又有什么关系?”高源不满意了,叫了一嗓子。   “谁都知道永定侯府是怎么回事,要管教二姑娘也是永定侯的续弦夫人郭太太的事情,轮不到身为大姑娘的王妃娘娘管教。”泾阳侯世子这句话非常仔细的将各人的身份说了出来。   那叫朱虢力倒也不笨,听了这话便一顿。原来他真的不知道。   楚恪宁笑着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这位……说的话,是说我妹妹做错了什么事情?”   “皇上!”楚月瑶突然叫了一声,‘噗通’给皇上跪下了,哭着道:“朱将军的妹妹掉进水里的时候,臣女就在跟前,却没有拉住她,是臣女的不是,朱将军怨怼臣女,臣女也无话可说。请皇上不要怪罪朱将军。”   皇上沉吟了一下,转开了脸没说话。   楚恪宁疑惑的去看韩耀庭,韩耀庭对她眨了一下眼,楚恪宁便道:“来人,扶二姑娘起来,送到侧门,去告诉老太太和大太太,请去看看吧。”   这是直接送走。   有婆子过来搀扶跪着的楚月瑶,楚月瑶居然还好像挣扎了一下不想起来,还想听到皇上的平身才肯起,但周围别的人都看到了,皇上是不想理的。   婆子力气大,手臂稍微用点力,楚月瑶就得起来,不然就让人看出来了。等起来了才看见皇上已经走开了些,站在荷花池的边上背着手看池水。她这才恍然,为什么皇上没发话,晋王妃倒敢让人搀扶起来,一瞬间满脸通红。   终于搀扶走了。   楚恪宁便对那朱虢力笑着道:“舍妹做了错事,我在这里赔礼了。”说着微微蹲身。   那朱虢力就赶紧的退了两步抱拳躬身,弯腰道:“跟晋王妃没关系,是我冒昧了。”   楚恪宁走到皇上那边,福身道:“臣妾告退。”   皇上笑着转过身来道:“王妃去忙吧。”   韩耀庭给指了一个方向,楚恪宁点头,忙往他指的方向过来,绕过了亭子前面应该是个小院子。   只是花园里的一个庭园,非常小,转园子的时候累了,进去歇脚或者换衣裳的屋子而已。   一边走一边便有刚刚在园子的婆子跟在旁边禀报:“掉水里的是朱将军的妹妹,看起来小的很,最大超不过十四岁去,也是调皮,就围着水边转悠,想要靠水边近的那朵睡莲。奴婢们离得远,当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看见楚二姑娘就凑上去了,叽叽咕咕的说了什么,丫鬟又摘了些荷叶放在水边。奴婢们以为她们在顽,也没有管,结果就看见那姑娘的丫鬟走到前面,姑娘走在后面,然后姑娘拉着丫鬟的手,丫鬟在前面前倾着身子去摘那睡莲……”   说到这里嗫嚅了一下。   “然后呢?”楚恪宁问道:“她们主仆摘花的时候,楚月瑶就在跟前?”   “在……跟前。”婆子居然结巴起来。   楚恪宁一下站住了脚,转头盯着她问道:“楚月瑶是不是动手推了?或者她的丫鬟推得?”   婆子吓得跪下了:“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离得远,没看清楚。”   楚恪宁道:“去找当时在园子里的人,一个个的询问,谁看清楚了,来跟本王妃详细说实话!”   婆子赶紧的答应了一声起来。   “一会儿吧,还没说完继续,皇上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楚恪宁问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道:“皇上一行人是不是原本就在跟前不远?”   婆子低着头:“是,皇上由王爷陪着,还有一群人也围着荷花池转悠,因为这边是女眷们的地方,奴婢们还怕他们走过来了,所以担心着,多盯了几眼,皇上他们倒是在桥那边就站住了。”   楚恪宁心里差不多都明白了。楚月瑶的脑子里装的全都是……   真想骂她两句!   “朱姑娘和丫鬟全都掉水里了,好在水不深,奴婢们发一声喊,赶紧过来给拉上来了,那丫鬟狼狈些,朱姑娘其实没倒进去,只是踩进去了两三步,裙摆湿了沾了泥,皇上那边的人因为看见这一幕,也喊着过来了,倒是皇上马上摘了披风,让朱将军给他妹妹围上了,然后就搀扶到了这边。”   楚恪宁点了点头,半天无语。   脚步很快就来到了小院子里面,正好听见婆子的声音:“姑娘好歹换件衣裳再走,这样湿着病了怎么办啊……”   随着婆子着急的声音,一个年轻的姑娘走了出来,两边丫鬟扶着,其中一个丫鬟看起来更加狼狈,浑身都湿透了。主仆几个人脸上都带着怒气。   楚恪宁笑着道:“朱姑娘,真是抱歉,换身衣裳再走吧?”   那朱姑娘站住了,旁边的婆子忙笑着道:“这位是我们晋王妃。”   朱姑娘咬了咬下嘴唇,到底年纪小,不敢像她哥哥那样放肆,还是福身道:“见过王妃娘娘,不了,我还是回去了。”   楚恪宁看她外面裹着一件羽纱面石青刻丝披风,已经长至曳地,地上还拖了小半截,一看就应该是皇上的。仍然能看见走出来的地上有些水。   “丫鬟也不换吗?这样湿着回去了怕是要生病了。”   “不麻烦了。”朱姑娘说着福福身道:“告辞了。”说着要走。   楚恪宁忙笑着道:“姑娘暂时留步。”说着转身吩咐:“快去找件披风来,再拿两个汤婆子,灌上热水。”   这些都是冬天用的东西,府里早收起来了,甜豆忙道:“是。”跑着去了。   朱姑娘以为是让自己等这些东西,脸上的厌恶已经都难以遮掩,皱眉道:“真的不用了,王妃娘娘,我可以走了吗?”   楚恪宁笑着道:“姑娘,冒昧的问一下。你掉水里,是不慎掉进去的,还是……”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道:“还是感觉有人推你?”   朱姑娘一下子便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但也有愤怒的意思,咬了咬嘴唇道:“王妃为什么问我?问你家二姑娘不就行了。”说着蹲身:“我真的要走了。”   “好,慢走。”楚恪宁让婆子去送,又吩咐:“去个人找朱将军,说姑娘送到侧门上车了。”   这姑娘的神情已经看明白了,很明显,楚月瑶是动手推了她,不然她不会让楚恪宁去问楚月瑶。如果跟她无关,又让问什么?   楚恪宁皱眉站在原地,半天都想不明白,楚月瑶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吗?她到底怎么想的?她一个先皇的后宫,之前那个昏君还是抢了现在皇上的皇位,让现在这位皇上给赶下台的,她难不成还想进宫?!   不然,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跟她有什么仇恨,她要把人家给推水里去?   除了吸引不远处皇上的注意,楚恪宁真的想不出来其他的任何理由了。况且,朱姑娘的哥哥指责她,她跪在皇上面前说的那番话,明显是说她很冤枉,但因为站在跟前没有及时拉住朱姑娘,心中觉着愧疚,所以不跟朱将军辩解。   这是表现她自己。显得她多么的宽宏大量,又是多么的善良。   楚恪宁气的呆了半天。 第146章   之前那个被吩咐的婆子就去找刚刚在荷花池附近的一些人,过来了几个。过来全跪下了:“王妃。”   楚恪宁道:“刚刚谁看清楚了?楚二姑娘或者她的丫鬟有没有动手推朱姑娘?”   跪着的人安静了一下。   “奴婢没看清楚……”一个婆子开了口,说了几个字才发现只有自己说话,后面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看见了就说,没看清楚的就别吭声了。”楚恪宁冷声道。   停顿了一会儿,一个婆子道:“奴婢看见了,是楚二姑娘伸了手的……楚二姑娘还想叫她的丫鬟动手,丫鬟好像是摇了摇头,很惊吓的样子,楚二姑娘就自己推了一下。”   有一个人说,便有第二个。   “奴婢也看见了,确实是楚二姑娘推得。”   楚恪宁想了想,道:“你们两个跟我来。”说着往侧门这边过来,并且让一个丫鬟先跑过去:“若是永定侯府的马车要走了,叫等一会儿。”   丫鬟忙跑着去了。   楚恪宁后脚也来到了侧门,侯府的马车还在,楚月瑶应该是上车了,郭氏在下面站着,楚老太太在前面那辆车上,似乎是没打算下来。   楚恪宁等了一会儿,冷声道:“叫老太太来见本王妃!”   因为声音很严厉,让郭氏吃了一惊,原本还在沉吟着大约是想怎么回话,想不到楚恪宁过来就翻脸了。   老太太应该是听见了,车帘子掀开,她慢吞吞的出来,婆子丫鬟忙伸手搀扶,于是她便又开始颤颤巍巍,慢慢腾腾。   楚恪宁也不着急,就等着。   郭氏先伸头看了一下,见老太太还是不敢怠慢的下来了,便只能赶紧转身小声叫车上的楚月瑶下来。   楚月瑶一开始不愿意,郭氏伸头进了车里,低声的呵斥着什么。   等老太太挪着下了车之后,楚月瑶百般不愿意的也下了车,过来站在郭氏后面。郭氏只看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过来了,笑着道:“王妃,还有什么事吗?”   楚恪宁冷着脸不说话也不让她们上车。   僵持了一会儿,楚老太太也看出来了,王妃是火了,今天不磕头是走不了的,只能跪下去了:“王妃娘娘有何吩咐,臣妾等恭听。”   说完了,双手交叠放地上,头磕下去额头碰手背。   郭氏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跪下,并且马上就知道楚月瑶不甘心跪,转头盯着,果然看见楚月瑶杵在那里,郭氏眼睛瞪大了厉声怒斥:“跪下!”   楚月瑶眼睛里全是眼泪,跪了下去。两人同样伏地。   “你们两个将刚才看见的事情说一遍。”楚恪宁这才道。   虽然她料定楚老太太肯定更生气,回去必然会教训楚月瑶,因为楚月瑶这种做法太愚蠢了,非但不会得到皇上的青眼注意,反而令皇上厌恶至极,而且非常非常有可能,这种厌恶也波及到其他人。   楚老太太现在最担心被波及的应该是两个,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是惠妃。   别看她现在平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等回去了,楚月瑶怕是直接要挨板子了。   不过楚恪宁不能不先教训她!   两个婆子上前将花园发生的事情说了,楚老太太伏地上道:“楚月瑶管教不严,心胸狭窄,手段龌龊又莫名其妙,臣妾有管教不力之过,求王妃娘娘责罚。”   楚恪宁道:“本王妃知道,老太太的管教是非常严苛的,本王妃深有体会,但是楚二姑娘出自名门,又有老太太、侯爷夫人严厉的教养之下,居然还犯此大错,糊涂至令人无法直视,愚蠢到让人莫名其妙的地步!”   说着道:“来人,掌嘴二十!”   楚月瑶震惊!猛地抬头尖叫:“你想干什么……”   “你放肆!”楚老太太非常罕见的厉声叫道!也是猛地抬起头来,扭头对着楚月瑶厉声斥骂:“混账东西,还敢顶嘴?!”   马上磕头下去:“臣妾斗胆请王妃娘娘加重责罚,掌嘴四十!”   楚恪宁冷冷的道:“就依老太太。”   楚月瑶吓瘫了,更加不敢在说话,只一下便痛哭了起来。   王妃走动,身后跟着的人自然不少,除了王妃指名点姓叫跟着那两个作证的婆子之外,另有几个婆子丫鬟,打的又是府外的人,没有人犹豫,过来了两个一边一个按住胳膊,一个过来便开始掌嘴。   郭氏重重的磕头下去,哭着道:“王妃娘娘息怒!老太太息怒!月瑶实在是不懂事,但她……求王妃娘娘看在亲姐妹的份上,饶了她吧。”   楚恪宁冷冷的道:“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侯爷夫人你也该懂这个道理了。”   郭氏只能膝行转了半圈,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您求求情吧,少打一些也好,四十……瑶儿实在受不了……”   楚老太太没搭理她,却转头厉声道:“小声!再敢放声,回去割了你的舌头!”   楚月瑶疼的正要不管不顾放声痛哭尖叫,就被这一声吓得硬生生的收住了。   楚恪宁冷笑。   “王妃,岳夫人过来了,说家里有事要先告辞了。”香豆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道。   “十一、十二、十三……”一个婆子小声的数着,原本是没出声的,但是一听这边就知道王妃想知道,于是声音稍微的大了些。   楚恪宁想了想。   岳王氏现在过来,肯定是来探听一下看看什么事情,楚恪宁并不希望楚老太太、郭氏跪在脚下,楚月瑶被掌嘴的画面被别的人看见。   “去拦住,就说本王妃一会儿亲自送她,因为还有些话要说,请她稍等。”   香豆忙答应着,指了两个婆子跟着自己,忙忙的去了,不过跑开之前,香豆还是侧头看了一下地上跪的两位,和那边被掌嘴的那位。   香豆嘴边冷笑。   郭氏伏地哭着还在哀求楚老太太,只是楚老太太铁石心肠,这会儿的怒气一点不比楚恪宁少,怎么可能饶了她!   老太太甚至可能还有另一种想法,希望这一幕被皇上的人看见,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王妃教训她们,她回去教训楚月瑶,最好让皇上第一时间就知道,然后熄了怒气,不要跟惠妃生气,更不要牵连惠妃。   又过来了几个婆子,走在前面的是卓妈妈,过来一看这边的情况,这才恍然了,忙过来低声道:“良妃娘娘找您呢。”   楚恪宁皱眉,这些人也是跟老鼠一样,稍微有点动静就恨不能上蹿下跳。   “知道了。”   卓妈妈道:“奴婢去回一声,说丫鬟不小心把茶水泼您裙子上了,您回去换衣裳?”   楚恪宁摇头:“不用。”说那么多做什么?那样自己不是一会儿还要回去换衣裳?不是更麻烦?   卓妈妈就道:“那奴婢去回您马上就来?”   楚恪宁点头:“就这样说。”   卓妈妈带着人去了,走过了游廊看见还指着侧面某个地方说着什么,大约叫人堵住那边的路。   就这样,四十巴掌终于打完了。   “从现在开始,本王妃再也不想见到楚月瑶,今后不论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除非是有不可违抗的圣命,否则只要叫本王妃看见了她,就会命人掌嘴!”   楚恪宁厉声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回来了。   楚老太太磕头:“臣妾听明白了。”伏地等着王妃的人全都走了,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见满脸泪痕的郭氏已经去搀扶被打的脸红肿嘴角流血,人都已经半昏迷的楚月瑶,老太太慢慢的伸出手,让自己的丫鬟婆子来搀扶自己,她眼睛眯了起来,一道狠戾的光闪过。   楚恪宁就没管那个岳王氏,直接先回到了戏台子这边,戏还在继续着,良妃却已经心不在焉,不时的四处看看,梁越氏和那松古氏一样,几个人的脑袋动来动去的。   等看到晋王妃过来了,几个人又马上去看戏台上,仿佛很专注的在看戏。   楚恪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端着看戏,示意了一下卓妈妈。卓妈妈于是便凑到了那边一个宫女跟前,笑着指了指晋王妃这边,道:“王妃回来了,良妃娘娘找王妃有什么事情说?”   宫女便上前回禀良妃,其实良妃早看见了,端坐着不动,宫女禀报完了她也没说话,没动。   于是楚恪宁又起身,依然是从台子上下来,叫人询问岳王氏在什么地方。过去了,果然岳王氏脸上有些着急,说自己家里有些事情,便先告辞了。   楚恪宁笑着点头,说句招待不周了,命人送送。   这才又回来了,重新坐下,刚坐下正好这出戏唱完了,良妃这才慢悠悠的转过来,笑着问道:“刚刚扭头几回都不见王妃在,是有什么事吗?”   楚恪宁笑着道:“岳夫人说家里有些急事先走,我去送了送。”   良妃脸一顿,皮肉抽了抽。   前面来了人禀报,说皇上要起驾回宫了,请两位娘娘起身。于是良妃和惠妃便往前面走,楚恪宁带着一大堆的侯爵夫人,官宦太太跟到前面,恭送圣驾。   圣驾携着两位皇妃回去了,这边便陆陆续续的全都告辞了。 第147章   戌时末。   热闹了一天的宅子终于安静了下来,楚恪宁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丫鬟们已经烧好了水,便先洗了个澡。   洗完了出来,依然不见韩耀庭回来,她便在屋里慢慢的踱步,散着头发让自然干。   “奴婢刚刚去前院找卓妈妈,看见好像是高大人还在前院,影影绰绰的还有几个人,可能是还有什么事情商量。王妃,您累了要不要先歇下?”香豆进来道。   楚恪宁摇头:“不用,等等王爷好了。”又道:“叫毛豆在倒座间烧好水等着,你们都休息去吧,今天也累坏了,明天还有得收拾呢。”   香豆答应着,想了一下笑着道:“王妃,今天奴婢特别高兴。”   楚恪宁其实还一脑门的烦恼呢,看见她倒是笑得灿烂,好笑的说道:“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了,有什么特别高兴的?”   香豆笑:“横竖……很高兴。”笑嘻嘻的跑了。   楚恪宁好笑了一会儿,恍然想起来了,香豆应该是看见自己教训楚月瑶,老太太和郭氏跪在那里,所以她高兴。   香豆一直跟着自己,以前府里的种种,她记得也清楚。   舒出去一口气,今天打楚月瑶实在是气怒之下的行为,倒从没想过为以前的事情出气,所以也没多高兴,现在被香豆点醒了,心情倒是稍微好了点。   坐下本想让丫鬟沏茶,又想要睡了,喝茶又睡不着了。   奇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到现在?   楚恪宁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院门,看了一会儿,听见院门那边有声音,便注目盯着。   韩耀庭终于回来了,看见她就在门口等着自己,忙跑着过来,两步跃上台阶笑道:“等急了?你这边结束的早?”   “嗯,内眷们走了有半个时辰了。”楚恪宁道:“什么事啊,还要谈这么久?”   “一些朝堂上的事情,说着说着就忘了,我咳嗽了好几回,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告辞走了。”韩耀庭笑着道。   夫妻进了屋子,楚恪宁服侍他脱下了外面的大衣裳,问他洗澡还是只洗漱一下,韩耀庭摇头:“洗澡吧,前面人太多了,挤得我都出汗了。”   楚恪宁‘噗嗤’笑了:“那么夸张。”忙叫毛豆将烧好的水提进来。   兑好了水,韩耀庭去洗澡,楚恪宁去衣柜中找衣裳:“今天你们在荷花池的时候,看清楚了吗?离得很近吗?我听婆子说就在桥那边,就是离的挺近?”   韩耀庭在里面道:“很近,朱虢力的妹妹看起来好像挺小的?十二三岁?居然要摘睡莲,摘就摘吧,不找婆子,却亲自去摘。”   楚恪宁抱着他的衣裳进去:“然后呢?到底是怎么掉水里的,你看清楚了没有?”   韩耀庭道:“我没看清楚。我一看见那边手拉手的摘水里的花,就赶紧叫人去找婆子过去,一回头的功夫就听见叫声连连的,再看那丫鬟和姑娘都进水里去了,姑娘好在没跌进去。”   他趴在浴桶边上,看着她:“你可已经知道了,是楚月瑶把她推进去的?”   楚恪宁将衣裳放在那边的藤椅上,拿了个小杌子过来,坐下问道:“你不是没看见……”又马上想到了:“高源他们看见了?”   韩耀庭点头:“这边目光锐利的不是一个两个,因为那姑娘的举动实在引人注意,所以都在看着那边。”   突然的,楚恪宁有个一个念头闪过。   不过她暂时没管,道:“朱姑娘掉水里了,你们当然赶紧过去救人,人被拉上来,都五月天了,除了身体不太好的皇上,大男人谁还穿披风啊,别的人当然只能干看着,所以皇上就把披风解下来给朱姑娘裹上了?”   “对。”韩耀庭笑着。   楚恪宁就道:“这个朱将军是跟着皇上来的人?”   韩耀庭笑着点头:“对,吴道手下的副将。”看着她眨巴眼睛,笑着伸手在她脸蛋上碰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恪宁撇嘴:“我只是怀疑那姑娘是故意的。不然实在有点巧,且手拉手的去水里摘花实在也有点……”顿了顿笑道:“如果我说,好点的词语就是莫名其妙,难听点的就是脑子有问题。但若是皇上眼里,也许会觉着天真的可爱?”   韩耀庭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娘子正和我想的一样。”   楚恪宁道:“你们在前面商量半天跑不脱也是这件事吧?”   韩耀庭笑着点点头:“我觉着没什么,国公和侯爷他们觉着不行。如果朱姑娘也进宫,那就是二对零。虽有个惠妃,却是大长公主安排的,我们这些人掌控不住。他们认为,别看一个个的爵位高,但根本没有实权,朝堂上的事情说不上话,原本我们就该在后宫使劲,多安排几个自己人的,这样才能保持均衡的实力,可现在倒好,正经一个都没有。他们商量把谁的闺女或者孙女送进宫去。”   楚恪宁摇头:“但楚月瑶伸手推她们,她们应该没想到?”   韩耀庭点了点头,道:“泾阳侯站的那个地方看的很清楚,说是看那样子楚月瑶也不是早有准备的,应该也是临时起意,且示意她的丫鬟去,丫鬟不敢,她自己才亲自去推,估计也紧张,所以推得劲也不大。”   楚恪宁想了想,道:“这样差不多倒是……”   “楚月瑶那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这一点韩耀庭想不通,她不问了,他便问道。   楚恪宁想了想,有点无奈的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她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也许是想引起皇上的注意,也许是她也察觉出来了朱姑娘当时的造作。”   顿了顿,问道:“皇上没说什么吧?”   韩耀庭摇头:“他能说什么?更不会说咱们,这种事情他必然能看出来,有人想在他面前做些引人注意的事,咱们主人家也拦不住。”   楚恪宁点头:“这还差不多……我当时挺生气的,追到角门把楚月瑶教训了一顿。”   韩耀庭‘嗯’了一声:“是该教训。”   楚恪宁想了想,觉着没事了正要站起来,韩耀庭却先站起来了,楚恪宁冷不防的一眼就看见……   他就是故意的,已经吃吃笑了起来。楚恪宁满脸通红的刚站起来,已经被他搂住了腰笑道:“今晚上怎么犒劳我?”   楚恪宁抿嘴笑:“你做了什么好事了需要犒劳?”   “送给我的礼呢?”韩耀庭马上改了说词,不过不等她说什么已经低低的笑:“别的不用了,这样吧,今晚上我要怎么样你都要顺从……”   不等楚恪宁说反对的话,已经把她按在了墙上……   ……   一晚上的折腾,第二天早上夫妻俩都没起来,一直睡到了午后方才起身。   韩耀庭今天没事,就不出去了,楚恪宁忙活善后,丫鬟婆子们收拾昨天的残局,时不时的来询问什么,禀报什么,他就斜倚在榻上看书喝茶。   一个悠闲一个忙碌,就这样一天过去了,在过了一天,圣旨便下来了,给晋王赐封了锦华园为晋王府。   锦华园,原是上一个朝代的泰王府,豫朝开国,规定封王之后全都出京,未封王爷的皇子住在宫里,各有独立的宫廷。所以,泰王府便成了个皇家的园子。   泰王府当时建造的时候,便是按照苏州那边的园林景致建造的,庭园楼阁,房屋建筑都是江南风格,在京城这边也是独树一帜,非常的有名,也是除了宫里的御花园之外,最让后宫嫔妃们喜欢的一个园子。   只不过锦华园位于宫门外,略有点远而已。处于皇宫往南大约三里左右,而这个方位的四个方向,正好全都是皇家的园子,好像是守着皇宫似得。   以前后妃们来锦华园还算是勤,皇上的父亲先帝爷还是很宽厚的,对后宫们也比较的松快,允许她们随时来园子玩,因此那时候锦华园还算热闹。   但是后来夺嫡之争三皇子登基,他性格冷又多疑,后宫从皇后开始就不敢乱走动,且他登基之后,但凡是先帝爷喜欢的地方,他都不愿意去,锦华园便冷落了下来。   城外的清逸园因为先帝爷不常去,他便喜欢,便要常去。   锦华园大约有四五年的时间没怎么去人了,当然是有宫人每日里打扫收拾,但到底还是冷清,花草树木的也凋零了很多。   圣旨下来,这是皇上的好意,当然不能拖延的时间太长,韩耀庭和楚恪宁过去看了看,打算收拾收拾就搬进去。   只不过楚恪宁去看过了之后,着实不知道从何开始收拾好。   首先需要人手。   锦华园占地大约有上百亩左右,楚恪宁这天心情好,没坐肩舆没坐车,和韩耀庭手拉着手走着逛逛这个宅子,从早上辰时进来,到了午时了,愣是没逛到后花园那边。   楚恪宁脚疼,找了个亭子进去,丫鬟铺了垫子坐下,问韩耀庭:“后花园跟前面一样大吗?”   “小点,前面占七成,园子占三成。”韩耀庭笑着,伸手把她的脚拿起来,除去了绣花鞋,给她揉着脚底:“不对,我想想,前面占六成,后面占四成。” 第148章   楚恪宁摇头:“真的假的啊?”   韩耀庭笑着点头:“真的,我之前听人说过,这边的园子和后宫的御花园差不多大,而且这个宅子出名的也是后园子漂亮。”   楚恪宁笑着道:“好是好,只是太大了,这里面得要多少人啊,就府里那点人,怕是散进来就谁也找不到谁了。”   韩耀庭点头:“所以,你要赶紧找人。人手方面,除了侍卫其余我就不管了,全都交给你了?夫人辛苦辛苦。”   楚恪宁点点头,她当然不能连这些事都让韩耀庭去操心。   “对了,照理王府该配太监的,你算算大约需要多少,让成渝去内务府……”   韩耀庭的话没说完,楚恪宁已经忙道:“不用不用……王爷要配太监,是给后宅配的吗?”   韩耀庭点头:“是啊。”   楚恪宁道:“我是不用的。后宅只用丫鬟婆子,和咱们住在之前的那个宅子里一样的,虽然地方大了无数倍,那就人手多些好了,我可不习惯后宅有男人跑来跑去的。”   韩耀庭失笑了道:“这是你不习惯,咱们回了太原,后宅也是有太监的,你只把他们当……”顿了顿,要说的话还真的犹豫了。以前当小王爷的时候,对太监从没注意过,别人说,不用将他们当正常人看,他也这样看。   但因为成渝,成渝的誓死追随,冒死跟着大家造反,和高源、王大成那些人是并无二致的,韩耀庭已经不可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了。   楚恪宁道:“太原晋王府那边的事情到时候再说,我肯定会跟母妃说不用太监的。这边也是,前面王爷身边要用就用好了,我的后宅还是那样,婆子传话。”   韩耀庭便点了点头道:“也好,下人怎么安排,这些事情全都按照你的意思好了。”   夫妻俩说了一会儿话,传了车舆过来,还是坐车出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楚恪宁就开始忙碌的找人手,或者人市去买,或者互相介绍,当然,她也知道其实现在这时候是关键,源头上就要把控好,不要让不合适的,不怀好意的人进了府门。   家里的事情忙着,还有那桩给人做媒的事情继续忙碌,过大定的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六日,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三十日。   高源那边没有长辈了,所以定亲和成亲那天的几乎每一个步骤楚恪宁都要给安排好。   为此还让韩耀庭陪着她去了一趟将军府,去了发现他家和别人家还真的不太一样。已经没有什么前后院之分了,小厮就睡在厢房,平常小厮们伺候起居,两个妾室放在一个单独的西院。   后宅还给修建成了一个练武场,中间空荡荡的一大片,连草都不长,两边放着兵器架,上面各种兵器。   楚恪宁转了一圈,着实头疼起来。   还是韩耀庭给出了个主意,让找个时间,他和高源走开,楚恪宁领着王夫人去看看,然后回去可以询问一下王婷,怎么改。   王大成也是行伍出身,王夫人应该不会太大惊小怪。   楚恪宁忙答应。这边去跟王夫人商量,看愿不愿意去看看,当然,会避着人的。   韩耀庭跟高源说了。高源当然觉着这样更好,选了个日子,高源吩咐小厮们今天不准去后宅的院子,他出门了。   王夫人就装不知道,来到这里当成是玩的,陪晋王妃游玩。   到了后院之后果然也呆了呆,接着就苦笑。   楚恪宁笑着道:“高大人是将门出身,又袭着爵位,府里还没有长辈约束,是过于自由了一些……我来看过之后都傻眼了,心想若是这样把新娘子接来了,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王夫人苦笑道:“跟我们家老大老二倒是像像的,也是这样,一个后院弄得像打仗的地方似得,刀啊剑啊的到处乱摆着,就好像是玩意儿一样!”说着转身看着楚恪宁笑:“幸好王妃带我先来看看,怎么改我回去想想,跟婷儿商量商量,然后找专门的人画个图,这几个月的时间,倒是不紧张。”   楚恪宁笑着点头:“你们也不用客气,全都按照你和王婷的意思,彻底改头换面都没关系。高大人绝对不敢有怨言。”   王夫人‘噗嗤’笑了,点头答应。   楚恪宁领着出来,专门走了西边的游廊。果然经过西院的时候,王夫人问道:“这是哪里?倒是清静优雅。”   楚恪宁便道:“这里面住着两个妾室。都是小时候跟在高大人身边的丫鬟,长大了收了房,高夫人去世的时候,叫抬了妾的。”   王夫人面色倒是如常,顿了顿问道:“我倒是听老爷说,皇上登基的时候,赐了十名后宫美女给高大人?”   楚恪宁既然是媒人,这些事情自然是清楚的,道:“高大人收下了,皇上赐的不能不收,但是据王爷说,并没有怎么样,放在这边住了大约几个月,全都给送人了。王爷的意思,那是旧朝后宫的宫女。”   王夫人听了便恍然了,点头道:“也是啊,这样的人谁知道都是什么心思。”   看表情也还算平静。   楚恪宁如此拐弯抹角的也是没办法,她当然觉着这是件大事,一定需要让王婷知道的,她知道了在考虑。但这话说出来的话必然是叫别人觉着自己大惊小怪,还觉着自己多管闲事,别人后宅的事情居然那么感兴趣,什么什么的。   未了免得显出如此,才领着多走了半圈。   既然王夫人觉着没什么,回去了之后,王婷似乎也并没有不同意见,婚事便依旧继续。   府里头的下人依然也陆续的进来着。有些是买的,有些是内务府配的,有些是宗人府配的,因此其实进展还是很慢。   韩耀庭等着兵部给选派的侍卫到位,这时候来了个不太好的消息。   高源的禁卫军三部统领被替换了,他封为了御前廷尉。   这天一下朝,高源就来找韩耀庭了。进门就道:“王爷,皇上给我换了个虚职,明显是对我起了疑心了。”   御前廷尉,武官中的从一品,官位倒是挺高的,但确实是个虚职,得此职位者,一般是身有多种职位的,很多都是边关将领,封这个职位也是一种奖赏,提高俸禄,提高官位,但其实脸面上好看,毫无实权,什么兵都不带。   另外还有一种,就是高源这种情况。皇上想架空某个掌实权的人,但还想留有余地,就封这个职位,这职位官职高,一般的人基本上都属于是升官,脸面上首先过得去,但实际实权没有了。   韩耀庭这边已经有泾阳侯在了,高源进来之前,泾阳侯正在跟韩耀庭说他和赵永进的关系。   听了高源的话,韩耀庭沉吟了一会儿道:“禁卫军三部不过就是二三百人而已,能让皇上动什么疑心啊。给你换个虚职,不过是削夺实权而已。”   高源急道:“削夺实权难道不就是起疑了?”   韩耀庭看着他笑道:“坐下,先别急。”亲自给倒了一杯茶,道:“削夺实权的可能性很多,或者是因为要用实权笼络别人,或者是因为就想把你放在虚职位置上,或者是因为要给谁警告一下……原因很多,唯独对你起了疑心的可能性很小。”   高源一口将茶水喝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韩耀庭端着自己的茶杯品着,慢悠悠的道:“因为你做了什么事皇上清楚的很,很肯定,还疑心什么呀?”   高源蹙眉想了想,恍然道:“对,应该是这样。皇上登基才几天,梁启明就忙不迭的递上去弹劾我的折子,估计上面写的很明白……”   想了想道:“皇上是警告王爷?”说着抬眼看韩耀庭。   韩耀庭没说话,看着茶杯中浓艳清澈,金黄色的茶汤,道:“兵部才配齐了我的王府侍卫,三千人,是最低的标准。”   高源不太懂,蹙眉想了想,道:“王爷,皇上是忌讳你?这边侍卫配齐了,那边便褫夺了我的禁卫军三部?”   韩耀庭道:“皇上登基之后没有擢升你为整个禁卫军的统领,我便知道,你这个三部统领也快当到头了。”   高源道:“那还是警告啊!”   泾阳侯在旁边一直听着,这会儿就道:“未必是警告那么严重,可能就是……敲打一下而已。”   “不管是警告,还是敲打,横竖皇上这一次是听了梁启明的话了。”高源道:“而且我发现最近跟我关系特别好的那几个禁卫军兄弟,都被调离京城了……这事总不会是巧合。”   韩耀庭一顿,马上抬眼看他问道:“有几个?”   “五个。我身边的警戒队,一共八个人,一直跟着我的,其中两个被大理寺借去查金陵的什么案子,说是机密不能跟我说,最先走了的。前天又调走了三个,说是帮着建立侍卫营的规制……皇上登基之后,侍卫营大调整了一次,说有些和禁卫营之间来往的规制要重新建立。”   韩耀庭蹙眉,这真的不太合理。   难道皇上还是忍不住要动高源了? 第149章   一想到可能是这种情况,韩耀庭便觉奇怪。   皇上才登基的时候,梁启明上的那道折子,而且上折子的时候是动了心眼的,趁着韩耀庭出去了之后上的折子,就是希望谏言皇上斩杀高源的时候,韩耀庭不在场,没办法辩解。   但当时齐国公和安国公在场,后来从宫里出来,韩耀庭详细询问过,梁启明呈上折子的情形。   根据两位国公的说法,皇上是看过折子的内容,且看的很清楚,看完之后还翻来覆去的找着什么,是觉着遗漏了?还是其他的缘故?   这个不清楚,但明显的,恭王的死因,前前后后详详细细,皇上已经知道的非常清楚了。   皇上那时候烧了折子,就是给在场的韩耀庭、齐国公和安国公看的。   那时候韩耀庭觉着,为了京城的稳定,皇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动高源。皇上烧了折子,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韩耀庭也已经想好了,在自己回太原之前,举荐高源走的远点驻守边疆去,这样就能避开皇上的秋后算账了。   只是为什么这么快就又要动手了?皇上觉着京城局势已经稳定?不太可能,跟皇上打交道几个月了,韩耀庭能感觉出来,皇上是谨慎的人,而且说实话,比较的优柔。   那么,就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情况?被人重新的提起,甚至大大的刺痛打击?如果是这种情况,不用想就必定是梁启明的手段。   如果是这样,那么又联想什么配齐王府侍卫,反倒是想多了。   韩耀庭抬眼看泾阳侯:“侯爷,你继续说赵永进的事情。”   泾阳侯稍微的迟疑了一下。   韩耀庭笑着道:“高源是自己人,凡事我能知道的,他便能知道……侯爷大约是看见他这样冲进来,有失沉稳,觉着这么大的事情他未必撑得住场面?不用担心,他就是喜欢在我这里大呼小叫,出去了,你想看他一个笑脸都难。”   高源坐端正了,咳嗽了一声,转头看泾阳侯。   泾阳侯不自然的也咳嗽了一声,又看了看高源。高源年轻的脸庞果然沉了下去,倒是真的是和平常泾阳侯在外面见到的高源一样,冷漠淡然。   泾阳侯只好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赵永进的父亲见到了你的父亲。”韩耀庭笑着提醒。   泾阳侯想起来了,忙道:“对,家父那时候还在郴州别院静心休养,赵永进的父亲进京赶考,到了郴州遇到几天的大雨,借住在玄西寺,家父因为和寺庙的主持时常下棋,一天偶遇了,赵永进并不是家父侯爷的身份,因此高谈阔论,针砭朝政,我父亲听了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反倒很欣赏。”   “后就回去了,大雨停了之后,家父想起来这个人,着人询问是不是已经上路了,谁知道主持来人说,病倒了,寺庙请了大夫看病,一直都没好。家父便命人将他父亲接到府里,延医用药,照顾了大约一个月,病才好了,当时我便见过。只是当年的科举到底耽误了,赵永进的父亲便回去了。自此也不知道参加科举了没有,横竖没见过,也未入仕途。”   高源端起茶碗,掀开了盖子,一股茶香先飘了出来。未尝甘露味,先闻圣妙香。这是明前的安溪黄金桂。   他知道王爷刚刚话里的意思,让自己稍安勿躁,因为现在泾阳侯说的事情其实比较重要。   但听到这里,他也没听出来有什么重要的地方。   喝了口茶,只能耐下心来静听。   泾阳侯继续说着:“家父以为从此再也不会见到此人,从郴州回来了之后,也忘了这件事。六年前丙寅年科举,赵永进秋闱得中,第二年春闱进京,这才来我府上,说明了身份。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与卫国公的关系。”   “赵永进取三甲同进士之后,却居然没有候缺,而是直接进了大理寺,虽然只是小吏,但也着实属于手眼通天了。那时候我便猜测,他在京城还有后台。”   泾阳侯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其实我与卫国公也有来往,十几年前的时候,京城的燕卫所曾经出了一桩贪污军饷的案子,当时闹得挺大的,那时候的皇上命我和卫国公去彻查。就是那时候有了来往,案子之后,两家也曾密切来往过一段时间,之后因为被人忌讳,说了些难听的话,我们听见了也觉着需要避讳避讳,便约束家人,后来的十年间来往也就少了很多。也是因为这个,钱逸阳一直如鲠在喉,与我作对。”   说到这里泾阳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看着杯子沉吟了一会儿道:“当时先帝已经病重,三皇子虽然并未显露野心,但……”   说到这里停顿住了,有些迟疑。   韩耀庭知道,这已经说到了关键的地方。   泾阳侯有些事情连他的儿子都不知道,尤其是与赵永进的来往,泾阳侯世子郑卓煜都不清楚,所以之前有人去皇上面前求情,轻饶了钱景亮,郑卓煜比韩耀庭还稀里糊涂,拿不准。   韩耀庭慢悠悠的道:“是不是,泾阳侯更早得到了消息?三皇子有强行夺位之念?还有……钱逸阳带兵已经南下了?”   高源震了震!   泾阳侯站起来了,看样子是想跪下。   晋王示意了一下高源,高源忙站起来搀扶住了。   韩耀庭这才慢慢的道:“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过去了,即便是早知道了些,也未必猜得到后面的结果,又是这么大的事情,迟疑自保也没什么,保住自己一大家子人是每个人的选择。”   泾阳侯老脸通红,被高源扶着坐下了,叹气道:“这件事我确实比别人早知道一些,三皇子异动,就是赵永进告诉我的,还让我尽快抉择……又嘱咐我,切勿泄露了他的身份。当时我不是很清楚,他怕什么身份泄露,便和他断了来往。犹豫之间,一切都发生了,钱逸阳的兵马突然出现在了京城外围……想做什么都晚了,只能蛰伏。”   高源皱眉想说什么,但是看见韩耀庭给自己微微摇头,只好闭上了嘴。   他想问详细的,当时的情形肯定不会如泾阳侯说的这般简单,听着似乎都有很多的内情。只是王爷不许问,事情都过去了,问也没用了。但,高源着实觉着憋气。   泾阳侯继续道:“三皇子登基了,卫国公父子被杀,过了一段时间,大约有半年左右,一天夜里,赵永进府上有人求见,还带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孩子。”   明显说到了关键,韩耀庭和高源全都注目看着他,仔细听。   “说是实在没地方可去,那天晚上要在府里借住一晚上。我料想事情没那么简单,便详细询问了那个下人。领着孩子来的下人知道所有的详情,只是不敢告知。只说了那孩子身份不同,那天晚上宫里的侍卫营偷袭去查,他带着孩子从后门出来的。”   泾阳侯说到这里看着韩耀庭道:“已经到了那会儿,我若是还不明白,岂不是傻子了?便问那下人,搜查的人若是询问赵永进的小儿子身在何处,赵永进打算如何回答?下人便支吾住了。正好,我府里一位管家同赵永进一样都是郴州人,有个儿子也是六岁,平常总来府里外,那天也在,我便将管家找来,许以银钱,让他儿子去赵家暂时充当赵永进的儿子。若是无事便罢,出了事的话,再给重金。”   韩耀庭听到这里不由的蹙眉。   泾阳侯道:“那赵家下人还是不敢说到底什么事,但感激的很,忙将管家的孩子领着回去了。”   “孩子送过去之后,倒是掩盖过去了。赵永进上任不过一年,全家都是从郴州过来的,那孩子一口的郴州方言。昏君不知道听了谁的密告,来查他的小儿子,结果听那满口方言,哪里还会疑心什么?那卫国公的嫡孙从未离开京城,怎么可能会说郴州话?所以,嫌疑彻底洗去,再也没有人怀疑赵永进这个小吏。”   “就因为这个,赵永进很感激侯爷。”高源道。   泾阳侯点头:“算起来我父亲救过他父亲,我也算是替他解围吧,此事过去之后,赵永进亲自上门,将详情说了。原来他祖母是卫国公府的一门亲戚,是在卫国公老家湘西那边的,看中了府里的一个管家,一定要嫁给那管家,然后便和府里闹翻了,最后被府里除名赶了出去。那管家就是赵永进的祖父。赵永进的父亲和他一定要考取功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是陈年旧事,又是卫国公家亲戚做的,和卫国公不相干。赵永进进京赴考,卫国公便已经知道了,让人好生的安顿,考试的一应物品都是国公府帮着出的,也是卫国公给寻得大理寺的职位,赵永进自然感激。只是当时的一些官场避讳,且两家的家务事也不是能对人言的,因此便没说出来,这样反倒是在卫国公被昏君杀害的时候,得以保全了孙子。” 第150章   泾阳侯说到这里长长的出了口气:“其实就是如此,说起来也不复杂。因为一些丝丝缕缕,结果最后赵永进和我关系尚可。现在皇上拨乱反正登基了,保护卫国公之孙的赵永进自然是立了大功,皇上今后的重用,也可预见。”   高源也吐出一口气,真是够曲折的。   唯独韩耀庭蹙眉思索,不知道还在想什么。   泾阳侯说完了,等着晋王爷的询问。   高源翘着二郎腿喝茶,也在沉吟。偶尔的抬眼看看泾阳侯,见他关注的注视着晋王,高源便垂下眼帘。   韩耀庭琢磨了一会儿,道:“你今天过来说这个,是想告诉我什么?”   泾阳侯忙道:“赵永进现在皇上面前的地位绝非一般,皇上也不会将他看成是任何一派的人,因此他说的话,皇上会听得。王爷如果对于高大人的事情有些烦恼,我可以去求赵永进,请他帮忙说话。”   韩耀庭将茶杯放下,起身踱步走到了窗户边,背着手看着外面又思忖起来。   高源倒是没说什么,果然安静下来就和才进来的时候喊喊叫叫的样子不一样了。   泾阳侯有些不安。   其实他今天来,应该说是来禀明忠心,依附的意思。   虽然他的儿子郑卓煜和晋王关系非常好,但因为只是世子爷,也没什么权利身份,正经的事情上其实都帮不上什么忙。而泾阳侯府的态度,当然还是泾阳侯本人最重要,世子只是和晋王年纪相当,所以谈的来,说的上话。真正的正经事,泾阳侯的态度更重要。   这方面,泾阳侯是要疏远一些的。   论武的方面,王爷倚重高源、王大成,文的方面,倚重的是齐国公、安国公,因为这两位国公爵位高,在皇上面前说话有分量。   泾阳侯一开始有点想要置身事外,不牵扯到勋贵一派和梁启明那一派的争斗中去,依然还是明哲保身的想法。   但是时间不长,泾阳侯便感觉出来了不对。   首先谁也不是傻子,他有什么想法,凡是有心思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另外,即便是他不想站队,但人家梁启明那边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将他看成是晋王爷这边的人。   这样的话,到最后弄不好泾阳侯会让自己掉空里,两边不靠,有什么事情了,梁启明那边落井下石,勋贵这边就冷眼不管。   且还有其他一些方面。   泾阳侯的打算让世子有些察觉,世子在这件事上面跟父亲有了些争执。泾阳侯爷深思熟虑了,就算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儿子考虑。   这种事情就得想通,一旦想通了,就豁然明白了。   这就是今天泾阳侯来的目的,说清楚赵永进和自己的关系,看看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也是让王爷能知道自己的想法,希望王爷能接受,并原谅之前自己耍的一点小聪明。   看到韩耀庭一直没说话,泾阳侯心中不免惴惴。   韩耀庭想了一会儿,转身道:“我现在暂时不需要赵永进帮我说什么话,不过真的有件事求他。请他帮我查一下,皇上到底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之前是打算暂时不追究的,这一点我看的很清楚,突然又忍耐不住了,我想应该是有了新的情况,而且应该是梁启明那边动的手脚,让他帮我查查。”   泾阳侯心中一松,王爷这是将之前的事情揭过去了,完全没在意的样子。   “好,我今天晚点就去找赵永进,请他帮忙。”   泾阳侯走了之后,高源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个老狐狸。”   韩耀庭笑道:“是人都有自保的想法,这也不能怨谁,别想太多。”   高源就道:“王爷,现在怎么办?我已经不是禁卫军三部统领了,但皇上可能还忌讳,如果原警戒队的那几个人全调走了,可就预示皇上要对我动手了,现在剩下三个人,一件什么事轻易的就能调走。”   韩耀庭点头:“我知道。”顿了顿道:“让我想想,你先回去,这段时间就老实点,闭门不出吧,安心的准备婚事……听王妃说,你那后院整的跟校场似得,打算娶了媳妇每天跟她打一架是怎么着?”   倒把高源逗的‘噗嗤’笑了:“王婷找人给画个图,叫我照着改。这不已经找了工匠花匠的,开始动工了。”   韩耀庭就道:“行啊,那就忙这件事好了,别的事不要问也不要插手,以前禁卫军的兄弟不要来往了,尤其是警戒队的那几个,那几个人显然是被看成你的心腹了,你跟他们私下只要有一点来往,他们恐怕就会被找茬问罪。”   高源点头:“好,我知道了。”   这时候成渝进来了,笑着躬身道:“王爷,兵部派来的三千侍卫名单下来了,人也集结了,暂时在兵部门口,兵部来人询问,是叫过这边来还是怎么着?就是怕来了这边挤不下。”   一个生辰宴,倒是叫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晋王爷的府邸很小。   高源便起身道:“王爷,您有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韩耀庭点头:“好,记着老老实实在家呆着。王妃还要走动,只要需要去你那边的,我就会陪着,有事那时候说。”   高源肃立拱手躬身道:“是。”转身走了。   韩耀庭想了一会儿,对成渝道:“去把侍卫统领找来。”   成渝躬身去了,一会儿找来了三位统领。   正统领叫燕子书,名字非常的斯文,本人看起来也如书生一般,尽管穿着侍卫的黑衣劲装,但依然斯斯文文地。   两名副统领,一位叫陈寻,另一位叫柳六,因为汤玉麟的事情阴差阳错的办得好,韩耀庭很欣赏。   三人进来,抱拳躬身:“王爷。”   韩耀庭道:“兵部给的侍卫已经下来了,名单和人现在兵部门口,你们三个去接手吧,接手之后直接带到锦华园那边。原本府里的这些,还是在府里,我们什么时候搬家,什么时候才过去。三千人,怎么分派你们商量。”   三人道:“是。”就出去了。   韩耀庭在这边有琢磨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到了后院。   泾阳侯当天晚点的时候去找赵永进,请他帮忙查一下,谁知道赵永进本就知道,当时便跟泾阳侯说了。   第二天,泾阳侯便又来找韩耀庭。   “原来是恭王身边的一个侍卫,不知道怎么逃脱的,被梁启明找到了,领到了御前,哭诉了当时的情况……”泾阳侯说到这里顿了顿。   韩耀庭蹙眉,沉吟了半天,并没有先追问到底说了什么,而是问道:“那侍卫叫什么名字?”   泾阳侯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皇上、梁启明和赵永进。”   韩耀庭点头:“我只是听听到底是哪个。”巧了,恭王进京时候身边带的侍卫,他还真的都知道。   泾阳侯就是怕他问了名字然后叫人去打听,风声一旦传到了皇上耳中,必然知道是赵永进泄露了出来。   听王爷这样说便放了心,忙道:“叫宋悦蓟。”   韩耀庭手指轻轻一颤,道:“叫什么?”   “宋悦蓟。”泾阳侯又说了一遍。   韩耀庭心中已经恍然了,道:“这个宋悦蓟是怎么禀报皇上,当时情况的,赵永进可曾详细跟你说了?”   泾阳侯道:“宋悦蓟禀报的时候,皇上传召了赵永进进宫,只有这四人在场,赵永进将那侍卫禀报的情况,详细跟我说了。”说着,便将听到的情况仔细禀报了。   韩耀庭一直没插话,让他从头到尾仔细的说完了,才问道:“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泾阳侯说着道:“王爷,不知道这个侍卫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听他的意思,倒像是高大人在这里面起了最主要的作用,也是高大人亲自动的手,皇上听了自然是……”   “假的。”韩耀庭冷冷的道。   泾阳侯嗫嚅着,不敢再多说。   韩耀庭脸色很不好看,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个侍卫都是假的。”   泾阳侯一惊!   “侍卫都是假的?那就是梁启明找了个人专门的陷害高大人?!”泾阳侯吃惊的道:“梁启明胆子太大了。”   韩耀庭蹙眉,想了半天才道:“恭王身边是有宋悦蓟这个侍卫,也确实失踪了,而且是为恭王出城报信的时候失踪的,但我知道,宋悦蓟其实死了。拿住他的是……”   泾阳侯浑身都有些僵硬,心里觉着有个可能,但是不敢说出来。   难不成,拿住宋悦蓟侍卫的,其实是高源……或者晋王爷?   韩耀庭显然也知道他会往这方面怀疑,摇头道:“不是我或者高源,也不是我们这边任何一个人,而是朝里的一个人,现在还在朝中。”   泾阳侯想的实在有点太歪了。高源参与到了恭王的事情中,也是逼不得已,只在外围做了些事。   而韩耀庭当时的情况和恭王相同,他还想办法通知过恭王,怎么可能反倒去做帮助铲除恭王的事情?   泾阳侯就是因为考虑的太多,就连一些不可能的情况也要去想半天,才会如此犹犹豫豫。 第151章   泾阳侯有点不太明白,顿了顿道:“这个人是有什么牵扯,所以王爷不宜动他?”   韩耀庭点了点头:“暂时没想着动他,主要他牵扯的是恭王的事,而我并不想让恭王的事情继续的出现在皇上面前,所以想冷一冷,等寻个其他的事由在处置他,想不到……”   泾阳侯道:“那怎么才能让皇上知道,宋悦蓟这个人其实已经死了?”   韩耀庭想了想,道:“侯爷,这件事就让我想办法好了,如果需要赵永进的帮忙,我找人去通知你,如果不需要,你也就不用搀和到这件事里面来了。你先回去吧。”他也是替泾阳侯考虑,泾阳侯想尽量的少牵扯,那就少牵扯好了。   泾阳侯心里明白,便起身行礼道:“王爷,那我就先告退了。”躬身行礼。   韩耀庭起身送了送,站在屋檐下看着他走出了大门去,便沉吟起来。   韩耀庭也知道,其实泾阳侯有泾阳侯的难处。   侯门勋贵,表面看着风光,其实有不少的掣肘,一大家子都在京城,身为一家之主的侯爷做错了事站错了队,连累的就是一家老小的性命。   朝局不稳,皇帝换的太勤,四年前的一次血洗,四年后虽然没有血流成河,却也几家灭门,这些看着能不让人心惊?   不管是谁,都会在局势不稳的时候,先想到保护自己的家人。不要说泾阳侯,就是自己也是一样。韩耀庭是经历过艰难时期的,自然会为别人考虑。   高源牵扯到恭王的事情里面去,也是因为他想要保护他的家人韩耀庭。他父母双亡,早已经将晋王看成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保护家人,才决定了一些事。   所以韩耀庭很理解泾阳侯,也没打算为难他。这件事,后续的基本上应该不会再找他了,他也不用去求赵永进。   虽然他父子对赵永进父子确有救命之恩,但如此频繁的去找他帮忙,其实也有挟恩的意思,泾阳侯必然为难。   又过了几天。   韩耀庭这几天也没出门,内务府送来了四十名太监,也全都让先去锦华园,收拾打扫。   后宅买人的事情也在做着,人数差不多,便去锦华园那边,分派事情,在找几个能当事的,看着那些做的好的,慢慢提拔。   五六天之后,这天早上起来,夫妻俩收拾了一下,去锦华园看看,然后再去高源那边,看他的后宅修葺的如何了。   还有几天就过大定了,虽然不用在过大定前就把宅子修葺好,但起码也得有个大致的形状出来,给女方那边说了,那边才能放心不是。   锦华园这边也没有太修缮,主要也是修缮不起,韩耀庭没那么有钱,之前的俸禄都是明里暗里的克扣,哪有钱修这么大一个园子?主要是将住的院落修葺了一下,也就行了。   园子太大了,一会儿还有事,所有夫妻俩是坐马车过来的,一直到了后院,下了车上了游廊,进来看了看内院。   “过几天就搬进来吧?”韩耀庭问楚恪宁。   楚恪宁本想说再等等,起码看起来不那么乱糟糟了在搬进来啊。不过想了想,也不能拖得时间长,免得皇上又有想法。   于是点头:“也好,那我叫找人看日子。”   出来上车,从府门往外走,后院到府门不经过前院的话,就得过一个很大的园子,一条河从园子蜿蜒而过,据说这条河就是从皇宫出来的。   河两边垂柳依依,老远看应该有四五座桥,各个不同,或拱桥,或石桥,或吊桥。   河边的道路很宽,并排跑两辆马车不成问题,另外一边是一片竹林,光这片竹林,楚恪宁估计就有现在住的宅子那么大了。竹林那边,才是院墙。   因为是自家宅子,便掀着帘子,楚恪宁还能看着周围的精致,韩耀庭反而是倒着坐的,跟她面对面的说话。   “高源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王家那边已经知道现在的情况,王大成找过我,我当时说了,没过定之前可以反悔,高源那边我负责说通。他是坚决不肯反悔的,那成了什么了,说高源现在就是他的女婿,女婿的事情,他要插手,我这边有什么不能让别人去做的,可以找他们父子。”   韩耀庭说着。   楚恪宁哼了一声道:“他当然说的义正言辞啦,这种事情当然也没问王婷的意思……”   韩耀庭好笑:“我就知道跟你说了,你会这样说,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事还要问问姑娘自己的?”   楚恪宁撇嘴:“我要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话便将韩耀庭堵得滞住了半天,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就你机灵!”凑过来低声笑:“叫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伶牙俐齿?”   楚恪宁坐的正,因此能看见外面,慌得忙叫:“有人,有人呢……”忙躲了一下。   韩耀庭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马车外面居然很多人,已经站在了前面的道路两边,笔笔直昂首挺胸。   燕子书领着。   原来是侍卫们。   韩耀庭这才转过身去,然后下车了,顺手将车帘子放了下来。面色也由在车上的轻松笑容,换的严肃了一些。   “王爷,听说您过来了,臣领着侍卫营来拜见。”燕子说说着,跪下磕头道:“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两边的侍卫便也跪下了,齐声道:“拜见王爷!拜见王妃!”三千个人一起喊,着实还是很震撼。   韩耀庭道:“起来吧。”   都站了起来,韩耀庭并没有说话,只是背着手默默往前走,侍卫们就恭敬的站立着。   马车跟在后面。   两边侍卫们一直延续到了府门口,出了府,韩耀庭才重新上车。   “其实高源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必定不能让他有事,梁启明是想用他来打击我而已,实在不行还有三十六计的一招,走为上。”韩耀庭笑着道:“让高源现在就走,去驻边好了,咱们回太原,当咱们的闲散王爷和王妃。”   韩耀庭有事情的话,喜欢跟她说最严重的情况下准备如何做,其实就是为了让她放心。   楚恪宁点头道:“我没有很担心,之前昏君在位的时候,说实话我都不是特别的紧张不安,更何况是现在。梁启明虽然有些小聪明,不过到底眼界不宽,在朝廷里面未必吃得开,而且他的这个缺点,皇上看的清楚的很,所以真的未必倚重他。高源的事情如果能妥善的处理过去,我觉着皇上对他的信任很减低很多。”   韩耀庭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说的很对。朝局的事情你也看的这么清楚?以后有烦恼了就多问问你。”   来到了将军府。   府门口下车,其实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门房还是有些没准备似得手足无措,有人来迎接,有人去禀报,接的人过来就‘噗通’跪下了,成渝忙让起来,倒是站起来了,看起来紧张的很。   韩耀庭微微蹙眉。   因为不敢让他们在门口等,闻讯出来的管家已经先请往里走,但还看起来又是惴惴不安的。绕过了照壁,就看见坐北朝南的五间上房。   不是没有穿厅,而是全拆了,一大片的空地,一样也是阔朗的很。韩耀庭就看见高源从正房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低着头想不着痕迹的从侧门出去。穿的虽然是下人的衣裳,看腰背挺直,胳膊上纠结的肌肉都能看得出来。   高源迎了过来,看样子也有些紧张。   韩耀庭蹙眉,喝了一声:“站住!”   那男子一下就站住了,顿了顿。   高源已经转身叫道:“王爷叫你,还不过来!”   那汉子只能小跑着过来,直接就跪下了,听高大人的话也明白了,没有在隐瞒身份道:“标下见过王爷。”   高源走了过来,嗫嚅了一下,也跪下了:“王爷。”   楚恪宁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韩耀庭就突然发火了,高源和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在商议什么事情?她在旁边自然没说话,安静的看着。   “你是谁。”韩耀庭直接问那个下人装扮的汉子。   那人顿了顿,重重的磕头:“标下是禁卫军三部警戒队队长,耿飚。”   高源忙也磕头道:“王爷息怒!我跟他们说过了,不准来我这里的,但是今天耿飚来,实在是因为出现了一个紧急的情况,他怕我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失了先机。”   韩耀庭沉着脸,过了一会儿道:“进屋说吧。”转身看楚恪宁。   楚恪宁忙道:“我去那边吧,那边……”   “没事,你也进来先坐会儿,还不知道说多久呢。他的后宅一个女人都没有,你去没人招待,连个坐的地方都没。”韩耀庭跟她说话声音便柔和了很多,拉着她的手先进了正房。   高源和耿飚互相的看了一眼,高源很小声的道:“有王妃在,想来应该没大事……照实话说好了。”   两人站起来,跟着进来了。 第152章   韩耀庭和楚恪宁坐下,高源站在旁边,耿飚站在下面,行礼道:“皇上命标下承密旨去松江府,查探那边的丝织局贪腐的案子,带上金路和金道两兄弟……而且还是大后天出发。大后天可是高大人给王家姑娘过定的日子。标下还查到,那个宋悦蓟侍卫,已经从宫廷侍卫营的看护辖转到了大理寺,应该是准备随时审这个案子了。”   耿飚道:“标下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怀疑皇上想要在过定那边对高大人动手。因为如果给密旨,应该是即日出发,或者最多明日出发,不可能提前三天让标下知道。查的是贪腐大案,皇上就不怕走露了风声?证人调入了大理寺,那么大理寺随时都有可能奉旨缉拿高大人!”   耿飚说着,道:“王爷,皇上现在要对高大人动手的情形已经是昭然若揭!若是现在动手除去了那个证人宋悦蓟,他们没有了证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空口无凭的给高大人定罪吧?”   韩耀庭蹙眉看着高源道:“你是怎么认为的?”   高源道:“我让他回去等着消息,原本打算晚上去府里跟王爷商量商量的。”顿了顿又道:“没有王爷的允许,我肯定不会擅自行动。”   韩耀庭摇头正要说话,外面成渝大声道:“王爷,奴婢有事情禀报。”   “进来吧。”成渝这个时候如此着急,必然是重要的事情。   成渝进来了,躬身禀报道:“王爷,刚刚宫里传来了消息,皇上册封朱虢力将军的妹妹为宁嫔,即日进宫了。朱虢力也……”   说到这里顿住了。   韩耀庭扭头看他:“说呀。”   成渝没敢看高源的脸色:“皇上把禁卫军三部统领的位置,给了朱虢力了。”身子深深躬着。   成渝常年在宫里,不是很了解高源。   听了这个消息,高源反倒没什么变化,非常的平静。他也不是真的武夫,要说起来,心眼不比别的人少,就如韩耀庭说的,只不过在韩耀庭面前才肯稍微跳脱一些。   禁卫军三部他虽然带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禁卫军就是禁卫军,不是自己将军府的府兵,也不是自己私人豢养的兵马。   虽然必定有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弟兄,但也绝不是自己私人可以指使的。所以听说朱虢力去接手了,高源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   韩耀庭点了点头:“知道了,还有什么消息吗?”   成渝道:“宫里的旨意就这两个,不过朱姑娘封宁嫔的消息出来之后,安国公着急了,去找齐国公,想进宫给皇上上折子,请皇上充盈后宫,广开选美之路。如此一个一个的封进宫,且一封不是妃就是嫔,似乎位份给的有点草率。”   说到这里感觉到韩耀庭着急了,成渝忙道:“好在齐国公更稳重一些,已经劝住了安国公。皇上选妃的事情也是朝政,自有礼部、宗人府该去说,身为国公插手这些事,被人抓住了就是把柄。安国公这才回去了。”   韩耀庭摇了摇头。安国公若是进宫上这个折子,虽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但这些小错处都会被那个礼部尚书松涛一项一项的记下来,然后攒到合适的时机,抓住一个非常大的,皇上绝无饶恕可能的错处的时候,一并捅出来。   那时候小错处也致命。   高源暂时没敢说话,因为韩耀庭转头看楚恪宁。楚恪宁想了想道:“皇上此举也是配和前面这些举动的,现在谁都把朝廷分成两派,一派王爷这边的勋贵,一派是梁启明那边的实权大臣。勋贵们只有爵位没有实权,那么要争取的就是后宫,后宫多了自己的人,才有说话的余地。现在皇上将朱姑娘封了嫔,那就是之前说的,那边进去俩了,这边正经一个都没有。”   韩耀庭点点头,站起来背着手踱步一会儿,对高源道:“皇上的这些举动,全都是互相配合,就是为了让我们着急。让朱虢力接手禁卫军三部,实在是给你使脸色,逼你着急。”   高源皱眉道:“皇上做这些事,我真是看不懂了,如果要动我,为什么拖这几个月?几个月又不关稳定朝局的事情。”   “皇上自然不是为了稳定朝局,之前忍你,是觉着可以忍。现在不忍了,是有了不忍的理由。”韩耀庭说着,看耿飚道:“幸好你们没有擅自动手,若是动了手,怕是正好中计了!”   耿飚、高源都变了脸色,高源还琢磨了琢磨,耿飚就万分想不通,马上问道:“怎么会呢?皇上要对高大人动手,必须要有人证,若是没有证据,高大人的身份,他若是动了,只怕京城勋贵们不答应。除去人证,不就一了百了?但若是让人证真的指控高大人,王爷也难办啊。标下们……只想将事情弄得简单一些。”   韩耀庭摇头:“朝廷的事情永远不要想着很简单,越想简单,最后的结果会越复杂。这件事你们一动手就上大当!因为,第一,这个宋悦蓟是假的,真的已经死了,我非常确定……”   此言一出,高源都大吃了一惊。   “第二,听你刚刚说的经过,这件事就是个计策,为的就是引你们上钩,如果真的是要紧的犯人,为什么从戒备森严的宫廷护卫中,转到外面的大理寺来看护?就是为了方便你们动手!你们若是真的动手除去宋悦蓟,反倒帮了他们的忙了,因为假证人说不出来真的供词,假证人活着时候的用处,也许没有死了更大,就看死在谁的手里。证人死了,你们想想谁最有嫌疑?”   韩耀庭说着去看高源:“你。这件事说不得就是梁启明捣的鬼,安排布置的一切,引你派人去杀假宋悦蓟,这样才能落实你真正的罪名。另外,”他看了一眼耿飚:“皇上提前三天告诉你密旨,就是为了让你有时间来告诉高大人,你们最后的三人也被派走了,让你们觉着这已经是皇上要对高大人动手的先兆,必须趁着这三天的时间,除去了宋悦蓟。”   一番话说完,高源和耿飚全都恍然大悟,耿飚懊恼的跺了跺脚。   韩耀庭道:“至于封嫔,让耿飚你们奉旨出京的日子是高源给王姑娘过定的日子,这些都是配合。”   高源道:“但是这样也说明皇上怀疑我了……”   韩耀庭不等他的话说完便道:“怀疑什么?刚刚说了,假的证人如何能说出来真的供词?”   高源被搞糊涂了:“也就是说,皇上那边其实没有真正的清楚事情的经过?”   其实他一开始还是挺明白的,皇上应该是知道了的,只不过斟酌了之后,决定先不动自己。不管以后是打算动不动了,还是就此揭过,横竖现在是不会动手了。   三两年之内,朝局才会稳定下来,那时候皇上才会考虑秋后算账的事情,而那个时候,晋王举荐,高源应该已经驻边了。如果皇上不答应,那么他想怎么样,晋王这边的人就会知道,那时候肯定会有举动,皇上也要考虑这方面。   原本是这样没错的。   但是接二连三的一些事情,尤其是皇上的态度,又把他搞糊涂了,梁启明那边的手段其实不复杂,只不过夹在了一些虚虚实实在里面。让高源看的不是很明白。   他也不知道,那宋悦蓟其实是假的。   这是个关键点。   如果晋王也不知道的话,那么绝对会上当,起码会考虑宋悦蓟给皇上的口供是如何的,这个人的口供只要一拿出来,晋王这一派只怕是想保高源都保不住了。   而那个时候,高源自己肯定会着急,着急之下做出什么灭口的事情来,做的越多,被抓把柄的可能性就越多。   梁启明就是这么算计的,把柄越抓越多,高源是百口莫辩了,说不定能将晋王拉下马来,即便暂时皇上不想动他,但已经对他心生嫌隙,梁启明在旁边时不时的做些事情,让这种嫌隙更大,他就稳稳立于不败之地了。   韩耀庭看着他好笑的道:“你是真的被搅糊涂了?忘记了吗?皇上登基没几天,梁启明便上了一个弹劾你的折子,那个折子上面已经将你做过的事情全都写明白了……只不过当时皇上的决定是暂时不追究,所以当着我的面烧了,让我安心。”   这事高源知道,被提醒了便恍然,然后又皱眉,其他地方又想不通了。   韩耀庭继续道:“那一次折子上的奏报,想来应该差不多是真实的情况。梁启明既然要对付你,一开始自然是竭尽全力查清楚真相。但是他发现,真相并不能让你死,皇上顾虑朝局,兼着考虑你在里面的罪行,认为暂时可以宽恕,还不到动你的时候,这个结果梁启明不满意。他需要一份让皇上必须马上处置你的罪状也就是这一次,皇上得到的这个宋悦蓟的密报。密报必然是经过了篡改,大大加重了你的罪名,甚至于直接将你说成是罪魁祸首,亲自动手的人……如此,才能让皇上勃然大怒!” 第153章   高源这一下是真的恍然了,一拍大腿道:“对!就是这一点叫我想不明白……王爷一说我一下明白过来了,这个梁启明实在是太过阴毒了!”其实就是当局者迷了,这陷阱本就是给他设计的,高源一时看不透也很正常。   韩耀庭背着手踱步了一会儿,对耿飚道:“耿飚,你回去吧,什么也不要做,专心的准备去松江府的事,到了日子和金家兄弟就去,到了那边之后认真办案,不可有什么差池,一定要破了案子,让人看出你们专心在案子上。”   耿飚忙答应了一声:“是!”不过还是道:“高大人这边……”   “你们越是能做出一点不知情的样子来,这边才能安然脱身。”韩耀庭看着他道:“明白吗?”   耿飚点头:“是,标下明白了!标下这就告退回去。”其实他并不明白,不过王爷心思缜密,既然已经将梁启明的计策都看的如此明白,必然有对策,遵命就是了。给王爷、王妃躬身行礼,又对高源躬身行礼,然后退下了。   高源道:“我呢,我也不动声色?”   韩耀庭点头:“以不变应万变,他们爱怎么蹦跶就蹦跶吧,咱们只装看不见。”又道:“过定那天,所有的规矩一点不要缺少了。”   高源还等了一会儿,确定他后面没话了,才有点莫名其妙的答应:“是。”   韩耀庭看着他笑道:“你不明白吗?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亲,王家虽然从没有挑过你什么,但是你自己该清楚你自己的短处,家里头阔朗的和乾清宫殿前似得,什么全福太太迎轿小娘还都不知道从哪儿去找呢,人家也没说什么,你规矩上再要是短了,王妃都不好意思去跟王家说你的好话了。”   说着瞪他道:“你自己丢脸也就罢了,若是扯上王妃也跟着丢脸,我可饶不了你。”   高源嘿嘿笑了起来,道:“放心吧,我先后宅修葺好了,就改前面,就照着王府的样子改。”   他之前的那一会儿是有点糊涂,这会儿弄明白了,也就听出来了,王爷将话题扯开是不让自己插手了,不管怎么解决,他找别人。   若是自己还有什么举动,不管是什么,狡猾的梁启明说不定都要扯出来关系。现在的情形,其实真的是走在了薄冰面上,需要非常小心谨慎。   想通了,高源也就遵王爷的意思了。   韩耀庭好笑的摇头,跟楚恪宁道:“走,现在去看看后面改怎么样了?”   楚恪宁这才起身,和他一块儿出来,高源前面带路,来到了后宅这边,果然修葺的一新,种了些花草,两边厢房建了起来,栽了一棵桃树,一棵桂树。   还是不错,后宅起码看起来没有那么刚硬了,因为花草树木的点缀,也有了些生气。   转了一会儿,便跟高源告辞了。   走的时候,韩耀庭只叮嘱了一句:“按照我之前吩咐的,依然是不要出门,精心准备你的婚事,其他不要管。不要再和什么人来往了,即便是私下里也不行,你这边说不定有人盯着。”   高源躬身:“是。”   “过大礼那天,你在府里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当真……除非是我这边的柳六给你传的话。另外,包括王家那边一样,不管是什么样的消息变故,都要沉住气!”   高源再次答应:“是……”顿了顿道:“王爷,是不是会很凶险?”   韩耀庭转身往外走:“是凶险,但谁的凶险,还不好说呢。”   出来扶楚恪宁上车,他也跟着上来,夫妻坐车回府。   因为听了一些,楚恪宁也知道了,到家了之后,问韩耀庭:“王爷真的打算以静制动?你不怕你的这个反应,梁启明也许料到了,也许还有后招?”   韩耀庭点头:“也有这个可能。不过不管我会不会以静制动,都绝对不会让高源做什么事,他和他的手下必须老老实实地。”   楚恪宁点点头,进里屋洗手洗脸,出来换了衣裳,看见他手里拿着本书,虽然似乎在看书,但其实一直没有翻动,显然是在考虑。   楚恪宁就没有打搅他,去拿了一套白玉杯,茶壶、香炉、茶盘等等的端过来,正好进来的毛豆看见了,忙上前道:“我来吧,王妃。”   楚恪宁摆摆手:“没事的,你忙外面的事吧。”   毛豆就福身出去了,楚恪宁沏茶倒水。   “皇上这个时候册封嫔,也是给老太太看。”过了一会儿韩耀庭大约是想明白了,过来喝茶,淡淡的笑道:“老太太一世英名,快要被楚月瑶给带累的丢干净了。”   楚恪宁‘噗’的一下笑了:“这一次回去,估计老太太会着实教训楚月瑶的,且应该是真的就关家里了,以后不会再出来给老太太添麻烦了。”   韩耀庭道:“那样最好。”主要是楚月瑶做的错事连累的不是一个老太太,顺带还连累了楚恪宁。   楚恪宁又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王爷,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   令她意外的是,韩耀庭居然摇了摇头:“不,并没有完全想明白,所以来讨教娘子了。”   楚恪宁惊讶:“梁启明的这个局只是稍微的复杂了些,虚虚实实掺杂着罢了,王爷怎么会看不明白?”   韩耀庭摇头:“我看不明白的不是这个局,而是皇上的态度。”   楚恪宁不太明白,蹙眉看他。   韩耀庭喝了茶,将白玉杯子放下了,沉吟着道:“皇上是真的被骗了,以为假宋悦蓟说的证词是真的,还是其实已经知道了那个证人是假的?”   楚恪宁已经听明白了,道:“王爷是认为,梁启明找了个假的人证,可以放出去消息,但却不能真的隐瞒皇上,说他是真的,所以,只能跟皇上说实话,请皇上配合他。”   韩耀庭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是这种情况,就是找的这个假证人必然是用了什么身份,一种依然算是恭王府旧人的身份,说了些无中生有的,将高源的罪责扩大到最严重的地步。这样皇上能够相信。”   说着站了起来,背着走踱步,蹙眉思索。   梁启明到底有没有这个胆子,连皇上一起骗?   皇上到底知道不知道,宋悦蓟是假的?   泾阳侯之前跟韩耀庭说过,皇上是当着赵永进的面听得证词,赵永进跟泾阳侯说情况的时候,可是一句没提那宋悦蓟是假的,也就是说,赵永进不知道。   当时禀报的时候,皇上知道还是不知道宋悦蓟是假的?   如果知道,那么就是说,皇上想要试探一下赵永进,看看是不是晋王这一派的人。如果不知道,那就是梁启明想要试探,而等赵永进走了之后,梁启明是和盘托出。   这是梁启明不敢欺瞒皇上的情况下,会发生的两种可能性。   如果是皇上试探赵永进,那么就说明皇上连赵永进都不相信了,而赵永进是保护了卫国公嫡孙的人。   若是这种情况,说明很严重,非常严重。   如果皇上是知道了证人是假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相信证人说的话是真的。认为这个证人起码是个知情人,所以才会配合梁启明的安排,给高源设陷阱。   如果,如果皇上不知道,梁启明胆大包天的将皇上也给骗了。   这种情况反而简单了,皇上被骗,以为宋悦蓟是真的,那么宋悦蓟说出来的,关于高源的罪行更严重的口供自然是更加可信,因为这个宋悦蓟皇上相信是恭王身边的人。   梁启明绞尽了脑汁,就是为了让高源派人去把假证人灭口,不管成功不成功,抓前去灭口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们大约的肯定,去灭口的会是耿飚和金家兄弟。   楚恪宁也在考虑,等他回来了,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道:“其实就是两种可能,宋悦蓟是假的这件事,一种可能皇上知道,另一种可能皇上不知道。”   韩耀庭点头。虽然说起来似乎各种情况复杂无比,但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这两种可能性而已。   楚恪宁继续道:“先说皇上不知道这种可能性。梁启明胆大妄为将皇上也欺骗了,这种情况略简单一些。皇上既然认为宋悦蓟确系恭王身边贴身侍卫,那么恭王死的情形他应该是非常清楚,所以,这个假宋悦蓟说的话,皇上十足的相信。可以想得到,梁启明必然是在假宋悦蓟的口供中,将高源的罪名大大增加了,就如王爷想的,甚至诬说他是首犯,假宋悦蓟说的时候再加上一些感情,声泪俱下什么的,皇上必然急怒攻心,这时候梁启明进言,设局捉拿高源,皇上肯定全都同意,按照他的安排来做。”   韩耀庭想了想,道:“经你这样一说,反倒简单了……正是如此。”沉吟道:“听你这样说,我怎么觉着是我想多了?其实就是这种比较简单的可能性,皇上是被蒙蔽了,中了梁启明的计策。” 第154章   楚恪宁点头:“不过,另一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还是要分析分析。”   板着手指头:“第二种可能性,梁启明不敢隐瞒皇上,告知了这个假宋悦蓟的身份……不对,顺序应该是这样,梁启明领着这个人来到君前,说他是知道恭王死因的人可以编造很多,如当时在场的侍卫良心发现了,或者恭王府旧人等等。这一点首先让皇上去了疑心的,全然相信的。然后,让此人来说恭王的死因,依然是大大加重高源罪责,然后声泪俱下,皇上必然急怒攻心。这个时候,梁启明上前进言……”   韩耀庭点头接下去:“献计,让这个人假扮恭王的贴身侍卫宋悦蓟,然后一系列的事情做出来,引诱高源动手,抓他致命的把柄。”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赵永进那边就不用考虑了,皇上就是试探他,甚至是利用它,让他将这个消息传给泾阳侯,然后泾阳侯传给自己。让自己知道皇上手里有恭王的贴身侍卫,引自己或者高源动手。   “王爷趋向于相信哪种?”楚恪宁问道。   韩耀庭想了想,道:“不管相信哪种,两种方式的对策都要想出来……最好是想出来一种对策,可以应对这两种可能性的,而且都不会有什么后患,被抓什么把柄,然后顺便的摆梁启明一道,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楚恪宁都听愣了,过了一会儿好笑的道:“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吗?而且这种两全其美还是……如此复杂的情况下?”   韩耀庭笑:“想啊,咱们两个臭皮匠,绞尽了脑汁好好想想。”   楚恪宁看着他笑道:“王爷是真的没想到呢,还是已经有办法了?有办法就说,我就不着急了。”   “没有,真没有。”韩耀庭端起茶杯看看,沉吟着道:“但两全其美的办法必然有。”说完,将杯中的茶水饮了。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道:“盯着想未必想的出来,慢慢再琢磨吧。倒是后宫的事情,你还觉着皇上是为了平衡吗?”   韩耀庭想了想道:“一开始我确实以为皇上在后宫也力求平衡。惠妃虽然是大长公主送进去的,勋贵们包括皇上都知道永定侯府的情况,但梁启明那边不知道,总觉着惠妃是我们这边的人,她单独进宫就是失衡了。后来的良妃和宁嫔……”   他沉吟了一下道:“现在我倒觉着,皇上只是看中了而已,看中谁就让谁进宫,根本没考虑是哪方的人。”   楚恪宁点头:“我觉着也是,如果连这个都考虑党争,那才真的是挺悲哀的。”   韩耀庭好笑:“但其实后宫争斗也很厉害啊,哪朝哪代不是如此?后宫牵扯朝局,牵扯党争的深度一点都不少。”   楚恪宁半天才叹气:“是啊……”   “怎么了?”韩耀庭笑着问。   楚恪宁顿了顿,笑着摇头:“没事。”虽然皇帝称为天子,但其实还不是普通人?只要后宫人一多,都是如此。   韩耀庭便站起来,过来拉她:“走,出去转转。”   楚恪宁使劲的坐着不起来,赶紧摇头:“不要不要,王爷自己去转好了,今天转了一天了,我脚都疼了。”   韩耀庭只好松开了手,笑着道:“那我自己去转转了。”   楚恪宁点头,知道他是需要外面清新的空气,这样没准能想出办法来。   韩耀庭从屋里出来,来到了园子这边,沿着荷花池溜达。其实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只不过不算是上策,也有些危险。   但想来想去,似乎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两全其美,哪有那么容易。   梁启明拿着这件事,应该也是绞尽了脑汁盘算过的,自己这边可能的对策,他应该也想到了,后手应该也准备了。   韩耀庭转了两圈,晚饭的时候回到了屋里。   吃饭的时候便没有说这件事,吃完饭和楚恪宁窝在榻上聊天,这才说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面见皇上,和盘托出。”   楚恪宁不太明白,道:“你要和盘托出的是恭王的事情吗?高源牵扯其中也要说?你确定皇上不会当场暴怒的要斩了高源,牵连上你?”   韩耀庭道:“是将恭王临死前的所有种种和盘托出,当然也包括高源,不隐瞒一个字。咱们先不说皇上的反应,先说这样做的好处,这样做既可以让皇上知道真正的经过是如何的……如果梁启明用的是个假宋悦蓟这件事是瞒着皇上的,从这里就被破了。也可以证明梁启明的心思其实并不是为了给恭王正名,还恭王清白,而全然是为了利用这件事。”   楚恪宁点点头:“这两方面是不错,但是你要有让皇上完全信任你的理由。”   韩耀庭道:“我有人证真正的人证,当朝的大臣。只要皇上需要证明,马上就可以召来询问。”   楚恪宁便道:“好,这一点可以。”   韩耀庭便继续说下去:“如果皇上知道那个宋悦蓟是假的,那就是说也知道事情真正的经过,不过前面说过,让皇上突然暴怒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追究高源,必定是有什么理由,受了什么打击……而这个很大的可能性是假的,或者夸张的,是梁启明弄出来的。我去和盘托出,也可能证明这一点。”   说到这里不知道想什么去了,停顿了半天。   楚恪宁就没打搅,只是关注的看着他。   韩耀庭想了一会儿,道:“只要我能证明,我说的事实就是事实。那么,听了事实后皇上的反应,其实最初的时候已经表现出来了,就是之前选择暂时不追究的态度。”   楚恪宁听明白了,点头道:“行,王爷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顿了顿道:“不过还是要小心。”   韩耀庭看着她一会儿,道:“我特别爱你敬你这一点,任何事情都镇定淡然。”   楚恪宁抿嘴笑:“那才不是,我也是有选择的,有些事情依然会让我暴跳如雷……我可不是心胸宽广的人。”   这话显然是意有所指,但韩耀庭真的没听出来,反倒是低头看着胸吃吃笑:“噢?我倒觉着心胸还算……破涛汹涌。”伸手便将衣襟掀开了,低头凑上去闻:“好香……”   搂着她滚倒在了榻上。   ……   第二天一早,韩耀庭就叫燕子书找几个侍卫,去暗地里查访几个人,查到了不要惊动,盯住就行。   “只要查到盯住了,马上回来禀报,动作要尽快,咱们只有两三天的时间了。”   燕子书忙答应:“是!”赶紧出去找人。   韩耀庭又准备了一些东西。   五月十九日一早,柳六就来禀报:“王爷,早上大理寺调了禁卫军一部的一千人马,现已经到了大理寺了!”   禁卫军一部的兵士最多,有一千人。   韩耀庭还在书房看书,有些惊讶的将书放下道:“这么早?”   柳六道:“不早了王爷,那梁启明更加的隐忍不住,前天就已经派人将高将军府的前后门都盯上了!这两天原本还偷偷摸摸的隐藏身份,今天早上大约是听说大理寺调兵了,盯梢的人也不隐藏了。”   韩耀庭想了想道:“你去问问燕子书,叫他查问一下前几天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没有。”   “是。”柳六忙去了。   韩耀庭蹙眉,大理寺调兵显然是意在高源,调动的还是禁卫军……皇上应该知道,高源之前是禁卫军三部统领,和一部、二部都是兄弟一般,皇上真放心将抓捕高源的行动交给禁卫军一部?   想到这里猛地明白过来,忙叫门口的侍卫进来:“你去找你们陈寻副统领,让他赶紧出城一趟,亲自去看看燕卫所是不是有不寻常的举动。”   侍卫忙答应着去了。   感觉这件事皇上是被梁启明推着往前走的,梁启明到底还掌握了什么,有没有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东西?如果到了御前,突然的冒出来什么自己没想到的,到时候怎么说?   真是很有可能,梁启明这一次就带着将自己一起陷进去的想法,不捎带上自己,反而不正常。   韩耀庭去书桌上收拾东西。恭王的一些信件他已经找来了,有用没用的,就看今天了。   午时陈寻来报,燕卫所的兵马果然有调动!大约有一万人左右,已经从燕卫所出来了,以拉练的名义徒步跑到了东西两个城门附近,驻扎了下来。   “王爷,今天早朝之后,松涛和岳城先在御书房,午时用过了饭,梁启明也进宫求见了,这都进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见任何一个人出来。”   盯着梁启明的侍卫过来禀报道。   这是要拖着皇上,占用皇上的时间,不让有单独见自己的机会。甚至于,不给皇上仔细考虑的时间。   韩耀庭道:“再去找燕统领。”   “燕统领早上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一个侍卫禀报道。   韩耀庭眉头皱了起来。   等到了下午,燕子书终于回来了,带着两个人,进了书房之后,跟韩耀庭足足禀报了有一个时辰左右,等他们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第155章   后院。   楚恪宁直觉着今天的气氛有些紧张,虽然后院似乎没什么异常的,但午饭晚饭韩耀庭都没有回来吃,叫人送去前院的。一般他在家的时候,都是回后院吃饭的,因为宅子实在不大,走不了几步路的。   今天这种情况太少见了。   楚恪宁也知道,明天是高源那边过大礼的日子,也是皇上可能动手的日子,韩耀庭要做什么,似乎也选在了明天。   前院书房。   韩耀庭正准备回后院换衣裳,才迈出了门槛,就看见一个侍卫急匆匆的从院门跑了进来,他站住了。   “王爷!高将军府门口闹起来了!下午高将军的下人出去采买东西,梁启明的人居然拦住了不让去,争执了半天,高将军亲自从府里出来,那些人才将采买东西的人和马车放出去了,结果刚刚天黑左右,买回来了要进府,他们又给拦住了!这一次高将军出来如何说,都不让进府去。”   侍卫道:“高将军都气坏了,让阻拦的人拿出来圣旨,他们又没有。这些人又不是大理寺或者刑部或者五城兵马司的人,实在没有执法的权利!”   韩耀庭皱眉,想了一会儿道:“你去王家,跟王将军说,我让他的大公子去一趟,吵就帮着吵好了,吵闹的声音可以大一点,高大人想动手便动手,但是要掌握分寸,不能全都打起来,情况不能失控。”   侍卫答应着忙跑走了。   韩耀庭快步回到了后院,进门就道:“恪宁,把我的朝服拿出来,帮我换上。”说着将身上的常服脱了。   楚恪宁忙去拿王爷的朝服,过来服侍他穿上:“王爷,你是现在要进宫吗?你要小心点。”   “嗯,放心吧。最坏的情况,就是贬回太原。我是不会有什么切身的危险。”韩耀庭对她道。依然是将最坏的情况告诉她,让她有准备。   楚恪宁点点头:“知道了。”   戌时末,梁启明、松涛、岳城三个人才从御书房出来。   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大堆的折子文书,为了今天,他们将近半个月的折子都压了下来,就等着今天一起禀报。让那些想要回禀事情的太监都没机会上前说话。   晋王想求见,更是没门。   宫门是戌时末关闭的,当然有时候可能会出现大臣们跟皇上议事议的忘记了时间,晚那么一刻半刻的出来,也是可以出去的。只是,绝对不会让进宫了。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岳城道:“不知道大理寺情况如何,六部现在差不多全都是咱们的人,只有一个大理寺不在咱们的掌握,这个大理寺卿廖景瑞实在让人看不清,不知道属于哪边?”   梁启明冷笑:“不管以前怎么看不清,明天也能看清楚了。”顿了顿又道:“放心,那些人在京城的势力不可小觑,单凭大理寺、禁卫军,我都不放心!自有安排的,你们放心好了。”   松涛道:“晋王也不是善茬,敢杀皇帝的人,还是不能小觑,晋王府应该是盯紧了吧?”   “盯紧了。”梁启明冷笑:“别的人也就罢了,我绝对不会小看他。”   三人说着走出了皇城。   宫门口远处城墙下面的黑暗中,立着两个人,看见他们三人出来了,这才转身往晋王府跑。   到了晋王府的胡同口站住了,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两声口哨。   一会儿里面也传来了口哨声,这两人便大摇大摆的往府门口走,而就在同时,府门口打开,从里面出来了四个人,分别就往四个方向窜了出去!   速度非常快。   黑暗中盯梢的人因为看见有两个侍卫回来了,自然是关注的盯着,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窜过来抓他们,一时反应不及,四个暗处盯梢的八个人,被侍卫们窜过去一拳一脚,就给打趴下了。   侍卫们也不管他们,打晕就扔在地上,他们自己回来了。   那两个进去禀报了,一会儿,韩耀庭从府里出来,上马来到了宫门口。宫门已经关闭,侍卫统领燕子书对着城门上面喊:“晋王求见皇上。”   值守的伸出头来看,果然见晋王骑着马在城门口等着,忙道:“现已过了戌时,王爷应该知道,城门是在戌时末关闭的,王爷有事请明天再来。”   “王爷有紧急的事情求见皇上,烦请通报一下,见不见的,皇上决定如何?”燕子书道。   那禁卫便犹豫,缩回头去一会儿,想来是找长官问了问,便又伸出头来道:“王爷请稍后,已经往里通禀了。”   韩耀庭便等着。   此时在威震将军府门口,虽然已是深夜,却热闹无比,还在吵架。   而且现在吵架的不是下人,而是年轻的爵爷亲自出来吵。指着门口的几个人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本爵爷的府门你们也敢盯梢,说!你们是谁派来的?”   说着,一脚就朝着前面一个踢了过去!   那人便被踢得直飞了出去,‘啪叽’一下落在了远处,痛的登时惨叫起来。这个人的同伙有三十四个人,这些人围着门口,他们身后,胡同口位置,停着一辆马车,就是高源府里出去买东西的。   这三四十个人全都是青鼻子肿脸的,看起来是全都挨过打了,但依然倔强的站起来,手挽手站在府门口,死活都要拦住。   因为梁启明说过,必须拦住,若是在拦不住,那么只能出不能进,出去了就绝对别想进来。这样想跟外面联系什么,消息也带不进去。   这些人既不是大理寺的也不是五城兵马司的,有胆子挡着威震将军的府邸,但是却没胆子也绝对不能跟高源动手。因此,高源没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跟府里的门房下人推推搡搡,高源亲自出来了,亲自动手,他们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本爵爷明天过大礼,要是耽误了,你们给我等着!”高源说完了,又要动手。   站在一旁原本袖着手看着的王大成的大儿子叫王念,看高源打了一会儿,大约是觉着他手疼了,于是便过去假装的劝,劝了一会儿让高源住了手,却因为谁说了句什么,他又恼了,于是继续骂,继续打。   就这样一直闹着。高源也不找任何衙门援手,也不找梁启明谁的理论,就在这里闹得天翻地覆。搅得四邻不安,睡不着觉。   宫门缓缓的开开了,禁卫跑出来两个,躬身道:“王爷,皇上传召。”   韩耀庭下马,拿了几封信而已,只身进了宫,燕子书带着柳六在外面等着,两人有些担心,互相看了一眼。   韩耀庭走的不快不慢,等到了御书房这边,也过去两刻了,太监早已经翘着脚尖在门口等着,看见他远远的过来了,忙转身进去禀报:“皇上,晋王来了。”   “传。”   因此,韩耀庭走到门口,太监已经请他直接进去了。   御书房的炭盆终于是撤了,不过皇上穿的略厚,一件秋天的夹棉袍子,坐在御案后面,身子稍微的歪着倚在靠背上,看见韩耀庭行礼,这才坐直了。   “平身吧。”皇上说着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又道:“如此深夜求见,有什么急事?”   韩耀庭起来了,然后又跪下:“皇上,臣夤夜求见,是为了恭王的事情而来。”   他并没有说高源,也没有说之前一直在这里耽误时间的梁启明等人,直接说为了恭王的事情。   皇上有些意外。   沉吟了一会儿,起身从御案后面出来,伸手将韩耀庭扶了起来。   一切事情虽然是梁启明安排的,但好些关键地方的安排都是皇上做的,皇上岂能不清楚?即便是韩耀庭会反击,会如何反击,皇上心里也想过。   这种情况不反击的情况是不可能的,晋王可能会怎么做,不但皇上想了,梁启明甚至跟皇上分析过。   前面所有种种,几乎都是梁启明在出手,皇上不傻,梁启明的一些举动耍了小聪明,皇上不会看不出来,他其实就在等晋王的反击,皇上也想看看,晋王会怎么做。   今天熬这么晚,皇上也有准备。   只是没想到,晋王的反击居然是进宫解释?   皇上确实有些意外。   扶起来韩耀庭,皇上也没回御案后面坐下,而是去了窗户那边,窗下放着一张紫檀雕云龙纹罗汉床,皇上过去斜倚在了大迎枕上,道:“朕有点累,随意了些,晋王不要见怪。”说着摆手:“你也坐下,坐下慢慢说。”   韩耀庭稍微犹豫了一下,道:“皇上若是累了,臣明早再来吧。”   皇上笑了道:“今晚上关键,若是让你回去,你是不是要在宫门口等一夜?”这样明早才能抢在梁启明之前进宫。   韩耀庭道:“皇上圣明。”   “坐吧,没事,朕知道今天大家都睡不着,其实朕也睡不着,还是听听你的话。”说着拿起来放在小炕桌上的茶杯,结果发现凉了。   一个太监忙上前道:“奴婢这就去给皇上换新茶……皇上,您还喝茶吗?这会儿喝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皇上道:“换壶茶,给王爷也沏一壶。”   那太监就躬身去了。 第156章   韩耀庭将那太监的背影看了看。这才道:“恭王的事情,皇上处置钱逸阳那些人的时候,臣曾经说过,挑一个时间详细跟皇上禀报。恭王当时进京的时间,臣记得是……”   声音缓缓的,开始诉说之前的事情。   本就不再想隐瞒一丁点儿,所以说的很顺,提到高源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磕绊,高源做了什么,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了出来。   之前去泡茶的太监躬身进来了,上了茶之后,便立在门口候着,时不时的偷偷抬眼看看皇上的表情。   大约半个时辰,讲完了。   皇上默默的喝了一会儿茶,道:“这种说法,朕听过。”   韩耀庭道:“这种说法是事实。”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是事实?”皇上问道。   门口的那个太监眉梢一跳,抬眼看了一眼这边。   韩耀庭将茶杯放下了,低头从怀里掏信,却好像无意的看了那个太监一眼,正好看见太监往这边看,那太监马上低了头。   韩耀庭不动声色,道:“皇上,臣虽然没有办法证明刚刚所说的经过全都是真的,但臣可以证明,现在押在大理寺的那个人是假的。”   此言一出,皇上并没有如预料的吃惊,反而眼角沉了沉,脸上更加冰冷了一些。   韩耀庭一看皇上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指控宋悦蓟是假的,这种情况梁启明很有可能已经跟皇上说过了,让皇上‘小心’。   他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臣请问一件事,宋悦蓟是如何脱身的?”   皇上犹豫了一下。如何脱身的,宋悦蓟自己当然解释了,皇上也信了……但是要不要告诉晋王?   想了想,晋王既然是来解释的,自然应该说明白。皇上不信,知道了宋悦蓟是如何脱身的,他还能临时编造出来什么不成?   皇上想到了这里,便道:“恭王被绞杀,身边的侍卫全都被斩,宋悦蓟排在最后一个,当时杀人杀了整整一天!到他的时候天都黑了……”   皇上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刽子手的刀刃都卷了,一刀砍下来只是让宋悦蓟重伤,而留了一口气,只是天黑了,所有人也不急细查,深夜,宋悦蓟自己醒来,从斩头台上爬下来躲藏了起来……后来想办法出了京城。”   “皇上。”韩耀庭躬身道:“宋悦蓟在之前就已经被恭王派遣出京办事,哪来的被斩重伤,爬出京城?”   皇上眼圈有些泛红,忍了忍将情绪压了下去,这才道:“你既然说宋悦蓟是假的,有何证据?”   韩耀庭拿出来了两封信,双手呈给皇上之前,扭头先看了一眼那个太监,果然又抓住了那太监关注的看过来的眼神,盯了一眼。   那太监吓得忙低头,已经有些紧张了。   皇上也看了过去,眼睛微微一眯。   韩耀庭将书信呈上:“恭王的字迹,皇上应该认识,这两封信是恭王写给微臣的,一封先写的,是和微臣商量脱身之策,一封后来的是安顿后事。既然是恭王所书,自然没办法预测他被绞死的情形,但后面这封信上,清清楚楚写了,已着侍卫宋悦蓟偷偷潜出京城,安顿将要生产的恭王侧妃……”   此言一出,皇上吃了一惊!   忙接过来书信,赶紧的打开看着,因为太过震惊,手微微的颤抖。   门口那个太监低着头震惊,然后又抬起头来,看起来平静的很,过去将放在长条案几上的一个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端过来,看样子是给看信的皇上这边添些烛火。   他这是没办法,必须查探。   韩耀庭亲自往那边走了两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笑着道:“有劳公公了,本王端过去吧。”   那太监一顿,忙深深躬身笑着道:“这是奴婢们的事情,哪里敢劳烦王爷,王爷仔细烛泪落下来烫了手,还是奴婢端过去吧。”说着想从旁边绕过来。   韩耀庭侧步一挡,笑道:“给我吧,我怕公公太困倦,万一不小心失手烧了书信就不好了。”   那太监震惊的抬头看了韩耀庭一眼,又看了看那边的皇上。   皇上已经扭头看着这边。   太监不敢不听了,这位到底是王爷。只好将烛台小心的给了韩耀庭,笑着道:“王爷小心。”   韩耀庭接了过来,端着走过来放在了皇上这边的小炕桌上。   皇上已经将信件看完了,脸上表情反倒是愈发的冰冷了。   韩耀庭这会儿已经确定,皇上是确信了那宋悦蓟是真的,梁启明胆大包天,连皇上都骗了。   只不过梁启明应该是跟皇上推算晋王会有什么反应,怎么反击的时候,推算出来晋王会说宋悦蓟是假的,所以,韩耀庭真的说了,皇上反应倒不吃惊,意料之内。   梁启明蒙蔽皇上,是因为这种情况对他最有力,他能打出致命的一拳。宋悦蓟作为恭王身边的侍卫,死里逃生,隐藏四年,现在终于看到了新皇登基,于是出来禀报恭王死去的真实情况,这才是雷霆一击,晋王、高源如何招架?   只不过他没想到,恭王给当时还是晋王世子的韩耀庭写过信,那般情况下,被监视的如同在牢房中的两位王爷府,还有来往。   皇上咳嗽了起来。   韩耀庭忙道:“皇上,您知道了这一点就行了,今晚上还是先休息吧,明天或者后天再说都可以,只要大理寺和禁卫军的行动能暂缓。”   皇上摆手,咳了几声强行忍住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放下喘了一会儿气,才道:“今晚上说完,不说完……”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看了看门口,仿佛外面有人:“朕心里不安呐。”   韩耀庭只好重新坐下了。   “你说的情况,之前曾经有人递上来一个折子,和那折子上说的是一样的,只是递折子的人没有著名……”皇上说着看韩耀庭:“不过,朕知道不会是你命人递上来的。”   韩耀庭起身站起来,然后跪下去:“皇上容禀,臣一开始确有为高源开脱的想法,高源这样做全都是为了臣和臣的父王,他当时若能保住了禁卫军三部统领的位置,也保住了臣能在最后关头出城的可能性,若是他被怀疑,卸了统领职位,那臣就没办法出城了。”   皇上又咳嗽了起来,心中特别悲伤。为了恭王,也为了晋王,老晋王。从信里已经看出来了,恭王和晋王的情形是一样的。   半天,皇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韩耀庭道:“晋王,你说老实话,高源做这件事之前,可曾与你商量?”   韩耀庭道:“并没有。当时京城中风声鹤唳,说的夸张一些,我们的王府周围一里地都没人敢靠近,就怕被牵连上。如果臣在事前能先知道,必定不让他这么做……当时恭王和晋王,处境一样,我怎么会赞同他去做这样的事?”   说着马上抬头看皇上:“但是皇上,高源如此做没有一点为他自己,全都是为了我和父王,这个责任是在我和父王身上,现在在我身上。我也确实因为高源此举而获利了便是能安然无恙的熬过了昏君为皇的三年。这就和恭王身边的侍卫拼死出京一样……皇上如果有什么责罚,也请责罚我这个获利的人,高源那边,无论如何请皇上留他一命。”   说着,磕头下去。   皇上沉吟着,去端杯子,端起来发现没茶了,就去端茶壶倒,门口的那个太监忙快步上前,想要帮忙。   “你站下!”皇上突然厉声道。   他并没有看别处,而是依然看着杯子倒茶,这一嗓子喝住了那太监,几乎也表明白了。   太监‘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磕头伏地,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皇上一边咳嗽一边倒茶,结果洒在周围不少。   韩耀庭抬头看了一眼,便起身过来,接过来茶壶,给倒了一杯茶水,皇上喝了,示意他再到一杯,于是韩耀庭又倒了一杯。   放下茶壶,后退正要继续跪下。   皇上道:“不用跪了,坐在这边。”指了指旁边就在榻前放着的一张紫檀福庆如意太师椅。   韩耀庭便上前,坐下了。   皇上凝神想了半天,这一次想的时间非常长,很久没说话,将信重新又看了一遍,欣慰之情已经是表现出来了,因为信上虽然是临终的遗言嘱托,当然会有悲凉的感觉,但因为恭王已死是事实,且已经死了四年了,皇上早知道,所以不意外。   却有个意外的事情,是惊喜,是希望。   看了很久,才道:“这封信上说的待产的侧妃……此事朕也是一点不知?”   韩耀庭道:“这位侧妃是王爷进京之前才立的,而且只是口头上立了,没有时间告知府里的长史司。恭王一死,臣命人去将侧妃接走了,长史司一直不知道,王府牌碟自然没有登记,后来恭王府抄家,便也不知道这件事,只以为跑了一个妾室而已。恭王被囚京城数月,已经没人怀疑什么,虽然出了海捕文书查恭王府跑的下人,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第157章   皇上紧张的问道:“恭王侧妃现在何处?孩子……生下来没有?”   “恭王侧妃之前在太原城郊的一处宅子安顿,现在和微臣的母妃在太原晋王府,孩子生下来了,”韩耀庭知道皇上想问什么,笑着道:“不敢说恭王爷有福气,但也是老天垂怜吧,生下来一对双胞儿。”   皇上大喜!惊喜的简直无以伦比,看了他半天突然仰天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皇上勿如此的大悲大喜……”韩耀庭的话还没说完,果然,皇上的身体是受不了这样的惊喜的,马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韩耀庭忙给端上茶杯,只不过皇上已经喝了不少了,摆摆手不喝了,待咳嗽停住了,笑着道:“好,好……如此甚好,甚好……”   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耀庭道:“恭王侧妃手里拿着恭王爷临走时写的信,关于孩子的,还有一些王府的证据,臣让她收好,以备日后皇族查验。”   “此事晋王做得好,做得好。”皇上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又有些落下去,叹气道:“朕不在京城,但也能想得到当时你们的处境,尤其是你……”   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韩耀庭忙道:“皇上勿悲,皇后娘娘的坟茔迁回来了,也有个祭拜的地方了,如今皇上重夺皇位,且朝局已定,皇上正应该保重身体,皇后娘娘的在天之灵,也会安然而笑的。”   皇上点了点头。   韩耀庭又道:“皇上身体不好,不要大喜大悲。”   “知道了。”皇上说的笑了起来:“听说晋王妃懂医术?还得过天花能好转,竟看不出来痕迹,倒是真的很厉害。”   韩耀庭倒是叹了口气:“她也是被逼的学了些……”   皇上马上想起那刁钻执拗怪癖的大长公主了,摇头没说话。   这个也是不相干的话题,闲聊而已,聊一两句马上就重新回到了正题。   话题还没有重新开始,外面传来了禀报声:“启禀皇上,禁卫军三部统领朱虢力有事禀报。”   皇上想了一下便道:“传。”   韩耀庭抿着薄唇。如此深夜却要禀报事情,虽然朱虢力是禁卫军统领,可能本就在宫里,但这会儿过来,显然也不是仅仅禀报事情这么简单。   一会儿,身穿禁卫军统领服的朱虢力赳赳走了进来,果然看到韩耀庭在这里并不意外,跪下道:“微臣参见皇上。”   “什么事?”   朱虢力道:“五城兵马司来禀报,说……说威震将军府门前有人吵架,现在还在吵……周围邻居搅得没办法睡觉……”   韩耀庭端起杯子喝茶,嘴角勾了起来。   皇上听的实在纳闷,道:“这种事情也要来禀报朕?是要朕去拉架么?”   朱虢力赶紧磕头道:“微臣禀报的不清楚……吵架的是高将军,另一方据说是……是梁大人府上的人,高将军家的马车出去采买东西,梁大人的人不让马车进府,高大人就跟梁大人的人吵了起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高大人又撕住梁大人的人,不让走。”   朱虢力话歪了点。   皇上还是没听明白:“梁大人府上的人?拦住高大人家的马车不让进高大人的府门?”   朱虢力正要在说话。   韩耀庭不能让他继续说了,这个朱虢力开始大约还想秉承公正的禀报,但是最后依然是没忍住,歪曲了一些话,那么在此禀报,必然会越说越歪。   “此事臣知道。”韩耀庭道。   皇上便看他:“晋王说。”   朱虢力马上低头不语。   韩耀庭道:“臣前天便听侍卫禀报,说梁大人府上的家丁将高大人的府门给盯上了,臣命人去跟高大人说,不准轻举妄动,让他专心准备他的婚事,等候皇上的旨意。晚上进宫时,侍卫禀报情况发生了变化,梁大人府上的家丁居然开始光明正大拦截想要去高大人府上的人,不管是人还是车马,只准出不准进。高大人明天给王家过大礼,正是采买东西的时候,马车出门的时候甚至被梁大人府上的家丁强行的翻检过,当时也是高源出去吵,问这些人要围困他府邸的圣旨。或者大理寺刑部兵部任何一个衙门的文书。”   韩耀庭看见朱虢力已经跪不住了,抬头看他好几回。   韩耀庭继续道:“这些衙门的文书印鉴全都没有。只梁大人府上的下人,就敢围困三品爵爷的府邸……高大人质问,那些下人无话可说,只能把采买的车辆放出去了。不过按照吩咐,出去可以,就不能回来了。所以,臣在宫门口等候见驾的时候,正好马车回去了,侍卫禀报说吵起来了,只是臣要进宫了,也没办法,只能让侍卫去拦住高大人,不准他动手。”   皇上脸色都变了,韩耀庭说完了半天,他都没说话。   朱虢力有些不安,嗫嚅着想说话,但是嘴巴动了半天,还是选择没说。   韩耀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还算聪明。   皇上开口了,除了声音有些变调之外,似乎听不出来什么:“来人,去给御前侍卫统领赵普传朕的口谕,将滞留在高大人府门前的一干人等拿……”   “皇上。”韩耀庭突然开口了,道:“无须动用御前侍卫,只要有皇上的口谕,臣的人去处理更好些,梁大人的家丁,让他们回去就是了。”   皇上知道他的意思,韩耀庭是在为自己考虑。梁启明是自己夺回皇位登基的大功臣,这样的功臣,若是才过了半年就被新皇给贬了,或者怎么样了,影响皇上和朝臣的关系,其他人会对皇上心凉的。   皇上冷笑着去看朱虢力:“就照晋王意思,你去传这个口谕吧。”   “是!臣遵旨。”朱虢力忙道。   韩耀庭笑着对朱虢力道:“那就麻烦朱将军了,本王的两个侍卫在宫门外面,你将口谕传给他们就行了。”   朱虢力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看了看皇上,发现皇上已经转开了眼睛,只能道:“是,晋王爷。”   拱手去了。   等他走了,皇上看了看跪在那边的太监,道:“来人,送这个太监去马厩,以后喂马吧。”   “是。”两个太监进来,将那个连声都不敢吭的太监给押了出去。   因为后面又说了话,还处理了一个人,皇上一开始的怒气已经小了点,道:“梁大人真是有勇有谋,府里的下人,居然就敢去围住一个威震将军府。”   “皇上息怒。”韩耀庭忙道:“皇上也不用生气,梁大人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且又是辅助皇上回京登基的首要功臣,这个时候得意忘形,做些过头的事情也难免。”   皇上冷笑了起来:“过头的事情?他做的过头事情何止一两件?朕能忍的就忍了……”说到这里嗓子一痒咳嗽起来,韩耀庭忙重新倒了杯水,皇上摆手不要。   “朕信任他,别人认为他出身不高,朕还为他说话,替他不平。想想,这些人眼里只有圣人,哪有朕!朕如何能跟圣人相比?他竟然敢做蔑视朕的事情!”   韩耀庭再次的道:“皇上息怒。”   “朕已经很……”皇上嗓子又痒了,只说了四个字便停住,忍了忍,终于忍了下去,只是这样折腾,首先他自己已经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力气生气,说话都有气没力的:“弄了个假证人欺骗朕,在朕的身边放耳目,可恶,可恨。恭王的事情于朕乃是锥心之痛,可他竟然利用这个!他打击异己,却用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逼的朕跟他离心。”   韩耀庭道:“皇上这般圣明聪慧,一定早就看出来了,梁启明就是那种追求权力的人,之前一直跟着皇上,虽然有忠心,但其实也有一种证明他自己的想法。您处境艰难,已经离开了京城,昏君皇位已经坐稳……这样的情况下,他若是能扶住您夺位登基,必然将名满天下。您登基之后感念他的不离不弃,必定是高官厚禄许之,他能得到权势和地位。”   “而这样的人一旦成功,便会自视过高,做出一些过头的事情,便是这种体现。皇上,自古便有这样的权臣,您也无须为了这样的人生气,伤了自己的龙体。”韩耀庭说着道:“臣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挑拨您和梁大人,只是,梁大人功勋再高,也只是个臣子。臣、高源同样,也是臣子。这些事情万望您能看开,别为了这些事情大怒大悲大喜,影响龙体。”   皇上舒了口气出来,苦笑道:“说起来,晋王是真的亲堂弟,论亲近,谁也比不上咱们,朕倒差点叫别人挑拨了去。”   又过了一会儿,才叹气道:“晋王说得对,朕是应该想开些了。很多年前,朕就是因为太过于感情用事,失去了一些东西,朕现在还是如此。”   韩耀庭道:“皇上,您只是心地仁厚。您是大仁之人,仁者应运而生,如今大豫朝正是国力强盛的时候,之前的昏君夺位,可以说对您是个历练,您这些年,也看过了民间疾苦,老天爷的如此安排,是为了让您在之后治国中,善待百姓,减轻民间疾苦,建立鼎盛国力,居安思危,创建我大豫朝的千年盛世。” 第158章   说到这里,韩耀庭停顿了一会儿。   皇上神情思索。   韩耀庭继续道:“皇上,朝廷臣子众多,都是读书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建议,有能言善辩的,有埋头做事的,有虚妄多言的,有沽名钓誉的,您要在这里面挑选治世能臣,远离奸佞小人,这些都不是一段时间就能做好的,且必定是随着时间变换不同的人,却也依然是如此的各式各样,您不能挑选老天爷给您送来什么样的人,那么就亲自挑选能够安邦立国的贤臣帮你。”   皇上点头道:“晋王说的是啊……老天爷给朕什么样的人,朕无法控制,但可以选择。”呼了口气道:“好在不晚。”   韩耀庭点头:“是啊,现如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皇上想如何做都可以。至于梁大人那边,臣的谏言,还是请皇上留他颜面。今天在这里,刚刚传口谕的情况朱将军只要跟梁大人说了,以梁大人的聪明,必然会明白一些。皇上处置了那个太监,这些明显的暗示梁大人会明白的,他若是肯收敛一些,皇上慢慢的在看他表现好了。”   皇上摇了摇头:“晋王几乎将这样的人看透了,只是唯独一点……这样的人一旦得到了权利,就不能失去,谁威胁他们的权利,他们会绞尽脑汁全力对付那个人的……即便那人是朕!”   说到这里皇上呼了口气出来,道:“朕也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而对于真的做了可疑事情的人,自然还是要有准备的心。”   韩耀庭忙道:“皇上,这种担心无须太过。因为您不需要跟他们明面上斗,皇上您是君,只需要慢慢的收回一些权利,每次一点,小到不至于让他们为了这点权利作出什么背君之事。积攒起来,也就差不多了。另外从别的方面制约一下,让他们手中的权利没有那么的巨大,控制控制。”   皇上叹气,过了一会儿点头:“晋王此言甚是。慢慢的这样做吧。”顿了顿又道:“朕很多地方不想让他全都搅合到争斗圈子里去。”   韩耀庭笑道:“后宫应该是清静点的地方,毕竟前朝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后宫再要是勾心斗角,皇上连个躲清静的地方都没有。臣知道,梁大人送上来了一个名单,名单里面几乎全都是朝臣的姑娘,有些侯爷国公的可能背地里有些牢骚。臣并无和梁大人对立各为一派的想法,但如果有人这样想,后宫只怕也难免会成为这样的局面,所以臣倒觉着,若是名单里有合适的,您就选好了,勋贵爵府的,没有合适的,总不能强行弄来进宫,那样更不好。”   “晋王这是为朕考虑,不过朕也不能寒了勋贵们的心。”皇上说着叹气:“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如此了,也就这样吧。梁启明送上来的名单,朕不会选了,暂时不选人进宫了,等朕的身体好些了再说.”   韩耀庭点点头:“这样也好。而且勋贵们这边,皇上无须多想,他们心思再多,无非是为了自保,这些人无官职,也不参与朝局,皇上倒是将更多的精力用在朝局上才好。”   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皇上,臣知道,现在朝廷里的人几乎全都认定,臣和梁启明是分属两派,臣带着勋贵爵爷们是一派,梁启明带着跟皇上建功立业的这些人……或者是,梁启明带着所有朝中大臣是一派。关于这个方面,臣想解释一下。”   皇上点头:“朕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被卷进来的。”   因为恭王的事情韩耀庭讲清楚了,恭王亲手写的书信也证明了梁启明给皇上的证人是假的,那么谁是忠臣谁是佞臣一眼就能看明白了。   韩耀庭这个时候解释这件事,也会让皇上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臣绝无和梁大人争权夺利的心,此事很多人都看的复杂了,其实往简单想就会明白。臣身为亲王,有祖宗的规矩约束,朝政的事情臣不能参与,也不敢参与。臣能留在京城,是皇上的恩典,允许臣留在这里,哪天皇上觉着京城局面稳定了,一句话臣就可以回封地去了。所以,臣在这里跟梁大人如此的争斗,有何好处?又所为何来?京城的勋贵们有争一争的想法,那也是臣刚刚说的,为求自保而已。真正的朝廷事务,都是梁大人这些朝臣们处理,皇上决断。臣和勋贵爵爷们,没有置喙的余地。”   韩耀庭说着歇了一会,其实是想让皇上好好品品这段话,这才是他的肺腑之言。   喝了口茶,才继续道:“梁大人立足未稳,想找人做对手,斗败了对手确立他在朝廷中的威信、威严,这就和后宅的妇人们,进门之后拿人作法子教训立威一样。梁大人选了臣,正是因为臣的身份是亲王,臣若是被他治住了、拿下了,梁大人在朝里的威信,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了。这就是他找微臣当对手的原因。”   “只是,臣到底也是亲王,即便臣能忍,这身份也让臣不能如此的被人欺负,否则皇家颜面何在?勋贵爵爷们下意识的围绕在臣的身边,也是因为臣的身份,这些勋贵爵爷们维护臣,不如说是维护王室,维护皇上。”   “大豫朝建朝也有一二百年了,朝臣们更新换代,治国之臣朝朝代代都有,对于这些人,自然是委以重任,择贤用之,善待之。而对于勋贵爵爷们,他们也是世世代代,一个种姓的在维护着大豫朝,维护着皇上,对于这些人,更需要一些善待,给一些安抚。”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皇上一句都没有插话,安静的听着,仔细的品着,因为皇上能听得出来,这是晋王的肺腑之言。   韩耀庭说完了很久,皇上都在沉吟,思虑,琢磨他刚刚的那番话,屋里安静的很。   烛花爆了,发出很轻的‘啪’的一声,都听得非常的清楚。   门口的两个太监,一个躬身过来了,将快要烧完的烛台端走了,过了一会儿,换了满烛台的蜡烛,又端了回来,放在了桌上。   做这一切几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走路也是毫无声息的。   “梁启明自视甚高,找晋王做对手,附和他的眼界,在他眼中,也许晋王还能算得上对手,其他的勋贵爵爷们,他大约都不看在眼里。”皇上说着点头道:“晋王刚刚的一番话,朕知道了。你的心朕也知道了,你虽无意争斗,但不论是身份还是情势都让你不得不卷入其中。”   说到这里皇上叹了口气:“如果梁启明能将他的这种聪明用在处理朝政上,用在更改弊端,整肃风气上面,该多好啊。”   韩耀庭道:“皇上,臣今天这番话,是为了言明臣的想法。还是那句话,京城局势稳定了,皇上随时可以让臣回封地去,臣也是这样盼望的。还有,最要紧的是皇上的龙体,多传御医们过来观看,少生气,忌悲喜过甚。”   皇上点了点头,道:“朝局现在已经算是安稳了,朕也不会那么殚心竭虑了。”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韩耀庭听出来了,皇上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说又犹豫。   想了想笑着道:“皇上您是不是累了,要不……”   皇上慢慢的摇了摇头,抬头看着他笑道:“朕是有个好消息想要告知晋王……这个消息,朕还没有告诉别人。”   韩耀庭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谨慎起见,没有开口。   皇上笑着道:“惠妃有喜了。”   轻飘飘的五个字。   韩耀庭忙起身跪下笑道:“臣给皇上贺喜了,惠妃怀了皇家血脉,朝局更会安定,民心亦会安宁,大豫朝的鼎盛,指日可待。”   皇上笑了,摆手道:“起来,起来吧。”示意他坐下,又是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坐下了,等了一会儿,察觉了皇上有些且喜且忧,想了想道:“皇上有什么不安心的,臣不才愿意分忧。”   皇上想了想,才道:“良妃……实非真的温婉可人,心思之深沉,用心是复杂,深的梁启明之传。”   此言一出,韩耀庭都震了震,道:“皇上,您是担心良妃知道了会……”   皇上缓了口气,道:“后宫只有三个人,却已经是心机深深了……惠妃进宫最早,但朕给的位份比良妃低。她自己虽然谨慎,可到底没有良妃的机敏,朕暂时不能将她有孕的事情传开,若是朝廷的人知道了,梁夫人进宫见了良妃……”   皇上对后宫这几个,只能说是喜欢,但还不到爱之有多深的地步,因此对于她们的一举一动,皇上都能冷眼旁观,看的清楚,不在局中。   尤其是良妃,皇上册封她的时候,其实是很喜欢的,良妃如果能一心一意的对皇上,不谋算什么的话,皇上对她应该是最宠爱。只可惜良妃是带着心机进的宫,这种心机让她根本没有全心全意的去爱皇上。皇上感觉到了,那么对她自然也有些心凉。 第159章   韩耀庭想了想,道:“皇上,此事也无须太担心,惠妃娘娘可能少些机敏,但有人深沉……皇上只要允许楚老太太常常进宫陪伴惠妃,想来就出不了大事。”   皇上点了点头,道:“和朕想的一样。不过,朕只是担心,那位老太太手伸到后宫之后,少不得习惯伸的更长,只怕即便三个人而已,也能搅乱了一池湖水,显出她的手段。”   对于大长公主,皇上始终没有一点好印象。   韩耀庭笑了道:“这个皇上倒是不用太担心,大长公主虽然喜欢显弄手段,但也不是没人节制,臣回去了嘱咐嘱咐晋王妃,让她多注意大长公主就是了。且后宫如今人少,即便是如何翻覆,也确实捣不起大浪来。”   一顿又道:“只要惠妃的龙子或者龙女生下来,良妃和宁嫔若是能再有喜,各忙各的,到时候约束一下大长公主,找个由头呵斥一顿,令她不准入宫,便就行了。大长公主聪明,这样一来,今后她该怎么做,估计心里就明明白白的,一定会照着皇上的意思来做,不会逾矩。”   皇上想了想,笑了点头道:“晋王这个办法好,一个约束一个,好,好……只是,各自有喜,哪有那么容易。”说着笑了摇头,又道:“对了,晋王府尚未有侧妃对吗?按照规制,亲王是可以纳两个侧妃的,晋王为何现在都未娶?你看中了哪家姑娘,朕给你指婚。”   韩耀庭忙道:“皇上无须为臣担心,侧妃的事情暂时不忙,臣还不想要别的人……”   “为什么?”皇上有些惊讶:“晋王妃过门多长时间了?现在尚无孕,晋王难道不急?”   “臣不急。臣和王妃成亲也不过半年多而已,这半年从提心吊胆到惊心动魄,再要现在局面初定,王妃还没有好好的享受安宁的生活,臣哪里就能转身纳个侧妃进府?此事臣会和王妃商量,而且不是现在。”韩耀庭道。   侧妃的事情,韩耀庭从未想过,如果不是皇上提起来,他快忘了这件事了。   这毕竟是他的私事,皇上提起虽然是好意,但韩耀庭并不想让皇上插手,所以,说的是推脱之言。当然,这番推脱之言说的比较诚恳,不能让皇上听出来,他不愿多谈的意思。   对于侧妃的事情,韩耀庭虽然没听楚恪宁说过她的意见,但依着他对楚恪宁的了解,应该也知道她的想法。   他虽然贵为王爷,锦衣玉食长大,也习惯了很多的事情,但这几年的经历也让他学会了体贴,学会了为别人着想。加上他本身的心思缜密,对楚恪宁又极度的用心,自然了解。   他并不希望有多余的人在他们夫妻中间,那样他都会觉着不舒服,那么站在楚恪宁的立场想想,如何能舒服?楚恪宁的性子又有着她自己的一种刚烈,韩耀庭一点都不希望某个方面惹了她。   听他这样说,皇上便点点头:“也好。”说着笑了:“朕为太子的时候,为了侧妃也让太子妃恼过……现在想想……”说到这里顿住了,又想起来了他的发妻,脸色黯然神伤。   韩耀庭忙道:“皇上不可忧思了。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皇上就全都放下,存在心中,偶尔的可以缅怀,但不要为此伤了龙体。”   皇上出神的想了半天,慢慢的动了一下身体,坐了起来道:“晋王以后要常进宫,帮朕出一些主意。”他已经是满脸疲色。   “臣遵旨。”韩耀庭站了起来:“皇上,您早些休息吧,臣告退了。”   皇上其实也撑不住了,便点头:“好。来人,多几个人提着灯笼给晋王照路。”又嘱咐韩耀庭:“外面天凉,你穿上大氅。”   韩耀庭道:“是。”   其实现在已经马上六月天了,于他来说一点不冷。躬身退下,从御书房出来,看见天边出现了一道白光。   和皇上的这一次彻夜恳谈,皇上知道了一些情况,了解了韩耀庭的想法,反过来,韩耀庭也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皇上未必就不清楚梁启明的弄权,只不过,他是功臣,皇上不能落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名声。   而且皇上对他必然是有信任的,这种信任就是这三年多积累起来的,所以,梁启明一开始做的事情,皇上并没有怀疑什么。   不过,这样的谎言一旦揭穿了,杀伤力会更大。皇上对梁启明的极度失望,会断然的灭绝了对他的信任,甚至是所有的。   能让皇上看清楚梁启明的为人,韩耀庭这一夜推心置腹的详谈,便是有收获的。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东边的天空都已经蒙蒙亮了。   燕子书在宫门口走来走去的,很是不安,听见宫门响,马上注目盯着,一看见出来的是晋王爷,顿时又惊又喜的跑了过来。   “王爷!您没事就好。”说着还上下打量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损伤。   韩耀庭淡淡一笑:“能有什么事。”叫他牵马过来,问道:“柳六去高大人府上了?”   “是啊,朱将军出来传的皇上口谕,高大人那边吵了大半夜。四邻不安,闹的五城兵马司都去人了,劝又劝不住,只好一层层往上禀,终于禀进了宫。”燕子书道。   韩耀庭笑了:“这一晚上谁也没睡好,回去了都补补觉吧。”说着策马,往王府而来。   凌晨时分,大街上空无一人,突然骤起的马蹄声打碎了凌晨的宁静。顿时从各个房屋铺子里传来各种咒骂声。   “晚上吵架,凌晨骑马,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街上无人,马便飞驰,很快到了府门口,已经就有四五侍卫等着禀报,韩耀庭道:“都在书房等我。”他先大步的回到了后院。   楚恪宁也是一晚没睡,她倒是躺了会儿,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其实韩耀庭说的明白,现在最坏的情况也不会有之前的那些凶险了。   只是他夤夜进宫到底能不能说服皇上,这一点楚恪宁没有把握,因为对新皇不是很了解,皇上的态度比较的飘忽,因为没有非常深沉,处理事情似乎更趋于随心一些,反倒不好猜了。   天快亮了的时候,楚恪宁便起来了,长裙外面罩了一件白底暗纹梅花领褙子,正让丫鬟去前面询问一下,王爷出宫了没有,前院便已经传来了动静,后院一层层的递话进来了。   “王爷回来了!”   楚恪宁松了口气,忙迎了出来,凌晨的曙光中,一个身形颀长、清俊隽永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   熬了一晚上,韩耀庭的精神还算不错,眸子深邃,带着安抚的笑意看着她。   “王爷。”楚恪宁迎了上去。   韩耀庭笑着揽住了她的腰,低头就在嘴唇上亲了一下,道:“晚上没睡吧?瞧你这脸白的,现在赶紧睡,已经没事了。”   “王爷你呢?”楚恪宁感觉到他没打算进屋。   韩耀庭道:“还有些后续的事情……”看见她眉头便蹙了起来,笑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将她的眉头揉松开:“没事了,皇上已经知道了实情,应该是不追究高源了。只是昨晚上安排了一些事情,这会儿要收尾,安顿一下。”   听他这样说,楚恪宁就放心了,点点头道:“好,那王爷忙去吧,早点回来休息。”   “嗯。”韩耀庭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便转身出来,回到了前院,坐在了椅子上,真的有些疲惫,用手揉了揉眉心,让他们都进来。   侍卫们进来,一个个的禀报。   该盯住的人已经盯住了,一个没落下。韩耀庭听到这里便放了心,点头道:“这几个人是关键,也许随时会用到,一定要盯紧了。叫盯梢的人要有准备,也有可能半年一年的才会动到这些人,所以让他们遇到事情不要轻举妄动。”只要皇上相信了,这些人甚至可以不用。   柳六也回来了,禀报道:“高大人门前的围已经解了,那些人却并没有回去,只是重新藏了起来,依然盯着高大人的府门。梁大人大约是应该觉着皇上的口谕奇怪,一大早的就又进宫了。臣听说了,还跟着去宫门口看了看,好像是说皇上才睡下,梁大人都没进去呢。”   韩耀庭点点头。皇上给朱虢力口谕的时候,朱虢力肯定是感觉出来不对了,跟梁启明一说,梁启明必定是着急。   不过现在,宫里那个眼线太监被拿下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来。   想了一会儿,韩耀庭吩咐道:“今天派两个去高大人那边,有什么事情尽快回来禀报就可。其余人都去睡吧。”   陈寻因为一直办别的事情,昨天才被委派了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整件事的过程,听了觉着疑惑,忙问道:“王爷,大理寺的兵丁就在城里,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把威震将军府围个水泄不通,还有燕卫所的队伍都兵临城下了……”   韩耀庭笑了笑,道:“放心吧,皇上已经不会动高大人了。”   柳六忙道:“那要不要乘胜追击,今天将所有证据证人送进宫,一举打败那个梁启明?梁启明敢欺瞒皇上,这是死罪。”盯住的那些人,肯定是证人。   韩耀庭摇头:“梁启明毕竟是有功之臣,本王逼的太紧,皇上如何处置?马上处置的话,岂不是寒了那些大人的心?何况,你们放心,昨夜一晚上的深谈,已经说的非常清楚了,皇上对我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疑虑。梁启明即便还有什么手段,却未必能继续欺瞒天意了。”   侍卫们听了这话,这才放了心,于是齐声的答应:“是!”   韩耀庭摆手:“安心的去睡觉,不会有事的。”   他起身回到了后宅,房门虚掩着,香豆在门口打着哈欠守着,韩耀庭摆手叫她去休息,低声吩咐:“谁昨晚上睡了,叫在外面守着,没睡的就去睡,如果前面有急事回话的,叫醒我。”   推门进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幔帐帘子都放下了,因此倒不是很亮,他先小心的去小屋洗了手脸,出来将衣裳脱了,这才掀开帐子上床。   楚恪宁已经睡熟了,只是被子反倒掀了一半,半截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韩耀庭忍不住俯身在肩头亲了亲,这才小心的掀被子,躺在旁边,给她将被子盖好了。   一躺下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韩耀庭起来的时候,发现楚恪宁居然还睡得很香。偷偷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起身去小屋洗漱了,出来外间穿的衣裳。   开房门出来,外面倒没人,站在屋檐下看了半天,就见毛豆急匆匆的跑过来,躬身笑道:“”王爷……   “小点声。”韩耀庭马上轻声道:“王妃还没醒,不要吵醒了她,我去前院看看,你不要走开了,在门口候着。”   毛豆忙道:“是。”   韩耀庭来到了前院,还没等他找人询问,已经有侍卫进来回禀了:“高大人今天的过大礼很顺利,没有任何的阻碍,连门口的那些鬼祟的人都撤了。”   “宫里呢?”韩耀庭喝了口茶,又打了个哈欠。   侍卫躬身禀报道:“梁大人天一亮就去宫门口等着了,但是等了大约多半个时辰也没进去,倒是传来了今天不上早朝的消息,别的朝臣们都回去了,只有梁大人、松大人那几个人围着叽叽咕咕的说话,一直守着宫门口,瞧着焦急的很。给他们回禀事情的人就没停,好像流水一样来了去了的,高大人府门口的消息,应该全都知道了。”   “皇上一天都没见吗?”韩耀庭问道。   侍卫道:“一直到刚才,大约是酉时初左右,才传召进去的,梁启明谨慎,让松大人和岳大人回去,他自己进的宫。”   韩耀庭点点头。估计在宫门口的时候,梁启明就应该弄明白事情发生了转折,进宫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梁启明如果是个明白人的话,就知道这件事应该过去了。他如果认了,不在做什么小动作,那么韩耀庭这边也不做什么,相安无事好了。但若是他还不死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韩耀庭准备的那几个人,就该出来了。 第160章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   皇上斜倚在榻上,身上还盖着被子,一直咳嗽,咳嗽的也比平常多了些。   梁启明没有被赐坐,只能躬身站着:“皇上,臣举报这件事的时候便说过,晋王狡诈,高源凶狠,应对他们是需要速战速决的,今天原本天一亮就该动手,谁知道您……”   说话中实在有抱怨,不过到底不敢说出来。   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如今高源已经将聘礼送去了,大理寺和燕卫所那边的部署,晋王的人都已经查探到了,必然也有了相对的布置……不过也不要紧吧,咱们还可以……”   皇上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音有点大,使得梁启明不得不停了下来。   两个太监上前来顺背,端痰盂,吐痰漱口,已经有门口的太监听见了,忙又躬身碎步小跑进来两个,一个去端茶,一个去那手巾。   梁启明闭上了嘴。   皇上的神情反应都不同,他已经感觉到了。而且今天一天在宫门口,他也没闲着,到处的派人打听着,询问着。外面发生的事情全都打听到了,打听不出来的,就是昨晚上深宫里的事情。而昨晚上外面并没有什么事,深宫中晋王到底说了什么,梁启明不知道,因此,其实现在还是不太清楚皇上的态度为什么就变了。   皇上应该是一个时辰前醒的,醒来之后就有圣旨出来,有些梁启明已经知道了,他心中有种非常的不安,觉着这件之前看起来万无一失的计策,可能出了大纰漏。纰漏在哪里,当然他心里清楚。   皇上折腾了一会儿,才喘着气躺在了大迎枕上,太监跪在脚踏上,端着茶盘,皇上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缓了一会儿,将这杯茶喝完了,看起来这才好些了。将茶杯放下,摆手让太监走开,他又靠在了大迎枕上,这才懒懒的道:“朕已经命卫所的兵马回去了。”   梁启明就忙道:“皇上是何意?”对,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他在宫外面站着的时候,得到了最新的消息。走进来的这一路,他就在琢磨皇上到底是何意。   皇上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道:“此事就这样吧。”   梁启明不太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晋王到底说了什么?他也知道,晋王夤夜进宫,进宫之后外面并没有安排什么,也就是说,凭着嘴皮子说服了皇上的。   梁启明实在想不通,晋王有这样的能耐?王侯们虽然从小也读书,但学识能比得上自己吗?自己可是寒窗苦读,十年二十年!每天圣贤书不离身,才有现在的学识,眼界,机敏。   “皇上,那大理寺关押的证人……”   “斩了。”皇上淡淡的道。   梁启明心猛地一沉!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这个人身上,皇上知道了。他马上想到了,是晋王告诉了皇上,只是,晋王怎么知道的?晋王就算是见过恭王身边的侍卫,但这个宋悦蓟出来之后,晋王是没见过的呀。自己费尽了心机,将这个证人的身份弄得毫无破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梁启明嗫嚅着,毕竟这个人是他带来的,并且是当成真正的宋悦蓟,也想好了,万一,他是说万一若是被认出来是假的,就说把自己也隐瞒住了的。但是,他自认为真的是没有什么破绽的……   也实在没想到皇上居然用这种处置方式。   就算知道皇上已经知道了,梁启明硬着头皮也要问一句:“皇上,这么重要的证人,杀了不是……”   皇上看着他,半天才冷笑了起来,不说话,只是冷笑。   笑的梁启明汗毛倒立的,皇上才冷冷的道:“杀了。此事也不要再提了,你退下吧。”   梁启明只能赶紧的跪下了:“臣告退。”   然后弓着腰站起来,退了出来。一出来站在门口倒是愣了半天,然后猛地想起来什么来,左右的找,没找到,便赶紧的走远了点,站在角门那边往后面看。   一个乾清宫这边的太监正好过来了,看见他便躬身行礼,梁启明忙笑着问道:“请问一下,庆芳公公今天不当值吗?是昨晚上值夜了,这会儿在休息?”   他是户部尚书,皇上面前的红人,太监自然不敢怠慢,躬身笑着道:“梁大人不知道吗,庆芳公公昨晚上已经被皇上贬去了马厩喂马。”   梁启明浑身都一震!实在是太意外了,吃惊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个太监躬身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继续问,便笑着道:“大人没事了?那奴婢可就先走了。”   梁启明忙道:“请,请,公公忙你的去吧。”   那太监走了。   梁启明太震惊了,并且彻底明白了。   皇上必然是知道了宋悦蓟是假的,也必定是晋王告诉他的,皇上只是斟酌之后决定这件事上饶恕自己,但是又不能不警告,所以,处置那个太监就是明确的警告!   这个太监是一直跟着皇上的,这些年跟梁启明的关系也非同寻常,因此梁启明许以金钱,买了宅子,放了女人在宅子里,便将这个太监笼络住了,皇上有什么事情,太监都会一五一十告诉梁启明。   梁启明站在原地想着,惊疑不定。   整件事皇上若是都知道了,那么自己的罪责其实不小,皇上为什么会轻饶?是怕大臣们寒心?还是因为念及自己这几年的辅佐之情?   梁启明头发根都觉着立起来了,惊疑不定的想了半天,才从宫里出来了。   六月初六,晋王搬家了。   说是搬家,其实楚恪宁就是从屋里出来,坐上了车来到了锦华园宅子,然后就可以进屋了。   屋里早已经收拾妥当,至于老宅子那边的东西,今天只是将所有常用的东西搬过来,其他的东西慢慢收拾就是了。   常用的,基本也就是内宅的一两个屋子里的东西,也好搬。   韩耀庭在家,心情很不错,用过了午饭拉着她逛园子。   “一晚上的深谈,看样子皇上是全然的改变了对王爷的看法?惠妃有喜,老太太高兴的眉梢挑的老高,还专门过来跟我道喜。”楚恪宁笑着道。   扭头看了一眼韩耀庭。   韩耀庭今天穿着件佛头青锦锻直裰,更衬的面容清隽,狭长的眸子带着笑意正看着她:“一晚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正是因为没挑该说什么,和盘托出,皇上才会信任。至于惠妃有喜的事情,老太太怎么说的?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啊。”楚恪宁微微有些奇怪:“这是喜事,还有什么隐瞒的?昨天襄阳伯夫人和月儿来看我,还道喜了。”   说着又摇头:“我想说和我没关系,这话都说不出口。”   韩耀庭听她说话跳跃极高,前一句还说着这个,下一句就是那个了,显然是没专心的想要聊什么话题,因此笑着,也就跟她乱聊:“情形就是这样,也难怪人家会这样想,你只心里明白就行了。”   楚恪宁果然又想别的去了,忙问:“对了忘了,咱们要不要将母妃接来?换了这么大的宅子,只咱们两个住?不过咱们到底会待多久?什么时候能回太原?”   韩耀庭笑:“我估计最多就是一两年吧。上一次写信倒是问了,母妃来信说,咱们在京城一切当心,她不过来了。信昨天收到的,没给你吗?那就是在书房……现在不知道收拾到什么地方去了,一会儿叫人找找。”   楚恪宁点了点头。   “其实太原那边的王府更大,你没见过,那边王府和……”说到这里韩耀庭声音小了点,笑着道:“这边的皇宫一样,居于太原城正中,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里面的宫殿也有无数。”   楚恪宁着实的惊讶:“那么大?”   “藩王都是如此,在封地为王,各地的王府就相当于是小皇宫。母妃已经搬回去了,住的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离得远,不能时时探望。”说到这里韩耀庭已经蹙眉:“母亲是不愿意来回路途的折腾,皇上这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让咱们走。”   楚恪宁倒是着实向往起太原晋王府来了,道:“你跟皇上经常的提提。”   “提了,上次提就是那天晚上。”韩耀庭叹了口气:“想清清静静的当个闲散王爷,怎么这么难啊。”   楚恪宁低头看见地上有颗小石头,忍不住的便踢了一脚,踢的还挺远。   韩耀庭笑了起来:“你今天很高兴啊,”凑到她身边近一点笑着问:“有什么高兴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楚恪宁有些惊讶的笑看着他:“我有什么事情你会不知道啊?”   韩耀庭便笑了,过了一会儿道:“高源又抱怨成亲的日子定的太远了,九月最后一天,熬到那时候还要三个月,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去和王家商量,提前到六月底。”   楚恪宁直觉着他刚刚似乎是有什么想问的,原本想等着,谁知道他将话题岔开了,又是这件事,忍不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高源是不是以为这娶媳妇是开玩笑的事情啊?还一下子提前三个月,他想的倒是美。”   韩耀庭便笑了道:“开玩笑呢。”拉着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心情可以理解,我当时要娶你的时候,也是每天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恨不能马上就到。”   楚恪宁也想起来那时候了,笑着往他身上靠。   韩耀庭揽着她的腰,说说笑笑,沿着河边的大路往前走,路旁垂柳依依,风吹过来,水面上泛起涟漪。 第161章   皇上没有再提关于这件事,倒是病了,三天没上朝。   梁启明东查西查的,也查出来不少的东西,没查出来的也猜出来了,斟酌了之后,决定先按捺住,避免继续惹怒皇上。   晋王府搬家之后,足足热闹了一个月,每天都有人来道贺,楚恪宁这一个月连府门都没出,倒是陪着客人将府里转了转,已经有几条路很熟悉了。   韩耀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府里,只为数不多的奉旨进宫了几次,经过那晚上的深谈,皇上对他已经非常信任,只要涉及侯爵、藩王、体制等等的事务,就找他去商量。   韩耀庭每回都能遇见梁启明,但梁启明现在已经不能站在皇上的御案旁边看折子了,和别的大臣一样,站在下面躬身肃立,韩耀庭都能有个座,他依然是站着。   梁启明比以前也收敛了很多,以前韩耀庭建议个什么,他总能挑出来一些毛病,加以驳斥,即便最后驳不过,但也让韩耀庭的建议在皇上眼里不那么完美。   但现在,韩耀庭说什么,他从不说话,躬身细听。   显然,上次的那件事,尽管皇上没有处置他,甚至连难听的话都没说,但梁启明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皇上心中正在积聚对他的反感。   这一点他还是很聪明的。   惠妃有喜的消息已经是满朝皆知,还是老太太先说出去的,她完全就没把良妃放在眼里,或者有其他的什么意思在里面,老太太一贯高深莫测,所做的事情别人觉着吃惊意外才对。   七夕女儿节快到了。   早在十几天前,宫里位份最高的良妃娘娘便已经散出来话,七夕节宫里要举行拜月仪式,请几位有品级的女眷去。   楚恪宁自然接到了请柬。   后宫的拜月仪式,春秋魏晋的时候比较盛行,汉唐虽也有,但已经不是必须办的了。   不过到了豫朝,除去先前那位昏君的几年,之前的每朝皇后都在后宫办这个拜月仪式,尤其是庆平朝的时候,因为皇后娘娘正好就是七夕这天的生辰,所以,七夕女儿节的拜月仪式特别热闹,皇上只要有空都会参加,五品以上诰命全都进宫,有时候比过年都热闹。   “良妃此举必有深意,你可有准备?”楚恪宁在屏风后面换衣裳,韩耀庭进来将丫鬟遣出去,服侍她穿朝服。   衣裳穿好了,修长的手指勾着她的下巴,轻声道:“皇上不立后,便无嫡出,那么最重要的便是皇长子了。豫朝最重嫡庶长幼,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只要皇长子能长大成人,除非夺位,否则其他皇子绝无登上皇位的可能性。所以,惠妃有喜,皇上自己都很紧张,一开始没打算声张的。他是最了解良妃的人,都说过那样的话,我想必然不是无的放矢,良妃应该会有想法,所以你要小心。”   楚恪宁点点头:“我知道了,心里已经有准备。”   韩耀庭道:“我不担心别的,你自己的安危要注意。良妃要针对惠妃,只是不知道这些人会用什么手段,到底你也是没接触过这样的人,所以你要特别小心。即便是惠妃有什么事,牵连了你什么,事后都有转圜的余地,但若是顺便的对你怎么……还是要小心,吃的喝的,都尽量的不要入口。”   楚恪宁点头笑:“知道了。”   “打听过,良妃都请了谁?”韩耀庭又问。   楚恪宁道:“梁越氏、松古氏那几个人都没请,请了我,齐国公世子妃、王婷,还请了安国公世子妃,不过安国公世子妃人家都四十岁了,实在不愿意去,抱了个病。至于还有其他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   韩耀庭蹙眉道:“还请了王婷?”   楚恪宁点头:“对呀。我们这边她请的几个,齐国公世子妃和安国公世子妃都属于是遇事闭嘴不言,能躲就躲的人,现在安国公世子妃还不去。可能是想让皇上看看请的我们方面的人不少,万一有什么事情,我这边人多也算是一点……王婷不算很有心眼,且又是高源没过门的媳妇,身份特别,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对付高源的事情还不甘心,索性今天一次连高源也牵连上……”   韩耀庭点头道:“听你这样说,其实是有准备的,我也就放心了点。”   楚恪宁点头:“放心吧,她想做什么,手段再高,心思已经是在明处了,不管有什么事首先怀疑的人是她,良妃想做的滴水不漏是不可能的。”   这话倒也是。   夫妻俩从屏风后面出来了,韩耀庭送她到院门前,又跟着上车,一直送到了府门。   赏月自然是在晚上,所以酉时正进宫,楚恪宁酉时初出门,来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遇见王婷下轿。   王婷看见王府的马车,忙过来在旁边等着,亲自扶了楚恪宁下车,跟她一块儿往里走。   “王妃,您说良妃为什么请我啊?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只是威远将军的女儿,什么品级都没有,没请我母亲却请了我……母亲说,是因为高大人?”   果然,王婷是极度不安,马上问道。   王家人也能想到,请王婷进宫是冲着高源去的。   楚恪宁道:“应该是因为高大人,所以你今天别乱走动,说话倒是没什么,问你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不要紧,顶多被训斥一两句也就罢了。”   王婷有点紧张的点点头。   两人往里走着,一路来到了良妃居住的翊坤宫。   翊坤宫位于储秀宫之南,更靠近坤宁宫,翊可解释为辅佐,翊坤有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   所以说,皇上给良妃的位份还是很高的,对她也有格外喜爱的意思。如果说朝臣们可能还觉着皇上现在不立后,但未必一辈子不立后,那么最靠近后位的,如今就是良妃了。   只是不知道后宫这几个人进宫之后如何表现的,尤其是良妃,是已经做了什么事情让皇上厌恶了,还是没做什么,只因为梁启明的种种争权夺利的举动让皇上厌恶,连累了良妃。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对于惠妃和宁嫔的喜欢,倒在良妃之上。   楚恪宁先进来,良妃坐在上面的黄花梨嵌玻璃五屏风罗汉床边,惠妃坐在她东边的紫檀雕云龙纹罗汉床上,坐在良妃西边的宁嫔坐着的是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下面围成半圈的锦杌上坐着几个人,看见她进来,这几个全都站了起来。   楚恪宁给良妃行礼之后,在一一给惠妃宁嫔见礼,宁嫔站了起来回礼。下面的这些人给她行礼,一番行礼之后坐下了。   惠妃还没有显怀,面上带着微笑,只是眉头微微蹙着,显然对于今天,她也担心。   王婷进来了,又是行礼说话,寒暄笑闹,然后坐下。   楚恪宁已经看清楚了。并没有几个人,除了齐国公世子妃之外,还有大理寺卿廖景瑞的夫人,大理寺少卿赵永进的夫人。   如果按照所谓的派别的话,居然全都应该算勋贵这一派的,尽管廖大人和赵大人没有站队,但他们两个明显不是梁启明那一派的。   看样子良妃确实是精心的安排,没有请所谓他们那一派的任何一位诰命前来,应该是为了出事之后不连累这些人。   且她和宁嫔是被勋贵妇人们围着的,如果惠妃有事,她们大约的也更好解释一些。   “看样子是到齐了。”良妃笑着道:“原本后宫的规制,这拜月仪式应该是皇后娘娘主持,只如今后宫里后位尚且空着,本宫身为位份最高的,若是不办呢,将我朝几代传下来的规矩给轻忽耽搁了,若是办呢,恐有人说本宫越权,因此倒是请了皇上的意思,皇上只说皇后已经升天,后宫不论什么,暂时本宫代管,那本宫就决定办这个拜月仪式。让咱们大豫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得以延续。”   良妃说了开场白,笑着对楚恪宁道:“晋王妃,本宫这是头一次办这个拜月仪式,若是哪里规矩做的不到位的,王妃还要时时提醒本宫。”   楚恪宁笑着道:“良妃娘娘能延续祖宗的规矩,这是好事,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这些繁华盛景是应该慢慢的恢复。不过禀报一下良妃娘娘,臣妾也从未参加过拜月仪式,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礼仪是如何的,臣妾也不知道,这方面倒是多问问宫里的老人,说不定她们知道。”   “宫里的老人?”良妃说着已经笑了起来:“现在宫里哪里还有老人啊?”   “现在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若是来得及,将大长公主请来,倒是更稳妥。”廖夫人倒是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大长公主是后宫长大的,庆平朝的时候,这拜月仪式又热闹场面又大,想来大长公主必然是什么都知道。”   楚恪宁便笑着道:“是啊,请来大长公主,什么都知道了。”   良妃为什么没请大长公主?看得懂今天这个情形的人,心里都明白。大长公主狡猾,手段多,眼睛毒,良妃今天想要做些什么事,自然是这位不在的好,免得还要多对付一个人。 第162章   良妃笑着道:“这会儿怕是来不及了,钦天监定的祭拜的时辰一会儿就到了。”说着叹气道:“本宫原本以为,这样的场面,老太太是不愿意来的,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了……”   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廖夫人和晋王妃全都这样说,请楚老太太进宫来玩玩也可以的,看看若是能赶上祭拜,倒是更好。”   说着转身叫自己的宫女:“让外面的人去永定侯府传楚老太太进宫。”说着,下死眼盯了那个宫女一眼。   宫女马上了悟的给良妃点点头,声音倒是平顺殷勤:“是,娘娘。”赶紧的去了。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良妃是突然改变主意的,最先说话的时候,还想推脱的,但说话间马上想到了,为什么不顺水推舟?答应了去请老太太,这样后面有什么事情发生,足可以证明自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自己还答应了请老太太进来呢。   当然,暗示一下宫女,宫女出去禀报一声,叫慢着点走,照着两个时辰的走到永定侯府去传旨,老太太就算再快,也得梳头换衣裳吧,准备准备的过来,怕是三个时辰都过去了,那时候早该曲终人散,各自回家休息了。   良妃越是这样精明的打算盘,楚恪宁就越觉着今天不简单。   惠妃在旁边睁大一双眼睛看着,抿着嘴笑着一声不出,谨慎的表情非常明显,手也不由自主的放在肚子上,仿佛是一种保护。   宁嫔笑着道:“如今还没到最热的时候,王姑娘穿的这样少,等七月底八月的时候可怎么办啊。”   王婷顿了顿,才道:“京城这边有点热……”   这话说的也含糊,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反倒让宁嫔接不了话了,顿了顿笑着道:“王姑娘是说,京城比山西还热?”   语调很高,仿佛特别的惊讶。   王婷还在考虑怎么说,明显,这位宁嫔话里不怀好意。她之前见识过这些人的嘴皮子功夫,知道都厉害的很,她自认笨嘴拙腮,实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看她半天没说话,宁嫔脸上有些不悦,淡淡的道:“晚上能热到哪里去?夜凉如水,风一吹着衣衫都透了。”   这话说的实在有点过,王婷一下子便满脸通红,有些愠怒,但到底也不敢表现出来,眉头拧了起来,勉强的笑着。   宁嫔还在继续说着:“既然是进宫,说不定遇见谁呢,穿的这么薄,即便是我们几个不说什么,可王姑娘就不怕别的人说……”   王婷脸都红的发紫,眉梢的怒意都遮掩不住了。   “王姑娘未免也是心太大了。”宁嫔终于说完了,说完还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楚恪宁突然笑着道:“宁嫔娘娘是哪里人?”   宁嫔一顿,转过来看她,眉梢高高挑着。到底是年轻,挑衅的太明显,反应也都摆在脸上。   “怎么,晋王妃对本宫是哪里人很感兴趣吗?”语调中的挑衅非常的明显。   楚恪宁还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见宁嫔是在王府,她非要摘花踩进了水里,也是楚月瑶推了她,不过宁嫔那次见到自己,可是强行的忍着不快,尽量保持了礼数。   现在不过几个月而已,身份上的变化,已经叫这个年轻的女子有些张狂起来了。   楚恪宁笑着道:“是啊,本王妃听说朱将军是琼州人?南边听说没冬天,即便是寒冬腊月的,都是三伏天,一年到头也穿不着棉裘皮袄?”   宁嫔有些不耐烦的看了楚恪宁一眼,她已经想好了怎么讥讽王婷,一切都要从王婷开始。王婷是聘给了高源的,那个高源可是关键人物,用好了,便能成为捅向晋王的一柄匕首!   这是良妃姐姐说的。   因此对晋王妃不停的打岔很不耐烦,面上很假的笑了一下道:“是啊,没有冬天。”   说着又看王婷:“王姑娘,今天是拜月,夜凉如水就不说了,拜月起码也算是个正经的仪式,你穿的这么少,就不怕显得无礼?”说着故意笑着去看良妃,轻轻的咳嗽:“良妃姐姐,一会儿皇上会不会过来呀?”   之前便已经明示暗示的,但她还生怕别人听不懂,最后这句干脆直接就点明白了。   王婷一下就怒了!脸‘腾’的通红,站起来道:“既然宁嫔这样说,那臣女就先告退了!”   宁嫔马上就满脸惊讶:“哟,本宫说了什么,你如此的生气?开不得玩笑吗?真是好生的无礼。”   不等王婷说话,楚恪宁笑着道:“王姑娘坐下,宁嫔娘娘跟你开玩笑呢,你当什么真啊。”说着恍然想起来了的道:“娘娘既然是南方人,应该是会水吧?琼州是不是都已经挨着海了?听说海边长大的人全都会游水。”   宁嫔有些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会一点。”说着又去看王婷,显然是不打算轻易的放过王婷了:“王姑娘……”   “原来宁嫔娘娘会水呀!”楚恪宁声音很大的打断了她的话,笑着道:“五月里,晋王爷过生辰的那天,难怪宁嫔跳我们家荷花池里去了,原来是想游水了,看见了水池子便忍不住跳下去?哎呦我们这些北方人倒是少见多怪了,府里头吓得人仰马翻的,站在跟前的皇上都吓了一跳呢……”   她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人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了。   虽然只是一两声,接着就被强行忍住了,但宁嫔还是猛地气的脸通红!   楚恪宁最后一句这会儿才说完:“却原来宁嫔会游水。”这是总结。   宁嫔浑身血液都冲上头顶了,道:“我那时被人推……”   “咳咳咳!”良妃突然就很大声的咳嗽起来了,将宁嫔的话生生给打断了,良妃笑着道:“前几天准备今天拜月仪式的时候,让御膳房做了几种新点心,你们尝尝。”   宫女去端,这边楚恪宁看着宁嫔道:“宁嫔娘娘想说什么?本王妃记着皇上那天是一直在屋里的,毕竟皇上也说过,那天来府里就是为了跟一些京城的老人们叙叙旧。能出来逛也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吧?想不到那么巧就看见宁嫔踩进水里去了?”   说着她也笑:“水里开了几朵莲花,引得宁嫔娘娘就要去摘,一点也不顾水深危险,本王妃倒是也奇怪,想问问,琼州那边是不是不长睡莲啊?娘娘就没见过?”   宁嫔尖利的叫道:“晋王妃!你说话要讲……”   良妃声音也大了很多的笑道:“哎呦!好了好了,不过就是聊天而已,这么大声做什么,听着怪吓人的,小心月亮都被你们给吓得躲云里去了。”说着,警告的盯着宁嫔。   宁嫔年纪小,显然是已经完全听良妃的话了,被她这样的提醒,只能恨恨的咬牙,脸涨得血红。   楚恪宁原本不想说那么多,可这个宁嫔不教训一下真不行,依仗身份便张狂的不知道她姓什么了,殊不知被良妃当了枪使,她还很得意。   且还不知道,这里面最没有身份的就是她了。   良妃恐宁嫔沉不住气还是跟晋王妃顶撞起来,因此着急岔开话题,转头问道:“点心呢!让你们准备好,现在却这么磨蹭端不上来?!”   一个宫女已经端着过来了,赶紧跪下道:“在那边炉上温着,端来迟了娘娘赎罪。”   “快点上!”良妃不耐烦的道。   宫女端着托盘上来了,每个人的面前躬身。   楚恪宁拿了一块梅花式样的,咬了一口,很黏,和一种南方的月饼很相似。余下的不想吃了,便拿在了手里,去看惠妃。   惠妃紧张的两眼都瞪圆了,一个宫女还专门托了一盘来到她面前,惠妃的罗汉床上明明有小炕桌,那宫女偏不放在炕桌上,就端着躬身站在前面,惠妃不拿她就不走,特别明显。   别人都吃了一口半口了,只有她面前的宫女还躬身站着。   良妃慢慢转头看了过去,顿了顿问道:“惠妃妹妹不喜欢吗?”   惠妃勉强一笑道:“我……今天肚子不太舒服……”   “肚子不舒服?可能看过太医?妹妹现在双身子的人,可不能掉以轻心。”良妃说着道:“来人,传太医。”   “不用了,姐姐。”惠妃忙道,良妃传的太医也是她那边的,谁放心?笑着道:“只是肚子不舒服,姐姐找了太医过来,询问半天也没有什么用处,因着早上已经看过来,开过药的。”   说着笑道:“妹妹实在是有些扫大家的兴了,姐姐若是觉着……”   “妹妹快别这么说。”良妃感觉出来了,惠妃想借着这个由头托病遁,不等她说出来马上道:“今天是高兴的事情,且是姐姐第一次和大家一起拜月,妹妹一定要给姐姐这个面子。”   惠妃摇了摇下嘴唇。   良妃淡淡的道:“惠妃娘娘肚子不舒服,就端下去吧。”   闻言,那个躬身的宫女这才端着托盘下去了。   惠妃微微的松了口气。   一个太监进来了,笑着道:“娘娘,吉时到了。”   良妃马上站了起来笑着道:“吉时到了,咱们走吧。”说着她自己领头往外走去。   于是众人跟着起身出来,王婷脸上的怒色还很明显,让楚恪宁盯了一眼,才低下头去,勉强的忍着。   大家来到了外面,庭园中已经布置好了,中间一个大台子,台子上面铺着红毡毯,正中一个香案,香案上香炉烛台的俱全。   案几后面还有个大圆鼎,圆鼎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圆鼎很大,两人高,旁边还摆着五级的木头台阶,台阶上面铺着红毯子。   白玉盘一般的月亮挂在半空中,月光皎洁,远处的山峰树木似乎都撒上了一层银光,近处庭园中,倒是因为灯火通明的,将月光掩去了。可惜。   红毡毯上铺着蒲团,众人跟着良妃上去了,便跪在了蒲团上,三叩九拜。旁边有细乐响起,倒是很有情调。   如此慢慢悠悠的祭拜了月亮,案几端了下去,宫女们端着桌椅上来,很快,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张檀木翘头案,案上面摆了无数的点心果子,茶水酒水的。   “就在此赏月吧。”良妃笑着道。   大家于是坐下,虽然细乐悠扬,景致不错,不过每个人心里都各怀心事,更有几个心里不痛快的,因此气氛僵硬的很。   “王姑娘,那边有织女像,你要不要去拜拜?还有红绳穿巧,这些都是姑娘家玩的,你过去看看?”良妃突然的道。   王婷本就一肚子的气,看见那个宁嫔就有火,自然是不愿意待在这边,于是站了起来道:“臣女过去了。”   说着看了楚恪宁一眼。   楚恪宁其实是蹙眉的,良妃今天看得出来‘用心良苦’,给大家都不知道布置了什么陷阱,王婷离开大家自己去别处,当然不是好兆头。   她有点怀疑刚刚宁嫔的话是故意的,就是要激怒了王婷,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一步,良妃一句话就能打发走了王婷。   “织女像在什么地方?”她出声问道。   实际也有提醒王婷的意思,不要走远了。   良妃笑了道:“之前就听说过,王姑娘去年就住在了晋王府,看样子是真的,晋王妃跟王姑娘的关系倒是好得很呢……就在那边,晋王妃要不要也去看看?”说着指了指。   楚恪宁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在游廊那边,虽然不远,这边也能看见,但中间隔了道垂花门。   “那么远?那我还是不去了。”楚恪宁笑着道。   王婷便嗫嚅着道:“臣女……也不过去了,黑乎乎的怪吓人……”她刚刚气的血气上涌,一时把进宫的时候晋王妃的嘱咐给忘了,经过晋王妃这么一番的询问打岔,自然是想起来了。   “黑乎乎?”良妃一下笑了道:“怎么会呢,那边灯火通明呢。”说着看向了王婷:“王姑娘,你还是去吧,本宫都请了织女像,到底要有人去磕头祭拜一下才行,不然怎么说得过去?”   王婷之前话说出来了,这会儿又被良妃如此说,真的是不能不去,只能涨红了脸站了起来。 第163章   楚恪宁微微的蹙眉。   王婷是个姑娘,独自走动显然是不妥的,尤其是在这深宫中,只要是被有心的人带着,三两拐的就不知道拐哪里去了,对她的名声实在不好。   万一再要是发生了什么更不好的事情,王婷如何办?怎么跟王大成夫妻和高源交代?   比起惠妃,楚恪宁更担心王婷。   看了那边的惠妃一眼,楚恪宁站了起来笑着道:“正好,我也想去祭拜一下,和你一块儿过去吧。”   良妃眼睛猛地一眯!嘴角的笑容差点遮掩不住,但还是低了低头,遮掩过去避免让晋王妃看见。   其实,楚恪宁心里岂能不明白,良妃有所举动这已经是昭然若揭了,惠妃只要不笨应该也看出来了,不要乱吃东西,乱说话,乱走动就行。   从台子上一下来,王婷就涨红了脸道:“是我连累了王妃……您是不是担心惠妃娘娘?”   楚恪宁蹙眉,半天才道:“老太太应该更担心。”惠妃有喜是老太太散布出去的,今天这样的场面,老太太却不在,惠妃真要是有什么事情,只能怪老太太咎由自取。   和她一起穿过垂花门,游廊上有个精致的亭子,里面果然摆着织女像,两边站着宫女,笑着躬身道:“晋王妃娘娘,王姑娘,请这边净手。”   那边一溜儿摆着净手的胰子、手巾、水盆,隔一段距离铺着红绒布,上面是针线等等的东西。看样子,这边给准备了不少的仪式,要拖延时间。   楚恪宁往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有个宫女站在了台子上的台阶上,正往圆鼎里面看。   这边。   宫女正惊喜的笑着道:“哎呦,豆芽已经长了出来,月光正好照在这些豆芽上面,娘娘们!上来拜一拜,是能求子的!”   说着,高兴的下去了,躬身。   宁嫔首先忍不住了,忙道:“我看看。”说着起身过去,提着裙子上了台阶,往圆鼎里看了看,惊喜不已,直接就跪在了上一级台阶上,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道说的什么。   惠妃虽然满心的戒备,但是听说种生的豆芽长出来了,还正好被月光照到了,顿时也忍不住了。   要说这里面谁最想要男孩,就是她了!别人都没有怀上呢,她拔了这个头筹怀上了头一胎,若是个男孩,那就是皇长子。   楚老太太已经跟她掰开了揉碎了说的非常清楚,皇上不立后,今后继位的就是皇长子,母凭子贵,只要皇长子生下来,良妃都要矮她一个头,豫朝是没有贵妃的,但唐宋都有,破例立一个贵妃也不是不可能。再加上得了皇长子,皇上必然高兴,以后的恩宠也不是别人能比的。   看的更长远一些,皇上驾崩儿子登基,她以后就是皇太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惠妃看着在上面念念有词的宁嫔,虽然还在犹豫,但心里却已经在盼望她赶紧的下来。   但是宁嫔也不傻,跪在上面就不下来了,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叩拜之后起来,大家都以为她要下来了,谁知道居然又跪了下去。   就在台阶上,行这个三叩九拜之礼?   别说惠妃着急,良妃好像也急了,咳嗽了两声提醒宁嫔。宁嫔却似乎没听见,依然是继续虔诚的拜着。   良妃真的急了,站起来过去在台阶前面等着,用力的咳嗽。   惠妃心里就好像是着了火一样!   再看看那台阶。是平常跟着銮驾出行的下车台阶,虽然有五层高,但其实只要走四层就可以了,三层就能看见圆鼎里面,自己走三层,跪第四层,那么根本不高,就和普通的台阶一样。   惠妃也着急了。   那边廖夫人看了看齐国公世子妃,世子妃低着头不看周围,好像专心的研究着面前点心的样式。   赵夫人面上毫无表情。   廖夫人都有点急了。   而这个时候,良妃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催促了:“宁嫔,三叩九拜之后就下来吧,大家都是姐妹,求子之心都有之,都让叩拜一下才好。”   宁嫔故意磨蹭着,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三叩九拜已经完了,就是不下来。   良妃终于火了,声音提高了些叫道:“宁嫔快点下来!”   宁嫔有些不情愿的回头先看了一眼,然后这才慢慢的起身,那动作慢的就和老太太一样,着实把急着上去的良妃气坏了,腮帮子都在颤抖。   宁嫔下来了,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故意站了站看着良妃笑着道:“原来良妃姐姐也要求子?妹妹看您一天到晚的镇定,还以为你真的……”   她越是磨蹭良妃越是着急愤怒,居然一伸手将她给拽了下来,笑着道:“本宫是不着急,只是上去看看。”说着急急踩着台阶上去了,伸头看了看,脸上便露出惊喜,然后跪下了。   宁嫔顿时很大声的惊叫:“哎呦!姐姐您怎么这样,妹妹摔了怎么办……”   她们似乎还吵起来了。   这边廖夫人就趁着这时候对惠妃低声道:“惠妃娘娘还请沉住气!台阶有些陡的,您还是不要上去拜了。”   惠妃看见良妃和宁嫔抢起来的样子,哪里忍得住!顿了顿道:“我会小心的。”   廖夫人一听就着急了,低声道:“一看就是……故意的,娘娘还是不要去了……”   惠妃咬住了嘴唇,左右看了看,对两个宫女道:“扶住了本宫!”坚决的还是站了起来。   赵夫人忍不住都看了她一眼,但依然没说话。   三级台阶而已,惠妃穿的是软底的绣鞋,身子还没有显怀,不会有什么笨重的感觉,两边宫女扶着,她觉着上去叩拜一下没什么。   良妃听见了宁嫔娇滴滴质问的声音中带着一两声怪异的咳嗽,就知道惠妃上当了,于是动作更慢了些,就是为了让惠妃着急,最好是心急火燎,最好是急的头顶冒烟!   等她慢悠悠的三叩九拜之后起来,转身下来的时候,看见等在台阶跟前的惠妃果然是急的快要冒烟了。   良妃心中冷笑,宁嫔已经回去坐下了,眼睛眯着盯着惠妃。   良妃的脚才落了地,惠妃的一只脚就亟不可待的上了第一节台阶!   “惠妃这是要干什么?”突然有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是晋王妃。   急的已经有点手乱颤的廖夫人一下便松了口气,忙笑着道:“说是里面种生的豆长芽了,宫女说求子灵验,两位娘娘就上去拜了,惠妃娘娘看样子也是想上去。”   楚恪宁一说话,惠妃的脚就顿住了。   虽然她觉着自己并不怕这个晋王妃,有什么好怕的?晋王妃是王妃,自己可是皇上的惠妃!论身份谁也不比谁低,她虽然……好像看起来厉害些,但自己也不笨!   一直都是这种想法,一开始惠妃甚至还想给晋王妃找点事,给老太太出出气呢!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居然害怕起晋王妃来,晋王妃冷冷的一句,居然叫她不敢在往上走了。   “惠妃娘娘回去坐好吧!这里面谁都该求子,唯独你用不着,你已经怀上了,还求什么?怀着的不论是龙子还是龙女,保护好了才是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楚恪宁声音冷冷的,过去站在了台阶边上,盯着惠妃。   惠妃委屈的扁了扁嘴,低头看了看脚下:“本宫……只是想求子……”   楚恪宁冷冷的道:“不是说了,怀上了还求什么?安安分分的护好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这才是惠妃娘娘的福气!看起来这么不稳的台阶,若是掉下来怎么得了?到时候惠妃娘娘打算怎么跟皇上解释?”   惠妃一紧张,低头又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好像铺在木头台阶上的红毯不是很牢固,中间松了一块。   她下意识的收回了脚。   想了想,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边,坐下了。   “这话真好笑,本宫刚刚和良妃姐姐都上去了,磕头了,怎么也没见掉下来?”宁嫔眼看着计策就要成功了,结果刚刚那么想上去的惠妃居然说不上去就不上去,这么快就回来坐下了,顿时火了,道:“晋王妃难道是说,我和良妃娘娘动了什么……”   “咳咳咳咳!”良妃突然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咳嗽的还不只是良妃,还有宁嫔身边的两个宫女。   宁嫔一下住了嘴,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王婷是跟着一起回来的,早坐下了。楚恪宁过来坐下,笑着道:“宁嫔娘娘刚刚说的什么,本王妃没听清楚,你说本王妃怀疑宁嫔娘娘和良妃娘娘动了什么……请问,是动了什么?”   宁嫔脸涨得通红,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听见了磨牙的声音。   “晋王妃听错了,本宫没听见宁嫔说这句话。”良妃淡淡的说了一句,又对着空中摆摆手:“撤了吧。”   这话是吩咐宫女和太监的,几个太监过去将那木头台阶端走了。   惠妃眼睛就一直盯着。   很显然,如果没问题的话,为什么急着撤了?就算是不求子了,摆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还用得着专门的吩咐叫撤了?   她咬着嘴唇白着脸看了晋王妃一眼。 第164章   几个太监端着木头台阶眼看就要走出门去了,从门外面突然的走进来更多的太监。   这些太监是乾清宫那边的,抬着台阶的太监们忙躬身站在一边等着,接着就看见皇上背着手被簇拥着进来了,有前面的太监也走到嫔妃们坐的那边禀报:“皇上驾到。”   抬着台阶的太监们将台阶放下,跪下去伏地。   良妃用眼角的余光就盯着那边的,一看见这样的情形,头皮都炸了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计谋揭穿了,有人禀报了皇上。   急的一下站了起来,而正好这时候太监过来禀说皇上驾到,反倒将她的动作遮掩了过去。   良妃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急匆匆的先下了这边的台子,过去迎接皇上。   宁嫔也紧张起来,变了脸忙跟着,然后是大家陆续下来,过来跪在了路边。   如果皇上站住了脚看那个台阶的话,可能良妃着急之下会一直跑到皇上跟前去。   但是好在,皇上并没有看那个木头台阶,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个台阶,背着手慢悠悠的过来,笑着道:“听说你们这边热闹,朕过来看看。”   良妃无疑是松了口气,不过走的已经很近了,忙跪下笑着道:“臣妾等接驾,皇上驾临,是臣妾们的荣幸。”   皇上笑着道:“起来吧,地上凉。”说着背着手已经晃晃悠悠的走过去了。   良妃起来之前侧头看了一眼,示意那边抬台阶的太监们动作快点,她这才起来,跟着皇上的后面往回走。   太监们抬着台阶急忙的出去了。   其实楚恪宁已经料定那台阶有问题。不过,心里清楚的未必只有她自己,皇上这会儿过来,未必就是巧合。   后宫这些事情皇上真未必就被瞒住了,如果被瞒住,那次韩耀庭深夜进宫,皇上就不会说,良妃实在非表面上的温婉那番话了。   皇帝心里应该是门儿清,只是怎么考虑的,会怎么做,楚恪宁拿不准,所以她不会轻易的去揭破这件事。   行礼拜见,皇上去坐在了上首,妃嫔们侧面坐着,其余人坐在下首,皇上这才笑着道:“你们玩什么呢?”   台阶已经抬走了,良妃也镇定了下来,笑着道:“臣妾才行了拜月仪式,原本就是闲聊,刚才有宫女说,养在缸里的豆子长了芽,臣妾和宁嫔还上去拜了拜呢。”   说着就娇羞的满脸通红。   她不等别人说,自己先把这件事说了,就是想抢个先机,避免显得她心虚。万一惠妃忍不住说起来,她也能反驳。   不过谁也不傻,这种情况下谁会轻易开口告状?便是惠妃,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上没弄懂皇上的想法,都不会轻易的开口。   因此,良妃说完了,大家都是配合着笑,没有人说话。   皇上微微一笑,转头看见惠妃脸蛋绯红的,笑着道:“惠妃是没抢到吗?所以不高兴?”   惠妃虽然知道不能说出来,口空无凭的只会给自己惹麻烦,但心里头有些恼怒,脸上便带着些不忿,这会儿听皇上这样一说,脸便白了,忙出来要磕头解释,皇上已经摆手笑道:“坐,坐着别动,朕跟你开玩笑呢。”   这一下又轮到良妃和宁嫔脸上的笑容难看中带着苦涩了。   惠妃脸蛋重新绯红,不过这次是娇羞的,含羞道:“因为是要上台阶去的,那台阶瞧着不稳,臣妾便没上去。”   隐隐的来那么一句,也不算是告状,横竖你让我不舒服,我也让你心里头膈应。   良妃和宁嫔脸也白了。   皇上仿佛是没听出来,笑道:“难得你们如此开心,朕也高兴。”说着,看着楚恪宁笑着问道:“晋王妃,传了你进宫,晋王在家便一个人了?偌大的府邸,是有些空虚了。”   楚恪宁心中一愣,皇上这话暗示的什么意思?难道是过问自己的家事?   心里疑惑着,忙道:“是,府邸偌大,便是两个人也显得很空。”   良妃还没什么,还因为惠妃的那句话不舒服,冷眼盯着惠妃。而宁嫔脸上已经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她还记着刚刚楚恪宁为了帮王婷解围说自己的那些话,现在皇上开口,宁嫔也以为是暗示晋王妃不贤惠了。   心中正得意,却听皇上接下来的话,似乎不对劲。   皇上正说:“若是如此,便将老王妃接回来吧,一家团圆才好。”说着又笑了道:“老王妃住在太原也是一个人,想来心里也会想念儿子、儿媳妇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宁嫔有些失望。   楚恪宁笑着躬身道:“皇上关心,臣妾和晋王都感激不尽,只是王爷是想着最终还是要回去的,在京城能做些事情,尽一些臣子的本分,但到底有祖宗的规矩,太原才是王爷的封地,多不过一年半载,王爷必然是要请圣旨回去。如果这时候再让老王妃过来,路途上来回折腾就是三五个月,倒实在麻烦了。且给母妃写了信,老王妃的意思也是不愿意折腾了,不如在那边等着。”   皇上便笑了,点头道:“那也好。倒也是如此,来回路上走的时间也是不短的。”   说着,又去看齐国公世子妃,笑着询问了一下国公府的情况,然后询问廖夫人,赵夫人。   如此每个人都询问了一两句,示意一下自己的关心,大家都感激。   楚恪宁注意观察了一下,皇上说话气息不稳,且气促,感觉多说几句话都需要停下来歇一会儿,虽然满脸笑容,但眼底的疲惫还是很明显,当然,他自己是尽力的遮掩着。   且时常咳嗽,几句话中就要夹杂两三声的咳嗽声,咳嗽的声音带着些嘶嘶的声音,好像是一种把嗓子咳破了的感觉。   楚恪宁见到皇上的两三次,这咳嗽几乎就没断过。没有哪一次好好的不咳嗽,能给人神清气爽的感觉。   不可小觑咳嗽这个问题,长期的慢性咳嗽,肯定是肺有问题,不是支气管炎一类的,便是肺结核,均都是这时候会要命的病症。   皇上眼底晦暗无神,声音短促,虽然并不经常发火,且朝臣们都说皇上仁厚,据韩耀庭平常回来说的,皇上确实也是真的仁厚,脾气好,没有察觉性格有乖僻怪诞,时常生气的说法。   但如果真的是有肝气不舒的病症的话,却又如此的控制自己的脾气,反倒不是好事。肝气不舒,人就喜欢动气,不相干的事情,莫名其妙的都要生点气,发点火才行。   生气发火,发出来还能好点,但如果就憋着,自己强行的控制着,对自己的肝没有什么好处,愈发的憋出更大的病症来。   皇上现在看起来似乎就是如此。   楚恪宁蹙眉琢磨着。   大约是感觉到了楚恪宁的注视,皇上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晋王妃,有时间就多进宫陪陪惠妃,她年轻好动,如今又身子有喜,朕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听说晋王妃精通医理?倒是可以从旁照顾一下惠妃。”   皇上这话一说出来,叫心怀鬼胎的良妃和宁嫔就有些变色,两人不由自主的便互相看了一眼,有点孤疑紧张。   楚恪宁便道:“臣妾遵旨。”趁机忙道:“皇上也请保重龙体,若是有什么不适的,多找太医,前朝的事情肯定很忙,但皇上还是不要忘了多休息。”   她话一说完,良妃脸色都不自然起来了,眉头紧皱。   而那个宁嫔更加的眉梢挑的高高的,嘴巴动一动的,看样子有些话实在忍不住要说出来。如果不是坐在上面的人是皇上的话,她肯定说出来了。   楚恪宁并不搭理。她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好像有些过头了,奉承的过了头,加上自己的年纪身份,宁嫔想的多歪,她都能猜到。   不过,这就是人的品质水准。自己本人是什么水平,看待事物就会是什么水平,如同这时候人常说的一句话,有起子心歪了的人,你无论做什么,她都能解读出与常人不同的,极端龌龊下流的心思来。   对于这样的人,关注她的想法只会拉低自己的水平。   楚恪宁说这番话,其实是提醒皇上,皇上的身体看起来不太好,他自己不要还不重视。无论如何,皇上身边围绕的是御医,可以说是医术最好的一群人,这些人不可能诊断不出来皇上的病症,为什么一直没有这方面的说法出来,谁也不知道,楚恪宁也不去多猜测。这番话说出来,只是让皇上留心点。皇上不笨,总应该听得出来这话里有话。   若论病情,说不定已经很严重了,便只是身为大夫而言,楚恪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心里清楚却不提醒。也是没办法,当面说这番话,好歹能表现的自己光明磊落,就算是别人会认为自己巴结奉承,好歹也巴结奉承的光明磊落。   皇上本人不要想歪了就行。   而皇上似乎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笑着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的饮了一口,抬眼看了看楚恪宁,似乎想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笑着道:“朕知道了。” 第165章   宁嫔终于没忍住,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冷哼,对楚恪宁当众关心皇上的龙体表示不满。   皇上笑着没说什么。   楚恪宁就当没听见。皇上是她的丈夫,自己在这里关心她丈夫的身体健康,不管是谁心里必然都不舒服,反过来换成自己,自己也会不舒服。不同之处就在于有些人会藏在心里,有些人会表露出来。   而自己话里有话,别的人真的未必能听得出来,但是身为病人的皇上,总应该听出来了一些意思。   只要皇上能够警惕起来,这就行了,楚恪宁倒还真不希望良妃、宁嫔听出来什么,这些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良妃低垂着头,虽然看得出来也不高兴,但始终一句话都没说。   惠妃只顾着她自己的肚子,手放在小腹上,面带着清淡的微笑,但其实眉宇间的不安紧张还是很明显。   皇上在这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先走了。   宁嫔早忍不住了,等拜送皇上起身,不等坐回椅子,就已经斜睨着楚恪宁道:“晋王妃真是……啧啧,本宫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样王爷知道吗?”   尽管楚恪宁有准备,但这话听着还是有点生气。   看着宁嫔笑着道:“宁嫔娘娘。我们晋王府承蒙皇恩换了个大园子,如今不但是荷花池大了数倍,府里头还流经一条河,后花园还有一个湖泊呢!宁嫔娘娘若是又想游水了,不要嫌弃就来臣妾的府里吧,又是河又是湖的,肯定够宁嫔娘娘玩的。”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宁嫔又给气的脸通红,怒道:“你!”冷笑:“本宫想不想游水,不劳晋王妃费心!不过晋王妃对皇上未免关心的过了头了!”   也许是气急了,也许就是要当面让楚恪宁下不来台,宁嫔干脆就把话挑明了:“晋王妃如此的关心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的龙体,我们这些皇妃们不会关心吗?身为皇上的女人,我们都还没有如此的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些叫人肉麻的话,晋王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肉麻?请皇上保重龙体居然就成了肉麻的话了?”楚恪宁冷笑了起来:“这我倒真的要问问宁嫔娘娘了,这是你说的话吗?”   宁嫔叫道:“你少故意曲解本宫的话!”   楚恪宁皱眉:“怎么曲解了?倒要请教一下,宁嫔娘娘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宁嫔张了张嘴,一下子居然说不出来,总觉着哪里不对。   良妃在旁边看出来了,宁嫔一生气就容易被牵着鼻子走,之前一句就是被引得说出来的,现在就被晋王妃拿住了七寸。良妃笑道:“晋王妃真爱开玩笑……不过,晋王妃对皇上的一片关心,本宫今天倒是……”   “晋王和晋王妃对皇上确实关心,其实我们这些人都是如此,关心皇上的龙体。国公爷在府里的时候,常和世子爷说,皇上总咳嗽,不知道是不是肺气不好,京城里有位赵大夫医术了得,国公爷一直说,要请了进宫给皇上看病,只是怕太医们多想,且皇宫不是那么好进的,又恐梁大人那边想的更多,这不,就一直念叨着,也没敢。”   一直没说话,刚刚甚至还耍心眼的齐国公世子妃突然开口了,一开口还是如此的长篇大论。   “臣子们关心皇上的龙体,这也是应当的。臣妇们自然相同,既然前面有个‘臣’字,关心天子怎么不对了?原本说怕梁大人多心,现在看看,怕是连良妃娘娘和宁嫔娘娘都在多心。唉,臣妇们也是不敢关心皇上了,多说一句,变成了有居心,多说几句,变成了肉麻!如此难听的话居然是出自嫔妃之口,嫔妃来指控,以后是还敢关心皇上?”   良妃瞪大眼睛盯着齐国公世子妃,挺漂亮的脸蛋黑沉沉的。主要是因为齐国公世子妃说这段话之前,是很无礼的将她的话打断了的。   宁嫔却已经忍不住了,厉声道:“世子妃说话小心!谁说过关心皇上就是别有居心,谁让你们不敢关心皇上了?这样的帽子休想扣在本宫的头上!你故意曲解本宫的意思,到底是何意?!”   王婷刚刚听见宁嫔说晋王妃那难听的话,早就忍不住了。只是晋王妃并不示弱,且听着似乎是占了上风的,她想说话也没抢到时机。   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论嘴皮子根本不是这些女子的对手,但王婷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质问关心皇上是什么意思,又说什么肉麻的,不正是出自宁嫔娘娘的口中?为什么现在又不承认了?”   宁嫔大怒!指着她厉声叫道:“你好大的胆子!”   晋王妃的品级比她还高,她不敢说什么。国公爷世子妃的品级比她低,但国公府势力大,宁嫔也不敢以势压人,现在连王婷都敢对自己反驳了,宁嫔自然是要抓着她当靶子,狠狠敲打一顿!   看样子,今天这个宁嫔是要彻底暴露她的真实水平了。   不过这边齐国公世子妃还没说完,且一说起来就不得了,长篇大论,还是跟宁嫔说着,语气质问:“君臣父子,先国礼后家礼。前面说的是君臣,现在说家礼。按照亲眷关系,皇上是晋王的堂兄,晋王妃就是皇上的堂弟妹,自家的堂兄身体不适咳嗽不停,当着面的堂弟妹难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没听见吗?难道多询问一句、嘱咐一句,便成了宁嫔娘娘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何况君臣父子,论什么都会应该关心的人,多说了一句保重身体,就让宁嫔娘娘觉着肉麻了?真真令人惊诧!”   宁嫔腹背受敌,这边想要计较王婷,但被齐国公世子妃句句问到脸上,听着她的话,哪里还顾得上去找王婷算账。   她下意识的看了良妃一眼,见良妃面色也是极端的不好看,宁嫔心中稍微的安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对付这几个。   齐国公世子妃冷笑继续道:“我听了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是说家里是几千年前的世族大家吗?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就是懂礼仪规矩吗?学的还是圣人的礼教?圣人的礼教就是教人冷漠凉薄,以避嫌疑的?”   齐国公世子妃这番话说出来,刚刚还对她耍心眼有些不满的廖夫人都对她刮目相看了。   这下也终于明白了,原来齐国公世子妃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她真的不关心惠妃怎么样。她只为她想说话的人说话。   这番长篇大论让宁嫔包括良妃都半天想不出来反驳的话。   宁嫔想说,真好笑,谁是几千年的世族大家?但这话却又是贬低自己的,虽然她家确实不是。   同样良妃也听出来世子妃话里的漏洞来,也知道齐国公世子妃是故意的,故意扯上自己,但她同样不能反驳,反驳了,就是给宁嫔没脸。让世子妃挑拨了自己和宁嫔的关系。   两人变着脸。   直接被顶撞的宁嫔更是气的满脸紫涨,怒到了极点,却又哑口无言,便更气的乱颤。   楚恪宁这时候道:“天色已晚,臣妾等也告退了。”说着起身,王婷、齐国公世子妃等人便跟着起来。   行礼告退。   良妃也没留她们。   惠妃倒是忙忙的站了起来笑着道:“良妃姐姐,宁嫔妹妹,天色已晚,两位也早点休息吧,我也先告辞了。”   良妃勉强点点头,横了她一眼。   惠妃就和大家一起出来,出来了不回自己的储秀宫,倒是跟着楚恪宁这边走了一会儿。   默默的也不说话。大家是吵了一架出来的,心情都不太好,谁也不想说话,对于惠妃,也没询问的。   廖夫人马上就看出来了,笑着对楚恪宁道:“晋王妃,惠妃娘娘想来是有话和您说,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赵夫人也附和。   她们俩先走,齐国公世子妃和王婷跟楚恪宁打了招呼,在前面等她。   楚恪宁就站住了脚,看着惠妃道:“没事娘娘就回去吧,天也晚了,早点休息。”   惠妃抿了抿嘴,道:“今天的事……”好像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楚恪宁心里冷笑。惠妃这样是不想说出来服软的话,她大约还打着主意,说的这样犹豫含糊,自己就该懂事的赶紧抢着说不要紧,是臣妾应该的如何如何?   冷冷的看着她,冷冷的等着。   惠妃看出来她怒火中烧来,只能道:“今天是我太大意了,没想到她们两个胆子也是真大……多亏了表姐。”   她不叫这声表姐还好,一叫,楚恪宁真是满心的冷笑。   果然也冷笑了出来,一点没客气的道:“没想到?惠妃娘娘还真的是天真善良的很,只可惜让你看见了这世上的丑恶。”   惠妃脸一下子便通红,想怒不敢怒,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嗫嚅了半天才道:“若是晋王妃不满意,我也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   楚恪宁冷淡的道:“别的话不想多说,只请娘娘记住一句话。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别让你自己的自私害了你的孩子!”   转身走了。   惠妃站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咬牙也回去了。   黑暗的墙角中,站着一个太监,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小心的从黑暗中出来,跑着回到了乾清宫的寝殿这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匀匀气,这才进来。   “皇上。”轻声叫了一声。   皇上已经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没动,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太监便轻声将刚刚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皇上还是没动也没有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翻身向里,似乎表示要睡了。躬身立在脚踏上的大太监连公公忙将帐子放了下来,摆手示意那个太监可以走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皇上突然又翻身过来了,问了一句:“晋王妃真是这样说的?”   大太监忙将帐子掀了起来,走了一半的太监忙回来跪下重新回话:“是,奴婢不敢欺瞒,是一个字都不错的。”   又过了一会儿,皇上问道:“晋王妃看起来生气的很?”   “是啊,气冲冲的,对惠妃娘娘说话也不客气。”回话的太监道。   皇上抬眼冷冷的看大太监:“良妃和宁嫔,到底在那台阶上动了什么手脚?”   大太监有点紧张,躬身沉吟了好半天,才道:“皇上,惠妃娘娘有喜,跟着紧张的人多。说起来晋王妃是惠妃娘娘的表姐,她紧张的过头点,也是有的……听着也是一片的好意,全都是正经的规劝的话,奴婢……没听出来什么其他的。”   皇上冷笑,手伸了出来,那大太监忙将帐子挂在了镂空如意金帐钩上,伸手搀扶了皇上起来。   坐在床上,盯着大太监半天,才道:“你也不用给朕耍这个心眼,若说良妃今天没动手脚,朕都不信。平白无故的拜什么月?朕从没看出来她还是如此风花雪月之人,空有一副花容月貌,空读了诗书学问,满脑子却都在盘算着权势,盘算仕途经济。”   大太监忙跪下了,道:“皇上……良妃的心思,瞒不过皇上去。这几位娘娘都是冰雪聪明的,后位空悬,良妃娘娘想要多表现一些,让皇上看看她管理后宫的能力,也是有的……”   “她如果单单只想后位,朕不说什么,但她若是真的将惠妃肚子里的孩子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朕万万容不得她!”皇上说着,道:“连卞,去跟你那几个放在翊坤宫、安福宫的人说,盯紧了,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次发生,如今天这般只是到时候过来禀报,已经是失职,全都处死!”   大太监连公公磕头:“是,奴婢谨记,一会儿就去通知他们几个。”   “还有,人手应该是不够,且到底都不是良妃心腹,今天的事情最后才知道。你处理,将这些问题都解决了。”   连卞道:“是。”   “起来吧。”皇上说了句。   连公公起来了,以为皇上要躺下了,忙伸手过来小心的搀扶,没想到皇上倒是说了一句:“传白方。” 第166章   大太监连公公忙恭敬的松开手,便小跑着到了门口,轻声的对着外面叫:“白方。”外面便有人跑来的脚步声,一会儿,跟着大太监进来个小太监。   “朕走之后,翊坤宫那边有什么事吗?”皇上道。   白方跪下了,轻声将吵架的事情禀报了。   皇上听着皱眉,半天才躺下去了。大太监慌忙的扶着慢慢躺好了,小心的整理好被子,放下了帐子,摆手。   两个小太监很轻的站起来,几乎是踮着脚尖退出去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屋里只剩下大太监了。很轻的忙碌着,拿着蜡烛剪去将蜡烛一个个的熄灭着。   龙床上皇上突然慢悠悠的开口了:“晋王妃说朕病情的话,你是如何看的?”   大太监连公公的动作一顿,接着忙放下蜡烛剪过来,站在窗前躬着身子。牵扯皇上的龙体,便是他回话都格外的小心翼翼,想了想才隔着帐子轻声回禀道:“奴婢觉着,晋王和晋王妃都是真心的为皇上的龙体着急……王爷和王妃当着皇上的面提过很多次了,如果有异心,总会避讳。越是避讳不言,反倒心里有鬼,而越是如此敞亮说出来,倒觉着应该是真心的关心龙体。”   说着轻笑着道:“这也是奴婢的浅见,皇上,您觉着呢?”   皇上半天没说话。   太监躬身等了半天,似乎听见皇上呼吸绵长了,好像睡着了,他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依然去灭了烛火,房里慢慢的暗了下来。   皇上睡得如此踏实,自然不是心怀疑虑的样子,太监知道自己没说错话,当然也心安理得。   ……   王婷和齐国公世子妃等着楚恪宁,一起从宫里出来了,便看见晋王府的马车旁边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人,穿着件黑色的长衫,身形颀长,挺拔玉立,俊眉朗目,黑衣白马的格外惹眼,闲的无聊的晃悠,马儿也闲的无聊的小步溜达。   齐国公世子妃便抿嘴笑。三人互相告别,楚恪宁过来了。   韩耀庭已经下马了,笑着道:“怎么这么晚?”扶着楚恪宁上了车,自己也跟着跳上来,道:“又有什么事吧?”   楚恪宁点头:“临走跟惠妃说了两句话,耽误了点时间。”   马车走了起来,楚恪宁靠在了他身上,简单的说了说,韩耀庭听了道:“惠妃还真是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这份勇气也是难得。”   楚恪宁本一肚子的不满意,被他这样逗,一下笑了,满肚子的生气也化为了乌有,笑着打了他下道:“你真有心思开玩笑。”   韩耀庭笑着道:“你也不用如此的上心,提醒过之后就算了,身处后宫的是她,明知道那两个会一直盯着她,却还没点数,别的人怎么着急都没用。说到底跟咱们关系不大,别生气了。”   楚恪宁点头:“我也知道,其实本就是想着事不关己的,可到了眼前忍不住的又想管……”   其实这种心思谁不是啊。   廖夫人进宫的时候,廖大人已经嘱咐过,不要多说话,今晚上谁也不会把你当回事,叫你进宫无非是旁观的,也只是试探,你多说一句,别人就会给我定位置,认为我站在那边。所以你不要多说话。   但很多女人如果看出来一个孕妇可能会被陷害,都忍不住的会说两句。   齐国公世子妃那样的,当然也有。   韩耀庭道:“至于宁嫔……”   楚恪宁忙道:“关于宁嫔,你真的不用安抚我,我还不至于跟她计较。想也想得到,她进宫最晚,所以这两个月估计她最得宠,她那个年纪张狂些也是想得到的,年轻,家里父母亲也没什么指教……”说着摇头。   韩耀庭笑了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回到了府里,已经亥时了,夫妻俩洗洗便睡下了。   韩耀庭也看出来了,楚恪宁虽然不愿意和宁嫔计较,但宁嫔说的一些话确实惹怒了她的。   让王妃这样生气,王爷岂能不生气?什么时候,该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宁嫔一点教训了。   七夕节的这些事情,虽然只有进宫的几个妇人知道,但回去跟自家的相公一说,自家相公又和自己人商量,于是没几天很多人都知道了。   心里该明白的,全都明白。   七月注定是不太好过去的一个月,月初皇上病了几天,七夕的时候好了点,不过十日左右,又病了。   还坚持了两天上朝,十四这天就没上朝了,早上大臣们都已经进宫了,在金銮殿内等了一会儿,太监过来说,皇上偶染风寒,今天就不上朝了,大臣们有事情将折子递到内阁。   于是大臣们便从宫里出来了。   韩耀庭大约是在申时左右,接到了圣旨,传他进宫的。   这时候他正在和楚恪宁吃晚饭。当然,现在这时辰吃晚饭有点早,那是因为两人起来的晚了,早上巳时吃的饭,所以这会儿就饿了。   横竖夫妻两个在家,也没长辈,也无人管,所以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饭,没什么要紧的。   吃了一半接到了旨意,只能放下筷子回来换进宫的衣裳。   “怎么这个时候传你进宫?不会有什么事吧?”楚恪宁觉着挺莫名其妙的:“难道梁启明那边又要开始针对王爷了?”   韩耀庭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时候能有什么事,道:“只知道今天皇上病了,没上朝……不过好像这段时间也经常不上朝,倒不知道这一次有什么特别的。”   “七夕那天的事情,良妃那么做必定是经过梁启明同意的,皇上难道是装病,其实是要处理梁启明了?”楚恪宁突然的就冒出来这样的想法。   韩耀庭想了想,道:“不知道。没事的,进宫看看就清楚了。”   楚恪宁也只能点头,服侍他换了衣裳,跟着出来,叮嘱他小心一些。   韩耀庭从府里出来,骑马来到了宫门前,下马进宫,一路走到乾清宫这边,也就用了半个时辰左右。   宫门前等着的太监看起来已经急得不行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来回转,一看见他进来,忙迎了出来道:“哎呦,王爷您可来了!”   “出了什么事?”韩耀庭便问了一句。扫了一眼其他的人,门口还跪着好几个太监,平常服侍的应该没有这么多人,而且这些太监们全都是噤若寒蝉的样子,既然是跪着,显然里面皇上是发过怒了。   太监一顿,才道:“您进去就知道了。”赶紧的领着来到门口,他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请韩耀庭进去。   韩耀庭满腹孤疑,进了门。   先看见了满地跪着的御医们,然后看见满地的碎瓷器,竟然是砸了不少的东西,散布在御医们的周围,御医们一个个瑟瑟发抖,面色如土。   韩耀庭这时候看见一个不属于宫里的人仁济堂的赵大夫。   他怎么在这里?韩耀庭瞬间就有些隐隐的想到了。在往上看,皇上斜倚在榻上,裹着被单闭着眼睛,脸色很苍白。   “微臣参见皇上。”韩耀庭上前选了个没有碎瓷器的地方跪下道。   皇上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道:“晋王来了?起来吧,赐坐。”顿了顿道:“太医都下去,在殿外候着。”   御医们这才忙忙的磕头答应着:“是。”爬起来有些狼狈的鱼贯出去了。   皇上疲惫的摆了摆手,太监们进来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将地上的碎瓷器收拾了,端来了锦杌请晋王坐下,他们没发出一点声音的又退了出去。   韩耀庭坐下,正要说话,看见皇上慢慢的坐起身来,他便等了一会儿。   皇上坐起来了,这才看着韩耀庭道:“晋王,朕听说晋王妃精通医术?传她进宫为朕把把脉吧。”   韩耀庭一听都有点愣。   主要是实在有些奇怪,皇上既然要传恪宁进宫诊脉,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传进来?非要分开传?   这不是要多等一会儿?   当然不能问,忙起身道:“是。”转身看了看,门口一个太监忙躬身表示明白,转身出去了。   这边皇上对还跪在地上的赵大夫道:“你将刚刚的诊断结果跟晋王说说吧。”说着,他靠在了迎枕上,又慢慢的道:“无须害怕。”   仔细听,甚至能感觉出来皇上的声音微微的颤抖,似乎……在害怕什么。   两个太监小心的上前来,跪在脚踏上,随时服侍。   赵大夫便膝行着转了半圈,给韩耀庭磕头,声音同样发抖的道:“皇上的脉象……”   “不用说脉象。”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小声的提醒:“之前皇上说过你了,只说结果就行,长篇大论的脉象谁能听得懂?”   赵大夫便忙道:“是,是……”颤声道:“皇上这是常年郁结,肝气不舒,心阴损耗,现如今已经到了……已经到了……”   “到了什么?!”韩耀庭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了,声音都有些着急。   赵大夫道:“到了沉珂难返的地步……”说着连连磕头道:“这只是草民的判断,草民医术尚浅,诊断的未必是确切的。”   “起来吧。”皇上慢慢的说了三个字。 第167章   赵大夫惴惴不安的起来了,躬身站在那边发呆。   韩耀庭想了想,问皇上道:“皇上,太医们是怎么说的?”   皇帝停顿了一会儿,道:“说朕的病虽严重,但只需休养便可,让朕多休息。”又停顿了半天,道:“没人说过赵大夫的话。”   韩耀庭想了想,又问道:“症状呢?”   “症状倒是说得相同。”皇上道,说着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大太监。   大太监就忙躬身详细的道:“刘御医是原乾清宫的御医,都说医术全天下也找不出来几个比他强的,因着也不牵扯昏君的事情,皇上仁慈,将之留下。从头一天开始,便是他给皇上诊脉看病,从未说过严重的话。便是请皇上多休息,也是……”   说到这里太监有点犹豫,大约是因为这话有他自己的形容在里面,他谨慎的想了想道:“奴婢一直在跟前,如今天赵大夫说得这般明确的话,真的从未听刘御医说过……实在不知道因为什么。”   说着太监偷偷看了一眼皇上,见皇上蹙眉,便知道对自己最后一句不满,忙又补充了一句:“刘御医不说明白皇上的病情,不论什么缘故都说不过去,总有……居心叵测之嫌。”   皇上却并没有因为他后面补充的话而缓和,反而更加深深皱眉。   韩耀庭明白了,皇上这是怀疑这些太医们故意隐瞒?病情如果真的如赵大夫说得那么严重,太医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要让皇上以为病情能治好,只要休养就行?   “朕之前听晋王、晋王妃、齐国公、安国公全都提过,让朕找找民间的大夫。晋王,朕现在问你,你当时说这个的时候,是已经怀疑,太医院的那些人有隐瞒朕的可能吗?”   果然,皇上也这样问了。   韩耀庭忙起身道:“皇上无须多疑。臣建议这个的时候,只是因为一直听皇上咳嗽,皇上必然是有御医调养龙体的,但似乎病情未见好转。所以才会有此建议。臣的王妃懂医术,臣因为有些心脏的问题,她给臣治疗的,所以在臣的耳边说过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话。御医们虽然都是九州各处上来的最好的大夫,但也不能说民间的大夫医术就不如他们,医术这种东西,实在是难以互相比较衡量的。因此,臣觉着皇上病情没有进展,便有这样的建议。”   皇上听了他的解释,却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其实已经全然明白了。   先让自己进宫,就是为了让自己知道这件事,询问这些话。皇上现在怀疑的不止是太医们,而且怀疑是梁启明暗地里跟太医勾结,让太医们不要跟皇上说他的真实病情,让皇上错判一些事情。   可能是因为,梁启明在皇上面前少说了一些注意龙体这样的话。   而无论是韩耀庭还是楚恪宁,都说过很多,而且很坦然。不但是晋王夫妻,安国公、齐国公等等这些所谓的勋贵一派,都总说这些话。现在在皇上看来,这些话确系真正关系,并也有提醒的意思。   当然,韩耀庭真没有提醒的意思,因为他不知道皇上的病情会这样严重。   因为上一次夤夜进宫的一次彻夜深谈,皇上对自己已经非常信任了,再加上恪宁也说过请皇上注意龙体的话,所以,皇上今天召他们进宫。   这个时候其实比较敏感,估计外面的梁启明已经是蠢蠢欲动,忙着打探消息了。   现在韩耀庭也理解皇上此刻的心情。   突然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任是谁都受不了。   皇上才夺了皇位,是拼了命夺回来的!其中的艰辛苦楚,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付出了多少,也只有皇上自己知道。现在好容易,坐上宝座手握江山社稷,可没想到一年都不到,却被人说,自己命不久矣了,皇上能忍住没有怒火冲冠,杀人泄愤已经算是控制得住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皇上才道:“你虽没有其他意思,但太医们隐瞒朕的病情,这却是事实。尤其是刘御医,他身为主治乾清宫的大夫,难道真的一点不知道,朕需要详细明确知道自己的病情?”   皇上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着实忍不住,突然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韩耀庭站了起来,而两个太监已经是慌忙的上前,赶紧的给顺背,端水。赵大夫在下面看着着急的很,忍不住的道:“皇上,还请一定要宽心,涵养心脾,才能纾解郁气。”   只是他现在说这个管什么用,皇上咳得惊天动地的。   太医们都在外面,皇上就算是想让人进来,咳的开不了口,赵大夫不得不上前,请太监将皇上扶好,他拿出来银针,取双侧太冲穴、人迎穴、内庭穴下针,扶突穴散气。   尽管是老大夫了,也常年的给一些大户人家看病,但赵大夫还是很紧张,手都在微微的发抖。   如此下针大约半刻,便忙起了针。   皇上已经不咳嗽了,缓了口气,将太监捧上来的茶喝了,道:“赵大夫针灸倒是管用,朕觉着不是那么的难受了。”   赵大夫忙道:“皇上,您是肝气郁结,气血凝滞,所有的病症都是这个引起的,因此非常忌讳暴怒,千万千万,不能暴怒啊。”   皇上夸他针灸,其实有试探之意,想问问如果针灸的话,自己的病情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   但赵大夫没听出来,说了些叮嘱的话,却让皇上听出,自己的病依然严重。他有些失望,一下子便靠在了迎枕上。   “朕的病,现在该如何?”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有气没力的问赵大夫。   赵大夫忙跪下道:“陛下此病,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安心静养,勿动心动气。”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更有气没力的问道:“连药……都不用吃了?”   赵大夫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的磕头道:“草民斗胆,给皇上开个方子……皇上且看看如何?”   皇上微微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太监就过来将他领到了左次间,开方子去了。   这时候,一个太监进来了,躬身道:“启禀皇上,晋王妃求见。”   皇上微微的点头:“传。”   太监出去了,一会儿领着楚恪宁进来了。   韩耀庭看了过去,楚恪宁穿着朝服,当然是有些疑惑的,先看了他一眼,虽然韩耀庭很想给她点暗示,但如此复杂的情况,不能说话只凭几个眼神如何能暗示的明白?   所以看了韩耀庭之后,楚恪宁依然是奇怪又疑惑,上前跪下道:“臣妾叩见皇上。”   “平身。”皇上说话很慢的道:“朕身体有些不适,之前听人说过,晋王妃的医术不错,便请来与朕把把脉。”   楚恪宁听了忙道:“是。”起身上前,心中却更加的疑惑起来,莫名之极。只是韩耀庭在身侧,转头看他的话有些明显,所以忍住了。   早有太监忙拿来了小迎枕,放在了炕桌上,皇上将手放在迎枕上。   楚恪宁上前请脉,这才抬眼又看了看韩耀庭,韩耀庭眼中有安抚的意思,就是让自己安心看病,实话实说?   楚恪宁进宫的时候真的是一头雾水。朝局的事情她只是平常听韩耀庭说说而已,虽然大致的清楚,也分析的出来,但到底不参与的,哪里能想到突然的被传进宫?   之前突然传韩耀庭进宫,已经够让人奇怪了,没过一会儿传自己的口谕也到了,她当然有着和韩耀庭相同的疑惑,既然跟脚要传自己,为什么不和晋王一起?为什么要分开进宫?   皇上此举,其实就是为了查清楚他自己的病情。   赵大夫和宫里的御医说法不同,那么到底谁的诊断是对的?想要查清楚,很简单,再找个大夫来诊脉就是了。   但是说简单也不简单。   再次请来的人,不能是和御医们很熟的,更不可能是太医院其他不是给皇上看病的人,因为这些人说不定早就商量好了。   皇上也不能再找民间的大夫了,找民间的大夫有个问题,就是泄露皇上病情。皇上并不想因为给自己看过一次病就杀一个人,他不是那种残暴的人,做不出来这种事情。不想让病情在民间传开,便不能找了。   于是,想起来晋王妃懂医。   请晋王妃来看病,这些问题便全都避过了。当然,有另一个问题,就是晋王妃医术浅,或者干脆只能看一些风寒感冒的小病症,看不出来皇上的病。   不过这倒不是大问题,如果真的是这样,皇上再想别的办法。   但如果晋王妃能诊出来病症,那么就看她的说法和谁相同,因她事先绝不知情,不会和谁串病情,因此她说的和哪方相同,那哪一方就是自己真的病情了。   楚恪宁尽管还是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形如何,但从韩耀庭的眼中已经看出来了,让自己有什么说什么。   诊脉中,心中已经是暗暗的吃惊,沉到了底,皇上的病情,比自己想像的更加严重,严重多了。   过了半晌,才松开手,下去站着,犹豫了一下。 第168章   皇上道:“晋王妃,朕的病情到底如何?朕今天请你来,就是想知道真实的病情,所以你无须顾虑,实话实说。”   楚恪宁沉吟了一会儿,福身道:“皇上,臣妾实话实说了……您的病情不太好。”   “到底是什么病?”皇上问道。   楚恪宁道:“是肺痨。”   果然,皇上心中极度失望,虽然已经怀疑了御医们,但却又希望御医们的诊断是对的,赵大夫说得是错的。   “情况如何了。”皇上追问道。   楚恪宁犹豫了一下道:“六脉皆弦,郁结于心已有时日,失于调理以致心气衰竭,现在的情况是气窒塞不顺,肝气不舒,肺气不通,已经……皇上须有准备。”   皇上眼圈泛红,手也微微的哆嗦起来了。   现在基本上就是肯定了。   韩耀庭有点紧张,皇上不要一生气,牵连问罪说了实话的楚恪宁吧?他注目的看着皇上。   皇上的伤心还多过愤怒。   其实,猛地知道了病情,他怎么会不愤怒,不委屈?直觉着老天对自己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要这样的折腾自己?既然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又让自己取得皇位?!   现在自己已经成为了天子,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可短短还不到一年,却又要夺走自己的性命!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愤怒异常,之前暴怒了一场,之后请晋王来,说的时候又觉愤怒,两次的暴怒已经将他的力气用完了,现在听了晋王妃的话,直觉着悲凉,愤怒反倒少了。   也实在没有力气了,伤心至极。   跌在了大迎枕上出神了半天,过了一会儿,突然冷冷的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刘御医欺瞒君上,辜负朕的信任,立斩。”   太监跪下接口谕,出去传旨。   御医们都在外面,自然听不见,也没人喊冤。   楚恪宁倒惊了,忙转头看韩耀庭。因为她到现在还是不全明白,怀疑是因为自己的诊断,才使得刘御医失去了性命的?   韩耀庭想了想,并没有帮着求情。主要是他并不清楚刘御医为什么没跟皇上说实话,皇上的病情,听赵大夫的意思就很明显,是只能带病延年了,身为御医,他不可能诊断不出来。但为什么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给皇上?给皇上一种错觉,好像忙完了这段时间在休息,也是可以的,因此依然没有及时的休养起来。   痨病是需要休养的。   要说皇上怀疑的,刘御医可能是受了梁启明的指示,皇上的病情只有梁启明清楚,别的人都不知道,包括皇上自己。这也不是不可能。   正是因为想到这个,韩耀庭才没有贸然求情的。   外面有些骚乱,应该是圣旨传到了,刘御医惨呼喊冤的声音传来,但因为隔着两道门,听着声音已经很小了,而且也就一会儿,就没声了。   韩耀庭感觉到楚恪宁看着自己,便转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皇上红着眼圈,过了半天才道:“晋王妃,朕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楚恪宁低头,其实她料到了皇上会这样问,一般的病人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无药可医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这种话一般的大夫是不会给病人说清楚的,因为也说不清楚,根据病情的话,可也有病人本身的一些人为影响,如情绪、对药物的反应、自身抵抗能力等等的。有些人身体还可以,对于疾病的治疗原本是比较有把握的,但心理脆弱,知道自己得了病,一下子便垮了,那么即便是能治疗,可能也因为这种情绪的影响而最终不治。   但是有些人,也许身体不行了,但情绪好,乐观向上,这种情绪说不定就能使得病人延年益寿,比任何的大夫估计的时间都活的长。   这些都不是大夫能判断准确的。   但现在询问的是皇上,如何能不说?且她也知道,别看皇上现在似乎还撑得住,其实真的未必,也许下一刻就会突然崩溃,爆发了。   想了想,轻声道:“皇上,您的病情臣妾诊断下来,认为是……很严重,如果从现在开始好好调养,也许能撑过今年冬天……”   韩耀庭心都猛地一沉!转头吃惊的看着她。   他听到了赵大夫和楚恪宁的诊断了,但也没想到会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了。这实在太意外了。   并且马上想到了,就连自己听到了都如此的意外,更别说皇上了!   韩耀庭又抬头看着皇上,谨慎起来。   皇上果然震惊莫名,盯着楚恪宁半天,吃惊的想问什么,但又没问出来,脸上极度的失望,过了半天,已经变成了伤心,双手捂住了脸……   楚恪宁也看见了,看了韩耀庭一眼。   韩耀庭紧紧的盯着皇上。   但若是皇上伤心至极以致愤怒老天不公平,然后迁怒到说出来这番话的楚恪宁身上的话,现在还真的没什么脱身的办法。   如果真是那样,韩耀庭真要懊恼死了,之前那个昏君的时候,反倒是谨慎小心,一步步的全都安排了退路,对于新皇虽有一定的防备之心,但今天这样的事情真的是没想到。   无论如何,皇上若是迁怒楚恪宁,韩耀庭必然是要反抗。   楚恪宁看他眼神都有些变了,顿时也明白了他现在的想法。她垂着的手就摸了摸自己的裙边,层层叠叠的裙子里面,那个装着辣椒水的瓶子还在,没想到昏君死了,自己居然有可能用到的时候。不过,想想也是可笑,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情况,一瓶辣椒水管什么用?   气氛就这样紧张的凝固住了。   然而,皇上的心情其实是极度伤心,极度失望的。虽然身体其实一直在提醒他,病的严重,他自己也能感觉的到,但是真的被御医给误导了,总觉着忙过去了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皇上捂着脸双肩微微颤抖,太监已经吓得全都跪下了,但谁也不敢说话,就怕这时候出声被牵连,皇上头一个迁怒到自己身上。   大太监连公公伤心莫名,哭的满脸泪水,眼泪不停的掉下来,但是又不敢出声,努力的忍着,实在忍不住了,转身用袖子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晋王妃……”皇上依然捂着脸,缓缓的道。   韩耀庭看了看皇上御座后面,御座后面是个紫檀桌子,上面放着紫檀架,紫檀架上一把宝剑。   “朕的病症,你觉着该如何开方子,去开一个吧。”皇上说着放下了手,脸上确实有些泪痕,声音微微哽咽:“死马……”说不下去了。   “皇上。”楚恪宁忙道:“臣妾医术尚浅,判断的病情全都是按照臣妾自己的理解,还请皇上多找几位太医会诊。”她没韩耀庭想的多想得远,因此注意力还在皇上的病上面。   “去吧。”皇上又道。   楚恪宁不安的看了韩耀庭一眼。   韩耀庭早看出来了,皇上先让赵大夫看病开方子,现在又让楚恪宁看病开方子,分明是要查清楚他自己的病情。于是对楚恪宁点点头。   楚恪宁给皇上诊断的结果和赵大夫是一样的,那么皇上对他开的方子其实应该是已经信任了。让楚恪宁开方子,更大的希望应该是也许能挽救一下病情。   韩耀庭心中微微的松了口气。虽然刚刚皇上万分的伤心,他却全身戒备,但他并不愧疚,在他心目中,没有任何事情比妻子的安危更重要。   楚恪宁以为皇上是要吃药了,她倒不是对自己的医术没信心,而是觉着皇上若按照自己开的方子抓药吃了,若是真的病重了,自己岂不是说不清楚了。她不怕别的,就怕连累了韩耀庭。那个梁启明瞪大眼睛盯着,就想找麻烦呢,若是以这个发难,说自己有意害皇上病重,韩耀庭如何脱身?这个念头也是一闪而逝,楚恪宁自己心里都叹气,觉着自己这样想太冷血了,没办法,朝堂上面的事情想的多了,人都会变得心硬如铁。   不过自己过来的晚,也许前面还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看见韩耀庭点头了,楚恪宁便去写方子。   太监领进了右次间,这边有笔墨纸砚,她便写了起来。   而左次间写方子的赵大夫已经出来了,手里拿着方子,太监接了,送了上去。皇上接了看了看,倒没有说什么。   等楚恪宁出来,发现赵大夫在这边的时候,隐约的想到了点,也许皇上是为了确定他的病情?   方子送了上去,皇上看了看,两个方子居然相同,连剂量都相同。   皇上心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最不好的情况已经确定了。他心中着实的悲凉,还有种彻底的失望,呆呆的看着方子,好半天,才道:“晋王和晋王妃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讲……”   皇上心里这会儿也乱的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做什么,突然知道了自己还有几天可以活了,这种心情太痛苦了。   “皇上请保重龙体,臣(臣妇)告退。”韩耀庭和楚恪宁躬身答应,退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听见皇上封了赵大夫为太医院御医,暂时不出宫,在乾清宫调理皇上的身体。   楚恪宁皱眉看了韩耀庭一眼,韩耀庭摇头,拉住了她的手。   太医们还在殿前的台阶下面跪着,即便是听见有人出来,也不敢抬头。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还在等着不知道何时能出来的下一道圣旨,更不知道下一道圣旨会判了谁的死。   韩耀庭紧紧拉着楚恪宁的手,从台阶上下来,往外走了。   楚恪宁有点忍不住的扭头看了一眼,道:“他们……”这些人只是大夫而已,皇宫里只要有人病了,死了,这些大夫们就要跟着死一两个,甚至全部。一身的医术,却就这样没了……   “别管了。”韩耀庭道:“今天也算看出来了,皇上虽然受打击,但也不会滥杀无辜,这也就行了。”   楚恪宁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皇上也是挺可怜的。”顿了顿道:“怎么就把病情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若是才登基的时候发现,那时候便开始调养,也许……起码应该不会只有这点寿数。”   韩耀庭紧紧拉着她的手,开始还只是一只手,后来干脆双手都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是怕她跑了。   楚恪宁知道,他是有些后怕的,刚刚有一瞬间,他确实掌控不住,那一瞬间也许会发生很多事情,所以他后怕。   出了宫门上了车,一路夫妻都没说话,有些沉默,只是她伏在他怀里,他紧紧搂着她。到了府里,已经快戌时末了。   夫妻坐在榻上,面对面的,韩耀庭终于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说的,皇上可能熬不过冬天,这是真的吗?”   楚恪宁点头:“当然是真的……如果不是怕太刺激皇上,我说了实话更加……”   韩耀庭一下子吃惊,道:“你不会觉着皇上连几个月都撑不了了?!”   楚恪宁点头道:“油尽灯枯……”说到这里又摇头叹气道:“其实,皇上的病情应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到现在的程度的,若是能早点治疗……”这是她觉着最可惜的地方,任何一个大夫都会如此觉得。   说到这里想了想,又叹气道:“不过应该是在外面得的病,那时候必然是没有太好的大夫跟着。登基之后,也许,只怕那时候已经难治了……”   在外面奔波的时候得了病,却又没有及时的治疗。想来那时候到处的躲避逃命,真的也是顾不上。痨病有不同的情况,有些传染,有些不传染,皇上的病应该是不传染的,这也不用试验了,身边的那些人跟着那么久都没事,便能知道。   说到这里蹙眉。问韩耀庭道:“相公,皇上今天杀了刘御医,是因为刘御医没跟皇上说实际的病情?我听口谕说什么欺瞒……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只剩下这点时间了?”   韩耀庭摇头道:“杀刘御医是因为他根本就没跟皇上说他得了什么病。皇上并不知道得了肺痨,大约是这几天又病了,想起来安国公说的话,便找了赵大夫进宫诊脉。我进宫的时候,皇上已经知道了病情严重,发过一次脾气了。”   楚恪宁恍然了,这才全都明白了过来:“皇上怀疑刘御医是被人买通……” 第169章   韩耀庭点了点头:“也不能说皇上的怀疑没有可能。想想,既然你和赵大夫都能诊断的出来,那么刘御医必然也能诊断的出来。我知道,我听你说过,每个大夫的治疗方式不同,有些是跟病人说实话,有些是不说,怕影响病人的心情。但是,皇上毕竟不是普通的病人,且还是现在这样……”   说到这里摊开手,想着怎么形容现在的情形:“如此的情形……”顿了顿,直接道:“皇上登基还不到一年,惠妃怀孕几个月而已。若是皇上等不及孩子生下来,或者生下来是女孩……”   他三两句便将局势说清楚了,楚恪宁也立马想到了,叫道:“对呀王爷,如果皇上没有子嗣怎么办?”   韩耀庭眉头深深的皱着,道:“那就麻烦了。在王爷中选,按照亲疏。或者在王爷府里找年岁小得孩子,过继。或者直接就在年纪小的,亲缘近的亲王中选一位……横竖不管是什么方式,朝局必定又是一番剧烈动荡。”   楚恪宁眉头同样将紧皱,过了一会儿道:“王爷,咱们赶紧回太原吧?”   韩耀庭叹气:“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是这事被朝臣知道了,继而被各地藩王知道,我本人在京城,不管皇上的意思如何,我本人又是什么态度,只怕立时就陷入旋涡,被人猜疑,又有各种事情强加在身上,没人管我愿意不愿意。”伸手轻抚她的脸,道:“如果是一天之前还来得及,我去禀报皇上……只是现在,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楚恪宁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忙道:“王爷,皇上会不会……因为咱们知道了他的病情,而起什么心思?毕竟你知道了,梁启明那边还……”   说到这里停顿住了,想了起来,梁启明还真的未必不知道。   韩耀庭点头:“对,梁启明很有可能其实早知道了,比咱们知道的还早,他能在皇上身边放太监,就会有其他的人也在宫里。这一点皇上也想得到,他怀疑刘御医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不用担心。”   楚恪宁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叹气道:“皇上真太可怜了。”   韩耀庭想了想道:“你和赵大夫开的方子应该是一样的……吃了药,皇上依然是熬不下去吗?”   楚恪宁摇头:“那药又不是灵丹妙药,能延年益寿的。只是能减轻些痛楚罢了,调理一下。病入膏肓,什么药也没办法了。”   “但是,好好的休养,多拖几个月总可以?”韩耀庭问道:“等孩子生下来?”   楚恪宁想了想道:“这个当然有可能。其实还有多少时间这个问题,真的没办法确定。”   韩耀庭蹙眉又沉吟了半天,楚恪宁不能确定,那么其他御医也确定不了。今天楚恪宁说话的时候,其他的御医也不在,也就是说,皇上还有多少时间,梁启明还没数。   想好了对她道:“今天虽然有那么一会儿,我有些紧张,感觉情况超出了我的控制,但出来之后想想,倒想明白了……皇上应该不但没有想过迁怒于你,更不会对你我动手,相反,皇上现在信任的人,说不定就是我。”   楚恪宁想了想道:“王爷这样想是因为,今天皇上传我去请脉?”   “虽然是有找不到其他合适人的缘故,但真的要找,未必就没合适的,实在不行多找个民间的大夫来,看完了病最多和赵大夫一样,留在宫里太医院就是了。皇上的病情,如果他不想让咱们知道,完全可以做到。”   韩耀庭道:“但找我进去,当面查问真相,然后让你进宫请脉,这都说明,皇上想让咱们知道。”   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会儿。   自己和恪宁都说过让皇上注意龙体的话,虽然这话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奉承巴结之语,但其实真正生病的人能感觉到说话的人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奉承。   恪宁七夕进宫的经过跟他说过,现在回过头想想,皇上召民间大夫进宫治病,也许就是因为那天恪宁说的话。因为她懂医术,这件事皇上知道,她都连番的这样说,皇上终于认识到,是需要找找其他大夫,弄明白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也有可能是皇上以前对御医们的诊断和治疗是毫无怀疑的,吃着御医们的药,病情却总不见好转,这时候懂医的晋王妃说了些话,让皇上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终于产生了疑虑。   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皇上现在对自己的信任,也许比自己想到的还多一些。   当然,韩耀庭很清楚,这个时候皇上的信任对于自己真的未必是好事,那意味着自己又是漩涡中心。   楚恪宁听了他刚才的话,点点头,皇上主要是想让韩耀庭知道,她道:“不会是要托孤吧……惠妃肚子里的孩子,托付给了王爷,若是生下来是男孩,王爷当摄政王……”   韩耀庭还怔了怔,原本严肃的脸一下笑了道:“你倒是……不过确实,也有这种可能。”   楚恪宁想了想道:“还有一种托孤的可能,就是皇上要在王爷中选个孩子,让你扶持。”   韩耀庭道:“这个可能性倒是,嗯,皇上未必就已经想到这里了。因为皇上也是才知道病情的,哪有时间想那么多?”   楚恪宁想了想,是啊,皇上哪有时间想那么多。   叹气道:“横竖搅合进了麻烦事里。”又问:“王爷,你真的谁都不告诉吗?”   韩耀庭道:“当然要告诉高源了,和他商量商量,不管怎么样,他要做准备。”   果然,第二天韩耀庭便和高源说了,也是在前厅商量了一会儿,各种情况说了说,做什么准备。   高源本人虽然不在禁卫军了,但人脉还在。   过了大约三天。   这三天皇上没有上朝。   朝廷里的大臣们隐隐的议论,是刘御医没治好皇上的病,皇上一怒之下将他杀了。   不过该知道的估计心里都明镜儿一样。   这天晚上。刚用完了晚饭,楚恪宁和韩耀庭正要出门转转,这已经养成了习惯了,韩耀庭从不在外面混,也不上朝也不去衙门,所以每天准时和楚恪宁一起吃饭,吃了饭在家里头转悠。   经过了头两天,韩耀庭轻松了很多。皇上如果在才知道真相的几天内没有突然崩溃爆发什么的,那估计以后就更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   夫妻俩才出门,迎面甜豆跑着进来,道:“王爷,宫里来了个太监,传皇上的口谕,请您进宫呢。”   韩耀庭因为拉着楚恪宁的手,便觉着她似乎一僵。   忙对她道:“不用担心,已经过去这么几天了,不管多震惊的消息,皇上也总该接受了,传我进宫,估计是商量后事的。”   楚恪宁听见前面那句松口气,但听到后面的话又着实听不习惯,惊讶的道:“后事……”   韩耀庭拉着她进屋,边换衣裳边解释:“自古帝皇的后事都非常麻烦,有些从一登基就开始准备,有些甚至没登基就准备开了……现在咱们的皇上还什么都没有呢,不说其他,子嗣的事情就非常头疼。”   楚恪宁也知道了,服侍他换衣裳,道:“是跟相公商量后嗣的事吗?”   “估计应该是。”韩耀庭道:“现在的情形,孩子都没生下来。皇上当然会考虑,若是没生下来他便已经……那如何是好?”   楚恪宁给他系带子的手一顿,仰头看着他道:“如果真的托孤的话……那王爷不是很危险?”   韩耀庭便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更危险的情况也发生过,我不也好好的?别担心,事已至此,只能看看如何了。再说这一次的事情大部分倒是靠的权谋了,真刀真枪倒未必用得上,所以没有以前凶险,放心好了。”   这话倒也是,如果真是这样,要对付的人就是梁启明那些人,他们虽然手里有兵,但只要敢动,那就是大逆不道,逆谋造反。晋王是亲王,正经的皇族血脉,你梁启明算什么东西?敢跟晋王兵戎相见?   梁启明那些人若是起了动兵的心思,那就不得了,要推翻大豫朝了!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那是要天下大乱,一个城一个省的去攻打的,目前看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楚恪宁点头道:“小心点。”   韩耀庭便从府里出来了,骑马来到了宫门口,跟着传旨的太监进宫。   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已经快走到乾清宫门前了,一个太监跑了出来,看见他忙笑着过来躬身道:“王爷,出了些意外,皇上觉着身体不适,让赵大夫给针灸了,现在倒睡下了,请王爷先回去,皇上好点了再传。”   韩耀庭便道:“皇上没事吧?”   “尚无大碍。”太监道。   韩耀庭便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出来了。   回到家里,不用说楚恪宁自然是惊讶,迎出来的时候道:“怎么这么快?就说了两句话?”   韩耀庭摇头,进屋又换了衣裳,对她道:“没进去,到了宫门口了,皇上又改主意了,我便出来了。” 第170章   楚恪宁怔了怔,道:“皇上……做了什么决定吧?必定是艰难的决定?”   韩耀庭也是这样想,蹙眉沉吟了半天,张开双臂,楚恪宁将大衣裳除下半天了,他还那样站着。   楚恪宁找了件月白长衫给他穿上,将双臂按住放下来,帮他系腰带,韩耀庭这才回神放下双臂,道:“皇上如今处境确实难受,不论作甚决定,都必然艰难。”   站在他们的立场,自然考虑皇上如果真的托孤怎么办,但其实站在皇上立场上考虑考虑,还真的未必相信晋王呢。   孩子还没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托的什么孤?托付给了晋王,等皇上一死,晋王说不定转头就登基了,为什么还要等他的遗腹子啊?就算是生下来了,也确实是男孩,不过就是个襁褓婴儿而已。   这是一点,就算晋王肯照管惠妃,一直等她生下来孩子,还正好生的是男孩,晋王坚决的扶小婴孩儿登基了,但朝臣们呢?如此的境况,朝臣们就没有胡思乱想的?说难听点,皇上登基还不到一年呢,因为身体不好,朝政也并没有精心署理,朝局能稳固,是因为没人想反他而已,若是真的有人要反,朝局必乱。   皇上自己都没有能留下一个坚定稳固的朝局,几个忠心不二的朝臣,又怎么能指望大家忠心辅佐一个婴孩儿?   几乎可以断定,如果真的这样做了,豫朝必乱。   梁启明那些人,皇上现在已经不相信了,登基之后这些人的表现,显露出来他们贪恋权利的丑陋嘴脸,让这些人辅佐小皇上?只怕他们心思狡诈,会想的更多,衡量更多。皇上也会站在他们的立场帮着衡量一下,按照他们的盘算衡量,能有什么好处?   给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他们说不定会拱卫他们自己的人登基,连大豫朝的天都给翻了!   那时候皇上便是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这是最坏的情况,如果皇上能撑到孩子生下来,且生下来的是个男孩的话,那时候情况会好些,皇上可以选择辅政王爷,甚至可以选摄政王。   当然,这些都是皇上的选择,皇上处境难受,其实韩耀庭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份在这里,如今这个时候在京城,其实是非常尴尬的,就算他什么都不想,很多事情只怕别的人也会替他想了。   韩耀庭坐在椅子上,蹙眉考虑了许久,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了。   皇上那边是如何选择他的位置的问题,韩耀庭是考虑皇上选了位置,自己怎么办的问题。   如果皇上真的选他,不管做什么,韩耀庭都会答应着,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姓韩,是大豫朝的晋亲王,皇族里血脉最近的王爷,为了豫朝,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皇上只要托孤,他都不会有任何的迟疑。他会忠心耿耿的辅佐小皇上,一直到皇上长大,掌管江山。   韩耀庭现在考虑的是,如果皇上真的开口了,那么梁启明那边必然有异动,如何应对?   楚恪宁在门口屋檐下,来回的转悠着,经过屋子门口的时候,便扭头看一眼,韩耀庭一直端坐在椅子上,蹙眉深思,一动不动。   楚恪宁原本想问问,皇上如果托孤,王爷会不会答应?   但是现在看看,好像不用问,问了显得很多余。韩耀庭是皇族,是亲王,护卫他们的江山社稷,这是每个皇族人的本分,职责。   每个人都会有生下就带着的职责,有些人的微不足道,有些人的却沉重无比。   楚恪宁想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不能让韩耀庭放弃他的职责,不能让他在已经很为难的情况下,多一层为难。   她不想那么自私。   又过了一天,皇上依然没上朝,午时之后,宫里再次来人传皇上口谕,请晋王进宫。   这时候,韩耀庭已经是一天没怎么说话了,几乎一直都在蹙眉思考。   换了朝服,进宫了。   宫门口的时候,韩耀庭遇见了梁启明,梁启明正好从宫里面出来,一看见他马上主动的迎了上来,笑着拱手行礼道:“参见晋王。”   韩耀庭点头:“梁大人。”   正要进宫,梁启明忙道:“晋王……皇上龙体不适,您是要现在进宫吗?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就别打搅皇上了。”   韩耀庭淡淡看了他一眼:“梁大人知道皇上病情如何?”   梁启明正要说,嘴巴张了张又笑了,道:“皇上因为刘御医隐瞒病情,将刘御医都斩了……当时您和王妃好像是在宫里吧?我听说,晋王妃是精通医理的,应该是为皇上请过脉了?皇上的病情,别人不清楚,晋王应该非常清楚啊。”   韩耀庭微微蹙眉:“既然梁大人知道本王清楚,还挡着本王做什么?”   梁启明眼睛顿时睁得老大,惊讶的声音提的老高叫道:“晋王爷真的是冤枉下官了,下官只是关心圣上,多说了两句而已,岂敢阻拦王爷?”   说着身体一转侧身站在一边:“王爷请。”   韩耀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进宫了。   拦着自己说那些废话,无非就是想要试探些情况出来罢了,他越是这样,韩耀庭就越肯定,他是不知道皇上病情的严重程度的。   只要梁启明对这个没数,那么不管做什么都会落后一步。   太监领路,一直来到了乾清宫东暖阁。   大太监连公公就在门口等着,来回的踱步,看见韩耀庭进来了,忙先进去禀报,等韩耀庭走到门口,他正好出来,迎了进去。   屋里一阵药香味,窗户关着,大约是热气没进来,屋里面好像倒没有外面那么热,只在窗户下面摆着一盆冰块,慢慢的融化着。   皇上靠在龙床上,身上还盖着薄单子,手里捧着一碗药,呆呆的看着,太监上前轻声道:“皇上,晋王来了。”   皇上才扭头过来看,见晋王跪下行礼,便道:“免礼,赐坐。”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床边。   床边放着一张圆锦杌,韩耀庭谢坐,过去坐下了,这位置在皇上的对面,皇上抬眼就能看见他。   一扬脖子将碗里的药汤全喝了,惊得太监细声叫:“哎呦我的皇上……您慢点喝,呛着了怎么办啊?”急忙过来拿了手巾擦嘴,又给皇上一碗水,皇上摆手不要叫他走开。   太监躬身退下了。   皇上打起精神,看着韩耀庭道:“晋王进来的时候,可曾遇见梁大人?”   韩耀庭道:“遇见了。”   “和他说了什么?”皇上马上追问了一句。   韩耀庭便道:“梁大人说皇上身体不适,如果我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打扰皇上了。”   这话已经说明白了,梁启明不知道皇上的病情,晋王也知道了。   皇上半天才点点头,靠在了大迎枕上,慢慢的道:“朕传晋王来,是有些话要说的。这几天朕想了很多,很多……”   原本是要开始长篇大论将心中要说的话说起来了,只是才说到这里,心中感触,一时竟说不下去了。   韩耀庭道:“皇上,您还是不要想得太多了。晋王妃说过,这个时间问题,大夫说的并不一定准确,还是要看病人的情况,若是病人调养的好,心情能宽解一些……”   皇上苦笑着摇头,叹气道:“晋王不用安慰朕了,朕想了很多,这几天将朕这一生……几乎都想了一遍,朕前半生太过顺遂了,父皇溺爱,从小便立了太子,十六岁便跟着处理朝政,几乎没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因此,其实朕也没有什么坚强的品格。被三弟夺位,流落民间……吃了不少的苦头,那时候无数次的想,就这样吧,这就是命,没有当皇帝的命。只是……身边围了些坚强的义士,几乎是他们推着朕在坚持着往前走,太子妃病故,当时的境况实在是凄惨寒酸……这也让朕特别苦楚,朕难道也会和太子妃一样,悲凉的死去,无知无觉的消失?”   说到这里皇上眼圈都红了,强忍着眼泪:“朕终于登上了皇位,却并没有特别的欣喜,反倒是很失落,心里空荡荡的,就和这空荡荡的宫廷一样。朕知道为什么,因为没人和朕一起享受这一切,太子妃已经没有了,梁启明那些人虽然跟在朕的身边三年,但他们的想法是建功立业,说的明白点,朕在他们眼里,倒是他们建立不世功名的踏脚石……”   “皇上……”韩耀庭不得不道。   皇上摇了摇头,淡淡的叹息:“没人真心的为朕高兴,朕的亲人……一个都没了,朕在这个世上孤孤单单的,便是登上了至尊之位,却难过至极,空虚至极……”说到这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了。   韩耀庭不知道怎么劝解才好。   皇上并没有停下,擦了擦,换了口气,抬眼看着韩耀庭道:“朕恐时日无多,有些后事需要交代给晋王。晋王你是皇族血脉,贵为亲王,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祖宗规矩,朝廷无事,藩王在封地,朝廷有事,藩王奉皇命进京勤王。” 第171章   韩耀庭站了起来,跪下去道:“臣,领旨。”   “起来吧,起来慢慢说,还有好多话呢。”皇上说着,摆手示意了一下大太监,已经忍不住咳嗽了出来。   太监们忙拿来了茶杯、痰盂。大太监紧盯着各种东西,少了一样便忙忙的转身示意,便有太监端上来。   皇上喝了茶,缓了口气歇会儿,才继续道:“现在的情况,晋王看的应该也很清楚。已经时至今日,朕心中所想,可以坦然告知于你。梁启明等人虽然是辅佐朕一路拼杀回来的,助朕登上皇位。但,第一,他们并非托孤的良臣……”   虽然不意外,但‘托孤’两个字说出来,韩耀庭还是心中一顿。   皇上声音不大,说的也缓缓的:“有些话如果不是到了现在的情况,朕也不会说。但现在必须说。梁启明功利心太强,野心太大,说实话,朕的儿子也不敢托付于他。朕在外面的时候,因为朕是前太子的身份,有利用的价值,辅佐朕是他们从乡野民间进入朝堂的最佳捷径。所以他们全力辅佐着,绝无二心。”   “但是,再让他们辅佐朕的儿子,情况已经改变,他们在朝堂上若是立稳脚跟,只恐马上就会生出其他的心思。朕不能将祖宗的江山社稷托付给这样有野心的人。”   “这些话朕说出来,心中其实是松了些的。他们辅佐朕登基,朕自然是感念,朕不是心狠的人,如果不出什么事,这些人必定是跟在朕的身边,在朕的朝廷上,荣华富贵一辈子。”   皇上的话还说着,门口有人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话,皇上皱眉停住了,声音一顿,大太监就明白了,忙出去轻声的呵斥。   外面说话的声音便停了,几个人诺诺的答应声。   等连公公进来,皇上想了想,问道:“什么事?”这个时候敢在外面出声打扰的,显然……   大太监连公公忙躬身道:“是翊坤宫的良妃娘娘……想来探望皇上……还说,听宫女说惠妃娘娘胃口不好,她也想去看看。”   果然,皇上猜的没错,若是寻常,也许这种心机还有些用处,但是现在,皇上已经在托孤了,在说身后事,良妃的这种心机就显得格外的恶心,令人厌恶。   皇上皱眉,冷冷的道:“良妃、宁嫔依然各自在自己的宫殿,不住踏出一步!惠妃那边派些绝对信任的人去服侍,多多宽慰。”   大太监犹豫了一下,道:“那……让不让大长公主或者永定侯夫人进宫?惠妃这几日也是心神不宁的……老太太也求见了几次了。”   皇上想了想,道:“让宫人劝慰劝慰,若是还不行,明日请晋王妃进宫。”他从回来之后就没相信过大长公主,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自然绝对不会允许大长公主再进宫来插一脚。   说不定她一进宫,便什么事都查出来了,她再动什么心思,皇上还要防备她。   连公公忙答应:“是。”退下站在了一旁。   韩耀庭在一旁安静的思考着。   皇上这是把良妃和宁嫔关在宫里了,惠妃傻乎乎的也跟着闹腾,显然同良妃和宁嫔一样,不知道前面皇上这里出了什么事,想要探听罢了。只不过她怀有皇上唯一的骨血,皇上现在对她就好像是保护瓷器一样的保护着。   但又不让楚老太太和郭氏进宫?   韩耀庭寻思了一下,便明白了。   皇上怕他病情严重的消息散播出去,大长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   处理了这件事,皇上继续说:“这是其一。其二,晋王是皇族,对朕,对祖宗的江山社稷都是忠心耿耿,交托给你,是最合适不过的。朕虽然和晋王只相处了这大半年的时间,但能够感觉的出来,晋王是平和理性的,明事理有分寸,这件事交给你,朕很放心。”   “其三,朝中的大臣们虽然心思各异,各有想法,但你出面到底名正言顺,比别人都有威信。”   说到这里,皇上苦笑了一下,道:“威信这方面,咱们兄弟这一点都不太好。朕登基时间不长,你之前在京城处境艰难,三弟那个昏君欺负你,故意让你没有皇家尊严……”   韩耀庭忙道:“皇上,臣必然殚心竭虑辅佐皇子……”想说只是的,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   皇上点头道:“朕知道你的意思,情况会有很多的变数,慢慢的来商量,每一种情况该如何做,合适的机会,朕都会和你说的。”   继续道:“所以,从现在开始,晋王就要开始辅政了。”   这个决定却让韩耀庭很意外,有些吃惊的看着皇上道:“皇上,您这是……让臣辅政,只恐朝臣们不服。”   “朕生病了,朝局尚未稳定,昏君在位的时候只顾玩乐不处理朝政,这些年积压了多少?朕这大半年能处理多少?一点点也积压了下来,不处理如何能行?”皇上摇着头道:“你不用担心,朕下了旨,朝臣们不服的,只管来找朕分说。”   “皇上龙体最重要,这个时候应该安心的养病,跟这些人分说,对身体不好。”韩耀庭道。   皇上想了想,道:“那就你去说。朕知道,晋王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任何事情你都分说的过,只是看你愿意不愿意说罢了。但是现在,这个担子你不得不担起来。”   韩耀庭直觉着不妥。他的意思,不服的人会是谁?必定是梁启明那些人啊,还能有谁?   但皇上不知道是听没听出来,亦或者其实就知道会是那些人,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了?   想了想道:“皇上,梁启明和松涛都是儒士出身,这些人嘴皮子厉害,搬出来圣人先人的大道理来,皇上圣体违和,哪有那个精力和他们斗嘴?若是交给臣,臣倒真未必有这个把握能说服他们,只怕是他们厉害,反倒给臣扣什么帽子。臣的身份,若是被他们强行牵扯上了……什么野心什么的,更是难以辩驳。”   皇上想了一会儿道:“如果那样,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朕明白你的意思,首先在朕这里,这种罪名朕就不会信。”说着停顿了半天,又道:“依然是那句话,晋王你是皇族,辅政其实名正言顺,且即便出现最坏的情况,你好歹的有转圜的余地。朕不能一边坚持让你辅佐皇儿,另一边却又不给你权利,只给你最困难的局面,那样朕心里也难安。”   韩耀庭就明白了,皇上此意已决。只好有些疑虑的点点头。   皇上轻声道:“朕知道,让你现在出来辅政,朝里头的大臣们就会心里有数,知道朕的身体必然是出了大问题的……不过,朕左思右想,只能如此,不然的话,你现在不辅政,等朕……你突然接手,那时候朝臣们心中不服的,只怕会乱起来。”   看着韩耀庭道:“让你现在辅政,就是将你至于了旋涡中心,你有疑虑,朕明白。”   韩耀庭忙道:“臣已经明白皇上的圣意了,臣遵旨。”他也不希望皇上一直的费神劝说自己。   皇上点了点头,道:“前天的时候,禁卫军统领递上来折子,他母亲病逝了,要回乡丁忧,朕准了。今天写了一道旨意,高源为禁卫军大统领,一会儿晋王回去的时候,带着圣旨去传旨吧。”   韩耀庭起身道:“臣遵旨。”   皇上继续道:“侍卫营的指挥使,需要换人吗?”   韩耀庭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道:“侍卫营指挥使屈易担任指挥使已经好些年了,去年也是高源去说降的,当时只说保得是太子爷,他便答应了,正是因为他的帮助才奠定了胜局,所以此人堪用。”   皇上便点头:“那就好。”   说着,沉吟一下,道:“之前说的,是一种比较好的情况,惠妃能安然产下龙子,那时候朕在与不在,有晋王辅佐,朕也放心了。”   说着抬眼看韩耀庭道:“如果生下了是女孩,或者其他……朕也想好了,过一段时间看看朕的身体情况,再和卿细说。”   韩耀庭便站了起来,道:“臣遵旨。”   皇上便道:“你去传旨吧,明日记着上朝。”说着还笑了。   韩耀庭道:“是。”顿了顿道:“皇上,这些事情想想也就罢了,多数时间还是要休息,此病需要的就是休养,若是休养过来,也许会好的。”   皇上惨然一笑,又点点头道:“朕知道了。”   大太监去拿了圣旨捧给他,韩耀庭跪下接了过来,躬身退了出来。站在外面沉吟了一会儿,才出宫来高源的府里传旨。   高源的府里,现在就已经布置的花团锦簇的,就差把喜字到处贴了,大约的着实很想早点贴上,因此窗户上面窗花倒是贴了不少,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从气氛沉重的宫里出来,韩耀庭的心情也特别沉重,蓦然的又来到了如此喜庆的府宅,他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是隔世了一般。   只是高源府里一向冷清,突然的这样喜气,倒是挺好。   韩耀庭在书房等着,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皇上的话,皇上气色,心情实在是难以平静。   高源急匆匆的换了朝服跑着进来,道:“王爷……您来传旨?”脸上有些惊疑不定。   韩耀庭点点头,道:“接旨吧。”   身为武将也就不那么讲究,高源便过来直接跪在了地上。韩耀庭念了旨意,命他接了,供在了案几上面。   高源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道:“突然地怎么让您来传旨?着实不知道是凶是吉。”高源说着,请王爷坐下,他坐在对面,道:“王爷,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个旨意?皇上正经托孤了?”   韩耀庭点头:“是啊,今天说了。皇上的意思,我从现在开始就要辅政,免得他突然驾崩,朝局必乱,即便那时候我出来辅佐小皇子,只是在朝廷里没有威信,连朝臣们都拿不住。”   高源一听同样也是大吃一惊,停顿了半天才疑惑的道:“不对呀……王爷,皇上为什么允许您现在就辅政,他还在……这不是……”   韩耀庭点了点头:“皇上一说,我也疑惑,就说梁启明他们肯定不答应。但是皇上的意思倒是很坚决……”   高源想了想,很轻声的道:“王爷,如果惠妃生的是女儿,或者皇上在生之前就驾崩了……是不是想传位给你?”   这话如果是别的人说,韩耀庭必然是会怒斥一顿,但高源说的,就和他自己说的一样。   韩耀庭想了想,道:“我不知道,但皇上此意确实让人意外。”   高源就道:“皇上到底是明白人!如果孩子没生下来,他就先去了……这种情况下,谁能保证朝局不乱?谁能保证就没有一个有野心的人?即便是京城没有,京城保持住了没有乱,但外面各地藩王呢?藩王们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晋王您在京城翻手云覆手雨的?藩王们谁又会相信王爷您一片忠心的准备辅助还没出生的一个孩子?即使藩王们安分守己,但全天下就没有野心之人?外面手握重兵的武将那么多,朝局不稳,他们心难道都稳稳的?所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情况出现,皇上应该预料的到,必有反的!到时候,天下必然大乱!”   高源最后说出来关键:“所以,如果皇上等不到孩子出生,那必然是传位给王爷。”   韩耀庭先道:“此事千万不可对人言讲,不论是谁。”然后又道:“即便皇上有此意,也未必能保证天下不乱。”   高源点头:“王爷放心,我绝对不会和别人说。”又道:“乱不乱的,到时候就是王爷您平定天下了!王爷,此事您要早做准备。”   说着站起来,跪了下去道:“王爷做什么决定,高源都誓死追随!”   韩耀庭叹气,道:“你先起来,还不到说这个的时候。现在不可表露半点。”   高源便起来了,坐下了道:“王爷,皇上让您现在就辅政,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咱们能想得到,梁启明那些人自然也想得到,他们心思更多,算计更多,知道了皇上的用意,只怕他们会用尽全力阻止这件事,咱们真的要有万全的准备,才能对付他们。” 第172章   高源说的很对,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果然出了事。   早上起来,皇上就来了口谕,宣晋王妃进宫劝谏惠妃娘娘、良妃娘娘和宁嫔娘娘。   楚恪宁接到这个圣旨的时候,大致情况已经了解,皇上的病情必然已经引起来了梁启明那边所有人的注意,良妃既然在宫里,当然是要想办法查清楚皇上到底病的如何。   惠妃跟着不安分,可是真的有点愚蠢了。估计是老太太和郭氏不让进宫,没人给她出主意了,她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独独知道良妃和宁嫔闹着要见皇上,惠妃应该是怕吃亏,所以也跟着闹。   早上和韩耀庭出门,韩耀庭让她一定小心:“惠妃现在是多少人盯着,今天梁启明那边的人知道了我辅政的事情,必然是会想的更长远,皇上病重,他们对惠妃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让惠妃对于这一点心里要有数。良妃和宁嫔,全都要注意。”   楚恪宁点头:“知道了。”又问他:“你今天上朝肯定也不会轻松吧?”   韩耀庭笑了道:“也就是耍嘴皮子,又不是打架,没事的。”   夫妻俩到了宫门分开,韩耀庭进去,楚恪宁从西华门进宫,直接先来惠妃的储秀宫。   七夕的第三天,老太太那边便知道了当晚的情况,当时便请召入宫,但那时候皇上病了,良妃想借此机会施展一下后宫之主的权利,没允许,惠妃因此和良妃还争执了几句,要不是顾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皇上生病的缘故,早坚持闹大了。   虽然忍了,但老太太还是要进宫的,因此过了两天再次请召入宫,只不过这一次不允许的是皇上。   不但是不让人进宫了,良妃、惠妃、宁嫔都不让出她们自己的宫殿。   几个后妃当然是忍不住了。   楚恪宁来到惠妃这边,这也是这十天左右,头一个进后宫的,惠妃对她虽然好些的不满,但依然知道这是‘自己人’,所以,马上请进屋里。   一看见楚恪宁,惠妃就忙道:“晋王妃是奉召进宫的吗?是皇上允许你进来了?现在皇上病情如何?本宫听说良妃和宁嫔都不让出她们各自的宫门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老太太什么时候……”   楚恪宁坐下了,笑着道:“惠妃娘娘虽然身怀六甲,不过这关心的事情倒是真不少啊。”   惠妃一下就停住了,闭着嘴巴看着她,半天才道:“我被软禁在宫里,什么情形都不知道,难道这样就好……”   “软禁?”楚恪宁蹙眉:“这个词是谁说的?皇上传旨了?”   惠妃就闭嘴不言。   一看她这副样子,倒好像是憋着气一般,只是不知道这气是憋得皇上的,还是老太太的?   惠妃难道不清楚她自己的位置?这两位又有哪位是她能够使气给脸色的?   楚恪宁看着她淡淡的道:“惠妃娘娘,你身处何处难道不知道吗?又是什么情况,自己没数?皇上现在会如何对你,你该清楚,说这些故意负气的话,除了显得你肤浅之外,毫无益处。”   惠妃脸蛋慢慢的涨红了,不过倒不见怒容,估计郭氏或者老太太教训她的时候,说的话更难听,她都已经习惯了。且对面前这位晋王妃有种惧怕,因此虽然恼羞,但却不敢动怒。   不过真的憋着气,道:“我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待在这深宫中,你们有事情更应该赶紧的告诉我,而不是让我一头雾水的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不知道,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怎么办?后宫里面一步都不能出错的地方,可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来告诉你来了吗?惠妃为什么就不能沉住气?既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那就安安静静在宫里等着消息就是了,人家闹着要见皇上,你也闹着见,跟什么人学不好,偏跟着良妃学?你就不怕良妃故意做给你看的?”   惠妃垂着脸,嘴巴紧紧地抿着,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也说不出来什么。   楚恪宁道:“自己对自己的处境要有清楚的认识。后宫只有你身怀有孕,而现在皇上病了,封禁了后宫,皇上是为了保护你。你自己好好想想,住在后宫,吃的喝的,平常屋里屋外走动,但凡是有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就可能酿成大祸!而后宫的这些人,谁能清楚谁心里是怎么想的?谁知道谁到底是谁的人?”   惠妃咬住了下嘴唇,听了这番话又有些惧怕起来,看着她道:“我只是想知道……皇上到底如何了?”   这个问题,韩耀庭还专门提醒过楚恪宁。   惠妃现在倒成了关键人物了,所以对她的心情想法也要顾及。不让老太太和郭氏进宫,皇上是怕这样关键的人被大长公主给掐住了。大长公主手段多,且绝对不是和皇上一条心的,所以皇上对她的防备一点不比对别人的防备少。   而惠妃承受能力有限,若是让她知道了,皇上病重,所有朝廷内外的人都盯着她的肚子,怕她就吓得崩溃了。   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   因此,不能说实话。   这番说辞还是要商量好,因为不是只跟惠妃一个人说,还有其他的一些人,也需要用这样的说辞打发,所以对过说法。   “皇上病了。这一次的病情有些凶猛,但并无大碍。只是朝局不稳,皇上这一病,自然有野心勃勃的人会蠢蠢欲动,皇上做的这些事情,也是为了防备这些人。”   楚恪宁说着,看着她道:“皇上对后宫的处理,你应该看明白。不让你们出宫门,对良妃和宁嫔来说,是为了防止她们走动串通,趁着皇上病了的时候,对你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而不让惠妃出宫门,就是为了保护你。在这储秀宫中,都是你的人,可保无事,但出了这个宫门,外面的人谁能保证?若是迎面撞过来一个鲁莽的太监怎么办?走路上被人绊倒了怎么办?这些惠妃难道都不想想?惠妃到现在不过才五个月,胎虽然坐稳了,但也经不住有人故意的做针对你的事情。所以,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惠妃听到这里,已经微微的松了口气。   楚恪宁继续道:“惠妃现在只需要安心。储秀宫的所有事情都是专门布置过得,所以在这里面你很安全。那么就宽心的在宫里好了,每天在园子走动走动,该吃吃该喝喝,这不就挺好的?非闹着见皇上……你跟良妃她们闹有什么好处啊?她们闹有她们的算计,你知道她们在算计什么吗?”   等了一会儿。   惠妃闭嘴不言。   楚恪宁摇头道:“不知道就跟着闹?皇宫内院,如此的鲁莽行事,这是谁教你的?你现在的情况,以不变应万变才对,怎么反而还瞎蹦哒?别人着急有别人着急的理由,你现在身怀龙胎,才正应该怡然自得,看别人跳脚着急才对。”   一番话,说的惠妃哑口无言,   过了半天,才嗫嚅着道:“晋王妃姐姐的话,本宫听明白了……只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也不让进宫,我这里还有很多需要的东西……”   楚恪宁皱眉道:“你怎么还不明白?现在你的身子是最重要的,皇上会万分小心,你需要的东西全都是经过了层层检查送过来的,你难道还让老太太和大太太从外面给你送东西进来?若是有什么问题,谁负责?刚刚说过了,皇上病了,疑心就重,你就不能老实安分的在后宫待着,给皇上一个好印象?虽然你怀了头胎居功至伟,但也要考虑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生下来之后的恩宠问题。难道你想趁着怀孕的时候提出许多无礼出格的要求,让皇上厌烦了你?孩子生下来,皇上再也不来你这边,你觉着那样好吗?”   惠妃垂下头去,过了半天才道:“我知道了……我只是,担心老太太和大太太。”   楚恪宁便笑着道:“外面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大家都担心你。还是那句话,皇上病了,朝局敏感,惠妃娘娘这个时候还是安静一些待在宫里,老实养胎,不要被人误导了,惹了皇上不高兴。”   惠妃点点头:“知道了。”   楚恪宁便道:“没事我就先告辞了,惠妃心宽一些,别人说的什么不好听的话,外面传的什么不靠谱的消息,千万不要随便当真。”   说着站了起来。   惠妃惊讶的跟着站起来道:“晋王妃姐姐现在就走吗?我这里……没什么事了吗?”   楚恪宁看着她,只好问道:“那么惠妃娘娘还有事吗?”   惠妃咬着嘴唇想了半天,道:“那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刚刚姐姐说的情况,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我是说,老太太什么时候能进宫?”   楚恪宁摇头,道:“不知道。只要惠妃身在后宫一天,这种情况就不会结束,一直都有这样的事情。你自己要想清楚。”   惠妃挺失望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似乎又没什么问题了,只好不问了。 第173章   楚恪宁从储秀宫出来了,两个宫女领路,来到了良妃这边。皇上的口谕是传晋王妃进宫,劝解惠妃、良妃、宁嫔。   楚恪宁还真得不知道怎么劝良妃和宁嫔,因此走在路上还在想,如何劝?   快到玉坤宫的时候,游廊上站着一个太监等着,楚恪宁走到跟前认出来了,是皇上身边的那位大太监。   大太监看见她便笑着道:“晋王妃娘娘过来啦,皇上有口谕在此。”   楚恪宁忙跪下道:“臣妾接旨。”   “良妃有过人的聪慧机敏,然却无仁慈善良的品质,心胸狭窄,对于怀有龙胎的惠妃存有不良企图,朕深感失望。宁嫔性格直爽,若是心有良善,则是爽朗欢乐之人,可惜宁嫔将直爽作为口无遮拦的借口,令人生厌。朕念在良妃、宁嫔年轻,尚有改过的机会,着晋王妃进宫规劝,两人若能改之,便是善念,若是执意为恶,朕深感失望,再行处置。”   楚恪宁道:“臣妾接旨。”站了起来。   皇上的圣旨虽然听着好像挺复杂的,但楚恪宁已经听明白了。   虽然良妃和宁嫔的行为已经表露了,且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完全没有了钳制她们的心思,她俩在皇上得知自己的病情的时候便已经成了弃子。但,现在还不是跟她们说明白话的时候。   皇上的意思,先劝解。这两个嫔妃的处理,是要和外面对付梁启明等人是同步的。   今天晋王头一天上朝,还没有开始辅政,大约的等辅政一段时间,皇上觉着稳定了,才会开始动这些人。   楚恪宁这才继续往翊坤宫而来。   到了宫门口,宫女进去禀报,一会儿就传她进去。   显然,现在沉不住气的是良妃。   楚恪宁进了院子,就看见良妃就在院里站着,看见她摆手笑:“晋王妃来了?今天天气倒是好,御花园的花香味都能飘到这边来,难怪你会入宫了。”   倒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只是,这样子太过于做作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如此轻松的心态,那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楚恪宁走近,笑着福身道:“良妃娘娘倒是心情好,看到娘娘这样,我就放心了,早知道如此,倒不用跑这一趟了。”   果然,良妃一听她说这话,脸上的笑容都没了,马上睁大眼睛看着她道:“晋王妃此话何意?你是专门来……是谁让你进宫的?”   楚恪宁笑道:“奉了皇上的口谕进宫的,专门劝解良妃娘娘、宁嫔娘娘。”   良妃脸色都是巨变,笑容自然是再也挂不住了,一双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更睁得老大,看起来已经有些可怕了,声音带着些颤抖,似乎还想努力的挤出笑容来:“真是……好笑,皇上怎能会让你进宫劝解?我和……我又没有怎么样,我只是关心皇上的龙体,担心皇上而已……”   楚恪宁笑着,想不到一句话,居然让良妃如此的失态。   做贼心虚的人就是这样,想的再好隐藏的再深,特别意外的事情发生之后,也会惊慌失措。良妃想不到的事,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时候了,如果皇上的病没有大碍,后宫的这种争宠便依然可以继续,皇上甚至还能抱着一种都是自己的女人,争得也是自己的宠爱的想法看看笑笑。   但是现在却是另一种情况,对于皇上来说,惠妃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命一般,良妃和宁嫔现在的任何举动,只要涉及惠妃,皇上都会恨之入骨。   楚恪宁笑着道:“良妃娘娘无须紧张,皇上的意思,只是安抚一下而已。皇上生病,身体上不舒服,心情上自然也不会太好,有些烦躁也是正常的,若是病体康复了,这些情况自然也就消失了。但是烦躁的时候,需要的就是清净了。”   良妃脸上红一阵子紫一阵的,眼珠子忍不住的乱转,显然是在琢磨。   旁边的她的宫女显然是她自己人,笑着忙提醒道:“娘娘,还是请晋王妃娘娘进屋里吧,坐下说好了,皇上既然是请晋王妃安抚娘娘的,那也是关心娘娘。皇上龙体不适,都依然想着娘娘您,您也无须太担心了。”   这话提醒了良妃,良妃赶紧的笑着道:“对对对,你看我……本宫一时竟然也忘了,进屋说吧。”   楚恪宁点头笑着,跟着进了屋子。   分宾主坐下了,良妃这会儿已经定了神,笑着道:“皇上生病中,还如此关心我们姐妹,真是让我们姐妹感动,”说着抬眼看楚恪宁笑着道:“只是为什么让晋王妃进宫安抚?晋王妃是宫外的人,反倒是远了似得。”   楚恪宁笑道:“其实很简单,只是因为晋王爷昨天进宫探病,皇上和他说话的时候,太监们禀报,说两位皇妃要来探病,皇上便顺嘴吩咐了晋王,传我今天进宫安抚两位娘娘。”   良妃恍然的点头:“原来如此。”笑着,显然不信,道:“这么一说倒真是的……原来这么简单,只是叫人听着觉着复杂了。皇上和我们姐妹都在宫里,若是想要安抚我们,随便找个太监过来,说清楚皇上的病情,我们姐妹也就安心了。怎么反倒让晋王妃多跑了一趟……”   楚恪宁笑着没说话。   这话等于是又问了一遍,表示她不信呗。   但楚恪宁已经解释过了,你爱信不信,我不可能一个劲的跟你说个没完,一遍遍的解释,你不累我累。   笑着抿嘴没说话。   良妃觑着眼看她,见她已经不打算再说这个问题了,暗暗咬了咬牙,笑着道:“王爷昨晚上回去是怎么说的?皇上病情如何?”   “不碍事的。”楚恪宁道。   良妃又道:“斩了刘御医,是因为刘御医治病不利,没有尽到本分?本宫听说,下的旨意有说刘御医故意欺瞒……不知道此事晋王妃知道不知道?”   楚恪宁笑了摇头道:“这种事情我哪里会知道?而且好像刘御医斩了好些天了?此事京城中已经议论开了。外面议论的话,良妃娘娘倒是少听些的好,很多话传着传着,就传走了样了,真实的情况谁知道是哪样?良妃娘娘若是真的想知道,等皇上病好了,来良妃娘娘这里的时候,询问一下就知道了。”   良妃抿了抿嘴,俏脸微微就沉了。   楚恪宁也不是来让她查探什么的,她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笑着起身道:“良妃娘娘没事了,臣妾就告辞了,还要去宁嫔娘娘那边呢。”   良妃马上站起来笑道:“好啊,本宫正想走动走动,就和你一块儿去吧。”   楚恪宁眉头一皱便松开了,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便出来了。   良妃跟着她,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故意的说笑:“宁嫔的性子更着急,估计这几天也急坏了,好在皇上体谅,对我们姐妹照顾的无微不至的……”   说着,走到了翊坤宫的门口。   门口站着几个太监,看见有人出来已经注意着了,原本以为良妃娘娘是来送晋王妃的,想不到都已经出门了,还跟着往外走,三个太监忙过来,挡在了良妃的路前,笑着躬身道:“良妃娘娘,皇上有口谕,酷暑难耐,几位娘娘还是在自己的宫里安静的消暑的好,以免中暑。”   良妃脸上顿时惊讶,道:“本宫只是去看看宁嫔而已。”   “皇上有口谕,娘娘请回。”突然,一个冰冷的低沉声音传来,和太监们的细声完全不同。   很熟悉,楚恪宁看了过去,居然是高源。   良妃瞪着眼睛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一看他们穿的禁卫服,心中更加的吃惊,惊疑不定的盯着他们走过来。   高源穿着一身禁卫统领的黑衣蟒袍,眉宇间带着冷淡的贵族子弟的俊逸,身形挺拔带着英气,一双眼睛微微一眯,看人的时候还有些冷冽。   身后跟着一队的禁卫军,全都是一副冰冷着脸走了过来。   过来之后反倒是对良妃视而不见,高源过来对晋王妃躬身行礼道:“参见晋王妃娘娘。”   楚恪宁点了点头。   良妃见守着自己门口的居然是禁卫军,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就和刚才的表情一样。震惊的看着高源。   “来人,送娘娘回宫。”高源冷冷的道。   原本门口的那几个太监一看见禁卫军过来,身体便弓了下去,这会儿听见吩咐,马上过来请良妃回去,就站在良妃跟前,若是不回去就往前走两步,越发贴得紧,就是逼着回去。   “你们到底……你们竟敢……”良妃吃吃的说了几个字出来,震惊的已经话都说不清楚了。   宫女已经不敢了,两边扶着良妃的胳膊,低声的劝着,赶紧将脸都涨得发紫的良妃搀扶了回去。   楚恪宁这才问高源:“高大人怎么在这里?”   高源这时候脸上才露出笑容来,道:“皇上料定今日朝堂上不安宁,担心惠妃这边,所以调派臣过来守着后宫,免得有人趁乱走动,或者递消息什么的。”   又马上道:“不过王妃放心,王爷今天是有备而去。” 第174章   楚恪宁点点头:“好,我去一趟宁嫔那里。”   高源失笑道:“王妃你也太认真了,皇上让你劝解,你还真的劝解啊?皇上只是拖延时间而已,这两位的宫殿都让禁卫军看守起来了,她们还能闹出来什么?以后的话都递不到皇上跟前去了,除非皇上病好了亲自过来探望,不然这两位已经是死棋了。”   这道理楚恪宁当然知道,只不过接了皇上的口谕之后,也没多想就进来了,现在想想,宁嫔那里真的没必要去了。宁嫔的嘴巴厉害,比良妃差远了。若是知道自己奉口谕进宫规劝,还不知道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楚恪宁想想笑道:“也是,宁嫔那边找个人过去说一声也就罢了,我就不去了。”   转身让跟着自己的太监去传个话,只说皇上说了些安抚的话,代为传达就是了。   她这边跟高源点点头,便先出宫了。   高源倒是跟着传话的太监走到了宁嫔这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的吵闹,然后就没声音了。   高源嘴边噙了个冷笑,对身后的禁卫吩咐道:“这边所有的人全都看管好了,不准随便走动,无论何人,行为鬼祟者立即询问,说不清楚的便扣押质询。但是记住,无论里面发生的什么事,就算是喊叫杀人放火等等的事情,也不要轻易踏入各宫门半步!守在外面,不要进去,实在有事,禀报了再说。”   后宫女人的一些手段,高源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发生过得事情他总知道。   庆平朝的时候,后宫一个嫔妃犯错,被皇后软禁在了她的宫里,外面派的是侍卫看守,不许任何人进出。谁知道大晚上的突然里面有贼、有刺客的乱喊起来,这本就是侍卫们的责任,于是冲了进去。   结果就被反咬一口,说侍卫们私入后宫,意图不轨。   皇后当时都被弄得有点灰头土脸的。   此事高源知道,因此专门提醒了禁卫们一句,避免发生过得事情再次发生。禁卫们齐声答应:“是。”   “本统领去金銮殿那边了,有事去那边回禀。”高源说着,从后宫出来,来到了金銮殿这边。   这边禁卫军更多,今天当白班的一半都在这边,恰好还都是原来三部的,一看见他过来,躬身站直了笑着齐声叫:“统领大人!”   高源点了点头,问道:“这边情况如何?”   一个禁卫道:“旨意一传就吵起来了。”   高源道:“注意着点,也许会有什么行动。”   大家道:“是!”   朝堂上。   众大臣上朝叩拜完毕,皇上便命人宣读了让晋王辅政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太监传旨的声音才落,金銮殿里就炸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大臣先忍不住的出来了,大声道:“皇上!此举实在于理不合啊,我大豫朝建朝二百年,就没有亲王辅政的规矩!”   这个第一个出来的人,是礼部右侍郎叫牛席。他原本只是礼部的一个主事,但正经科举进士出身,因此一直都有种怀才不遇的感觉。   松涛到了礼部之后,提拔了他为侍郎,牛席对松涛有知遇之恩,因此已经很自觉的站在了梁启明、松涛这一阵营,现在听见了皇上的圣旨,心想这就是礼部该管的事情,正好也是他出头露脸的机会。   因此跳了出来。   皇上皱眉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牛席跪下道:“臣乃是礼部右侍郎牛席。皇上,我太宗皇帝定的规矩,皇子年满十八岁就要封亲王,移居封地,不奉召不可进京,无事不可在京城中逗留!晋王应该马上回到他的封地去,而不是做什么辅政王爷,这完全的不合规矩!”   皇上冷冷的道:“你之前任何职?”   牛席大声道:“臣启皇上,臣之前在礼部任主事,已经十年了。”   他想说他的资历够的很。   皇上冷冷的道:“既然在礼部十年了,晋王因何事进京,你总该知道?晋王在前朝昏君治下被软禁京城,怎么不见你出班禀奏?为晋王说话,请晋王回封地去?”   牛席一下子就被问住了,脸涨得通红,嘴巴动了动想要反驳,但马上知道自己要反驳的话是有些强词夺理的。他虽然是文臣,善于强词夺理,跟人辩论,但现在说话的是皇上,他总不能和皇上去强词夺理去?   一个败下阵来。   松涛皱眉看了一会儿,出来了,反倒没有牛席那么的看起来气愤,躬身道:“启奏皇上。臣亦觉此事不可,牛大人所说的本是正理。我朝规制,亲王是需要回封地去的,晋王之前因为一些缘故滞留京城,虽然不是他的责任,但现在事情已了,晋王应该回封地了。我大豫朝从未有摄政王之说,且皇上正当壮年,聪颖明智,为何突然地让亲王辅政,此事若让天下人知道了,必然忧心皇上是否误听了谗言?做了不和祖宗规制的决定?”   皇上轻声咳嗽了几声,斜倚在了龙椅上,对韩耀庭道:“晋王,松大人既然是针对你的,朕便准你为自己辩护,驳斥他的言论。”说着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一会儿若是还有人质疑,均允许你驳斥。”   韩耀庭便出来躬身道:“是。”   这才看着松涛,笑道:“松大人,你的询问皇上的旨意里面有。圣体违和,加之近年来朝廷事务处理不勤,积压了不少,皇上心里着急,但龙体实在无法支撑,这才允许本王辅政。”   “皇上圣体违和,也只是短时间内而已。有什么必要立辅政王爷?”松涛说着,目光炯炯的看着韩耀庭:“晋王爷,您这是想暗示什么吗?”   韩耀庭道:“皇上龙体自然是很快会痊愈的,所以,本王辅政也是短时间的,只是在皇上生病期间,帮忙处理一些积压的朝政而已。”   韩耀庭说着,也看着松涛:“松大人,你觉着本王暗示什么了?”   松涛脸色一沉,哼了一声,就不跟他说,依然是对皇上禀报道:“皇上,朝中文武大臣齐备,六部尚书在列,无一缺员,皇上龙体欠安,但朝政绝对不会压着,被说是十天八天,便是三五月,小半年,朝政也不会乱。各司其职,各管各事,职能不出错,便没有出错的地方。让晋王辅政,实在是多此一举,且这样的话,反倒还多了一个掣肘臣子们的人,六部的事务,还要询问辅政王爷,晋王乃是王爷,从未参与国事,不是臣大胆贬低王爷,但王爷能不能对国事有助益?怎么确定他不会起了反作用,反倒让六部大臣步步难办,事事无法?”   皇上没说话,倚在龙椅上。   既然说了让晋王驳,就由晋王驳。   韩耀庭道:“本王尚未辅政,松大人倒先派了一堆不是,松大人如此有先见之明,不应该在礼部,应该去钦天监啊。”   松涛冷笑:“翻动嘴皮子拌嘴?这里可是金銮殿。”   “正是金銮殿,所以本王奇怪,松大人是怎么确定本王一定会掣肘六部的?”韩耀庭道:“随意污蔑本王,本王也不能答应。”   松涛顿了顿,躬身恭敬的行了个礼道:“下官放肆了,王爷请恕罪。”他如此不过就是为了显示晋王身份比他高,仿佛拿身份压他的感觉。   韩耀庭冷冷的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松涛冷笑着直起身,大声道:“晋王从未参与国事……”   韩耀庭淡淡的道:“谁不是从未参与国事开始的?谁生下来就在这个金銮殿上,指点江山的?皇上在做太子的时候,也是从不知道国事开始,一点点学的。本王怎么就不能学了?”   “为什么要慢慢学?现在放着一殿的文官武将,为什么要劳烦晋王重新学习如何理政?”松涛努力的想让皇上说话,所以但凡长篇大论的驳斥,就去看皇上,给皇上说:“皇上,臣觉着实在是有多此一举之嫌。辅政王爷,那是朝局危及时刻,或者帝君年幼的时候才会有的安排,且本朝从未出现过亲王为辅政王爷的先例,这实在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啊。”   韩耀庭皱眉道:“本王倒没有松大人更熟悉我朝的规矩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条写着亲王不得辅政?松大人赐教一二?”   “皇上……”松涛还想让皇上说话,但上面坐的皇上眼睛都快闭上了。他只能对晋王道:“晋王,祖宗规矩不是每一条都写在纸上的,也有口口相传的……”   “强词夺理。”韩耀庭冷冷的熬:“说亲王不能辅政是祖宗的规矩,本王问你规矩哪里写着,你又说不是写在纸上。你是想说,你凭一张嘴也敢定我大豫朝的规矩了?”   松涛皱眉,一下子还窒住了,顿了顿躬身行礼道:“王爷如果如此说,下官也没办法说下去了。”   晋王的质问是有些严重的,他也不敢就如此托大,且这时候了,别的人还没说话,他这个礼部尚书领头的作用已经差不多了,该别人出场了。 第175章   韩耀庭便将手里拿着的几个折子举起来给金銮殿上其他的朝臣们看:“众位大人请看看,这些折子是前年地方上递上来的。这一个是江浙总督递上来的折子,时间是前年秋天,内容是:海盗猖獗,去年一年便袭抢了三十多艘过往的商船,而朝廷海军的船舰已经老化,其中五艘需要修船上的武器装备,六艘干脆是要换龙骨……等等。”   韩耀庭看着众大臣道:“这样的折子报到兵部,兵部当年的十月份便上呈到了皇上的御案,然而,昏君荒诞无道,只顾玩乐,却将如此重要的军需折子压住了,现在两年都过去了,需不需要尽快处理?”   说着又拿出来另一个折子:“这个折子也是江浙总督递上来的。江南去年风调雨顺,桑农蚕农全都大获丰收,所以生丝也格外的丰收了,江南丝织局比往年多收了三成生丝上来,需要添加织机一百架,才能将所有生丝织成丝绸,现在这个折子已经被压了半年,收上来的生丝已经变黄,变质。赶快处理还能挽回些损失,若是继续压着,多收上来的生丝全都黄了,臭了,没用了,这亏损的钱朝廷出还是谁出?责任又谁负?”   松涛道:“这些只需要各部商议便能有结果的,何须王爷在大殿上拿出来说项?前朝昏君只顾玩乐,不理朝政,积压的也不是这一件两件的,王爷若是一项一项的说,说到何时去?又有何意义?”   韩耀庭道:“松大人今年正月十六日一开衙,应该就上任了吧?你礼部到现在处理的多少件积压的政务?”   松涛心里冷笑,随口道:“一二百件总有了。”   韩耀庭淡笑:“皇上登基大典之后,上一任的礼部尚书交出职位,当时积压的政务共三百二十三件,其中紧急一百零五件,副急五十三件,余下的都是不急的,紧急的一百零五件,现在光本王知道的数十件,依然没有处理。”   “你!”松涛声音突然严了很多大声叫道:“皇上!晋王这是擅自参与政事,祖宗早有立下规矩,各地藩王不得干政,晋王这是谋逆之罪!”   此言一出,韩耀庭还没说什么,有人已经忍不住了。   一个穿着深蓝官服的官员站了出来道:“松大人,皇上说了,大人们可以提出来疑问,王爷反驳。针对的是辅政这件事,松大人何必乱扣帽子?”   站出来的,是大理寺卿廖景瑞。   平常跟着晋王的都是国公爷,侯爷们,但这些爵爷没有实权,不上朝。因此朝堂上面倒暂时没人帮着晋王说话,廖景瑞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松涛冷笑起来:“我何曾扣什么帽子了?”   廖景瑞道:“晋王尚未开口,松大人便说晋王为辅政王爷就会掣肘六部,这难道不是扣帽子?礼部尚书异人,礼部积压了多少的政务,这是公事,又不是私事,朝廷各人心里都清楚,账也都在明处,王爷身在京城,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松大人因为晋王知道了礼部积压的公务,揭穿了松大人当面撒谎的事,你竟然就给扣了谋逆之罪?!松大人,你可知道,污蔑亲王,陷害皇族,也是杀头诛灭九族之罪!”   廖景瑞是大理寺卿,这番话说的才是有理有据。   松涛又被质问住了,因为刚刚说快了,以至于脱了口,现在也不敢在说下去了。   梁启明暂时还没有站出来,专心的听着松涛和韩耀庭的辩论,眼珠子转着,大部分时间倒是落在了龙椅上斜倚着的皇上身上。   皇上此举,确实太让人意外了。   梁启明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皇上如果只是小病,等着好了就是,怎么可能会有立个辅政王爷的想法?辅政王爷立的容易,但要是病好了,撤的时候可就难了。皇上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前几天杀了刘御医,到底是因为什么?   看见松涛暂时不说话了,梁启明转动脑袋看了看,盯住了一个人。那个人感觉到了,便马上站了出来道:“启奏皇上。晋王身份敏感,实在不宜担当辅政王爷之职位。臣保举一人,朝中重臣,忠心耿耿,在朝廷里人缘很好,官员们都愿配合,且对朝政非常熟悉,那便是户部尚书梁启明。”   松涛马上就道:“臣附议!皇上,若是真的要设立辅政王爷,应该在现有的朝臣中寻找合适的人选,而不是对朝政不熟,身份敏感的晋王殿下!”   廖景瑞便道:“晋王身份敏感?”他问才出来的那个人:“汤大人,你此话是何意?”   汤大人道:“晋王身为亲王,不能干政。”   廖景瑞冷笑:“今有皇上的圣旨,皇上都允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晋王不能干政?你是质疑皇上,还是质疑晋王?”   那汤大人就张口结舌,说不出来话。   梁启明又找了找,有些看见了,忙缩了缩脖子,有些倒是对上了梁启明的目光,但是梁启明的目光又转开了,因为一看那些人口才就不行,根本说不过。   这样转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人,想想松涛都被说败了,别人还真不行,于是只能自己亲自站了出来。   躬身行礼道:“启禀皇上,立辅政王爷并非小事,此事应该朝臣们商议,立不立,立谁……皇上现在病中,只恐生病期间懒见朝臣,身边一两个人,听了一些误导之言,便……”   “梁大人,你是说皇上偏听偏信了?”廖景瑞道。   韩耀庭倒不说话了,现在有人帮他,他便可以歇歇。   梁启明皱眉看着廖景瑞道:“廖大人,你是不让人说话还是怎么回事啊?皇上都说了,有问题就提出来。本官心中有这方面的疑问,提出来难道不对吗?王爷若是有话就驳,没有就请皇上公断,乱扣帽子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吧?”   之前乱扣帽子的就是他那边的人,现在他倒义正言辞的说不要乱扣帽子。   廖景瑞忙道:“本官并非扣帽子,而是梁大人话中有话。皇上生病,不能出力朝政,但朝廷积压的政务实在太多了,皇上想到找辅政王爷,为国分忧,这是正理,本官实在不明白梁大人为何要如此多的问题?辅政王爷乃是重要的职位,皇上自然是深思熟虑,不会随便找个人来,皇上圣旨都下了,难道梁大人让皇上收回旨意不成?”   梁启明皱眉道:“本官并无此意,有问题可以提出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本官身为户部尚书,身在要职,平常里处理政务也是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更何况是如此事关朝廷的大事?本官提出来疑问,没什么不行吧?”   “提出来疑问当然可以,但不能话里有话的先下定论呐,什么生病期间懒见朝臣,身边一两个人,听了误导之言……这些话,分明才是误导吧?”   梁启明皱眉道:“廖大人,说这些跟辅政王爷无关的话题有何意义?既然是商议辅政王爷的事情,只说这件事就就是了,顾左右而言他的,那是为何?”   “谁顾左右而言他了?”廖景瑞不高兴了:“话都是梁大人你说出来的,你说就是议论朝政,本官说就成了顾左右而言他了?梁大人这种藐视别人一切言论的做法实在有失公道吧?”   梁启明道:“本官至始至终就想问,即便是要设立辅政王爷,也应该是朝臣们商议。”他看着廖景瑞:“就这么简单,廖大人,你说呢?”   廖景瑞稍微的停顿了一下,需要想想这话如何回答。   韩耀庭便道:“朝臣们商议,也是可以……”说到这里并未停顿,后面明显有话没说完的。   但梁启明已经大声的打断了叫道:“既然晋王都说了应该商议,皇上,此事乃是关系今后朝廷施政的大事,应该大臣们商议啊!”   皇上淡淡的道:“梁卿家让晋王把话说完。”   梁启明低头道:“是。”低头下去,眉头深深一皱。其实皇上圣旨都出来了,显然这是皇上想好了,让人说话反驳,也许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梁启明当然是非常不愿意晋王做这个辅政王爷,这一下子就站在了最有力的位置,别的人甚至都够不着了。   但皇上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既然决定了,圣旨都念了,为什么又让人反驳,难道是……抓把柄?或者,查看自己这边到底都有哪些人?看看今天是不是有皇上不清楚如何站队的人亮明身份站出来?   梁启明头皮有点发麻。   此事不简单,不能再说了,他需要时间仔细研究。隐约的,起码的一些事情他心里已经明白了。   关于皇上的病情,晋王必然是知道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一些事,而这些事情非常重要。   韩耀庭正好便将话说完了:“皇上圣心独断,当然也行。”   说完了这番话,大殿内安静了很长时间。   梁启明这边的人都在等梁启明的反应,但他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半天没抬起来。   皇上还在等着。 第176章   就在这个时候,赵永进出来了,躬身道:“臣倒以为,晋王辅政,乃是正理应当。晋王是皇族,论起来是皇上的堂弟,皇上圣体有恙,晋王在京城中,当然应该果断的站出来,为皇上分忧,为国出力,这是晋王该尽的本分。辅政,辅助协理朝政之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随便做这个辅政大臣的,自古以来,最多的都是太子辅政监国,也有皇族王爷辅政监国,这本就应该是皇族中人,其余大臣,各司其职,各自都已有自己的职位,又做什么辅政大臣?”   这番话说的才是正理。   他一站出来,马上就跟着出来了几个人道:“赵大人所言极是,晋王为皇上分忧,乃是本分!”   “臣附议!”   梁启明这边的人能缩脖子的都缩了脖子。松涛看了看梁启明,见他低头皱眉,显然已经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便提醒道:“皇上,臣认为梁大人的建议也是可以采纳的,既然要立辅政大臣,应该朝臣们一起商议。”   “松大人,你怎么还在说这样的话?赵大人的话没听到吗?所谓辅政,皇族中人才能辅政监国,其余大臣,各司其职,各自都已有自己的职位……松大人,无论如何,这辅政大臣不是别人能做的。”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官员道:“你们举荐的梁大人,本身就是户部尚书,下官就不明白了,又盯着辅政大臣之位,意欲何为?户部尚书当不当了?是主要为户部尚书兼着辅政大臣,还是主要为辅政大臣兼着户部尚书?如此两个重要的职位,真的要一个人来做?!户部主司财政,国家的账目乱了,谁负这个责任?”   此人叫陆慕,刑部侍郎。   松涛并不想争执了,他说这句话是提醒梁启明的,但梁启明依然没说话,他也就闭上了嘴。   “松大人?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觉着本官说的话有道理,还是没道理?怎么不驳了?”偏偏陆慕执拗又蛮缠。   松涛心里很恼火,忍着依然没说话。   梁启明这时候终于说话了,道:“皇上……既然皇上已经圣心独断,臣等遵旨。”说着跪了下去。   殿内又是一阵安静,因为松涛那些人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梁启明居然如此轻易的就认了。辅政大臣,这可不是简单的位置!晋王是王爷,如今又成了辅政王爷……意味着什么,满朝文武,怕是一半的人心里都清楚了。   所有人也都知道,梁启明是不会甘心的,必然全力阻止,所有大家都等着看他下一步如何呢,结果想不到他居然直接认了。   满朝都愣了,皇上倒是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既然此事定了,有朝事就奏报吧。”皇上说了句话,有些疲惫的动了动身子,换了个位置。   虽然他没怎么说话,但却依然疲累。但,今天是晋王辅政的头一天,皇上必须在这里撑场面。   朝里又安静了一会儿,便有朝臣拿着折子出来了,大声道:“臣,兵部侍郎卓越,奏报西南战事的详情。”   然后便开始奏报。奏报之后,军粮、军饷都继续补充,请皇上拨款,韩耀庭询问户部尚书能拨出来多少款项,问了两声,梁启明都站在那里愣神,仿佛没听见。   这是故意给韩耀庭下马威。   韩耀庭冷冷的道:“来人,户部尚书藐视本王,剥去官服,廷仗十。”   朝堂上面众人哗然,上面坐的皇上身子都微微的一动。   有人大叫起来:“当庭责打朝臣,这是羞辱臣子!皇上,辅政王爷此乃逾矩,羞辱户部堂官,就是羞辱朝廷啊皇上!”   高源在外面正来回的踱步,猛地听见了,示意两边站的笔直的禁卫,于是两个禁卫便进来了。   “皇上!”同时好几个人的声音!大臣里头四五个人几乎一起跪了下去,大声的叫着:“皇上!辅政王爷实在是藐视朝廷,藐视律法啊!”   皇上看向了韩耀庭,他需要解释。   韩耀庭便上前几步,走到了皇上跟前,躬身轻声道:“皇上,梁大人无非是给臣下马威而已,臣若是不将他今天这种藐视的态度改过来,臣今后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人听,也没人管。那臣如何能辅政?”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   只不过朝上廷仗大臣,也实属罕见,皇上心中也有些不舒服,因为他都从未这样做过,甚至于都没想过。   不过晋王一解释,皇上又想了想。今天他就在这里亲眼看着的,晋王辅政是皇上自己定的,已经宣了圣旨了,但梁启明、松涛等人依然是咄咄逼人,想让皇上更改决定,皇上金口已开,就那么容易改?改了,皇上的权威何在?朝臣们甚至都会质疑这个皇上到底有没有威严。   且晋王是亲王的身份,做个辅政王爷居然被人如此刁难,朝堂上说话被无礼打断,故意无视,这些虽然挑衅的是晋王,但其实挑衅的是皇上的这个决定。   皇上虽然确实也避讳晋王,担心晋王趁机做大,以后难以驾驭,等等这些。   但更加实际的情况是,皇上现在必须倚重晋王。且担心晋王做大,已经被另一种实际情况消弭了。实际情况,就是皇上病重,能不能撑到孩子生下来都是个问题,如果孩子没生下来皇上就撑不住了,或者生下来的是女孩儿,那怎么办?   这种情况,皇上不能避之不想,他必须考虑。   思索了片刻,皇上微微点点头。   韩耀庭便回到了文班这一列的最前面,转身看见两个禁军已经进来了,便道:“拖下去。”   梁启明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皇上,皇上刚刚微微点头,点头之后抬眼看了下面一眼,目光是对上了梁启明的,但梁启明觉着皇上目光很冷,毫无温度。   之前的三年多,梁启明几乎是天天和皇上在一起,逃命、避祸、谋划、算计……多少的心酸苦楚,多少的艰难险峻!   一步步的,梁启明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谋划着皇上终于登基了,谁能想到,皇上居然翻脸无情!有了更多的臣子,便将以前这些忠心耿耿跟着他的人抛诸脑后,反而去重用京城中这些养尊处优,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勋贵们!   梁启明心中非常的愤怒,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就这样,禁卫上前将他的官服当场扒了,一边一个夹住拖了下去,然后就在外面,响起了板子的声音。   十下,不多。   韩耀庭只是要打掉梁启明的蔑视,故意的刁难挑衅,打梁启明就等于是打他的权威,这十板子下去,梁启明的脸面是保不住了,权威也会掉一大半,朝堂上那些跟着他的官员们,谁还敢对自己无礼?敢藐视自己?   但另一方面,韩耀庭在第一天进朝堂就打了梁启明,是救了另一些人,跟着梁启明的那些人,让他们不至于走的太远,到了以后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韩耀庭从一开始直到今天进这个金銮殿门之前,都是旁观者的身份,旁观便看的清楚。   皇上有皇上左右为难之处,有皇上的选择。梁启明有梁启明难得的地方,但也有他的选择。   梁启明选择直接影响皇上的选择。   梁启明是文官,手里没有兵权,因此没有所谓的大业已成,是选择解甲归田还是被杯酒释兵权?   但文官梁启明手里也有东西,有权威,这个权威如果用得好,一心一意为了维护皇上,那么皇上自然会重用。但若是这个权威已经威胁到了皇上,那么就和拥兵自重的将军没什么区别,甚至于,文官的权威过大,严重程度还要大过手握重兵的将军们!   所以,皇上不能忍了,皇权是绝对不能收到威胁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   梁启明是用脑子的人,这个道理不是不懂,但人有的时候上升到了一定的程度,利令智昏,权利会蒙蔽他的眼睛,看不清楚真实的情况了。   ‘啪,啪’板子的声音一下下的,并不十分的清楚,但是殿内现在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大家都侧耳细听着,仿佛帮着数数一样。   松涛、岳城那几个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岳城因为没有太厉害的嘴皮子,所以刚刚只是跟着附和,并没有单独出来说什么,这会儿也跪在下面,痛哭流涕的,想让皇上知道,当堂责打大臣,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松涛跪在旁边,反倒没那么的激动,他刚刚说了一大堆的话,发现晋王那边跳出来的几个人,都是比较意外的,他心里已经觉着不好了。   他们这边的人,都认为愿意跟着晋王的就是一些老勋贵们,如安国公、齐国公、泾阳侯等等这些人,没有实权,却又有高高在上的身份,自视甚高的一群人。   松涛其实挺看不起这些人的,自以为是,其实什么都不是。   可今天,首先晋王先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其次就是当堂出来站队,明显成为了保晋王一派的两个人,全都是举足轻重的人。   虽然全都出自大理寺,但赵永进这个人,实在并非一般的身份。 第177章   梁启明被架着进来了,禁卫又帮着他将朝服穿在了身上,表示没有羞辱他的意思。   进来架着走了一路,朝臣们都看到了,里面穿着白色中衣松裤上,已经有了点点血迹。但不多,渗透出来的不过一两块而已。   说明禁卫下手不狠。   梁启明神情木然,仿佛被打的不是他,站的也挺稳的,禁卫给他套上朝服,他也没反抗,起码没有当着皇上的面表现出不满。   韩耀庭冷冷的道:“户部尚书,兵部需要的这项三千七百两银子的拨款,何时能够拨出?”   梁启明木木的,还是不说话。   皇上冷眼看到现在,已经是怒了!伸手抓了一下龙椅的把手,还没说话却已经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皇上心里头已经是怒急,他知道,梁启明这种态度其实是做给自己看的,他一副木然,失望到了极点的样子,就是为了告诉自己,他对自己失望到了极点。   他这是在提醒皇上,别忘了是他的辅助,皇上才能登基的。   但这样却让皇上更恼怒!不论功劳多少,都不是你今天在朝堂上藐视皇族王爷,挑衅皇权的理由!   晋王是皇上亲自封的辅政王爷,那就是皇上本人的意思,挑衅王爷,就是挑衅皇上,不将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   皇帝再有容人之量,也受不了这个。更何况他早已经对梁启明有诸多不满,这种不满累计到了一定的程度,足以盖过了梁启明的不世之功!   皇上剧烈的咳嗽,显然是气的不轻。朝臣们自然震动!   这是金銮殿上,皇上坐在金銮宝座上,太监也不敢上去,在下面急的上前跪下,仰着脸看着。   殿内一片安静,过了一会儿很多人跪下了,道:“皇上保重龙体!”   “皇上保重龙体!”声音越来越大。   这无疑给了梁启明这边的人巨大的压力,仿佛大家都是在控诉,是梁启明让皇上如此的暴怒。   身为吏部尚书的岳城已经着急了,想帮梁启明说话,于是磕头大声叫道:“皇上保重龙体!皇上容禀,梁大人身受重伤,看样子是没法处理公务了,请皇上准许他请病假,养好了伤,重新回朝。”   松涛猛地扭头看了岳城一眼。   岳城感觉到了,赶紧扭头看他,难道自己说错了?现在皇上被气成了这样,朝臣们都有些恼了梁大人,难道不应该赶紧解围?   皇上咳嗽着摆手。   韩耀庭便道:“梁大人要请病假,准了。从今天开始,户部左右侍郎暂时协理户部示意,你二人出班。”又道:“禁卫扶梁大人出去,回去养伤吧。”   那两个禁卫又进来了,直接把梁启明扶了出去。   梁启明这个时候才好像是回过神来了,先不满的看了岳城一眼,然后盯住了韩耀庭,一直盯着,直到被禁卫夹着走到了金銮殿门口了,还盯着。   皇上的咳嗽声还继续,韩耀庭上了几步台阶,见皇上伸手,便上去了,扶着他下来,太监这才一拥而上的扶住了皇上,扶着往回走。   “晋王……处理吧。”皇上临走之前道。   朝没散,继续处理朝政。韩耀庭再次询问户部拨款情况,两个侍郎当然不敢怠慢,躬身道:“户部年初的时候都有预案,六部三司都有什么拨款,大项的都已经定了的,今年年初的时候……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预案是没有定的,到现在已经七月下旬了,都是花多少算多少,不过臣在七月初的时候,算过前半年的总账,前半年就已经花去了去年一年的银子!”   韩耀庭皱眉:“怎么可能,去年一年户部支出多少?”   “一共支出两千七百多万两……”   韩耀庭一听这个数就不对,道:“去年尚是昏君在朝,只选美一项,本王知道皇后那边取了一笔三百多万两的款项,包含了选美的各种开支……这一项就三百多万,朝廷事务一年支出两千多万?”   户部左侍郎忙道:“晋王有所不知,先帝……昏君的这些花费,都有另一笔账,那个账目在皇上身边的几个大太监手里……这个账目户部是没有的,臣等也不知道具体的数,年初的时候,臣曾经将这个情况禀报给了当时才上任的户部尚书梁大人,梁大人命人去查找……因为那几个大太监在当时便随着昏君被杀了,后续也就没消息了,不知道账目找到没有。臣隐约只知道,去年大约是到十月左右,内廷那边支出的银子,已经上了五千万两之巨了。”   朝臣中有大臣倒吸了一口凉气的。   韩耀庭心中一沉,皱眉道:“现在国库是什么情况?”   两个侍郎都没有马上回答。   韩耀庭心更沉了,道:“到底什么情况?”   右侍郎道:“此事尚书梁大人应该是禀报过皇上的,国库亏空巨大,昏君当政三年,国库已经是……欠了……”   “多少?!快说啊?”臣子里面有性急的,忍不住催促。   右侍郎声音都很小道:“三兆……多,”臣子们更加倒吸一口凉气!右侍郎嗫嚅着道:“为补亏空,只能加收税目,各地税目加无可加的,只能征以后的税,现在的税已经收到后年了……”   殿内一阵安静。   韩耀庭真想冷笑。户部的账都成了这样,国库空虚到了如此地步,朝廷里的大臣们不知道赶紧的想办法,开源节流,却还勾心斗角,互相倾轧,斗得不亦乐乎。   身为户部尚书的梁启明,到底有没有给皇上提一些建议?想没有想过办法?   他闭了闭眼睛,道:“兵部侍郎卓越,明天上朝时决定是否拨款,拨多少,你先退下吧。”   卓越道:“是。”退回班中。   韩耀庭道:“户部将所有库存整理一份,今天申时之前交给本王。”   两个侍郎答应:“是。”退了下去。   然后是继续,一些朝臣们开始启奏各自的事务,而松涛等这边的人自然是冷眼看着,不肯说话,即便是有公事的,也不肯拿出来询问。   朝上就是如此。   楚恪宁从宫里出来,回到王府,还没有到府门,便有侍卫过来在外面禀报:“永定侯夫人在府门等着拜见晋王妃。”   楚恪宁眉头轻蹙,心知是为了宫里的事情。   现在的情况,有些话还不能说,加上楚恪宁心里也烦躁,一大堆的事情要考虑,真的不想跟她费半天话。   正要叫马车转个方向,走其他的门,突然又想起来了,问道:“只有永定侯夫人吗?老太太不在?”   “老太太不在。”侍卫在外面回答,顿了顿道:“王妃,臣去别的门问问?”   现在晋王府太大了,府门就四个,从这个府门到另一个府门也要走半天,楚恪宁想了想,除了这个正门,自己常走的,位于正街位置的东门大约也有人。   老太太应该在那边。   “算了,过去吧。”躲是躲不掉了,与其被老太太堵着纠缠询问半天,还不如跟郭氏说。   马车依然是来到了正门这边。   “臣妾见过王妃娘娘。”车才停稳,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郭氏的声音。   楚恪宁下车,郭氏已经过来了,笑着道:“娘娘这是才从宫里出来?我和老太太这段时间去过宫里,只是每次都被挡住了不让进,说皇上生病了,心情烦躁,皇妃们也不愿意见外人……不知道是不是如此?惠妃娘娘也不愿意见我们吗?她现在的身体情况……”   楚恪宁道:“皇上既然烦躁,宫里头就少去吧,惠妃没有事,她自己也知道照顾自己,且身边那么多人,只管放心好了。”   “但是……”郭氏现在对她确实不敢放肆,着急的才说了两个字,马上就陪着笑脸道:“主要是,我和老太太已经有半个来月没去宫里,老太太实在担心……”说着一顿试探道:“王妃娘娘能时常进宫吗?若是能时常进宫,少不得我们这边……”   “侯爷夫人,王妃娘娘也不是给您带话跑腿的人,您想说什么呀?娘娘说的话您可听清楚了?只管放心好了,您就放了心,回去和老太太也说一声,请她也放心好了。还要怎么说才行啊?”   香豆突然说话了。   香豆这丫鬟性格其实挺懦弱的,且服侍的主子性格强,楚恪宁不吃亏,任何事情心里有数,香豆基本上是吩咐一句便做事的,很少有在楚恪宁和人说话的时候,她插嘴的时候。   但对郭氏,香豆是很讨厌的,以前在府里的时候,郭氏是怎么对小姐的,她记得很清楚。王妃现在对郭氏还能表面过得去的说话,但香豆忍不住,实在忍不住。   被香豆斥了几句,郭氏的脸上难看起来,一双眼睛将香豆冷冷的打量了一下,接着就觉着自己也被人冷冷的盯着,她知道是晋王妃,现在自己已经不能放肆随便对待的人,只能做小服低,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赔身下气的道:“臣妾失礼了。”   楚恪宁淡淡的道:“没事就不请侯爷夫人进去坐了。”说着,进了府门,上了府内行走的车舆。   香豆等丫鬟上后面的车舆,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门口。 第178章   郭氏呆立在王府门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走是不敢走的,老太太去守侧门了,交代过,她料想晋王妃从宫里回来,知道了郭氏在府门守着,一定会去侧门,正好就被她堵上。郭氏在这边要等着,等到能进宫的消息传来了再走。   老太太今天也是着急了,无论如何,就算是让晋王妃领着,也要进宫去见惠妃娘娘。   只不过晋王妃并没有上当,没绕去侧门,而且三两句话就把郭氏打发了。最让郭氏恼怒的是,现在连晋王妃身边的丫鬟都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着实可恶!   只能让远处的小厮跑快点,去侧门那边说一声,晋王妃已经从这边进去了,且说的话也禀报一下,看看老太太是如何的意思。   郭氏坐在马车上只能等着。   等了大约两刻,没见小厮回来,却看见襄阳伯府的马车来了,停在了门口,有人进去禀报,大约又过了一刻,出来人请她们进去。   郭氏在车上偷偷掀着窗户帘子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是襄阳伯夫人和那位已经进过宫的姑娘赵月儿。   赵月儿的情形和楚月瑶相似,郭氏自然关注赵月儿,见她下来了,双目睁大盯着。   这一看,却又有点不舒服。   赵月儿穿着件浅红色绣缠枝莲花宽摆裙,上面一件霞红色绣牡丹短襦,如此穿着显得很年轻,看起来竟然像是从没有嫁过人一样。   离得远看不清楚戴的什么首饰,只看见耳朵上一对翠色耳坠,随着她的走动来回摆动,赵月儿不知道跟她母亲说什么呢,居然还在笑,耳坠子也晃动的厉害,看起来轻松惬意。   郭氏心里格外不平衡起来。   自己还是晋王妃名义上的母亲,却被拒之门外,赵家这一对母女是什么身份?来了却马上能进去。赵月儿分明比自己女儿还惨,她怀着的龙胎都被强行落了呢!却想不到居然没事一样,比自己女儿精神好多了。   郭氏气愤恼怒的放下了帘子。   襄阳伯夫人和赵月儿进了王府,便有车舆过来,接了两人往里走,又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正厅。   这是另一个园子,不是晋王和晋王妃住的园子,应该是晋王妃正好在这边。   楚恪宁回来冲了个凉,刚换了衣裳坐车来到这边,想辟一片地出来种草药的,之前看好了这边的一块地,刚到这边,下人便来禀报,说赵月儿母女来了。   于是便请到了这边来。   两人进来行礼,楚恪宁笑着请她们坐下,看了看赵月儿笑道:“精神还不错,现在也肯出来逛逛了。”   襄阳伯夫人笑道:“她其实是个爱玩的,在家呆了这么久,也憋坏了。”   赵月儿笑道:“我在家也没闲着,有一天翻自己的柜子,倒是翻出来了不少的檀香珠子,便一个个的磨了,打孔穿线,全都是我自己做的,今天带了几串过来送给王妃,王妃您可别嫌弃。”   楚恪宁笑了道:“怎么会嫌弃呢?谢谢还来不及。”   赵月儿就叫人拿上来,楚恪宁看了看,笑道:“这手艺不错啊,看你闲着也能闲出来这些好东西,比我强多了,我成天闲的没事,晃来晃去的乱转,什么也没做出来过。”   赵月儿一下笑了。   襄阳伯夫人笑道:“晋王妃忙得什么似得,我们都知道,哪里就闲了。七夕晚上拜月的事,内眷圈子们都传开了。良妃娘娘实在也不是省油的灯,晋王妃您操心的人多,才是心累呢。”   楚恪宁摇头:“我也只是进宫才有这样的事,平常也不管。”   襄阳伯夫人点头道:“是啊,您也歇歇。要说起来,大长公主是更愿意管这些事,惠妃娘娘的心,就让大长公主操吧,您守着这么大个宅子,正经每天多转转。”   楚恪宁将檀香手串选了一串珠子略小的戴上了,看了看笑道:“月儿没事多来陪陪我,一个人逛园子太累,两人说着话溜达着才好。”   赵月儿点头道:“好啊,那我就常来。”抿抿嘴又道:“我前几天去了泾阳侯府看望玉依,她倒瞧着精神不好,本想拉着她一块儿过来了,也恹恹的不肯动弹。”   楚恪宁叹气道:“姑娘大了,各有心事了,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凑得齐。”   赵月儿闻言点点头:“王妃还记的锦妮吗?我之前还想起她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回了河间府,倒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楚恪宁道:“也是啊,从没写过信。”   襄阳伯夫人便叹气道:“月儿你是闺阁女子,哪里能想到?想来王妃应该知道,华家是钱家的亲眷,钱家出事,华家哪里还敢张扬?恨不能猫起来谁都想不起来他们才好……钱家钱逸阳又是皇上盯着的头一个,想想吧,就算是锦妮想给你们写信,家里人也决计不让。”   这话倒也是,楚恪宁点了点头,叹气:“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估计也该成亲了。”   赵月儿点点头,叹气道:“她也是,之前在京城好一个折腾……”   襄阳伯夫人想了起来,笑着道:“月儿,你不是说想要王府的白海棠花做胭脂吗?今天来了,问问王妃允不允你摘些。”   赵月儿实在没想到母亲居然说这个,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的道:“哎哟……在家闲聊着玩的,您真当真……居然……”   楚恪宁‘噗’的笑了出来道:“原来你们母女在家里闲聊,就是惦记我这里的白海棠啊?”说着又笑了,转头问:“咦,我怎么都没见到哪个花园子开的有?”   襄阳伯夫人笑了道:“王妃您是不知道,锦华园的白海棠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就在里面一个叫海棠苑的,只是不知现在换没有换名字。”   楚恪宁道:“那就没换,我们搬进来之后,并没有换任何园子的名儿。”对赵月儿道:“你喜欢就多摘点好了。”   她原本想说,喜欢咱们正好去看看,摘些好了,但因为好像觉着襄阳伯夫人似乎是有意提的这个话题,不知道有何用意,便没有说。   赵月儿满脸通红的埋怨母亲:“开玩笑的话您也当真,王妃实在是好脾气,换个旁的人,还当咱们就这么不生分呢。”   “跟王妃生份什么?”襄阳伯夫人笑着道:“你去摘吧。”   赵月儿一愣:“女儿还要亲自去?让下人……”   “你自己去选啊,不是要做胭脂,自己选的才能用,而且你那么挑剔,丫鬟选的不好,你又要埋怨人。”   赵月儿停顿了一会儿,只好站起来道:“是。”又跟楚恪宁笑道:“王妃娘娘,那我就放肆了,去摘花了。”   她自然看出来了,母亲是要支开自己的。   楚恪宁笑着道:“坐车舆去。”又吩咐甜豆:“你带几个人跟着,也摘些回来。”   赵月儿领着一群丫鬟婆子的出去了。   楚恪宁便看着襄阳伯夫人。   襄阳伯夫人也是脸一红,叹气道:“这段时间瞧着她心情好,今天本是有事来求晋王妃的,便顺嘴问了一句,她愿不愿意跟着来,没想到从不出门的,一听来找王妃玩,倒是一口答应了,我就不忍心不让来。”   楚恪宁恍然了,问道:“夫人有什么事?”   襄阳伯夫人自己先通红了脸,道:“这话也不太好说……好在晋王妃您是知道我们家月儿的,所以,我也就厚着老脸说了……”   “说吧,只要能帮上忙的,我尽力帮忙。”楚恪宁道。   襄阳伯夫人顿了顿,叹气道:“说起来还不是她的终身。都这样了……也不敢一直拖,拖下去年纪大了,越发不好找了。伯爷在外面也踅摸,看中了一个人,只是人家根本就没想起来我们这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这话。”   楚恪宁道:“什么人啊?”   “刑部的左侍郎,叫陆慕,今年二十九岁了,就是京城人士,家里头娘子听说去世好几年了,一直也没有续娶。老爷叫人打听了一下,说是府里头干净,只有两个姨娘,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孩子方面,前面的媳妇给生了两个女儿,姨娘生了个庶子,三个孩子。”   楚恪宁听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觉着……当然,她是外人,自然不能意见太多,想了想笑着道:“月儿今年也就十七八,这个什么侍郎比她大十几岁……”   襄阳伯夫人道:“老爷说人品不错,虽然只是举人出身,但倒是挺有出息,正经做了八年的刑名,一路从知县升上来的。再问同僚,说是做事拼命,经常住在刑部衙门的,我们家老爷觉着很不错。”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年纪是大了些,只是我们家月儿的情况……”   楚恪宁突然想起来了,忙问道:“对了,后来可曾给月儿看过大夫?身体情况如何?”   襄阳伯夫人道:“倒说是没事了,已经全然调养好了的……说我们家月儿就是因为心宽,才能恢复的如此好。”   楚恪宁点点头:“那就好。”想了想道:“既然是襄阳伯看好的人,想来应该不错,夫人说来求我,是让我帮忙打听呢,还是如何?” 第179章   襄阳伯夫人忙道:“打听是都打听清楚了的,斗胆想请王妃给做这个冰人……只是,这还是我和老爷一厢情愿的想法,陆大人那边,我们都不熟,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楚恪宁道:“陆大人平常和襄阳伯来往吗?”   “不来往,我家老爷还是听别人说起,这位陆大人发妻早丧,一直没有续弦,才着意打听了一下。”   就是说,陆慕那边其实还不知道他自己被襄阳伯看中了。   楚恪宁想了想,笑着道:“当然可以了,我先让王爷给打听打听,打听出来更多的事情,在跟夫人说。”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想想这话怎么说,笑着道:“夫人,不过我想给个建议,你和襄阳伯商量一下看看如何……”   襄阳伯夫人忙忙的点头:“好,王妃请说。”   楚恪宁道:“月儿的婚事,我建议还是让她自己有选择的权利,如果这个陆慕真的各方面都合适,看看能不能有个时机,让月儿见见,当然,不一定是让陆慕知道,就是一些大户人家,小姐们坐在天窗上看看……那种也行。”   “月儿心宽,这是好事,也是她自己的好品质,但再心宽的人,遇上之前的那种事情都难以释怀,她现在看不出来,也有可能是安抚父母亲之意。所以,我觉着她的下一桩婚事,真的要慎之又慎,她自己看看,说说她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情其实很简单,只要双方都愿意,那就是美事,但有一方勉强,那一辈子都未必如意。”   想不到襄阳伯夫人倒是马上就连连点头了,道:“王妃真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这件事我和老爷也说过很多回了,上一次真的是我们做父母亲的把她给害了……”一说到这里襄阳伯夫人眼圈就泛红,顿了顿,调整一下才继续道:“这次我们一定要谨慎,也要问问月儿自己的意思。”   楚恪宁便放心了,点了点头笑着道:“瞧我,倒是白操心,你们自然会想的的。”   襄阳伯夫人忙道:“王妃也是为了月儿好。”喝了口茶,又道:“只是为难之处在于,就算是看好了,我们是女方,总不能我们太主动……还有,总得先询问他的意思,他若有意才好……”   楚恪宁笑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先打听一下详细的情况,如果都合适,问过那边也愿意,自然是让他那边主动求亲,到时候请王爷出面就是了。”   襄阳伯夫人感激不尽的道:“就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太麻烦王爷和王妃。”   “没事的。”楚恪宁笑道。   这事就这样定了,说了一会儿闲话,楚恪宁到底想去看看那个海棠苑,便和襄阳伯夫人起身坐车舆过去了。   海棠苑在靠北这边,离主院比较远,因此楚恪宁还没有来过。北方的海棠花花期晚些,加上园子里花匠调养,从五月开花到七八月。   楚恪宁一进院子就看见满园子的白色,着实美的惊人。   这新的王府真的太漂亮了,很多漂亮的地方,她都没发现呢!   找到了赵月儿,赵月儿一身红裙在白海棠花中,又明艳又显眼,看见她们过来,笑着跑了过来。   襄阳伯夫人看见树下有石椅,便过去坐下了休息,楚恪宁和赵月儿在海棠花树下面走走。   今天,赵月儿才肯敞开心扉说些话了,以前别的人都有些避讳她的话。   “惠妃有喜了,我还没恭喜娘娘呢。”赵月儿说着笑道:“娘娘呢,您也不着急?”   楚恪宁笑了道:“王爷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至于惠妃,”叹了口气道:“福祸未料。”   赵月儿默然了一会儿,道:“进了宫的女人就是如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到底那些事情是福气,哪些事情是祸事,都不知道。今天也许还是福气的事情,说不定明天就给自己带来的祸端。”   楚恪宁想了想,道:“月儿,有些话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说。以前的皇帝,虽然对我们来说是仇人,是恶人,但他到底是你的丈夫。王爷亲自动手……”   赵月儿摇了摇头:“其实你我都清楚,先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虽然确实是我的丈夫,但……我进宫之后的那段时间,并不能真正的思考一些问题,有喜了,自己觉着应该欢喜的,于是便欢喜了。仿佛任何事情该怎么样的反应,事先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便会是那种反应……”   她看着楚恪宁苦笑:“就是如此而已。虽然不至于提心吊胆,但基本上也不会想别的了,每天想的都是,如何避过皇后,如何让皇上注意到我,如何跟其他的婕妤相处……”   摇了摇头:“那天从后宫出来,突然就觉着轻松了很多,只想放声大哭一场,然后就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说着看着她道:“王妃,你也不用觉着对我愧疚,我对先皇真的是……爱不起来,他死了我也不是很伤心,除了……”   想到孩子,面色黯然,眼圈也红了。   楚恪宁忙道:“好在现在都过去了,就不说了。”   赵月儿轻轻摇摇头,忍住了,笑着道:“我没事。说出来心里还能好受点……对于先皇,我只是怕他,惧他,却又必须想尽办法接近他,让他注意我。跟他说话,心里只盘算这样说对不对,会不会惹怒他,做什么事情,要想会不会被皇后误会,被其他婕妤怀疑……只是这种心情而已。”   楚恪宁叹了口气,道:“所以,接下来的人生好好的过,自己选择喜欢的人。”   赵月儿抿着嘴笑了,脸蛋也红了些,低着头走着,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王妃,刚刚我母亲把我支开,是不是就说这件事?”   楚恪宁笑了道:“你怎么猜到的?”   赵月儿低着头看着脚下,笑:“母亲现在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啊,哥哥弟弟都成亲了,独独只有我了。何况还那么紧张,郑重其事地。”   楚恪宁笑道:“是啊。你父亲相中了一个,想让王爷在多打听一些,我做冰人……”想了想,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赵月儿顿了顿,很轻声的问:“谁?”   楚恪宁本想让她先知道,也好选择考虑,不过话说出来,又有点不知道说不说好,似乎那边条件实在有点……   顿了顿,才道:“是个鳏夫。二十九岁了,刑部侍郎,据你父亲之前的打听,人是不错的,比较上进,从做知县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应该也是有真本事。但家里头有两个姨娘了,还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说着看了看赵月儿道:“你若是不愿意,直接和你母亲说,你母亲应该不会再违拗你的意思了。”   赵月儿终于抬起头来了,脸倒是红红地,想了想道:“我觉着不错啊……他的夫人去世多长时间?”   头一句还让楚恪宁愣了愣,才道:“具体几年我倒没问你母亲,说是好几年了了。”一顿问道:“你觉着不错?年纪好像很大。”   赵月儿笑了,却叹气:“我现在总不能还找少年郎……”声音轻了点道:“我也想,年纪大点好,懂事……二十来岁的,总还有玩的心思,后宅人太多了,我实在也不想……折腾。”   楚恪宁就道:“两个姨娘,也不少了……”她都有点窘,还有三个孩子呢,而且,谁知道还有没有通房?   当然,这年代的正房夫人把通房丫鬟从不放在眼里的,有没有似乎都没什么打紧的,仿佛那些连正经的人都不算的。不像楚恪宁,觉着此事很严重。   果然,赵月儿一下就笑了道:“这种事情……哪个大宅门里没有啊?”说着笑看着楚恪宁:“王妃,像王爷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少的。您也是出类拔萃的,王爷肯为你守身,一般的男人哪有如王爷这般的心思?恨不能越多越好呢。”   这个话题楚恪宁真的不知道如何谈下去。她也知道,赵月儿把自己当成知心闺蜜,才会说今天这些话,不过,关于这个问题,她很严重的不同意赵月儿的想法。   不过,估计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和赵月儿一样的想法,社会就是如此,大家都是这样定的观点,所以,自己的想法反而叫别人无法接受。   所以还是不说自己的想法了。   “既然你觉着还行,那我就让王爷好好的打听。如果差不多,我就在府里办个宴席什么的,到时候请了那个陆慕过来,你偷偷看看好了。”楚恪宁笑着道:“你相中了,咱们就正经议亲,你相不中,就再找别人。”   赵月儿一下就笑了,却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劳烦王妃了……这一次,我确实要看清楚了。”   赵月儿这一点比较好,直爽想得开,心宽,也不无谓的扭捏。之前的经历确实也让她警惕起来了,想要好好的过这一辈子,就自己要对自己负责,若是还有着父母亲,虽然他们总是觉着是位自己考虑过得,但总没有自己本人亲眼看见的更真实。   这一点,赵月儿是想明白了的。 第180章   她们在海棠树下走了半天,终于走回到襄阳伯夫人休息的地方,夫人看见她们忙过来笑道:“走了这么许久,王妃累不累?”又埋怨赵月儿:“你也是,拉着王妃走这么长时间。”   赵月儿笑道:“这花太美了,走着走着就忘了。”   楚恪宁也笑道:“是啊,走在这里面,风景好看,所以倒是不累。”   过来树下休息,丫鬟上了茶,就在海棠树下喝茶聊天,一起在这边玩了大半天,襄阳伯夫人母亲告辞,楚恪宁亲自送到了院子门口,这才晃晃悠悠的走回来。   到了内院住的这个院子,见韩耀庭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面,背着手转悠,楚恪宁笑着上前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半天了。”韩耀庭笑着道:“你玩的高兴吗?听说发现了一个新的花园子?”   楚恪宁笑了道:“是啊,一院子的海棠花……幸好在花谢之前发现了,明天在过去玩,那园子太美了。”   “晚上就过去看看呗,被你这样一说,我也着实想看看。”韩耀庭笑着道。   说着,夫妻俩进屋,楚恪宁又冲了个凉,出来饭菜也摆上了。   吃了晚饭,坐车舆往海棠苑这边走,这才问朝堂上的事情,韩耀庭简单说了说:“梁启明那些人自然是不满意,我也想到了,今天也许会动动谁,只是没想到被打的居然是梁启明本人。”   已经到了海棠苑了,一进院子,韩耀庭瞅了一眼,‘哦’了一声道:“还不错。”   楚恪宁白了他一眼:“只是还不错吗?”   韩耀庭笑道:“你喜欢就好。”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海棠花已经处于凋谢的时候,所以满地都是海棠花瓣,夫妻俩走在上面,就好像走在白色的云端一般。   两人在家穿的也轻松,楚恪宁穿着件藕荷色碧纹长裙,韩耀庭如今很自然的就选和她一样的颜色穿,正好衣柜中有件藕荷色纱衫偏襟直裰,虽然显得粉嫩,但他本就是年轻英俊的王爷,穿的粉嫩些,更显唇红齿白,俊俏隽永。   置身一片白色中,仿佛身处棉花团里,倒是真的非常美丽。   一棵树下有石桌石椅,丫鬟们上前去铺了软垫子,两人去坐下。楚恪宁说了襄阳伯夫人来说的事情。   “谁?刑部侍郎陆慕?”韩耀庭听了,语气惊讶的道。   楚恪宁一听道:“怎么了?王爷熟悉不熟悉?是有什么事吗?”   韩耀庭失笑道:“倒是巧了,今天在朝堂上,他倒是说了几句话的。”一顿又道:“我不熟悉。”   楚恪宁忙问:“是帮谁说话?”   “自然是帮我。朝廷里的人,我没几个熟悉的,所以今天谁会帮我说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说着韩耀庭笑道:“襄阳伯已经打听清楚了?如果是这样,我叫人问问他的情况。”   楚恪宁点点头,因为说朝堂的事情,她还有很多话要问,便暂时放下了赵月儿的事情,道:“王爷,之前就想问你了,不顾你考虑的多,我暂时也没问……皇上那边的想法,你可都了解了?”   韩耀庭点头:“大致的能想到。”说着转头看她:“你呢?”   楚恪宁道:“我就是想问问王爷你的意思。皇上……让你辅政,这一步棋实在有些明显,不但是咱们看得出来,朝臣们明眼的估计都能看得出来,你这一出头直接变成了靶子了。但是,皇上到底是就为了树你当靶子,然后遮掩他的其他想法和做法,还是真的……有这个想法?”   韩耀庭想了想,道:“你是说,如果皇上等不到孩子生下来,或者生下来的是女孩,皇位会传给我?”   楚恪宁道:“这应该是皇上会考虑的一种情况吧?这也是现实,且他选了你辅政,明显是有这个意思。”   韩耀庭点头道:“应该是。”这事他还没有和任何人正经商量过,高源提过一次,他也只是说,先看看再说。   想了想,韩耀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皇上其实另有打算,但把我拱出来当靶子,让梁启明那些人专心对付我,他做其他的事情便好布置一些……”   楚恪宁点头。   不是她心歪,想的多,实在是这关系的是皇位,皇位的争夺一向是波谲云诡,谁有诡计恨不能全都使出来,皇上登基也不是顺利的,吃尽苦头才夺回皇位登基的,现在却要拱手让给别人,他如何能甘心?   韩耀庭道:“这种可能性我也想过,不过,不太可能。”   说着他看着她道:“现在真实的情况就是,皇上无子,病情严重。他当然希望他自己能撑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另外希望孩子是龙子,这样皇位能传给他的孩子。这当然是最好的情况,但现在皇上必然也要考虑另一种可能性,便是撑不到那时候,或者生下来是女孩,该怎么办?”   “不论哪个皇上,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皇权,即便是之前的那个昏君,我想出了事他也会保住家族的皇权。更何况如今的皇上是正统出身,从小就封了太子,受的是正统皇家教育,这种想法更加的深至骨髓。他当然会希望皇位由他的孩子一代代的传下去,但如果这一点实在做不到,就只能退一步,在家族中维护住这种皇权。”   韩耀庭说到这里叹气道:“原本如果是这种情况,皇上自己不用考虑,真的要是身故了,膝下无子的话,自然有老臣、皇族、各地藩王们商量,在血脉近的王爷中选一个出来。只是,皇上的经历却又让他不放心,怕他身后,皇权真的被外姓人抢走了,改朝换代了,那他就成了大豫朝的亡国之君了,他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楚恪宁明白了,点点头道:“所以皇上宁可现在多费心想想。安排好这些事情。”   韩耀庭点头:“让我辅政,就是为了万一走到那一步……”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道:“就让我登基吧。”   “但是,”不过他马上道:“现在皇上还是比较为难。第一,因为局势已经明了,所以必须让我开始辅政,可是,辅政之后,又怕我权利越来越大,慢慢的他这个皇上也控制不住了。第二,我辅政,权利变大,如果皇上的孩子生下来了,是男孩,只怕我有异心。毕竟,在别人看来,我是已经快要摸到龙椅的人,如果皇上生了龙子,我便落了空,如何甘心?”   楚恪宁点头,对,她正是想说这些话。   韩耀庭继续道:“但又不能不尽快的让我出来辅政,因为如果不尽快稳住朝局,皇上的病情一旦让臣子们知道,一些臣子,尤其是那些造反帮着夺了皇位的,只恐更生了大逆不道的心,干脆连豫朝都反了。”   说着摊手:“这就是皇上的为难。”   楚恪宁道:“其实我就是想说这个的……皇上如此为难,又要依仗王爷,又要防备王爷,那王爷打算怎么办啊?”   韩耀庭看着她道:“很简单,我只想尽本分。如果皇上的孩子生下来是男孩,我忠心耿耿辅助他。如果万一皇上撑不住,或者生下来是女孩,天意如此,我也不能推脱。”   楚恪宁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这会儿便更握紧些,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等着她说什么。   过了半天她也没说话,韩耀庭便轻声道:“你觉着如何呢?你不愿意我当皇帝?”他果然了解楚恪宁,虽然情况很多,会发生的事情也会有不同,但他马上就能感觉到,是哪种情况让楚恪宁不安心。   楚恪宁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昨天一说王爷辅政,虽然想到了,但是心乱的很……”   韩耀庭点头道:“现在只是辅政而已,其他情况未明,希望皇上身体能调理好,那样就简单很多。”   楚恪宁道:“皇上都知道提前考虑各种情况,王爷不考虑吗?”   韩耀庭道:“自然考虑,也考虑过……这不是跟你商量吗?”他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没关系的,怎么想的跟我说,咱们商量好了。”   楚恪宁想说的话很多,但却有点说不出来,朝局不稳,韩耀庭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情况不明,要提前想到各种情况。   想了半天,叹气道:“没什么,也不是现在商量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韩耀庭想了想,安抚道:“没事的,目前来说只是辅政,所以你可以慢慢想。虽然各种情况都要想到,但到底皇位的事情非同小可,不但有朝臣们,还有外面各地的藩王们,所以也不用想的太多,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再说好了。”   楚恪宁点了点头。   看见她虽然点头了,但眉头依然轻蹙,似乎有些愁绪,韩耀庭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抚摸着,唇也落了下来。   一阵微风吹来,雪白的花瓣便落在了亲吻的两人的身上,仿佛是下了雪,雪中紧拥着的相爱的人……   …… 第181章   整个八月,皇上的精神状态倒不错,朝堂上时不时的能出现皇上的身影,大部分的时间只是听听,很少说什么。   主要是韩耀庭处理朝政头头是道。   他这个月比较辛苦,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翻卷宗,文书,查东西,看折子等等的。   昏君在位近四年,朝政是一塌糊涂,极尽奢华浪费,拉了亏空无数,留了一屁股的烂账,户部尚书又不配合,韩耀庭想要先将账目算清楚都不容易。   这一个月楚恪宁都没怎么在白天见过他,晚上她睡下了,半夜醒来觉着身旁有人,睁开眼睛看看,才能看见韩耀庭有些疲惫的脸。   这天晚上。韩耀庭依然是过了子时回来的,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小心的上床躺在她身边,疲累得很,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觉着好像有人动自己,韩耀庭睁开眼睛,却发现楚恪宁醒了,跪趴在身边,正在给自己诊脉。   他一睁眼楚恪宁也发现了,忙道:“你睡吧,睡吧,我只是查看一下。”   韩耀庭唇角勾了起来,倒是老实的躺着不动,由着她诊了脉之后,听心音,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检查了她刚躺下,便被他伸手搂在了怀里,唇贴在了她的脸上,有些含糊的说着:“过了这段……就好了……”   楚恪宁‘嗯’了一声:“你心脏本就有些问题的,调理了大半年稍微好了点,这样累下去可不行,从明天开始,戌时末亥时初必须回来,不然不让你进门了。”   韩耀庭低低的笑,过了一会儿答应了。   半夜这么醒了一下,第二天便起来的有点晚了,睁开眼睛发现屋里已经大亮了,于是起身,正好听见楚恪宁的声音在外面跟谁说着:“请仁寿堂的冼大夫吧,仁济堂的赵大夫应该还在宫里。”   香豆答应的声音。   韩耀庭起身穿好了衣裳,进去洗漱,楚恪宁便进来了,她早起来了,已经梳妆整齐,因为看见韩耀庭累得很,便特别小心的没惊醒他,就是叫他多睡会儿。   上朝的时间已经耽误了,不过不要紧,她叫人去请假了。   韩耀庭洗漱出来,让她过来帮忙梳头,问道:“你不舒服吗?怎么请大夫了?”这种情况还很少见。   楚恪宁抿了抿嘴:“嗯……有点不舒服,我怎么就不能请大夫了?”她有些调皮的笑。   韩耀庭有点怔忪,想了想道:“我今天不去上朝了。”   楚恪宁笑了道:“你也不用去了,我已经叫人去通知了高源,让高源帮你请假。”   韩耀庭失笑了,穿戴收拾整齐,虽然想着书房还放了一大堆的折子,但是惦记着她要看病的事情,皱眉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略有些烦躁。   楚恪宁出去就在院子里剪了一篮子的花回来,将屋里的花瓶拿过来,花枝斜剪了,叶子只留下最上面的,插在瓶中,又点缀几个其他颜色的花或者青叶,端着进去放在桌上、窗户上。   看见韩耀庭心神不宁的,笑着叹气道:“你如果想去书房,就去好了,大夫还要过一阵子才来呢。”   韩耀庭便忙问道:“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看着精神倒不错,也不像是风寒了,伸手过来想摸摸她的脸蛋,被她往后一闪居然躲开了,韩耀庭手悬在空中,看着她都愣住了。   楚恪宁笑道:“王爷着急,还是去书房吧,我只是略微不舒服罢了,并没有什么。”   韩耀庭听出来了,顿了顿失笑,越是不让他摸,他就越想摸,只好低声道:“好了,是我错了……以后每天晚上都戌时末前回来,回来了就不再想朝廷的事了。”   “现在也不烦躁了?”楚恪宁笑着问。   韩耀庭点点头:“不烦躁了。”说着趁她不注意伸手便将她的腰身搂住了,伸手在额头上摸了摸,又婆娑着脸蛋,感觉着她滑嫩的肌肤,吃吃的低声笑:“软玉温香搂住了,便不烦躁了……”   “刚刚还烦的不行,这会儿倒有心思贫嘴。”楚恪宁低声嗤笑他。   韩耀庭看了看娇艳欲滴的嘴唇,正要贴上去,外面传来毛豆跑着进来的脚步声:“王妃,冼大夫来了。”   才走到门口就被已经有过无数次经验的香豆给拉住了。   楚恪宁忙道:“请到正厅。”   她和韩耀庭先过来,坐在罗汉床上,落下帐子,韩耀庭背着手在屋里转悠,等了一会儿大夫被领着进来了。   先给王爷磕头,王爷摆手:“快给王妃看病吧。”说着跟着过来,关心的坐在床边。   大夫还是有点紧张的,寻常的勋贵人家一般都请太医了,更何况是王府?他还从没进过王府,给王妃看过病呢,紧张的坐在锦杌上,谨慎把脉。   确实很谨慎,把脉时间略长,顿了顿询问:“王妃的月信如何。”   “每月月初的,只七月、八月未来。”   其实楚恪宁心里自有些底了,八月初小日子没来,便觉着差不多,不过还是等到了月底,让大夫来诊脉,也是确认一下。算起来两个多月,这脉是很好诊的。   大夫还是谨慎,又询问了三两个问题,这才起身,看见旁边王爷紧蹙着眉头,紧张的忙道:“王爷,王妃这是有喜了。”   韩耀庭愣住了,顿了顿才大喜道:“真的?!”但是因为这个大夫看起来还像很紧张,不由得也紧张起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不适?”   大夫慌忙的道:“并无,并无,王妃娘娘身体还是很好的,调理得当。”这才反应过来,忙笑着躬身:“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娘娘。”   韩耀庭这才放了心,笑着道:“好好,来人,送大夫出去,厚赏!”   一脸笑容的毛豆进来请大夫出去了。   韩耀庭这才猛地掀起帐子,就看见楚恪宁坐在床上,正抿着嘴笑着,双手叠放在了肚子上,抬眼看着他笑。   韩耀庭惊喜的坐下,笑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嗯,大致吧,不过还是需要旁的大夫来诊脉确认。”楚恪宁笑道:“相公,现在不着急了吧?”   韩耀庭一顿,失笑的伸手把她搂住了,柔声道:“我虽然心中有些着急,但又想,你到底年轻,晚两年生也好,且现在局势不明,也许很快要回太原,你怀着上路必然辛苦,所以想了很多,倒没有跟你说。”   楚恪宁伏在他怀里,听着他依然有些激动的心跳,这会儿觉着自己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嗯,没事。虽然你没说,不过我还是感觉出来了,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应该是不甚着急的……这种事情随缘就好。”   韩耀庭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   夫妻俩搂着半天,叽叽咕咕的说话,低声的笑,说了好久,王爷才起身去外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香豆这才赶紧的领着甜豆、毛豆进来行礼道喜。   一会儿功夫府里传遍了,卓妈妈领了府里的管家娘子、婆子进来贺喜,人也不少,热闹说笑了一会儿。   中午吃了饭,外面太热了,屋里放了几盆冰,夫妻俩又睡了个午觉,下午酉时初,才起来。   “王爷,你帮我打听的陆慕的事情,如何了?”起来了韩耀庭也没去书房,看样子今天是好好陪楚恪宁的,两人悠闲的在屋里,一个喝茶,一个看书,楚恪宁放下书又问道。   韩耀庭道:“让高源去打听,高源昨天才跟我说,陆慕也没什么,和之前襄阳伯说的差不多。举人出身,候任就候了三年,若不是启兴县的县令突然暴亡,那地方穷的实在没人去,也轮不着他。不过人倒是能干,去了查清楚前任县令暴亡的缘故,结了几桩积年遗留下来的悬案,叫人看出来他在刑名这方面还是有些本事的。接着就一直在这条线上升。”   “家里头……就是三个孩子吗?”楚恪宁问道。   韩耀庭点头:“三个,一儿两女。”他已经很了解她了,笑道:“你不要总觉着这方面不好,他那个岁数若是没有孩子,那才让襄阳伯不安呢。怀疑身体有毛病……”   楚恪宁一顿,接着白了他一眼。   韩耀庭笑着,继续道:“家里头,我也让打听了,内宅因为没有正室夫人,跟别人家的内眷不来往,自然也听不到什么。在外面,陆慕名声可以,没听过去什么不好的地方,或者牵扯什么风月的事。”   楚恪宁想了想道:“王爷,我找个时间安排一下,让月儿见见他如何?”   韩耀庭笑了道:“可以啊,你安排好了……不过别让人知道了,免得脸面上下不来。”   楚恪宁点头:“当然了。”这就开始皱眉沉吟:“不过什么日子呢……跟着个陆大人也不熟,请他略显突兀,要想掩饰过去,就得请很多人?那不又太张扬了?”   韩耀庭想了想道:“不张扬是对的,毕竟皇上病体未愈,咱们大肆摆宴请客,着实是给人借口。或者我寻个公事的借口,将他一个人叫来询问,然后你看着安排?”   楚恪宁想了想,点头:“这样也好。” 第182章   楚恪宁有喜了,韩耀庭马上就变了,特别忙的情况下才会拖延到晚上,只要是能早点回来的,必然早点回来。   他脸上的疲惫也终于稍微好了些,楚恪宁也不用那么担心他的身体了。   这天甚至回来的很早,酉时正就到家了。整个八月,除了中秋节那天,今天是回来最早的。   和楚恪宁一起吃了晚饭,告诉她:“我让陆慕戌时初到,只是询问几个卷宗,大约戌时三刻会让他走……你那边的人准备好了没有?”   这是之前问过,楚恪宁是怎么安排的,原本以为怎么也应该是在白天,赵月儿是闺秀小姐,总不能晚上去别人的府上?   但楚恪宁就说叫晚上过来,也不用安排什么,说说公事然后让他走就是了。   韩耀庭倒是一头雾水,不顾自然是听楚恪宁的安排,这几天在刑部的卷宗文书里找了几桩事由,攒下来今天询问。   于是他去了书房。   王府的书房在竹园的隔壁,如今八月末,晚上只要吹风,还是有些凉爽的,经过竹林,一阵微风吹过来,清凉的风带着竹子的香味,韩耀庭心情很不错。   朝堂上的争斗依然是继续。   不过,对于朝里的争斗倾轧,韩耀庭从没有烦躁过,这一点他想的很清楚,看的也开。这事不能避免,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计,每个人都想要让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利益是有冲突的,那么人和人之间自然也就有了算计、冲突。   朝堂上的官员们,手里掌握的是权利,权利带来的是身份、财富,这两样凡人不在乎的很少,所以,朝廷里的争斗不会停止。   让他烦躁的是朝政,积压了很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很多牵扯各地方的关键、命脉,甚至于拖延的,都是老百姓的身家和性命!   所以韩耀庭总恨不能最短的时间就给解决了,只是九州大地十几个省,各个地方报上来的详细事务多如牛毛,偏偏还积压了好几年了,想要解决哪有那么容易。   那天晚上,半夜醒来看到楚恪宁伏在自己身边给自己检查身体,又那般的小心翼翼不想吵醒了自己,韩耀庭一瞬间心里特别的心疼,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世上最亲的人,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她,如果是让她如此的担心,如此的不安的话,自己做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就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韩耀庭才一下子改了,晚上到点就必然回来,还要尽量早点回来,多陪陪她。   闻着空气中清香的竹叶味道,韩耀庭踩着略微轻松的步伐来到了书房。   陆慕已经坐在屋里等着了,看见王爷进来,慌忙的站起来躬身道:“臣参见王爷。”说着要跪下。   韩耀庭笑着摆手:“免礼,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尽快的说完。”说着去书桌上,将那几个卷宗拿出来,一一询问情况。   这些原本也是他要过问的,因此陆慕一点没有怀疑什么,详细的禀报了情况。大约三刻,韩耀庭便道:“这些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吧。”   陆慕起身告辞。   韩耀庭还有点好奇,亲自送到门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从这边院门出去了,奇怪的听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声音,不由自言自语:“安排了些什么呀?”   也就不管了,依然从竹园这边回到了卧房的院子。   陆慕走在王府河水旁边的大路上,两边垂柳依依,风景很不错,抬头看看天上的月光皎洁,每个路口墙头还有气死风灯,于是便对送自己的小厮笑着道:“这位小哥回去吧,前面就到侧门了,月亮也清亮,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小厮原本正想找个理由不送了,到此为止呢,听了笑着站住了,躬身道:“那小的就不送了,陆大人慢走。”   陆慕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小厮提着灯笼回去了,虽然灯笼的灯光并不明亮,但是一下子没有了,道路还是暗了许多。   走了十几步,适应了月光,角门也在前面能看得见的地方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了‘簌簌’的声音,陆慕往那边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脚步也没停。   然后,更大的声音出来了,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在那边。   陆慕一下站住了脚,皱眉看了看那边,依然什么都没看见,巨大的假山造成了一个很大的黑影,什么都看不清楚。   “什么人?”陆慕问了一句,并且转头看了看周围,照理说王府是应该有侍卫的。   不过,晋王搬这个新府邸时间不长,而这个宅子实在也太大了,也许侍卫们巡不到这边也是有的。   陆慕决定不管了,还是尽快的走到门口,出去吧。   他当然不是害怕,干了快十年的刑名了,死人都见过不少,只是一些细微的不寻常的声音罢了,怎么会害怕?   只不过这里到底是王府,不是他敢放肆的地方,所以还是赶紧出去的好。   正要加快脚步,那边这一次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非常轻的女人的呻|吟声。这一下陆慕头发根都立起来了!不是怕的,而是一下想歪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声的,严肃叫道:“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快些出来!”   义正言辞的一嗓子,那边还真的跌出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宽袖长裙的女子,跌出来在地上,轻轻的痛叫着:“哎呦……饶命,饶了奴婢吧……嬷嬷别打奴婢,求求您了,奴婢错了……”   也不抬头看看,滚了半圈跪好了,就开始不停的磕头。   只有这女子一个人,听声音似乎还挺年轻的。陆慕疑惑的走近了两步,先将假山周围仔细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其他的黑影,也没有声音。   这才看向了那女子道:“你是王府的下人?”   那女子惊魂未定,仿佛这会儿才听明白说话的是个男人,顿了顿壮起胆子抬头看了一眼,马上就又开始磕头:“侍卫爷饶命,侍卫爷饶命!奴婢错了,别打奴婢了,奴婢……”   不停的说着。   陆慕直觉着奇怪,并且听着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想了想道:“本官不是王府的侍卫,乃是刑部官员……你到底是何人?有何……冤屈?”   听着像是被打熬不过,又听不停的说错了什么的,仿佛是有冤屈,陆慕又是干这个的,很自然就想到了这两个字。   那奴婢再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惊喜,轻声道:“陆……陆大人!是您吗陆大人?”   陆慕这一下真的要吓一跳了,居然还认识自己?!   不过声音听着真的很熟。   那女子已经轻声叫道:“奴婢就是昨天在城门那边晕倒的……是蒙大人救了的晶玉……”   陆慕就想起来了,恍然的道:“是你啊……”   昨天他上朝的路上,还真的救了一个女子。   豫朝上朝的时间是早上辰时正,睡晚了谁扣俸,京城地贵,陆慕的家住在西城外,离城门大约二里地左右,所以每天起来的特别早,夏天还好些,冬天都是天不亮就要进城。   昨天到城门处的时候,天虽然是大亮的,但因为很早路上没什么人。一早进城卖菜卖东西的更早些,他那个时间路上反倒人少。   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面一个女子晃晃悠悠的过来,看走路踉踉跄跄的,不是生病了就是喝多了。当然,应该是生病了。   何况那女子穿着白色苏绸长裙,看起来不是小门户的,如此的清晨,这般模样走在街上,实在叫人无法不侧目,陆慕还是刑名出身,看见奇怪的事物本就要多关注一些的,因此便一直盯着。   然后那女子走到跟前果然晕倒了。   陆慕赶紧的扶住了,又是叫又是掐人中的,又叫住了一个路过的挑着馄饨摊子的小贩,舀了些水给那女子喝了,终于人醒了。   醒了之后便惊慌啊,失措啊,问什么都不说,紧张的磕头道谢,要赶紧的离开,如何如何的一番折腾,着实让陆慕印象深刻。   然后他上朝的时间也快到了,怎么问那女子都说没事,不告诉她是谁,家在哪里等等的,然后慌慌张张走了,陆慕不敢耽误上朝,只好不管了。   上朝之后,此事就忘了,实在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看见了这个女子。   听她自称‘奴婢’,想来是王府的丫鬟?陆慕惊讶的道:“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听你自称奴婢,想来是王府的下人?如此鬼鬼祟祟,是何道理?”   那丫鬟认出了他,就仿佛是看到了亲人,哭着连连磕头道:“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陆慕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已经是迅速的转了几个念头了。   他虽然根基不深,但到底官职不小,任职刑部侍郎也有几年了,勋贵侯门不是没有来往,对于侯门王府里面的一些事情,也了解一些。   昨天是白天救的这个女子,当时看的非常清楚,这女子也就十五六岁的豆蔻年纪,身段妖娆,长得甜美,如此的女子白天晚上的如此的折腾,实在……不得不往某方面去想。 第183章   陆慕头一个想法就是避开。   这也是人之常情,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此事对陆慕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牵扯晋王府,晋王爷就可能知情,甚至可能……这女子躲避的难道是晋王?晋王看中了,想要收房,但她不愿意?   这是闺阁私事。陆慕靠近晋王,是因为朝局使然,他看出来了,晋王现在是辅政王爷,今后可能就是……   现在靠近之,是为自己的将来打好基础,陆慕在京城没有根基,也没什么后台,那么平常就更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不然在官场如何生存?他虽然没有太圆滑的手段,也不屑于做些太过于巴结奉承的事情,但顺势而为的道理还是知道的。   不过犹豫了一下。   那女子已经哭着轻声道:“奴婢是王府的丫鬟,前院总管因看中了奴婢,便起了歹心,奴婢誓死不愿顺从他,他便诬告奴婢偷东西,奴婢被嬷嬷打了二十板子,还要将奴婢发卖,奴婢昨天是逃出去的,但又被抓了回来,今天被打了一天……求求大人带奴婢出去吧,奴婢已经偷到了自己的卖身契,绝对不会连累大人的。”   陆慕更惊讶了,原来是这样?反倒是松了口气,原来不牵扯王爷……   他便道:“你既然如此冤枉,为什么不去找王妃说清楚?”   “大人容禀……”那女子声音微微的颤抖,抬起头来看着陆慕道:“那管家和嬷嬷都是王妃娘家带来的陪房,王妃自然是相信他们的话,哪里会信奴婢的……大人,奴婢只求您能将奴婢带出去,奴婢的卖身契已经在奴婢手里,不会连累大人的……”   一双漂亮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他,如此皎洁明亮的月光下,更显得楚楚动人,声音也似乎有了些魅惑之意:“大人,您是好人,奴婢一看就知道……您是好人,只要您带奴婢出去……奴婢愿意当牛做马服侍您……”   如此的深夜,周围并无一人,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子颤巍巍的梨花带雨,哭着叫带她走,带走了随便你如何……   估计一般男人都抵抗不了。   陆慕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心动了,这女子的卖身契在她自己手上,即便是被人知道了,自己也不算是拐带别人家奴……   不过这念头也就是一瞬间而已,虽然美色当前是有些晕头转向了,但幸好做了十年刑名不是白做的,隐隐的觉着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这个丫鬟虽然说得格外动听,听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也是委屈至极,但……是不是真的如此?   此丫鬟说得,不过是片面之词,若是要查清楚是不是真的,自然是要找来管家和嬷嬷,听听他们怎么说,双方的供词各自说出来,这才算是公平,不然只听一面之词,如何断定此事到底是如何的?   头昏了一下,便清醒了,陆慕道:“你既然如此说,本官便找人将你口中的管家,还有责打你的嬷嬷找来,双方对证,若是真的,本官向王爷求情,免了你嫁给那管家总是可以的。”   “大人!您不知道,王府登基森严,我们这些最下面的人,哪里见得到王爷和王妃娘娘?更不用说请他们给我们做主了。他们平常听得就是管家和嬷嬷们的话,哪里会相信我们的?”   说着声音轻了些道:“大人,求求您带着奴婢出去了,奴婢孤身一人,卖身契在哪里,人便在哪里,绝对不会给您惹麻烦的,您若是怜惜,便收留了奴婢,若是……不想要,奴婢只能……”   说到这里,悲悲切切的哭了两声。   陆慕越发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忙道:“并非本官怕麻烦,你若是真的有冤情,只管往上诉说,堂堂王府,难道还真的成了你口中话都不能说的地方?何况不论怎么样,也决计不可能让你偷了自己的卖身契便跑出去了,这可是触犯了大豫律的。本官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更加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偷跑出去,成为了逃犯。”   说着还安抚了她一句:“你放心,本官可以帮你询问,甚至可以将此事说到王爷面前,这样就没有什么你们这些下人的话王爷和王妃根本听不到的情况了,这样总可以。”   说着就转身找人:“这里有人吗?”放声喊了一声。   那丫鬟吓了一跳,叫道:“哎呦……”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跌在那里看着他,看样子真的没想到他会突然喊一嗓子。   周围安静依然。   陆慕便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本官去再找找人。”说着就要走开。   那丫鬟终于想到接下来怎么做了,突然往前一个狗扑,扑过来将陆慕的腿给抱住了,声音悲悲切切的道:“大人!您不能找人啊,找人就是把奴婢推入虎口……”   话没说完,因为被她冷不丁的抱住了腿,陆慕顿时大叫起来:“哎呀你做什么?快点放开本官!”如果说之前还没什么疑惑,只是想要查清楚一些而已的话,这丫鬟最后这一招可是直接露馅了,陆慕马上就感觉她居心不良!   低头用力的将丫鬟抱着自己的双手给扳开了,他跳后两步,怒道:“咄!你到底意欲何为?!”   然后叫道:“你鬼鬼祟祟,前面偷跑出城,后面又躲藏在此,实在是行为可疑!”   正说着,终于有人听见了,走过来两个人,并且喊了一声:“那边的是谁?!”   “快来人,”陆慕便道:“这边有些情况。”   于是,那边两个人跑了起来,转眼便到了个跟前,是两个侍卫,看见他疑惑的道:“你是何人?”又看了看那女子,谨慎的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陆慕便道:“本官乃是刑部侍郎陆慕,今天奉了王爷的传召来府里回禀一些事情,出来之后,发现这个女子躲在旁边鬼鬼祟祟,本官将之喝出,便听她说……”   如何如何的,说了一遍。   侍卫们听完了,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对陆慕道:“陆大人,这是王府内宅的事情,我们会回禀王妃,查问清楚,现在没有陆大人的事了,陆大人请回吧。”   这会儿都已经快子时了。   陆慕原本还想,事情既然被自己碰见了,就应该管一管,询问到底。   但是最后那丫鬟的一扑,却让他彻底生疑了,无他,主要是这种动作一般人做不出来,府里的丫鬟,如果是洁身自好的,那么怎么会这样的动作去扑一个陌生男人?   陆慕查案子多年,认人的眼睛还是有的。此事可疑的很,而且好像非常奇怪,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不过陆慕真的不能管了,是王府内宅的事情,又不是寻常人家。   他想了想,对两个侍卫道:“如果是确实被屈,还请两位秉公报给王妃。”   侍卫便道:“自然。”   陆慕点头,转身便去了。   其中一个侍卫倒将他送到了角门,看着出去了。另一个侍卫看着他出门了,这才对地上跪着的丫鬟道:“行了,起来吧。”   那丫鬟于是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裙子上的土,道:“奴婢现在就回去禀报小姐。”   侍卫道:“要禀报也先禀报王妃娘娘,我家王妃费心扒拉的在这边布置了半天,你倒直接回去了?”   那丫鬟便吐吐舌头道:“对呀,侍卫哥哥别生气,奴婢这就先去禀报王妃娘娘。”说着,提着裙子就往卧房这边的房院跑。   那侍卫摇了摇头,去查看侧门了。   主院。   韩耀庭听楚恪宁说完了如何试探陆慕,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道:“怎么弄得这么麻烦?我只当是……你找赵月儿偷看陆慕两眼,便行了。”   楚恪宁讪然道:“其实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赵月儿并不想看陆慕长什么样,只是想试试人品,然后人家母女俩在家想出来的这个办法。只是试探一下看看,美色当前会不会动心,会不会真的把我家丫鬟拐跑了……”   韩耀庭道:“陆慕是刑名出身,这种犯法的事情应该不会做。”   “那也不一定。”楚恪宁很快说了一句,不过想了想又笑道:“不过确实也有可能,且看看吧。”   韩耀庭好笑,便去小屋洗漱,洗了出来才想明白了,道:“不对呀……这招应该不单单是襄阳伯夫人和赵月儿想的吧?你总应该在里面出了主意?不然她们怎么敢将试探的地方选在王府?还说是王府的下人,这不是有……”   楚恪宁‘噗’的笑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发现啦?”   韩耀庭又好气又好笑的摇头:“我就知道是你……你也不怕传出去歪的话?”   “没事,就算是陆慕有些误会,应该也不会出去乱说吧?他本人已经是三十岁的老男人了,难道还那么碎嘴?何况还是刑部侍郎,敢随便说辅政王爷的坏话?”楚恪宁有些调皮的笑。   韩耀庭过来搂住了她,歪头看了看笑道:“你是不是当成件好玩的事了?瞧你不亦乐乎的样子。” 第184章   夫妻俩正说着,外面传来了丫鬟毛豆的声音:“王妃,小玉姑娘回来了。”   楚恪宁便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卧房来到了堂屋,襄阳侯府的丫鬟小玉跪下了道:“启禀王妃娘娘,陆大人已经回去了。”   “哦,情况如何?”楚恪宁马上问道。   小玉笑着将情况说了,楚恪宁听得也笑了道:“听着倒是还不错,是个拎得清的人。”   又道:“今天晚了,原本也是和你们府说了,晚上可能会晚点,你就不回去了,明天天亮了再着人送你回去,你将详情禀报给你们夫人和小姐好了。”   小玉忙答应:“是。”下去了。   楚恪宁进屋笑着问韩耀庭:“都听见了?这个陆慕倒是还行,没把我们家漂亮的丫鬟拐跑了。”   韩耀庭倒是不意外,笑道:“本身就在刑部,如何能做这种违法的事情?何况,哪有那么糊涂的,只凭了丫鬟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了,做出拐带人口的选择?那样的话我可真的怀疑他脑子有问题了。”   楚恪宁一听,便睁大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那想出来这样主意的是不是就脑子有问题了?”   韩耀庭一顿,忙道:“这个主意还是很高明的,第一能试探出来他是不是好色之人,第二能试探出来他是不是犯糊涂之人……”   楚恪宁笑了差点弯了腰:“别捧啦,相公,主意不是我想出来的……”   韩耀庭也一下笑了,过来把她抱着上床:“瞧你这么高兴,是因为有事做还是怎么回事?你若是喜欢做媒婆子,不如以后就当个正经事,把京城的未婚男女列个名单,你用朱笔划线看看谁跟谁合适……”   还没说完,楚恪宁已经笑得控制不住,正好也被放在了床上,便笑着滚到了里面去。   韩耀庭也笑着跟上了床,放下帐子。   ……   九月,皇上的病情便严重了起来。   楚恪宁之前跟韩耀庭说过,皇上的病秋天是最严重的时候,然后秋天转季几乎是必犯。   其实楚恪宁不是没提过,自己这边还有一种医治方式,可以试试的,主要是不敢肯定能不能成功,但只要成功了,治愈的可能性是十成的。   但是,韩耀庭斟酌了几次,都没有提。   其实楚恪宁也清楚的很。不论是皇上还是韩耀庭,现在都是比较难受的时候,皇上那边既要信任晋王,倚重晋王,但却又不能不防备晋王。   韩耀庭这边,既想让皇上信任,也想要为朝政做些事情,但又要控制住度,不能让皇上忌讳起来。   这种情况下,皇上怎么可能允许楚恪宁给他治病?上一次叫她来诊脉,完全是出其不意,确定了病情之后,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已经让晋王辅政,皇上当然会担心,晋王会不会起了异心,这时候的皇上病重,若是晋王真的领人攻进宫门,皇上是毫无办法的。   让晋王妃治病?那更不可能了,晋王妃一副药皇上就可以更早的闭眼,皇位直接就是晋王的。   别说叫晋王妃治病了,就是那赵大夫,韩耀庭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虽然他辅政一来,一天的时间有大半在宫廷,而且下朝之后很多时间都在御书房,皇上也在这边,但居然一次都没有遇见过赵大夫。   不过韩耀庭知道,赵大夫活着,他现在主治皇上的病。   所以,各种可能皇上在心里都想过,但还不能表现出来,还要信任晋王,也是够为难的。   所以为皇上治病的办法,楚恪宁想过,但没有深想,因为痨病这年代没有什么特别的方子,只能冒险,但若是冒险,皇上真的病死了,那自己就是没弑君也成了弑君了。   自从晋王做了辅政王爷之后,梁启明就老实了很多,在家休了半个月的病假,然后又去户部衙门了,晋王这边交办下来的事情,他也全力协办。   松涛、岳城等那几个人,也没有做什么手脚,在日常的公事中反而还很配合。   韩耀庭也有点拿不准,他们是认输了,看清楚此事已经没有他们争斗的余地了,还是表面上配合,其实背地里还在布置什么,做什么手脚?   韩耀庭也不能总盯着他们,辅政的争论一结束,他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处理政务上面,积压的政务那么多,很多都是事关民生的大事。   一进九月皇上便又卧床了,天气也不太好,五六月一直没下雨,整个夏天干旱的不行,结果到了九月,反倒是开始下起雨来。   这样下去会影响秋收的。   皇宫里,这场雨似乎也不是好兆头,皇上病情沉重,几天之后,连续两个深夜,突然的传韩耀庭进宫。   头一天晚上进去,到了龙床边了,皇上却醒不来,这天晚上韩耀庭才算是见到了赵大夫,在皇上身边紧张的不行,看那样子眉头深深两道皱纹,一个来月没见,竟然像是老了十岁似得,看见这段时间压力之大。   韩耀庭也没打搅,在这边守了大约一个半时辰,看皇上睡得沉,今晚上应该是醒不过来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起身回去了。   回去洗漱了之后,直接又回宫来上朝。   第二天白天皇上睡了一天,下了朝有些臣子去探望,一概被大太监连公公阻拦在了宫门口。   有些朝臣不满,认为连公公有什么权利竟然敢阻挡朝臣觐见皇上?这不是将皇上软禁了?几个文臣吵得很凶,几乎快要把连公公给吃了。   最后还是赵大夫出来,说皇上真的是需要休息。韩耀庭也出来,请大家回去,不要影响皇上休息了,那几个文臣才走了,并且放话,明天已经要见到皇上。   这天韩耀庭在外面守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传,一直到天黑了,等大太监出来说,皇上一直睡着,大约是不会传他了,韩耀庭这才出来。   晚上接近子时了,正要上床躺下,便被丫鬟请了起来,宫里皇上传他。   夫妻俩都起来了,韩耀庭急忙穿了衣裳,让楚恪宁继续睡,楚恪宁问了一句:“皇上是不是……快不行了?”   韩耀庭默然,过了一会儿点头:“也许吧,瞧着是不太好,昨天今天,都只看见人睡着,没说上话。”   楚恪宁侧身起来看着他穿戴好,过了一会儿才道:“王爷,是要做好准备了。”   韩耀庭点点头,扶她躺好了盖上被子,这才出府进宫。   这一次皇上等着他。   皇上消瘦的已经不行了,皮包骨头的感觉,看见韩耀庭行礼,点头示意他到前面去,竟然连话都不能连贯的说了,说一句话要歇一歇。   “皇上,您保重龙体。”韩耀庭上前,轻声道。   皇上苦笑着摇了摇头,咳嗽着,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道折子,递给了他。   韩耀庭忙接过来,先是看见折子上有朱漆封信的痕迹,这竟然是道密折,打开看了看,上面写着,封地青州府的齐王有异动,青州府、济南府两地有兵力调动的痕迹。   从济南府到京城,正中间的位置乃是河间府,另一个重要的位置,是天津。这两处都发现了囤积粮食的迹象,人的口粮和马的粮草。   上折子的,是吴道。   韩耀庭皱眉道:“皇上,吴道上的这个折子,您派人核查过没有?”   皇上摇头:“来不及了,昨天才收到的。齐王这个时候才有举动,显然是朝里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且,河间、天津两个地方乃是陆路通关重镇,这两个地方居然有人……”   说着咳嗽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说话的时候,便已经咳嗽不断,以前是说话声中夹杂几声咳嗽,现在就好像反过来了,咳嗽声中夹杂着说话声。   韩耀庭忙道:“皇上无须动怒,此事交给臣,臣马上派人核实,一边核实,一边就可将这两个地方控制起来……待臣想想如何做,皇上不要着急。”   安抚了两句,皇上终于稍微控制住了咳嗽,喘着气道:“朝中的人……卿家好好想想,能让这两个重镇官员听命的,还是储备军粮,只有户部……”   说到这里,因为动怒,已经咳嗽个不同,太监们忙拿手巾等物出来,捂着嘴咳嗽了半天,拿开了手巾,上面竟然有血迹。   “皇上……”韩耀庭蹙眉道:“您不要着急,龙体为重。”   皇上摆手,让太监们走开,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人,提着药罐子。正是之前一直没见,昨天在见到的赵大夫,赵大夫去桌边,在碗上蒙了纱布,将药罐子里的药倒了出来,然后捧着过来,跪下道:“皇上,请用药。”   皇上颤巍巍的伸手去,太监忙端了过来,送到了嘴边,皇上便没端,就着手这样喝了。   看皇上的样子,韩耀庭都觉着心酸,道:“皇上,您是怎么……就因为这个折子吗?”   皇上喝了药,又漱了口,休息了半天才喘着气道:“秋天一到,便是如此,只是今年更严重……”   说着看着韩耀庭道:“能储备军粮的,只有户部。梁启明……梁启明此人……” 第185章   韩耀庭看见了折子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户部有人配合,不但是将皇上病重的消息传给了齐王,还配合齐王的调兵,沿途布置粮草。   这种手段其实是有些熟悉的,之前皇上领兵攻打京城,采用的就是千里来袭的方式。只不过,皇上当时势弱,且没有沿途的军需供应,因此用的是偷袭的办法,隐藏行迹,慢慢潜行。   看齐王如此的布置,很有可能就是千里奔袭了。快如闪电,从济南府穿河间府,迅捷的插入京城腹地,便能复制一年前皇上夺位的情况。齐王府有这个骑兵兵力,也有这个本事。   只要军需供应的上。   这种奔袭方式,粮草是应该先行的,粮草辎重走的慢,需要比军队早走一段时间,才能保证供应的上。但是既然是突袭,那么着重在‘突然’两个字,若是大批的粮草辎重慢悠悠的出来,当然会马上引起注意。   那么沿途关键的交通重镇设立军粮供给处,就是唯一的选择。   “吴道可信任吗?”韩耀庭问道。   皇上点头:“他和梁启明不同,他是武将……从不用诡谋算计,这几年在外面,私下里也和朕时常的说话,他……朕信得过。”   韩耀庭便道:“那现在的情况便是,早在微臣成为了辅政王爷的那一天,梁启明便已经动了另保他人的心思了,遍观王爷们,只有青州府的齐王兵强马壮,有这个实力,于是联系上了,齐王也正有此意,一拍即合。京城的消息,梁启明给齐王那边送,皇上病情有些反复,他们觉着是时候了,于是开始蠢蠢欲动。”   皇上点头:“朕正是这样怀疑的。”   韩耀庭想了想,道:“臣可以先将河间府和天津两地的准备打乱,吴将军现在驻守津卫所,河间府那边,臣考虑一下,找谁去合适。至于青州府……”   想了想道:“威海卫驻守的官兵,可命他们从背后包抄青州齐王府。”   皇上道:“只是威海卫那边的兵将能不能放心?青州离威海近,只怕他们早有联络,这时候联系威海卫,反倒是告诉了齐王,京城已经他有异动。”   韩耀庭想了想道:“威海卫周围几个重要州,登州、蓬莱,这都是海防重地,若是这些人有和青州王府勾结的问题,必然有人举报。别的人臣不清楚,但守卫威海卫的彭将军,绝对可以信任,他可是皇上的父亲先帝爷亲自挑选提拔,派到威海卫守卫的。且青州府在山东西南,登州、蓬莱、威海都据守海边,距离不近,未必有勾结。可以试试。”   皇上缓缓的点了点头。   韩耀庭继续道:“看齐王的准备,这是要奔袭京城,如果两天之内骑兵能够快速插到京城,京城里面又有人里应外合,能都做成的可能性倒是很大。不过既然他们的部署让吴将军发现了,那就已经失去了先机。京城这几个有嫌疑的,臣命高源看管起来,禁卫军能看住几个府邸的。”   皇上听他一番安排,虽然还有没想到合适人的地方地方,但已经放心了,点了点头道:“这就好……”   说着歇了一会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龙床,竟然示意韩耀庭坐到龙床这边来。   韩耀庭微微奇怪,还是起身坐到了床边,轻声道:“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皇上靠在迎枕上,声音也很轻,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晋王,朕看样子是撑不下去了……”   韩耀庭心一沉,忙道:“皇上,别这样说,您只要好好调养,不要再想朝廷的这些事,身体会好的。”   皇上慢慢的摇了摇头:“朕确实想等到孩子生下来,朕很想很想……可惜,天命如此。”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道:“朕不能让豫朝江山毁在朕的手上,也不能让朝里别有用心的人,夺去了我韩氏江山。耀庭,你听好了,如果朕没等到孩子生下来,或者生下来的是女儿,你就即位。”   韩耀庭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但是很平静,因为这事已经想到了,且似乎并不是他特别盼望的,所以即便是听皇上亲口说了出来,心情反而非常平静。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笑了道:“你果然没有旁的心思。”   韩耀庭道:“皇上,这些话现在无须说,臣的王妃说过,痨病只要好好休养……”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下去了,叹气道:“到了这个时候,朕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撑不了几天了,这些话今天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若是不说清楚,真的有事了,你无旨意不知如何做,朝臣们心乱,加上有人故意要乱,那可就麻烦了。”   说着,用手拍了拍枕头:“传位于你的诏书,朕已经写好了,另外写了三道密旨,一道给津卫所的吴道,一道给蓟卫所,一道给京卫所。这三个卫所的将军收到朕的密旨,朕要传位给晋王,朕一驾崩,他们就必须拱卫晋王登基。燕卫所那边的王念本就是你的人,不用旨意,也会贴心护卫你登基的。”   看见韩耀庭想说话,摆手示意他让自己说完。只是皇上气短,说一会儿话就得歇会儿,咳嗽一阵。   韩耀庭真的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只是看皇上已经打定主意了,今天就是要交代清楚的,只能闭上嘴,等皇上说完。   “朕有件事求你……朕的孩子生下来,是男是女都请你留下性命。若是儿子,便封个亲王吧,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做个闲散王爷。若是女儿,便给找个好夫婿……”   韩耀庭眼圈都红了,跪下去磕头伏地道:“皇上,臣并非凉薄狠毒之辈,臣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论什么情况,臣都能保护皇子安全生下来,臣愿意辅佐新君,请皇上保重身体。”   皇上声音很轻的道:“起来,起来……”   说了好几声,韩耀庭才站了起来,皇上示意他继续坐在床边,这才笑着轻声道:“你的心情,朕理解。不过,孩子年幼时离不开母亲,惠妃必然要在身边照看,而惠妃身后是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一向心思狡诈,有她参与朝廷之事,绝非咱们大豫朝之福。你前面要应对朝臣,后面还要应对狡诈多端的大长公主,便是有万般心思,也怕是要竭尽全力,费尽心机了。”   皇上说着摇头:“朕怎么能给你留这样一个局面?且,孩子幼小,便为帝君,实非他的福气。现在朝局依然没有稳定,朝臣中各怀心思的大有人在,只要有风吹草动,甚至还有人马上就想造反……”   皇上摇头:“朝局如此,一个孩子没有一点威信,而你如果依然是辅政王爷,或者即便是摄政王,但到底身份差距大,朝臣们不服气,你便艰难很多。且孩子小,身处诡谲的朝局中,后宫亦未必安宁,朕怕他难以长成。”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到了这个时候,朕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如果四五年前,三弟抢夺了朕的帝位,朕若是能想通,不是一定要夺回帝位,而是带着妻子便在民间生活……也许是另一种局面了。”   他看着韩耀庭:“想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朕付出的代价太惨痛了……想想,三弟也付出了代价。”   “所以,朕不希望朕的孩子继续这种生活……他做个王爷,悠闲自在的过一辈子,也是很好的。心里头没有那野心勃勃,说不定活的更轻松快乐。”   说到这里,停了很长时间,这才继续道:“你比朕和三弟都强,你虽然也仁厚,但不懦弱,做事有魄力。心怀天下,真正将百姓放在心里,你若为帝君,是天下百姓的福气,朝上混乱的局面,也只有你能处理。”   说着,看着韩耀庭:“耀庭,跪下。”   韩耀庭只好站起来,跪了下去。   “你发誓,朕的嘱托,你竭尽全力完成。”   韩耀庭停顿了一会儿,才道:“臣发誓,皇上今日所托,臣粉身碎骨也一定做到。”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接旨吧。”他原本是想等自己死的那一刻,再将圣旨拿出来的,和传位诏书一起给他。   这也是常理。若是现在就拿出来了,晋王现在就想登基,于是顺手把自己给捂死了怎么办?现在的皇上可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这不是传位诏书,是皇上让晋王善待惠妃和孩子的旨意,但传位之意已经写明白了。   但,经过刚刚的一番话,皇上突然撤去了这些防备。他对晋王还是信任的,这个时候了,不信任就不应该布置前面的这些事情,江山都要交到他的手里了,还如此防备有什么意思?这样想着,皇上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了写好的圣旨。   原来他之前就在看这道圣旨和吴道的密折。   “臣接旨。”韩耀庭双手结果来了圣旨,有些意外,跪着道:“皇上,您以后再给臣这道旨意……”   “无妨,朕相信你。”皇上笑着道:“这是朕给你的圣旨,希望你能爱民如子,做个好皇上。善待惠妃,善待朕的孩子。” 第186章   韩耀庭接了旨意站了起来,心想,皇上到底是病中,考虑事情也不是那么的周到了,这圣旨真不应该现在给自己,万一他要是病好了呢……当然,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有个万一不是?   万一好了,自己可就真成了皇上必须除去的人了。   皇上对他有防备,其实反过来,韩耀庭也会对皇上防备,没办法,皇家就是如此,虽然彼此的信任已经不少了,但就是不能全然的卸下心防。   因为那样,等于是把自己的命交给对方,韩耀庭对皇上还真的没这么信任。   当然,现在皇上应该是彻底信任了他。韩耀庭便也彻底信任了皇上。   皇上给了他圣旨,仿佛将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完了,闭上眼睛道:“你下去布置吧。”   韩耀庭站了起来,道:“是。”   转身找人,示意太监上前来,扶皇上躺下了,看着给皇上盖上了被子,他这才从屋里出来。   一出来,便发现下雨了,雨势还很大,在里面聚精会神的,居然没听见。   韩耀庭顺着游廊走到了头,有太监跟着,也有太监急忙的去拿了蓑衣雨伞,韩耀庭没穿蓑衣,只打着伞从宫里出来了。   怀里揣着圣旨。   皇上说话的时候,有一阵子让他挺心酸的,楚恪宁说过很多回,皇上挺可怜的,现在,韩耀庭真的感觉到了,皇上……确实挺可怜的。   打着伞从宫里踱步走了出来,看见宫门口等着一个人。   高源。   高源应该也是感觉到了今天不同寻常,得到他半夜进宫的消息有些担心,于是赶来查看。   看见晋王安然的出来了,高源忙跑了过来,道:“王爷您没事吧?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进宫这么长时间?皇上,不会……”   “皇上还活着。”韩耀庭横了他一眼,道。   高源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倒像是个渔翁一般,听见了这句话,看到王爷冷冽的眼神,不由的咧咧嘴,他对皇上并无太多感情,也没有接触过多,自然不会有现在韩耀庭如此伤心难受的想法,反倒……其实心里有种想法,如果皇上真的不行了,那登基的必然是王爷啊……   韩耀庭道:“你跟我来。”说着,上马扔掉了伞,回府。   高源本想把斗笠借给他的,谁知道晋王一上马突然扔了伞就打马跑了起来,惊得高源忙上马跟上,总觉着今天太不对劲了。   肯定有事。   不用说,韩耀庭到家浑身都湿透了,让高源去书房等着,他自己直接先回后院换衣裳。   王大成大约也感觉到了不一样,正好也在府门口等着,这会儿便和高源一起去前面。   王大成的大儿子王念几个月前去了燕卫所的,当时还被梁启明等人上奏皇上,说了一大堆的不合适。   但是王大成在皇上登基的事情中也是有功劳的,燕卫所在去年底的夺位风波中,是最后一个归降的,战事惨烈兵将的损失非常大,经过那次保皇战之后很缺人,皇上也不能表现的特别忌讳晋王的人,因此,还是派了王念过去为副将。   王大成虽然封爵,但其实就是个虚位,反倒将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武将给闲置了。   王大成自然也是郁闷的,不过他谨慎,就和在太原跟着老王爷的时候一样,依然在表面上和晋王来往的少,只家眷们走动走动,他本人潜心在家,好像休养起来了一样。   当然,其实朝廷的局势如何,通过高源这个女婿已经了解了。今晚上一样也是觉着心神不宁的,一开始下大雨,反倒愈发坐不住了,找高源又找不到,干脆就来一趟晋王府。横竖大雨的夜里,应该没人注意的到。   韩耀庭回府的时候,楚恪宁坐在窗户前,正看着外面这一场大雨。同样,她心里也极度的不安,韩耀庭走的时候,她本来在睡觉的,也没多想什么继续睡,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了,起来坐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大雨发呆。   看着看着,就看见有人跑着去开门,她刚站起来,就见大雨中韩耀庭跑了进来。   楚恪宁慌忙的去点蜡烛,端着急匆匆的来到堂屋,正碰上韩耀庭**的跑进来了,她又好笑又好气的埋怨:“你怎么……没人给你伞吗?”   韩耀庭笑:“骑马回来的,怎么打伞啊。”   楚恪宁一迭声的吩咐丫鬟烧水,韩耀庭又道:“不用现在烧,等一会儿我回来吧。”对楚恪宁道:“高源和王大成在书房等我,我换了衣裳还要过去,有些要紧的事情布置。”   说着将湿衣裳换下来,里面的圣旨卷轴拿出来给她,接过来她给自己拿的干衣裳。   楚恪宁没看,只知道是圣旨,但是没时间看,赶紧的拿着大手巾给他把身上擦干,这才让他穿衣裳,她又赶紧翘着脚尖给他擦头发。   忙碌了一阵,收拾好了,韩耀庭打着伞来到了书房,见高源将蓑衣斗笠放在门口,水已经汇成小河了。   他将伞也放在了门口,将那道密折拿出来给他和王大成看。   高源先接过去看了看,顿时脸色都变了,惊讶的道:“这是……齐王这是要造反?!”   王大成吃了一惊,忙接过来看。   “不止是齐王,京城有人里应外合。”韩耀庭道:“吴道是津卫所的指挥使,他先是发现了天津当地的粮草有异常调动,便命人暗中查探,然后发现线索,牵扯到了河间府,河间府那边粮草同样有人调动,囤积。天下太平的时候,粮食调运、囤积并没有什么,但草料的囤积就叫人怀疑了。军马都在固定的位置供养,不是平常军需供应的天津、河间府,为什么要囤积草料?因此查了下去,查出来齐王有异动。”   “京城这边……”高源也很聪明,马上反应过来了:“不会吧?!梁启明已经准备另择主君了?!”   韩耀庭冷笑:“是啊,他的反应就是这么快。”   王大成沉吟着道:“河间府、天津这两个地方,正是青州来京城的必经之路,而且是无论如何避不开的。这两个地方囤积草料,那就是已经为齐王的北上做准备了。若是突袭,粮草必然是需要半路准备。”   韩耀庭道:“正是如此。”   高源道:“这可是不得了,若是一点没有准备,齐王从青州府……不,济南也在他的势力范围,估计直接从济南府奔袭,三天就能到京城的城门下!”   王大成更清楚一些,摇头道:“何须三天,听说齐王府的马都是甘陕一带的何曲马,正经的军马,只要百匹就能建立一支战斗力很强的骑兵部队,何曲马日袭千里,再看军粮储备地,一个河间,一个天津,他们必然是要在这两个地方停留,也就是说,一日到河间,半日到天津,天津休整,便可直奔京城!”   韩耀庭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千里奔袭,想要快,粮草要供应上,让济南府的粮草跟着,不现实。兵马未动都要粮草先行,他奔袭起来,粮草辎重如何跟得上?只能从经过的地方准备。河间府、天津这两地,估计他就是要一天到河间府,第二天用半天时间奔袭到天津,稍作休整便奔京城,兵临城下了。”   高源道:“王爷,那咱们可要尽快。”   韩耀庭点头:“自然。天津那边既然是津卫所的吴将军发现的,让他制衡天津府没有问题。河间府那边……”   “河间府!”高源道:“河间府台华济宁,他娘的就是钱逸阳的连襟!这个祸害必然是想给钱逸阳报仇。”   韩耀庭想了想道:“河间府那边,我想想派谁去节制,青州济南那边,也已经有了合适的策略……”   王大成忙道:“王爷,河间府交给我吧!我带人去。”   韩耀庭想了想摇头道:“你手里没有兵,只有几个护卫,去河间府只能去调动那边的兵马,但河间府情况如何不知道,所以要找一个了解那边的人过去。而且我需要你去燕卫所。不论哪里举兵,京城周围的这几个卫所是非常重要的。你过去要确保燕卫所听话,如果接到调兵诏书,必须毫无疑问立即行动。”   王大成道:“王爷是怕燕卫所的人依然心散?”   韩耀庭点点头道:“心散是一个问题,但是最重要的,燕卫所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说着将地图拿了出来,指给他看:“燕卫所虽然是处于正面面对石门方向,但是从这里,这里,都可以直插京城,离京城这么近,如果只是防备西南方向,便没有看透。从这条路斜刺杀下去,你看这是什么位置?”   王大成看了看,惊讶的道:“安次县!这是天津和京城最中间的位置。”   韩耀庭点头。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就是层层阻击。齐王想最快的速度奔袭到京城的城门下,雷霆之击给京城这边巨大的压力和震慑。他就偏不让这种奔袭成型。   沿途各地层层阻击,减缓他的奔袭之势,且每一层的阻击,都会给齐王军队造成冲击,那么就算是齐王的兵马能够奔袭到京城,那种气势也估计消耗的差不多了。   京城这边的三大卫所联合围歼,便是手到擒来。 第187章   王大成看着地图道:“王爷,您是希望燕卫所的兵马接到指令之后能到达这个地方,进行阻击?”   果然是领兵的人,马上就看明白了韩耀庭的意图。   韩耀庭点头:“对,在这里阻击,既能够阻挡奔袭之势,也能为其他卫所兵马合围创造机会,赢得时间。”   说着指了指蓟卫所和京卫所:“如果齐王兵马真的能奔袭到这里的话,这两个卫所的兵马从这两边包抄过来,速度快的话,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所以,只要在这里能阻击一个时辰,便会形成合围。”   说着看着王大成道:“但是,本王担心京卫所的指挥使不会按照本王的想法,全力完成,只要他稍有懈怠,晚半个时辰,或者在阻击的时候不那么的尽力,那这里的阻击就算是被冲破了,齐王兵马便立时到了城门口。”   王大成道:“王爷,您是让我去节制他……还是直接拿下?”   韩耀庭笑了,摇头:“无须拿下,节制即可。齐王的兵马还没有动,京城这边的人都不准备动,更不需要拿下他,那样反倒可能打草惊蛇。我写一封信函,派你去巡查燕卫所,明日你带着去兵部盖章,然后过去。你去了之后只做巡查的样子。这边若是有了调动燕卫所兵马的信函和虎符,你盯着指挥使,发现他有一丝的懈怠和拖延,那时候便拿下。”   王大成忙道:“是!”   韩耀庭去写信函,写好了递给王大成道:“军中人对这种巡查是比较忌讳的,京城蓟卫所之前出现过克扣军饷的事情,而这个指挥使就是从蓟卫所调过来的,所以他必然猜忌于你。而你要注意的,就是在齐王的兵马没有异动之前,绝对不能暴露了过去的真正目的。所以,过去的真实目的只需要你们父子知道便可,旁人不能知道,且,让王念沉住气,不要轻易的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却又要求如果齐王那边有了异动,你们这边需要迅捷的反应。因为他一旦奔袭起来,给咱们的时间不多。这一点比较难做到,你们父子好好商量,看看王念在那边的人脉如何。”   王大成忙道:“是,标下明白了。”   韩耀庭道:“京城府里,你也不用担心,禁卫军是自己人,高源会照看你们府里的。且……”他沉吟了一下,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咱们事先已经知道此事,若是依然让情况失控到,齐王兵马成功奔袭到京城,那未免也太没用了。”   这话说的王大成和高源全都是一凛,两人都道:“王爷放心!绝对不会有那种情况。”   韩耀庭点了点头,对王大成道:“你先去吧,小心一些。晚上收拾,天一亮便出城门,尽量少惊动别人。”   王大成躬身道:“是,王爷请保重。”走之前看了看高源,低声道:“你也小心。”   高源躬身道:“是,岳父大人。”忙跟着送出了门。   韩耀庭将地图收了起来,琢磨京城里的情况。高源进来了,轻声道:“王爷,禁卫军做什么?”   韩耀庭道:“京城这边,我就交给你了。”   高源马上就道:“是要将梁启明这几个抓起来吗?”   韩耀庭摇头道:“先不忙,看守起来好了,他们几个府邸的下人如果在京城里面的活动,你不要干涉,查看他们接触什么人,联系什么人。但是如果是出城,或者他们联系过的人出城了,立刻抓起来!记着等出城了之后抓起来,不要惊动了梁启明等人。”   高源道:“是!”   “你准备监视哪几个?”韩耀庭问道。   高源一摆手:“全部!只要不是咱们这边的,全都监视起来,管他是不是梁启明的人,参与了没有……没参与是最好,参与的一个都不能放过!梁启明和齐王想来个里应外合,通消息是很重要的,只要把这个掐断了,外面的齐王就没有了耳朵和眼睛,睁眼瞎子,进京也是找死!”   他对战事还是很有研究的。   韩耀庭点点头:“行,就这样。”交给他还是很放心。   高源站起来准备出去,在门口转了半圈又回来了,挠了挠头,笑着看韩耀庭。   原本严肃紧张的气氛,他也是严肃着脸出去的,这一转圈的却这样回来了,韩耀庭着实奇怪,问道:“你做什么?”   高源挠头嘿嘿的笑,声音很小的问:“王爷,您瞧着皇上还能撑多久,能不能撑到月底?”   韩耀庭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恍然的道:“你是怕……国丧?”   高源红着脸嘿嘿的笑,点头:“是啊……万一皇上要是三十日之前驾崩了,国丧可是一年,我的婚事又要拖了……”   韩耀庭又好气又好笑:“你现在倒是真有心思盘算这个。”顿了顿又道:“什么叫又要拖了?以前拖过吗?”   高源忙道:“拖过啊,?原本我想六月就成亲的,是拖到了九月不是……”   “你不是六月才定的亲吗?定亲之后马上成亲?”韩耀庭问了一句,看他还想辩解,摆手好笑的道:“我现在真的没时间跟你说这个无关紧要的。你若是着急,怕皇上撑不住,那就跟王家商量一下,提前几天成亲好了。”   没想到高源马上笑着叫道:“我就是这个意思!王爷,那么就麻烦王妃娘娘替我跑一趟了。”   韩耀庭想不到他居然在这里等着呢,顿了顿哭笑不得:“好吧,我跟王妃说,你快去准备。”   高源这才高兴了,去将蓑衣穿上,斗笠戴上,嘿嘿嘿的笑着冲到雨中去了。   韩耀庭摇头好笑,被他这样一打岔,今晚上难受的心情倒是稍微的好了点。想想楚恪宁肯定没睡等着自己呢,她现在的身子哪里经得住熬夜?   便不再想怎么布置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再着急这么大的雨,什么也做不了。于是打着伞回来了。   进院子发现屋里灯火通明的,经过倒座间让里面的丫鬟烧水,穿过游廊将伞放在门口,进了屋子,就发现楚恪宁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圣旨发呆。   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韩耀庭走了过去,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恪宁?”他柔声叫着,婆娑着她的腿。   楚恪宁看着他,将手里的圣旨举了举道:“这是真的吗?”   韩耀庭点头:“是真的。”   楚恪宁又道:“皇上……是不是熬不住了?等不到孩子出生了?”   韩耀庭点了点头,拉着她起来,坐在了榻上,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看着她轻声将在宫里的情况说了。   皇上怎么说的,也都说了。   楚恪宁听完了,半天才叹气道:“皇上真可怜。”   韩耀庭也过了半天叹了口气:“是啊,孤零零的,好容易有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却又等不到生下来,看不到。”   楚恪宁低头看了看圣旨,抬头看他,眉头紧蹙。   “我不会成为他一样的皇帝的,我有你陪着。”韩耀庭感觉到她难过的是什么,忙道:“我知道你有话要跟我说,这件事也原本是要商量的,但今晚上什么情形我和你说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出来如何?”   楚恪宁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还商量什么?再说了,虽然有圣旨,可到底依然是情况未明,你未必能当皇帝……”   她看着他:“王爷,你做好准备了吗?”   韩耀庭想了想,道:“不用准备什么,”他谨慎的看着她:“只要你别动什么心思,你是我的王妃,我的妻子,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楚恪宁嘴唇抿住了。   要说她动没动心思,还真不能说的那么清楚,连她自己都未必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现在韩耀庭突然来这么一句,显然,楚恪宁心中不安,他感觉出来了。   也是时候该说清楚了。   楚恪宁抬眼看着他,笑了道:“这话反过来说行吗?你是我的王爷,我的丈夫,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韩耀庭很意外,一下子便失笑了道:“当然可以了!本来就是啊。”   “对我能忠贞吗?”楚恪宁很突然的道。   韩耀庭一下就顿住了,他终于明白了,有些惊讶,有些好笑:“原来你心神不宁的就是为了这个?总……那种深思的眼神看着我,总想说什么,好像突然和我远了些心的,原来是因为这个?”   楚恪宁舔了舔嘴唇道:“对,就是为了这个。我自己也觉着挺可笑的,王爷谋的是君临天下的大事,可我居然在这里只是想王爷以后的后宫会有多少人,我……”   话没说完,韩耀庭猛地转开脸打了个喷嚏。   楚恪宁一顿。   韩耀庭忙笑道:“没事你说……”忙背过身去,又打了个喷嚏。   楚恪宁哪里还说的下去,赶紧站起来道:“哎呀你还是快去洗个热水澡吧!淋了一身雨一直到现在了,不要感冒了。”说着一迭声叫丫鬟将热水送进来。   韩耀庭也担心自己得了风寒,在过给了她,便道:“那我先洗个澡,咱们慢慢说。” 第188章   因为着急,等不及丫鬟一点点的提,韩耀庭自己跑到倒座间提了一大桶的热水进来,楚恪宁进去帮着兑水,一定要比较热的程度,这才出来让他洗澡。   刚刚其实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开口就已经带了些气,不应该那样,整件事韩耀庭基本上是知道了什么就跟自己说,也就是他知道什么事,自己便知道哪些事,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虽然想到了,但谁也不肯定必然是这样的,且如果不同的发展方向,相差的就是十万八千里。   所以,韩耀庭没什么错,自己想说的话,好好跟他说就是了。   估计韩耀庭也是挺着急的,洗了洗便出来了,不过被雨淋之后洗个热水澡是很管用的,之前那种通体冰凉黏糊的感觉也没有了,很暖和。   “怎么这么快?”楚恪宁让他坐下,给他擦头发,问道。   韩耀庭笑:“冲冲就行了。”说着扭头看她:“恪宁……”   “别动。”楚恪宁说了他一句,擦着头发:“慢慢说,不着急。”   头发擦干了,就这样散着,韩耀庭去关上了门,将外面的长衫都脱了,洗了个水很烫的热水澡,他都热了起来。   只穿着一件轻软的白色长衫,过来将还在收拾梳妆台的楚恪宁手里的大手巾给扔下,拉着过来上床:“你先上床。”   他去吹了屋里的蜡烛,油灯。   过来也跟着上了床,看着她道:“你是因为这个如此心神不宁?为什么不早说呢?我是你相公,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不会纳别的女人。”   楚恪宁微微蹙眉:“是因为我不愿意你才……如果我愿意,你就会要别的女人?”   这话反问的韩耀庭微微有点愣,过了一会儿道:“我真的没想过,恪宁,娶你之前用不着想,娶你之后更完全没想过。你现在这样问,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是我说错了话吗……”   “那你现在想。”楚恪宁道。   韩耀庭马上道:“不要,任何女人都不要。”   楚恪宁就皱眉:“你分明是感觉到我的想法,故意这样说的。”   韩耀庭一下子笑了:“那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是这样想的啊。”   楚恪宁看着他,虽然觉着他实在是有耍心眼之嫌,但是仔细想想,他的话却又似乎不是没道理。和自己不一样,韩耀庭就是这时候的人,他的想法自然是跟这个时候相同的,自己想要在这个年代生存,当然不能太特立独行,当然需要融入现在这个年代。   楚恪宁也在努力的融入,只是这件事是原则问题,她不会让步。   但是现在是用如何的一种方式说给自己丈夫听得问题。自己想让丈夫跟后世的人一样,一夫一妻的想法根深蒂固?非常自觉的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年代就没有这样的事。   他没想过,这话应该是事实,别的人也许提过,毕竟在别人眼里,他这个尊贵的王爷始终没有侧妃,没有别的女人,这太不正常了,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想给自己这个正妃扣个不贤惠的帽子,但总有在他跟前提的。   韩耀庭本人是应该没想过,他这样说了,楚恪宁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如他说的,夫妻两年,她了解他,信任他。   楚恪宁想了半天,越想越是柔肠百转,越想自己反而越钻了牛角尖,偏她自己还明白,自己是钻了牛角尖的,因此更加的烦恼,眉头深锁。   韩耀庭看着她脸上始终没有一丝笑容,心中不免紧张,料想是她怀孕有喜,别人在她耳边说了这样那样的话,让她给自己身边添人,她这才如此难受的。因此忙道:“恪宁,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不要别的女人。”前面这句倒是说得很好,接下来又问了一句:“好不好?”   漏了陷。   楚恪宁突然就好笑又好气起来,也想明白了,他是这年代的人,和自己的想法有差距,那么便将自己想的告诉他就是了,何须如此百转千回想来想去?跟他说清楚就是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要求他!   “不要问我好不好,或者也不要问我愿意不愿意。我肯定不愿意!韩耀庭,这件事我要和你说清楚,我和你只能是一夫一妻,抛去你脑子里的正房偏房,太太姨娘等等任何的地位,也不要想通房丫鬟算不算个正经的人之类的,我只想说,一夫一妻,我对你忠贞,你也要对我忠贞,若是你碰了别的女人,就是失贞,我就不会在要你了。”   如果不是她脸色特别的严肃,韩耀庭差点都要笑出来了。   其实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嘟囔了一句:“我脑子里没有想正房偏房,也从没想过通房丫鬟不是人啊……”   楚恪宁盯着他,盯了一会儿,忍不住了,一下也笑了出来。   韩耀庭大松了口气,伸手便将她搂在了怀里,感觉她挣扎了一下,想了想要不要松手,然后觉着她挣的有些厉害,怕她还在严肃着,赶紧松开了手。   楚恪宁是不愿意这个时候被他搂着软言细语柔声说几句,就哄住了。   韩耀庭看着她赶紧的笑道:“好的,娘子说的话为夫都记住了,一定……保护好自己的贞洁,绝对不……”还没说完他自己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楚恪宁‘噗’的笑了伸手打他一下:“严肃点!不要这样开玩笑似得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一想这话不对,这年头男女睡一块儿还真的未必是互相喜欢,很有可能是女的地位卑微,男的不睡白不睡……   讪然的换了个说法:“你要是碰了别的女人,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不会原谅。就和……”   男人要求女人的情况是一样的。   最后一句本想这样说的,但是楚恪宁却猛地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来。   还没有成亲之前,自己被皇上传进宫去,一定要让自己侍寝,自己是用荨麻疹的症状吓退了皇上。但是当时韩耀庭不知道,他还以为……   在那个家庵里,他却并没有说今天自己说的话,没有不原谅自己,反而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依然说要娶自己……   原本理直气壮的楚恪宁突然说不出来了,只能讪然的道:“横竖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了。”   有些心虚的自己主动靠在了他的怀里,呐呐的道:“你知道我的想法就行了,做了皇上,就算是你自己不说,都有满朝文武替你着急,上折子促使你选美,多善解人意啊!有些进宫就把自己的女儿带进来,又年轻美貌又妖娆风流,各式各样的环肥燕瘦,伶牙俐齿或娇俏机灵,全都任你选,你到时候不要昏了头。”   韩耀庭在她自己投入怀中的时候,便忙环住了她,想搂紧一点,又顾虑她怀孕了,虽然现在小腹平坦一点看不出来,但他还是很紧张,不能使劲搂紧了,这种强烈的爱意发不出来,于是就把手伸进了衣襟,抚摸揉捏着。   好容易听她说完了,便放倒了她,他也跟着躺下了,笑:“是,娘子,一切都照娘子的吩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都答应,按照你的意思做。”   虽然依然不是说到了楚恪宁的心坎里,但好歹听着比较的顺耳了。   外面大雨倾盆,也比平常冷了一些,韩耀庭将她搂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给她盖好了薄被子,只被子的一角盖在自己身上,这才道:“其实真的无须现在就想这么多,事情到底如何发展还不知道,未必就是我坐上皇位,这位置盯得人多,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在她鬓边亲了一下。   第二天,暴雨依然没有停,天气似乎也预示着,要发生大事了。   韩耀庭大约就睡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睁开了眼睛,醒来半天没动,感觉到她的呼吸绵长,是熟睡的,这才小心的起身,下床穿衣。   从屋里出来,轻声吩咐香豆听着点屋里的动静,他便去了书房。   天津有吴将军坐镇,不论是查抄擅自囤积的军粮,还是打起来后,阻击齐王奔袭而来的兵马,他都应该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河间府和青州府两地的情况。其实现在是比快的时候,齐王的兵马如果出了青州府,到了济南,估计就不会隐藏行踪,直奔京城而来,所以要调集更远的威海卫、登州卫等地的兵马,需要更快,若是来不及包抄人家都已经出了山东了,后面的就只能玩命的追吧,失去了先机了。   摊开了地图,韩耀庭正在看着。   侍卫进来禀报道:“王爷,泾阳侯世子郑卓煜,齐国公世子唐奕时求见。”   韩耀庭想了想,道:“请进来吧。”必然是因为朝局的情况,他们各自看明白了。而这时候过来,也肯定不是来说废话的,也许是想帮忙。   虽然这两位都是侯门子弟,平常除了出主意想办法,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情,但其实这两位都各自有各自的能力,说不定,真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第189章   韩耀庭依然是继续看着地图,心里头清楚,今天让威海卫和登州卫的兵将包抄青州府的指令必须要发出去。   河间府阻击的人,就非常的重要。另外,如果能层层阻击当然是最好了,所以,在济南和沧州之间,偏西南方向的衡水就是个关键的地方。   当然,如果选择安德,这个位置比衡水要好很多,只安德属山东辖下,而齐王在山东的势力不可小觑,所以山东地方的兵力,围绕着济南府的,谨慎起见,都不能用。   不但不能用,还得想办法钳制。   冀州府这边的衡水,从这里调兵往东,直插进沧州和济南之间,可起到阻击的作用。   齐王求得是快,他动手之前必然是将周围的兵力全都查看过,详细分析过,威海卫、冀州府等等这些地方的兵力,对他可能会形成合围的趋势,他不可能分析不出来。   而他的快,就是要将所有的兵力全都甩在身后,最快的速度杀到京城,兵临城下,里应外合,只要让他攻进城门,杀了他认为是阻碍的晋王,坐上了金銮宝座,梁启明带人称臣,那些屁股后面跟着追来的兵马,必然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俯首称臣也是必然的了。   “王爷。”   有人齐声道。   韩耀庭这才从地图上抬起头来,见是郑卓煜和唐奕时两人,便笑着道:“你们来了,请坐。”   两人过来坐下了,郑卓煜道:“王爷,皇上是不是……”他看了看桌上的地图道:“现在什么情况,可有我们能效力的地方?”   韩耀庭道:“朝廷的局势,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所以各自心里有数吧。不需要做什么。”一顿看着他道:“不过,本王需要你做件事情。”   郑卓煜忙道:“什么事?”   韩耀庭道:“让你父亲去询问赵永进的想法,现在就去问。”   郑卓煜微微一愣,因为他听明白了,王爷让询问的是什么,对什么事情的想法?这不用说明白。   是对晋王登基当皇上的想法!   郑卓煜微微吃惊,原来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了,他不敢怠慢,站起来拱手躬身道:“是,我这就让父亲去问。”   说着出去了。   唐奕时也看着桌上的地图,道:“王爷,您现在需要的是兵马?哪里要打起来,将我派到那里去吧。”   说着跪了下去,拱手道:“王爷,给我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韩耀庭忙伸手将他扶起来。唐奕时喜武,这在京城之中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是他身为齐国公世子,当然也没人会让他去当兵为将,所以他的喜武,最多就是到处的打打猎,跑跑马什么的。不过韩耀庭知道,他也看兵书,研究兵法,算是个了解兵事的人。如果还想知道他能力如何,那么就需要历练历练看。   突然请战,韩耀庭倒是没想到。   扶他起来想了想,唐奕时有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且自己现在需要人。便道:“河间府、冀州府,这两地你若是可以去,便去一趟,帮本王做几件事情。”   唐奕时很惊喜,忙道:“河间府,我小舅子的连襟是那边臬司衙门的指挥使。”   韩耀庭愣了愣,道:“还有这样的关系?”皱眉,心中疑惑起来了,因为河间府囤积军粮,明显是那边有人已经投靠了齐王和梁启明了。   他第一个怀疑的是河间知府华济宁,是因为华济宁是钱逸阳的亲戚,钱逸阳被诛杀,华济宁日夜不安,时刻担心皇上株连了他便如芒刺在背,因此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起了异心,这也是常理。   只是,这到底是猜测,华济宁固然可疑,但其他的人也未必没有嫌疑。   而最有嫌疑的,便是臬司衙门指挥使了。   沧州的地理位置非常的特殊,是北方往东的交通重镇,濒临沧海,曾经属幽州、兖州,唐朝时期属天津辖下,后归山东,唐朝后期划入冀州。   此地陆路、水路发达,从京城往南,这里是必经之地,也是交通要塞,向东是扼守山东的门户,向南是扼守通往松江府,苏杭江南的门户。   所以,这里虽然豫朝设为府,然驻有军队,外面是沧州卫所,驻守五千兵马,城里面有府一级的臬司衙门,协管城防安全,盗匪一类的,臬司衙门兵丁衙差共五百人。   知府管着一府的钱粮,臬司衙门管的是城防安全。   囤积军粮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知府华济宁做的,那就是臬司衙门的指挥使做的。   韩耀庭没想到,这个指挥使居然和唐奕时有这样的一个关系。   看见他皱眉半天不语,唐奕时有些敏感的问道:“王爷,难道就是这个河间府出问题了?”   韩耀庭点了点头,道:“现在有一件军情,知道的人只有皇上,我和高源、王大成,现在我告诉你,你琢磨一下。”   唐奕时面色紧张起来,很明显,这件事非同小可。   “齐王有异动,从准备上看可能是要奔袭京城。目前发现两个关键的交通要道都在给他准备粮草,一个是天津,一个是河间府。”   韩耀庭道。   唐奕时脸色顿时大变,他当然听出来了这里面关键的地方,吃惊的道:“河间府……”一顿道:“王爷是怀疑……”   韩耀庭摇头:“我暂时没有确切的怀疑谁,河间府的这两个人都有可疑,只是我没想到,河间府臬司衙门指挥使倒是和你有这样的关系……不过,也是拐弯抹角的很。”   唐奕时忙实话实说道:“他是我小舅子的连襟,所以我们府连亲戚都算不上,我只是知道这个人,因为离得远都没有接触过。他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王爷,我愿意亲自去查看!”   韩耀庭道:“那可以是有危险的,如果有反意的真的是你这位小舅子的连襟,你去了便是入虎口了,因为谁都知道齐国公府和本王的关系。他既然保齐王,就容不得为本王做事的人。”   唐奕时想了想,坚定的道:“王爷,让我去吧!我可以做成是游玩的样子,查探出来他的真实底子!虽然有一定的危险,但说起来,此人原本就是我小舅子应该盯住的,如果连他生了这样的心思都没有察觉,我们也说不过去,真若是后面酿成了大祸,我们又如何独善其身?”   韩耀庭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去也好。不过要做这几件事。”说着叫他看地图:“查清楚河间府到底是谁暗通了齐王和梁启明,这是一点。第二,如果不是臬司衙门指挥使,便命他围住知府华济宁的府邸,集结人马,准备拦截齐王兵马。第三,去河间府之前,先去衡水,带着本王的书信、朝廷的调兵公文和兵符,去卫所调兵,命那边的苏将军……”   说着心里算了算时间,今天是九月初七,今天将去威海卫的书信和兵符发出去,八百里加急,但到了济南府必然是要绕路,绝对不能进城,避免被齐王的人察觉,玩命的跑少算也需要三天的时间,然后威海卫的人领命包抄,调兵准备粮草协调一天时间,一天之间从威海卫到青州……   对唐奕时继续的道:“命苏将军九月十日晚上戌时初,准时出发,两个时辰必须赶到这里,”指了指河间府和天津中间的一个叫清泉县的地方道:“在这里驻军,如果齐王军队奔袭过来,务必阻拦!”   唐奕时忙道:“是!”   韩耀庭便去写了书信,拿了兵符,给了唐奕时。   唐奕时还有点激动,接过去转身就要走。   韩耀庭忙道:“奕时,自己小心点,尤其是到了河间府,一定注意。如何行事要事先想好。”   唐奕时道:“是,放心吧王爷。”这才走了。   这两个地方安排好了,韩耀庭便将柳六找来,命他带着自己的书信,调兵公文和兵符,带四个侍卫去威海卫。   “命威海卫指挥使拿到兵符开始便立即准备,一天的时间准备粮草军需,拿到兵符的十二个时辰内必须出发,兵发两路,从左右包抄青州齐王府。另外,只准围住,没有圣旨不许动手。”   安顿好了,韩耀庭这才换了朝服,往皇宫而来。   他今天寅时就起来了,虽然布置了一些事情,但其实现在还早,离辰时上朝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   他也没想到,有人比他还早,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因为下大雨,他是坐马车到的宫门,下车打伞往里走,正走着,就看见有人急匆匆的往外头,淋着雨踩着水低着头,看那样子恨不能一步就跑到他想去的地方。   韩耀庭还往旁边让了一下,免得这个闷着头跑的太监撞在自己身上。   他一向如此,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不会去计较这些人是不是该给自己行礼而没有,等等这些。他避过去了,这个跑的太监就低着头往前跑,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感觉到那边有人,于是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看,这一看,顿时叫了一声王爷,急急的刹住脚,却因为太着急了,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哎呦!”叫了一声,摔在泥水中,水花四溅。 第190章   韩耀庭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泥点点。   他自然看出来了,这个太监大雨地里跑着,是找自己的。   “王爷!您快去看看吧,他们在东暖阁闹起来了,一定要见皇上,连公公拦不住,这些人就快要闯进去了!”   那太监摔得浑身水湿,脸上飞溅了无数的泥点点,都顾不上擦了,变着声的叫着。   韩耀庭一顿,顾不上详细询问,快步往乾清宫这边而来。   那太监爬起来,小跑着跟在后面,低头躬身,跟上来了喘着气道:“他们都已经动上手了!打了小的们几个,虽然不敢打连公公,但用力推挤,这些人,这些人……连公公说,他们是要硬往里闯啊……”   声音都在微微打颤,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的。   韩耀庭走的一旦快起来,那太监根本跟不上,说完了这几句话,抬头发现晋王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惊悚了一下,只能低头赶紧的跑着追。   韩耀庭进了宫门就听见闹嚷嚷的,这么大的雨声都遮挡不住,将雨伞放在了地上,韩耀庭顺着游廊往前走,到了这里脚步慢下来,反倒不着急了。   “你到底是何用意!如此大胆竟然敢拦着朝廷的官员觐见皇上?本官乃是户部尚书,你一个太监如何敢阻拦?告诉你,你若是再敢阻拦,就是居心不良!”   一下子就听见了梁启明的声音。   “皇上生病,你这个宦官竟然敢趁乱把持住了宫门,将朝臣们和皇上阻拦开来,你是不是……是不是要劫持皇上?你这是要谋反!”   松涛的声音叫的快要把雨声盖过去了,屋里的皇上就算是睡着,估计也要吵醒了。   除非是起不来。   韩耀庭瞬间明白了。   这些人今天是想要进去查看皇上的病情,如果真的病重,便要通知齐王那边行动了!   齐王那边只需要打个什么清君侧,或者靖难的旗帜,为他自己的造反编造一个冠名堂皇的理由,就可以奔袭京城了。   而他们今天趁着大暴雨的机会,早上提前了一个时辰来,料定自己不会很快得到消息,宫里能阻拦的只有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连公公,但太监能拦多久?就如他们现在说的这样严重,太监没有皇上明确的旨意,怎么敢拦着这些人?   估计他们已经想好了,如果连公公坚持阻拦,就直接叫人拿下,扣个劫持皇上的罪名,然后冲进去。   而且门口如此的吵闹,皇上依然没有动静,说明确实病的沉重,无法起身了。   于是这些人愈发的放肆,愈发的没有了忌惮。   当然,也愈发的着急,想要知道更准确的情况,甚至向要亲眼看见,皇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王爷来了!王爷来了!”有太监已经看见了走过来的晋王爷,大声的喊着,就是为了给连公公解围。   门口围攻大太监的梁启明等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大约想不到韩耀庭来的这么早,猛地好几个人回头看。   晋王踩着坚定而又缓慢的步伐,走了过来。   松涛、岳城等人迅速的看了看梁启明。梁启明脸色难看至极,没想到晋王居然来的这么早。   他一来,形式真的就不好说了。   但是在梁启明这些人的立场,今天是一定要查清楚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的,沉重的已经等死的话,就必须马上通知齐王行动。但如果真的如给朝臣们说的,转季得了风寒,只卧床几天便好的话,那真的是不能动的。一旦行动,皇上这边突然好了,朝廷上下一心,造反的人就是自投罗网。   梁启明用力的想要推开挡在门口的太监们。   而太监们看见晋王来了,更加有了主心骨了,阻拦的力气都大了些,坚决的将他们挡在门口。   文官和太监,就这样在门口推着挤着,毫无形像可言。不知道什么人曾经戏谑的说过,文官是最不能阻挡的一群人,因为如果他们不要脸起来,撕破了脸在大殿上打滚都做得出来。而如果他们豁出去的话,在大殿上大打出手,打死几个也都不稀奇。   这种事情,史书上记载,还真都发生过。   韩耀庭走到了跟前,道:“谁要谋反?”冷冷的一句话,已经让还想制造混乱的人停住了,梁启明努力的还想推开太监,但跟着他一起的官员们很多都收了手,他这边骤然的没有了推力,觉着太监们就跟一堵墙一样的沉重。   梁启明很生气,这些人太不争气了!说好了不管什么情况都要进去看看,可晋王一来,这些人就全都退缩了!   他松开了手,猛地转身看着晋王道:“晋王爷,您来的正好,朝臣们想进去觐见皇上,可这个大胆的太监居然敢阻拦!”说着将手里已经挤得变形了的折子举了举:“户部有重要的突发事情禀报皇上,若是耽误了,便是滔天大事!谁来负责?!”   松涛忙给岳城使了个眼色,岳城也忙道:“吏部也有重要的事情禀报皇上,绝对不能耽误了。”   松涛嘴巴动了动,又想了一下才道:“礼部这边,虽然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要务,但关系皇家盛典,必须禀报皇上,询问皇上的意思。”   韩耀庭冷淡的道:“皇上受了风寒需要休息,你们不知道吗?围着空屋子喊叫什么?”   “空屋子?!”梁启明很大声的重复了一句,猛地转头看大太监,道:“皇上不在这里?”   连公公当然不理他。   松涛叫道:“怎么可能!”说着凑近了梁启明道:“这个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他当然要跟着皇上身边服侍……”   梁启明一下就反应过来了,晋王这是想要调虎离山!忙叫道:“皇上就在里面!”   韩耀庭皱眉。   因为雨势很大,雨声便很大,所有人都在扯着嗓子喊,而且都特别着急,说话又快又急,好像很赶时间。唯独他声音不大,且说话慢悠悠。但只要他开口,所有人都会闭上嘴,听他说什么。   “本王是皇上钦命的辅政王爷,你们的紧急情况,为什么不来找本王?你们这些人,可曾将本王看成是辅政大臣?”严厉的眸子将所有人扫一眼。   梁启明大声道:“户部的这桩事情,关系国运!必须皇上亲自定夺!”   “关系国运?”韩耀庭冷笑:“户部左右侍郎何在?他们两人昨天在御书房禀报了一个时辰户部事务,为什么没有跟本王说这桩关系国运的大事?梁大人你的意思,此事你自己知道?”   “对!”梁启明大声道。   韩耀庭冷冷的道:“户部掌管疆土、田地、赋税、俸饷等,牵扯的都是财政事务,豫朝建朝之初便已经严格规定了户部的制度,牵扯户部的禀奏全都是从下而上一级级的上报。银钱,各种账目的进出都需要尚书、左右侍郎的全部签字核准,各种突然事件必须尚书和侍郎共同禀奏,为的就是避免一人过手钱粮账目,贪污、挪用等事情发生……”   说着,看着梁启明道:“户部尚书,你现在是当着本王的面,承认你违反了户部的规定?你可知道,牵扯钱粮账目,违反规定就是触犯律法的。”   梁启明变着脸叫道:“王爷不用急着给本官扣帽子!是什么事情你还不知道呢,怎么就知道牵扯钱粮账目?”   “户部管的不就是钱粮账目?”韩耀庭道。   梁启明不知道是激动地还是怎么着,急的大口喘气:“户部还管着疆土!管着户籍!晋王可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韩耀庭一说话,声音和梁启明的形成鲜明对比,梁启明大喊着,又快又急,晋王声音沉稳,冷静。   “涉及疆土?影响国运?你想说有人要动一动我们大豫朝的疆土?若是军情,为什么不见兵部来报,各地守军,均无紧急军情上报。”韩耀庭冷冷的看着他:“梁大人,说话要承担责任的。”   这个话梁启明不敢接了,怕说漏了嘴,让这个狡诈的晋王听出来什么不对的来。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在这样拖下去,来上朝的人越来越多,晋王这边的帮手们就要来了。   到时候就算是来硬的,都未必能推撞的过!   梁启明心一横,看了屋门一眼道:“我们这些人在这里求见半天了,皇上都没有出来,难道……”说着又看看大太监,又看看韩耀庭。   突然的爆发了,声音叫简直都要捅破了天一样的叫:“晋王!你是不是已经买通太监,趁着皇上病重挟持了皇上?!你到底意欲何为?!”   说着不等别人说话,对着门里面大声的喊叫了起来:“皇上!皇上啊,臣户部尚书梁启明求见皇上!皇上,您说句话吧,不然,臣真的担心啊皇上……”   他这样一喊,松涛也叫了起来:“晋王!皇上病情到底如何,你还不从实说来!不让皇上面前朝臣,隔离臣子们求见皇上的通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一句质问,也是沉声怒吼,身体都往下蹲了一下,几乎是从丹田的气冲出来,冲破了云霄! 第191章   尽管他们如此激动,但架不住晋王爷冷冷的淡定,一双冰冷的眸子看着他们,无论怎么样都不着急。   “来人,将几位大人请到金銮殿上去。”   既然这些人不跟着自己说了,全都冲着屋里大吼,韩耀庭也不客气了,吩咐了一声,早已经等在台阶下面的禁卫军过来了,七手八脚将这些人双臂反剪押走了。   “晋王!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造反!”梁启明发现无论如何都冲不进去,又急又气!疯了一般叫了一嗓子。   “皇上,臣等只是想见您一面,臣有本上奏,臣要弹劾晋王!晋王专权,这是要谋夺朝政啊皇上……”   松涛也在喊着。   被押走了,声音便小了,挡在门口的太监们一个个衣裳歪斜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虽然雨声依然很大,但没有了乱喊乱叫的声音,仿佛都安宁了很多。   韩耀庭示意连公公开门,连公公轻轻拍了拍,门从里面打开了。   几个太监跪在门口。   韩耀庭进了殿,在正堂稍微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湿气散一散,这时候也问问连公公:“皇上情况如何?”   连公公面色如土的道:“不太好……赵御医说……不太好,一直昏睡,不知道刚刚有没有……”   说着躬身。   韩耀庭点点头,便进了里屋。   东暖阁也不小,从正门进来,要走一段大约五十步左右的长廊,过了长廊才到内室门前,进了这个门,才是皇上休息的地方。内室的门也是楠木的,厚重无比。   进来的时候,便已经觉着这里还算安宁,因为外面那暴雨的声音到了这里已经基本上听不见了。所以,尽管梁启明那些人在门外撕心裂肺的喊,但屋里应该声音很小。   “王爷。”赵大夫在这里,看见他躬身道。   韩耀庭道:“皇上如何?”龙床的帐子是放下来的。   赵大夫轻声道:“一直昏睡。”说着看了看周围,有些犹豫。   韩耀庭道:“有什么只管说。”   赵大夫便很轻的声音道:“也许就在这几天……王爷,还是要尽快做准备。”说到最后,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过来的连公公听见了,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过去跪在了脚踏上,小心的掀开帐子看了看里面。   韩耀庭等了一会儿,看见他过来了,问道:“如何?”   “还在睡着。”连公公道。   韩耀庭点了点头道:“你们在这边守着,我让禁卫二部统领过来,若是再有人来喊,直接让禁卫拖走。”   连公公忙点头:“是。”   韩耀庭便出来了,吩咐门口的禁卫去将禁卫二部统领找来,命他这几天亲自在这边看守,韩耀庭这才来到了金銮殿。   梁启明等人被拖过来的时候,也没专门走廊道,因此淋了雨,每个人身上**的,和落汤鸡一样。   直接就坐在地上,也是不管不顾了。   韩耀庭进来,这会儿过了上朝的时间,大臣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大部分人震惊的围着梁启明、松涛等人。   梁启明还在声嘶力竭的说着:“……我们有本上奏,为何不让面见皇上?同僚们,你们难道就一点不怀疑?!皇上被晋王……”   “梁大人慎言!”有人大声喊着。   到了这里,就不用韩耀庭磨嘴皮子了,有的是人跟梁启明等人辩论。   “梁大人想说什么?晋王乃是皇上亲封的辅政王爷,你有何事不能禀报晋王爷?”   “关系国运之事!”梁启明也豁出去了,之前说这个话只是为了加重严重的额程度,让晋王让开,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国运?”顿时有人大声叫道:“到底何事?!梁大人,你隐瞒拖延关系国运之事,耽误了你可知罪!”   “晋王爷乃是辅政王爷,全权处理国政!你为甚要瞒着晋王爷,你倒是有何居心?!”   这边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梁启明根本就说不出来话,就算是能分辨,这会儿也没有和这些人辩论的心思。   他不说话,但其他人未必就能放过了他。文官们最喜欢就是斗嘴皮子,开始说起来之后,每人都是长篇大论的一番,有些言辞还算中规中矩,有些就言辞激烈,几乎要指着梁启明的鼻子骂起来。   梁启明心里想着大事,烦躁的不行,又被这些人指着骂,恼怒至极的就反嘴,于是对骂起来。   韩耀庭听了一会儿,站起来道:“行了,此乃金銮殿,庄重严肃的地方,皇上不在,你们就敢如此放肆?”   他一说话,跟梁启明吵得便不敢说话了。   梁启明跟人吵得已经是气的乱颤,之前在东暖阁便嘶声吼了半天,这会儿又对骂半天,声音都哑了,道:“晋王,你你……”   不知道想说什么。   松涛道:“晋王,无论如何,我们总要见见皇上!礼部没有事关国运的大事,但现在也到了不得不说明白的时候!皇上生病,却只能晋王一个人去拜见,这弊端太明显了!皇上说了什么没说什么,谁知道,大家听到的都是晋王说的话做的事!晋王若是有一丝矫旨篡位……”   “松大人!”有人震惊的大叫,是刑部侍郎陆慕,震惊的看着松涛叫道:“你敢诬灭忠良,构陷亲王!晋王乃是皇上亲封的辅政王爷,皇上对晋王的信任可见一斑,晋王又是皇上嫡亲的堂弟,皇族的血脉!皇上卧病在床,你等便上蹿下跳,污蔑晋王,陷害皇室宗亲!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眼中可有王爷,可有宗亲?!”   他一嗓子中气十足,因为之前又没有吵过,所以嗓门很大,吼得金銮殿内都跟着‘嗡嗡’的闷响。   顿时好几个人也跟着喊起来:“构陷亲王,离间宗亲!真正要造反的是你们吧!”   虽然说这话的人只是因为情绪到了,说出来这么一句,估计心里倒是真的未必认为梁启明等人造反。文官嘛,也不怕什么,说什么都是谏言,所以就说了出来。   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心虚的人听见自己的想法被戳破了,自然心惊。   这个文官的一句话,将梁启明等人着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浑身湿透了又气又冷的一直哆嗦,这会儿吓得乱抖,怕就被人看出来了。   便是如此,松涛脸色都变得煞白,岳城吓得低头不敢看别人。   韩耀庭在旁边冷眼看着,如果说之前的一切布置,只是基于自己的思考和形式的判断,现在这些人的反应,基本上就是给他实质的反应了。   一定要拖过三天。   三天之后,威海卫的兵马出发围困青州府,衡水的兵马也往阻拦齐王兵马的路上移动,这边皇上的病情才能让人知道。   不然,齐王如果一天之内得到消息,马上行动的话,直接就把威海卫的兵马甩开了,即便是衡水、河间两地阻拦,但也不能保证阻拦多长时间。   当然,现在有利的一方在自己这边,首先,梁启明等人已经让高源盯了起来,不出意料的话,他们的人逃不出高源的眼睛。   逃不出去,就没办法报信。   梁启明和松涛等人被文官们缠住了,韩耀庭便不说话。梁启明努力的不想和文官们吵了,因为没意义,浪费时间。想质问晋王两句,但又每每的就被人打断,然后继续吵。   梁启明看出来了,今天已经没办法了,被这些官员们缠住,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反倒是把时间都浪费了。   没见到皇上,下一步怎么做要赶紧的商量,哪有时间在这里吵架?   他给松涛使眼色,松涛只能闭上了嘴,于是文官们一个个的指着他们怒骂,骂了半天,因为有些看出来情况了,也没人解围,没人说散朝,就这样一直被骂着。还不能反嘴,反嘴就纠缠上了,更加脱不了身了。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别的日子早就已经下朝了,文官们终于也质问够了,闭上了嘴。主要是大家都饿了。   韩耀庭也琢磨了一会儿。   是就继续的拖延,拖着大家不吃午饭了,继续早朝的事情?横竖早朝没做正经事,那么正经的朝政还是要处理的,不让散朝继续处理朝政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那样的话难免会被梁启明等人怀疑。他们现在还不敢肯定皇上的情况,即便是回去商量,未必就敢马上派人去让齐王动兵。   但若是察觉到自己连半天的时间都要拖延,那真的有可能就会想到。   虽然有人盯着,但韩耀庭到底是希望不要真的动手,最好是兵不血刃的将这一次造反的人拿下。   不惊动百姓,就不会有天下大乱的感觉。不惊动朝臣,就不会让人觉着朝局混乱。乱,对朝廷到底不是好事,能避免就避免。   因此想好了,不如冒险,梁启明他们做的是造反的大事,当然会谨慎。   等大家都不吵了,安静了下来,韩耀庭便道:“今天的朝务一样都没有商量,如果不是这么多人,本王真的是要叫你等在这里,将朝务做完了再回去……算了,先回去吃饭吧,午饭之后,各回各的衙门,勤奋处理公务,不可再浪费时间。”   “是。”所有人都答应着。 第192章   韩耀庭回到了府里,让楚恪宁给他准备几件衣裳:“这几天可能就在宫里住了。”   楚恪宁一听惊讶:“为什么?是不是皇上……”   韩耀庭点点头:“皇上病情严重这是一点,主要还是梁启明这些人逼迫的紧,他们急于知道皇上的情况,来判断他们后续的行动时间,我怕他们闹得太凶,皇上本来能多活几日,都可能……”   楚恪宁忙点头:“好。”赶紧去给他准备换洗的衣裳,一边道:“你一定要小心些,让柳六他们全都跟着你,一步不要离开。”   韩耀庭并没有说柳六已经派出去了,只是道:“你放心,宫里头就是侍卫营和禁卫营,禁卫营如今高源管着,侍卫营也是以前的人,他们必然听我的。而且我不是不回来的,每天必然会回来一趟洗漱,只是时间不确定了。”   说着道:“倒是你,这几天不要出门了,预防有人狗急跳墙。”   楚恪宁道:“知道了。”   夫妻俩简单说了几句,虽然韩耀庭只是让给收拾几件衣裳,不过楚恪宁还是准备了一床被子一床褥子,几件衣裳鞋袜,还有一套洗漱的东西,叫丫鬟去拿给成渝带着。   韩耀庭便从这里出来,到了前面,将燕子书找来,命侍卫们这几天要瞪大眼睛,保护好了王府,王妃住的地方,更加要严密照看,千万提防。   燕子书忙答应:“是。”   韩耀庭沉吟了一会儿。他做事很谨慎,尤其对家里更谨慎,这样觉着万无一失,他才能放心。   这才回到了宫里。   到了傍晚的时候,雨势小了点,韩耀庭来到了御书房,就发现几个人在这边的门口晃悠着。走近了,看见是泾阳侯和齐国公,两个人神情都有些不安,尤其是齐国公。   韩耀庭知道,大家慢慢的都会知道皇上的病情,当然会紧张,打听消息。郑卓煜和唐奕时回去,当然也说了,他们两人知道的便更多一些。   点点头,让他们跟着自己进了御书房,这些天韩耀庭在御书房处理公务,便在旁边放了一张紫檀木的桌子。坐在桌子后面的紫檀椅子上,请两人坐下,道:“泾阳侯,你去询问了赵永进的意思吗?”   泾阳侯忙道:“询问过,赵永进明确说了,保。”一顿又道:“我并不知道太多,但皇上的意思,他应该更清楚。”   韩耀庭点了点头,其实他让泾阳侯去询问赵永进的意思,是从侧面看看,皇上到底对自己信任有多少,最后确认一下,皇上是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表面装成信任,背地里布置人诛杀的事情。   当然,这样的想法韩耀庭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楚恪宁都没说,怕她担心。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非常非常小,但就算是再小,他也要弄清楚,万无一失。   皇上的情况,赵永进应该也知道,他既然这样说,那么皇上这边真的就万无一失了。   “王爷,皇上是不是……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齐国公问道。   韩耀庭点了点头:“正是。你们也要做好准备,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女眷们就不要随便出门了,别的没什么,不用担心。”   齐国公低声道:“如何不担心!梁启明等人已经快疯了吧,刚刚我们在这里等候的时候,他那边的岳城进来说要求见王爷,听太监说王爷没在宫里,还不信,说要去乾清宫东暖阁找找,太监说真的不在,胡搅蛮缠的就是要见你。我见了一个认识的禁卫,询问了一下,说梁启明的夫人梁越氏要见良妃,在后宫那边又闹呢!”   泾阳侯点头道:“如此看来,这帮人显然是有了其他的打算了。他们虽然手里没有兵马,但跟着皇上一起来的那些兵将,可就在京城周围,那姓吴的还在天津,随时倒戈,就直奔京城了!”   他们是不清楚吴道现在到底站在哪边。   韩耀庭道:“已经布置了。高源在京城,京城有什么异动瞒不过去他,让唐奕时去沧州,就是叫他掐住交通要道,这样直接掐住了一个方位。”   齐国公和泾阳侯听了,这才点头。   韩耀庭道:“皇上的后事,虽然不宜张扬,但现在也要准备了,本王实在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安国公年纪大了,也劳累不得,少不得就要辛苦两位了。泾阳侯,麻烦你跑一趟昌平,看看那边准备的如何了。齐国公,宫里头需要准备,但不能让朝臣们知道……起码明天后天,这两天要瞒住,你今晚上收拾一下,明天做进宫禀事情的样子,在朝臣们上朝中,你进宫来,去住在奉先殿的值房,在那边安排。”   泾阳侯和齐国公忙答应了。两人又询问了一下详细的情况,便告辞出去了。   韩耀庭还没有时间琢磨一下,一个太监就进来了,道:“启禀王爷,户部尚书夫人在翊坤宫前,求见良妃娘娘。”   韩耀庭侧目道:“皇上已经说了,几位娘娘在后宫静养,你不知道吗?”   那太监一吓,忙跪下道:“只是因为梁夫人求见许久,这大雨倾盆的……”   韩耀庭冷冷的道:“这些事情不要再来回本王。”   那太监跪着磕头道:“是。”跪伏着出去了。   这个太监才出去,另一个太监小跑着进来,道:“王爷,皇上醒了,连公公请您过去呢。”   韩耀庭便起身往乾清宫这边走,成渝跟在后面轻声道:“王爷,刚刚禀报的那个太监……”   韩耀庭转头看他:“怎么了?”   成渝轻声道:“如果不是梁大人的人,便就是良妃或者梁夫人买通的人。”说到这里声音很小的道:“可以让他知道,皇上醒了……”   韩耀庭一下明白了,道:“你追上去,就说本王说的,去给梁夫人找一把伞,好言相劝的送出宫去。”   成渝明白的点头:“是。”他追着那太监去了。   梁夫人大雨进宫,怎么可能没带伞?韩耀庭叫太监多此一举的去送把伞,明面上似乎是安抚梁夫人,其实就是让那个太监走其他地方的借口,如果太监真的是梁启明的探子,或者被那边的人买通了,那么听说皇上醒了,必然来乾清宫这边查探。   韩耀庭来到东暖阁,进了殿内,看见殿内的几个太监忙忙碌碌的走动着,端水端盆的。他进了内室,见帐子已经掀了起来,皇上依然躺着,不过是醒了,赵大夫就在跟前。   韩耀庭走了过去,站在旁边看着。   皇上盖着被子,瘦的都快要看不到人了,眼睛半睁半闭的,头偶尔的动一下,想看看侧面,但是似乎吃力。   过了一会儿,赵大夫从皇上身边走开了,韩耀庭这才上前两步,轻声的道:“皇上?”   皇上慢慢的转头,看见他点点头。   “皇上,您现在想不想见臣子们?或者想见哪个?”韩耀庭轻声的问道。   皇上停顿了半晌,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示意了一下,韩耀庭有些犹豫,连公公也过来劝道:“皇上,您歇着吧。”   皇上慢慢的道:“朕……说两句话……”   连公公看了看韩耀庭,韩耀庭忙道:“皇上,您要是累就歇着吧,想见谁了,说一声,臣马上把他找来。”   皇上还是示意将他扶起来,连公公只好和另一个太监将皇上扶了起来,靠在了迎枕上。   赵大夫在那边轻声吩咐:“赶紧!把粥端来,喂皇上吃些粥汤。”   这边皇上已经跟韩耀庭道:“朕,不想见谁……昨天还是今天?梁启明闹着要见朕吧?”   韩耀庭忙道:“今天早上。”   皇上点了点头,道:“不见……他是要看看朕是不是活着……”喘了口气,道:“朕不见他,他还有犹疑,若是见了朕如此,只怕……”   韩耀庭忙道:“皇上请放心,臣已经安排妥当了,去威海卫的人已经出发。沿线三个地方都有兵马阻击,京城梁启明等人的住处,也派人盯着了。不会让他的人去给齐王报信的。齐王没有京城的消息,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皇上听了,慢慢的点头:“这就好,这就好……齐王……”想说什么,但是大约实在没精神说,摇了摇头,便不说了,示意让自己躺下。   已经有太监端了一碗白粥过来,赵大夫跟着过来道:“皇上,吃点粥吧。”   皇上便张开了嘴,太监小心的喂了一口浓浓的粥汤。也就一口,里面应该是夹了几粒已经熬烂的米,皇上吃进了嘴里半天却嚼不动,过了一会儿强行咽了下去,再也不肯吃了,摇头要躺下。   连公公和几个太监都在哭,又使劲忍着不能出声音,只抹着眼泪,连公公扶着皇上躺了下去。皇上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看着连公公道:“传位……诏书,你,你要大声的念……”   连公公忙道:“是,皇上。奴婢听见了,您不用担心。”   皇上闭上了眼睛,赵大夫凑到跟前小心的等了一会儿,确定是睡了,而不是……这才小心的起身,放下了帐子。   过来对韩耀庭道:“王爷,皇上的情况……”   韩耀庭点头:“知道了,该准备的都在准备。”   赵大夫点了点头,不安的走开了。 第193章   韩耀庭从屋里出来了,成渝就在门口,看见他出来就躬身。韩耀庭转身示意连公公跟着过来,带着他们走远了一点,才吩咐成渝道:“齐国公在奉先殿那边,你晚上过去一趟,请国公爷明天一定将皇上所用之物准备好。”   说着看连公公:“连公公,你这边用不用派个人过去看着点?需要怎么做的,也好提醒着,如果有不能确定的,来回跑着传话。不过,宫里可能有梁大人那边的耳目,所以还是找谨慎的人,不要说漏了嘴。”   连公公忙道:“奴婢有个干儿子,庆平皇先帝爷和先皇后的事情都是他跟前跟后的,这些都知道,让他去吧。”一顿道:“宫里的东西其实都好准备,真正麻烦的是礼部那边的事,可现在礼部的松大人……”   韩耀庭道:“本王安排。”   连公公就点头忙去了。   这边成渝就忙小声的道:“刚刚那个禀报梁夫人求见良妃娘娘的太监,果然绕过来,刚刚在角门那边偷窥呢,奴婢也没惊动他。”   韩耀庭道:“不用管他。”皇上醒了一下,那太监又没有到屋里去查看,自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这样去禀报了梁启明,反而更让梁启明拿不定主意。   只要他多犹豫两天,那就什么事都可以不用做了。   韩耀庭回到了御书房这边,想了一会儿,让人去找礼部左侍郎,叫陈大奇的。   这个陈大奇一直都在礼部,年纪已经四十七、八岁了,原本头一个礼部尚书退养了之后,他便以为会是他升上去,谁知道被人顶了。之后就是三皇子登基用他自己的人,礼部尚书换人。现在的皇上登基,礼部尚书换人,又用的自己的人。   他都等了十几年,连原本礼部一个小小的主事牛席都已经成了右侍郎,他却依然是个左侍郎,几年三番两次这样的折腾,那陈大奇也就死了再往上爬的心了。   韩耀庭找他来,也是逼不得己。   在御书房等了一会儿,陈大奇便进来了,磕头行礼道:“下臣参见晋王。”   韩耀庭让他起来道:“现在有件事需要礼部尽快的开始办理,本王想来想去,你在礼部时间长了,这些事情做起来顺手些,纰漏也能少些,便找了你来。”   陈大奇恭敬的道:“是,王爷请吩咐。”   “皇上的病情时好时坏,所以还是要尽快的准备起来。”韩耀庭一说到这里,便看见陈大奇的脸色都变了。   他并没有理,继续说完道:“齐国公现在奉先殿那边,你过去和他一起准备,需要的东西便找禁卫或者太监。”   陈大奇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的道:“王爷,这些事情照理应该是礼部尚书……”   “本王现在找的是你。”韩耀庭不等他将话说完,已经冷冷的道。   陈大奇吓得不敢说话了,只能道:“是,臣明天……”一顿,忙问道:“王爷的意思,现在就过去?天色已晚,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关闭宫门的时候了。”   韩耀庭淡淡的道:“这几天你不要回府了,就去住在奉先殿那边的值房,陪着齐国公吧。”   陈大奇惊讶的抬起头来:“王爷……”   “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韩耀庭声音冰冷的问道。   陈大奇吓得不敢说了,只能躬身道:“是,臣……这就过去。”躬身告退,出去了。   韩耀庭在这边就看折子,一直到半夜才睡下。因为前一天起来的早,所以转天倒是没有很早起来,醒来都已经天大亮了。   好在是住在宫里的,就算是起来晚了,也没有到上朝的时间,只是想回去一趟的时间没有,只能在这边洗漱了一下,先来看了看皇上的情况。   连公公出来了,轻声道:“晚上倒是没事,早上醒了,还喝了两口水。”   韩耀庭点点头,便去上朝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皇上醒了的情况已经被禀报给了梁启明,梁启明这天早上也没早早来,要求见皇上。   上朝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的。   原本还以为这一天能安安稳稳的过去,谁知道晚上到底还是出了事。   宫里头准备后事,尽管做的隐秘,但毕竟牵扯的方方面面的事情很多,后宫的尚仪局、尚衣局等等的,开始准备东西,结果马上消息就传了出去。   从这方面也算是看出来了,宫里就和筛子一样,别想将事情隐瞒的滴水不漏。高源在宫门关闭之前,飞一般的跑到御书房这边找韩耀庭报告。   “梁启明他们应该是知道了,从梁府、松府、岳府分别的出来了人出城,有两个是前脚出城门后脚城门就关上的,可见多么着急!他们必然是已经知道了,派人去给齐王报信!”   韩耀庭道:“城外的人准备好了吗?”   高源点头道:“准备好了!只是怕他们也料到会被人截杀,所以派出去的人很多,三五个,东一个西一个的,万一没有盯住,只要漏了一个,消息就会被带给齐王。”   韩耀庭想了想道:“今晚上走,这些人就算是骑马也没侍卫快,已经晚了两天,”心里算了算道:“差不多再快也赶不上了,最多是对齐王府不能形成合围,让齐王带兵出来,但阻击的兵马已经到位,三个地方只要能阻击住两天,威海卫的兵马便能追上,依然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高源点头:“这几个地方的兵马确定到位了吗?”   “今晚上等一封信,唐奕时的信如果能送进来,河间府的情况了解了,就没事。衡水的兵马明天晚上开始走,两个时辰就能到位。”   高源道:“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韩耀庭摇头:“不会。”想了想,吩咐道:“禁卫军分别将梁启明、松涛、岳城等人府邸围起来,不准在有人进出。梁启明那几个人不要动他们,但是不准他们出府。”   “是!”高源道。   韩耀庭道:“你去吧,宫里这边有侍卫营,不会有问题的。”   高源道:“王爷小心。”躬身告退。   他已经走到了门口,韩耀庭突然想起来了,忙道:“对了,高源,你说的想要尽快成亲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跟王妃说呢。”   高源挠了挠头道:“其实我想到您可能忘了……不过幸好忘了,我回去想了想,这话也没法说,不能因为这个就着急,对王婷也不好,好像仓促的就成亲了。”想了想叹气道:“其实我也犹豫,不知道提前好不好,既然这话还没说,那就别说了。”   韩耀庭点头:“也是,如果真的……你就再等一年吧,王姑娘也不大,你也不用着急。”   高源叹气道:“实在没办法,只能等了。”说着躬身退下了。   韩耀庭等的信,后半夜才到。唐奕时快马加鞭,先去的冀州卫所,拿出来调兵的文书和兵符,附上辅政王爷晋王的书信,这些便足以调动卫所兵马了,所以那边的苏将军没有什么问题,领命开始集结兵马准备,准时出发。   唐奕时去了河间府,找到了自己小舅子的连襟,确定不是这位臬司衙门指挥使囤积的军粮,便将情况说了,因为唐奕时过去的事情还是惊动了河间知府华济宁,所以他们只好马上动手,将华府给围了。   韩耀庭看完了信,写了一封回信。华济宁的府只围住,不准任何人出入就可,齐王的兵马奔袭不到河间府,就不要动他们,如果奔袭到了河间府,就将华济宁府人捆绑押入卫所,等战事平息之后,押解京城。   封了信件,找来侍卫,命最快速度送到沧州,一定要赶在明晚上之前。   侍卫领命去了。   而这个时候,京城里面已经乱了起来。韩耀庭披了件蓝色织锦披风出来的时候,发现雨终于停了。   沿着仿佛走不完的甬道,一直走到了宫门,没有出去而是上了宫门楼,往外看去。   先眺望晋王府方向,那边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其中应该有一束是他们卧房的灯,楚恪宁现在不知道睡了,还是担心着,没睡。   然后便有更加明亮的地方吸引他看过去。应该是梁启明的府上,那里应该也是今晚上最热闹的地方。   灯火通明,不知道多少的火把在在那边积聚,似乎将那边的半个天空都照亮了。隐约的能听见惊呼的声音,孩子的哭声,远的,近的。   除去那边,还有几个地方也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有些火把移动的非常快,应该是在骑马行动中,整个京城似乎都被惊动了,喊叫声,哭声,骂声更多了起来,注定是个无法安眠的晚上。   “王爷,高统领请您放心,今天上保证没事。”有人在身边道。   韩耀庭转头看过去,见是侍卫营指挥使屈易。侍卫营在上一次的事情之后,便已经算是韩耀庭这边的人了,所以,对于宫里,韩耀庭不担心。   他微微点了点头:“这几天必定难熬,你们大家都要辛苦了。”   “臣等为皇上、为王爷做事,不辛苦。”屈易躬身道。   韩耀庭下了宫门楼,回到了御书房,继续批阅折子,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猛地惊醒了,睁开眼睛,吃惊的发现,皇上居然就在御案后面的椅子上坐着,正看着自己。 第194章   韩耀庭一下便坐直了,刚要起身,耳边已经有人絮絮叨叨轻声说着:“这些天是辛苦了,事情那么多,积压的朝务也这么多……哎呦,王爷您醒了?”   说话的是连公公,正帮着收拾他这边的桌子。   韩耀庭看见皇帝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定了定神,忙起身道:“皇上,您怎么到这边来了?”过去行礼。   皇上坐在御案后面的椅子上,身上还被盖了一床被子,笑着看着他道:“朕早上起来精神好了些,想起来一件要务便过来看看,想不到看你睡着了……你怎么就在椅子上睡呀?这几天都是这样吗?那多难受?”   韩耀庭忙道:“只是昨天一件事处理的有些晚,不小心睡着了。”   皇上点了点头:“还是要注意身体……”说着,仿佛有些上不来气,歇了一会儿。   连公公虽然在收拾桌子,但一直关注皇上,一看见他如此,忙就过来搀扶:“皇上,还是回去吧?”   韩耀庭也道:“是啊皇上,回去吧。”   这时候才抬眼看了连公公一眼,却吃惊的发现,连公公眼圈通红忍着眼泪,那样子看起来是强忍着悲痛欲绝一般……   韩耀庭之前听他说话声音好像比较正常,也没看他,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居然这个表情,在看见的一瞬间,韩耀庭突然就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这会儿精神好。   回光返照。   连公公是老人了,当然知道。   他微微吃惊的忙伸手,想把皇上扶起来。皇上慢慢的摇着头,道:“人……去把人叫来……”   韩耀庭怔然的道:“皇上要叫谁?”   还是连公公在皇上身边服侍的时间长,马上就道:“快去,看看朝臣们谁来了,都叫来!”   一个门口的太监忙跑去了。   连公公轻声的道:“皇上,还是回去躺下吧?”   皇上慢慢的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看着韩耀庭:“晋,晋王……朕,朕的孩子,请务必善待……”   韩耀庭眼圈都红了,忙跪下道:“是,皇上放心。”   皇上转头看连公公:“宣……宣诏书……”   连公公哭着答应,擦着眼泪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门口,叫一个太监回东暖阁将传位诏书拿来。   这时候已经有上朝的臣子们过来了,看见连公公在门口,正要询问,却发现连公公哭的满脸都是眼泪,惊得前面一个叫:“皇上……皇上!”挤了进来。   皇上斜倚在椅子上,晋王跪在旁边,朝臣们进来了却不敢高声了,忙跪下惊疑不定的道:“臣等叩见皇上……”   “众臣听旨。”太监拿来了放在东暖阁的传位诏书,连公公拿在手里,急匆匆的叫了一声,进来了站在前面。   臣子们来的更多了,有叫的有问的,然后听见了这一句,全都跪下了,很多都明白了。   “晋王耀庭,人品贵重,德行优厚,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   上面连公公一边哭一边念,底下的臣子也有哭起来的,有人已经忍不住的哭着轻声叫:“皇上,皇上……”   连公公终于念完了,韩耀庭接了,连公公便忙过去扑到了御案后面,轻声道:“皇上,咱们回去吧?”   “皇上?皇上……”连公公放声大哭了起来。   底下顿时哭声一片。   一会儿,似乎整个宫廷内苑都是哭声。   韩耀庭伏地痛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被人搀扶了起来,听见有很多人齐声的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也没注意,因为太监想把已经去世的皇上抬走,他便忙道:“去用肩舆来抬。”   太监忙答应,这边连公公叫了两声:“皇上,皇上?”   一直到过来轻扯他的袖子,韩耀庭才猛地反应过来了,这些人喊得是自己。他转身看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御书房内外,跪的满满的都是人,全都在磕头,对着自己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楚恪宁在府里心神不宁的。府里也有人一直禀报外面的情况,昨晚上对梁启明等人动手了,京城的气氛紧张的都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晚上也没睡好,早上反倒醒的迟,起来洗漱用过了早饭,正准备叫人去打听一下宫里的情况,香豆变着脸跑了进来,声音都变调了:“王妃,不不不,不好了!皇上……皇上驾崩了……”   楚恪宁抿嘴,她反倒没什么吃惊的。她没在宫里,也没有很多的事情堆在一起的要处理,只想一件事而已,便格外的清楚明白,这几天的气氛这么紧张,便料到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只是觉着有些悲凉,皇上的一生,实在太凄凉了些。   叹了口气道:“赶紧,府里准备的东西都拿出来,所有颜色鲜艳的都撤下来,吩咐怎么做的,开始做吧。”   香豆答应着忙去了。因为之前有准备,已经大致的吩咐过,府里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布置起来,所有红灯笼,颜色鲜艳的幔帐,窗纱全都撤了,不过先不换丧,只是将能撤的红色撤了,换上素色的。   皇家的规矩,先登基后举丧。   王府这边人手少,地方又大,如果等举丧的时候在开始换,只怕是一天都换不完,所以今天先将能换成素色的地方换了,等举丧的时候,将白色挂上。   忙了一阵子,下午宫里就来人了,十几个太监和嬷嬷,说是奉命来拿东西的,要布置坤宁宫。   “说……皇上请娘娘不用担心,坤宁宫收拾两天,后天登基就能住进去了,今晚上只要不忙就能回来……”香豆结结巴巴的重复着侍卫传进来的话。   楚恪宁点了点头。   这么看的话,没有意外,韩耀庭真的成了皇帝了。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陌生的感觉,那现在深宫中的人,似乎离自己很远似得,楚恪宁现在心里也特别的茫然。   不过她还没时间好好体会一下这种心情,或者想清楚自己茫然的到底是什么,香豆又回来了。   “娘……娘娘,皇……皇上,回来了……”香豆出去了一会儿,又跑回来了,结结巴巴的禀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楚恪宁有些惊喜,忙站起来去迎,刚走到门口,韩耀庭已经大步的走了进来。   依然是走的时候穿的那一身,精神还不错,除了眼圈有点红,楚恪宁迎上去的时候马上发现了,他……真的挺伤心的。   “皇上……驾崩了?”   韩耀庭点了点头,道:“今早上……”伸手环抱住了她,将头放在了她的肩上,颓然的轻叹了一声,仿佛是将心底深处最不能释怀的东西叹息出来。   楚恪宁回抱住了他,她了解他现在的心情。   他和皇上其实一直都是比较奇怪的关系。虽然都努力的想要信任对方,但却又都没办法信任,必须的防备对方,因为不防备,就是性命攸关。   但是皇上又要靠他,尤其是最后的这段时间。   所以,皇上在人生的最后这段时间,反倒是韩耀庭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眼睁睁的看着皇上一步步的走向了死亡。   看着一个人走向死亡,便是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都可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这种复杂的关系?论亲情是堂兄弟,当然,皇室亲情淡薄,但因为皇上登基的特殊,跟韩耀庭之间,确实也讲过亲情,不能说毫无亲眷感情。论其他,韩耀庭是皇上委以重任的人,是皇上要将江山交托的人,这样的关系,怎么能说毫无感情?   皇上驾崩,韩耀庭难过,这也是情理之中。   搂着她好一会儿,感觉她的手在自己背上下意识的顺着,仿佛是在安抚自己,韩耀庭心情好多了,松开了她,道:“你担心了吧?”   楚恪宁点了点头:“昨天是不是把那几个人的府邸给围了?齐王的军队……已经过来了吗?”   “还没有,这边报信的人被抓了,他没得到京城的消息,未必敢轻易的动兵。”韩耀庭道:“只要过了今晚上,他就动不了了,青州都出不来。”   到了现在,韩耀庭已经很有信心了,因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收到了衡水的禀报,冀州卫所兵马已经从衡水出来,到了预定的地点,齐王的兵马就算是从山东出来了,也会在这里被拦住,后面的追兵赶到,就是前后夹击。   齐王要是聪明,就不应该擅动。   “宫里什么情况?侍卫刚回禀了你不回来了,说收拾坤宁宫什么的,人还都在外面等着,你有回来了?”楚恪宁问道。   韩耀庭道:“本来是在等两份军报,今晚上若是来不了,就不敢回来,不过前脚刚让侍卫回来说一声,免得你担心,结果后脚军报就到了。”他说着去小屋洗漱:“放了心,便回来了。”   楚恪宁便让丫鬟烧水,王爷要洗澡。   香豆听着王妃说了王爷,一会儿提了热水进来,便依然称呼王爷,只是声音很小,生恐引起了注意。   洗澡收拾,忙忙碌碌,厨房做了些饭菜,端了上来,吃了饭,子时都过了。 第195章   这些天太累了,韩耀庭这晚上睡得特别沉,早上楚恪宁起来半天了,他还睡着。   外面的人急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横竖楚恪宁起来了之后,丫鬟就禀报,说高源求见皇上呢。不知道来了多久了,丫鬟起来的时候,二院门上的婆子就急等着禀报。   楚恪宁道:“跟高大人说一下,王爷这几天想来是没休息好,这会儿还没醒呢,看样子早上应该是醒不了,我也想让王爷多睡一会儿,所以,劳烦他要么等等,要么回去吧。”   丫鬟便将话传出去,过了一会儿,外面又传进来话:“高大人求见皇后娘娘。”   楚恪宁讪然,实在不习惯他这样称呼,但是也能理解他这会儿焦急的心情,想了想便让请到二院这边来。   她换了一件碧蓝色缂丝暗纹云锻褙子,水蓝色绣海棠花八辐湘裙,来到了二院堂屋这边。   稍等了一会儿,下人已经带着高源进来了,高源拱手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说着跪下去大礼参拜。   楚恪宁忙让人将他搀扶起来,道:“高大人无须如此大礼,王爷还没有登基,我也不是……”   “昨天在宫里,传位诏书都当着朝臣们的面念了,朝臣们已经叩拜皇上了,登基只是个仪典,但现在的皇上就晋王爷。”高源躬身道:“娘娘,您现在自然就是皇后娘娘。”   这个本也没什么好争论的,若是再说两句,倒显得矫情,楚恪宁便也不在说这个,道:“高大人,你来是想请王……皇上进宫吗?他这几天累得很,昨晚上睡得也晚,这会儿还没醒呢,我想让他多睡会儿……横竖今天应该不上朝吧?”   高源道:“是不上朝,可朝廷里头事情还很多,文武大臣们很多都在求见皇上,京城里的侯爷勋贵们也来了一大半,皇上这会儿却不在宫里,这,这着实……”   说到这里都不知道如何形容了,想了想道:“情势还非一帆风顺的时候,还请皇后娘娘恭请皇上出来。”   楚恪宁是真不愿意去叫韩耀庭,但听他这样说,也不知道朝局如何了,何况高源忠心耿耿的跟着着急,自己这边不能就是不去叫。   想了想只好道:“高大人稍等一会儿,我去叫。”   起身出来,回到了卧房,掀开帐子坐在床边,看着韩耀庭熟睡的面庞一会儿,便轻声喊:“王爷,王爷?皇上,醒醒了。”   只喊了两声,韩耀庭已经睁开了眼睛,眯着眼睛看了看她,露出一个慵懒惺忪的笑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什么时辰了?”   说着过来将头放在了她的腿上,耳朵贴着她的小腹。   这个动作着实让楚恪宁笑了起来,现在近三个月,小腹都没有隆起,他听什么呀,轻拍着他:“高大人找你来了,说朝臣们在宫里等着求见你,还有京城勋贵去了一大半,也都要见你,还有很多的事情……听着像是很着急。”   韩耀庭笑:“能有什么着急的?叫他回去吧,今天歇一天。”   楚恪宁好笑:“你快起来,人家等着你呢,再说你这两句话就叫我跑腿给你说去,说了高大人必然是又有一大堆的话,我难道是给你们跑腿传话的?”   韩耀庭一顿,抱着她的腰不撒手,懒洋洋的道:“不想起来……怎么办?叫高源过来吧。”   楚恪宁伸手拍了他一下:“你是不是过头啦?”   韩耀庭笑道:“没事,叫他再外面听着好了。”然后便大声道:“去把高大人请到这里来。”   丫鬟答应着去了。   楚恪宁又好气又好笑,想想他可能真的是不想起来,让他一会儿再睡会好了,便轻拍着他的手:“那你松开我吧?”   “不,叫我听听咱们孩子的声音。”韩耀庭居然撒娇,头枕在她的腿上很舒服,就是不松开。   楚恪宁哭笑不得:“你都当了皇帝了,怎么反倒……”   “反倒什么?当了皇帝也是你相公,你是我娘子,我想怎么抱着你都行。”韩耀庭说着更搂紧了些,就不让她走。   楚恪宁无语,想要使劲挣开,必然跟他打闹,高大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只好坐着不动。   一会儿高源进来了,就站在外面,隔着帘子道:“参见皇上……”听声音都局促的很,又纳闷。因为韩耀庭一向正襟危坐,冷淡自持,还从没有这样的散漫过,居然把自己传到了内堂。   韩耀庭枕着楚恪宁的腿还挺舒服的,道:“高源,今天我就不去宫里了。皇上的后事和明天的登基,宫里有齐国公,还有礼部左侍郎,京城该关起来的人都关起来了,还有什么事?”   高源顿了顿,有些结巴的道:“但……但皇上本就应该在宫里……万一要是有什么居心叵测的,现在局势还没有全然的定下来……”   韩耀庭坐了起来道:“居心叵测的人不是连府邸都围起来了?互相的不能走动,便没有串通的可能,齐王那边举兵不举兵,一切都安排好了,举兵便层层阻击,不举兵就是被包围。朝里头大臣们谁还会有疑虑?他们要见本王,现在难道就有急需处理的朝政?大部分都是说些废话吧?更何况那些勋贵们,更加不会有什么急事。我这几天累得很,今天实在要休息。”   高源在外面半天没说话。   皇上才登基,就要求休息,他这个当臣子的能一定要皇上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一些吗?   “宫里的情况……”勉强说了一句。   韩耀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没事的,大势已定,谁也不会今天再把天翻了。我不在宫里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高源只好道:“是,那皇上……明天……”   “明天我会很早就进宫的。”韩耀庭道。   高源只好躬身道:“是,臣告退了。”说着听见出去的脚步声。   楚恪宁跟着出去送了送,送到了门口,让管家去送。等她回来,果然发现韩耀庭居然又躺下了,听见她进来倒是睁开眼睛,伸手拍了拍床边:“过来坐会儿。”   楚恪宁好笑的道:“你好好睡会儿吧。”   韩耀庭看她不过去了,就知道她怕自己又扯住了她,便笑着道:“那你叫人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一起进宫。”   “我和你一块儿吗?”楚恪宁有些纳闷的道。   韩耀庭原本都重新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回笼觉了,听见她这样问一下睁开眼睛看着她:“当然了,你不和我一起进宫,什么时候才进宫?我叫人赶紧的收拾坤宁宫,赶制皇后的衣物朝服,就是明天大典一起啊。”   “什么一起啊?”楚恪宁还是没明白。   “登基大典,和册封大典一起啊。”韩耀庭说着只好重新坐了起来,道:“虽然你早就是我的夫人了,但是皇后需要册封仪式,这也是祖制,没办法的。正好明天就一块儿办了,又省事也不用折腾两回……”   说着看着她道:“你觉着如何?”   楚恪宁想了想道:“你安排就是了,横竖这些皇家繁琐的规矩我也不懂。”一顿又笑了道:“你也不用解释那么多,我并不是一定要一切合着我的心意想法来。”   韩耀庭很了解她,估计是想到了,她听到什么‘册封大典’可能心里不舒服,因此将解释了一句。   楚恪宁是有点不舒服,自己已经是他老婆了,现在孩子都有了,怎么,反倒还要来个‘册封’才行?不‘册封’自己就不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了吗?   但是,当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也明白这就是规矩,她生活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顺应大部分的事情,必须要守的原则她会守住,其他的按照环境要求来,并无什么不能接受的。   其实,人不论生活在任何时候,都会向生活妥协一些事情,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一定要为所欲为才可以,楚恪宁已经过了还有这种幼稚想法的年纪。   韩耀庭一听放了心,笑着重新躺下了,嘟囔:“那我就再睡会儿……”又道:“帮我把帐子放下来。”   楚恪宁于是过去放帐子,谁知道又被他抓住了,笑:“你亲我一下。”   楚恪宁真真好气又好笑,只好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在嘴唇上亲了一下,鼻尖也亲了一下,笑:“这下好了吧?该睡了吧?”说着,唇落在他的眼睛上,迫使他闭上了眼睛。   韩耀庭满足的闭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唇边还带着微笑:“嗯。”   楚恪宁给他盖上薄被,帐子放好,这才出来了,关上了房门,希望他能好好的睡一觉。   韩耀庭从没有这样过,楚恪宁知道,他肯定还是非常疲惫,不但是身体疲惫,心也疲惫,所以才这样的黏人。另外,应该也有彻底松了一口气的情绪,才会如此。   是啊,自己做了皇帝,再也不用担心以前担心的那些事。如何让皇帝不防备自己,如何成为一个不具有威胁力的王爷,如何想尽办法回到封地去,如何守护着家人的安全……   之前有多么的殚心竭虑,现在就有多么的放松,所以,才会如此。 第196章   这一天韩耀庭还愣是没进宫。   昨晚上高源知道他要回府去,心里已经嘀咕起来了。身为皇上,难道不应该待在宫里?反倒急吼吼的出宫去,虽然现在已经宣了先皇遗旨了,但到底不能说万无一失……   只是,那时候也很晚了,朝臣们也都回去了,宫门也快关了,尽管可能会有人彻夜不眠,或者也有试图想要来参见新君,也许有很多话要说的,但,当时真的没人。   高源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出宫‘回家’去了。   心里嘀咕着,一晚上他反倒没睡,站在宫门城墙上,戒备的盯着城里的一切,仿佛哪里若是有人密谋什么,他在宫墙上就能看见,能听见似得。   侍卫营的统领被他拉着,也一晚上没睡。   好容易熬到了早上,并没有出什么事,还不到辰时,依然不见皇上进宫的身影,高源真的是着急了,便来到了王府亲自请。   谁知道皇上居然要求休息。   高源从王府出来,纳闷了半天,摇头自言自语:“现在到底是谁当皇上啊?我跟这儿急的头顶冒烟的……”   尽管有些抱怨,但还是赶紧的回到宫里,兢兢业业守着宫门,皇上不在,今天更加不能出事!   守了一天,真的倒是没出什么事。   其实,高源就是紧张而已,毕竟到了这个时候了,谁不紧张?往前一步就是至尊之位,唾手可得的这一瞬间,谁都会心跳加快。   高源担心这时候有人狗急跳墙,也是正常的。   不过韩耀庭一定要休息,也不是没底气的,齐王昨晚上没有举兵,基本上已经是先机尽失了,威海卫那边的兵马不管是围不围的住他,他也是死路一条了。   而京城这边,该看守起来的人都看守起来了,这边的人手中无兵,更加不会有什么难办的。   所以他这一觉睡得非常坦然,一直到了下午才醒。   而那些求见的,宫里没有就来到了王府,不过王府一片繁忙的景象,原本就有三千侍卫,现在禁卫三部的兵马全都过来护卫,加上侍卫营的一千多人,这里简直和皇宫差不多了,只是没有皇宫的那么有条不紊,所以求见的人转来转去的,都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到底在哪儿。   这一天,韩耀庭难得轻松,跟着看楚恪宁要带什么东西进宫,还给了些意见。   晚上将自己常用的东西送进了宫去,先将坤宁宫收拾好,明天就要住在那边了。   第三天一早,卯牌时分便进宫了。   高源又在宫门楼上看着,一看见王府的马车过来了,大大的松了口气,忙从门楼上下来,宫门打开,果然看见皇上牵着皇后的手走了进来。   “皇上。”他走上去准备磕头行礼。   韩耀庭道:“免了。”马上问道:“皇……先皇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虽然确实有些仓促,不过很多东西之前就有……”高源顿了顿,道:“所以还算可以,齐国公和礼部左侍郎确实辛苦了。”   之前很多东西就有,其实是说,是之前给那个昏君准备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棺椁、陪葬的大量金银器皿、穿的用的各种明黄缎子,这些都是昏君登基之后,开始慢慢准备的,   只是被晋王杀了,后事办的自然非常简单,皇上都没有让他葬入祖陵,在别的地方寻了个地方葬了。所以一应规矩从简,准备的那些大量器皿金银全都没有随葬,亲自选的棺椁,被皇上用了。   这是皇上自己定的,他就是要让夺取了自己皇位四年的这个弟弟,为自己准备一切,他精心准备的所有东西,最后自己所用。   你夺我的皇位,我夺你的身份,你的庙号,你身后的一切。   “皇上,肩舆就在后面,您要不要和皇后一起坐上去?”成渝看大家都不说话空隙,忙插了一句嘴。   韩耀庭回头看了一眼,问楚恪宁:“你累不累?”   楚恪宁摇头:“不坐。”她今天进宫的心情很不一样的,和以前每一次的都不同,今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她要好好看看自己的家。   韩耀庭唇便勾了起来,心情也好了很多。   昨天他不愿意来宫里,其实也有不愿意看见为先皇准备后事的忙碌,那种心情太压抑了。尽管先皇和他的关系微妙复杂,但他依然为先皇的早逝而心痛不已,先皇的一生,确实太坎坷,太让人唏嘘了。   “您倒是轻松得很,昨天一天,您知道宫里多热闹?百年不遇的敬阳侯、祥国公都进宫了,一听说皇上在休息,吹胡子瞪眼的叫我去喊,我不去,那两位差点没把我给拆了。”看见皇上高兴,高源免不得抱怨两句。   韩耀庭唇角勾的更高了,看了他一眼笑:“你有什么好抱怨的?祥国公我想见一面都见不到呢,你能见到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祥国公是谁?”楚恪宁忍不住的问道。   “就是一位国公爷呗,和齐国公、安国公没什么分别,当然,比现在的两位国公爷辈分都高……因为他已经一百零三岁了。”   楚恪宁吓一跳:“这么高寿啊!”居然还能来宫里吹胡子瞪眼?   韩耀庭笑着点头,去看高源:“所以,高源能见到也是很有福气的。”   高源摇头一副无语的样子,看样子那老爷子虽然高寿,但对他并不客气,他可不认为被两个老头呵斥来呵斥去,像训斥小孩子一样的,是福气。   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内宫门,所有的太监宫女们都在这里跪着候驾,看见他们走进来,磕头齐声喊道:“奴婢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奴婢们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了。”韩耀庭道。   大家起来了,身体深深躬着,两个太监过来了,躬身的道:“皇上,您在何处换服?”   “坤宁宫。”韩耀庭道。   往前走就是三大殿,侧面一条长长的甬道是通往后宫的,在这里分开,楚恪宁先去坤宁宫准备,韩耀庭去前面处理一些必须处理的事情,然后回来换衣裳。   楚恪宁来到坤宁宫。   坤宁宫这边同样黑压压一片宫女嬷嬷跪着参拜,楚恪宁让起来,进了宫里。   这边已经重新布置过了,家什换了一部分从王府搬来的,用惯的东西,罗汉床、贵妃榻等等,还有被褥衣物,这些自然是全都用王府自己的。   梳妆台也是楚恪宁在王府的,进了屋子,就开始重新梳头,洗面,换尚衣局做的皇后的冕服。   这会儿上前服侍的就是尚仪局的宫女嬷嬷们了,香豆、甜豆等人全都退后,她们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在旁边看着,毛豆一转头看见足足有四五十个宫女站在外面,一溜儿从门口排出了长长的游廊,每个宫女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这些都是皇上要穿戴上的东西,还是按照顺序排的,先戴的排在前面,后戴的排在后面。   毛豆吃惊的瞪大眼睛。   楚恪宁坐下了之后才知道会有多复杂,头戴十二龙九凤冠,面上擦擦贴贴,不知道贴了多少东西。穿戴冕服之后,腰部束副带、大带、革带,前身挂的绶带,后面又挂了很多不知道什么,楚恪宁也看不懂,两侧悬挂玉佩及小绶,最后,托盘端来了玉谷圭,这个楚恪宁倒是知道,是手持的。   基本上这些穿戴上之后,她连动都动不了了,被人搀扶着去坐下的时候,皇上终于回来了。   韩耀庭一进来就看见她的穿戴,顿时笑了,过来打量了一下笑道:“很好看。”这一套穿上,真的不能说好看,但绝对的端庄尊贵,无人能及。   楚恪宁抿着嘴笑,自己的丈夫,给了自己天底下最荣耀的身份,她已经很满足了。   韩耀庭看出来她是想坐下的,忙过来扶着她坐下,他这才去收拾准备,尚仪局的宫人来服侍他梳头更衣,换上了皇帝的冕服,头戴冕冠。   穿戴好了转身让楚恪宁看,楚恪宁笑了点头。皇上这一身同样尊贵气势,穿戴之后那种高高在上,一切皆在脚下的感觉很强烈。   正忙碌着,礼部的主事官员来了,在门口跪下道:“皇上,臣等将典礼的经过为皇上和皇后禀报一遍。”   韩耀庭道:“说。”   礼部便在外面禀报一会儿从哪里开始,皇上和皇后如何做,怎么走,走哪里,叩拜哪里,几叩几拜。   说完了,磕头去了,换了另外两个官员,过来恭请皇上和皇后出发。   于是便从这里出来,走到了金銮殿这边,吉时已到,韩耀庭先上了金銮宝座,百官叩拜,然后便是册封皇后的诏书,念完了请皇后也上了金銮宝座,坐在皇上的旁边位置,于是百官们又是三叩九拜,叩拜皇后娘娘。   然后起身,去奉先殿叩拜列祖列宗。   仪式冗长,楚恪宁又不是很明白,幸好有韩耀庭在旁边小声的指点,走什么位置,跪在哪里,什么时候该说话了,说些什么,都很小声的提醒着她,她便照着做。   下面的官员们什么都不知道,但跟在周围的太监、侍卫禁卫等的都听见了,不知道晋王和晋王妃平常如何相处的,少不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知道的,只是了然一笑。 第197章   楚恪宁提前回到了坤宁宫,虽然还有一些繁文缛节,但韩耀庭担心她身体,怀孕初期是不能劳累的,所以让礼部寻了个空,请皇后回去休息了。   回到了坤宁宫,脱了冕服换了礼服,出来端坐在正堂正位,虽然外面还有品级命妇们准备朝拜,不过她好歹是坐着的。   命妇们进来之前,楚恪宁叫来一个嬷嬷,吩咐道:“之前那位先皇后身边有个大太监,应该是姓刘的,去给本宫找到。”   那嬷嬷愣了愣才赶紧的答应,躬身退下去找。   才驾崩这位皇上的皇后早就过世了,都没进宫,所以说的先皇后就是之前昏君的皇后?奇怪找那位身边的大太监做什么?   这边命妇们根据品级开始进来行礼参拜,先进来的自然是国公侯门家的老太太、太太们,都是熟人,但也没有说话的时间。   大长公主带着郭氏进来的时候,楚恪宁正强行忍住了一个哈欠,等一看见进来的人,顿时眼睛睁大,精神一下便来了。   两人都是深深低着头,根本就看不见脸上的表情,磕头也是中规中矩,声音不大不小。   别说,还真的找不到什么茬。   楚恪宁心里笑,如果要找茬,真的不再现在这点时间了,以后多的是时间和机会。老太太聪明一世,算计了一辈子,只是在这么聪明算计,到底也算不出来,最后坐了皇位的是韩耀庭,自己当了这个皇后吧?   两人行礼退了出去,到了门口才敢抬起头来,互相的看了一眼,发现对方都是面色如土。   宫殿内参拜继续。   一直参拜到了酉时正,最后几位官员夫人行礼退了出去,宫女上前跪下道:“启禀娘娘,参拜完毕,请娘娘去乾清宫,与皇上共同用膳。”   楚恪宁刚要说话。   一个在外面候着半天的嬷嬷忙道:“启禀娘娘,皇上适才传话,来坤宁宫这边用晚膳,娘娘请稍等片刻。”   楚恪宁松了口气,道:“那就等等吧。”说着起身,去里屋将礼服换了下来。后宫人多,有些是按照规矩,按照以前的习惯来做事,自己还是要注意分辨,免得对韩耀庭生出什么误会。   另一个嬷嬷上前道:“皇后娘娘,您找的刘太监找到了。”   说着,一个太监从外面几乎是用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爬着进来的,进来了便跪在门口的位置,连连的磕头:“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那样子叫人看着有点可怜。   主子死了,他们这些人却无论如何出不去宫,只能守在这里,这个刘太监大约自己觉着是得罪过这位皇后娘娘的,因此躲得远远的,可是没想到皇后娘娘还记着他,头一个就找他,还以为这一下要死了呢。   楚恪宁道:“去年的下元节,本宫奉命进宫,你带本宫去见了一个人,你可还记得?”   刘太监顿了顿,接着继续连连磕头:“奴婢记得,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行了。”楚恪宁道:“本宫也不是找你算账,你无须如此,金贵人现在何处?今年宫里放出去大批的人,可曾有她?”   刘太监愣了一下,想想道:“金贵人应该是放出去的……”   “那时候外面有人接她,但一直都没有看到。刘太监,此事交给你,你去找找看金玉到底在何处,是生是死,若是出宫了,打听是被谁接走了。”   刘太监忙道:“是,奴婢领娘娘懿旨。”   他终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只是寻个人而已……从坤宁宫出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正要转身就跑,结果听见有人喊:“站下!”   刘太监吓得一愣。   然后看见穿着明黄冕服的皇上过来了,赶紧跪下磕头。   韩耀庭进了屋里,先看了看楚恪宁的脸色问道:“累不累?”伸手过来在她小腹上摸了一下。   “臣妾没事。”楚恪宁笑着,扶着他进了里屋,帮他脱冕服,转身看见尚仪局的好几个宫女跟着进来,便道:“你们都出去吧,叫香豆她们进来。”   宫女们躬身退了出去,丫鬟们这才进来了,服侍的将外面这身冕服脱了,换了件家常的常服,夫妻俩这才出来。   御膳已经摆在了堂屋,两人出来吃饭,就看见偌大的一张桌子,这头到那头估计得走十步以上才到,如此大的桌上居然还摆的满满的。   两人都愣了愣。   韩耀庭蹙眉道:“两个人吃饭何用如此奢华浪费?以后就一张八仙桌,几个菜……”说着问楚恪宁:“恪宁,你今后的膳食是不是需要换换了?”   楚恪宁便点头:“是啊,御膳房的事情我有空了调整一下好了。”   等他们说完了,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跪下了,磕头道:“奴婢们遵旨。”   这顿饭吃的不是很好,夫妻俩离得太远了,以前还习惯吃饭的时候聊着家常的事,或者各自的事情,这样的坐法,这边说话,那边都听不见,得有人传话。   一桌子的菜,动过筷子的只有三五样,其余的原封不动撤了下去。两人进了里屋说话。   “我还要去前面一趟,最晚亥时一定回来,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好了。”韩耀庭说着,看她想说话,笑着忙道:“我知道,每天戌时准时回来,我没有打算改时间,只是今天事情稍微多一点。明天开始,每天准时回来,只会提前不会延后。”   楚恪宁好笑,她还真不是为了说这个,道:“还是关于太监的事。我这边不要太监,和府里的小厮一样,不准进二门,皇上那边是不是需要跟成渝说一下?”   成渝也是忠心耿耿的,他当然必定就是韩耀庭身边的大太监了,宫里所有的太监都归他管。而坤宁宫如果出了这样的要求,只怕成渝会多想。   主要是实在和别的朝不一样。   楚恪宁说着指了指外面,声音轻了些道:“不是我着急,外面到处乱跑着的太监,我看见了头疼。”   韩耀庭笑道:“不用专门和他说,你在王府也是这样,他知道的。”顿了顿又道:“我还想和你说说后宫的事情,之前昏君那一朝,后宫挺乱的,他想将很多事情交给太监们去做,过于专权了,想想这样数十年之后,太监的权利越来越大,可能都会制衡朝臣了。东汉宦官猖獗才致汉室覆灭,所以不可重蹈覆辙。我本想和你说说,你慢慢的调整后宫,依然是各做各的,不要让谁有太大的权利。”   说着又道:“但是又怕你劳累。”   楚恪宁道:“没事的,便是在府里,不也是要处理这些事情。这些都要找人说一些后宫的规制,然后看看怎么改。”   韩耀庭点头,道:“那我到前面去了。”   楚恪宁答应,送他到门口。   韩耀庭从坤宁宫出来,成渝便跟了上来,跟着躬身走着道:“皇上,永定侯府老太太和永定侯夫人还在御书房外面候旨。”   “继续候着。”韩耀庭淡淡的道。   到了南书房,开始下旨。   “前朝的后宫良妃、宁嫔,赐皇家清澜庵出家,为先皇修行。着立即搬出宫廷,今晚子时之前到达清澜庵。连卞,你去传旨。”   成渝、连公公等几个太监忙跪下:“奴婢接旨。”   连公公道,接了旨意马上去传旨。   “惠妃身怀有孕,怀的乃是先皇的骨血,着搬去越宁宫静心养胎,配二十名宫女,二十名嬷嬷随身服侍,不可怠慢。太医院着三名御医专门照管惠妃身体,若是孩子平安降生,御医晋升一级,若有不幸,御医们斩首,身边服侍的人全部杖毙。”   成渝惊了一身冷汗,忙磕头道:“是,奴婢这就去传旨。”   韩耀庭这番严厉的说法,就是为了让大家非常的清楚他的意思。避免有自作聪明的人,对惠妃肚子里的孩子动手脚。   先皇去世的时候,真真放不下的就是这一点骨血了。   而只怕是大部分的人都会猜测,皇上是不愿意这个孩子生下来的,生下来若是女儿便罢了,若是男孩怎么办?皇上不是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了?即便有先皇传位诏书,其实名正言顺,但到底这是个心腹大患啊,孩子小的时候还没什么,若是长大了,有居心叵测的人去怂恿一下,孩子动了这个江山其实是他的,他应该拿回来的念头怎么办?   这就是后患。   韩耀庭就怕有这样的自作聪明的人出现,‘帮着’自己对惠妃下手,然后还要说是为了自己,如何如何的。   这道旨意一下去,应该是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态度了。另外,就是惠妃也应该感觉好点,应该放心没人会对她动手。   接下来又发了几道旨意,前面去传旨的连公公和成渝已经回来了,连公公禀报:“前朝良妃和宁嫔,已经奉旨动身了,禁卫军三部护送,子时到了便回来交旨。”   成渝道:“惠妃接旨之后,现在还是往越宁宫搬,惠妃娘娘谢皇上的恩典。”顿了顿,道:“永定侯府的楚老太太和永定侯夫人叩谢了皇恩。”   韩耀庭冷冷一笑。   这两位无非是提醒一下自己,她们还在外面站着呢,别把她们忘了而已。   韩耀庭这位新皇登基,最想教训的人是谁?不是想造反的齐王,也不是给齐王囤积军粮的人,不是梁启明那些一直跟他作对的人。   而是大长公主。 第198章   已经戌时正了。   一直在宫门那边候着军情的高源,终于拿到了军报,一路飞跑着来到了御书房,先看见躬身站在外面的楚老太太和楚大太太,两人腿都在发抖,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高源老远就站住了,沉了口气,这才往前走,经过两个人身边的时候斜睨了她们一眼,走着进去。   韩耀庭来回的走着,已经快到他答应楚恪宁回去的时间了,军报还没到,他是真有点着急了。   今天青州府那边的军报绝对应该到了,如果到了就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中,但若是没到,那就可能出事了。   也许打起来了,也许齐王出兵了,威海卫出来的这些兵将们忙着追呢。   “皇上,青州府过来的军报!”高源跪下了,将军报双手捧上:“威海卫的彭将军送来的。”   韩耀庭忙将军报拿过来:“免礼。”他打开了军报,迅速的看了一下,松了口气。   “怎样?”高源也很着急,问道。   韩耀庭出了口气,将军报递给了他:“齐王最后时刻算是收手了。兵马并未离开青州,人也没有离开王府。威海卫的兵马过去,围住的是王府,不是青州城。”   如果围住的是青州城,说明齐王已经据守城池反抗,这也是造反。但若是没有出王府,那就可以算是没有造反,不管是今后的处理,还是罪名方面,都有很大的转圜余地。   韩耀庭比先皇更不想杀人,更加不希望血流成河。他是奉遗诏登基的,名正言顺,弄得九州各处都有人头落地,百姓人心惶惶,实在不符合他的想法,他希望平顺的度过这一两年的过渡期。   先皇夺位之后,登基不过九个月,就驾崩了。之前的那个昏君,虽然在位四年,但不思朝政,朝务积压甚多,朝廷不理事,下面各地的官员如何做?料想的到,很多事情都被拖延,延误。   这四五年的时间,虽然不至于朝局动荡,但也绝对不是天下心安的。   所以,韩耀庭需要的是一个平顺的开局。   当然,希望平顺的开局,并不表示他就会姑息一些事情。齐王那边,肯定是不会再让他有这样能谋反的本事了,齐王虽然只是动了念,到最后到底没有敢付诸行动,但那些让他敢于动念头的东西,韩耀庭就要一一给他砍下来了。   韩耀庭将军报给高源,他就准备回坤宁宫了:“高源,你也早点回来吧,这几天辛苦了,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过来。”说着,背着手准备走。   高源还没看完军报呢,惊讶的抬头道:“皇上……军报上怎么写的?就算是齐王最后没有行动,但到底是有造反的念头的,有这样心思的人,如何能轻易放过?若是轻易放过去了,他毕竟会有下一次的布置!”   “这个朕知道,自然是不会没有任何的惩罚。只是看到军报,不会打起来了,那么天大的事情明天在议也是可以的。”韩耀庭笑着道:“这几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天大的事情,也要有足够的精神应对。”说着还是走了。   高源将那军报看完了,皱眉沉吟了半天,虽然齐王算是最后时刻悬崖勒马了,但这样有反骨的人,真的要好好的防备!   不过皇上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且想问题非常的全面,不但是看到现在,亦会看到以后如何,所以做的决定总有缘故。   高源从没有怀疑过皇上的判断。   沉吟了一会儿,将军报放在了御案上,他也出来了。   出来之后惊奇的发现,楚老太太和郭氏居然没有被允许回去,依然在门口站着,看得出来,两个人面色如土,腿股战战,都已经站不住了,郭氏还能努力的平视高源一眼,那大长公主脸微微的垂着,连高源都不肯看一眼。   她现在没有面目直面任何人了,她这个大长公主,应该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高源嘴边勾了个冷笑,出宫去了。   韩耀庭回到了坤宁宫,果然赶在了答应的时刻之前,但其实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洗澡收拾,忙碌晚了已经过了子时,也没说多少事情,便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夫妻俩早早起来,一起用过了早膳,聊了一会儿事情,事情太多了,要说也得捡紧要的,说了说,依然是各自忙碌。   韩耀庭来到了前面乾清宫南书房,成渝马上过来禀报:“昨晚上值守的太监禀报,老太太晕倒了,御医过来看了病,大约是凌晨醒来的,又在那边候着……”   韩耀庭转头看了看,走进了书房。这才道:“传。”   成渝这才去将站了一夜的楚老太太和郭氏传了进来。   这两位在外面站了一晚上,老太太虽然后来晕倒了,但那也是筋疲力尽的情况下,真的晕倒的,而且醒转了之后,依然是起来继续站着。尊荣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灰败来形容了,简直已经没有了人色。   老太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看着地上,连抬眼看看的想法都没有。因为她很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皇上已经是下定决定,要惩罚自己,让自己为以前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皇上果然是果断凌厉的性格,一点没给自己转圜的时间,更没有让自己有转圜的余地。   这样,也能看出来,皇上要处置自己的决心。   正是因为看出来了这一点,老太太已经死了求情或者狡辩脱罪的心思了。   老太太脸上毫无人色,郭氏也好不到哪里去,腿都在打颤,浑身冻得冰凉,如果现在不是九月,是十二月,估计她要冻成一根冰柱了。   两人进来伏地磕头,老太太看样子是真的撑不住了,跪下之后直接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了。   以前总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子,但就算是颤颤巍巍也特别的有心,让韩耀庭这样的一顿教训,彻底的跪了。   “老太太是皇后的祖母,永定侯夫人是皇后的继母,朕是不是该给你们赐个座?”韩耀庭背着手来回的走着,淡笑着道。   大长公主和郭氏磕头伏地,大长公主有气没力的道:“臣妾罪该万死!臣妾罪有应得。皇上仁厚,皇后娘娘更加……”   “行了。”韩耀庭打断了她的话,他很清楚,这位大长公主好口才,就算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估计依然能滔滔不绝的说出来一大堆的话,奉承,巴结,现在当然是如此了。   况且说的多了,可能砌词狡辩出来什么新的理论来,她说不定还占理了,或者说的迫不得已了。   韩耀庭可不是为了听她奉承或者狡辩的话的。   “朕记得非常清楚,去年初刚认识楚家大姑娘的时候,她在府里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难,好好的一个侯府小姐,却连下人都不如。朕当时只恨没有那个本事,为她分担一二。虽然求了亲,希望能尽快的娶回家好好的疼惜,但朕也想不到,大长公主的本事那么大,即便恪宁已经与那时身为晋王的朕定了亲,大长公主却依然能将她掌控于手中!”   大长公主‘啪叽’一下,人都趴在了地上,仿佛是晕过去了。   郭氏吓得浑身乱颤,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着皇上其实是要在今天杀了她和老太太的!   这种想法一出来,顿时极度的恐惧如同海水一般将她席卷了。   “老太太一心想将她送给昏君,为你那残存的一点老命时间能够依然荣华富贵的过。朕每每忆起大长公主的所作所为,真是深恶痛绝!”韩耀庭厉声道。   老太太趴在那里,成渝一开始以为她晕过去了,不过仔细看了看,发现还在微微颤抖。   “朕着人查问过,永定侯为何驻守边疆十六、七年不回来,也着人查问过,永定侯的发妻是怎么死的……”   皇上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   大长公主真的晕过去了。   成渝发现了,以为之前还在微微颤抖,接着抽搐了一下,就不动了,他忙上前查看,伸手推了推,发现已经死硬死硬的了,这是真晕了,他轻轻的禀报:“皇上,大长公主晕过去了。”   韩耀庭停顿了一会儿,他还没出了这口气呢!说到永定侯和永定侯的发妻夫人,楚恪宁的生母,也是怀疑而已,侯爷发妻早逝,他就直接去了边关驻守将近二十年不回来,完全不顾家里的老母幼女,这实在不合情理。   过了一会儿才冷冷的道:“着,削夺大长公主的封号。无香山既然有永定侯府的一座庵堂,皇后娘娘也曾在那里住过,很尊荣的一个地方了,楚韩氏就去那里养老吧,终身不得出庵堂。”   没人谢主隆恩,楚老太太真的晕过去了。   韩耀庭继续的道:“永定侯夫人郭氏,终身不得出府,每日去宗祠跪拜侍奉,香火不准断。”   郭氏跪伏,颤声断断续续道:“臣妾……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摆了摆手,成渝忙示意几个小太监过来,将晕倒的楚老太太和郭氏扶了出去。   无他,郭氏已经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第199章   韩耀庭这才出了口气。从御书房出来,上朝的臣子们差不多已经到齐了,他便也来到了金銮殿。   其实这会儿离辰时还有些时间,不过既然皇上已经到了,那么就上朝吧。   高源禀报了昨天的军报,朝臣们开始七嘴八舌的建议,怎么处置梁启明这些胆敢造反的人。   韩耀庭已经想好了,道:“先皇乃是庆平朝太子,辅政十数年,仁厚宽德,本就是帝君之才,只没想到昏君险恶,怀着夺位之心,先皇依然以兄弟之情待之,哪里防备他的狼子野心?昏君夺了皇位,先皇也被迫避之民间乡野,吃尽了苦头。终于老天有眼,朕能亲手弑杀昏君,迎先皇回归,继承大统。正义得以匡扶,正统得以延续。”   “只是先皇经此磨难,早染重病,英年便早逝,实在痛惜不已。先皇传位于朕,朕自当遵从先皇的遗志。”   说到这里,终于提到了正题:“先皇仁厚,朕亦非绝情之人。梁启明、松涛、岳城都是有才之人,侍奉先皇三年,也有功劳。虽然之后恃功倨傲,有反叛之心,但反的终究不是先皇,他们对于先皇,终究还是有忠心。”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下面朝臣们道:“着,梁启明等人,削职为民。梁启明、松涛各回原籍,入县衙为教喻,教授学生,传承学问。并着当地官员协管,若是安然教学,便可长安,若夹带情绪,甚至擅动学生,污蔑朝廷,则实在顽固不化,倒是再行处置。”   韩耀庭这样处置,其实是爱才,让别人知道,他可以看在有学问的份上,饶了这两个人,还给他们一口饭吃,但若是梁启明和松涛顽固不化,那可真的就饶不得了。   其他的人,并无大碍,都是些文臣,削职为民回了原籍,能有什么作为?只要命当地的官员看守的紧一点就行了,所以完全不用杀人。   这是给他们一次机会,活命的机会,如果不珍惜,那么真的就是找死了。   且,韩耀庭是不希望自己登基之后马上就掉上百颗脑袋,如果这些人不珍惜,那一年之后,在杀之,可低调到没多少人注意。   “着,泾阳侯世子为钦差大臣,去青州府传朕的旨意。”韩耀庭说着停顿了一下,道:“齐王的规制削减一半,侍卫削减至三千。”   “着齐国公世子唐奕时,查清楚河间知府华济宁囤积军粮之事,详情禀奏朝廷,再行惩处。”   “封,禁卫军统领高源,北静侯,世袭罔替。”   “封,威远将军王大成,南安侯,着领北大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銮殿上,臣子们齐声的说着,声音在殿堂中回响。   楚恪宁来到了越宁宫。   这边非常靠后,快要到太医院了,选这个地方给惠妃住,真的是方便的很,若是有问题,太医最快的时间就能赶到。   尽管皇上的旨意很清楚,但还需要皇后和惠妃谈谈,说明白一切,让她能放下心来,好好的养胎,将孩子生下来。   进了屋子,惠妃跪在中间头伏地:“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楚恪宁让香豆过去搀扶起来,她去坐在了上首,让惠妃坐下,打量了一下。   惠妃低着头,但是依然能看见眼睛红肿,可见是伤心至极的,楚恪宁想想道:“先皇不幸,英年早逝,大家都很痛惜难过。只是惠妃你现在怀着的是先皇的骨血,他的遗腹子,先皇去世前,念念不忘的就是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话还没有说完,惠妃已经哭了起来。   身边两个嬷嬷马上就上前来劝,显然,这是专门有人嘱咐过得。   楚恪宁等她们劝了一会儿,才道:“你虽然难过,但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本宫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这个……皇上旨意很明白,但依然怕你心中不安,且又有先皇的丧事,你若是啼哭不停,伤及了自己和孩子,再加上心神不宁,只恐有些什么,皇上如何安心?所以特别命本宫过来劝慰。”   她之前虽然也和惠妃谈过几次,但从来都没有好颜色,这会儿如此和颜悦色的轻声安抚,惠妃哪里还能一直哭下去。   两位嬷嬷轻声劝慰,她也就擦了眼泪,带着悲音道:“臣妾现在也心无所求,只求能将先皇的孩子生下来……不会想的太多。”   楚恪宁点头:“不想太多是对的,不管是你还是孩子,以后皇上都会善待,这是先皇的遗旨,皇上会照着做的,你尽管放心。”   惠妃点了点头,嗫嚅了一下,轻声道:“皇后娘娘,臣妾想求让永定侯夫人进宫照顾臣妾……或者允许臣妾去永定侯府养胎。”一顿马上道:“臣妾只是想回去养胎而已。”   楚恪宁看着她道:“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惠妃嗫嚅着道:“宫里自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觉着……永定侯府到底是自己家,到底……会方便一些。”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道:“你是从济南过来的,也没有在永定侯府住过,哪里就能把侯府看成是家了?再说侯府人虽然少,事情却不少,你确定住在侯府会方便一些?   惠妃提这个要求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应该是不会允许的,但是好像总觉着应该提一提,毕竟她的身份是永定侯夫人的外侄女。不过听了皇后这话,马上想起来那位楚月瑶来,还有二房三房几位长大的妹妹,似乎也都不是太好相处的。   只能道:“那……能不能让永定侯夫人进宫陪伴臣妾?直至生产。”   楚恪宁半天没说话。   惠妃就紧张的不行,咬着下嘴唇,偷偷的看了身边的嬷嬷一眼,那嬷嬷便不赞同的摇摇头。惠妃更加不安。   楚恪宁道:“之前有些话,本宫已经和永定侯夫人明言了。你也是聪明人,看事情不会只看表面,本宫今天把话就和你说清楚。皇上的旨意你听到了,所以,皇上是非常非常希望你保护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的生下来。孩子将来不论是公主还是亲王,你都是他的母亲,若是公主,今后赐封公主府,你跟着去居住。若是亲王,赐封地,王府,你也跟着去居住。同良妃、宁嫔就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这需要的是孩子生下来,好好的长大。”楚恪宁盯着惠妃:“需要的是你的安分。楚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思,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很,同样,永定侯夫人也决计不是省心的人。你想请她进宫照顾你,是想知道老太太的打算,还是想知道郭氏如何盘算?你想用你腹中的孩子换取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惠妃已经吓得马上就要跪下磕头。   “免了。”楚恪宁摆手示意嬷嬷们扶住,道:“如果你不是这样想的,不希望你腹中的孩子成为她们盘算,算计得失利益的工具,那么就不要再想找她们进宫来了,远离这两个人,才能让你和孩子得到安宁的生活。”   楚恪宁说着道:“皇上和本宫的意思非常的明白,你也应该没有顾虑了。既然没有顾虑,身边谁照顾你不一样?这些嬷嬷、宫女们照顾你,只会更加精心,而且也不会将一些外面的事情,她们的盘算告知,误导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惠妃咬着嘴唇低头想了半天,抬起头来道:“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从此就不在多想了。”   楚恪宁点头:“只要有皇上和本宫在,就没人敢伤害你和孩子,所以,你放宽了心,不要在想太多,安心将孩子生下来。”   惠妃磕头道:“是。”   楚恪宁示意嬷嬷扶住了她,道:“身怀六甲,这些就免了吧。好好养着,有事叫人去回禀本宫,若是嫌闷,这后面的宫殿都可以转,等孩子生下来,你便和孩子去住锦华园,那边原本是皇上和本宫住的地方,收拾了几个月,也算是不错的。”   惠妃有些惊喜,忙答应:“是。”   锦华园,她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那是一个好大好大的院子,原本是皇子住的,又给晋王,可见只能是皇族才配居住,现在皇后说能去住在那里,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在宫里到底会被盯着,住在外面当然更好了。孩子是她的,若是能到了外面居住,那么府里就是她最大,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可比回永定侯府居住强多了,身份上也高多了。   惠妃现在都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怎么那么蠢,提什么回永定侯府住的话,这话跟别人说也许还有人信,但是跟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怎么会信?她什么不知道?   楚恪宁看她面露喜色,便知道她心里很高兴,很盼望搬出去。   其实也理解,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搬出去居住的好,孩子还小,她就能做主很多事情,比在宫里战战兢兢的强。   楚恪宁的这个想法也是才想起来了,当然,这位前朝惠妃想要搬出去,自然会有很多的问题,到时候都要有解决的办法才行。   又说了些宽慰的话,便起身出来了。惠妃挺着肚子出来送。 第200章   楚恪宁出来坐的肩舆,回到了坤宁宫,就看见那个刘太监跪在门口等着回禀。她进屋之后,传刘太监进来禀报。   “启禀娘娘,奴婢找到金贵人了,依然是在冷宫那边的一个院子住着,因为人疯了,宗人府和内务司早都将她除了名。对名单的时候就将她给忘了,住在那边也没人去,身边就一个年老的嬷嬷,前面宫廷出的事情,那边也是不闻不问的,所以竟然叫人给忘了。”   楚恪宁一听有些惊喜,想了想道:“找两个嬷嬷过去照顾,不用多说什么,等本宫给她找到了地方,再行出宫。”   刘太监忙道:“是。”躬身退了出去。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   汤家是已经没人了,金玉的娘家不知道还有人没有,若是也没人了,这个金玉还真的不太好安置。   想了半天,道:“香豆,你找人去给泾阳侯世子妃传个话,说本宫找到金玉了,没事,还在之前的地方住着,让她打听一下金玉娘家还有没有人了。”   香豆忙答应:“是。”赶紧去了。   楚恪宁刚歇口气,毛豆还和在府里似得跑了进来,引得周围好几个面色恭肃的宫女嬷嬷侧目。   毛豆也没发现,到了楚恪宁身边,轻声道:“娘娘,早上的时候,皇上处置了老太太和大太太……”   楚恪宁一愣,转头看她。   毛豆很小声的道:“原来昨晚上皇上就让老太太和大太太在御书房那边候着,整整站了一晚上,今早上就直接把老太太罚到无香山的家庵去,一辈子不准出来。大太太回府,也是一辈子不准出来,还让大太太每天侍奉宗祠的香火不准断了。”   楚恪宁听了半天没说出来话。   韩耀庭处理老太太和郭氏,也没和她说。这会儿听见了着实意外又有些愕然。   不过她当然知道,韩耀庭是为自己好,他直接处置了,难听的话就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因为尽管自己现在是皇后了,可老太太依然是自己的祖母,郭氏依然是自己的继母,如果自己处置这两位,外面必然会传自己不孝。   不孝可是大罪。   皇后如果被传不孝顺,那就是给人口实,以后都会成为攻击的方向,想都想得到,过不了多久,皇上必须充盈后宫啦,皇后不为皇上充盈后宫,就是不贤惠,不贤惠的皇后还有个不孝的罪名,那还得了?   皇上的后宫,本就是角逐利益的地方。   文官厉害,最后逼着皇上废后都有可能。   一个太监进来道:“启禀娘娘,皇上下旨,今天开始为先皇举丧,后宫一应所有全都戴孝。后宫前朝惠妃,已经赐封号惠善贤妃。”   楚恪宁便道:“安排吧。”   宫里是有尚仪局的,这些事情尚仪局早就准备了,于是所有红色全都取下,整个宫廷都换上了素色。   先皇停灵奉天殿,整个奉天殿布置的就和雪洞一样,一片的白色,从奉天殿到供奉祖宗牌位的奉先殿,一路上铺着黑色的地毯,宫殿上红木的垂花,都用黑色的丝绸包起来。   仿佛带着孝。   韩耀庭坐在金銮宝座上,正说着:“登基大典虽然已过,但先皇举丧亦是重要,礼部尚书空缺,加上右侍郎亦空缺,只有左侍郎陈大奇承担重任,倒是兢兢业业,着升礼部尚书,在礼部中选择优良且尽忠职守之人,承担侍郎之职。”   站立在朝臣中的陈大奇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愣了愣顿时大喜!盼了十来年,想不到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居然升迁了,梦寐以求的职位到手了!   他自然是高兴,慌忙的出班跪下道:“微臣谢主隆恩,臣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韩耀庭笑着道:“起来吧。”   陈大奇忙磕头道:“启禀陛下,臣礼部尚书有本上奏。”   皇上还愣了愣,心想才把你擢升了,你就有本了?只好道:“奏吧。”也许是先帝举丧的事情。   陈大奇磕头道:“皇上,大豫朝到如今历经九帝,二百多年,前一百多年的盛世繁荣,皆因后宫盈满,子嗣繁盛,从庆平朝开始,皇嗣单薄,先帝更是龙体不睦,膝下无子,这也是因为朝局纷乱,以至于……”   这位新晋的礼部尚书还在侃侃而谈着,皇上的脸却已经沉了。   他想到了,可能会有上书上折子让充盈后宫的,也想到了也许更过分的去威逼皇后,用不贤惠等等的话语逼迫皇后为选美做准备,可是万万没想到,今天头一天上朝,居然就有人提。   还是自己刚提拔起来的礼部尚书!   韩耀庭真给气的够呛。   这事他既然和楚恪宁说好了,自然就要帮着楚恪宁处理,且一定要是他站在前面阻挡,不然事情只要说到了楚恪宁那边,她真的就不好不做,否则,只怕是多少难听的话都要加诸在她身上。   朝臣们让皇上广开后宫,自然有他们各自的盘算,后宫一向都不是真的皇上的后宫,这里也是朝臣们巩固实力,建立后台背景,或者联系的地方。   韩耀庭眼睛眯了起来。   “……如今皇上初登大宝,且又是年轻正当,身为晋王之时,只有晋王正妃,连侧妃都未册立,如今正好请皇后娘娘开始为充盈后宫做准备,广开选美之路,为皇家的后嗣繁荣昌盛,做应有之礼。”   陈大奇说完了,美滋滋的磕头下去。自觉着这番言辞是毫无破绽,自己是礼部尚书,这番话自己说出来,正经应当。且皇上后宫无人,任何一个男人谁不想左拥右抱?这话虽然不上台面,但本就是如此,所以,为皇上选纳后宫,将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位置填满了,皇上当然也高兴。   而对于朝臣们来说,后宫空悬,家里有合适女孩儿的,送进宫为妃为嫔,官员跟着晋升官位,或者册封爵位,荣华富贵指日可待,那些家有年岁合适的女孩儿的官员们,自然感谢礼部尚书这时候的进言。   一举三得。   陈大奇美滋滋的还没有想好,皇上会如何夸奖。   头上却好像响了一声炸雷:“你好大的胆子!”   陈大奇吓了一跳,呆住了。   韩耀庭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厉声道:“先皇才举丧,丧事未曾办理,前朝后宫满殿挂白,这个时候,你居然奏请朕广纳后宫?!你当真是毫无论理,不知道轻重!你如此的心怀,如何能堪当尚书之职?朕真是看错了!礼部尚书陈大奇不分好歹,难堪大用,罢去礼部尚书之职。先皇举丧之际居然奏请纳后宫之事,实在匪夷所思,拖出去殿外廷仗二十!”   “是!”在外面的侍卫答应着,进来了几个,将已经呆住了陈大奇拖了出去。   都到了外面了,陈大奇这才反应过来,呆呆的叫了两声:“皇上,臣……臣冤枉啊,臣……”   文武百官全都傻了。   皇上将这个陈大奇擢升还没有一炷香的功夫,居然一下又给罢免,还打了板子!   陈大奇虽然有不合时宜的地方,不过这个惩罚似乎是太过严厉了。   满朝文武,大概只有才封了侯的高源心里头明白了。皇上这是杀鸡骇猴,今后谁要是想提充盈后宫的建议,大约的都会想起这位陈大奇来,虽然陈大奇提这件事的时间确实不对,但皇上处置这么严重,官员们回去琢磨琢磨,未必没有琢磨不出来的。   之前的晋王,可是没有侧妃的。   高源出来跪下道:“皇上请息怒。陈大奇不分轻重,罪有应得。不过,现有礼部尚书松涛、礼部左侍郎牛席牵扯齐王叛乱的事件,现在礼部右侍郎陈大奇又被贬官,礼部没有堂官了,接下来还有先皇丧事,下元节的祭祀等等,礼部不可这样空缺下去。”   韩耀庭便道:“高卿想要举荐何人?”   “臣举荐泾阳侯世子郑卓煜,泾阳侯世子精通礼制,正可担当礼部之职。”   韩耀庭想了想,道:“郑卓煜擢升礼部左侍郎,先做做看吧,若是不合适,再选贤能。高卿,等郑卓煜从青州回来,你便去传旨吧。”   “是。”高源磕头。   韩耀庭示意了一下成渝,成渝上前道:“众大臣们还有本奏的吗?”   底下没人说话,成渝转身看了看皇上,见皇上点头,便道:“无本上奏,皇上退朝。”   大臣们便行礼磕头,叩拜皇上,皇上从宝座上下来,退朝了。   高源走出宫门的时候就被好几个人拦住了询问:“高大人,高侯爷!恭喜恭喜啊,对了……你是一直跟着皇上的,你说说,皇上今天先擢升后立刻罢免,到底是何等深意?”   高源听得心里好笑。皇上能有什么深意?不过就是做了件尴尬事而已,擢升陈大奇其实勉强,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礼部无人,但丧事急需礼部官员办理,因此才勉强擢升,谁知道这位陈大奇实在没眼力界,甫升尚书,高兴的昏了头,居然去触皇上的逆鳞。   自己找死,别人也没办法。   高源笑道:“我一个武将,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就能体会出来什么深意,需要回去好好琢磨。圣意如何,各位就自己体会吧,” 第201章   韩耀庭回到了御书房,有跟着来的大臣,因为之前已经上过本的紧急事务需要禀报。   处理了这些,跑回坤宁宫用的午膳,还没吃完太监禀报说礼部所有官吏都已经奉旨进来了,在御书房等候,韩耀庭有事要吩咐,又急急忙忙的去了。   楚恪宁看他忙得脚不沾地,便是有事情想问,也只能等晚上了。   韩耀庭再次来到了南书房,跟这些礼部的下级官员嘱咐,先皇的丧事要办的隆重些,庙号谥号认真的选择,选好了递给自己来定。丧事的所有问题,只要拿不定主意的,都可以来寻朕的旨意。   接着把高源叫了进来,道:“禁卫三部的朱虢力现在如何?”   先皇驾崩,朱虢力大约懵了,请了几天病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实韩耀庭知道,之前让高源多注意他,他本人倒是没卷入梁启明那些人谋划的事情中,因为朱虢力其实是跟着吴道出身的,吴道忠君,他也忠君,先帝是有传位诏书给皇上的。   但是他本人又在京城,而他的妹妹宁嫔是完全已经和良妃等人一伙儿了,所以,对于身处天津卫所的吴道来说,朱虢力又离梁启明这些人更近一些,有些事情便真的处于两难的境地。   高源只是冷眼看了几天而已,倒是没把他放在眼里,朱虢力就算是有和梁启明等人勾结的心思,也没那个实力,便是他现在亲自掌管的禁卫军三部,也都是高源的旧部,听高源的话,他根本指使不动。   “倒是没有什么异动,今天也来了,萎靡不振,看起来也茫然,三部的弟兄们说,也没什么吩咐。臣这边派下去的事情,也尽力做着。”   韩耀庭便道:“这样就好。”以他的眼力,自然已经看出来了朱虢力到底在这件事中有没有参与,既然没参与,就继续担任禁卫军三部统领好了。   他又吩咐道:“高源,你亲自跑一趟太原吧,将母亲接来,若是能快些,十一月底便能回来了,带禁卫军一部去吧。”   高源跪下道:“是,皇上放心,十一月底肯定能回来。”磕头去了。   韩耀庭处理了一会儿公务,之前辅政的时候做过了这些,因此哪些积压的倒是清楚,先处理哪些,当然一下子也处理不完。有办法的,自然就先处理,繁复一些的,先放着,想出来合适的办法在处理。   现在最紧要的,倒是官员的问题,现在朝中官员缺的比较多,尤其是户部,户部是管着钱粮的,原本朝廷已经亏空很大,户部现在尚书一职开缺,需要找个合适的人担当此职位,有能力帮着朝廷想出来办法,弥补亏空,积攒些家底出来。   晚膳时间,回到了坤宁宫。进宫门的时候,成渝正在这边门口站着,皱着眉头想着什么。   韩耀庭看见了,以为是之前他和楚恪宁商量的事,便道:“成渝,你过来朕有话跟你说。”   成渝忙过来了,躬身道:“皇上?”   韩耀庭道:“后宫的事情,皇后全权做主。那么必然是在王府怎么样的,后宫便怎么样,之前改的一些事情便也不改了,这一点你可明白?”   成渝是在皇上身边的人,自然聪明,一听就明白了,忙道:“皇上,奴婢只是服侍您的一个下人而已,后宫的事情,奴婢哪里有说话的权利?自然是全都听皇后娘娘的……只不过刚才,御膳房的人又来询问皇上用膳的问题。奴婢还知道,大典的时候,皇后娘娘先回来休息了,不过宫人根据之前的惯例,又启奏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去乾清宫和皇上一起用膳。奴婢是知道,皇上疼惜皇后,不愿意皇后劳累,不过后宫的礼制……”   他没说完,韩耀庭已经明白了,蹙眉道:“还有这样的事?”想了想道:“知道了,朕和皇后说说,后宫的一些事情尽快的定下来,也免得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做。至于用膳,其他的御膳房都不用做饭,只坤宁宫这边每天三顿,朕就算是不回来用膳,也从这边端过去。”   成渝忙道:“是。”又笑着道:“这样就好了,免得两处御膳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不做。”   韩耀庭点点头,进了坤宁宫,也是要将这些事情定一定了。   随着一路的‘皇上驾到’进了屋,楚恪宁早等在了正门,福身迎接,笑着道:“皇上来了?”   韩耀庭一下笑了,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问道:“今天感觉如何?昨天是累到了吧?”   “没有啊?”突然的提到昨天,让楚恪宁还有点意外。   今天时间比较早,韩耀庭好好洗了洗,出来的时候晚膳已经摆好了,按照他的要求,一张八仙桌,夫妻俩坐下吃饭。   “大长公主的事情,有人禀报给你了吧?”韩耀庭道:“我这样处理,你觉着如何?”   楚恪宁想了想道:“皇上处理她,我自然是更好一些,不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免得被人抓了把柄。不过,皇上是怎么想起来的?”   “怎么想起来的?”韩耀庭都笑了道:“我就没忘记过,就等着这一天呢。”   楚恪宁好笑。   韩耀庭放下筷子,伸手盖在她的手背上,看着她道:“永定侯那边,来了折子,求见咱们。”   楚恪宁愣住了。关于这位父亲,她真的都忘记了,因为从没有见过,只存在于记忆中,还是以前的记忆,她从一开始就从没有指望过这位父亲,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想起过他。   有种很突然就出现的感觉。   “你没事吧?”韩耀庭忙问道。   楚恪宁想了想,摇头道:“没事,其实心里真的没什么波澜,就好像这个人……和我没什么关系一样,”她看见韩耀庭满眼都是担心,笑了忙道:“皇上放心,我心里也不难受委屈,很平静。毕竟,确实没感觉。”   顿了顿,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从北疆过来,怎么也得一个半月吧。”韩耀庭道:“我还没答应呢,问问你的意思,你想见就让他回来……我之前想过,如果他回来,说不定你母亲的事情,你就会知道的更多一些……”   他看着她道:“只怕是有什么隐情的,多少年过去了,不提便也罢了,若是提出来了,惹你伤心。”   楚恪宁恍然了。   其实她很早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母亲死的那么早,说不定和楚老太太有关系,且她因为荨麻疹去无香山的家庵住过,也知道母亲曾经住过那里,那肯定就是有缘故的,说不定揭开什么呢。   不过,作为她本人来讲,这些事情当然不会对她有非常大的影响,她甚至可以从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这些事情。老太太是如何对她的,她亲身经历,那么如何对待那位母亲,自然也想得到,有心理准备。   摇头道:“没关系的,左右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见,如今朝局成了如此,永定侯不回来也实在说不过去。他走那么久,到底有什么他自己的理由,也可以听一听……我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以前的一些事情也许会让我难受,不过应该不至于到了无法释怀的地步。”   韩耀庭点点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便让他回来?”   楚恪宁点头:“让他回来吧。”   吃着说着,晚膳用毕,两人出来在后面的御花园走走。   “御膳房因为不知道哪里做饭的事,又去找成渝,成渝倒站在那边愣神,我跟他说了,以后就在坤宁宫这边用膳,别的地方都不做饭了。”韩耀庭拉着她的手:“后宫有好些的繁文缛节,有些不和咱们情况的,你就叫他们去了,免得这些人自作主张的。”   楚恪宁想了想,笑道:“知道了,本来就是这样想的,不过今天倒忙了一阵。也是,你这样一说倒想起来了,有些事情不赶紧的吩咐,他们倒是乱忙活。”   韩耀庭又担心:“但是会不会很费心?你累不累?”   “不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而已,就和府里一样。”楚恪宁看着他笑着开玩笑道:“不过皇上少不得会受些影响,你给本宫的权利太大,本宫会削减皇上的好处。”   韩耀庭因为好些的事情要说,因此心里一直琢磨沉吟,脸色也略微的严肃,听了她这话,倒是一下被逗笑了,站住了搂住了她的腰,笑着道:“皇后想怎么削减我的好处?别的好处削减便削减吧,但有一样可不能碰……”说着凑近了她耳边低声笑着说了一句。   楚恪宁红了脸,拍了他一下,就被他搂紧了,唇也落了下来……   宫人们都很习惯的站住了,离得不远不近的。毛豆还小,一看到这种情况就跑远了,香豆和甜豆就低着头,不过今天香豆又看了看那些宫女们,发觉站的比自己还近……   她和甜豆换了个眼神,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虽说她是一直跟在皇后身边的,但这后宫毕竟和别处不一样,那么多的宫人,每个宫人懂的规矩比香豆多多了,香豆有时候都给弄得挺不知所措的。   那边皇上和皇后又走起来了,香豆跟在宫女的后面,叹了口气。 第202章   楚恪宁其实特别困。   这几天是有些劳累的,于是便困得不得了,浑身懒怠不想动弹,早上起来没多久,便有睁不开眼睛的感觉。她也知道,这应该是怀孕之后的反应。   每个人的体制不一样,反应便也不一样,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嗜睡。   不过因为后宫的有些事情都已经问到了韩耀庭那边,她不能让韩耀庭忙碌前面朝政的同时,还为了后宫的事情费神打点。   第二天早上起来了,坐在坤宁宫的榻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叫毛豆去将后宫的六尚宫,二十四衙门的各位总管太监,还有成渝找来。   前前朝改了后宫的一些制度,但是又没有改完,所以后宫一直乱糟糟的,原本的尚宫局、尚仪局、尚针局等等的没有裁撤完毕,却又增加的二十四衙门,将这些事情全部交给太监管,但其实太监们人数还不够,需要进一步的加人,然而人没添够那位昏君就毙命了。   于是后宫就变成了这样,每一件事都有两个部门甚至三个部门管,比如说针织衣衫绣工活计,有尚衣局,也有尚衣监,还有针工局、衣帽局,等等的。   这些人全都来了之后,楚恪宁叫他们将各自管理的是什么,手底下多少人全都报上来。   跟他们说明白,二十四衙门是一定会裁撤的,让内官监的总管太监马上写文书,宫里不在需要添置太监,写了文书去盖上皇后的印,外面跑腿的太监就马上送到了内务司,内务司送出去给礼部,礼部将公文下发各省各地。   二十四衙门本来人也不齐,裁撤的事情便交给成渝。依然是和以前一样,后宫就一个内务司,内务司统管所有的太监,成渝就是内务司总管大太监。   “宫女和嬷嬷的数,根据实际情况,多余的就编到别的地方去,这些全都是各尚宫来统计,后宫所有的宫殿,留四个宫女四个嬷嬷打扫看守,多余下来多少人手,报个数上来,将二十四岁以上的宫女,愿意出宫的都放出去,嬷嬷们不管什么岁数,只要愿意出宫,也可以出去。”   “宫女也不需要再添人手,尚宫立刻写文书,盖印发往各地。”说着叫管人事的尚宫过来马上写文书,和刚刚的一样。   三两下的,先将这些处理了,然后吩咐一些寻常的事情。   “御膳房可以封存大部分,留下几个为宫人做饭的。皇上和本宫用膳基本就是坤宁宫,乾清宫那边御膳房留下,皇上午膳或者夜宵的,如果吩咐了便做。另外就是慈宁宫那边,御膳房留下,再找几个山西那边的厨子。”   “慈宁宫准备三十个宫女,三十个嬷嬷,二十个太监,现在就开始打扫清理,里面很久没有住人了,要清扫干净彻底一些。尚衣局等地方,开始准备皇太后的衣物等。该做什么你们自己应该清楚。”   说着叫香豆过来:“坤宁宫这边的人手也不用这么多。外面留十个太监,做些搬搬抬抬的事情。内院二十个宫女,二十个嬷嬷。屋里还是你们几个,再找三四个宫女进来就可以了。”   “所有的规制、礼制你们自己调整,人数本宫已经给你们大致的定下了,你们也该清楚如何做,不懂得便问跟着本宫进来的那些人。”   说着道:“去吧。”很想打哈欠。   然而大家并没有去,几个尚宫面面相觑了一下,其中一个磕头道:“娘娘,臣愚昧,这样的裁撤有些看不懂……别的宫殿只留四个宫女四个嬷嬷……这些宫殿都包括哪些?像翊坤宫这样的宫殿,也只留这些人吗?”   楚恪宁道:“不错,除了刚刚单独说的慈宁宫和坤宁宫,其他所有的宫殿全都只留这些人。”   那几个尚宫更加的呆若木鸡。   楚恪宁道:“还有什么疑问?”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后宫难道就不来别的妃子了?自己现在撤了这些,万一来了又要添?   当然,这些人不敢问自己而已。   几个尚宫磕头道:“臣等明白了。”   “下去吧。”楚恪宁忍着要打哈欠的感觉。   尚宫们退了下去,香豆和甜豆还是明白点,跟着出去了,成渝倒是留在最后,等这些人都出去了,跪下道:“皇后娘娘,原本宫里的大太监总管有五位,这些人都比奴婢在宫里的时间长,且还有连公公,先帝重用的,奴婢实在是不敢越过了他们……”   楚恪宁笑了,叫宫女:“扶成公公起来。”   等他站起来了,道:“你才是皇上身边的人,最了解皇上,内务司今后基本上就是为前面的三大殿那边做事了,自然是应该找最了解皇上的人。在王府的时候,府里有些什么样的规矩,你也最清楚,这些人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你就行。便也是替本宫分担。至于你说的那几个人,若是年纪大了,看愿意不愿意出宫,若是愿意出宫,就发些银子出宫去吧,若是不愿意……”   想了想,道:“本宫还有些想法,”原本今天不想说了的,懒怠的只想靠迎枕上闭会儿眼睛,但既然说起来了,就道:“宫里头必然有上了年纪的太监或者嬷嬷,跑腿或者干活都已经不行了,但外面没有家人的,这些人就在后面选两个宫殿安置。不过也不能闲着,本宫想要在宫里合适的地方开辟一些药园子出来,分十几个太监过去专门的种地,这些年老的就做药丸吧,常用的一些药丸,便不用买了。”   幸好成渝是在王府待了一段时间的,早听过皇后娘娘懂医术的话,所以听着也不意外,笑着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宫里头以后闲人多,忙活些事情,倒是好的。”   楚恪宁想了想,道:“还有些其他的,慢慢再说了。你们先去将人数点算清楚,看看出宫的多少,能余下多少。”   成渝忙答应:“是。”躬身退了出来。   他出来就看见香豆等人,和那些个尚宫,还有几个原本的太监总管,全都在等着他,成渝笑着道:“过来吧,咱们商量商量。”   带着所有人去内廷值房这边,商量去了。   香豆两个,其实就是帮着解释一下,皇上,尤其是皇后娘娘的习惯,这些尚宫们不清楚,所以才会那么的惊讶。   有她们俩和成渝说了说,尚宫们这才明白了些,虽然心里自然是嘀咕,皇上纳不纳后宫,皇后娘娘怎么能如此的决断?过一两年的,皇上还不纳?到时候又缺人手。或者朝臣们怎么会不说?   只是这种想法就不会说出来了。   楚恪宁还是没机会睡觉,忙活了一番,已经到了午膳时间,皇上回来用膳,一起吃了皇上又去忙,她这才睡了一会儿。   如此两三天,皇后到底想怎么做,后宫的人全都明白了。人也清点的差不多了,报给了楚恪宁。   果然如她所料,宫女和嬷嬷们多余的不太多,唯独太监多了很多。当然,内务司开始统管一切,重新整顿,太监们重新调派,又抽调去了一部分的人手,但如果按照楚恪宁的安排,到底还是多了很多。   因为先皇的时候,后宫曾经放出去了一大批的宫女和嬷嬷,昏君后宫的那几个婕妤宫殿,还有贵人、美人,但凡是昏君接触过得,大约都放出去了。之后先皇并没有重新选美,往宫里选人。   而太监是没放出去的,原本有多少便是多少,而之前昏君是想要让太监掌管后宫一切的,所以进了不少的人。   楚恪宁这几天也想好了,多的这些太监们,就在后宫种花种树种药材好了,后宫地方大,尤其是冷宫那边一大片,全都是荒芜的,野草丛生。将那些地全都种草药,宫里的一些药草就可以自给自足,节省开支。   后宫偌大,偏远一点的宫殿,让这些太监们去清理打扫,每个宫殿维护的只四个人就够了。   这些空置宫殿的太监、宫女、嬷嬷们除了打扫宫殿之外,还要自己做点事情,或者种花种树,或者做针线活,或者织布绣花,干什么都可以。然后他们的成果会展示出来,按照市价算出每个宫殿每个月的进项是多少。   不给定任务,只是排名次,前十名的月底每人奖励二两银子,提前一个月放出宫去,这样如果一年都是某个宫殿里的人,那么他们这个宫殿的所有人,便能提前一年出宫。   这是愿意出宫的,不愿意出宫的,便提前一个月退养。给这些人全都定了年岁,太监就是六十岁退养,嬷嬷就是五十五岁退养。就退养在宫里好了,横竖后宫大得很。   几天便将这些事情定好了,不用说后宫的人没有不觉着新鲜的。这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后宫的人便没有不当回事的,赶紧的忙碌了起来。   之后又用了几天时间,将六尚、内务司等等这些地方做事的宫女太监们的奖励制度也定了出来,后宫各处慢慢的忙碌了起来。 第203章   南书房。   这天韩耀庭用过了午膳,才回来坐到御案后面,太监进来禀报:“齐国公世子回来了。”   韩耀庭忙道:“传。”   十天前唐奕时递上来一份详细的折子,将河间府的事情禀报了。齐王的兵马没有出青州,这一次的层层阻击就没有进行,唐奕时在河间府能够有充足的时间来查囤积军粮的事情。   查的也很清楚,就是河间知府华济宁收到户部尚书梁启明的亲自书信,才这么做的,书信虽然烧了,但唐奕时将华济宁拘押之后,华济宁自己招供,梁启明是写了书信的。   韩耀庭当时的回复,叫唐奕时将华济宁押解进京。   唐奕时大步走了进来,跪下去道:“臣唐奕时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韩耀庭道。   唐奕时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华济宁已经押解进京了,昨晚上进的城,因着晚了便没有进宫禀报,直接押到了大理寺,今早上皇上上朝,因此到现在才来禀报。他的家人也随同来京。”   韩耀庭微微蹙眉:“家人?”   唐奕时忙道:“皇上并未有关押、押解家人的旨意,只是他们非要跟着,一开始还驱赶了两天,不过就是跟的远了点,但还是跟着进了京。臣原本是要……”   韩耀庭摆了摆手道:“那就不要管了……”顿了顿:“大约是想跟着来京里走动走动吧,华济宁的女儿和皇后以前还颇有交情,也许想求情。”   唐奕时点头,他也知道,华家人跟着进京,就是想走动找人帮着求情的。   “华济宁交代了之后,臣搜查了他的书房,并没有找到任何一点和梁启明来往的书信,华济宁自己也交代,看过之后便马上烧掉了。但是,囤积军粮的命令是华济宁亲自下的,囤积军粮之所,臣也查明了,是华济宁府衙中的一个文书的老家宅子,离沧州三里,正好就在官道旁边。倒是真方便。”   唐奕时说着道:“一应的物证、人证,全都按照旨意交给了大理寺,华济宁也关押进了大理寺中。”   韩耀庭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你问没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唐奕时道:“臣在审讯中问过几次,一开始华济宁并不说,后来交代的多了,大约也没所谓了,才说了。因觉着他是钱逸阳的亲戚,先皇虽然没当即处置他,但那只是先皇不愿意才登基就杀伐过重而已,过一两年,必然也会寻理由治自己的罪的。这是其一,其二,先皇病重,朝廷的局势……”   说到这里停顿住了。   韩耀庭道:“只管说。”   唐奕时便道:“华济宁的糊涂心思,想着先皇若是驾崩,皇上即便不登基为帝,也是辅政王爷,小皇上还是婴孩儿,自然一切都是您说了算。钱逸阳是陷害老王爷的人……他料想您登基掌权,必然会进行一次杀伐立威,他觉着他这一次跑不掉。”   韩耀庭摇了摇头,道:“让大理寺整理案卷吧,理顺了报上来,便可处置了。”   “是。”唐奕时躬身道。   韩耀庭想了想,道:“六部中有五部现在都缺人手,唯独兵部倒是人员齐备,不过朕知道你对兵事有研究,还是去兵部吧,历练历练。”   唐奕时大喜,忙跪下道:“臣谢主隆恩。”   对于这些侯门子弟,大部分的皇帝都是弃之不用的,因为很多都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就是侯门勋贵中出来的都是一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除非是特别出众出彩的,才能被重用。   河间府知府空缺,这是个比较至关重要的位置,皇上马上传来了吏部官员,询问谁合适。   从对这些官吏的熟悉和选拔中,也能看看吏部有没有合适的人,能擢升一下。   坤宁宫。   楚恪宁起来没多久,一个宫女进来禀报道:“娘娘,外面有罪臣之女华锦妮求见娘娘。”   楚恪宁想了想道:“传。”   华家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几天前韩耀庭收到了唐奕时的折子,确定了华济宁有罪,便和她说了,因为韩耀庭也知道,华锦妮和她关系不错。   楚恪宁也想到了,华家人很可能会跟着进京,毕竟,他们在京城也认识一些人,就算是没把握,但是希望能走动一下找人帮忙求情,这也是基本的,任何人都会这样选择。   那宫女出去禀报,毛豆马上就上前一步要说话。   香豆突然咳嗽了一声,毛豆咬住了嘴唇,又退回去了。   楚恪宁原本还在琢磨华家的事情,看见这两人如此,便知道有事,对还在屋里的其他两个宫女道:“你们去前面找一下成公公,询问一下皇上有没有见河间知府华大人。”   两个宫女躬身道:“是。”出去了。   楚恪宁这才看向了香豆她们:“你们几个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毛豆刚刚就想说,但是被香豆的眼神拦住了,只能闭上嘴,现在皇后动问,她哪里忍得住,上前一步撅着嘴道:“娘娘,华姑娘进宫,外面传话的嬷嬷已经传到了奴婢这里,奴婢本想先问问香豆姐,因为皇上吩咐过奴婢几个,叫奴婢们照顾好了娘娘,不要让娘娘太劳神……奴婢还没和香豆姐说完,不知道是谁又找了馨子,馨子就直接来禀报了。”   香豆忙道:“也有可能是跑腿传话的多传了一遍,这也没什么。”   毛豆就哼了一声。   楚恪宁半天没说话。后宫里这种索贿跑腿的事情肯定不少,从宫门口到后宫这边,估计都有几套熟悉的路数了。华锦妮也是官宦女儿出身,不会不懂,而且应该是很自然的就掏银子,请人一定将话传到自己面前。   陋习很多,但也只能一点点的改,想要一下子全都消灭各种陋习,不是很容易。便道:“知道了……香豆,你找个时间,出宫去一趟吧,回府里把卓妈妈找到,让卓妈妈问问府里的那几个妈妈们,谁愿意进宫来。”   想了想道:“宫里什么规矩,她们这些王府的妈妈们应该还是清楚的,如果有家的,不愿意来就在府里好了。不过再过几个月,王府那边会去住别的主人,跟她们都说一下。其他的,本宫在想想,也许制度规矩的可以改一部分。”   香豆忙答应:“是。”   “今天就别去了,不要让人觉着你们告了状。”楚恪宁说着看向了毛豆:“香豆、甜豆现在已经比较稳重了,你年纪小,多看看她们的做法。虽然你们几个是跟着我进宫的,自然更亲近一些,但是后宫人多,本宫也没办法所有的事情全都让你们做,身边是需要其他人的,所以你还是要和大家搞好关系。你们几个,不要被人联手排挤才好。”   毛豆忙答应:“是,娘娘,奴婢知道了。”   说的这一会儿话,去前面询问的那两个宫女先回来了,道:“娘娘,成公公说,皇上没见华大人,华大人直接就被押到了大理寺。”顿了顿又道:“只是听齐国公世子禀报了河间府的情况,然后便让齐国公世子进兵部了,任兵部佥事。”   楚恪宁道:“知道了。”   宫女便退到了一旁。   去传华锦妮的宫女也回来了,进来禀报,楚恪宁叫进来。   一会儿,华锦妮进来了。模样没变,但是装扮却已经是大变,穿着一件素青色细布长裙,头上包着包头,并无任何头饰,身上手上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戴,进来连头都没敢抬,低头进来,便跪下磕头:“罪臣之女华锦妮,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恪宁道:“平身,赐坐。”   华锦妮没敢马上起来,之前去传她的那个宫女端了锦杌过来,放在了下面,然后过来轻声道:“娘娘赐你平身坐下。”   华锦妮跪着伏地,颤声道:“娘娘恩宽海量,罪臣之女不敢放肆。”   “没事,起来坐下说吧。”楚恪宁示意搀扶一下,那宫女便伸手将华锦妮搀扶了起来,坐下了。   华锦妮很拘谨,依然是不敢抬头,好像没法面对如今的皇后娘娘,只坐了锦杌前端一点点的地方,浑身都僵直的,只头抵着,看着她前面的地,声音微微颤抖的道:“罪臣之女求见皇后娘娘,是因为,因为罪臣之女的父亲,其实是胆小之人,实在是被梁启明等人蛊惑,才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他……求娘娘看在……娘娘仁慈宽厚,求您能在皇上面前求情,饶了罪女的父亲吧。”   说着便又跪下了,伏地哭了起来。   楚恪宁叹气,道:“香豆,把华姑娘搀扶起来,给个手绢擦擦。”   香豆和毛豆上前将华锦妮重新搀扶起来,给她自己的手绢,华锦妮不敢要,低头从自己袖子里拿出来一张细布手绢,给香豆用头碰手,表示感谢。   楚恪宁看她如此,心中实在心酸叹气,原本也是聪明灵秀的姑娘,以前在一块儿的时候谈笑风生的,心思也不比人差,只是因为父亲的一念之差,现在居然成了这副落魄的样子。 第204章   等华锦妮止住了哭声擦了眼泪,楚恪宁才道:“关于这件事,皇上和本宫也说过了的,首先,皇上没打算株连谁,另外,皇上的处置只限于这件事而已。”   华锦妮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娘娘……”   楚恪宁道:“华大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任何人都是如此。”   华锦妮嗫嚅着,半天声音很低的道:“父亲身在局中,一时不查听信了一些人的挑唆之言……”   “你说的这种情况,皇上也会考虑进去的。”楚恪宁道:“锦妮,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要查清楚了,那么皇上会跟根据情况定夺的。别的本宫没办法说,但是皇上宽厚,处罚不会选择最重的。”   华锦妮其实早听懂了,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自己的父亲所做的事情,相当于谋反,任何朝代的皇帝最恨的就是谋反了,对于谋逆的惩处,轻的都是杀头抄家,遇上狠点的皇上,株连三族九族都有。   只是,既然这么不容易的进宫了,还见到了皇后,她当然希望能说的更多,希望皇后能亲口说出来,在皇上面前求情的话。   低着头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道:“父亲实在是……糊涂,梁启明那些人也实在厉害,他们在京城,有些话说出来……叫人不得不信……”   楚恪宁道:“家里的情况如何?是家中所有人都跟着来了吗?”   华锦妮点头:“是啊……父亲如此,我们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全都跟着来,若是……不管皇上如何处置,我们好歹全家人都在一块儿。”说着,又有了哭声。   楚恪宁道:“你回去劝劝你的母亲吧。”   华锦妮听出来了,而且确实,她想要说的话其实都已经全说了,但皇后也说的合情合理,她虽然想说好歹看在以前是好友的份上……   但这话却着实开不了口,她和当时还是楚大姑娘的皇后娘娘,真的算好友吗?现在华锦妮自己都不敢肯定。   只能站了起来,磕头下去:“罪臣之女告退,愿皇后娘娘福泽绵长,身体康健。”   “去吧。”楚恪宁道。   看着她起身退了出去,过了好半天,楚恪宁才叹了一口气。   这也真的没办法,她不可能给华锦妮做什么保证。她父亲做了错事,自然需要承担责任,要做出处罚的是皇上,楚恪宁又没有看见过整个事件的卷宗,也不知道律法是如何规定的,她真的没法清楚的告诉她,你父亲会没事的。   只是当然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想想刚刚华锦妮的样子,实在也是可怜。家人被牵连至此,华济宁的这个糊涂犯得可真是代价太大。   又过了两天,大理寺将唐奕时查的河间知府华济宁囤积军粮的案子理顺,人证物证俱全,送到了御前。   韩耀庭看了看,道:“大理寺根据律法,建议判华济宁流刑一千里。朕看卷宗,人证中有人交代,梁启明曾经专门请假三日,偷去河间府说服华济宁,华济宁被其所惑,且之后认罪态度好,交代的清楚。朕认为可以酌情减免,流刑便罢了,下狱五年,其家人族人不株连。”   皇上是轻判了的。   朝堂上,听了皇上的判决,大理寺主查此案的赵永进磕头道:“臣遵旨。”起身领命,准备就按照这个办。   都察院左都御史突然就出班奏报:“臣有本上奏。”   按照正常的,韩耀庭道:“讲。”   那都察院左都御史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的高了一些,道:“皇上,罪臣华济宁的家人随同罪臣一起进京,前日罪臣之女曾经进宫面见皇后娘娘,今日罪臣华济宁便得恩宽,如此轻判,臣以为,皇后娘娘已经是后宫干政了,请皇上下旨斥责!”   韩耀庭原本已经在想其他的事情去了,万万没想到听见了这些话,吃惊的抬眼看下面。   “皇上,臣附议!”立刻有都察院的下级御史站了出来道:“大理寺还在审理华济宁一案,无关人都该避嫌,但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接见华济宁之女,已经是越权。华济宁之女求见皇后娘娘,必然不是为了叙旧,必然是为罪臣求情。皇上今日轻判,实在有听信皇后娘娘求情之嫌,皇上,娘娘这是干政,皇上必须责罚!”   韩耀庭的怒火都冲上了头顶!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这些官员突然将矛头指向了皇后……不,不是突然,对自己来说确实突然,但这些人背地里说不定已经商量了多长时间!   还是后宫的问题。   后宫如果只有一位皇后娘娘,皇上不在纳其他的女人进宫,这些人就失去了一个最快建立靠山的机会,最快也最简单,而且非常的坚定,不用任何的联系走动,没有任何的风险。   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自然也盘算出来了,皇上如果纳选后宫,谁谁能进宫的话,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等等。   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致使他们一直都盯着皇上的后宫,盯着皇上什么时候选人。这显然不止是这两个御史的事情,只是他们站出来了而已,背地里推着他们出来的,大有人在!   而之前的那个陈大奇,擢升礼部尚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被皇上给撸下去了,而且直接是贬为庶民,一点官职都没给留,这些成天浸淫在互相争斗、倾轧的朝局中的文官们,自然看出来了,皇上有杀鸡骇猴的意思,就是为了堵住朝臣们的嘴,让大家以后不敢再提后宫纳选嫔妃的事情。   但他们不甘心啊,不能如此的任由皇上和皇后‘为所欲为’,他们的职责就是谏言,皇上睡几个女人也不是皇上自己的事情,这是事关朝廷社稷,事关皇嗣大事啊!   皇上不纳选后宫,断了多少人为侯封爵的捷径?他们怎么能甘心?   所以,他们出来说的理直气壮,给皇后扣一个干政的罪名,就是为了警告提醒皇后,别忘了你的责任!若是依然这样‘不贤惠’,下一次就不是请皇上斥责了,说不定就是废后!   韩耀庭心中的恼怒真的是控制不住。冷冷的道:“折子递上来。”   站在一边的成渝早已经是极度的不安了,听见皇上的吩咐,不敢怠慢的将两个人的折子过来收了,然后小心躬身,踩了一级台阶,跪着膝行上去,膝行送到了韩耀庭的面前。   皇上接了过去,打开了看。   那两个御史官员便互相看了一眼,看样子,皇上也不能继续挡在皇后娘娘面前了,毕竟干政的罪名还是很大的。   两班朝臣,也在互相的窥视着,揣摩着皇上的意思。   韩耀庭将折子看完了,站起来慢慢的从金銮宝座上下来,走到了两个跪着的御史跟前,突然就将折子扔在了他们的头上。   “可恶至极!”   那两人吓了一跳!   韩耀庭变着脸厉声道:“皇后不过是见了个后宅姑娘而已,还是以前便认识的旧人,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敢给皇后扣这样莫须有的罪名!”   严厉的声音在大殿回响,所有人都吓得躬身低头,不敢抬头观看。   “编织罪名,构陷皇后,你们好大的胆子!是谁给你们的胆量,竟然让你们敢如此藐视皇后?你们可知藐视皇后,便是藐视朕!”   “皇上,臣等不敢……”   “放肆!你还敢狡辩?!”若不是还要顾及朝臣们的感受,韩耀庭真的想上前去踹那两个御史一脚!厉声继续道:“你们这些朝臣们不把精力放在朝局上,放在如何调整税收制度,不要让百姓的税负那么重;放在如何节省开支,想办法增加收入,给国库增加银两,弥补亏空等等这些大事上,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头疼至极的,正需要大家集思广益,想出来办法解决的!你们都在干什么?盯着皇后是不是为朕纳选后宫,盯着后宫谁能封什么位份!”   “皇上,臣等冤枉……”那位左都御史还想狡辩。   “如今朕登基才不过半月,先皇丧期才过几天?多少的朝务需要处理?朝廷六部三司,空缺了多少的人,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不为朕分忧解难也就罢了,还在这里砌词构陷皇后,藐视朕躬!”   “皇上,臣等不敢!臣真的是为了……”   “你们为了什么,朕清楚的很!你们这些人盯着朕的后宫,所谓何来,你们所有人心里全都明白!”   韩耀庭这句话一说出来,两班朝臣跪下了一大半,武官这边很多都没想这么多,或者真的是无关的,原本还觉着站的理直气壮,但是转头看看,发觉跪下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是没想过的,不知道为什么也被皇上的滔天大怒吓得跪下了。   “皇上息怒。”众人道。   皇上这一炸,着实有点吓人。   韩耀庭回到了金銮宝座上坐下,厉声道:“朕今日就跟你们说明白,朕的后宫将只有皇后一人,朕今后不会纳任何一个女人。宫女到年纪就会放出来,采选任何宫女进宫,都是做事服侍,朕不会动丝毫的念头!”   说着将所有人盯着看过去:“你们听清楚了吗?!”   众人声音或者很大,或者很小:“听清楚了。” 第205章   如果朝臣们认为皇上的怒气已经发完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韩耀庭厉声点出来那个左都御史的名字:“刘继平!”   那左都御史便吓得连连磕头:“臣……臣在……”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先皇纳宁嫔进宫,便是你的建言?”皇上在上面黑着脸,整个宫殿内响彻的都是皇上厉斥的回声。   “臣……”左都御史吓得重重磕头,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平白无故被牵扯上的朱虢力,更是以头抢地,有苦说不出。   韩耀庭厉声道:“身为左都御史,你的职责是什么?你记不起来,朕给你背一下!监察御史,隶都察院,巡按州县,专事官吏的考察、举劾。你还知道如何考察官员?便是亲自去各府、州县监察军粮供应、河道修缮、农业生产、市场秩序等重要事务,以此考核!”   盯着那个左都御史:“刘继平,这些事情,你都做了哪些?”   左都御史浑身乱颤,哑口无言。   “朝务如此繁重,你等这些人就难道没有正事可做了?一个堂堂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不是建言皇上纳哪个妃子,便是盯着皇后见了哪个妇人女子?你还有没有一点正事可言!”   那都察院左都御史真的是吓得快尿裤子了,心里暗暗叫苦,终于明白过来了,不是自己突然袭击皇上,而是皇上早等着自己呢!   今天看样子真的难过关了。   “臣罪该万死!臣回去了就认真研读功课,去河南巡查……”   韩耀庭冷笑不已:“现在才想起来你的正事为何?晚了!如果朕没有记错,去年十二月,你在昏君面前曾经提过一个罪大恶极的提议!如果不是昏君被诛,你就是千古罪人!”   左都御史吓呆了!结结巴巴的叫:“皇,皇,皇上!臣没有啊,臣冤枉……”   “兵部佥事唐奕时出来!”韩耀庭叫道。   唐奕时从朝臣最后面出来了,跪下磕头:“臣,兵部佥事唐奕时,候皇命。”   “去年十二月的某一天,你去给昏君报祥瑞,当时这位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也在场,他曾经提过什么建议,你可还记得?”   “臣记得!”唐奕时大声道:“左都御史灭绝人性!”   这一嗓子把文武大臣们都给吓愣了,那左都御史脸上怔忪,然后突然想起来了,面色大变。   “说。”韩耀庭道。   唐奕时声音很大的道:“臣去为昏君报祥瑞,左都御史也在场,当时说到了尚为前朝太子的先皇,太子妃逝于琼州宁远县,为了引先皇出来,这个左都御史竟然为昏君建言,刨了太子妃的坟!”   此言一出,朝臣中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个左都御史直接就瘫软在了地上。   韩耀庭冷冷的道:“如此诛心之人,高居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之职!任职几年,从未见做过一件利于朝廷,或是属他本职的事情,反倒是上蹿下跳,巴结奉承,在各个权势、派别中游窜,为他们出声,博得他自己的好处!来人!剥去他的官服,取掉他的官帽,重则二十廷仗,贬为庶人,赶出京城!”   禁卫们进来了几个,将那个已经吓晕过去的左都御史给脱去官帽官服,拖了出去。   满朝文武,全都噤若寒蝉,没人敢在说话。   现在的情形,这些朝臣们已经全都看明白了。皇上显然是心里有本账,谁做过什么事,他记得很清楚。如果从今往后,兢兢业业做自己的事,处理公务,为国分忧,那么皇上便既往不咎。   但若是不识时务,各种小动作,就是不将精力放在公务上,那么,皇上一旦翻脸,那就是这位左都御史的下场。   朝臣中起码一半都是从昏君那一朝过来的,只是因为官职低微,所以换来换去的,也换不到他们头上而已。但是,谁也不敢说自己就没做一两件亏心的事情,这些事情如果让皇上知道了,谁也不敢保证皇上不生气,不追究。   朝臣们谁还敢再有一丁点的侥幸心理!   何况,新皇登基半个多月,只要有心的朝臣们都看的很清楚这位皇上的脾气和个性。   每天都是准时上朝,朝堂上的事务处理头头是道,对于每个官员的职责分得非常清楚。且绝对不是仁厚的性格。   对,现在大部分的朝臣们,真的不认为新皇是仁厚的。   虽然,新皇登基没杀人,比有着仁厚之名的先皇还要宽厚,但是,新皇的几次发脾气,凌厉,果断,谁都看得出来,这位皇上性格果敢决断,恩怨分明。   那些还盯着皇上后宫,想要在这一条为侯封爵的捷径上面努力的朝臣们,真的是死了心了,不敢在撩虎须、拂逆鳞了。   朝堂上的事情,皇上还没有回后宫,楚恪宁便已经知道了。   主要是实在闹得有点大,且又是因为朝臣指摘皇后娘娘引起的,楚恪宁就算是不想知道,也会很快知道。   所以韩耀庭晚上回来,先觑了觑她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便还以为她不知道。正松了口气的时候,听见她说了一句:“皇上没有株连华家,臣妾是不是该谢恩?”   韩耀庭一顿,道:“你都知道了?”   楚恪宁点头:“知道了。”   韩耀庭想了想道:“你谢的什么恩,这件事你根本就没跟我提半个字……你不要在意,朝臣们针对你,也是因为……”   楚恪宁点头道:“皇上后宫空空如也,那些想当皇上岳丈的人不甘心,所以一定要给我扣个不贤惠的帽子,威胁我必须赶紧给皇上纳选后宫。”   韩耀庭一下笑了,过来搂着她的腰看着她:“生气了?”   楚恪宁哼了一声:“能不生气吗?平白无故没招谁没惹谁的,被人这样的扣罪名?咱们夫妻过日子,难道以后就要夹杂了这些外人的所谓‘谏言’或者‘建议’?这些人吃饱了撑的,不去正经的想想怎么给朝廷创造财富,让国泰民安,所有人都能过上富足的日子,却总盯着我做什么?”   韩耀庭搂着她,轻轻的婆娑着她的背,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其实什么劝解也没用,她生气的不是这件事,而是现在的这种境况。而目前来说,韩耀庭真的没办法保证,这种事情以后就不会发生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她伏在自己怀里叹了口气。   他才柔声道:“这样的事情今后会不会还发生,我也不敢说,虽然疾言厉色就是为了制止他们,不要在盯着朕的后宫,但他们那些人,身处朝廷,争得是权利地位,权利地位带来的就是财富,是无上的尊贵,所以让他们死心不提,我真不敢保证。我只能说,不管什么情况,我都站在你前面。我是你丈夫,任何人为难你,我都会替你挡着。”   楚恪宁被他无声安抚了一会儿,其实已经消了气。她当然清楚,这些人盯着后宫,盯着自己,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更不是因为韩耀庭对自己不好,是那些人考虑他们的利益罢了。   自己为了这个生气,其实没必要。   所以已经消了气,等听了韩耀庭的这番话,心里更好受了一些,抬脸看着他道:“知道了。皇上不用担心我,我就是一时生气说几句泄愤的话而已。其实已经知道了,皇上处置了那个御史,今后估计一段时间没人敢提了。”   韩耀庭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又蹭了一会儿,有些含糊的道:“让你受这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楚恪宁道:“我以后也不会那么计较别人的想法说法,皇上……”   话没说完,被堵住了。   过了一会儿松开了,他轻轻整理着她耳边的头发,笑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楚恪宁伏在他身上,心跳的很快,听见这样问倒琢磨,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有点想不起来了,便含糊的道:“你别忘了你说的话,什么事情都挡在我前面。”   韩耀庭笑了,道:“不对哦,我说的是,任何人为难你,我挡在你面前。”   楚恪宁伸手拍了他一下:“这有什么区别?嗯?皇上,你倒是说说看,这到底什么区别?你话里留了这么大一个口子,是安得什么心?”   韩耀庭哈哈的笑,伸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自己体会!”   楚恪宁愈发不干了,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就要问清楚:“到底什么区别?快说清楚,不然我……”打也打不过,呲了呲牙:“我咬你!”   韩耀庭‘噗嗤’笑出声,就把她抱起来:“你想要我不用这么麻烦,只要说一声,我横躺了任你胡作非为……”   抱着她就去放在了床上,正要如何,楚恪宁盯着他:“你干嘛?你忘了我说过的……”   春心已经荡漾的韩耀庭一愣,顿了顿道:“还不行吗?”有点不敢相信,吃吃的道:“你说……前几个月,这都几个月了?”   “不行。”楚恪宁道:“我说错了,几个月都不行,整个孕期都不行……皇,上!”   最后两个字,怎么听都有种幸灾乐祸似得。 第206章   皇上不太高兴,牵着皇后的手在逛园子,脸上也不见了往日温情脉脉的笑容。   “高源什么时候能把母亲接来?”楚恪宁边走边甩着手,看样子心情倒是好得很,因为韩耀庭牵着她的手,因此也被甩着,甩的高高的。   韩耀庭想了想:“快的话十一月底。”   “他走了几天了?”楚恪宁又问,侧头看着他笑。   韩耀庭又想了想,道:“三天。”俊脸有些严肃,说完了薄唇便抿住了,于是愈发显得严肃。   楚恪宁看他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好笑,站住了盯着他,甩手道:“皇上给我笑一个。”   韩耀庭一顿:“笑不出来。”手甩的太高都快要被甩脱了,死抓着她的手不放。   “不笑我不走了。”楚恪宁转头找看有没有可以坐下的地方。   韩耀庭只好道:“好吧好吧。”对她翘起来唇角:“这样总行了吧?”   “当然不行了,你这也太敷衍了,你看看你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楚恪宁说着凑近了一点,抬头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其实,他眸子里全都是笑意,故意不带到脸上而已。   被她这样逗,自然也笑了,揽着她的腰跟自己走近一点,侧头低声问:“真的不行吗?要等……多长时间?”   楚恪宁抿嘴,过了一会儿才侧目嗔他:“你能不能不要成天想这些事情?”   韩耀庭有点委屈:“我是男人……”   “男人就必须想吗?不想不行吗?”   韩耀庭点头:“对,不想不是男人。”   楚恪宁盯着他一会儿,突然就笑喷了出来,被他抱住了,便笑的身子往下滑,韩耀庭使劲往上托着,不然她真的要滑到地上去了。   后面跟着的宫女们目瞪口呆的,有些站的方位不对,面向其他的方位,便努力的斜睨着,想要弄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性子,和皇后到底是如何相处的,皇上和皇后……感情真的就那么好?   宫人们已经知道,皇后是身怀有孕的,皇上……能熬得住吗?   韩耀庭又好气又好笑,幸好她现在肚子还不是很明显,不然这样使劲往下坠,真的快要抱不住了。托上来看着她,满脑子还是那个事,凑到她的耳边嘀咕了两句,结果又把楚恪宁笑的往下滑。   还不到十月,晚上的风便已经有些冷了起来,皇上和皇后就这样玩闹了半天,终于在沉沉暮色中,回到了坤宁宫。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韩耀庭睡不着,不过因为楚恪宁最近嗜睡,每每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他躺下便也不敢乱动,怕惊醒了她。   就这样躺着不知道多久,正想要轻轻的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很少有这种情况,他怕吵醒了楚恪宁,忙起来下床,穿了件长衫,轻轻打开房门出来询问:“什么事?”   在外面的宫女忙福身道:“启禀皇上,禁卫军统领高大人在宫外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情禀报皇上。”   韩耀庭心都停跳了一下!   高源可是去接母亲的,不会是……   不过马上想到了,高源走了不过三天而已,应该还没到太原,应该不是太原出了什么事。   不过尽管这样想着,还是着急了,沉声道:“传到御书房。”   他转身回来,穿戴整齐,头发自己梳了上去,用桃木簪子别住了。动作很轻,一直没吵醒楚恪宁,掀开帐子看了看,帮她将被子角掖了掖,出来了低声吩咐宫女动作轻一些,不要吵醒了皇后。他便急匆匆往乾清宫南书房过来。   成渝找带着几个太监在坤宁宫外面守着,看见皇上出来,不出声的跟在后面。   到南书房的距离更近,韩耀庭等了好半天才看见高源进来,不等高源跪下磕头,已经急急问道:“怎么回来了?不是太原出事了吧?”   高源忙跪下道:“皇上勿惊,太原没事,皇太后没事……是臣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前面两句话让韩耀庭一下子松了口气,这才去坐下了,只要母亲没事,那么什么消息都不至于更坏了,他轻松了不少,问道:“什么消息?”   高源脸色凝重,看起来非常的沉重:“不知道皇上收到没有收到紧急军情?倭子国新任幕府将军,叫什么二郎的,集结三十艘新建战船,进犯我东南海疆,直逼威海卫,已经打到海防门口了!”   韩耀庭刚刚轻松的心情顿时没有了,抬眼看着他:“你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臣前天出发的时候曾经命人查过,石门那条路,涿州下暴雨,臣怕耽误了行程,便带人走的是霸州这条路,这条路虽然到太原会绕远一些,但是一路都是官道,放马奔驰反倒更快。昨天早上在霸州驿站遇见了往京城递送消息的兵士,知道了这个消息。臣之后往前又走了半天左右的时间,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才马上转回头飞奔回来报信……这种军情照理应该是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递送,皇上您还没收到吗?”   韩耀庭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没有。”问道:“你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西南的南蛮反了!弄了一个什么蛇阵,将利州军民府里的一支近百人的军队给围住了,活活给咬死了!”   韩耀庭皱眉,面色冷冽道:“为什么不见州府的军情禀报。”   高源道:“臣在禁卫军三部的时候,曾经跟当时兵部侍郎有些交情,知道一些那边的事情……云川贵那边,一向就是如此,那什么南蛮苗蛮的,三不五时的就造反,动不动就把一个村给灭了,或者将一个镇给抢了等等的,一直如此,出了这种事情,当地的官府便出兵围剿,有时候赢有时候输,但是只要打一打,将这些南蛮苗蛮的赶回他们住的林中,或者杀一二十个他们的人,这些南蛮苗蛮的便老实了。庆平朝之前有这种骚乱,当地官府都要报告京城,京城或者出粮或者出人或者出军饷,调兵帮助当地官府剿灭。就是在昏君那一朝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昏君不说出人出钱,反倒是先将贵阳那边的知府和知州给下狱了,继而杀了,只说是护城不力。后又安得罪名是:蜀犬吠日,小题大做,以骗取朝廷的军饷……”   听到这里,韩耀庭已经恍然了:“所以,西南那边出了事,也不敢禀报了?”   “对,但是这一次情况真的不同,出事的地方在利州,地处川北,嘉陵江上游,川陕甘三地交界,往东北就可奔汉中长安,正北就和外藩人连上了,奔南威胁的就是中原腹地!”   “利州,在什么位置?”韩耀庭马上去拿地图。   高源还在继续说着:“而且这一次南蛮的兵力不寻常,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灭了一个百人的军队,这战力绝对不容小觑。臣怀疑不仅是一族之人,说不定是那边不安定的几个族联合起来了。若是奔正北,和外藩人联合起来,那更加成了大患。”   韩耀庭已经拿出来了地图,高源给他指了利州的地方道:“就是这里。”   果然是交通重镇,四通八达的,这个地方若是乱了,往哪个方向走都是祸患。就算是回头走西南,乱了锦官城,也是不得了。   韩耀庭看了利州这个位置半天,又去看山东威海卫。   “威海卫的兵马还在青州围着齐王府呢!虽然路程倒是不远,可马上赶回去,但齐王府又怎么办?将他的围困一松,齐王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带着兵马北上?”高源道。   韩耀庭皱眉沉吟,半天才道:“来人,马上派人走霸州这条路,询问威海卫那边的军报走到哪里了。在派人去利州,叫他们三天之内,将辖区的乱局写军报详情呈送上京来。”   门口的太监答应:“是!”忙就去了。   高源道:“皇上,这一次两面动兵,攘外必先安内,威海卫那边是海战,兵将们都有一套兵法了。现在危险的是利州这边的乱局,若是叫他们做大,等于是在我大豫朝心口插了一刀!这边一定要先控住局面。”   韩耀庭看了半天,才道:“不,真正的危局在海上,倭子国连年骚扰我海岸,不让他们知道我大豫朝的厉害,从此海面就再无宁日!”   高源想了想道:“皇上,您打算派谁去这两边?朝里虽然武将众多,行伍出身的贵胄也不少,但无不都是不动兵事久已,如此想,真未必有合适的。”   韩耀庭想了好一会儿,看着他道:“朕知道你的想法,不过,皇太后的安危更重要,只有你去朕才放心。”说着看着地图,过了一会儿道:“武将虽然不多,但只要能用,一个便够了。”   高源皱眉,心想怎么一个就够了?这两边打了起来……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吃惊的道:“皇上!您不会想要……御驾亲征吧?”   韩耀庭道:“有何不可?朕也带过兵,学过兵法的。”顿了顿,看向了地图中的山东的位置,眸子微微的一眯:“尤其是海战!” 第207章   太原有个晋阳湖。   大豫朝开国的时候,曾经有个非常厉害的对手。此人原本是金陵一渔夫,在玄武湖上长大的,适逢乱世,便拉起一支队伍争夺天下。   此人的水上战力非常强大,建了一支很强大的战船军队,和韩耀庭的先祖当时就在晋阳湖打的最后一仗。   当时战况惨烈,据当地的百姓口口相传,偌大的一个晋阳湖,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战船在水面上烧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而之后的数十年,湖水里的鱼虾都几近绝迹。   而这一仗也成为了水上的经典战役,多少年之后,大豫朝依然将这一仗视为锻炼水兵的战术战法。   韩耀庭就在太原长大的,老王爷研究战法,带着他在晋阳湖这边不知道练过多少次了。庆平朝的时候,倭子国就曾经犯我海防,当时老王爷带着韩耀庭专门演练过和倭子国的海战。虽然并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斗,但韩耀庭很想去威海卫会会这个倭子国。   “皇上,您的想法臣理解,不过您登基还不到一个月,朝局不稳,政务繁忙,这个时候离京绝对不是上策,若是人心思变怎么办?”高源道:“您这个时候,更应该坐镇朝廷,稳大家的心。”   韩耀庭道:“南蛮乱局,朕可以派王大成带兵去剿灭,威海卫呢?派谁去?”   高源顿了顿道:“威海卫那边的彭将军……”   韩耀庭道:“你明知道,彭将军过去领兵不过四年,这四年并无大的战役,且彭将军是从东北调过去的,正经的骑兵出身。”   这也是昏君那一朝做的蠢事之一。威海卫领兵之将空悬,那昏君不管什么兵种出身,直接就把彭将军调了过去。   如今已经四年了,且彭将军虽然是骑兵出身,但到底也是当兵的,责任心很强,到了威海卫也是兢兢业业,勤练水战,所以韩耀庭也不好再将他调走。更不能在大兵压境的时候,临阵换将。   只是当然的,这一次倭子国出动这么多的战船,明显将是一场大仗。   高源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特别好的人选,只能道:“但是皇上,您要御驾亲征了,朝廷这边怎么办?不但是梁启明那些人余下的势力还没有清除干净,便是昏君那一朝的一些残余势力也都存在,您走了,万一要是有人……动了什么心思,怎么办?您此去必然是需要几个月的,那时候惠善贤妃的孩子生了,若是男孩,有人将脑筋动在了这个孩子身上,怎么办?”   韩耀庭想了想,确实也是。   惠善贤妃那个女人,从之前的一些事情便能看得出来,追求权势,虽没有那个博弈的本事,但只要有人主动去‘辅佐’,料想利用自己的孩子来争夺皇位是必然的。   “若要确保不留后患,现在就动手……”高源道。   韩耀庭摇了摇头。   先皇去世之前,再三的叮嘱请求自己照顾好孩子,他也答应了,就绝对不会食言。况且,孩子无辜,一个才生下来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若是被人利用了做什么事,孩子能知道什么?就因为不想有后患,便把没出世的孩子给弄死,韩耀庭真做不出来。就算是没有先皇的叮嘱,他也不会这样做。   “那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即便是找辅政大臣,这满朝文武的看一看,真的没有一个合适的。不然,先皇早选出来,当时就和皇上您一起辅政了。”高源道。   这个韩耀庭自然知道。   辅政,自然是几个人选才好,四五个辅政大臣,互相牵制,谁也不会允许其他的人做大,如此制衡,才能保证皇权不旁落。   先皇当时当然会这样想,但是,肯定是选择了又选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出来,最后只能让王爷一人辅政。   韩耀庭心里早想到了一个人,道:“皇后合适。”   高源没听明白,愣愣的道:“皇后合适什么?”   “辅政。”韩耀庭看着他笑:“朕走了之后,朝廷事务交给皇后。皇后聪明,稳重,识大局又明大理,是朕的妻子,所以绝对放心。真的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高源这才明白,大吃了一惊的道:“皇后……可是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唐朝的武皇还是女人呢……”这话没说完,韩耀庭已经觉着不妥了。   果然,高源大大的吓了一跳!震惊的看着他半天,大约有那么一瞬间,高源心里在想,皇上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已经怀疑皇后娘娘……   当然,一瞬间而已。   韩耀庭自己已经笑着摆手道:“当朕没说。你也不要多去联想,朕和皇后夫妻一体,朕对她没有任何的多心,也正是因为没有多心,才会放心将朝廷交给她。”   高源缓了神,不过还是吃吃的道:“皇,皇上……那什么唐朝武皇的话,您这话可千万别在跟别的人说了,臣知道您和皇后,别人不知道,以为,万一……”   “知道了。”韩耀庭顿了顿道:“正是因为跟你,朕说话才稍微的不走心一些而已。”   高源讪然,心想您一个不走心,我这儿吓得三魂走了七魄……   “皇后很合适。”这话韩耀庭既然说出来了,便认真的想:“只是怀了孩子,怕她劳累……”   皱眉沉吟。   高源道:“皇上,您还是别想了,臣觉着这个主意不行……您也不想想,虽然有武皇的例子,可咱们豫朝到底不是唐朝,而且,武皇不就是辅政辅着辅着,动了夺位的心思?就算是您和臣决然信任皇后,可其他人呢?臣都能想得到,到时候朝堂上反对的人会有多少……若是大半个朝廷的官员都出来反对,平白的倒是挫了皇上的锐气,灭了您的威仪。”   韩耀庭却已经决心已定。当然,还要询问楚恪宁,她自己愿意才行,另外,也得看她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想到这里,对高源道:“高源,你还是去接皇太后,一路小心。不管是最后定的谁辅政,你回来了都要全力支持。尤其,如果真的定了皇后辅政,你更要力排众议,帮皇后稳定朝臣们。   高源无奈的点头:“是。”看样子,皇上是已经决定了。   不过,好像确实也没合适的人。让皇上绝对放心的,且有这个能力处理朝政的,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皇后。   当然,皇后管理朝政的能力,高源不知道,只是看皇上似乎是信心满满。   “那臣告退了。”   韩耀庭点头:“今晚上不用走了,明天出发吧,抄近路应该能赶上队伍。”   “是。”高源说道,然后告退出去了。   韩耀庭又看了一会儿地图,便回到了坤宁宫。楚恪宁果然是睡得很沉,韩耀庭进屋之后,去小屋用热水洗了洗,将身上的凉夜寒气去了去,这才回来小心的上床躺下。   楚恪宁也只是翻了个身,扑进他的怀里,依然睡着。   早上,韩耀庭起来洗漱,和皇后一起用过早膳,便去上朝。上朝的时候,威海卫的军报才送到。   韩耀庭询问为什么这么晚?如此的军情难道不应该是八百里加急,跑死多少匹马送到京城吗?怎么还慢慢悠悠的?   于是将送军报的兵士带上朝来询问,兵士也是一肚子苦水。八百里加急,需要的是沿路驿站的全力协助,固定跑多少里就要换马的,且马匹需要饱食草料,膘肥体壮。   但这几年朝局乱,很多事情都无人过问搭理,多少年不管,驿站的官差们都懒惰了,根本就没有喂食好的马匹换,有些驿站甚至都不给供应草料,兵士到了之后,还需要自己找草料喂马,不然的话第二天都没法上路。   韩耀庭便道:“这种情况,哪个部管?”   半天没人出来。韩耀庭哼了一声道:“吏部、户部共同协商,如何调整这种情况,做好了规划呈报上来,限三日做好。”   “是。”吏部和户部的官员出来。   皇上三两句将眼前的一件事处理了,这才问道:“军情紧急,大家有何建议和意见?”   武将中已经有等不及的,马上出来禀报。   当然,都是提建议和意见,说说如何如何领兵,如何如何抵抗,却并没有人提出来,威海卫的彭将军骑兵出身,且到了威海卫那边并无真正意义上的海战发生,如今这么大的一场战事在眼前,彭将军到底有几分把握?   韩耀庭听了一会儿,便自己提出来这个问题,果然,朝上便无人说话了。韩耀庭道:“我大豫朝老祖宗还是赢了几场水面上的战斗,才得了这个天下的,保卫海防两百年了,反倒是连一个擅长海战的将军都找不出来了?若不是彭将军这些年忠心耿耿守着海防,还有江浙,琼州海峡等一条海岸线上,那么多将军忠心,将士用命,我大豫朝的海防已经不知道被攻破多少回了。你们所有人,难道想要看见再过几年,我海防就和筛子一样,到处都是漏洞,被那倭子国欺负不成?”   朝臣们就跪下了:“臣等无能。”   皇上冷哼。这段话,是为了明天要说自己御驾亲征做准备的。 第208章   午时回坤宁宫吃了饭,韩耀庭回到了御书房,将王大成找来,命他去平定南蛮之乱。   封王大成的二儿子王铎为右前锋,北大营兵马跟随,这些都是为了实战训练的,北大营乃是京城三大营,但多年未实战,怕他们的刀剑都生锈了。   利州周围,分别有汉中卫所,洛阳卫所,各调派三千兵马。   王大成领命,领了圣旨和兵符去了。   韩耀庭接着发了几道圣旨,着蓟卫所王念回京城,任五军营统领,拱卫京畿安全。吴道调任京卫所指挥使,朱虢力从禁卫军三部调离,去蓟卫所任参将。   韩耀庭就没有在管其他的事情,回到了坤宁宫。   这还是他这段时间来最早的一天回后宫,正在睡觉的楚恪宁被叫起来的时候,还懵懵的,以为到晚上了。   韩耀庭洗了澡出来,就看见宫女将皇后已经叫起来了,不由的蹙眉,楚恪宁问道:“皇上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韩耀庭过来坐在床边,伸手将她乱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笑道:“今天没事就早点回来了。你是不是没睡够?”说着转头就要找问是谁把皇后喊起来了。   楚恪宁打了个哈欠,然后伸手拉住了他:“没有,平常也差不多这个时候该起来了。”   说着又打个哈欠,下床。   韩耀庭弯腰将绣鞋拿过来,帮她穿着道:“身体很疲累吗?用不用找御医看看?”   楚恪宁笑:“不用啊,不是疲累,就是困而已。睡起来就很精神,不累。”穿好了鞋下来,去洗漱收拾了,出来看见韩耀庭坐在榻边喝茶,便过来坐他身边笑:“皇上回来这么早,肯定有事吧?”   她到底还是很了解韩耀庭的,登基才半个月而已,积压的朝务不知道多少,他哪有时间这么早回来坐着喝茶发呆?   韩耀庭想了想。   楚恪宁脸色已经严肃了起来,伸手把他的下巴托住了,托着转过来看自己,道:“相公,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直接说吧,不然你越这样我越担心。”   韩耀庭便道:“是出了点事。川地的南蛮起了点骚乱,只是位置关键,往北往南都会成为祸患。不巧的是,倭子国一个什么新将军,带了战船来进犯我海疆。”   楚恪宁眼睛一瞪:“倭子国?!”   韩耀庭点头:“对呀。”   楚恪宁想了想突然明白了:“皇上你是想要亲征?”   韩耀庭心里正在琢磨,这话如何说出来,万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就猜到了,顿了顿才哑然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楚恪宁摇头:“相公如此的为难,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我想想不就明白了?不过,皇上亲征哪里?”   “自然是威海卫。”韩耀庭道:“虽然高源说什么攘外必先安内,但……”   楚恪宁重重点头:“对!皇上千万不要被这句话给误导了,到底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还有,那倭子国还是要特别的留心,他们居于海岛,弹丸之地,自然是觊觎我大豫朝的广阔疆土,现在虽然不成气候,但万万不可小觑,若是形成了战力,不断的在我海岸线一带犯境骚扰,必然牵动我们大量的精力。从现在开始,皇上就应该组建海军,且是强大的,足以保证我漫长海岸线安全的海军。”   韩耀庭笑了,点头:“这个想法倒是跟我不谋而合。”说着道:“恪宁,你怎么连这个都懂?倭子国,你熟悉吗?”   楚恪宁忙摇头:“不熟悉,只是……看过一本书,讲他们的。在家的时候没事干就看书呗……父亲留下的一些兵书,闲得无聊也翻了翻,虽然不懂,不过生记住了一些而已……”   韩耀庭失笑道:“虽然是生记住的,但说的也是头头是道。”   楚恪宁忙道:“别说这个了,皇上,你真的打算去威海卫?”   韩耀庭点头:“对,真的打算去……不过有几件事放心不下。第一,你的身体,第二,母亲快来了,第三,就是朝务放不下。”   “咱们的兵力如何?有没有绝对的胜算,你去安全吗?”楚恪宁当然先担心他的安全。   韩耀庭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豫朝海军虽然不常作战,但威海卫是易守难攻之地,且我们防守还是有把握。朕去其实最大的作用是震慑海匪,鼓舞士气,我要去了,山东四个卫所必定是全都过去协防,那就已经上十万人了。倭子国不过就是三十艘船而已,只要我不下海,能有什么危险?”   说着看着她:“我曾经答应过你,便绝对不会忘记。无论何时,都记着你在等我,我便不会轻易冒险。任何战事,必然是安顿的稳妥才行。”   楚恪宁点点头,确实如此,如果不下海,离开船上炮火的射程,那就不会有危险。倭子国来犯,但岸上十万人守着,他们也没那个本事上岸攻击。   于是放了心,这才道:“我的身体皇上不用担心,现在没什么反应,除了嗜睡以外,而且我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母亲皇上也不用担心,既然是高源去接,必定没事的。”   顿了顿:“朝务方面,就需要找能干的,兢兢业业的人来辅政了。”   韩耀庭点点头,问道:“你觉着谁合适?”   楚恪宁一愣,奇怪这个问题怎么问自己,想了想摇头道:“我哪儿知道啊?我知道名字的不过就是泾阳侯、齐国公等那几个人,但那些勋贵多少年不涉朝政了,想来也不熟悉。自然是应该找朝堂上的官员,不过官员来说,我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韩耀庭点头叹气道:“现在就是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而且梁启明那些人的残余势力还存在朝廷中,朕若是走了,他们会不会蠢蠢欲动?惠善贤妃那边,虽然我不担心她,也并不希望她和孩子受到伤害,但难保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我既不希望孩子有任何的危险,但也不希望这孩子被人利用拱卫,成了我的心腹之患。”   楚恪宁想了想,道:“朝里如果有适合辅政的大臣,先皇就找了,还用得着当时只选择皇上您做辅政王爷?”   韩耀庭点头:“正是这样的说法啊。”停顿了半天,看楚恪宁蹙眉沉吟,他这才道:“其实,我想到了一个人,但是不知道她怎么想……”   “谁呀?”聪明如楚恪宁,却也真的想不到皇上想让自己辅政。   主要是,确实,大环境就是如此,身处这种环境,即便是在后宅,连一个老太太都正经应对多年,其他的自然想不了多大。而且楚恪宁并不是很有宏图大志的性格,悠悠闲闲的懒散度日,反倒一直是她希望的生活方式,所以一开始韩耀庭说想做个闲散王爷,特别合她的心意。   即便是成为了皇后,也是能懒点就懒点。人为什么要活的那么累?   韩耀庭看着她笑:“你。”   楚恪宁着实的愣了。   韩耀庭道:“你聪明,稳重,有手段,也有格局。能识大局目光长远,所以你辅政很合适。不过我担心的就是你的身体,你才怀上孩子,都说怀孩子辛苦,我就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了。”   楚恪宁怔了半天,才道:“皇上怎么会觉着我合适?我成天的闲待着,朝廷上的事情一样没接触过,大臣也不认识几个,就不怕我给你管的乱七八糟的?等你回来一看,天下大乱。”   最后一句有点开玩笑了。   韩耀庭也笑了,道:“不可能的。另外,让你辅政不是为了叫你处理朝政,你身子有孕,那么多繁杂的朝政,你若是处理的话哪里受得了?之前积压的,着急处理的我已经处理了,没处理的便继续压着好了,等我回来再说,你只处理一些紧急发生的要务。即便是弄得乱七八糟的,我回来慢慢收拾也就是了。主要目的倒是帮我坐在那龙椅上,知道吗?”   楚恪宁懂了,点点头。一个象征而已,主要是帮韩耀庭看着皇位。想了想,点头:“好啊……不过我这个人就是爱找事,如果真的帮皇上看着皇位的话,那就忍不住的要处理事情了,而且若是处理事情,说不定就要改改规矩什么的,就和后宫一样。皇上,你确定能接受的了?别回来了,发现我改了好些的地方,你一怒之下……”   话没说完,韩耀庭突然抱住了她,吻住了她的嘴。   楚恪宁有点意外,就这样被他放倒在了榻上,亲吻了半天,才松开了。韩耀庭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尖笑:“不准说见外的话,开玩笑也不准说……你我是夫妻,就算是你做了什么我不同意的,或者我做了什么你不同意的事情,好好商量就是了,不准说什么一怒之下。”   楚恪宁失笑道:“原来这样,你好好说就是了,突然地这样……”   “突然这样怎么了?”韩耀庭凑近了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你答应了,那就是说,我要出门了……舍不得你,不行啊?”   楚恪宁笑,倒主动的往上凑了凑,两人又搂在了一块儿…… 第209章   这天一直聊到了晚上,楚恪宁一开始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想法,横竖帮的是自己的丈夫,自然是需要为丈夫看紧了这个江山。   不过听他说着说着,倒来了兴趣,朝务繁多,管着九州万方,实在是个挑战。   “但是,朝臣们怎么会答应?”楚恪宁问道:“如今的男尊女卑如此严重,又不是唐朝,他们必然会原地蹦的老高,坚决不同意。”   韩耀庭听她说‘唐朝’,就想起高源听见自己说那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了,好笑了一会儿,道:“我来说服他们……而且,这件事不会由他们的,自然是朕说谁辅政,谁就辅政。”   楚恪宁想了想道:“横竖,你走之前是需要说服大部分,别我头一天去,这些人全都不来上朝了,我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金銮殿,多尴尬?”   韩耀庭一下子便笑了,道:“他们怎么敢如此儿戏。拱卫京畿的军队,全都是放心的人,三大营中的北大营跟着王大成去平乱,五军营是王大成的儿子王念,神机营统领现在是府里原本的侍卫统领燕子书,禁卫军统领是高源,侍卫营指挥使虽然还是之前的屈易,但也可以信任,且副指挥使是柳六和陈寻。所以,这些人全都放心,朝臣们但凡有点脑子的,只要说好了,他们就不敢怠慢你。”   楚恪宁点头。   第二天。   朝上皇帝说了要御驾亲征的事情,朝臣们虽然有反对的声音,但是不是很强烈,很多朝臣已经开始在考虑,皇上御驾亲征,会选谁当辅政大臣的问题了。   不过,想来想去的似乎也没合适的。如今的户部、礼部、吏部全都没有堂官,其他几部也是缺人的很,太师太傅等多少年都空悬着了,想想实在没合适的。   各自的心里琢磨。   韩耀庭看了看下面的百官道:“朕知道,你们都在想谁辅政的问题,朕已经选好了人。”一顿,道:“皇后辅政。”   一瞬间,金銮殿上安静如斯,朝臣们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后,反应过来的一下就炸锅了!一个老臣踉踉跄跄的从朝臣中出来,跪下声嘶力竭的叫:“陛下!万万不可啊,皇后娘娘一介妇人,如何能干政?!”   一个人一喊起来,于是好几个人跟着喊着出来。   “陛下万万不可,臣等反对!皇后娘娘就该恪守妇道,谨遵祖训,为皇上管理好后宫,这才是皇后的职责,前朝辅政,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皇上,这是亘古未闻之事!切不可听妇人的耳旁风啊。”   韩耀庭这一次倒是没发怒,而是抿着薄唇等着,等一些激动点的臣子们全都跳出来了,或激愤或惨烈或苦口婆心或惊诧不已的说完。   这样他倒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金銮殿上杂乱热闹无比,各人直抒己见,不过就是什么‘妇人之见如何能治理九州?’   或者‘妇人就该恪守妇道,出来指手画脚实在有失体统……’等等。   这些人说了足足半个时辰,韩耀庭在金銮宝座上一会儿斜倚,一会儿坐直,一会儿站起来背着手在台子上面踱步,一会儿站在前面看着,换了好几个姿势,这些人才算是话音落下。   成渝被吵得耳朵疼,正左顾右盼的看着都还有谁要说话,就看见金銮殿侧门那边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他看看,皇上暂时不想说话,于是便小心的过去,伸头看了看,这一看微微吃惊。   皇后娘娘正满脸笑容,坐在侧门的后面,听着朝堂上的言论呢。   成渝正要说话,皇后笑着摆手,示意他不用管,回去好了。成渝这才躬身,然后回到了朝堂上。   众臣们的话音落下半天,金銮殿重新安静下来,韩耀庭才淡淡的道:“都说完了吗?”停了一会儿没人说话,便道:“既然你们说完了,也该朕说说了。”   说着站起来,就在金銮座前的台子上背着手走来走去:“一群迂腐之人,想不到朕的朝堂上面竟然有如此多糊涂人。你们口口声声贬低妇人,朕问你们,你们这里面所有的人,哪个不是妇人生的?你们的母亲知道你们原来竟是如此的蔑视妇人吗?”   “妇人之见?要朕说,能说出来这句话的,你们自己才是真正的短视之见!妇人知书达理的多得是,民间各行各业,妇人能做的事情也很多,自古妇人出翘楚者也不是一个两个。花木兰能代父从军,梁红玉擂鼓战金山,朕看,这两个人就比大多数的男人都强!”   皇上提的这两位,全都是战场上出名的,于是很多武将就涨红了脸,低头不语。   皇上继续道:“朕现在不与你们一个个的提例子,眼前朝局就是如此。要么,你们推举出来一位武将,海战方面经验多的,胜算把握大的。”说着停顿一下,将众人看了一遍:“你们认为,强过朕的。”   最后这一句一说出来,便是那些勉强想要出来自告奋勇,想领兵的武将,也给吓得不敢出来了。   “朕虽然没打过海战,但生在太原,从小便和父王在晋阳湖上操练水兵,这一点,你们须得清楚。”说完,等了半天。   没人说话。韩耀庭冷笑:“既然没有比朕更合适领兵的,那么,就是只能选合适的辅政大臣了?你们可以推举一下,看看谁合适辅政。”说到这里,停顿住了,依然是将底下众人一个个的看过去,冷冷的道:“你们认为,比皇后强的。”   还是和刚才一样。   不过这一次绝对有人会反驳,所以皇上接着马上又道:“皇后博览群书,文韬武略全具备,虽然没有处理过朝政,但这样反倒比所有人都好,因为这样更加不用受制于各种无谓的关系,错综复杂的牵连中,反倒能纯粹的处理朝务。你们谁能保证,不受各方面的影响?朕先把难听的话说到前面,朕回来了之后,若是发现辅政大臣有徇私之举,绝不宽恕!”   说着走回去坐下了:“你们举荐吧。”   朝臣们互相的看了看,反对的人依然是坚决的反对,但是这要是说起举荐谁……   这就不简单了,举荐谁,各人都有各人的盘算,即便是举荐,也不能胡乱的说,跟自己关系好的,举荐不举荐?皇上都快要把话说明了,显然就是等着这些人举荐自己的熟人,对自己有好处的人,然后说不定就给划归一派,以后有时间了就要……这,这可是皇上的计谋?   这就犹豫起来。   但如果举荐真的具有能力的人,似乎也想不出来,这两年已然换了三位皇上,六部堂官都坐不稳,更别说别的衙门了,有能力的实在不多。   而且不熟悉的人,你举荐人家,人家愿意不愿意出这个头?皇上明显是想让皇后辅政,这其中考虑的,众臣怎么会不知道?那些贸然被举荐出来的人,心里会怎么想?   因此,皇上等了半天,居然没人说话。   韩耀庭自然不会再长篇大论的跟这些人辩论,趁着这个机会,吩咐成渝:“去请皇后过来。”   成渝躬身,忙去走到了侧门,笑着给坐在门后面的楚恪宁行礼,楚恪宁笑道:“本宫去换朝服。”转身回去了。   成渝便回来。   朝臣们有些议论纷纷,有些暗自沉吟。皇上之前处置那个左都御史,就是因为皇后,那次就已经叫臣子们看清楚了,皇上对皇后是绝对不一般的,皇上只放心让皇后辅政,如果这会儿还说得多,牵扯出来了其他的……   很多人都犹豫起来了。   “举荐不出来吗?”皇上淡淡的看着朝臣们道:“朕告诉你们,你们为什么连一个人都举荐不出来。因为你们思虑太多,想法太多。你们要举荐的人,对你们自己有什么好处,会有什么样的牵连,这个人都有什么关系,认识什么人,和什么人关系好,又和什么人不和,他若是辅政,会做什么样的事,这些事对你们在自己会不会有影响……”   韩耀庭一口气说了一堆,见说的好几个朝臣都变色了,这才冷笑着道:“你们考虑的是这些,一时半会儿的,自然是举荐不出来。”   臣子们都变色了。   “皇后娘娘驾到。”正门的太监禀报。   正门红毯上,缓缓的走进来了一个人,头戴十二龙九凤冠,身穿皇后朝服,端庄尊贵,气质高雅,手持玉圭走了进来。   楚恪宁还面带微笑。   气势还是很足的,两边的朝臣们稍微愣了愣,便跪下迎接。   皇上便从金銮座上下来了,亲自过来搀扶。扶着走上了金銮座,皇上先坐下,皇后便坐在了旁边。   金銮座和普通的罗汉床一样大小,上面放着方枕,靠着后面的话还能将方枕垫在腰上。楚恪宁一直以为,这座位尊贵好看而已,肯定坐着不舒服。   现在试了试,没想到居然还挺舒服的。   坐下了,朝臣们叩拜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恪宁去看韩耀庭。刚刚还一脸严肃冷冽的皇上,这会儿已经是笑颜逐开的,看着她道:“你说吧。”   楚恪宁便看着下面的朝臣,淡淡笑着问道:“本宫辅政,何人不服?尽管道来。”   半天,竟然没人敢说话。   楚恪宁转头去看韩耀庭,他对她一笑。 第210章   暮色缓缓降临,苍茫的大地笼罩在了黑暗中。城门楼上站立的兵士面容冷峻,他们面对的是黑沉沉的茫茫大海,身后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大豫朝的广袤土地。   山河锦绣,大漠孤烟,这些绝美的风景,是他们要挡在之前,誓死守护的。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笑几家愁。人家夫妻共罗帐,唯我飘零在外头。”突然响起有些凄凉的歌谣声,让暮色中的悲凉更加的浓厚起来。   城门楼上,几个兵士愕然的转头看,一个守城士卒手里拿着长矛标准姿势站立,面对着大海,突然就唱起来了。   尽管歌声悲凉,但是……这是在当值啊,在守城门啊,难道守城门的时候还能唱歌?   另外几个守城士卒面面相觑了一下,赶紧站好,估计一会儿守将就要出来了。   果然,随着一声怒斥:“钱景亮!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啦!”的叫声,一个穿着青布中衣,白色松裤的中年人从城墙上的角楼里跑了出来,跑到了那个守城士卒的跟前,指着他的鼻子叫道:“你说你一个京城人士,总唱我家乡的小调干什么?!”   这个守城士卒,正是许久未见的钱景亮。   钱景亮看着守将笑着忙道:“蔡监门,彭将军说了,大敌当前,夜间值守的监门守将和兵士绝对不能睡觉,要是被巡查的发现了,是要杀头的。”   “你居然还敢教训我?”蔡监门很生气,一脚就踢向了钱景亮:“你好大的胆子敢说我,敢说我!”   踢了好几脚,却只有一脚踢着了,钱景亮跳来跳去的躲:“哎呦,小心,仔细踢疼了您的脚!”   蔡监门停住了,又好气又好笑,瞪着他半天才道:“你少给我使京城纨绔公子哥儿的那套!告诉你,我……”   “监门,监门!”蔡监门的话还没说完,从城墙下面一路跑上来一个兵士,气喘吁吁的:“彭……彭将军来了!”   蔡监门腿一软差点跌倒,连滚带爬的去角楼穿衣裳甲胄。   钱景亮便站直了依然看着面前的大海,其他站岗的兵士们也跟着站好,原本以为他终于消停了,谁知道耳边又想起唱歌的声音。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笑几家愁。人家夫妻共罗帐,唯我飘零在外头……”   随着歌声,蔡监门已经用十万火急的速度穿好了衣衫甲胄,佩戴着宝剑冲了出来,过来在钱景亮的屁股上踢了一脚,然后做出来回走巡查的样子。   歌声终于停了。   过了一会儿,楼梯那边传来了整齐的靴子踏步的声音,蔡监门打起精神,过来在楼梯边上,一位四十来岁,面容黝黑,身形高大的将军走了上来,蔡监门单膝跪下:“彭将军!”   彭将军点了点头,走到了隘口,看着前面的大海问道:“如何。”   “并无动静。”蔡监门跟着过来道:“来犯之敌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是严阵以待,他们现在动手,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话没说完,突然听见不远不近传来了几声咳嗽。   是钱景亮在咳嗽。   蔡监门一下便停下不说了,心中很是惴惴。   果然,彭将军转眼看着他,脸色黑沉声音严厉:“小小守城,竟然如此轻敌?谁给你的胆量?!倭子国人一向阴险狡诈,你可知道,昨天在肃北道已经截获了一名游水上岸的倭子国密探!他们是在查探我们守备的虚实,查探我们的兵力部署。大战在即,你怎能还有如此轻慢之心?!”   蔡监门吓得跪下了:“属下罪该万死!属下一定恪尽职守,提高警惕,充分备战,再不敢有轻敌之念!”   这也是钱景亮教他的,认错要快,态度要诚恳。   彭将军道:“皇上御驾亲征,就是因为重视这一次的海战,你们所有人等,都要打起精神来!战事一触即发,将士们务必冲锋陷阵,浴血杀敌,将这些胆敢觊觎我大豫疆土的倭子小国犯境之敌全歼!叫他们知道,我大豫将士守家卫国之决心,无人能撼动!”   “是!”便是跟着彭将军巡查的那些将士们也跪下了,这一声‘是’声如洪钟。   彭将军巡查了一会儿,才离开了。   送走了彭将军,蔡监门擦了擦头上的汗,一个兵士小声的道:“皇上御驾亲征?”   蔡监门于是道:“对呀,皇上居然御驾亲征……可见此次战役绝非小战,大家真的要打起精神来,到时候浴血杀敌啊!”   他的话得到的反应却和刚刚彭将军的话完全不同,零零落落的几声:“哦。”   “是。”   “肯定啊。”   蔡监门不敢在偷懒了,在城墙上来回的走着,查看着一切不寻常的动静。刚刚还不停唱歌的钱景亮现在看起来倒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过了好半天才喃喃的道:“御驾亲征……”   钱景亮从军,也是无奈之举。   判了流刑之人,到了流配之地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从军,要么做苦力。做苦力就全无尊严,任人打骂随意宰割。从军的话,虽然境况也没多少好转,但起码有了军籍,有了一份军饷,也能护得家人周全。   也是钱景亮倒霉,才从军不过半年,久未有战事的威海卫,居然要迎来一场大战了。   十天之后。   炮声震天,炮弹的气浪似乎要将整个城门楼都给掀飞了,城门楼前面原本还有百姓的房屋,道路,更远是海滩,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鸡犬不剩。   炮弹落在各处,到处都是飞溅的炮弹、城砖,各种被炮弹炸碎炸飞的东西,只要一点飞到身上,就是一个血口子。   钱景亮从后面跌跌撞撞的跑上了炮台,大声对着炮台上的兵士叫:“开炮,开炮!他娘的为什么不开炮?!”   “卡住了,炮口卡住了!”在飞来的炮弹中,守在大炮旁边的兵士叫着,其中一个兵士的手已经被烫的乱哆嗦,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布。   钱景亮气的乱骂,又去另一个大炮那边质问。   这个炮台上一共只有两门大炮。   另一门大炮没什么问题,只是在今天早晨炮战打响之际,从未打过仗的几个炮兵被这阵势吓得跑了,大炮前面空无一人。   钱景亮费力的推开了炮膛,叫那边的兵士:“过来帮忙!”那边受伤的兵士跑过来了。   韩耀庭在城门楼上看海面,海面上船帆林立,海雾蒙蒙,影影绰绰的船影看起来很多,仿佛整个海面上全都是战船。   蒙蒙的海雾中,却有一团团的火球不停的往这边飞着。   “皇上,他们这是在清海滩上布置的防御工事。”彭将军站在他的身边,道:“他们这是要登岸!”   敌人的凶狠疯狂在头一天便已经叫守卫的将士们感觉到了。   韩耀庭问道:“最前面的炮台为什么还不开炮?”   敌人要清理海滩上的防御工事,就必须靠近两艘战船,将海滩纳入他们的大炮射程,而同样的,他们这两艘战船也进入了海岸上炮台大炮的射程。   “已经派人去……”彭将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他们前方的炮台上终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一团火球突如其来的飞出去,飞向了海面。   韩耀庭脸色更加的严峻。   “十几年前的时候,只是带着几艘船趁着暗夜靠岸,偷偷上岸杀人抢东西,全然没想到,十几年之后,居然已经建造了如此多的战船,形成了如此强大的战力,如此的有备而来,分明是要攻击我朝!”彭将军说着。   韩耀庭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楚恪宁的话,道:“他们居于海岛,不过是弹丸之地,民生需要的种种东西都匮乏之极,因此自然会觊觎我大豫朝的广阔疆土,现在看看,他们这十几年都在磨刀霍霍,且穷兵黩武之思想深入骨髓,如今已经形成了不可小觑的海上战力,如果我们还不重视,必将受其所霍。”   彭将军点头。   最前面的炮台打出去十几枚炮弹了,终于有一枚击中了前面的一艘战船,那艘战船在冲天升腾起来的烟火中,慢慢的沉了下去。炮声隆隆也随之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另一艘船退出了射程之外。   更远处,那些战船们虎视眈眈的静静停在水面上。   钱景亮瘫倒在了炮台上,听见似乎有靴子踩在沙滩上发出的闷响,他也没抬头,实在太累了,一直到脚步声上了台阶,到了炮台上,他才跟着大家一起跪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头顶传来一声询问,似乎有点熟悉,但又感觉陌生。   钱景亮抬头看了看,猛地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以前的晋王,如今的皇上韩耀庭。   他忙磕头道:“小人半年前从军了。”   韩耀庭围着那个卡口的大炮转了转,又去了另一个大炮跟前看了看,没有在说话,下了炮台。   跟着一起跪的兵士们这才抬起头来,有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大个子问道:“钱景亮,那人是谁啊?”   旁边一个伸手就在他后脑勺打了一下,轻声呵斥:“没眼力界的,那是皇上!”   几个兵士都有些吃惊的看着钱景亮,钱景亮慢慢的坐在了地上。 第211章   判了流刑之人从军之后,在军中做的也是最苦最累最危险的事情,无战事便守城门,有战事便冲在最前面。   海滩上的厮杀已经进入血肉横飞的时候,天也慢慢的亮了。趁着暗夜搭小船偷袭上岸的,足有上千人,开始了第一波的冲击,而这仅仅是一次试探而已。   钱景亮身边浮尸无数,就在他体力不支晕倒的时候,听到了周围传来欢呼的声音……   不知道晕过去了多久,钱景亮从背上剧烈的疼痛中醒过来,张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被人拽着两只脚拖着走。   吸了口凉气,他叫:“松开!我……”   抓着他的脚的兵士一下松开了,吓得坐在了地上大叫:“哎呦我的娘!”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爬过来看:“哎呦,你没死啊……”   “你他娘的才死了呢!”钱景亮疼的龇牙咧嘴的:“你就不能先是试试有气没气?!”   “我试了,没气了啊……”那兵士有点委屈:“真的一丝气儿都没有了。”   “试这里,这里!”钱景亮抬手臂想告诉他颈脉的位置,但是一动手臂就钻心的疼,疼的乱叫:“疼死我了,哎呦疼死了……”   那个小兵因为愧疚急忙的去找军医,过了好半天,军医过来了,还带了两个兵丁,和之前那个小兵一起,几个人将钱景亮抬回了营帐中。   主营大帐。   韩耀庭看着地图皱眉不语。几场大战下来,现在已经进入正月了,虽然天寒地冻,海上的风也很大,但却并没有七八月会出现的那种飓风,敌人的战船依然是虎视眈眈陈兵海面上。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己方伤亡还是很严重的。最主要的,韩耀庭察觉了敌军的战术,就是一轮炮击,一轮偷袭,然后又一轮炮击,下一轮的偷袭虽然不确定,但冷不丁的会来一次。炮击已经使得整个海岸线上寸草不生,原本最前端的炮台已经被打掉了。而他们的偷袭使得一些布置在海岸线上的隐蔽防御工事也被破坏。   敌军的炮击射程也越来越近,岸上没有炮台攻击,他们的战船能够更加的靠近,这样层层递进,最后就可以将半个城纳入他们的射程范围内了。   而且敌军他们的主力战船大部分还在后面,继续陈兵。也就是说,敌人的主战力还没有动呢。   韩耀庭到达威海卫的时候,陈兵之势已经形成,威海卫虽然也有十来艘的战船,可全都停在船坞不敢出来,失去了先机。   彭将军在旁边道:“皇上,现在只能等二月,二月转季,海上就会常有浓雾,趁着浓雾时机,派小船去查探他们的兵力。目前来说,可以看得出来咱们的战船是处于劣势的,且他们如此的炮击之下,我们的战船都出不来,出来就是靶子。”   韩耀庭指着地图道:“如果能从海上包抄,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便能以少胜多。”   “海上包抄?”彭将军有点愣。   韩耀庭道:“当然,这就需要非常熟悉周围的地势和海势,从地图上有些东西看不出来,还得派人走一趟,查探海势。”从地图上看,这里其实是一个大的海湾,很适合陆上使用的一种战术,就是迂回包抄。   但是现在军中用的地图,仅仅是将海岸线上的一切事无巨细画上了,对于海上,哪里有海岛,哪里能驳船,全都没有,仅仅是画了个大概。   起码近海需要详细明确的海势地图。   “启禀皇上。”一个侍卫进来了,跪下去道:“有兵士钱景亮求见,说有破敌之法,三月之内,一定令敌船退去。”   营帐中的将军不少,但是坐在上首的是皇上,所以尽管战事胶着,大家都很着急,但将军们没有主意的根本连声都不敢吭。现在听见说一个小兵居然要求见皇上,而且还大言不惭说什么退敌之策……   将军们都互相的看看,心想这个小兵是谁的手下?   皇上道:“传。”   侍卫出去了,一会儿,钱景亮进来了,一身兵丁戎装,看着倒是精神。跪下去道:“小人拜见皇上。”   韩耀庭道:“你伤势好了?”   将军们就一愣,吃惊的睁大眼睛。   经常跟着皇上的彭将军倒是知道,这个小兵皇上认识,而且还总是能跟皇上对话几句,虽然每次都能恭敬的伏地磕头,但是从他说话的语气上,还真没听出来有多战战兢兢。   钱景亮忙道:“小人伤势已经好了,承蒙天恩,皇上挂怀,小人感激不尽。”   韩耀庭道:“你有何退敌良策?”   钱景亮抬头看了看,道:“小人可否上前,使用地图?”   “可以。”韩耀庭道。   钱景亮便站了起来,过来站在地图前面,伸手指着道:“皇上,咱们现在基本没什么策略,就是守而已,但敌人的攻势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炮击加上出其不意的偷袭,一层层的将攻击推进,这样攻击到城门口,便是早晚的。如果攻破了城门,敌军登陆大举进犯,能打到哪里,打成什么样真的不好说了。”   “所以我们必须抑制住这种攻势。第一,我们的战船必须出来,将战斗控制在海面上,或者退一步,控制在海滩上,一定要在城门前挡住他们。所以,战船一定要用上。第二,摸清楚敌人的兵力。主要是战船多少,每艘船上兵丁多少,火器多少。第三,海上包抄和岸上攻击一起,前后夹击,尽最大的努力打击敌军战船,只要战船被损毁的多了,他们自然便退了。”   钱景亮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说的非常的清楚明白。   彭将军听见了‘包抄’两个字,已经是惊讶的很了。   韩耀庭倒是不动声色,问道:“这三点,都是如何的详细说。”   钱景亮点头,道:“战船必须派上用场,建造战船就是为了打仗的时候用,这一次也是检验我们的战船战力的好机会。虽然从正面已经无法出来,那么就从后面绕行,这边……”   说着指着地图道:“刘公岛那边,就在这里有个海湾,十几艘的战船停在这里绝对不会被发现,如果咱们的战船从这里出来,是需要绕很远,但只要到了这里,便可在关健时候,出来绕到敌军战船后面,从后面突袭。”   “当然,这就需要第二步了,弄清楚敌人的军力,最主要是战船有多少,以便于布置战术。”   韩耀庭看着地图上并没有画出来的海湾问道:“你如何确定这里是有海湾的,还确定能停十几艘战船不被发现?”   钱景亮道:“小人来到这边,最开始就是在刘公岛上做苦力,修的就是那边的船坞。所以对地势很熟悉,那边海岛很多,有些大点,有些小一点。当然,敌军也不是傻子,他们会经常的放出探子查探周围的情况,尤其是刘公岛那边,不过我们可以防备,在没有完成布置之前,加紧巡逻,严密防备。”   这其实和韩耀庭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将军们已经全都听出来了,彭将军对韩耀庭道:“皇上,如果这里的海势真的如他所言,那是可行的。战船绕行到此埋伏,等岸上的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便前后夹击,一举攻击敌人战船。”   韩耀庭道:“这需要在海雾起来的时候,派出去探子查探敌情,岸上也要建造工事,建造移动大炮的四轮车,保证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间内,将大炮置于前沿,进行攻击。”   彭将军点头:“正是如此。”说着道:“需要合适的人去进行准备。”   将军们道:“末将愿意,听从皇上调派!”   钱景亮等大家都说完了,才忙道:“皇上,小人愿意前往查探敌情!”说着跪下了去。   韩耀庭沉吟了一会儿。他知道钱景亮为什么会自告奋勇去查探敌情,因为他建议的一番战术,这其中只有查探敌情才是他有希望能争取到的立功的机会。   其他的,指挥战船绕到敌军后面进行包抄,还是在岸上布置兵力反扑,这些必然都是交给将军们去完成的。   钱景亮想立功,韩耀庭理解。   以钱景亮目前的状况,只有在打仗的时候抓住机会立下战功,才能改变一下他的处境。如果不想死在这里,或者说还有点上进心,不想颓废度日,或者也许还有家人需要他的照顾,他就必须争取机会,建立战功,抵消之前的罪名。   不管怎么说,就是要改变他现在的处境。   但其实去查探敌情是很危险的,可以说是九死一生,那么一条小船下海,靠近查探全靠水性。即便是海雾弥漫也未必安全,因为海雾不但让对方看不清楚,便是查探的人也看不清楚。一旦误入敌阵,便是毫无生路。   韩耀庭淡淡的道:“查探敌情的,朕会另派大人。钱景亮听旨。”   钱景亮愣了愣,忙跪下了。   “着升参将,随同穆将军调派战船,随船出战。那边的地势你熟悉,要给穆将军最有效的建议。”韩耀庭然后看着将军中的一位老将道:“穆将军领兵三千,带领战船绕行刘公岛,隐蔽在钱景亮所说的地点,等待军令,配合战术动手。”   穆将军和钱景亮同时应答:“是!” 第212章   威海卫在打仗,而京城这几个月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还真的让楚恪宁猜着了,上朝的头一天就被朝臣们来了个下马威。   韩耀庭这天早上走的,所有的文武官员一直送到了城外的百里亭,这才磕头看着皇上率领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走远了。   楚恪宁自然也去送了,回到了金銮殿,成渝询问大臣们有没有本章上奏,连着询问了三遍,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成渝都惊讶至极,站出来指着朝臣中的谁正要说话,楚恪宁笑着道:“无本退朝吧。”说着起身回去了。   成渝无法,只能宣布退朝。他这边跟着皇后娘娘出了金銮殿,禀报道:“昨天户部和兵部还因为筹措军饷的事情争得不可开交呢,最后也没解决,皇上说的是,就交给皇后娘娘来处理好了。”说着小心的道:“娘娘,用不用奴婢去找找兵部佥事唐奕时,命他明天上个折子?”   楚恪宁知道,韩耀庭留给自己这件事,就是担心朝臣们表面上屈服了皇后辅政的决定,但背地里互相联络一下,全都来个软对抗,如同今天这样,每日朝上什么话都不说,什么本章折子都不上,如此让自己下不来台。   而成渝的建议也是好心。   她笑着对成渝道:“不用了,他们不上折子,正好不用听他们的。”   成渝忙答应,又问道:“所有的吗?那可不少呢,留一些娘娘您去御书房的时候看吧?”   楚恪宁摇头:“我不去御书房,所有折子都搬到坤宁宫去好了。”   成渝一听愣住了,忙道:“若是有朝臣们求见,是领到坤宁宫吗?坤宁宫属后宫,朝臣们去那里不太合适……”   楚恪宁摇头:“本宫不会在上朝之外的时间见任何朝臣的,他们如果有话要说,就在朝堂上说。”她并不想将工作带回家里去,像韩耀庭那么辛苦呢。   成渝这才明白过来,虽然还是觉着有很多不妥,但是他也就只是个太监而已,能提多少问题?   今天没有任何人提出来问题,余下的时间,楚恪宁就在坤宁宫的厢房这边看折子,就和看书一样,并不去想解决的办法,而是先将所有的折子看一遍。   这样倒看了不少,中间去花园转悠了一圈,用了午膳之后,还睡了一会儿,起来洗漱了之后,继续看折子。   第二天。   上朝的时候成渝询问谁有本上奏?问了三遍无人应答。   楚恪宁坐在上面淡淡的看着朝臣们,没人说话,她就要询问了:“兵部尚书是何人?出班。”   兵部尚书忙出来了,道:“臣兵部尚书薛鲁,听候娘娘问询。”   楚恪宁问道:“威海抗击倭寇,利州剿匪,两处作战,军饷可曾筹集齐备?若是因为后勤军需跟不上,进而拖累作战,甚至于导致败北,兵部尚书的这颗人头是要交出来的。”   兵部尚书顿时就紧张,忍不住的偷眼看了看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军饷的问题确实还没有解决,这是眼前兵部的头等大事,但管着钱粮的户部那边不批银子,兵部就是急死了也没办法啊。   可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却又坚决反对皇后娘娘辅政,私下里召集了好些的朝中大臣,口沫横飞的说了一番女子如何头发长见识短,目光短浅更不懂韬略,就是管个后宅都有许多不足,岂能管国家?!   一番愤怒激昂的铁血陈词,倒是说动了大部分的朝臣们同意和他一起软对抗,就是上朝可以,每天还都要准时准点的上朝,但就是不说话,不提建议,不上本章。   兵部尚书从善如流,自然不愿意做那个鹤立鸡群,反对大家的人。   但是现在皇后娘娘直接问到了军饷的事情,而这件事兵部还没有解决,且是急需上面下旨意,敕令户部掏钱的!兵部尚书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觉着自己的脑袋比较重要。皇后娘娘并没有吓唬他,如果因为军需粮饷没有跟上导致兵败,兵部尚书确实是要砍头的。   薛鲁道:“启禀娘娘,兵部已经拟了一份详细的单子,将两处战场需要的各种军需一条一条仔细列明了交给户部,户部却又挑拣出来几处实际并不重要的问题,打回让我们重新修改。娘娘,前线军情如火,户部却还在因为一下小事拖延,这实在是有延误军情之嫌啊。”   横竖户部现如今无尚书,无侍郎,兵部尚书就算是这样说,也不怕得罪人。   楚恪宁便问:“户部谁在朝上?”   户部出来了几个人,跪下道:“臣等是户部郎中、员外郎。”   “兵部的军需单子有什么问题?”   户部几个人面面相觑,过了半天才有一个壮着胆子道:“启禀娘娘,不是臣等故意为难兵部,实在是单子上有些东西臣等真的无能为力,需要几个部门的协调,另外……户部现在真的是没钱……”   最后一句声音都很小了。   楚恪宁昨天看了一天的折子,而户部什么情况,她之前听韩耀庭说过,之前比较令韩耀庭头疼的,就是户部的问题。   楚恪宁道:“昨天本宫看了看以前的折子,其中有个折子上禀报了江苏丝绸的情况,只丝绸这一项便有二十多万两税收银子,这些钱呢?”   户部那官员忙道:“这些钱自然是有,只是年初的时候,各部报上来的开支预算,这些钱要花到哪里去,都已经定好了,如此还不够,预算的开支比去年的国库银子还多出来了几百万两。臣等们实在不知道如何做。”   楚恪宁都给气笑了:“也就是说,你刚刚说的户部真的没钱,并不是真的?钱还在,只是账目上准备支出去,所以你就认为已经支出去了?”   那户部官员一听,皇后娘娘的语气不太好,忙道:“户部每年的银子都是照着预算开支来的,不然,寅吃卯粮,会出大问题的。”   “现在说的是打仗的事情,难道前线的战事能因为你户部没钱就不打仗了?你们既然都知道朝廷现在是寅吃卯粮,难道就没有人想想,如果让国库的银子多起来,让咱们的粮食多的吃不完?”楚恪宁冷笑着道:“都那么有主意,怎么这件事上面没人说话?”   说着布置作业:“所有今天上朝了的朝臣,回去之后都要写一个折子,贡献一条为国库增加银子的办法。”皇后娘娘说话就是这么直接:“但是有一条,不准增加赋税,不准从百姓身上薅羊毛。”   说着转头看成渝:“成渝,一会儿下朝的时候,找几个识字的太监,在门口登记今天上朝的官员姓名。三天之后照着名单收折子,谁要是没有,就扣他三个月的俸禄,正好还能省点钱。”省钱算账,是每个女人都具备的天赋,不管用不用得上。   朝臣们一个个眼睛睁得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楚恪宁对户部的官员道:“兵部需要的银子,不准拖延马上办理。你们有什么困难,现在就提出来,马上解决。”   那户部官员就道:“关于户部的问题,臣等写了个折子,所有的问题都在上面,牵连的什么部门问题,也都写上了,下朝之后,臣等当面禀报皇后娘娘。”   楚恪宁就道:“为何要等下朝之后?朝上不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说着看向了众朝臣:“所有人有问题,都要做好在朝堂上提出来,并且在朝堂上解决的准备,本宫下朝之后不会在单独见任何人。”   朝臣们一听又呆住了。这是叫所有人陪着各个部门解决问题?那要到什么时候去了?别的人就不做事了?   虽然同时好几个人都冒出来了这个想法,但是基于大家还在坚持朝上什么话都不说,所以都忍了没说。   于是,户部就开始说他们的问题。户部管的是国家的国库钱粮,问题自然很大,也很多,即便是给一天的时间,也只能说说皮毛而已。   对,就是皮毛也整整说了一天。   皇后娘娘有孕了,是不能饿的,所以午膳吃了一大碗面条,是让人端到了朝堂上吃的。   户部官员喋喋不休的说着,满朝文武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后神情自若的吃了一碗面。   一直到了未时正,朝臣们饿的头晕眼花,年轻点的还能撑得住,年老的已经不行了,于是皇后娘娘格外体恤,叫御膳房做了些花卷送过来。   每人一个花卷,一杯水。   继续说。摆出来今天一定要解决了户部一些大问题的架势,站不住的允许坐一会儿,皇后特别恩准端来了几个小杌子,累了可以坐下。   户部的问题久已,如今能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当着全部朝臣的面说出来,户部官员恨不能事无巨细的全都说一遍。各种困难,各种委屈,需要其他各部协调的,但却以各种理由不配合,或者却是配合不了的,不管能说不能说,左右豁出去了全都说。 第213章   朝臣们其实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因为很多人都还想着那个大家私下里定的协议,就是不说话,不建议,如何如何的,所以尽管皇后娘娘今天的上朝实在太离谱了,简直是亘古未有过得事情!   但居然没有人提出来反对意见,因为不能说话嘛!只有户部不停的说着,皇后娘娘一样一样的给解决,需要哪个部门协调的,直接派下去,没吭声的那就是没问题。   一直到酉时末,朝臣们又开始头昏眼花,于是花卷和水又端上来了。   戌时末是关宫门的时候,戌时正,皇后娘娘打了个哈欠,这才叫散朝:“户部今天还没有说完,比如说礼部多花的那些银子,礼部的人一句话都没说,银子为什么多花了也解释不清楚,那就明天继续吧,什么时候把这些事情讲清楚了,定下规制以后就照着规制来,不准在随意超出预算来花银子,这件事就算是说完了。”   摆手:“退朝。”起身回去了。   大臣们这一天熬得,如果不是硬撑着,真的差点晕过去几个。出去了互相的啧啧称奇,惊诧不已,没力气的被人搀扶着,有力气的要说两句:“咄咄怪事!”   第三天上朝。   还是没人说话,昨天既然已经开口了,户部自然也是当仁不让,继续的说他们部门的事情。   和昨天一样,大臣们还硬撑着不说话,但是经过了一晚上,他们显然也商议了对策,于是,还没有到午时,不过应该下朝了,大家回去正好能赶上吃午饭的时间,同时‘晕倒’了两位大臣。   万万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早有准备,一挥手,早已等在了外面的御医们进来了,就地诊治,太监们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几床被几床褥子,过去铺在了角落中。   晕倒的便在那边躺着,不过依然不能走。午膳的时候,别人都能有花卷吃,有水喝,他们躺着肚子倒是饿的咕咕叫,于是忍不住的‘醒转来’,吃了花卷喝了水。   既然醒了,就起来继续听朝政,若是还晕倒,就去那边躺下。   下午的时候,有人沉不住气了。如果这样抻下去,户部的事情永远解决不了,那么难道一直要这样‘上朝’下去?每天什么都不干了,就只上朝吗?   终于,有人开口了。   不过楚恪宁逼着这些人说话并不是为了叫他们提意见的,自己用这种‘疲劳轰炸’是为了让朝臣们提高解决问题的效率。   所以,对于质疑这种上朝方式,表示如果天天如此那么各个衙门部门连自己的本职都无法做了的。楚恪宁只有一句话:“朝上都如此的推三阻四,下去了你们更是理由一大堆,各部门协作的事情朝上解决不了,下去更加无法解决。各衙门如果有堆积的公务,散朝之后回去处理,紧急的不准拖延,就是不睡觉,也要将该处理的处理了。”   然后继续叫户部说。   如此一来,很多人都受不了了。既然有一个人开口了,大家也就不用遵守那个商议的协议了。为了能尽快的回家,这天的晚饭起码不用在朝堂上吃了,所以在户部提到了本衙门之后,很多人能答应的就答应,配合的就配合了。   于是今天就解决了几桩难题。   回家的时间果然提前了半个时辰,昨天是大家前脚出宫后脚宫门就关了的,今天好歹给大家多留了一点时间,即便是腿脚走的慢的,也不用急吼吼的赶了。   第四天上朝。   上午的时候大家精神头还比较的足,所以几个朝臣对皇后的这种‘折磨’大臣的方式提出了意见,还是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这样上朝耽误大家办公的时间了,各个衙门的本职事情没时间做。   楚恪宁还是那句话,着急的事务晚上回去熬夜做,耽误了该追责追责,该罚俸禄罚俸禄。   浪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大家发现皇后简直执拗的很,决定的事情完全不会更改,且皇后口才好,谁跟她辩论都占不到上风,更没办法将她说的哑口无言。   吃了花卷喝了水,大家只好继续正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后就是故意的,用这种办法迫使朝臣们将解决问题的效率提高,再提高!谁也别想打哈哈打太极,互相掣肘谋取私利,不办实事了。   每天都是头昏眼花的,不过效率真的提高了不少。一开始还想着抵抗皇后娘娘辅政的大臣们,早将这件事丢到了爪哇国去了,现在想的就是如何能尽快的解决朝堂上的问题,然后早点回家休息。   十天之后,大家已经将回家的时辰提前到了晚饭之前了,而且还举荐了户部一个郎中任户部侍郎。朝臣们也都养成了习惯,早上开始朝堂议政,开门见山就开始,没有人再说任何废话。   这样一个月之后,恢复了平常上朝的时间,午时前就可以下朝了。   朝臣们为了增加国库银子献计献策的折子,楚恪宁认真看了,从中选出来两件可行的,选了两个省开始试行。   十一月底。   这天早朝是刑部的事情,处理结束了之后,散朝前皇后娘娘道:“刑部侍郎陆慕出班。”   陆慕忙出来了,有些惴惴:“臣在。”   这一个来月的时间,朝臣们已经有些惧怕起这位皇后娘娘了,说话也不客气,道理还多,辩论起来头头是道,谁还都说不过她,哪个衙门的事情要是被她盯住了,不盯着彻底解决了就不算完。   问题是很多事情要解决,各衙门本身是要出血的,甚至于出血已经是寻常,有些是要扒皮的。   所以现在朝上被点名,很多人都紧张的不行。   “本宫听闻陆侍郎发妻早逝,为什么还没有续弦啊?”一向严厉的皇后娘娘突然关心起朝臣的家事来,满朝文武全都愕然。   被关心的陆慕更加紧张,小心翼翼的道:“公事繁忙,一直没有顾上。”   “可有看好的?”皇后问道。   几个老臣顿时不以为然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尤其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斜睨着眼睛看着跪在那里的陆慕,其实很想斜睨的是金銮宝座上坐的皇后娘娘。   到底是妇人,就喜欢长舌人家的后宅之事。朝堂之上却问这样的事情,成何体统?   当然,这些全都是心里嘀咕,谁也不敢说出来。这近两个月的时间,皇后娘娘已经彻底叫朝臣们服了气了,便是都察院右都御史,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就怕说出来了,今天午饭要被留下吃花卷喝白水。   被关心到的陆慕更加惴惴不安,甚至很紧张,忙道:“并无……臣暂时还没有时间顾及这个。”   皇后娘娘笑眯眯的道:“公事要做,家里头也要安顿好啊,府里没有夫人坐镇,每天回家冰锅冷灶的如何过日子?那是不行的。”咳嗽两声道:“襄阳伯府长孙女,秀外慧中,聪明美貌,正勘配陆侍郎。本宫今日指婚,着钦天监选良辰吉时,你们二人完婚吧。”   陆慕愣了半天,惊喜的磕头:“臣谢主隆恩!皇后娘娘千岁!”   瞧他高兴的样子,朝臣们无不侧目。并且很多人马上就开始琢磨,皇后娘娘此举何意?拉拢陆慕?还是笼络襄阳伯?这里面还牵扯谁?   皇后娘娘已经退朝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襄阳伯夫人带着赵月儿进宫谢恩。   楚恪宁才睡了午觉起来,叫人传了进来,襄阳伯夫人领着赵月儿跪下道:“臣妇多谢皇后娘娘隆恩,皇后娘娘日理万机,却还挂怀臣妇的这桩小事,实在是恩宽似海。”   楚恪宁叫人扶她们起来,赐坐笑道:“这段时间太忙了,倒将这件事耽误到了现在,说起来也是本宫的不是。”   襄阳伯夫人喜气洋洋的,看那样子也是非常满意那个陆慕的,笑着道:“娘娘实在是太顾着我们了,您如今哪有时间呐,辅政处理朝务,都不知道多忙呢。臣妇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就说,皇后娘娘您就是王母娘娘下凡,我等凡人都只能仰望,实非我们这些凡人女子能够企及的。”   楚恪宁听得好笑道:“瞧你们说的这都是什么?我还不是和大家一样的女人?”   襄阳伯夫人就笑:“哎呦,也不知道为什么,臣妇在娘娘面前也是手足无措,话都不会说了。”   赵月儿在旁边就抿着嘴笑。虽然其实她才是和皇后娘娘年纪相仿的,也是她才是皇后娘娘闺中姐妹的,但现在皇后娘娘的身份,她在面前都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身份不够了。   不过楚恪宁倒是真不在意这个,何况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所以也随意一些,转头看着赵月儿笑道:“这个陆慕本宫也观察了一个月,品性还算端正,做事也认真,不过小毛病也有。   赵月儿顿时满脸通红的。   正在说笑着,外面传来跑来的脚步声,襄阳伯夫人不由得侧目,是谁在后宫如此的轻浮? 第214章   毛豆跑了进来,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激动,声音很大的禀报道:“娘娘,皇太后娘娘到了!”   楚恪宁又惊又喜,道:“是到了大兴吧?”   毛豆忙忙的笑着点头:“对对,是到了大兴。”   襄阳伯夫人好笑的看了看那个毛毛躁躁的宫女,忙和赵月儿站了起来,笑着道:“皇太后到了,娘娘可是要去接?臣妇就先退下了,明日太后若是有精神,便进宫请安。”   楚恪宁笑着道:“好,”对赵月儿道:“有时间来陪本宫聊天。”   赵月儿忙答应,母女俩行礼告退了。   楚恪宁换了一件大红底子粉紫缕金牡丹刺绣缎面交领长袄,下面一条大红绣牡丹缂丝马面裙,外面罩了一件银狐轻裘斗篷。迎接皇太后,自然是应该穿的喜气洋洋地。   外面的车辇已经准备好了,出来坐车,大批的宫女太监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到城外十里亭迎接。   倒是不用太着急,因为到了大兴,皇太后的车辇是要停一会儿的,皇太后收拾整理换衣裳,当然不能一路风尘进城的。   宫外面礼部的官员已经来了,跟着皇后车辇一路出城,来到了十里亭,稍微的等了一会儿,远远的就看见了皇太后的车辇。   楚恪宁从车上下来,高源便骑马过来了,下马过来磕头道:“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楚恪宁笑着道:“高大人请起,一路辛苦了。皇太后可还好?”   高源站了起来,脸色竟然有些不大对劲,似乎有些讪然,道:“皇太后挺好的……娘娘……”   才说了两个字,皇太后的车辇已经到跟前了,高源只能退后,楚恪宁到了车辇前面等着。   几个宫女上前端了下车的台阶,过了一会儿,车里搀扶出来了皇太后。皇太后脸色略微的憔悴,应该是路上比较辛苦,看到了楚恪宁,顿了顿。   楚恪宁已经跪了下去,笑着道:“儿媳恭迎皇太后回京,皇太后一路辛苦了。”太监宫女们在后面跪了一片。   跟着来迎的官员们跪在了后面,齐声道:“臣等恭迎皇太后娘娘凤驾回京,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等了一会儿,皇太后从车上下来了,先亲手将楚恪宁搀扶了起来:“你身怀有孕,为何要如此辛劳,跑这么远来接?在宫里等着就是了。”   楚恪宁忙笑道:“那哪行啊,儿媳妇怎么能慢待母后,儿媳身体还好。”说着她挽住了皇太后的胳膊:“您路上辛苦了吧?看着脸色略微的憔悴,用不用儿媳妇给您看看?”   皇太后轻轻的将手从她胳膊中拿了出来,道:“没事。”说着对后面跪着的官员们道:“都起来吧。”   看着官员们起来了,这才转身看了看,见后面的车辇上的人已经下来了,便对楚恪宁道:“你见见她们两个吧。”   楚恪宁有点愣。   皇太后实在是有些太冷淡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自己嫁过来之后,和婆婆没有时间相处,婆婆就因为安全问题回太原了,但成亲之前其实是见过很多次,婆婆对自己一直都亲热又和蔼,好久没见,为什么……竟然如此的冷淡?   难道是因为觉着将她放在太原不闻不问?时间太长了?   心中奇怪,马上就想起刚刚高源想跟自己说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她下意识的就去看了高源一眼。   高源站的远远的,低着头也不看这边,只盯着他自己的脚尖,而他的脚尖就在地上蹭来蹭去的。   楚恪宁看向了后面的车辇,两个女子已经过来了,前面走的这个穿着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绵长裙,外面披着桃红色缂丝翻毛斗篷。左右手各领着一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看起来有四五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好奇的左右转着看,俩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一对双胞胎。   这个妇人过来了,领着孩子跪在了跪垫上:“恭王侧妃裴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宝儿,嗯,和弟弟拜见皇后娘娘。”两个孩子中的大的那个有点磕绊的念叨着。   “快请起来。”楚恪宁忙亲自搀扶了起来,又忙拉起来那两个孩子,看了看笑着道:“路上辛苦了。”   恭王侧妃笑着道:“臣妾没事,还是皇太后娘娘辛苦了。”   后面的那个过来了。   更年轻的一个姑娘,穿着粉蓝缎面竹叶梅花刺绣圆领棉长袄,下面露出一截翠蓝金枝绿叶百花罗裙,罗裙下摆银丝线绣的祥云图案。外面披着银白底色翠纹斗篷。   这姑娘个子不高,但玲珑娇小,走路轻盈的好像柳叶飘一样,走到了跟前,盈盈然跪了下去:“妾莫氏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楚恪宁有点意外,这姑娘是什么身份?明明是姑娘的装扮,为什么要跟自己自称‘妾’?女人的敏感让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起来吧。”她说道,转而去看皇太后。   而皇太后却选择避开了眼睛,上车了:“回宫吧,回宫之后再说。”声音有些冷的从车里面传了出来。   楚恪宁看了看那个莫氏,莫氏低着头。一旁站的恭王侧妃裴氏也低着头,有些不安。   楚恪宁笑着道:“上车吧。”她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车辇。原本,她想和皇太后坐一辆车回去的,路上也好问问皇太后在太原可好?当面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在昏君死了之后就将皇太后接来,尽管写了很多信,也是皇太后自己不愿意过来,因为那时候总想着他们夫妻还是要回太原的。   还想说说京城发生的事情,不到两年而已,京城已经是天翻复地的变化了。   早都想好了,只是万万没想到,婆婆再见到自己的时候,居然变得如此的冰冷,如此的陌生。   楚恪宁上了车,车辇开始走动起来,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将高源叫过来,询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车旁边已经传来了高源的声音,他的马过来走在了旁边。   隔着车帘子,楚恪宁便问道:“那个莫氏是什么人?”   高源顿了顿,才道:“莫氏是皇太后娘家的亲戚,称皇太后为表姑母,那边……”不知道为什么,说话却有些结巴,犹犹豫豫的样子。   楚恪宁在车里道:“有什么尽管说。”   高源声音不大,讪讪然的:“太原王府那边都称呼她为侧妃……我才去的时候,实在觉着惊讶,就多嘴询问了一下她的来历,然后……皇太后知道了,就不太高兴。”   楚恪宁头都懵了一下!   “娘娘……皇太后好像是对您有什么意见,我才去的时候,见她还和以前一样慈祥和蔼,问起这边的人和事情,一说起您……臣说了些皇上常夸您的话,皇太后对臣的态度就冷淡多了。您还是……有点准备。”   过了半天,楚恪宁才道:“知道了。”   外面马蹄声便远了一些。   之前和皇太后相处的情形任然历历在目,楚恪宁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婆婆为什么会给自己这样一个见面礼。   难道是因为自己不给韩耀庭纳妾的缘故?以前是纳妾,现在自然是选后宫了,按照‘贤惠’的标准,这些事情应该是自己主动做的,主动要求开始选美,并且亲自选出来服侍自己丈夫的人。   楚恪宁不能肯定。不过现在看看,大约就是这个缘故了。   其实她还真的想过怎么跟婆婆解释,楚恪宁觉着婆婆可能是会询问着自己的,毕竟自己怀孕了,却好像毫无给韩耀庭纳选其他女人的想法,何况韩耀庭现在是皇上,后宫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皇后,皇太后作为皇上的母亲来说,当然会希望儿子的老婆越多越好。   韩耀庭帮着解释是一回事,但婆婆肯定会询问自己的。   楚恪宁也想了怎么说,当然不能肯定婆婆能不能接受,不过她确实是比较乐观的,按照之前婆婆对自己的喜欢,她觉着起码不会当面就反对。然后,只能继续慢慢说服。   今天这样的情形,她真的没想到。   她心里当然很难受,特别特别难受,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莫氏,还因为皇太后对她的态度。这样的冰冷令人难堪,让楚恪宁很难受。   仅仅就是因为自己没有主动给韩耀庭纳妾吗?楚恪宁现在也想不出来,虽然觉着如果只因为这个,婆婆的态度就冷淡如此,实在有些……不近情理,但她确实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坐在车里叹了口气,看样子这件事只能等韩耀庭回来,他解决了。从皇太后的样子看,自己怕是说什么都会更加引起她的反感了。   楚恪宁想好了,这件事上就不多说什么了。   车辇回到了宫里。   楚恪宁亲自送皇太后到慈宁宫,这边早已经准备妥当了,皇太后过去坐在了铺着黄色云锦坐垫的榻上,呼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终于到了。”   楚恪宁上前再次行礼,皇太后摆手道:“罢了,你有身子了不要总这样行礼。给她们两位的住处在哪里?” 第215章   楚恪宁正要说话,皇太后又道:“恭王侧妃不宜住在宫里,就在外面找合适的宅子吧。不过皇上现不在宫里,倒是也不用着急。至于莫氏……”   她停顿了一会儿,淡淡的道:“就让她去住在翊坤宫吧。”   楚恪宁想了想,不过就在这略微迟疑的一瞬间,就发现皇太后的脸色已经不好起来了。竟然是连一点点的犹豫都不行。   她只好笑着道:“就照母后的意思办理。”   皇太后点头:“她们就交给你了,哀家实在太累了,你就去安顿她们吧,不用管我这边了,一会儿洗了我也就歇下了。”   楚恪宁忙道:“是。”福福身子出来了。   恭王侧妃是马上和她一起出来的,只有那莫氏在屋里却还停留了一会儿,大约是在跟皇太后说话,让皇后等了她一会儿,才出来。   恭王侧妃裴氏表情小心翼翼的,带着笑却并不肯多说一句话。   楚恪宁对莫氏道:“皇太后让你去翊坤宫住,你就去那边吧,不过因为之前没提,翊坤宫也没收拾,或者你在这边陪皇太后一会儿,本宫叫人收拾了之后,再来请你过去。”   莫氏想了想,居然就点头答应了,福身道:“谨遵皇后娘娘安排。”转身回去了。   裴氏使劲低着头,似乎尽量避免看见楚恪宁的脸色。   楚恪宁往外走了走,这才跟裴氏笑着道:“皇上不在宫里,恭王侧妃就先住着好了,外面倒是有一处宅子,是很大的,本宫正在命人修缮,大约一两个月就能完工,到时候正好年也过了,天气也转暖了,你们就搬过去。”   裴氏笑着忙福身道:“是,多谢娘娘费心安顿。”   “坤宁宫和金銮殿中间有个偏殿,有时候我会去那边换衣裳,因此那里头倒是收拾的干净,也有暖炉,你带着孩子就先去那边住吧。”楚恪宁道。   裴氏再次感谢,带着孩子行礼,由人领着过去了。   楚恪宁回到了坤宁宫,呆坐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出来。之前她还一直在庆幸,自己的婆婆性子又好,对自己也喜欢,这真的是太难得了,现在看看真是有点傻眼。高源说太原王府的人都称呼那个莫氏为侧妃,也就是说,她去住在府里时间应该不短了,为什么皇太后在来往的信中一句都没有提?   真的是……有点过分。   想了一会儿,如果是因为自己不给韩耀庭纳妾的事情,那么也许反过来婆婆那边觉着自己过分呢!怀孕了都不给丈夫纳妾,太过分了?   婆婆怎么想的,她得弄明白,才能想对策。   香豆、甜豆几个也不知道怎么劝,在旁边神情严肃也跟着发愁,香豆张了几次嘴,都觉着不太好说,又闭上了。   转天,早上起来去上朝。   午时左右下朝,楚恪宁先回到坤宁宫换了朝服,穿一件缂丝面镶银绒缠枝素色棉褙子,下面是一条绣龙凤缂丝正红马面裙,外面一件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来到了慈宁宫请安。   来到这边的时候,宫女们正在往上端午饭,早有宫女进去禀报,这边的宫女掀着东次间的门帘子,躬身迎候着。   楚恪宁走了过去,见皇太后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坐着,那莫氏坐在旁边,见她进来已经站了起来。   楚恪宁上前行礼。   皇太后原本脸上也是淡淡的神情,似乎满怀的心事,对她道:“皇后早上做什么去了?”   楚恪宁笑着道:“儿媳妇是上朝去了。”宫女搀扶着她坐在了紫檀椅子上,她的手很自然的放在了肚子上,抿着嘴笑。   皇上御驾亲征,皇后辅政,这些虽然未来得及写信,但高源走的时候知道,过去了自然也应该是禀报过得,皇太后多此一问,显然是有意要说这个话题。不出意料的话,必然是表达不满的。   到了这会儿,皇太后说的任何事情楚恪宁都不会再往好的方面想了。   “皇后娘娘上朝?”很意外,先说话的居然是那个莫氏,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看楚恪宁道:“娘娘,妾真的是没见识了,还以为朝上全都是男人呢。”   楚恪宁强忍着没有皱眉,也没搭理她。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莫氏尴尬的去看皇太后,眼中水气汪汪的,一副努力想要笑出来的样子,嘴角勾着,看着却愈发难受。   皇太后想了想,才道:“皇后,让你辅政,是大臣们的劝谏,还是你自告奋勇?另外,皇上为什么会想要御驾亲征?他并不是马上得天下的皇帝,也不擅长打仗。”   这话分明怀疑是楚恪宁怂恿皇上去打仗,而后吹枕边风让自己辅政?皇太后只差明说出来了,皇后你的野心太大了?   楚恪宁笑着道:“御驾亲征自然是皇上自己的意思,让儿媳妇辅政,也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她也想好了,并不多解释,因为自己的解释是没用的,说得越多,只会让皇太后越发觉着自己心虚。她们才来而已,楚恪宁需要点时间看清楚皇太后和莫氏的关系,看清楚皇太后对自己不满的程度,以自己之力能不能挽回,还要看清楚莫氏的深浅。   真正被耳旁风蛊惑的,也许是皇太后自己。刚刚说的这番话,很有可能就是莫氏提出来的质疑。   “皇上自己的意思?”皇太后疑惑的反问了一句。   莫氏轻轻的道:“皇上自己的意思呢。”这是重复了皇太后的话,却又并非皇太后那样的疑问语气。   实在莫名其妙又居心叵测。   屋里便又安静了下来。   谁也没说话,皇太后的神情已经从冷淡变得冰冷起来,楚恪宁看的出来,从自己进屋到现在,皇太后越发的生气了。   “娘娘,膳食已经准备齐备。”宫女在门口轻声禀报。   楚恪宁笑着道:“母后,先用膳吧?”   皇太后慢慢点了点头,有宫女过去搀扶,扶她起来,走到了用膳的右次间,坐在了八仙桌的上首。   楚恪宁正要去旁边,那莫氏已经轻移莲步过去,站在了旁边,宫女端了水盆上来,她伸手进去洗手。   皇太后在这边洗手,抬眼看了楚恪宁一眼,道:“你坐下吃吧,怀着身子不能饿。”   楚恪宁没说什么,答应了一声‘是’,过来坐在了对面。   静悄悄的吃了这顿饭,皇太后没说话,楚恪宁也不敢说,免得又被加上一个礼仪不周的短处。   吃了饭,皇太后道:“你回去吧,晚上不用过来了,自己照顾好自己,既然每天那么辛苦,就要多吃点,休息也要够。”   这几句话说的,倒是让楚恪宁感受到了以前的那个和和气气的老王妃了,一瞬间她还有点感动,忙道:“是。”   香豆和甜豆过来搀扶,蹲了蹲身,楚恪宁转身回去了。   看她一走,莫氏便搀扶了皇太后起来,往左次间回去,一直回到了左次间,左右看了看,周围都是从太原带来的人,慈宁宫服侍的宫女全都在那边撤饭桌,莫氏才轻声的道:“表姑母,皇后娘娘为什么故意怠慢您啊?吃饭用那么大一丁点的桌子,怕是连坤宁宫那边的一半都不到吧?她是不是……因为表侄女,不太高兴啊……”   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莫氏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多说了,但是,依着她这一年在皇太后身边的观察,自己的这句话已经提醒到了皇太后,皇太后也记在心里了。   楚恪宁回到了坤宁宫,心情着实的有些压抑。怀孕前几个月的时候还嗜睡的很,那一个月熬大臣们,结果把她自己的嗜睡问题也给熬没了,中午有时候睡一会儿,也迷迷糊糊的,感觉睡不深,这会儿就更睡不着了。   趁着午时这会儿太阳挺好的,也暂时没有风,于是去御花园转了一圈,算起来,她怀上整整五个月了,只是肚子依然不是很大,冬天穿的厚,外面披个大氅,就和平常一样。   正在这边走着,一个宫女从别处过来禀报:“襄阳伯府大小姐求见皇后娘娘。”   楚恪宁点头:“叫她到这边来吧。”难得今天没有风,她也有几天没出来逛逛了,昨天到今天心情又压抑的很,所以尽管很冷,但还是不想回去。   赵月儿被带着过来了,福身道:“参见皇后娘娘。”   楚恪宁笑着招手:“过来陪本宫走走。”等她上前来了,这才问道:“是你一个人进宫吗?”   果然,赵月儿道:“随同祖母和母亲进宫的,一同来的还有泾阳侯府、齐国公、安国公等几个府邸的命妇们,都是来拜见皇太后的。”又道:“想着皇太后一路进京,也是辛苦,于是这几家子约了一起,也省的皇太后一个个的见,更劳累。”   楚恪宁点点头:“是啊。”又笑着问道:“婚事准备的如何了?婚期定了吗?”   赵月儿脸就红了,声音很轻的道:“钦天监定好了日子,明年的二月初六。”   楚恪宁笑:“二月初六,快了,还是要加紧准备。”   赵月儿红着脸,顿了顿轻声道:“娘娘,其实我来找您,是有件事想跟您禀报……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说错了,娘娘不要怪罪。” 第216章   楚恪宁笑着轻叹:“你原本也是心直口快的,但又聪慧明理,若是觉着不该说,必然就不会来找本宫。所以,无须说那些话。”   赵月儿蹲了蹲身道:“是,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以后不这样了……”起来,又想了想怎么开口,才道:“是华锦妮的事……她,太受欺辱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跟谁说才好。”   楚恪宁惊讶的站住了脚看着她:“谁欺辱她?”   赵月儿想了一会儿,道:“是规矩,规矩欺辱她。”   楚恪宁道:“详细的说。”   赵月儿道:“是。”这才详细的说了起来:“锦妮家一开始是被包围了好些天,那时候虽然恐慌惧怕,但其实并没有受到伤害,亦无人去骚扰。后来齐国公世子将锦妮的父亲抓起来,槛送京师。当地的衙门便要关押华家其他的人等候京城的处置结果。”   赵月儿说到这里眼圈都有点红:“将华家人押到衙门,令所有人散发赤足的。若是过堂,不审问先打杀威棒……男子反倒无须去衣,女人却要去衣行仗……”   楚恪宁心中一沉。   赵月儿继续道:“幸好当时齐国公世子尚未走,华锦妮的哥哥过去跪求世子,只想全家人同父亲一起上京,便是杀头,全家都在京城被问罪处斩好了。齐国公世子这才出面,对衙门的人说,皇上都未给定罪,华家人无须关押。这才逃脱一劫。”   说到这里赵月儿道:“万幸皇上一开始就无株连的意思,而去沧州拘捕华济宁的是齐国公世子,若是换成另外一种情况,华家人被关押的话,只怕……只是一开始赤足,已经是够羞辱了,华家人多,也好在她哥哥拿了重金贿赂,才让女眷穿着足衣,但绣鞋被一些无耻的流氓无赖们抢了去,满大街的传……”   “这是规定吗?”楚恪宁问道,因为赵月儿一开始就说,欺辱华锦妮的是规矩。   赵月儿点头:“真的是律法规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找人询问过这方面的事,又找大豫律查看,确实有这种规定,横竖对女子实在是……很多地方简直是要逼死人。”   楚恪宁皱眉不语。   趁着她们说话停顿的间隙,甜豆忙上前道:“娘娘,还是回去吧,这会儿起风了。”   赵月儿忙道:“是啊娘娘,还是回去吧?”   楚恪宁点点头,她也不敢太大意,这个时候若是生病了还是很麻烦的。   回到了坤宁宫,让赵月儿继续的说。   “来到了京城,原本华家人无罪,以为就没事了,只不过没想到还是会受欺负。若是锦妮的哥哥们去探监,便无事,只需要给些银子打点便能见到。若是华夫人去,每每都要受些刁难,锦妮因为是姑娘,她母亲并不想让她去监牢那种地方,只是锦妮一次都没去看望父亲,她心中也不安,有一次跟着哥哥和母亲去探望,她哥哥准备了银钱,心想即便是被刁难,就花比往常还多的银子来打点就是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去了之后,那些下贱至极的狱卒们,竟然百般的调戏欺辱,拉扯拖拽锦妮,关上了牢房外面的门不让他们家人出来,便是哥哥们拼命的阻挡,锦妮还是被拖拽去了一边,若不是拔下头上的簪子将一个人的脸上划了一道大口子,哥哥们抢过来将她扶回去,只怕是……”   说到这里赵月儿眼中泪水都滚了下来:“回去了锦妮只一门心思寻死,唬的哥哥们和夫人日日夜夜守着。华夫人哭了几天几夜,叫哥哥们守着她,这才来找我哭诉……我都不敢相信,那些狱卒们……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楚恪宁听的是气怒交加。那些狱卒竟然敢如此的对待犯人的家属,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犯法?只因为他们是官家人,便能对犯人的家属如此的胡作非为?   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赵月儿道:“月儿,你知道不知道,华济宁关押的地方是刑部大牢?”   赵月儿抿了抿嘴,点点头道:“知道……只是听了这样的事情,心里实在难以平静,真真是要被气死了……”   也是,估计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平静自若。   “华夫人来和我说了之后,母亲倒多心,怀疑她来说这些是为了让我将这些传话给皇后娘娘的。我也犹豫,娘娘如今辅政,管着的天下大事那么多,哪里有闲工夫管他们家的事情?犹豫的日子,便叫婆子们去打听,结果打听出来好些……老百姓家的女人,若是进了官府,真真是没什么好结果,很多我都听不下去……”   楚恪宁蹙眉。想都想得到,华家是因为好歹的有些钱能打点,才避免的一些事情,若是没钱的话,从头到尾,想想看华夫人和华锦妮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吧。   或者说,是因为一开始皇上对华济宁就手下留情了,如果就按照谋逆的罪名判的,那么就算没牵连家眷,只怕她们的下场也是很惨的。   “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和……刑部侍郎有没有关系,母亲是不让我多嘴的,一来怀疑华夫人利用我,二来家里也是担心连累了……”   赵月儿说到这里有些惭愧,低头道:“我就犹豫了,最后去父亲的书房翻找,好容易找到了一本大豫律,看了几天几夜,又看的实在……生气。我一个小小女子不敢指摘豫朝律,但有些地方真的是……看不明白,编撰的人难道家里没有女眷?豫朝律贬低女子,侮辱女子,女人犯了罪,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条,不然就是生不如死……越看越气,想想还是豁出去来和您说说……”   说着咬住嘴唇:“不过真的不知道这话该说不该说,若是娘娘觉着这些话臣女不该说,臣女愿意领罪。”   楚恪宁沉吟了半天,才苦笑道:“本宫要将之前说你的话收回了,确实,你虽然心直口快也聪慧明理,但有些话到底该说不该说,是会犹豫的。不能不让人犹豫……”   停顿了半天,才道:“不过你过来说是对的,如果不说,这些事本宫根本不知道。”   赵月儿道:“臣女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跟您说了,是不是会让您更麻烦……只是想,您知道了肯定是好的,即便是能有些微的转机,对天下女人都是福气。”   楚恪宁又问了问华家的近况。   赵月儿道:“他们在城西边赁了个宅子,华大嫂的娘家是商贾,有些银钱的,所以吃住都没问题。其实如果锦妮不去牢房,没发生这些事情,那么他们家其实也无须别人的照顾,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过确实是发生了,就不能当成没发生过。   赵月儿在这边一直说到了酉时初,两人都忘了时辰。宫女进来禀报,说襄阳伯夫人求见,赵月儿才恍然的反应过来,时辰已经不早了。   慌忙就起身告辞,请皇后不用传母亲进来了,她来必然是找自己的。   楚恪宁也想有点时间来考虑这些事情,便没有传襄阳伯夫人,让赵月儿退下了。赵月儿出去之后,她在屋里琢磨了半天。   如果赵月儿不说,她真的不知道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她也是女人,天底下每天都发生这么多无罪的女子被迫害的事情,楚恪宁现在已经在辅政了,国家大事都能说了算的,她怎么可能不想改变一下这种状况?   要想改变,就的先弄明白豫朝律到底是怎么规定的。   于是叫人找来了大豫律,花了几天时间看。   这几天依然是早上去上朝,下朝之后换了衣裳去慈宁宫陪皇太后用午膳,用了午膳回来看。   皇太后那边依然是没有说什么,楚恪宁虽然也有心试探询问,看看皇太后愿不愿意和自己谈谈,但并没有,反而是能感觉的到,皇太后对自己的态度愈发的冷淡甚至厌烦了,好像从到了京城之后,对自己更生气。   楚恪宁隐隐的觉着,是那个莫氏从旁说了挑拨离间的话。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楚恪宁也考虑过很多遍,皇太后为什么会如此对待自己。也大约能想到一些原因,因为以前给她看过病,皇太后是有些轻微抑郁的,虽然这两年她们母子的境遇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但皇太后一直都在太原,儿子不在身边,也许因为这个,抑郁症没有随着境况的不同而减轻,反而加重了?   皇太后属于那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憋在心里,不愿意和别人吐露谈开的性格,对于楚恪宁的不满全都积攒起来憋在心里了。也许她也再等她儿子回来,她只想和她的儿子谈。   说实在话,皇太后这方面,楚恪宁能想到一些缘故。至于那个莫氏,楚恪宁也有手段对付。前提条件,是她要将这件事作为最主要的事情,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   现在的楚恪宁真的不愿意,也不会再将自己的精力放在后宅这些勾心斗角上了,她要做的是大事,天下大事。   大豫律她翻了个遍,对女子是很严酷,真是有很多故意羞辱女子的规定。但是,豫朝律惩罚的是有罪的人,还真的没有一条写着,犯人的家眷是可以随意使强的,用强了还不用承担责任的。 第217章   华济宁坐牢的地方在城外西郊的一个牢狱中,这里属于是刑部。   城里面刑部衙门后面的大牢里关的一般是正在审讯的犯人,需要随时提审,刑讯的。而城外的这个牢狱一般是已经定了罪坐几年牢的人。   这天牢里新来了一个犯人,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牢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只好像是和之前的左都御史有关系。   “这么说是翻不了身了?”一边领着犯人往里走,牢卒一边问。   牢头摇头道:“那谁知道……不过应该差不多,好像那位左都御史是在朝堂上惹怒了皇上,直接就给当堂撸了官的,人都遣送回原籍了,还翻什么身啊……”   说到这里,牢头又警惕起来了,看着那几个牢卒道:“问这个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几个,别再乱来了!上个月的事儿闹得还不够大?郝老三脸上那么大条口子,血流的哗哗的止都止不住,现在个把月了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那条命!你们几个都给老子老老实实的,不准再动歪脑筋!”   那几个狱卒便嘻嘻哈哈:“什么歪脑筋啊,谁动啊……不能,不能!放心!”说着将犯人押到了牢房中,打开牢门推了进去。   牢头听他们几个这样说,这才放了心,转身出去了。   一个牢卒便凑到了牢房门口,将那个年轻的犯人叫过来:“哎,哎!过来过来……”叫过来了,问道:“犯了什么事?”   那年轻人看样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带着哭音道:“并无,小的只是个记账的文书,文书而已……”   “是之前那个左都御史的文书?”另一个想了想,自作聪明的冷笑:“肯定是贪了!不然不能把文书也给下狱了。”   前面蹲在牢门前的就问:“判了几年?”   “一年。”年轻的犯人怯怯的道。   “才一年?”牢卒居然还有点可惜似得咋咋嘴,伸手道:“我们这儿是讲规矩的地方……”拖长了音看着他,仰着下巴。   年轻的犯人倒是很识趣的,忙忙的点着头道:“懂!懂规矩的,只是审问的时候随身之物全都搜去了,一会儿!一会儿家人就会过来,他们会带银钱来的。”   牢卒们这才嘁了一声。   正说着,门口已经有人咳嗽,大声的喊:“犯人家眷送饭来了!”是门口的狱卒,说话的声音故意怪腔怪调的。   牢房里面的几个一听见到这样的声调,互相的看了一眼,目光中有了然。   从外面走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更年轻的男子,穿着粗布长衫,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妇人,那妇人臂弯挎着一个大篮子,里面飘出来饭菜的香味。   小妇人尽管低着头,还是如此黑暗的牢房中,却也能看得出来面容姣好,肌肤白皙,样子有点紧张,紧紧跟着前面那个人。   牢卒们眼睛都瞪大了!于他们来说,这妇人就是百年不见的大美人啊,真真是不输给一个月前叫郝老三破相受伤的那个美人。   几个人顿时蠢蠢欲动,但是因为牢头的警告,他们还有点犹豫。   那年轻人过来了,拱手作揖的道:“小人叫王小二,哥哥昨天被判了监,说是今天送到这边来的,请问几位爷,刚刚是不是送进来了一位。”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碎银子,给一位牢卒塞了过去。   那狱卒将碎银子掂了掂,冷笑:“你数数我们这里几个人?”   那年轻人忙又拿出来了几块,那几个人分着,陪着笑脸道:“我哥哥在这里就劳烦几位爷的照顾了,几位爷的好意,我们也不会忘了的。”   几个人全都拿了碎银子,其中一个这才道:“跟我来吧。”说着带着两人往里走。   余下三四个就凑到一堆儿:“那小娘们真漂亮。今年咱们这里是烧了高香了还是怎么着?总来这么漂亮的娘儿们……”   “牢头刚说的话……”一个欲言又止。   另一个盯着牢房里面,仿佛还能看见那女子走进去的杨柳腰肢,喃喃的道:“横竖,叫我能舒坦一回,就是脸上被划到口子也乐意啊……”   一个声音大点的就道:“瞧你们一个个的出息!怎么,郝老三那个怂货被一个娘们花了脸,你们就全都怂了?你们不敢我来!”说着就往里走。   另一个忙跟上,道:“你不怕牢头知道了?”   “怕个蛋!他没干过?这里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他不是牢头的时候,干过的坏事更多!”   这家伙居然知道这是‘坏事’。   只要有一个出头的,马上所有人都跟着进去了,门口站着的那个都着急了,不停的伸头往里看。   几个牢卒追到了里面,见那个年轻人和妇人站在关押那个年轻人的牢房前面,之前领他们过来的那个牢卒,一看见几个牢卒都进来了,顿时明白了。   那个比较横的过来冷不防的就将那个妇人的脖领子从后面揪住了,发出了一阵怪笑的叫道:“爷几个正好闲的难受,送上门来的美人,不享用白不享用!”   那妇人顿时尖叫了起来,牢里牢外的兄弟俩大叫了起来,其余几个牢卒怪笑不已,一个已经迫不及待的去将旁边一个空牢房门推开了:“快,这边!”   那比较横的另一只手搂住妇人的腰,想要很轻松的将那妇人夹着弄到隔壁的监牢里面去。   监牢里面乱叫着,惨呼嚎叫斥骂痛哭各种声音都有,门口站的狱卒已经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猴急猴急的,伸着脖子往里叫:“给我留一会儿……哎哎,谁出来帮我看着门?”   喊了半天当然没人理他,一着急他决定进去,从里面拴上门。转身跑进了牢房中,用力的关门,一关却没关上,好像是哪里卡住了。   于是打开一点用力再一关,居然还是没关上。原本着急的就是关门都扭着头看里面的牢卒终于觉着奇怪了,‘咦’了一声回头:“这门是怎么……”   才说了几个字,就给吓得一激灵!   门口站着几个黑衣人,就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开的一样,前面一个很年轻,但那一双眼睛冰冷冷的,被他盯着,就像是一柄利刃刺过来。   “你,你们……什么人!”狱卒壮着胆子叫。   他的注意力当然已经全都在门口这几个人身上了,所以也没听见,牢房里面的声音都变了,原本尖呼惨叫的女人声音不见了,这会儿惨叫的却变成了男人的声音。   如果他能认真听一听,应该会觉着耳熟的。   高源冷冷的推开了牢门,用脚挡着牢门的禁卫跟着进来了,寂静无声却又行动快速,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进来了十几个,两边把手躬身站立。   其中一个已经将那个狱卒给一脚踢倒。   那狱卒懵的都怀疑眼前的情形是不是做梦,挣扎着爬起来,还想要问一句,你们到底什,什么人?就看见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可那气势真比得上皇帝驾临,高高在上的根本看不清楚脸,仰望着仿佛在天空中一般。   下一个眨眼,狱卒的后脑就被人狠拍了一下,直接整个人都趴在地上,背上被人踩住了。   高源前面带路,楚恪宁走进了牢房中,就看见甜豆正从一个牢房里的地上爬起来,尽管有和她一起进来的侍卫护着,还是吓得脸孔雪白,浑身止不住的哆嗦着。   身后跟着来的香豆和毛豆忙过去搀扶她。   余下的几个狱卒已经被禁卫打倒了,几个禁卫盯着他们。甜豆被搀扶着过来福身:“娘娘……”   “没事吧?”楚恪宁道:“碰着你了了?”看她吓成了这样,总不会吃亏了吧?   “没,没有,禁卫马上就把他们打……打,打趴下了,”甜豆说话的声音还在乱抖:“奴婢没事……没事,就是吓坏了,这里面……太吓人了。”   “没事就好。”楚恪宁道,眼睛扫了牢房中一眼,牢房很黑,只有拐角的地方才挂着油灯,阴森恐怖。但是这里并不真的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里是京郊,就在天子脚下!天子脚下的地方,居然有这样黑暗的地方,如此祸害妇人,竟然无人管,无人问!   楚恪宁真是给气坏了,她便转身出来了。   甜豆被搀扶着,两腿发软的出来。   外面站了数十个官员,大大小小的,最高官衔的自然是刑部尚书,后面左右刑部侍郎,后面是刑部所有的大小官员,看见皇后娘娘出来,‘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去。   “娘娘恕罪。”刑部尚书估计吓坏了,紧张过了头的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楚恪宁气的冷笑:“恕罪?付大人真是管的好衙门啊!无罪的妇人进了你们刑部大牢,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你们刑部这些官员难道是吃……”   楚恪宁真想骂脏话!   这种事听别人说是一种情况,但若是亲眼看着,亲耳听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后娘娘都给气的哆嗦,甩手就走了。高源带着禁卫们冷冷的看了地上跪着的官员一眼,跟上去也走了。   官员们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是面色如土,刑部侍郎陆慕轻声道:“赶紧赶上吧?”尚书忙忙的点头,带着大家跟了上去。 第218章   第二天上朝。   皇后娘娘背着手在御座台子上走来走去,从走路的速度能看得出来,她气的够呛。   朝堂中间跪着十几个官员,不用说,全都是刑部的,刑部尚书以头扣地。   “说!你们全都说说,这种事情知道还是不知道?一京两直隶十三个省,一共多少的衙门,哪些衙门有监牢的,是不是全都有这样的事情?你们从上到下,一个都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恪宁站到了台子前面,看着满殿的朝臣们,转眼看向了大理寺卿,厉声道:“大理寺的牢房里,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一声质问,大理寺卿廖景瑞‘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膝行爬到了中间,同样是以头抢地,不敢说话。跟在后面的赵永进和另一位少卿,也是忙跪爬出来,磕头不敢言语。   “我大豫朝的疆土上生活的都是我们的黎明百姓,皇上的子民!你们为官的是为了什么?寒窗苦读,科举考试中披荆斩棘,终于坐到了令人尊重的职位上,请问你们坐这个职位到底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还是光宗耀祖?还是兢兢业业的为天下百姓做事,让我华夏疆土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和平安宁的过日子?或者,是为了祸害皇上的子民的?!”   最后一声质问,满朝文武全都跪下了。   皇后娘娘气的乱哆嗦:“如此不法之事,从京城到地方,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年了,被害了多少的妇人!你们一个个的扪心自问,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们谁受得了?为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这么严重的问题,居然无人管无人问?!”   满殿无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是头碰地,不敢抬头。   “天子脚下的刑部大牢,明目张胆的犯法,还是如此恶劣如此可恨的事情!本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真的不敢相信,犯法的人居然自称那个地方是天高皇帝远。可见,你们这些人平常是如何的高高在上,除了皇宫和官衙,恐怕是哪里都不去,不走动不查问,以至于你们管辖之下的京郊小吏,都会认为他们是天高皇帝远。”   刑部的人今天是被当成了典型了,整个部门全都苦不堪言,跪着不敢说话。   楚恪宁继续在上面走着,底下有些人偷着抬头看,有点担心,皇后娘娘怀着身孕呢,不要被气出什么好歹来,皇上回来了可如何的交代?   楚恪宁走的慢了些,缓了这口气,道:“本宫也知道,你们每个衙门管的都是全国的事务,公事繁忙,如刑部这样,外面的牢房小吏做的事情,未必传的到尚书侍郎的耳朵里去……”   这话一说出来,刑部尚书简直感动的快要哭了,真的想大喊一声,娘娘圣明!   楚恪宁说到这里脸色严肃了很多的道:“但是,如此恶劣的事情不能再这样听之任之了,必须遏制住。要查,从京城所有的牢房开始,然后到地方,两直隶一十三省一个个的查。”   “即便是多花一些时间,但这也是必须做的事情,我大豫朝治下,真的要做到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只有富人、贵人安居乐业,百姓们却水深火热,而且哭诉无门。刑部侍郎陆慕、大理寺少卿赵永进、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牧,你们三个人为钦差大臣,专门管这件事,给本宫查清楚,到底有多少这样的黑牢房,到底有多少的无耻犯法之徒,却披着官府的官袍,为虎作伥!”   陆慕、赵永进和李牧重重磕头:“臣领旨。”   楚恪宁过去坐在了御座上,稍微的缓缓,气死她了。她伸手摸着肚子,感觉肚子都一跳一跳的。   成渝早担心的不行了,这会儿看见了忙出来,小声的道:“娘娘息怒,还是要保重身体。”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继续道:“第一,你们三个选派人手,从你们各自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选两名,其余可从侍卫营、禁卫营和五城兵马司等调派,每处不得超过十人,选中的人需要经过他们各自统领指挥使的同意,不同意的不准强征,重新选择。被选的部门也要配合,只要能调派的人手被选中了,就要给他们。三人分片区,将全国各处的衙门牢房都要走一遍,”   楚恪宁说着道:“第二,在检查司狱的时候,尤其要检查一种情况,就是即便有犯罪行为的妇人,也不能任由当地官府狱吏随意处置。犯了什么罪按照大豫律规定处置,不准动用私刑,更不准借机对犯妇做出侮辱的事情!若依仗官身就能随意欺压百姓,那还要大豫律做什么?”   三人道:“是。”   “第三,重点检查司狱,如果在检查的过程中还发现了其他的问题,一一详细报上来。不论什么都可以报,发现了不法之事,朝廷在当地的举措有不合适的地方,或者非常合适的地方,当地有什么可以致富的策略,甚至于发现了人才等等,全都可以报上来。本宫会一一查看。”   三人答应:“是。”   楚恪宁看着所有的朝臣们道:“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男人,一种女人。各位的家中都有妇孺女眷,万望在处理各种事务的时候,牵扯女人的,都能秉持一种公平的心,而不是先用贬低的目光看待。”   朝臣们全都磕头:“是。”   楚恪宁呼了一口气出来,正要挥手叫散朝。   高源忙出来道:“娘娘,昨日禁卫营抓的那几个狱卒如何处置?”   楚恪宁一听顿时来气,想了想怎么处置,然后看着下面问道:“如何处置,谁有建议?”   一个不知道什么部门的官员道:“臣建议,将这些狱卒的家眷拖出去,去衣游街示众!既然这些**害别人家的妇人,就该让他们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半天,没人说话。   有些人觉着不大对劲,这个主意不对劲啊……   有人偷偷的抬眼看,就发现皇后娘娘坐在御座上,冷笑个不停。   “呵呵,呵呵。”大约是更多的人感觉出来不对了,整个大殿几乎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只有皇后娘娘气的变了调的冷笑的声音。   “这位出的好主意啊,真是好啊,本宫简直都想要给你鼓鼓掌了。男人做错了事,受罚的却是女人,还美其名曰也尝尝这样的滋味?呵呵,呵呵,”楚恪宁真给气的肺疼,刚才平静一点的心又快要气爆炸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思想,才让你想出来这样的好主意?去衣游街示众?我看应该脱光了游街示众的是你!”   皇后娘娘手指头乱颤的指着那个官员:“把这个官员给本宫拖出去,就照他的意思,去衣游街示众!”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那个官员吓得也变了声调。   一直看皇后娘娘不顺眼的都察院右都御史也变了调的叫着连连磕头:“娘娘恕罪!邵大人年轻无知,也是被那些胆大妄为的小吏们气的,才胡言乱语,请娘娘恕罪!”   楚恪宁顿了顿,看着右都御史道:“都察院右都御史,你姓什么?”   右都御史跪着看着地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又气又急,但是却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道:“臣,臣……姓邵……”   “这位年少无知的邵大人是你何人?供职何处?”楚恪宁问道。   右都御史真真是要给气死了,被皇后……不对不对,是被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就乱说话的儿子给气死了,声音微颤的道:“邵大人是臣的儿子,供职……大理寺。”   “供职大理寺。”楚恪宁又开始冷笑。   大理寺卿廖景瑞在年轻的邵大人说话的时候便已经气的快吐血了,这会儿只能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这样不知道民间疾苦的公子哥儿,待在大理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应该将他放到该去的部门,正经的发挥他的才干。”楚恪宁说着:“这位小邵大人,你就去大兴县,那边有个官驿,你就去那里当个驿长好了。”   右都御史邵大人还有那位小邵大人全都惊呆了!   但是也不敢不遵命,这会儿皇后勃然大怒,他们也不敢撩虎须……不对,是触逆鳞啊。   高源也不敢等皇后娘娘牵连更多的人进来了,他隐约的有种感觉,皇后娘娘今天好像有点借题发挥,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做到什么事,高源还不是很肯定。他忙道:“娘娘,刑部城郊大牢的五名狱卒连同一名牢头,查有实据侮辱的犯人家属十人之多,有四人回去之后便自尽而亡,其他受害妇人和犯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有一犯人出狱之后持刀砍杀牢头,被牢头反杀,这个案子发生在郊县,由郊县县衙审理,判牢头为防身自卫,无罪。臣建议,此六人罪大恶极,罪不可恕,杀之才可警示所有官衙的狱卒。”   楚恪宁道:“就照高指挥使的意思,明日午时处斩!”顿了顿又道:“需要警示的不仅仅是各地所有官衙的狱卒,是所有的官员!”   文武百官急忙的磕头:“臣等深刻反思。” 第219章   楚恪宁道:“高统领,着你去查发生在京郊的命案,详细案情禀报上来。”   高源忙道:“是。”   “刚刚本宫还在说,各位的家中都有妇孺女眷,万望各位秉持一种公平的心,而不是先用贬低的目光看待妇人。”   楚恪宁看着朝臣们道:“话音未落,这位聪明的小邵大人就禀奏本宫,不去惩罚犯罪的人,却惩罚罪犯的家人,女人!你们这里到底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对待一个犯人,多少人下意识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家眷妇人牵扯了进来?”   她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御座台前面,看着众人道:“回去了好好想想,扪心自问!你们希望不希望别人也这样对待你们自己的家眷?如果不希望,就不要在做这样的事,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各位全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一层层的应试科举上来的,读了那么多的书,该知道礼数礼教,明察事理,明辨是非。这种事情是非曲直,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既然清楚,就不要在做不明理的事,也严管下属,严查本部门,从今往后杜绝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众臣磕头:“是。”   楚恪宁回去坐下了,歇了一会儿,才摆手叫下朝。官员们躬身退下,慢慢的全都出去了,楚恪宁还坐在御座上。   派自己贴身的宫女去装犯人家眷,她亲自去监牢查看,实际就是为了将这件事情全都挑开,形成最大最恶劣的影响。为今天的勃然大怒打基础,而今天的大怒一大半当然是真的生气,但是还有一点是夸张了,是故意的。   她要为自己今后做的一些事情铺路。   狱卒们敢对犯人的妻子女儿们肆无忌惮的下手,明明犯法的事情却一点都无惧怕,是因为几百年来女子的地位每况愈下,女人们完全被看成是男人的附属,毫无地位身份可言,所以才会这样。   比如说那个右都御史的儿子,他一开口的建议就是惩罚犯了罪的狱卒的家眷女人,惩罚他们的妻子或者女儿,而不是惩罚罪犯。就好像家眷这种附属之物,就是专门为了给主人们做了错事之后背锅替代主人受惩罚的。可见这种思想真的是在很多人脑子里根深蒂固。   罪犯有罪,如何惩处都应该针对他们,而不是针对他们的家属,让他们的妻子女儿承受惩罚。   这个道理虽然很简单,但是居然很多人不懂!   豫朝律中当然没有惩罚没有犯罪的女子,但是,却有很多歧视贬低妇人的条例,例如之前说过的,专门单单针对女人的,去衣行仗。   过堂的时候打板子,偏偏女人就要被脱了裤子打,男人反倒不用,而为什么这么规定,居然还堂而皇之的写明白了,就是为了羞辱女犯人。   问题是,有些并不是定了罪的,还是在审讯期间,审问的人可能仅仅是嫌疑而已。何况,打板子未必就是为了审讯,有可能只是头一次过堂,打的杀威棒而已!   莫名其妙,豫朝开国的时候定律法的人,脑子少长了一块吧?   楚恪宁这段时间看大豫律,看到这里的时候跟身边的人聊,香豆她们聊过了之后,下去又跟宫女、嬷嬷们聊,聊着聊着,就聊出来了不少的故事。   有些宫女嬷嬷进宫之前就是普通百姓,或者亲眼见得,或者听人说的,有些女人犯的罪跟道德不容许的罪名是不沾边的,有些只是偷了邻家一只鸡,偷了一只狗,甚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是跟谁吵了一架。然后被诬陷,告到官府说她偷人,如何如何。   有人告官府就要管,而只要牵扯了这种道德所不容许的罪名的,那妇人就惨了,光脚赤足被拖到衙门,上堂先脱了裤子打板子,然后投入监牢,监牢狱卒们对这种罪名的女人也可以为所欲为,妇人们几乎就是任人宰割。   楚恪宁都实在听不下去。   这么可怕,这不是人间地狱吗?   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还谈什么百姓安居乐业,富足安宁的过日子?   所以,楚恪宁想改掉大豫律中所有歧视侮辱女人的条款,而这只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她想要改掉几百年来积聚下来的男尊女卑,不敢说如何的平等,但起码女子的地位不能如现在这样低。尽她所能,提高一些。   唐朝的时候,因为出了个武则天,整个唐时女子的地位就比较高,这种事情也从未发生过。开始打压女子地位的,就是从宋朝开始的,到现在几百年,真真将女子打压的抬不起头来。   坐在御座上想了半天,成渝轻声提醒了好几次,楚恪宁终于回了神来了,起身下来,回到了坤宁宫。   今天晚了,也不想过慈宁宫那边去了,就在这边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看折子。   京郊刑部大牢一下就掉了六颗脑袋,这对于各地的衙门还是很有冲击的,尤其最大冲击的,就是各个衙门的牢房了。   京城这边,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司全都有司狱,还有五城兵马司,每处都有牢房,既然是从京城开始,那么这几个衙门首当其冲。   一时之间,京城的司狱们都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过这种挑出来几个官员组成一个特别的衙门只查一件事情,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一个多月的时间,京城内外,周边各县的衙门都查过了一遍,该抓的抓,该杀的杀,风气从这时候开始,一下就转变了。   凌厉的手段能出最快最好的效果。   时间也到了腊月了。   “牲祭祀之用牲畜已于月前供养于牺牲所。正旦祭祀前三日,皇后娘娘需要开始斋戒……”从青州回来的郑卓煜担任礼部侍郎已经一个月了,一接手就要准备正旦祭祀大典,正经就是手忙脚乱,这会儿在朝堂上,给皇后娘娘禀奏祭祀的过程,手里拿了厚厚的一摞纸,一会儿看看这张,念两句,一会儿看看那张念两句,头上都已经冒汗了。   实在找不到,干脆就跪了下去,将所有的纸张放在自己前面,一张张的看着:“前二日,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   楚恪宁坐在龙椅上差点睡着了,闪了一下坐端正了,就发现站在侧面的成渝正担心的看着自己,忙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摆手道:“郑侍郎无须讲的那么细致,就说一下什么过程,然后等什么时间需要做什么事……找个人在本宫身边提醒本宫好了。”   郑卓煜一听,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忙道:“是。”手忙脚乱找出来一张,看了看松了口气,忙大声道:“祭天典礼过程是……”   发现不太对,怎么还有择吉日?正旦大典还择什么吉日?也许不是这张,翻找了一下实在找不到别的,只能硬着头皮将前面几项越过去,继续念道:“涤牲、省牲、演礼、斋戒、上香等……正式祭祀时,皇后娘娘有迎帝神、奠玉帛……”   又念不下去,不对不对,不是这张。   有几个年老的官员斜睨着他,很是不满。太常寺卿看不下去了,出班道:“启禀娘娘,正旦祭祀的过程,汉朝唐朝时期都有皇后、女……皇祭祀大典仪式之例可遵循,下朝之后臣与礼部侍郎郑大人写个详细的单子送呈皇后娘娘御览。然后在于朝臣们商议如何?”   楚恪宁点头:“好。”如果不是昨天看几个钦差大臣报上来的折子看的太晚了,她还是会让今天将这件事解决了的,因为时间也快到正旦了。   “臣公务不熟,请皇后娘娘降罪。”郑卓煜伏地道。   楚恪宁道:“无妨,不过才一个月而已,礼部的事务本就繁琐,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熟悉。”说着看向了朝臣们:“无事就退朝吧。”   朝臣们便退朝了。   楚恪宁站了起来,看见原本该站在后面门口处的香豆已经过来站在台子下面,仰头看着自己,一副着急的样子。   她慢悠悠的走下台阶,问道:“什么事啊?”   香豆已经过来搀扶了,轻声道:“皇太后请您下朝之后马上去她那边……”   “马上?”楚恪宁侧头看她:“不换衣裳了?不吃东西了?”她有点饿了啊。   香豆呆了呆,嗫嚅着道:“这个奴婢没问,”说着很小声的,几乎是凑到了楚恪宁的耳边低声道:“太后身边的那个苏嬷嬷,就在殿门外面等着呢。”   看样子是没给自己换衣裳的时间。楚恪宁心里叹气,点头。甜豆也过来搀扶,扶着出来果然看见苏嬷嬷站在后殿门恭敬的等着,见她出来便福身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有事询问。”   楚恪宁道:“知道了。”由宫女们搀扶着来到了慈宁宫。   进来就看见皇太后坐在上面的紫檀木椅子上,面色有些惊怒,那个永远都在这边的莫氏当然也在。   楚恪宁上前行礼。 第220章   楚恪宁刚坐下,皇太后劈头就问道:“听说皇后要举行正旦祭祀大典?”   原来是因为这个。楚恪宁道:“是,正旦日马上就要到了,自然是要准备起来。”心里想,虽然太常寺和礼部早就开始准备,但真正是今天早朝上才开始议而已,皇太后这边马上知道了,这边到底是谁这么忙啊。   “祭天祀祖,这种事情你一个妇人如何能做?你不过是替皇上辅政,帮他看着朝局而已,竟然……”皇太后应该是才听说的,而且估计禀报这件事给她的人,添加了些让她恼怒的东西,因此皇太后看起来非常的惊怒交加:“祭天祀祖,那是皇上才能做的事情!”   楚恪宁笑着忙道:“并不一定的,汉唐时期也有皇后祭祀的先例,循着先例做就是了。主要今年是皇上……”   “唐朝?”莫氏突然很高声的疑惑的说了两个字,然后看着被她打断了话的楚恪宁笑着道:“娘娘,您说的唐时,是指武皇时期吗?”   毛豆气的脸发青,愤怒的去看香豆,眼神说着话,这个莫氏太大胆了!竟然敢打断娘娘说话!   楚恪宁想了想现在的状况。   祭祀这个问题上,目前皇太后和自己是对立的,而莫氏是和皇太后站在一起,甚至于莫氏可能还愿意充当皇太后冲锋陷阵的旗子,即便是皇太后没有这个意思,但莫氏已经充当了,皇太后当然不可能去针对给她冲锋陷阵的人。   也就是说莫氏强行的将气氛往激烈碰撞的程度上拉,或者她也许还在希望因为打断了话,楚恪宁勃然大怒当场要处置她,那么,皇太后就会越来越厌恶皇后。   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楚恪宁也知道,尽量维持和皇太后的关系,避免韩耀庭回来之后完全无法处理。给自己的丈夫留有余地。   不过,不处置莫氏,并不等于不教训教训她。   楚恪宁转而看着她,莫氏穿着一件玫红撒金纹荔色滚边小袄,腰中系着十样锦缂丝袄裙,她自己仿佛就很端正她的身份,从来不穿大红的,这段时间楚恪宁只要看见她,穿的都是粉红,玫红,水红等等这些颜色。   就这样也能不用说话便让皇太后看出来她的‘懂事’来,懂事可心的人,自然更容易招人喜欢。   楚恪宁看着她道:“莫氏,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莫氏便马上满脸通红,羞愧难当的样子,眼圈都红了,委屈的低下了头去,声音颤颤巍巍的道:“妾,妾……”她的这番反应特别快,好像是早就想好了,并没有什么吃惊意外。   “你针对她做什么?现在哀家在问你话。”果然皇太后看不下去了,声音也更加的冰冷起来:“莫氏说的难道不是应该问的吗?皇后说得唐时,是不是指武皇时期?!”   楚恪宁转而看她,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母后,您的询问,儿媳妇正在回答,但是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人打断了。话都说不完,如何解释啊?如果母后其实并不想听儿媳妇的解释,那儿媳妇就恭领训诫,请皇太后降罪。”   说着站了起来,跪在了皇太后的跟前。香豆和甜豆忙过来跪在了旁边,一左一右。   莫氏忙去看皇太后。   皇太后道:“谁不让你说话了?问你什么你回答就是。”楚恪宁挺着肚子跪着,皇太后哪里看不下去,那肚子里的可是皇上的子嗣,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皇太后自然明白第一个孩子的重要,她也不希望儿媳妇有什么意外,儿子回来了自己无法交代。忙对左右道:“快扶起来。”   不等她身边的宫女嬷嬷们过来,香豆和甜豆已经忙将楚恪宁搀扶了起来,扶着依然是回去坐下。   其实,某些方面来说,皇太后并没有变,她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对楚恪宁生气讨厌而已。   楚恪宁行动缓慢的坐下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眼这才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也紧张的盯了一会儿,看着确实没事,这才继续道:“哀家只问你,正旦的祭天祀祖是皇帝才能够做的事情,你一个妇人怎么能擅自代替皇上祀祖?便是有皇帝的圣旨都不行,更何况你还没有!”   楚恪宁抿着嘴唇没说话。   莫氏便马上震惊的扭头看着楚恪宁,她扭头的动作很大,让皇太后即便是看着楚恪宁,眼角余光也能扫到她,然后能看到她的白着一张脸震惊不敢相信。   楚恪宁虽然没看她,但也知道她的行为表情,愈发觉着这个莫氏小小年纪,却如此深的心机,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刚刚自己问了她一句是什么身份,显然这话问的莫氏并不意外,她猜到了自己可能会反过来质问她,所以她马上满脸通红羞愧难当,表情扮演的很好,只是那张面皮想红便能马上通红,想白便能一下白了,这份能耐也叫人刮目相看。   现在皇太后的问话楚恪宁没回答,她又一副震惊的样子,自然是有用表情行为来怂恿皇太后,表示皇后的不回话太无礼了,她都很震惊,更加激起皇太后愤怒的意思。   果然,皇太后已经很恼怒了,声音提高了道:“皇后!哀家在问你话!”   楚恪宁这才看向了皇太后,笑着道:“母后是让儿媳妇回答吗?”   皇太后气的不行:“当然!”   楚恪宁便指着莫氏道:“母后,儿媳妇很想回话,但此女在此,第一会打断儿媳妇的话,儿媳妇身为皇后,却在这里被一个在后宫没有身份的女子无礼,本宫颜面无存,以后也没办法在后宫立足,更没有颜面迎接皇上回宫。第二此女行为表情夸张,举手投足都在怂恿皇太后的怒气激增。料想儿媳妇不管说什么,皇太后都听不进去,必当还是一番训诫,所以儿媳妇想,还是不解释了,恭领皇太后的教训就是。”   皇太后气怒至极正要说话。   莫氏却已经悲悲戚戚的哭了起来,站起来跪下去道:“妾罪该万死!妾实在不敢有皇后娘娘说的,怂恿皇太后怒气激增之举,实在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竟然如此的误解妾。妾不敢辩驳,求皇后娘娘降下死罪!”说着哭着磕头。   不等皇太后更加生气或者说什么,楚恪宁已经道:“莫氏快不要如此,你如此不是更让皇太后生气?皇太后身体不好,原是有些抑郁的,最不适宜就是生气。本宫不过是说出来让你改正而已,何以就严重到降下死罪?你是皇太后的表侄女,也就是皇上的表妹,如今还住在翊坤宫,母后是什么意思本宫心里清楚,如何会降罪给你?你万万不可再如此,越这样越让皇太后着急,太后着急,于她身体不好的。”   莫氏一下子窒住了,张着嘴想说话,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像是表演到一半,突然演不下去了。   楚恪宁转头看着皇太后笑着道:“母后,从您来京之后,儿媳妇还没有时间和您单独说说话,莫氏一直陪在旁边,儿媳妇是很感激她能如此日夜相伴在母后身边的,对她,儿媳妇只有感激之情,怎么可能降下死罪?儿媳妇确无这个意思,若是让母后不高兴了,儿媳妇愿意领罪。”   皇太后也不傻,皇后话里的话,她能听不出来?就好像是一个钻了牛角尖的人,突然的被人从旁边辟出来一条道路,面前突然的就豁然开朗起来。   莫氏在她面前确实说话不多,就是为了避免让皇太后感觉到她的挑拨离间。但是被楚恪宁一提醒,皇太后确实马上感觉到了,莫氏的行为举动对自己的影响也很大。   有时候一两句话,反而比说十句八句更容易影响人,只要说到点子上,能让听的人觉着戳心。   “妾没有,娘娘不要误会妾,妾从没有像娘娘说的那般故意让皇太后生气……”莫氏怯怯的哭着,一边说一边斟酌,因为这话还真的不太好辩解:“妾只是因为惹怒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治罪。”   说着不管不顾,连连磕头哭着道:“横竖都是妾的错,妾罪该万死,妾罪该万死!”不停的磕着头。   楚恪宁叹气,虽然看起来不愿意再让她如此,但却并不说叫她起来的话。   莫氏想要表现的逼真,就得一直磕头。   皇太后蹙眉想了一会儿,才道:“行了,快扶起来吧。”   楚恪宁一听,不等别人去搀扶,她亲自起身过去搀扶,莫氏就吓得更加不敢了一般,哭着愈发连连磕头道:“妾不敢,妾不敢,妾罪该万死!”   楚恪宁就站在那里空着手伸出去,做出搀扶的样子叹气道:“你如此,不是更让皇太后生气?让本宫也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了。你这么害怕本宫,本宫该如何是好?”   皇太后恼的很,提声道:“行了!皇后坐下,来人,把莫氏搀扶出去。”听着声音都很生气。   楚恪宁坐下了。皇太后这一次的生气,可不完全是生自己的气了,也生莫氏的气,自己说的话,有了些效果。   莫氏也能感觉的出来,但是她认为她现在不宜在做什么说什么了,只能委屈的看了皇太后一眼,含泪退出去了。 第221章   终于,婆媳两个能单独说话了。   皇太后看着楚恪宁,眼神依然冰冷,甚至可能是因为身边没有莫氏陪着,她更加戒备,戒备她自己会被楚恪宁说服,这种想法已经先入为主了,于是在看着楚恪宁的时候,甚至比刚才还冰冷。   “现在皇后可以说了吧?哀家既然是皇上的母亲,你的婆婆,自然说得你。你一介妇人有什么资格代替皇上祭天祀祖?你这样将皇上置于何地?!”   楚恪宁笑着道:“母后您是婆婆,自然说得儿媳妇,怎么说都可以的。”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道:“儿媳妇举行这个祭祀大典,其实是礼部和太常寺官员的建议……您先别着急,听儿媳妇仔细禀报。”   一听说是官员建议,皇太后马上就急了,因此楚恪宁才忙道。   见皇太后果然不说话了,等着听她的解释,楚恪宁继续道:“今年是皇上登基的头一年,今年的年号依然是先皇的年号,明年开始,才是皇上的年号了,这也是历朝历代的算法,也就是说,从正旦日开始,便进入了新朝。因为这个,正旦日的祭祀大典是非常重要的,若是不举行,对天地祖宗不敬,对新朝来说也不吉利,对皇上来说是个短处,若是有人借着这个指摘皇上,即便是过去十年二十年,但对皇上也有很大的影响。”   就这样一句,已经将皇太后的眼睛盯着的女人配不配的问题,提升到了对朝廷,对皇上今后执政坐稳江山有利无利的高度。   果然,皇太后一下脸色就有些深思。   楚恪宁说着看向了皇太后:“母后,如今咱们已经不是以前了,眼界也不能太过不宽,做任何事情首先想到的是于国,于朝的作用。而不是还和以前一样,想着身为女人做这件事合适不合适,这样真的是有些狭隘的。”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看皇太后没生气,这才继续道:“母后才来的那天,不是询问皇上为什么出征?为什么是儿媳妇辅政吗?儿媳妇先回答您这两个问题。”   “皇上亲征,并非儿媳妇唆使,皇上是儿媳妇的丈夫,儿媳妇身怀有孕,当然希望自己的丈夫能陪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怂恿皇上亲征?如果您能静下心想想,就应该能想明白。”   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   本来就是,皇太后也不知道是积攒了多少的不满,因此连皇上亲征是楚恪宁唆使这种想想都不可能的事情也怀疑,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但头一天的质问,很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楚恪宁继续道:“儿媳妇一直就是个后宅妇人,总不成在皇上登基的时候,儿媳妇倒有了辅政争位的想法?不然,为什么会怂恿自己的丈夫去打仗?”   楚恪宁说着摇头,看着皇太后:“这样的说法何其荒谬。母后您怎么能相信?”   皇太后嘴唇动了动,又忍住了,没说话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这说明她认可了这件事上,楚恪宁的解释。   楚恪宁便继续道:“皇上提出来让儿媳妇辅政的话之时,儿媳妇也很惊讶,也是说我不过一介妇人,没什么见识,更不懂朝政,怎么能辅政?只皇上的一句话便让我改变了想法。皇上说,他才登基,前两位先皇都短命,六部九卿官员都不齐,朝局不稳,这个时候他必须找相信的人帮他看着这个皇位。”   楚恪宁说着歇了歇,继续道:“正是因为皇上这句话,才让儿媳改变了主意。皇上能信任的人不多,且大多数都是侯爵,侯爵们牵扯的多,即便是信任某一位,但只怕牵扯的人中有什么想法的……关乎皇位,自然是需要非常的谨慎。母后您应该能理解?那个时候皇上才登基,而朝局真的不稳定,先皇登基的时候提拔了一批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臣子们,那些人个个都满腔的壮志,他们的壮志甚至能让他们在先皇病重之时丢弃先皇,另谋新主!皇上登基之后虽然铲除了这些人,但这些人的势力犹在。这是一种。”   “另一种人,是先先皇,便是那个昏君……”   楚恪宁说到这里,就发现皇太后的脸色巨变!   厌恶到了极致的表情,狠狠的皱起眉头,以至于看楚恪宁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凶狠起来。   楚恪宁了解,昏君害死老王爷,扣押他们母子在京城为质,桩桩件件都让皇太后厌恶至极,有这样的表情也是正常。   她继续说着:“昏君那一朝留下的人更多,很多人已经习惯了算计得失,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却又纠葛牵连繁复。这些人也有很多都在朝中,这两种人占据了朝堂上多少位置?”   “正是因为种种,所以皇上要出征,才让儿媳妇给他看着皇位的。他是儿媳妇的丈夫,儿媳妇自然有这个责任为丈夫保住江山。儿媳妇就是这样想的,做任何事情都是按照这个想法来做。”   其实前面这些解释过了之后,后面的话就好说很多了:“祭祀大典完全是为了稳固朝局,敬孝天地宗庙,求得吉顺,免去今后有谁用这个做借口,指摘皇上。明年是皇上的年号元年,正旦祭祀非常重要,而汉唐时候都有皇后祭祀的先例,也正是因为如此,礼部和太常寺才会提出来。儿媳妇也觉着可行,才让他们开始准备的。”   楚恪宁说着,笑看着皇太后:“母后,儿媳妇并无谋夺自己丈夫皇位的想法……如果要说的明白点,儿媳妇目前来说也无这个本事。刚刚莫氏不是提了武皇之名?武皇称帝,也是准备了很多年,先辅政,后为太后、天后参与朝政,经营了数十年才得以谋得皇位。儿媳妇现在哪来的本事,就想夺自己丈夫的皇位?试想现在的女子地位,那些朝臣们不反了天了?”   这也算是非常的开诚布公了。   皇太后脸色稍霁,看了看她,有些欲言又止。   楚恪宁笑着忙试探的道:“母后,您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就是了……其实您来到京城,儿媳妇一直想和您说说话的,您走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她这样说其实是想唤起皇太后想起以前的事情。想和皇太后谈谈,想说,以前明明很好的,为什么从太原回来,却变成了如此的厌烦自己?   但是,面色稍微和缓的皇太后听了这话之后,却又恢复了一些冷淡,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   说了一句之后停顿了半天,才道:“以前是我考虑不周了。听你说的这些,确实也有道理,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我不愿意你做出出格过头的事,我担心皇上回来之后无法收场。”   说着看着楚恪宁道:“你也须理解我的想法。”   楚恪宁忙道:“儿媳妇理解。”赶紧道:“所以,母后您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传了儿媳妇过来询问,无须听别人的话。儿媳妇是真的想和母后多单独呆呆,多聊聊。”   皇太后对她这种态度也有些无法继续冷淡了,顿了顿才道:“行了,此事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楚恪宁有点失望,皇太后还是不愿意和自己摊开了谈谈。   她只能答应着,道:“母后,祭祀的时候您也来吗?”   皇太后点头:“自然。”   楚恪宁松了口气,那天其实需要皇太后撑场面的,她来就表示对自己的支持,有人说三道四的时候,皇太后并不是站在她们那边的。   其实,楚恪宁一定要举行这一次的大典,还是和她考虑的事情有关系。她这个皇后娘娘可以说是大豫朝最尊贵的女人了,想要提升女人的地位,她就需要做的更多。   皇太后道:“从明天开始,你也不用每天必须来我这里用膳了,你怀着身子,每天早上还要上朝,什么时候下朝又没有个准时辰,急急忙忙的累了是一方面,吃的不好也是一方面。你自己看,有时间就过来,不必匆忙,也不要赶着用膳的时辰,你在坤宁宫那边吃饭,自己爱吃什么叫御膳房做什么,更和你自己的口味。”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其他的事情,等皇上回来再说吧。”   楚恪宁明白了。   显然皇太后也知道,她们婆媳的这种相处方式是不行的,有些事情是要谈开的,不然难道一辈子这样别别扭扭的下去?   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和楚恪宁说,要等儿子回来了,跟儿子说。   楚恪宁觉着,还是纳后宫的事。那个莫氏就在宫里摆着,日夜的守在皇太后跟前,无声的提醒着皇太后,后宫现在需要女人,需要很多很多的女人来服侍她的宝贝儿子。   楚恪宁心中叹气,这一点却是她绝对不会妥协的一件事。所以,只能等韩耀庭回来再说了。   站了起来,福身道:“母后,如果没事儿媳妇就告退了。”   皇太后点头:“去吧。”看着她被人搀扶着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皇太后才皱起了眉头,烦躁的叹了口气。 第222章   正旦祭祀进行的比较顺利,楚恪宁也做了一些准备,这天倒不是很累,反倒是之后,每天进宫拜年的人太多了,累得她够呛。   头天是几位国公府的命妇们拜见,然后是侯府伯府、官员命妇。   如今皇后娘娘辅政,国公爷、侯伯爵爷们、官员们进宫拜年也见不到,只能在坤宁宫外面磕个头就回去了,反倒是命妇们能够觐见皇后娘娘,便是说两句话都是好的,大家都很高兴。   还是慈宁宫皇太后说了话,皇后娘娘身怀六甲,这些天实在过于劳累了,进宫给皇后娘娘拜年的,就在外面磕个头就行了。   后面的几天,慢慢的人才少了起来。   因为正旦祭祀的问题和皇太后谈了谈,虽然仅限于皇太后询问出来的对楚恪宁的疑问,但谈开解释清楚了,确实很有效果,皇太后这段时间对楚恪宁倒是时常的关心。只是态度依然冰冷,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初十之后,基本上就每天见一两位,大部分时间楚恪宁还是可以休息的。   “娘娘,您看这个灯好看不?”毛豆提着一盏宫灯跑了进来,笑着道:“您看,它自己可以转!”说着提起来给楚恪宁看。   楚恪宁斜倚在罗汉床上正在吃苹果,还没等她说话,甜豆在旁边已经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王府也很多,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毛豆就对她吐舌头:“我就是没见过世面,怎么样吧……”   两个人正在开玩笑的拌嘴,香豆进来了,道:“娘娘,恭王侧妃和两位小公子过来了。”   是楚恪宁传她来的,闻言点头道:“叫进来。”甜豆忙去端了水盆过来,楚恪宁洗手擦拭,坐好了。   裴氏领着两个孩子进来了。两位公子大的小名叫宝儿,小的小名叫钰儿,教养的很好,进来就跟着他们的母亲过来磕头。   “钰儿和哥哥见过皇后娘娘。”钰儿比较认生,不熟悉的人面前一句话都不说,但若是熟悉了,就会抢着说,声音还挺大的。   楚恪宁笑着招手叫他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跟前,给他拿了个苹果吃着,给宝儿抓了一把干果,也叫他坐旁边吃着。   笑着对裴氏道:“园子那边已经修整好了,正月不宜搬家,你们就二月搬过去好了。锦华园里面园子很多,中间修了面墙,东西分开了,你和惠善贤妃各住一边。惠善贤妃的产期就在这个月,生了坐月子,可能会比你晚几天搬过去。”   裴氏笑着忙道:“是,多谢娘娘费心了。”   “那边肯定是缺很多东西,你和两位小公子才来,想来也是什么都没有,所以缺什么就让宫里尚宫局准备,一出正月就慢慢往那边搬。不用一下太匆忙。”   裴氏忙笑道:“是。”   楚恪宁道:“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本宫,无须太见外。”   裴氏再次的答应:“是。”   其实裴氏很想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处的熟悉点,不要像现在这样生疏。但就是因为她是和皇太后、莫氏一块儿过来的,在太原王府那边也是一起住,无形中就有种和皇太后、莫氏是一伙儿的感觉,而皇太后不喜皇后娘娘,莫氏更加的身份敏感,她们两人仿佛是站在皇后娘娘的对立面,皇后便也不可能和裴氏多亲近起来。因此裴氏在宫里还是挺尴尬的。   楚恪宁当然也知道裴氏在这里面很无辜,而且不管皇太后和莫氏如何,其实并没有影响楚恪宁对裴氏的观感,只是确实没办法亲近起来。   两人正在不咸不淡的说着话,想不到说什么来什么。   香豆进来躬身道:“娘娘,太医院和惠善贤妃那边都来了人禀报,惠善贤妃胎动,想是要生了。”   楚恪宁一惊,忙道:“宫里的稳婆已经在跟前了吧?叫太医们都过去在外面候着,随时准备。”   香豆道:“全都准备好了。”说到这里抬头看了楚恪宁一眼,咬住下嘴唇。   楚恪宁明白了,对裴氏笑着道:“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裴氏正听着说惠善贤妃生了的事情,一听叫自己退下,就知道有事情,不过她当然不敢多问,急忙答应着招呼了两个孩子,起身行礼告退了出去。   香豆忙凑过来对楚恪宁低声道:“前几天的时候,不知道谁在皇太后面前嘀咕了,慈宁宫那边传了惠善贤妃过去行礼,刚刚皇太后那边的苏嬷嬷带着几个人也过去了。”   楚恪宁惊讶的看着她,想了想站起来道:“过去看看。”   香豆忙扭头对门口道:“娘娘摆驾越宁宫。”   外面一阵的忙碌,甜豆和毛豆进来搀扶着楚恪宁出来,坐上了肩舆一路来到了越宁宫。   进了正殿坐下,早有这边服侍的大嬷嬷,太医院太医等过来拜见。   楚恪宁问了问情况,已经胎动了一段时间,不过稳婆说还不到生产的时候。楚恪宁让太医们出去了,这才问大嬷嬷道:“慈宁宫那边的苏嬷嬷过来了?在什么地方?”   大嬷嬷一听已经跪下了:“娘娘!苏嬷嬷带着一个嬷嬷进了产房,说是皇太后不放心命亲眼看着点,怕稳婆不经心……但是,但是奴婢……”   “进了产房?”楚恪宁先不管她想要说什么却不敢说的话,蹙眉想了一会儿,道:“香豆,你带几个嬷嬷去产房,将苏嬷嬷和她的人领出来,若是不肯出来,就动手。”   香豆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不安的道:“对苏嬷嬷动手?娘娘,皇太后那边知道了必然……”   楚恪宁摆手:“去吧,不用害怕。”   现在情况还不明显吗?如果说皇太后那边只是关心一下,那么就完全不用进产房的,苏嬷嬷既不是稳婆,也不是身边服侍的人,进产房做什么?皇太后命苏嬷嬷进产房,必然有目的,明显是要盯着看生下来的到底是男是女,如果是女的便安然无恙,如果是男的……   会怎么样楚恪宁不知道,皇太后一来就对她满腹意见的样子,冰冷的都不会和她多说两句话,即便是最近稍微好了点,但也只是关心肚子里的孩子,话都不肯多说。对于先皇的这个遗腹子,皇太后是什么想法,楚恪宁当然不得而知。   如果惠善贤妃生下来的是男孩,皇太后想怎么样?她应该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啊,楚恪宁记得以前那位老王妃,是个慈祥温和的性子。   但如果说因为身份变了,就变狠心了,在加上周围有人怂恿……却也真的说不准。   “继续说。”楚恪宁这才吩咐大嬷嬷。   皇上之前的旨意,惠善贤妃的这个孩子能安稳的生下来,身边的宫女嬷嬷、太医们全都安然无恙,还能得到厚赏,但若是发生了意外,这些人全都得死。所以这些人是最紧张的。   这几个月的照看,这个大嬷嬷也是如履薄冰,她是绝对不会有什么二心。   大嬷嬷听见了之前皇后的吩咐,就知道是过来做主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隐瞒的,便一五一十全说了:“皇太后一共传惠善贤妃去慈宁宫三次,头一次还没什么,只是询问了一下情况,说了说话。第二次,奴婢就感觉不太对……赐了吃的,当时还有两位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婆,从惠善贤妃进屋之后,就死死盯着,还不停的试探……”   “试探什么?”楚恪宁问道,居然还赐了吃的,等一会儿再问这个问题。   “仿佛是查探怀的是男是女……奴婢也四十多岁了,听过好些的传言,道婆们也有一些手段,什么在怀孕妇人背后敲击一下,看她是从哪个方向回头的,还有端上来一些吃的,看她吃酸还是吃辣……”   “惠善贤妃吃了?”楚恪宁问道。   大嬷嬷点头:“吃了……”一看皇后娘娘因为这个回答已经变了脸色,不由的磕头急道:“奴婢们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去慈宁宫之前再三的叮嘱,让不要吃东西,不要吃喝任何的东西,怎么回话都给教了,可惠善贤妃竟然不听的吃了些东西……”   楚恪宁变了脸:“为什么不早点禀报?!”   大嬷嬷磕头道:“不是奴婢们不禀报,实在是惠善贤妃不让啊!专门将奴婢叫到跟前,警告她去皇太后那边的事情不准禀报皇后娘娘,不然不等皇上、皇后娘娘处置奴婢,惠善贤妃就先叫人打死奴婢了。”   楚恪宁实在是惊讶至极。   照理皇上和自己百般照顾的是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惠善贤妃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如此的不管不顾?她就那么放心,皇太后对她不会动手?   郭雨涵不是个没头脑的人,虽然不至于特别精明聪慧,但也绝对不蠢,她如此的做法,应该是有她的考虑。   大嬷嬷继续禀报着:“第三次慈宁宫来传,好在惠善贤妃正好在睡觉,奴婢就斗胆给推辞了。之后几天还惴惴不安,担心皇太后降罪给奴婢,可几天过去了也没什么……那时候已经过年了,慈宁宫那边拜年的人每天都很多,奴婢想,也许是皇太后忘记了。” 第223章   楚恪宁沉吟了一会儿。皇太后一开始试探郭雨涵怀的是男是女,是比较符合皇太后的性格,她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打算做什么,但必然是心中不安了,有了疑虑了,所以才命道婆查先皇的遗腹子是男是女。   这些方法查探在楚恪宁看来当然是很可笑的,但这个时候的人很多都是深信不疑的。   也许查探出来,道婆们觉着怀的是个男孩子,于是皇太后就更不安了,更疑虑了。于是……也许有人进言了,也许没有,但皇太后决定进一步行动。   “还有什么?”楚恪宁问道。   大嬷嬷道:“再无其他的了。”   正好毛豆进来轻声禀报:“娘娘……苏嬷嬷带来了。”她那神情一看就知道,应该是押过来的。   楚恪宁对大嬷嬷道:“你现在去产房照看,不是你们这边的人,谁都不准进去,有任何情况马上叫人禀报本宫。”   大嬷嬷答应着忙去了。   香豆带着几个嬷嬷进来了,苏嬷嬷一共是两个人,被坤宁宫这边的嬷嬷们夹在中间,虽然没有动手动脚,但两个盯着一个,苏嬷嬷那样子已经是很不满了。   进来就跪下道:“皇后娘娘,奴婢是奉了皇太后娘娘的口谕,来这边照看惠善贤妃生产的,惠善贤妃肚子里的孩子非同小可,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出了事谁负责?”   楚恪宁冷冷的一笑:“你这是在质问本宫吗?”   苏嬷嬷一顿,忙磕头道:“奴婢不敢,这些话是皇太后娘娘吩咐奴婢的,奴婢来和皇后娘娘解释而已。”   楚恪宁道:“皇太后命你进产房,到底有何吩咐?”   苏嬷嬷顿了顿,忙道:“就是适才奴婢说的,担心有人心怀不轨……”   楚恪宁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担心有人心怀不轨,为什么皇太后没有在来的头一天就派人去惠善贤妃那边照看,一直等到今天快生了才派人?你直接进入产房到底意欲何为?你既不是稳婆又不是惠善贤妃身边服侍的人,进入产房是何道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询问是不会有答案的,但是,她要让皇太后知道,皇太后想要做的事情自己这边已经有察觉了,请她住手。   “皇上曾有圣旨,本宫给你背一遍:惠妃怀的乃是先皇的骨血,着搬去越宁宫静心养胎,配二十名宫女,二十名嬷嬷随身服侍,不可怠慢。太医院着三名御医专门照管惠妃身体,若是孩子平安降生,御医晋升一级,若有不幸,御医们斩首,身边服侍的人全部杖毙。”   楚恪宁看着脸色已经变了的苏嬷嬷道:“这道圣旨皇太后也许是已经知道的,不过苏嬷嬷你回去了再禀报一遍。皇上的意思非常明白,本宫也不希望任何人有什么误会。”   说着冷冷的道:“回去吧。”   苏嬷嬷变着脸,想了想还是磕了个头才起来,出去了。   其实她带着来的一共有四个嬷嬷,外面没进去的那两位,想来是早就回去给皇太后禀报了。   楚恪宁还在沉吟,反倒是将香豆、甜豆等着急的不行了,香豆轻声的道:“娘娘,您让苏嬷嬷回去说那些话,不是……等于打皇太后的脸吗?皇太后原本就对您不好,只怕更加不好了。”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才回神抬眼看了她们几个一眼,见两人都是很不安的样子,毛豆年纪小,大约的还想不到太多,就跟着皱眉头而已。   甜豆见皇后娘娘回神了,忙道:“娘娘,虽说皇太后不会对您怎么样,可如此的态度一直下去也不好啊,那个莫氏,皇上回来了……她要是……以后您的日子……”   最后一句断断续续的,实在说不出来一般。   不过她想说什么,楚恪宁知道,甜豆担心皇上回来了,奉母命纳了这个莫氏,既然居住翊坤宫,那必然是个妃位,如此高的位份,加上新婚燕尔,说不定皇上宠爱,然后,皇后娘娘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偏偏皇后娘娘没有得到皇太后的喜爱,不但不喜爱,看那样子甚至厌恶的很,皇后娘娘从此不是孤身一人在后宫奋斗?想让皇上的宠爱转身,怕是难上加难了。   身边的人如此想,那也是为自己着急,楚恪宁理解。   想了想笑着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就像你们说的,皇太后是很担心本宫的身体的,所以她绝对不会有多严重的惩罚下来。至于其他的,你们想想,皇太后这样做为的是谁?自然是为了皇上,为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   嗯,如果楚恪宁没猜错的话,皇太后做这件事的时候,应该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就是要让她来找本宫谈,既然为皇上,为孩子着想,本宫制止了她的行为,她若有疑问就来找本宫谈谈好了。”   楚恪宁就是要让皇太后说,心里到底想的什么说出来,只要肯开口,楚恪宁就能知道,到底是皇太后自己这样想的,还是有人怂恿。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楚恪宁一直都怀疑那个莫氏。   因为皇太后不是想法很多的人,当然,她是老晋王嫡妻,思想也不会多么的简单,但她的性格确实是那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皇上已经登基了,先皇的遗腹子即便是生下来也就是个襁褓婴儿,能有什么威胁?皇太后何至于就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真的如楚恪宁猜的,是莫氏怂恿的话,那这个莫氏可真的是有点手伸的太长了。她现在什么还都不是,就如此上蹿下跳,皇太后若硬要给她什么名分,这个人岂不是要将后宫搅的底朝天?   不管怎么说,先要防备起来。   楚恪宁就在这边盯着,苏嬷嬷回去了之后,却也没有在过来,慈宁宫那边也没再来人。   一直到了晚上,郭雨涵才生了,是个男孩。   说实在话,楚恪宁听到禀报说是个男孩,其实心里是沉了一下的。   她当然不会担心什么后患不后患的问题,只是,如果是女孩儿,那么真是非常完美,但如果是男孩,风起云涌的,情况又变的复杂了很多。   不过事事岂能尽如人意,女孩也好,男孩也罢,都是先皇留在这个世上的骨血,先皇一辈子坎坷,如今孩子平安降生,楚恪宁也深感欣慰。   “昭告群臣,昭告天下,先皇遗腹子降生,乃是我大豫朝皇族的福泽德报。着,大赦天下!”楚恪宁降旨。   她这样做也是给皇太后看,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个孩子看成是‘后患’,坦坦荡荡,光明磊落,皇太后不要用她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举动,破坏了皇上的名声。   这个孩子绝对不是能够暗害的,孩子如果死了,对皇上的名誉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因为就算是傻子都会想到,是皇上害了先皇的遗腹子,而皇上之前还是做出了态度,要保护这个孩子的。   那么很有可能天下人会说皇上是伪君子,后世史书也会这样评价皇上,皇太后此举,真是不太高明。   当然皇太后并不是笨,也不至于看不懂皇上之前安排先皇遗腹子的举动的深意,只能说,皇太后有她自己的想法,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完全是因为她自己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而她身边那个鼠目寸光出主意的人,只能说是摸透了皇太后的意思,顺着皇太后的意说出来建议,而她本人是根本看不到这个高度。   原本就在过年中,这一下更加热闹起来,每天进宫贺喜的人络绎不绝。百姓们也很高兴啊,因为大赦天下了,新皇登基都没有大赦天下呢。   楚恪宁大赦天下,也有另一番意思,跟之前她在朝堂上安排的事情有关。这就要等正月二十一日,开朝的时候说了。   传了这个旨意之后,命人将旨意告诉了惠善贤妃,让郭雨涵知道,放心照顾孩子,不要想太多。   另外安排了一下那边的事情。   “跟那个大嬷嬷说,叫她每天都要来禀报惠善贤妃和孩子的情况,尤其是孩子,如果出现了长时间的哭闹,一定要禀报。那边的三位御医,全都晋升一级,依然是专门照看惠善贤妃和孩子,三班轮流,十二个时辰都必须有人值守。宫女嬷嬷们的赏赐,香豆,你拟一下好了。”   正听得仔细的香豆一愣,‘啊’了一声:“奴婢?”   楚恪宁看着她笑:“对呀,就是你,你们几个慢慢也要学着帮些忙了。比方说写个东西什么的。”   香豆笑着道:“好啊,奴婢写好了,娘娘您看看。”   楚恪宁又吩咐了一些惠善贤妃那边的事情,靠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休息,摸着肚子歇了一会儿,突然道:“本宫这算不算是入得厨房,出的朝堂,管得了家务,治得了九州八方?”   几个宫女全都一愣,接着就笑的不行了:“娘娘这话说的太逗了!”   正这个时候一个宫女进来了,看了看笑的东倒西歪的香豆几个,陪笑了一下,忙禀报道:“娘娘,慈宁宫来人,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香豆几个的笑声顿时戈然而止,脸上都有些惊。 第224章   楚恪宁懒洋洋的笑着道:“去跟来人说一下,让她禀报皇太后,本宫这会儿有点累,明天在过去。”   这是给皇太后那边一个脸色,让她知道,皇太后的这件事做的不体面,自己很生气,让皇太后知道自己也不是没脾气的人。   楚恪宁当然想和皇太后搞好关系,但是皇太后做的一些事过分了,楚恪宁也得给脸色,不要让她以为她是皇太后,就能在后宫为所欲为了。   不管是皇太后自己的意思还是什么人怂恿。   晚上过了子时才睡下,第二天楚恪宁起来的有点晚,辰时末才起床,起来坐在床边正想着要不要去慈宁宫那边,却听毛豆进来禀报,皇太后那边寅时就很多人忙忙碌碌的准备了一番,卯时正出宫去了。   “说是去法华寺上香礼佛。”   楚恪宁惊讶的看着她。   香豆忙道:“奴婢们听见慈宁宫在收拾,就忙过去了,只说娘娘您已经醒了,正在起身收拾,请皇太后稍等片刻,皇太后也没见奴婢俩,奴婢又问去几天,也好禀报皇后娘娘,也没说。”顿了顿道:“肯定是生您的气了。”   楚恪宁点点头起床了。皇太后当然生气了,自己给她脸色看,她当然很生气,昨天是气怒之下叫自己过去的,一晚上必然想明白了,自己过去会说哪些道理,今天没有等自己过去,说明其实她自己清楚,做那种事情的错处在哪里。她猜到了自己过去之后会说些什么。   但她依然还是那样做了,显然是权衡利弊之下,再加上有人在旁边给当军师参谋,自然是说尽了必须铲除那个孩子的各种理由,这才说服了皇太后那么做。   其实今天去寺庙上香这个举动,倒像是皇太后自己的意思,矛盾有激化的趋势,皇太后就选择避开,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并不是要把事情做绝的。   洗漱了出来,香豆给她梳头,一边小心的询问:“娘娘,现在怎么办?皇太后去寺庙了,您……去不去?”   楚恪宁摇头:“不去,皇太后过去就是为了避开本宫的,我在追了过去不是好像成了专门找茬一样了?就让皇太后静静心吧。”   香豆点了点头。   毛豆在旁边着急,楚恪宁看见了,好笑的道:“你又有什么要说的?”   香豆和甜豆都横了毛豆一眼,毛豆还没说自己就先已经心虚起来了,声音很小的道:“那……上元节的花灯会……还办不办了?”   楚恪宁笑了,她就知道毛豆关心的是这个,点头道:“自然是办了,不是明天就到了吗?都准备了那么久,不办多可惜?”   毛豆果然大松了一口气,捂着嘴偷笑着出去了,屋里的几个人看她那副样子,全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年都快过完了,就在正月十四日这一天,来了一个大好消息。   利州大捷。   王大成率部年初五这天对南蛮进行最后一次攻击的,剿灭了大部分的敌人,余下的全都投降了,王大成命八百里加急往京城报大捷的消息,请问投降的人如何处置。   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楚恪宁命人去兵部尚书府,命兵部尚书将此大捷的消息传遍朝臣,朝臣们对投降的人如何处置,将士们如何封赏,有建议的都可以写好折子,开朝的时候便可以议了。   上元节。   宫里有个花灯会的,御花园各处都挂上了宫灯,每盏灯旁边挂着一幅灯谜,谁猜中了就可以将灯谜拿下来去讨赏。   下午的时候,王婷就进宫了。   王夫人倒是没有来,宫里的花灯会不大,并没有请命妇们进宫,现在皇后娘娘身怀六甲,精神不济,命妇们也都明白,不敢多来打搅。   “母亲也是今早上才听到大捷的消息的,这才算是放了心。”王婷穿着一件淡紫圆点撒花软绸交领长袄,坐在那边的软垫子上,笑的很是开心,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娘娘,父亲和哥哥是不是快回来了?”   楚恪宁笑着点头:“快了,年后开朝头一件事就是商量他们那边的问题,各种问题定好了如何处理,他们那边就可以准备开拔回京了。”   “太好了。”王婷笑着,又忙道:“娘娘也不要太过担心皇上,皇上英明神武,又有天神护佑,必然也会大捷的,母亲说,利州的大捷就是为皇上抛砖引玉呢。”   楚恪宁笑着道:“你现在也这么会说话了?不过也好,跟高源成亲了之后,来往的都是很会说话的人,你别的不用学,先把奉承人学会就好了,不管是谁先奉承两句,保管人缘就很好。”   王婷顿时满脸通红的:“娘娘您取笑我。”   楚恪宁笑了道:“真不是取笑你,这是一条和人熟稔起来的捷径,你是要学学的。”   王婷红着脸不说话。   楚恪宁道:“高源过年去你们家了吧?”   王婷正扭捏着不知道如何回答,香豆进来道:“娘娘,襄阳伯府大姑娘,泾阳侯府大姑娘,还有华姑娘求见。”   除了赵月儿,其余两个人都让楚恪宁有点意外,道:“传吧。”   王婷和她们几个不熟,忙道:“娘娘,那臣女就先告退了。”   “不用,你就在这里好了,你在京城也没有熟识的闺中姐妹,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她们几个和本宫很熟悉的,你也可以和她们搞好关系,以后走动起来,也不至于在京城孤单。”楚恪宁说道。   王婷也知道那几个和娘娘以前关系好,便也点了点头,她今天是来陪娘娘赏灯的,这会儿天还没黑呢。   过了一会儿,赵月儿、郑玉依和华锦妮进来磕头行礼。   楚恪宁忙叫人搀扶起来。   郑玉依正经是好几个月没见了,人已经瘦了一圈,但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过节,还是因为进宫打起精神的,横竖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华锦妮同样也是瘦了一圈,她更是憔悴一些,不过今天进宫应该是专门打扮过得,穿的是胭脂红缎子小袄,朱红碎花棉长裙,不似头一次来那么落魄了。   “你没事了吧?”等她们坐下了,楚恪宁笑着问华锦妮:“别总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人没事就好。”   华锦妮应该是早想好了的,但听见她询问,眼圈还是马上就红了,忙低头轻声道:“是……民女不想了。”   楚恪宁笑了笑,也不多说,总盯着她说这个问题,只会让她不安难堪。转头看郑玉依,叹气道:“郑大姑娘可真的是少见的很呢,终于肯出来了?”   郑玉依脸也红了,讪然的道:“娘娘如今辅政,忙得都是国家大事,臣女们都不知道如今还能不能和娘娘说上话,只怕娘娘一开口都是朝中事务,臣女们只会干瞪眼听不懂。”   大家全都笑了,赵月儿笑道:“你还真的当娘娘是以前的娘娘?还这样的乱开玩笑?”   郑玉依涨红了脸忙道:“我可真不是开玩笑,真是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了。”   楚恪宁笑道:“当然不会和你们说什么朝中事务了,你们无须想的太多,没事还是多进宫,和以前一样多陪本宫聊天。”   赵月儿就笑道:“娘娘,您知道郑大姑娘为什么今天心情好,终于肯出门了?”因为看见郑玉依就要阻止自己,因此不等楚恪宁问,已经笑着忙答了:“海边有消息了。”   郑玉依涨红了脸,低头不说话。   她跟钱景亮的事情,其实别的人也不太好说,便是赵月儿、楚恪宁这样的姐妹们连玩笑都不太好开,因为毕竟不是定了亲,那样的情况,还真不太好说。   所以楚恪宁听了之后就是‘哦’了一声笑,只问:“什么消息?”   赵月儿其实也不会乱开玩笑,笑着去看华锦妮:“是钱家给锦妮写了信了,原来……钱景亮从军了。”   “哦,”楚恪宁还是没反应过来,笑着道:“那……好啊。”从军好不好,她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现在就跟着皇上在打倭子国的人啊。”赵月儿看她还是没反应过来,忙道。   这一下楚恪宁才惊讶起来了,道:“原来去了威海卫了?”   华锦妮点头:“表哥一家都在威海那边的一个叫什么岛的地方,因着海军招募,他就从军了。”   楚恪宁恍然了:“那不挺好的?皇上写了信,军报上也说明了,战事于我们这一方有利。”   华锦妮道:“家里头其他人都还在岛上,因为有了四表哥照拂,倒是也没什么,信上写的,在海边呆的时间长了,反倒心静了,也想在那边过日子,更宁静一些。”   楚恪宁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郑玉依和华锦妮全都进宫了。她们是来试探大赦令包含不包含华锦妮的父亲和钱家人。   华锦妮如今只是民间百姓,想要进宫不容易。赵月儿和郑玉依领着她进宫,应该是和宫门的人说情了,也许还有之前自己曾经允许华锦妮进宫见过她,这才得以进来。如此的费尽周折,其实是因为她们误会了大赦令。   大赦天下,华锦妮会希望她的父亲,还有钱景亮一家全都没事,可以出来了。 第225章   楚恪宁颁大赦令的时候,还真的没想到华锦妮的家人。   她现在做事情考虑需要很全面,想的最多的是中原百姓,是朝中大局,不可能也想不了那么细,还能考虑到谁的家人。   许久不肯出门的郑玉依今天也进宫,显然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楚恪宁不能再让她们误会下去了,想了想道:“大赦天下,这一次本宫只会赦免一些特定的人。”   果然,此言一出华锦妮和郑玉依全都关注起来,华锦妮已经有些感觉不太好的神情了。   她自己也知道,不管是她父亲还是钱家人,涉及的都是谋反的罪名,只是因为先皇和皇上恩宽,才保住性命,尤其是华锦妮的父亲,若换成别的皇帝,必然是砍头的。   且不管什么朝代,大赦天下也不会赦免谋反罪的犯人。所以华锦妮来的事情,其实心中也有准备。   赵月儿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忙笑着道:“原本也是……想来看看皇后娘娘,大家都想将以前的事情放一放。也该好好的过日子了。”   这话也有劝郑玉依和华锦妮的意思。   华锦妮见皇后娘娘没有继续说下去,便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完全不可能了,虽然很失望,但也不意外,对楚恪宁道:“娘娘上次和我说的话,我还记着呢,做错了事情就该承担责任,父亲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做事的时候,应该想过后果。而且皇上已经是非常的恩典了,五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也希望父亲真的能想明白以前做错了哪里,出来了,一家子到底是齐齐整整的。”   这番话说的还算是不错,楚恪宁点头道:“不错,该受的惩罚要领受了,才能想明白他做错了哪里,连累了家人,他也应该安静的悔悟。”   郑玉依便跟着点了点头。   大家安静了一会儿,赵月儿正在想话题,王婷笑着问道:“娘娘,您想特赦哪些人啊?”   这话一问出来,叫赵月儿和郑玉依、华锦妮都有些吃惊,将她看了一眼。因为这个问题她们三人都不会问的,毕竟这是朝廷里的事情,她们的身份怎么能多言?   王婷也是因为感觉到了大家想岔开话题,所以才这样问的,她并不是一直在京城,并无太多的讲究,且进京之后一直住在王府,和楚恪宁关系好,所以说话没有想太多。   不过楚恪宁也不在意,笑着道:“特赦女人。”   大家全都愣住了,王婷惊讶的道:“是女犯人吗?”   旁边站的毛豆‘噗’的笑了,于是宫女们都脸上带了笑,王婷抬眼看毛豆,也跟着笑了嗔道:“你笑什么?”   毛豆先看了皇后娘娘一眼,这才笑着道:“姑娘您问的也是多余,特赦的不是女犯人,还是其他女人么?好好的没犯罪的人,还需要什么特赦?”   王婷在府里住着的时候,就是毛豆服侍的,所以和她说话也随便。   楚恪宁也笑。   王婷笑着道:“我问了之后自然也察觉了……只是还是很奇怪。”说着看楚恪宁:“娘娘,您此举何意啊?是不是和之前的事情有关?”   楚恪宁看着她笑了道:“咦,你这次倒是反应快……是有人告诉你了吧?”高源是跟着楚恪宁去刑部大牢抓那几个人的,想来是和王家人说过。   王婷便红着脸点点头,她倒是老老实实承认了:“是听高大人说的……当时母亲说,娘娘是给天下女人做了件大好事,别看这就是很小的一件事,但对女人们来说,到底扬眉吐气呢,以后也不那么的被人欺负瞧不起。”   楚恪宁笑着点头,她尽量不去看华锦妮的脸色,免得她难堪,道:“咱们女人的地位是该提高一些了,春秋战国时候,女人们还能出门郊游,大汉魏晋,女子们还能参加男人的文学比赛,唐朝时候,女人还能做官。现在女人的地位实在是越来越低,以至于一些无赖男人专门以此为乐欺负弱质女流,官府衙门里的人甚至都参与其中,任其发展下去会多可怕?”   女子们都点头。   王婷道:“以前的女子还能郊游比赛?”   楚恪宁点头:“对呀,有诗为证: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郑玉依忍不住就‘噗’的笑,看了看赵月儿和华锦妮两人道:“娘娘真的是一点没变啊……若是叫父亲哥哥们知道了咱们进宫和娘娘聊得是什么,估计他们肯定脸色难看的很!”   赵月儿和华锦妮也都笑了。   王婷忙道:“娘娘,我们回去了是不是不能多说啊?万一要是叫朝臣们知道了,肯定趁着这几天还没有上朝,赶紧在家翻书引经据典,等着驳斥您!”   楚恪宁好笑的看着她,不用说,这也是高源给她说的,不然她怎么能知道,朝臣们经常的在家刻苦读书,就为了引经据典的驳自己?这还没成亲的小两口私下里是不是经常见面啊?   当然,这就不能拆穿了,楚恪宁笑着道:“说不说都没关系,横竖本宫心意已决,即便是朝臣们引经据典,本宫也不怕,我能说出来的典故更多,他们不是本宫的对手。”   姑娘们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郑玉依笑着道:“不过娘娘,您可千万别念刚刚的那首《溱洧》,朱子说过……此诗淫奔者自叙之辞。”   楚恪宁冷笑:“女子的地位低下,便是从宋时开始的,朱子的理学,贬低女子已经到了极致,此人的学术本宫不去和他们辩论,只会说女子地位的问题。”说着看着她们道:“你们现在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出来,算是帮本宫和他们先辩一辩。”   这一说,三个女子全都精神起来了,王婷拍手笑道:“好啊,你们说,我将你们说的记下来!”她倒是先自认了:“学识方面我是不行的。”   说着就要去去研磨。   华锦妮笑了道:“王姑娘何须谦虚,王夫人饱读诗书,你必然也是满腹经纶,现在还没有开始辩,你便已经打了退堂鼓,这可不行。”   王婷还没说话,楚恪宁已经笑着道:“对对,锦妮说得对,王婷你不准谦虚,全都想,说不定聊着聊着大家文思泉涌呢。记得人很多,用不着你。”说着叫香豆去研磨准备。   赵月儿笑着道:“我先要驳这句奔者自叙之辞……此话绝对不通,若如此说的话,郑国岂不是世风日下混乱不堪?但郑国当时国力强盛……”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始说起来了,从春秋战国说到汉唐,尤其是唐朝,民风烂漫,国力却达到了鼎盛,八方来朝。可见,约束贬低女子和国力强盛毫无关系。   楚恪宁发现自己真是出了个好主意,其实姑娘们有才识的多的很,很多都不输给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们,只是可惜,不能抛头露面,更别提其他了。   香豆一个人记不过来,找了识字的几个宫女一起来记。几个姑娘说的口若悬河的,最后还真的是各抒己见,王婷都有一番高论。   一下午就在论述中过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大家也说的差不多了,口干舌燥的喝水,甜豆上前笑着道:“天黑了半天了,姑娘们还看不看花灯了?”   毛豆也忙禀报:“那边猜灯谜的都已经猜出来好些了。”   楚恪宁笑着道:“好好,今天多谢你们帮本宫,不能让你们只干活不玩了,喝点水咱们就去后花园,那边还有个小宴席。”   只有她们几个,自然是不用拘礼太多,大家从坤宁宫出来,来到了御花园这边。花园子已经点上了宫灯,尤其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灯火的映照下,景色优美之极。   在花厅这边用了晚膳,又逛了一会儿园子,逛园子的时候遇见了恭王侧妃裴氏带着孩子们也在玩,俩孩子今晚上高兴的很,姑娘们又和裴氏聊了一会儿。   说笑了半天,一直到快关宫门了,几个姑娘这才告辞回去了。   楚恪宁玩了一天也有点累,不过还是在睡前将她们说的那些整理了一下。别说,有了她们的帮忙,楚恪宁信心足了很多。   她并没有打算一次性将自己的打算公布出来,她需要慢慢来,既然这种社会现象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那么想改掉自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能将一些贬低女人的地方改掉,潜移默化的影响世人改变一些老旧的观念,做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朝堂上她只会针对大赦女犯人这件事来说,不会牵扯更多。现在朝堂上面有个比较好的风气,就是有不同意见的人辩驳的时间都不会太长,然后下意识的就根据人数多少来判断一下,基本按照支持人多的那一方意见做了。   如果是以前,文官们是能辩多久辩多久,胡搅蛮缠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不过这个毛病叫皇后娘娘给彻底改了。因为大家如果争执辩论了起来,皇后娘娘不会让大家不说的,爱说多久说多久,她只是不让大家回去吃饭而已。   当天的是当天毕,议不出结果不散朝。于是,文官们那口沫横飞侃侃而谈的毛病自然就改了。 第226章   皇后娘娘休息了几天,询问了一下惠善贤妃那边的情况,说是这两天已经好多了,惠善贤妃每天都能起来坐好半天。   楚恪宁这天便来到了越宁宫。   进屋看见嬷嬷们搀扶着惠善贤妃正要下床磕头行礼,她忙摆手道:“免了,躺着吧。”看见奶娘抱着孩子,便让抱过来自己看看。   小婴孩儿睡着,小手举着,握成小拳头,楚恪宁伸手轻轻碰了碰,笑着道:“真可爱。”   虽然很想抱一抱,但她的身子也不行,就让奶娘抱到对面屋里去了。   郭雨涵已经上床靠在迎枕上了,神情有些惴惴,看见奶娘抱走了孩子,皇后已经看了过来,便更加不安,咬住了下嘴唇。   显然,她心里门清。   毛豆拿着从坤宁宫带来的坐垫放在了对面的榻上,楚恪宁过去坐下了,看着郭雨涵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皇太后传你过去,让你吃东西,你直接就吃了?多余的话本宫也不用多说了,现在就是想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郭雨涵怯怯的道:“没……娘娘此话何意?”   楚恪宁看着她:“身边的人劝你不要乱吃东西,为何不听?”   郭雨涵就忙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娘娘,那是皇太后啊,皇太后难道会……害我不成?”她一副怯然的样子。   楚恪宁道:“你生产的时候,苏嬷嬷带着另一个嬷嬷在你的产房里,这你也知道吧?看你如此的有把握,显然这也是皇太后先和你说过了,让苏嬷嬷去帮你接生?”   郭雨涵脸色就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娘娘,臣妾不太明白您想问什么。”   楚恪宁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郭雨涵显然心里有数,她那么做有她自己的想法,但到底究竟是什么想法,让她有如此‘高明’的举动,楚恪宁想不出来。   而且,郭雨涵对自己的戒心反倒是更强一些。真是好笑,楚恪宁和韩耀庭一直在竭尽全力的保证她和孩子的安全,她现在却做出一副极端防备楚恪宁的样子来。   当然,楚恪宁也没打算和郭雨涵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能让她多信任自己。   站了起来,冷声道:“好好养着吧,出了月子就搬去锦华园,宫女嬷嬷全都跟着,那三名御医以后也住在锦华园旁边,专门照看孩子。”然后当着郭雨涵的面吩咐大嬷嬷:“孩子不准抱出去,谁要抱去看都不给,若是谁亲自过来了,马上派人去找本宫。”   这个‘谁’指的是谁,大家心里应该都明白。   大嬷嬷带着几个嬷嬷宫女跪下答应:“是。”   郭雨涵也在床上磕头,楚恪宁已经出来了,走出越宁宫上了车辇往回走。甜豆跟在旁边小声的道:“娘娘,用不用奴婢找惠善贤妃身边的人询问一下?”   楚恪宁想了想摇头:“不用。”郭雨涵为什么奉承皇太后,也许是给她自己找靠山,也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她并不很想知道,现在关键是皇太后。只要皇太后能歇了以前的想法,楚恪宁就不管那么多,如果皇太后还想怎么着,那楚恪宁要应对的也只是皇太后。   正月二十一日,正式开朝了。   皇后娘娘一贯是从不浪费时间,所以开朝头一天,便有两项大事需要商讨。   第一件就是利州大捷的善后事宜,后续那边的防务兵部已经拟了条陈,各部和地方去商议。王大成将军将这些军务转交地方,交接好了就可以回京了。   第二件,就是大赦天下的那道赦令,果然,一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居然只赦免女犯人,朝臣们又是多有不满。   成渝还在念着皇后娘娘的赦令:“凡犯有故意杀人,协同强,抢劫,放火等大豫律明文规定之极其恶劣罪行之外者,皆在大赦名单中,徒一年者可释放,徒两年者减一年……”   底下朝臣们已经是议论纷纷了。   皇后娘娘抿着嘴笑,将整理好的那些驳斥之言拿了出来,准备好反驳这些朝臣们的意见。   ……   最终结果不出意料之外,当然是皇后娘娘大获全胜,朝臣们怎么都不相信,自己这些人都是苦读多少年圣贤书的,怎么引经据典的,就是辩论不过皇后娘娘?   正月二十五日。   算起来皇太后去寺庙也有十几天了,楚恪宁不能再继续的装忙碌了,不去看看了。   这天用过了午膳,坐车辇来到了法华寺。   法华寺在城外向西的方向,大约出去三里地,便有一座山,寺庙便坐落在这座山上。和其他的寺庙一样,车辇只能到山门的台阶下面,任何人到了这里都要下车,走上台阶。   楚恪宁如今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基本上是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几百级台阶就走了好半天。   法华寺的和尚们跪在山门前,陪同皇太后来的太监宫女倒没有看到几个,主持领着进了山门,一直到了皇太后住的后院,才看见十几个太监嬷嬷,见皇后娘娘过来,这才跪下。   从这种怠慢的方式也看的出来,皇太后在这边静心的结果,是还没有想通,还在生楚恪宁的气。   果然进了院子之后,苏嬷嬷带着几个宫女过来,躬身道:“娘娘,皇太后还在午睡,”说着陪笑着看着楚恪宁:“您是等一会儿,还是下回再来?”   楚恪宁道:“等一会儿吧。”   苏嬷嬷忙道:“隔壁的禅房已经收拾干净了。”说着领楚恪宁来到隔壁的屋里。   禅房很简单,也没什么摆设,不过倒是还算暖和,里面放了炭盆。楚恪宁坐下了,看见苏嬷嬷躬身就要出去,道:“苏嬷嬷过来。”   苏嬷嬷忙躬身过来了:“娘娘有什么事请吩咐。”   “皇太后打算在这里住多长时间?可曾说过何时回去的话?”楚恪宁淡淡问道。   苏嬷嬷小心的笑着道:“皇太后并没有跟奴婢说什么时候回去的话。”   “莫氏呢?”楚恪宁又问。   “在皇太后身边服侍呢。”依然是只一句回话,绝不多说。   楚恪宁道:“出去吧。”料想这个狡猾的苏嬷嬷一定是一问三不知的,表面的动作看起来倒是恭敬无比,其实就是给楚恪宁软钉子碰。   皇太后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这些人,或者说这些人是原本太原晋王府的?楚恪宁还记着以前身边有个叫文青的丫鬟,和自己还熟识,却也不见了,这一次来京城,一直就没看见。   禅房里应该是点着檀香,淡淡的一股檀香味飘在屋里,因为天很冷,窗户门自然是关的严严实实的,楚恪宁坐了一会儿,却有点心烦意乱。   这里是寺庙,四周围安静无比,什么嘈杂的声音都没有,屋里的檀香味道也很淡,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烦躁。   楚恪宁自己也挺奇怪的,对于皇太后的举动,她其实看的比较淡然了,早看出来不管自己做什么也未必能让皇太后的态度转圜,而皇太后和自己较劲的那件事,自己又是绝对不会退让的,所以,只能让韩耀庭回来找皇太后谈,让他解决了。   既然没想现在就改变皇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因此楚恪宁心情很平静,皇太后做什么她也不会太过在意。   但是现在,为什么如此的烦躁?   楚恪宁打量了一下这个禅房,只有一张床,靠窗那边放着桌椅,桌子上面摆着一直青铜香炉,里面袅袅的飘出来一些淡淡的烟。   屋里再无其他的东西,桌前的椅子上面连垫子都没有,楚恪宁现在坐的还是宫里的椅子。   “窗户打开,门也打开。”她突然吩咐:“将炭盆端出去,给我把汤婆子拿过来。”   香豆甜豆都很惊讶,过来道:“娘娘,那样太冷了。”   楚恪宁却已经改了主意,站了起来:“算了,还是去院里站站把,把这个椅子端出去,放在院中。”累了可以坐下,对,就坐在院里,皇太后如果没睡,就为了叫自己多等一会儿,那看见自己怀着身子在院里冻着,想来就该考虑给个明白话了,是见还是不见。   香豆很惊讶,甜豆心眼稍微多一点,疑惑的轻声道:“娘娘……您是觉着有什么不对吗?”   楚恪宁点了点头:“心里不舒服,胸口发闷……”说着见甜豆已经开始东张西望的踅摸起来了,忙道:“不用,不用检查。”   这屋里到底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自己也不肯定呢,只是仅仅因为不是很舒适罢了,何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如果没什么,却着人在这边检查,传到了皇太后的耳中,只会让皇太后更不满,加重她的怒气。   香豆和甜豆都有点变色,忙过来搀扶着她。毛豆和另一个宫女已经忙忙的去拿汤婆子等,楚恪宁从屋里出来,汤婆子、手炉便送到了面前,她拿着白玉手炉揣在暖手捂子里,在院里站了一会儿,就去坐在了椅子上。   椅子上的软垫子都是刚刚包着汤婆子的,等她过来坐的时候才铺上,因此很暖和。   才坐下,果然屋里的人就撑不住了,门帘子一挑,莫氏走了出来。 第227章   一看出来的居然是莫氏,楚恪宁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莫氏过来福身行礼,声音很轻的笑着道:“娘娘,皇太后还在午休,您如果要等着,还请去屋里吧,在外面太冷了,皇太后醒来若是看见您在外面,必然也会说身边的人的。”   楚恪宁没说话,宫女端来了一个炭盆,也是宫里拿出来的,放在她的脚下。   莫氏等了一会儿,不见皇后娘娘的回答,脸便迅速的涨红了,过了一会儿,转身进屋去了,进去的时候还摔了一下帘子。   香豆侧目,甜豆冷哼,毛豆撇嘴。   “娘娘,给您腿上盖个毯子吧?”身边的宫女拿了个毯子过来,楚恪宁嗯了一声,让盖在了自己的腿上。   如此简直是包裹的严严实实,脚下还有炭火,一时倒也不冷,楚恪宁也做好准备了,多等一会儿。   从刚刚莫氏出来,说话声音放的很轻看的出来,皇太后应该是真的在睡觉。   莫氏进了屋子之后,就看见苏嬷嬷躲在窗户那边偷偷的侧身往外面看,她也过去看了看,就发现皇后娘娘坐在院里,披着狐狸毛缂丝大氅,手里抱着手炉,腿上还盖着长毛毯子,脚边还放着炭盆,简直是……这样子若是叫皇太后看见了,必然会生气为什么不叫醒她。   “侧妃娘娘,还是要叫起来皇太后的,不然皇太后一会儿自己醒了,看见皇后娘娘这样……肯定会怪咱们不叫醒她。”苏嬷嬷声音很轻很轻,生怕吵醒了里屋睡觉的皇太后:“别让皇太后起了疑心,慢慢不信任咱们了……”   她们这些人背地里依然将莫氏叫‘侧妃娘娘’,是因为莫氏过来了之后还没有身份,她们只能按照以前的称呼,以示尊重。   莫氏很轻的点了点头,道:“皇后到底是想用这种办法激咱们,必须叫起来皇太后,还是……那个屋的东西她察觉了?不然为什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苏嬷嬷吓了一跳忙道:“不可能!那么隐秘周全的布置,应该不可能……若是察觉了,岂不是叫人搜屋子了?”   这倒也是,莫氏心中的不安稍微的松了松。   苏嬷嬷道:“侧妃娘娘……现在怎么办?”   莫氏道:“叫起来吧,我去拿东西。”说着,转身去了里屋对面的次间,苏嬷嬷就忙进里屋,轻声的唤着皇太后。   等苏嬷嬷将皇太后叫醒,莫氏已经过来了,将手里拿的东西先放在桌上,然后过来搀扶皇太后起身。   皇太后才醒,还有点懵,坐起来呆了呆,才看着苏嬷嬷问道:“你说皇后来了?”   莫氏一过来,苏嬷嬷就不敢多说话了,一些话是要让莫氏说的,莫氏很懂说话的技巧,而且揣摩皇太后很久了,怎么跟皇太后说话她特别懂。   “是,皇后娘娘来了。”苏嬷嬷回答了这一句,然后装成去给皇太后拿衣裳,闪开了。   莫氏过来服侍皇太后穿衣裳,轻手轻脚的,声音也细细的:“娘娘来了一阵子了,因着那会儿您才睡下,这大冷天的睡个午觉麻烦,若是立时叫醒了您起来,才脱了衣裳又要穿上,冬天穿穿脱脱的怕您生病,就没惊动您,想让皇后娘娘在隔壁屋里等会儿。谁知道皇后娘娘去坐在了外面……想来是以为您醒着,故意不见她,这才故意的逼着您出去见她。”   皇太后穿着衣裳,惊讶的道:“坐在外面?哪里?”她还有点懵。   莫氏轻声道:“就在院里,”说着叹气苦笑:“这大冷的天……”   她说着,请皇太后伸出手,她将袖子小心的给皇太后穿上,马上的整理里面的小衣,避免挤在一起难受,动作轻柔,声音也温柔:“我去劝了几句,说明白了您还睡着,请皇后娘娘还是去屋里等着,”故意顿了顿,让皇太后听清楚,一副苦笑的样子:“皇后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搭理我,我想想也是没办法,怕娘娘在外面冻得得了风寒,那我们的罪责就大了,所以只能吵醒了您。”   几句话说的才清醒的皇太后已经有点恼怒起来了,皱着眉头没有马上下床,想了一会儿却又问:“皇后来了多长时间了?”   莫氏忙道:“有一刻的功夫了。”说着便轻轻催促:“太后,还是稍微的快点吧,免得皇后娘娘……”   没人打断她的话,莫氏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故意的一顿,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是她说话放肆了。   脸上便一脸的不安歉然,小心的看着皇太后,然后求助的去看苏嬷嬷。   苏嬷嬷便很适时的过来,轻声道:“皇太后,您若是不想见,奴婢就去传话好了,请皇后娘娘回去,也不用在外面白等着。”   莫氏却又不等皇太后说什么,皱眉道:“苏嬷嬷,您怎么能这么说?”说着对皇太后道:“太后,还是见见吧,皇后娘娘大老远的来了,也不容易……”   皇太后眉头越发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道:“让她回去吧,只说我说的,也没什么事,不想见她。”   苏嬷嬷马上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去回话。脚步很慢,等着莫氏叫住她。   莫氏忙道:“且慢。”叫住了苏嬷嬷,对皇太后道:“太后娘娘,皇后既然已经过来了,您就算是不见也不宜说的如此冰冷,以后皇上回来了,皇后若是在皇上面前学说,只恐皇上误会了您。”   皇太后一听这话已经是冷下了脸,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是我儿子,我还怕他误会?”   莫氏忙道:“侄女当然不是说皇上肯定误会您,皇上英明天纵,对太后娘娘孝顺至极,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只是皇后毕竟怀着身孕,正月里走了这一趟的……”说着好像无意识的顺着皇太后的背,好像皇太后发怒了一般的,道:“太后娘娘,侄女之前一直都在那边写女诫,原本是给自己留着看的,已经裁好了一本书。”   说到这里声音轻微了很多:“太后娘娘,皇后那边多有些出格举动,您说她,她多有不服,各种软的硬的抵抗您,实在也是有点不太明白自己的身份了。不如将这本书给她,也暗示她,多看看女诫,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太后想了想,道:“拿过来哀家看看。”   莫氏便去桌上将自己刚才从住的次间拿出来的东西持着过来,恭敬的捧给了皇太后。   皇太后看了看,确实是手写的,笔迹清秀笔锋端庄,而且已经装订好了的,翻来覆去看了看,心中对莫氏出的这个主意也想了想,觉着也可。自己现在不想见儿媳妇,但又不想让她总这样来来回回的跑,倒是可以用这个叫她安稳的坐下看看书,也暗示她别忘了她自己女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点点头,又递给了莫氏,不过还没有等莫氏伸出手接,皇太后已经又改了主意,马上转而递给了苏嬷嬷:“你去给皇后娘娘,只说哀家在这里静心修佛,不希望有人打搅,让皇后娘娘回去吧。这本书叫她回去了好好看看。”   苏嬷嬷忙答应了,接过来转身走的时候,看了莫氏一眼。莫氏很失望,不过当然很好的掩饰住了。   苏嬷嬷从里屋出来,低头看了看那本书,就这样轻飘飘的拿出去怕皇后娘娘不重视,回去就给扔到一边去了,于是苏嬷嬷还去找了个托盘托着。   等她出去了,莫氏想要搀扶皇太后起来,皇太后却又摆手,想在床上靠一会儿,莫氏就扶着她靠在床头,轻声道:“侄女给您倒杯茶。”   起身去桌上倒茶,然后道:“水已经凉了。”说着端着茶壶出来了,而床上的皇太后也没注意。   莫氏来到了外屋,她的丫鬟就忙过来了,莫氏很小声的吩咐:“去隔壁赶紧收拾了,不要叫人察觉。”   丫鬟忙点头去了。   楚恪宁在外面等着,已经看见皇太后门口的宫女嬷嬷有走动的情形,说明皇太后醒了。   等看见出来的是苏嬷嬷,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的时候,楚恪宁心里叹气。   苏嬷嬷过来了,托盘里是一本书,笑着给楚恪宁福身:“娘娘,皇太后娘娘已经醒了,不过说,她如今在这里静心修佛,就不希望有人打搅了,娘娘还是回去。”说着看了看托盘里面道:“皇太后说,这本书请娘娘好好看看。”   楚恪宁看了看,转头示意了一下香豆,香豆便过来拿去了。   “这书瞧着是谁自己装订的?”新裁的边缘,间隔略微的不整齐,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楚恪宁站起来的时候问道。   苏嬷嬷道:“并非,是买的。”   楚恪宁盯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苏嬷嬷直起身,盯着皇后娘娘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嘴边便挂了一个难看的冷笑出来。   楚恪宁走出了门,毛豆就道:“太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给一本书,还不肯见……”   香豆和甜豆几乎是同时的制止她:“毛豆!”   “别说了,你如今也是越来越没管束了?”甜豆道。   毛豆就涨红了脸闭上了嘴,她也看得出来她们俩是真的生气了。几个宫女都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皇后的侧脸。 第228章   楚恪宁深吸了口气,坐的久了身上还是有点冷的,回去了要喝一碗热汤了。莫氏和苏嬷嬷都出来了,却独独皇太后不肯出来,看样子这两人在皇太后身边的地位很重要了,说话对皇太后的影响也大。   皇太后是因为气还没消,还是想让自己多走几趟?做出多次求她的样子,她才肯回去?   出山门下台阶,坐上了车辇,一路静悄悄的,皇后的凤驾回到城里,等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天都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正月底,已经不是寒冬腊月了,外面的冷也不是隆冬时节那种冻入骨髓的感觉,因此尽管在外面多坐了一会儿,楚恪宁并没有不舒服,喝了一碗热汤,就翻来覆去的看那本书。   女诫讲得什么,她知道,不过挺奇怪的,皇太后为什么会买这样一本书?宫里头各种版本的都有,简牍、绢帛、书籍、古本一应俱全,皇太后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却偏偏买这本?   在看了看手里的书,墨迹很新,自己头一眼看见,也觉着很新,还以为是皇太后身边的人誊抄的,然后装订的。放在了鼻子下面甚至还能闻到墨香味,楚恪宁闻了闻,便拿开一点,凝神想了一会儿。   皇太后身处深宫大内,是派的什么人去买的这本书?为什么要单单买这本书?当然,目前的情况,可能是专门给自己买的。那么就是这一次出门去寺庙的时候顺路买的?因为皇太后那边的人要出宫单独采买东西,宫里的规矩还是很复杂的。   虽然苏嬷嬷说买的时候神情很是轻描淡写,似乎这并没有什么,但毕竟是比较奇怪的行为,楚恪宁因为注意到了,总觉着想不通,所以就忍不住的总想。因为,反常必有妖。   楚恪宁有点烦躁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很烦躁,有点厌恶。   她凝神想了想刚刚问苏嬷嬷话,苏嬷嬷回答时的情形。苏嬷嬷确实是轻描淡写的很,和平常不太一样。   那个老家伙在回答自己问话的时候,无不都是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赔笑,说几句就要看看自己,仿佛是在看有没有生气。这一点倒是和莫氏有点像,总是用无声的举动挤兑别人,给其他人一种,这人很严厉,她很害怕的感觉。   但回答这句话,声音很小,回答的也很简单,仿佛是生怕引起自己的注意。   她希望自己忽略这一点?   越是这样楚恪宁就越怀疑,那莫氏手段不少,还真的不能掉以轻心。而这个苏嬷嬷以前没怎么注意过,不过现在看,却也不是心思简单的。   “娘娘,您总看这书做什么?放到一边儿去吧,咱们这边又不是没有。”香豆在旁边看了半天了,这会儿忍不住上前说道。   楚恪宁抬眼看了看她,顺手把书递给她:“闻闻什么味?”   香豆愕然,不过还是接过去闻了闻,很认真的闻了两下,想了想确定,才道:“墨汁味儿……”   毛豆差点逗笑了,想说,废话……   甜豆也凑过来,接过去闻了闻,再闻了闻,过了一会儿讪然的道:“墨汁味儿没错。”   毛豆不甘落后的也挤过来,问楚恪宁道:“娘娘,这本书是有股臭墨味儿,不对吗?”因为看见香豆和甜豆说了是墨汁味儿,皇后娘娘就一脸的深思。说着闻了闻,又改口:“不对,这个墨味儿挺香的,奇怪怎么这么香。”   楚恪宁看见毛豆说着将书递了过来,其实她只是下意识而已,摇了摇头道:“拿走远点。”   香豆忙接过去走开,准备去放在那边的盒子里,又闻了闻道:“是啊,毛豆说的对,墨汁味儿是挺香的……这书是新的吧?不然墨汁味儿都还在?”   楚恪宁道:“放桌上,香豆去拿把剪刀过来,将装订的线剪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香豆愕然,不过马上答应了一声,去对面次间中的针线篓子里找剪刀,拿了过来。   “娘娘,您是不是怀疑书里藏了什么?”毛豆一听叫剪开了书的装订线,马上问道,追过去将书翻来覆去的看。   楚恪宁斜倚在了大靠垫上,拿起放在桌上青花瓷盘中的苹果吃了一口:“你们听说过麝墨没有?”   “没有。”毛豆抢着道。   香豆和甜豆全都摇头:“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楚恪宁道:“有些文人雅士,写字或者画画的时候,喜欢在顶级的墨汁或者颜料中添加麝香……”   “麝香!”香豆和甜豆同时惊呼。   楚恪宁点点头继续将话说完:“这样写出来的字,画出来的画就会芳香清幽,而且颜色会一直保持很鲜艳,过多少年都保持完好。这种用麝香调制的墨汁就叫麝墨。”   香豆慌得拿了那本书就要去外面,楚恪宁道:“已经离我那么远了,没事的,何况还是稀释到了墨汁中,效果不会那么好。”   如果天天翻看,也许会致使早产,这个楚恪宁也不能肯定了。   毛豆也是脸色煞白。皇后娘娘有喜了,她们这些身边服侍的人,自然是都被提醒过很多遍,皇后娘娘不能接触什么,什么东西要放的里娘娘远远地。之前药箱子里有麝香膏,因为一直放在药箱子里,怕连药箱子都有味道了,所以整个箱子都拿走了。   香豆拆那本书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气的眼圈都红了:“太后为什么要这样……”   “不不不,”楚恪宁忙打断了她的话:“如果真的是麝墨的话,必然不是皇太后的意思,皇太后也被蒙在了鼓里。”这一点楚恪宁还是很肯定的。   “是那个莫氏!”甜豆马上道。   当然是她。   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个莫氏也不知道以前生活的是什么地方,亦或者是身边有厉害的婆子出主意?手段倒是真不少。   如果不是这本书实在太新了,新的都能闻到墨香味,楚恪宁真的还未必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一旦反应过来了,就想起去寺庙的情况了,在那个摆设简单到几乎没什么东西的禅房,自己为什么会觉着心浮气躁?也许是有种下意识的保护,也许是女人的敏感,加上怀了孩子自我保护的心更加的强烈。   那檀香味其实还掺杂了其他的东西,自己作为大夫,当时已经觉着檀香味不纯了。   回来翻书,同样心烦意乱,心跳加快,这应该也是一种本能,怀孕了身体反应也是非常敏感的。   将麝香添加在墨汁中,这手段却也太过歹毒,如果说之前楚恪宁还没有太将莫氏放在眼中的话,现在可真的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女人了。   香豆已经将那本书拆开了,一张一张的翻了翻,缝订的地方并没有夹杂什么东西,她扭头问道:“娘娘,里面倒是没什么东西。咱们怎么才能知道这墨汁里面加没有加麝香?”   楚恪宁道:“叫人去找薄薄的刀片,取一张纸,将上面的字刮下来,小心点尽量不要挂下来纸,只要墨,”看见甜豆也过去了,忙道:“不要毁太多,两张就够了,你们慢慢刮。”   香豆忙吩咐宫女,一会儿找来了小刀片,几个人就坐在桌边刮了起来。   “娘娘,刮下来之后呢?是要和水变成稀墨汁吗?”毛豆问道。   楚恪宁摇头:“刮下来之后放入坩埚中干烧,看看变成什么颜色,如果是白色,就是含了麝香,如果是红色,或者黑色,那就没有。”   几个宫女惊奇的互相看了一眼,忙低头小心的刮着。   楚恪宁用过了晚膳,她们还在刮着,叫她们去吃东西,几个人匆匆忙忙的去简单吃了点,就回来继续刮。   楚恪宁去洗了个澡,出来站在火炉前烤了一会儿,头发干了就去睡觉了,睡之前叫她们弄不完明天接着,不用着急。   躺下了倒睡不着,一直想这件事,自己是因为朝堂上的事情太牵扯精力了,再加上考虑到莫氏是皇太后的表侄女,无论做什么自己都不能亲自处置,避免和皇太后形成了难以挽回的僵局,这才没有太去管莫氏,只想着等韩耀庭回来了之后在处置。   但是现在发现,这个莫氏不能小觑,她的手段太毒辣了。这个女人现在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什么位份都还没有呢,就敢对自己和孩子下手,她可真是无所畏惧。   第二天。   早上起来还在洗漱,出来梳头的时候,毛豆就迫不及待的道:“娘娘,昨天我们试过了,烧出来的灰里面真的是白色的东西,不过不多,不知道是不是。”   楚恪宁道:“拿过来看看。”   毛豆就去拿,碗底很少量的一些像灰尘一样的,黑的灰中掺杂了一些灰的东西,伸手捏起来,在指头中捏着,能感觉到里面有微小的颗粒。   “奴婢没有全烧完,”香豆拿过来另一个碗给她看:“刮下来的还有这些,娘娘您要是想亲眼看看,就在烧烧看,那本书还有那么多,在多刮下来一些也可以的。”   其实从书上刮墨下来,并不是那么好操作的,墨汁已经渗入到了纸张中,刮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含着墨汁的纸张纤维,所以这种方式只能大致的查看一下,如果严格来说的话,并不能作为依据。   但这已经够了,楚恪宁又不是要做实验的,当然不需要那么的精密。   楚恪宁摇头道:“不必了,这些足以确定是含有的。”对她们几个道:“此事先不要泄露出去,不要跟任何人提。”   几个宫女全都点头,香豆有些不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那莫氏真是太放肆太胆大了,不教训教训她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毛豆重重的点头:“娘娘,那个莫氏一定要教训!不然她还敢这么做。”   楚恪宁也点头:“对,一定得教训教训她。”   因为她刚才的吩咐,宫女们还以为就这样了,暂时忍了呢,结果听见她来这么一句,全都愣了,香豆跟她的时间长,马上眉开眼笑的问:“娘娘,您想怎么样?”   几个宫女全都凑了过来,弓着腰细细听。   楚恪宁说了半天。   几个宫女直起腰来,全都有点疑惑,过了一会儿,香豆忍不住的问道:“娘娘,好像……搞得很麻烦?”   楚恪宁笑眯眯地:“我就是想看看她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毛豆‘噗’的笑,小声的笑着道:“奴婢觉着这样挺好,布置的麻烦是麻烦了点……不过想想她那时候的表情……”   香豆和甜豆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楚恪宁笑着道:“现在除了这样,暂时也做不了别的,毕竟是皇太后的娘家亲戚,本宫也没办法处置,还是等皇上回来再说吧。”韩耀庭要是敢轻饶了莫氏,那就试试看。   如果说之前莫氏还一直躲在皇太后的身后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小动作也不易察觉的话,那么这一次她可是被抓住了确凿的证据。   宫女们答应着,忙忙的去布置了。   莫氏那边因为皇太后的关系,楚恪宁只能教训一下,其他的便等韩耀庭回来之后再说了。但那个苏嬷嬷,楚恪宁决定收拾了。   原本还觉着她只是个奉命行事的人,皇太后的一些吩咐她不能不做,因此楚恪宁也没有多关注这个人。可现在看看,苏嬷嬷这个下人却敢当面骗自己,那本书也是她亲手交给自己的,此人和莫氏一定是有联系的。   皇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大变,如果凭莫氏一个人,也许不太容易做到,但身边若是很多人都说同样的话,皇太后便容易听信。   麝香会使怀孕的人流产,且还很有可能导致不孕,所以使出来这一招的人,心思着实的太过恶毒,苏嬷嬷既然是这其中的一员,那她的狠毒心思也就和莫氏不遑多让。   楚恪宁想了一会儿了,用过了早膳,去上朝去了。   巳时末下朝,回到了坤宁宫,吃饭的时候听见宫女进来回禀,说皇太后那边回来人了,让慈宁宫的人收拾屋子,皇太后明天回来。   “有没有过来禀报?”楚恪宁问道。   宫女摇头:“并没有,是奴婢们有人看见那边走动的人多,过去询问,才知道的。”   也就是说,皇太后气没消。 第229章   准备回去了,法华寺这边也是忙乱的很。虽然只住了不到十来天,但是东西不少,越收拾越多的感觉。   皇太后坐在那边愣神,已经呆了很久了。莫氏进去轻声请她歇下吧,都已经亥时了,但皇太后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睡下。   莫氏掀帘子出来,见宫女端了水去给皇太后洗脚,她便忙道:“给我吧。”伸手将水盆端了过来。   这些事情她经常抢着做,皇太后身边的人已经习惯了,便给了她,帮她掀起帘子来,并且跟着进来。   莫氏端着水盆放在了皇太后的脚下,蹲下仰着脸看着皇太后笑:“太后,洗脚了。”   皇太后回过神来,道:“让她们来吧。”   莫氏已经小心的将皇太后的一只脚拿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小心的除去了足衣,笑着道:“没事的,侄女来好了。”   伸手试了一下水温,便将皇太后的脚放在了水里。   “太后,您也不要想得太多了,等皇上回来就好了,皇上必然会听您的话的,皇后娘娘虽然……有些不太听您的,不过她总不能跟皇上还那般的不讲理。”莫氏一副将话说的尽量‘委婉’的语气,轻声道:“您都是为了皇上和皇后好,只是皇后娘娘大约是想得有些简单了。”   “皇后娘娘心思多,哪里就会想的简单了,也许是……”苏嬷嬷从外面进来了,听见莫氏说的话便接了一句嘴,顿了顿才道:“也许是做给皇上看的,这事主要还是皇上的意思。”   莫氏听了点点头:“对,应该是如此。”说着对皇太后道:“所以,等皇上回来了,听听皇上到底是如何想的。”   “不过也有可能皇上当时是听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才下的那道旨意。”苏嬷嬷却又接着抖机灵:“皇上也是太听皇后娘娘的话了,不然也不会让皇后娘娘辅政。”   莫氏就侧目看她笑着道:“苏嬷嬷,现在说惠善贤妃孩子的事情,你又扯哪里去了?”   苏嬷嬷便一副悔悟的样子道:“是,侧妃娘娘说的是,奴婢说多了。”   莫氏叹了口气,给皇太后擦了脚,轻声的道:“太后,您也别想了,您身体不好,想太多晚上睡不着的。”   苏嬷嬷便顺着意思劝,两人将皇太后搀扶着去床上,服侍脱了衣裳躺下了,又给盖好了被子。   皇太后闭着眼睛,突然的道:“明天回去了,就不要做什么了,就等着皇上回来再说吧。”   莫氏和苏嬷嬷互相看了一眼,苏嬷嬷轻声道:“奴婢听说,等惠善贤妃出了月子就要搬出宫去了……想来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担心您……”   莫氏用力咳嗽了几声,苏嬷嬷就不说话了。   皇太后也没说话,只翻了个身,背身向里。   放下了帐子,莫氏和苏嬷嬷这才换了个眼神,莫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和苏嬷嬷一起出来。又一起来到了莫氏住的禅房,莫氏身边的丫鬟过来服侍她散头发脱外面的大衣裳。   苏嬷嬷道:“侧妃娘娘,皇太后是不是犹疑起来了?这几天也不大说话,明显是想得太多了。”   莫氏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的首饰被一支一支的摘了下来,她伸手打开了首饰盒子,那里面有一套流苏东珠红玛瑙赤金头面,是皇太后在太原的时候给她的,非常非常好看,但是因为太扎眼了,莫氏到现在也没戴过。   她希望自己在皇太后的心目中,一直保持着温婉素净的模样。   但其实,她想戴这套首饰已经快要想疯了。   听了苏嬷嬷的话,莫氏点了点头道:“是啊,最近明显是想得太多了,尤其是从那一次皇后跟她单独谈过了之后。”   苏嬷嬷就忙道:“那得想办法啊,若是让皇太后这样想下去……就不太好了,”苏嬷嬷说到这里声音不由自主的就轻了很多:“如果皇上回来了,再帮着皇后解释解释,只怕是前功尽弃了。”   莫氏有些烦躁,从镜中看着她声音都提高了一些道:“但是现在有什么办法?皇上的旨意就在那里放着,皇上的意思那么的明显,虽然之前说了好些话,说动了皇太后动手,但现在皇后几乎都是翻脸了的阻挡,皇太后自己也打了退堂鼓,此事在没有什么可以转圜的了。”   顿了顿,见因为自己提声有些呵斥的意思,苏嬷嬷的脸色都变了,莫氏自己就先把语气换了,缓和一下才道:“这件事就算了,现在应该担心是皇太后对皇后做的很多事情都已经开始有赞同的意思。比方说皇后辅政,皇后祭天,这些在知道的时候,皇太后是多么的厌恶?你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但前一次皇后和皇太后谈过一次之后,皇太后居然赞同了皇后祭天,连皇后辅政不合适这话都不再说了。”   说到这里莫氏皱眉道:“皇后果然非同一般,一番言谈就能让皇太后一下子改了态度。”   苏嬷嬷不由的点了点头:“是啊,这一点来说,皇后娘娘确实手段太高了。”   莫氏想了想道:“不过咱们也不用太担心,因为那件事,皇太后是绝对不会容她的……”说到这里声音都轻了很多:“只要这一胎能没了,最好以后不生了……她还有什么能耐?只怕就是皇上以后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苏嬷嬷点点头,声音也轻了很多的道:“不过那书……到底不是很有把握。”   “是啊,要是拿回去被她扔在了一边儿,确实就没用了。”莫氏深深的蹙眉,过了一会儿才道:“皇后防备心太强了,何况咱们才来,宫里头没多少人,坤宁宫那边实在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   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有个办法,只是需要冒一些风险。”   苏嬷嬷一听,忙道:“什么办法?”   莫氏道:“我还需要在想想,此事非同小可,要做的毫无破绽,绝对发现不了,就和那本书一样。”   莫氏自认为麝墨誊抄女诫装订成书这件事,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皇后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这件事做的太高明了,所以要用麝香一定要如此高明,不然被发现了,就前功尽弃,没有翻身的时候了。   苏嬷嬷点了点头道:“那侧妃娘娘好好想想,奴婢就先告退了。”   莫氏点头,看着她出去了,才将首饰盒子盖上了,微微叹了口气。   “侧妃娘娘,您也不用着急,只要有那件事,皇太后就绝对不会原谅皇后娘娘,您册封妃位是迟早的。即便是皇后娘娘孩子生下来了,后宫夭折个孩子还不容易?各朝各代的多了,您慢慢来别着急。”苏嬷嬷一走,服侍莫氏梳头的一个丫鬟便道。   莫氏‘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有些话在苏嬷嬷面前也不要说得太多,那老婆子心思多,对她要有防备。”   丫鬟们答应着。   莫氏洗漱了便上了床,虽然事情不太顺利,不过那本书是被皇后拿走了的,这一点还是可以盼望的,莫氏想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身子好像在晃晃悠悠的,莫氏还以为自己梦见了坐车,这一路上摇摇晃晃的过来,坐车的时间也是太长了。   晃悠了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一下清醒了。   眼前一片黑暗,应该还是半夜时候,她张嘴刚要叫丫鬟,就突然发现了不对劲,这不是自己的床上!   身下冰凉,硬邦邦的分明是睡在板子上,周围一片漆黑,但真的不是在帐子里。莫氏惊得一下就坐了起来,惊叫:“这是哪儿?!”   坐起来就感觉到了,确实在车上,而车还在走动,所以才会有摇晃个不停的,莫氏瞬间就惊得汗毛都立了起来,放声尖叫:“啊!这是哪儿?!来人,来人啊!”   然后就听见外面有男人的声音笑:“噗嗤,统领,她醒了。”   一个冰冷的男人的声音:“堵上嘴。”   接着就感觉有人进来了,莫氏尖叫的个不停,同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是被蒙住的,她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更加的惊恐想要挣扎,但是一双铁钳过来直接捏住了下巴,莫氏的嘴就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里被塞了臭烘烘的什么东西,她一下发不出声音来。然后双臂被反剪,被捆上了。   莫氏惊得晕了过去。   不过没多久又晃悠醒了,发现还在车上,就在她猛地坐起来,拼命挣扎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怎么给捆上啦?还堵着嘴?别呀,怎么这么不客气?”说话的听着是个婆子,随着她的话音,莫氏嘴里被堵上的破布已经被拿走了。   莫氏于是尖叫:“啊!你们是谁?你们可知道我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如此做……”   她尖叫的时候,车已经停了,她也被人从车里拽了出去,然后捆绑的手也被松开了,但是并不能自行扯下蒙眼的东西,因为双臂被人一左一右的钳制住了。   就这样被人押着,莫氏一直尖叫着,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站住了。 第230章   莫氏吓得颤抖的好像狂风中的叶子,站住了就抖个不停,她自己都能听见牙齿打架的声音。   “你们,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为什么要……要绑我……”   就在莫氏颤抖着问话的时候,蒙眼的布被人松开了。莫氏说话的声音一顿,使劲的眨着眼睛适应着。   现在依然是晚上,天黑的很,但是周围亮了几盏灯,看着好像是在……   莫氏猛地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很高的阁楼上,而面前的栏杆已经没有了,自己就站在最边缘,脚趾头已经出了地板边,面前就悬空了,往前走半步……不,哪怕只是身体稍微往前倾斜一下,就要掉下去了!   她顿时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两边有人抓着她的胳膊,因此还保持着她的平衡,但莫氏不敢挣扎,她已经懵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能也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不但害怕往前,也不敢往后,害怕身后也是悬空的,她吓得两股战战,除了尖叫什么都不敢,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旁边抓着她胳膊的嬷嬷便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两个嬷嬷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只好将说话的时间提前了,虽然原本是说多吓唬一会儿的,但是现在……离得这么近,这味道着实不好闻啊……   “你以前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去皇太后身边的?”嬷嬷问道。   “啊……”莫氏依然是尖声喊着,不知道为什么害怕却又低头看了一眼,顿时眼晕的差点昏过去,喊得更大声了,抖得已经快要把阁楼抖散了。   “啊,啊……”   嬷嬷耳朵都快要吵聋了,又互相看了一眼,有点无奈,之前问话的那个突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问是因为这位嬷嬷怀疑莫氏已经被吓得失心疯了。   “啊……”依然是尖叫声。   楚恪宁就坐在斜对面的阁楼二楼中,看了一会儿,对面的尖叫声就没停,大晚上的也不知道这声音能传多远,不要吵醒了恭王侧妃的两个孩子,和惠善贤妃的孩子。   香豆过来了,凑到了她耳边低声道:“问不出来什么,尖叫个不停,还吓……尿了。”   楚恪宁摇了摇头:“没用,推下来吧。”   香豆笑着点头,转身给门口的嬷嬷传话,嬷嬷于是又从这边走回来,上三楼,站在了莫氏和那两个嬷嬷身后,幽幽的说了一句:“推下去吧。”   这一声从身后发出,就像是鬼从地狱里发出的声音一样,莫氏这一次吓得屎都出来了,放声的尖叫!   然后感觉两边的人松开了手,她被人推了一下,身体往前倾斜,倾斜,下坠。她尖叫,厉声的尖叫……   落在了不知道什么上面,只觉着浑身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感觉身体好像是被弹了起来,莫氏尖叫,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后娘娘起身走了,宫女们跟着鱼贯的离开了。   嬷嬷们将挂在空中的渔网慢慢的收着,几个人费了挺大的劲才将渔网收了起来,里面的莫氏晕死过去了,不知道什么味,横竖臭烘烘的,死挺挺的躺着。   一个嬷嬷去拿了一床被子过来,将莫氏给包了起来,另一个嬷嬷嘿嘿的笑:“你倒是好心。”   这个嬷嬷就笑:“不要脏了禁卫大爷们的手。”   包起来了,这才去找园子外面的禁卫进来。禁卫们将莫氏抬起来,放进了车里,又给运回了法华寺。   早上。   莫氏屋里服侍的丫鬟发出了一声惊叫!   惊动了另一个屋里已经起来正在梳头的皇太后,寺庙原本就不大,屋子跟屋子离得也不远,皇太后吓了一跳的问:“什么人惊叫?”   正在梳头的苏嬷嬷也吓了一跳的道:“不知道啊。”赶紧出去看,而一出去就看见好几个人都在往莫氏的屋里跑,她忍不住也忙跑过去看。   皇太后也跟着出来了,见人都围在莫氏房门口,就过去了:“怎么回事?”   慈宁宫的两个宫女急忙的过来搀扶她,而从莫氏屋里出来了一个丫鬟,脸涨得通红紧张的道:“没没……没事,没事……”   她的这幅样子本就惹人怀疑,而且这些时候皇太后身边有莫氏和苏嬷嬷两人,时常的说这说那,皇太后慢慢的疑心病也重了点,现在看见丫鬟如此,岂能不怀疑?   也不多问什么,就往里走。   丫鬟不敢阻拦她,只能给让开了,却又紧张的还解释:“太,太后,没什么的,侧妃娘娘身体不适,也没穿衣裳……”   她越说得多,皇太后就越不相信,走进了屋里,看见两三个丫鬟围在床边,苏嬷嬷正在给床上的人盖着被子。   皇太后走了过去:“什么事?病了吗?”然后就闻到了一个奇怪的味道。   苏嬷嬷满脸涨红,慌忙的笑着道:“没事,应该是有些发烧的,脸蛋那么红,病了……”   皇太后被她挡在了面前,专门的将床给挡了起来,于是更疑心,道:“让开哀家看看。”   苏嬷嬷紧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又满脸涨得通红,那副样子实在也是太奇怪了。   皇太后皱眉盯着她,苏嬷嬷不敢如何,只能让开了。皇太后上前,看见莫氏脸蛋红红的,似乎确实是病了。   怪怪的味道更大了。   皇太后正要伸手去摸摸莫氏的脸蛋,查看她是不是发烧了,她身边的一个宫女突然觉着奇怪,难道是……下意识的伸手,将莫氏的被子掀开了。   这一下一股屎味扑面而来,差点把皇太后顶个跟斗。   皇太后猛地连退了好几步,震惊的看着床上的莫氏。那宫女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将被子一下松开,赶紧的后退,脸涨得通红,过了一会儿,觉着手很脏,想在哪儿偷偷的擦擦。   莫氏这边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是满脸通红,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包括苏嬷嬷。   最早发现的那个丫鬟只能呐呐的道:“侧妃娘娘身上烫的很……应该是病糊涂了……”   “对对,是病糊涂了,”苏嬷嬷忙道:“怎么一晚上就病的这样严重……”   皇太后看见了,所以这会儿就觉着满屋都是臭味,熏得她快要吐了,强忍着道:“你们是怎么服侍的,晚上也不起来看看?快,请御医来……”赶紧出去了,到了外面深吸了口气。   丫鬟跟着出来两个,其中一个去找随行的太医,另一个怯怯的道:“太后,还回宫吗?”   服侍皇太后的宫女却着实想回宫了,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太后贴身的衣物,要用的东西都必须她们亲手打包,收拾的腰酸腿疼的,现在又不回去了?打包好的东西又拆开?   两个宫女有点紧张,其中一个忙道:“太后娘娘,您还是要回去,侧妃娘娘病的这么重,不要过给您了,让她在这里养病也好。”   皇太后还在考虑,另一个宫女也忙道:“是啊,娘娘。”说着去盯着莫氏的丫鬟。   莫氏的丫鬟也不敢让皇太后留下,真要是把病过给了皇太后,那才是很大的麻烦,因此也忙道:“太后,如果是侧妃娘娘知道您为了她留下,必然不安。”   苏嬷嬷出来了,她也是一出来就深吸了口气,这才劝道:“太后,既然您定了今天回去,就回去吧。侧妃娘娘在这里养病也是好的,何况东西都收拾好了,拆拆装装的太折腾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叹气道:“那就回去吧,御医过来了叫诊了脉就去回禀,严重不严重。”   莫氏的丫鬟答应着。   皇太后回到了自己屋里,苏嬷嬷继续给她梳头,皇太后越想越不自在,即便是病了,怎么能……实在是太让人不舒服了,这是自己精心给儿子挑选的侧妃啊,这一下子……   对,就这一下子就让皇太后极端不舒服起来。人品样貌是一回事,平常生活在一块儿,这种事情也很重要,若是出现一两种叫人很厌恶的生活习惯,那就算是长得再好看,也受不了啊。   一会儿看看御医怎么说吧,什么能引起屎尿失禁……   收拾好了,御医也过来了,躬身禀报道:“莫姑娘是得了风寒发热,如今转季的时候,很容易染上风寒的,且莫姑娘这一次发病有些猛,微臣建议,皇太后还是尽速回宫去,莫姑娘留在这边养病。”   皇太后听了神情思索,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只是风寒吗?是不是晕过去了?”   这话问的有点奇怪,御医想了一会儿才道:“只是风寒,但并没有晕过去,只是昏睡中而已。”   “昏睡,是无意识了吗?”皇太后又问。   御医又想了想才道:“不是,就和睡着了一样,若是连番喊她,还是会醒的。”因为不知道皇太后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此回答的也不是很对题。   皇太后不问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就留在这边医治她好了。”   御医躬身答应:“是。”告退了。   车辇在外面等着了,皇太后从屋里出来,本想再去看看莫氏的,莫氏的丫鬟过来说,莫氏还在昏睡中,皇太后想了想就没去,只是叮嘱了莫氏身边的人几句,让好好服侍。   出门上车,回皇宫了。 第231章   皇太后回到了皇宫,皇后娘娘第一时间过来行礼拜见。   皇太后的态度依然是冷冷淡淡的,简单说了几句便推说累了要休息,皇后娘娘便起身告退出去了。   苏嬷嬷等皇后走了之后就道:“皇后娘娘明明看见侧妃娘娘不在,却连问都不问一句,真是奇怪……难道是已经知道了?不知道是什么人传的话,倒是传的真快。”   皇太后转头看了她一眼,半天没说话。   苏嬷嬷一下就觉出来皇太后的厌烦来,慌得忙低头道:“奴婢说错了话,奴婢该死。”   皇太后烦躁的道:“你既如此多疑,身边的人就盯紧一点,不要在让谁多嘴长舌的,说不该说的话。”   苏嬷嬷面红耳赤的低头道:“是。”   皇太后转开头看了一会儿窗户,道:“你去一趟翊坤宫,将那边的宫女带过来。”   苏嬷嬷顿时惊讶,忙道:“宫女?太后娘娘您要见哪个宫女?是不是那边的宫女们背地里说了什么话?太后,这些全都是一直在宫里的人,自然是向着皇后娘娘,她们若是说了侧妃娘娘什么坏话,您可千万别信。”   皇太后这一次将苏嬷嬷看了好半天,才冷冷的道:“哀家叫那边的宫女来,只是添几个人去寺庙服侍而已。”   苏嬷嬷呆了呆,有些慌的忙道:“是,奴婢这就去……”低着头告退出来,有些惴惴不安,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从慈宁宫出来了。   出来却并没有马上去翊坤宫,反而从慈宁宫这边绕了半圈,往后走去。   一路来到了御花园,低着头急匆匆的往里走,穿过了御花园,那边的几个宫殿大部分也是空的,不过越宁宫在那边,出了内城门,挨着的就是太医院。   苏嬷嬷想去太医院,叫另一个御医去看看。原本在那边的那名御医,是皇后娘娘派去说是照看皇太后的,既然是皇后派去的人,苏嬷嬷就不放心。   楚恪宁这会儿正好在御花园,溜达在一片花丛中,心情正好。甜豆一眼就看见了那边苏嬷嬷低着头直冲冲的过来,几个嬷嬷宫女已经过去挡。   甜豆忙道:“娘娘,苏嬷嬷过来了……咦,她这会儿过来做什么?难道是去太医院?”   昨晚上莫氏的那番折腾,虽然楼下面有渔网接着,应该摔不坏,但肯定吓坏了,吓出毛病来了。   楚恪宁看见了苏嬷嬷,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正在想怎么找个茬收拾这个婆子一顿呢,这不送上门来了?   于是叫道:“来人,将那边的婆子给本宫拿下!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惊吓本宫,本宫这会儿身体不适。”   虽然说话中气十足的身边宫女真的没看出来有什么不适,但一听这话还是紧张起来了,顿时大声喊着后面的赶紧将椅子端过来,水提过来,暖炉拿过来!   跟着的人一乱起来,远远拿着各种东西跟着的宫女嬷嬷们就慌了,听见喊要自己拿的东西的全都往前跑,几个嬷嬷奉命去抓苏嬷嬷,一时间,慌乱的很,倒像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一般。   苏嬷嬷冷不防的被人抓住了,当然冤枉啊,大喊啊,被押到楚恪宁这边来的时候,惊的乱叫着:“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娘娘,皇后娘娘!奴婢只是去太医院,奴婢并没有……”   楚恪宁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放在肚子上坐在椅子上,摇头:“快押走快押走,她如此吼叫本宫这心跳都快了很多……不行,本宫肚子疼,快去叫人传御医。”   又对香豆道:“打二十大板,不要容情。”   香豆正紧张的弯腰过来想询问娘娘您要紧不要紧,迎头就听见这样一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忙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楚恪宁道。   香豆这就明白了,便声音严厉着急的叫了起来:“快传肩舆!娘娘被惊吓了动了胎气!”到她这里已经严重到了动了胎气。她追了两步对押着苏嬷嬷走的厉声叫道:“还不堵上嘴!容她如此大呼小叫的惊吓娘娘?打二十板子!以示惩戒。”   苏嬷嬷一听,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尖叫:“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   押着她的嬷嬷便站住了,一个反剪了双手,一个着急忙慌的没有堵嘴的东西,将自己的手绢拿出来塞嘴里,扬手就是一巴掌:“还敢乱喊!”   手绢也堵不住苏嬷嬷的嘴,两个嬷嬷只能尽快的拖着往另一个方向走,走的够远了,看见坤宁宫那个最小的宫女跟着跑来了,气的浑身乱颤的叫:“打!狠狠的打!娘娘要是有个好歹,将这个婆子五马分尸都赔不起!”   过来几个行刑的嬷嬷,换她们押住苏嬷嬷,苏嬷嬷就感觉这些人手上的力气奇大,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扭断了,她于是愈发惨厉的嚎起来。   只是现在人人都听见了,她惊吓到了皇后娘娘,所以她越是如此尖利的喊叫,便越是叫毛豆等坤宁宫的人恼火。   “打!狠狠的打!”连那两个嬷嬷都喊。   动手的嬷嬷们自然就不客气,一板子一板子,狠狠往苏嬷嬷的屁股上盖着。苏嬷嬷开始还嚎叫个不停,过了会儿就喊不出来了。   结结实实打了二十板子,鲜血淋漓的,人都已经挺了。   毛豆这才道:“给慈宁宫那边拖回去吧,跟皇太后解释一下,实在是这个嬷嬷惊吓了皇后娘娘,害娘娘动了胎气。这婆子还尖喊乱叫的不住嘴,这才打的板子。”   动刑的嬷嬷答应着,拖着往慈宁宫去了。   皇太后在慈宁宫正在琢磨,有些问题以前没什么感觉,最近却好像一下子全都冒出来了,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多疑。以前觉着苏嬷嬷老成持重,心思也伶俐,不用自己多说什么,可是现在,却有种这个婆子心机太深的感觉。   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茶杯,皇太后先是听见院里有人喊了一声:“哎……”然后声音戈然而止,像是被谁制止了。   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远远的好像有什么人喊,院里有跑出去的脚步声。   皇太后皱眉问道:“外面怎么了?”   她身边的宫女忙躬身道:“奴婢出去看看。”说着躬身出去了,好半天也没有进来。   皇太后在屋里却总听见跑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虽然都尽量的压低了,不想惊动屋里似得。   皇太后正要再问问,刚刚出去的那个宫女进来了,脸色都有些大变的道:“太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皇后娘娘被苏嬷嬷惊吓了,动了胎气,这会儿已经坐肩舆回坤宁宫了,已经传了太医。”   皇太后猛地就站了起来!惊得脸色煞白的道:“动了胎气?要紧不要紧?”放下杯子说着就往外走:“苏嬷嬷惊吓她?为什么?苏嬷嬷跑到哪里去了?皇后在哪里?”   “从御花园那边过来的。”宫女忙搀扶着皇太后出来了。   皇太后又惊又怒:“御花园?苏嬷嬷跑那边去做什么?”   宫女哪里能知道?也不敢说话,搀扶着皇太后来到了坤宁宫,就看见坤宁宫的人几乎全都是小跑着,宫女小跑着出来询问御医来了没有,甚至有嬷嬷在院里低声说着:“快找稳婆过来吧!”   皇太后惊得手脚发软,急急忙忙的往里走。迎面出来的是香豆,一看见皇太后忙过来道:“太后,您怎么过来了?”   皇太后忙问道:“怎么样?你们皇后娘娘怎么样?”   香豆忙伸手搀扶住了她道:“娘娘没事,她自己就是大夫,说没事……不过叫将御医和稳婆全都找来,在这边候着,万一……要是早产,皇太后您也别着急。”   皇太后岂能不急!急的跺脚要进去,香豆又忙拦:“娘娘这会儿要静心安神的休息,说是不叫人大喊大叫乱跑动,奴婢出来就是叫大家都小点声的……”说着百忙中抽出时间对旁边一个宫女道:“你叫外面的人都小点声,不要老走动。”   然后赶紧又对皇太后继续道:“娘娘自己说,只要静下心就没事。太后您这会儿不宜进去,进去娘娘必然是要起身迎您,尤其看见惊动了您,她肯定着急……”   皇太后已经知道了,点着头道:“好好,哀家不进去,你赶紧进去!进去照顾着点,哀家在那边屋里,若有事赶紧禀报!”   香豆忙答应了一声,低声叫宫女们照看好了皇太后,又再三的说请皇太后别着急,她就急匆匆的回去了。   皇太后焦躁不安的在这边等了一会儿,见太医和稳婆全来了,有宫女进去禀报,香豆出来了,在门口指手画脚的跟太医和稳婆说着什么,没看懂手势,只看见一个劲的摇头了。   过了一会儿,太医进去了。   皇太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焦躁不安中等了一会儿,又坐不住出来了,站在屋檐下黑着脸看着周围,谁要是敢发出大一点的声音,她都横过去一眼。心中真是万分焦急。   又等了半天,太医出来了。   不等宫女去传,已经来到了皇太后跟前,躬身行礼禀报道:“太后娘娘请不要着急,皇后娘娘情况还算稳定,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安抚住了就没事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皇太后忙道:“确定没事吧?”   “应该没事……”太医见皇太后瞪着自己,慌忙的道:“若是真的早产,这会儿已经要生产了。”   皇太后这才放了心,道:“今晚上你们值守的太医要多留两个,这边若是传,赶紧过来。稳婆就在偏殿找个屋子,今晚上不要离开。”   太医忙答应。   皇太后又问了一句:“若是现在生……危险大不大?”   太医犹豫了一下,道:“不到八个月,还是很危险的……”一顿忙道:“皇太后请放心,臣刚刚给皇后娘娘请脉,娘娘的脉象已经平稳了下来,早产的征兆也并无,应该无大碍。”   皇太后半天才定了神,点了点头,然后就想要去质问苏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叫香豆出来吩咐了几句话,叫好好的照看,有事情马上命人去禀报,她这才回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这边也是一团乱,苏嬷嬷是皇太后身边很得脸的婆子,突然被打的丢了大半条命,无论是不是从太原跟着过来的下人,都有些害怕。   见皇太后回来了,宫女就忙过来禀报:“启禀太后娘娘,苏嬷嬷因为惊吓了皇后娘娘,叫打了二十板子,这会儿……抬回来了。”   皇太后顿了顿,问道:“谁打的?”   “听说是皇后娘娘,当即就下令打了。”宫女道。   其实皇太后这话问的有点多余,还有谁能下令打苏嬷嬷?除了皇后谁敢?   皇太后皱眉想了一会儿,道:“人在哪儿呢?醒着吗?”   “已经抬回她的屋里去了,人昏迷着,”宫女说着小心的道:“请不请御医啊?看那样子是快不行了。”   皇太后道:“请,快去……”一顿,又道:“去太医院看看有没有闲的太医,如果有就请过来,如果都没有闲人,若忙的是坤宁宫那边的事,就先不要打搅。”   人都是自私的,到了这种关键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皇太后就算是对皇后娘娘诸多不满,可真的出事了,先保的还是皇后和孩子。   宫女答应了一声,赶紧去太医院请大夫,皇太后想了想,还是来到了苏嬷嬷这边,还没进屋另一个嬷嬷已经慌得出来了,轻声道:“太后娘娘,您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血呼啦的血腥味又重,不要冲了您。苏嬷嬷这会儿还撑得住,您也不要太担心了。”   皇太后问道:“人醒着还是昏迷的?”   嬷嬷忙道:“昏迷的。”   皇太后‘哦’了一声就不进去了,过了一会儿才道:“醒了之后问一下,她去御花园做什么?命她去翊坤宫,翊坤宫明明在东边,她跑北边的御花园做什么?”   是莫氏和苏嬷嬷总点拨提醒皇太后,使得她变得多疑起来的。她们可能想不到,皇太后的多疑也会用在她们身上。   那嬷嬷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皇太后来这边,并不是真的来探望苏嬷嬷,其实是来质问她的!   嬷嬷不敢耽误,马上答应:“是。” 第232章   后宫一阵的人仰马翻,皇太后担心的一直到子时都没睡着,不时的询问坤宁宫那边的动静。   那边的回话倒是一直都说没事,但让皇太后不担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熬到了天快亮了,皇太后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醒来都已经快要巳时了,第一时间询问坤宁宫那边的情况,宫女说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等了一上午了,皇太后忙让叫进来。   香豆进来了,给皇太后行礼磕头,皇太后急忙问道:“皇后情况如何了?”   香豆忙道:“请太后娘娘放心,皇后娘娘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全都好了,早上上朝前传了御医诊脉的,说是已经无碍了,只是后两个来月需要注意不要再受惊吓。”   皇太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后还上朝去了?”   香豆忙道:“是。皇后娘娘知道太后娘娘担心,特意叫奴婢过来回禀的,虽说今天是该休息一天的,可今天兵部要呈报商议威海卫那边最新战况,因为牵扯皇上,皇后娘娘不敢怠慢,也不敢拖延。”   皇太后一听,这才恍然了,又忍不住的问道:“威海卫那边情况如何?”   香豆忙道:“奴婢也不懂,只听娘娘的意思,战况还是很有利于我们的,好像说,如果顺利的话,皇上下个月就能回来了。”   皇太后闻言很惊喜,心里也舒服了很些,道:“你们娘娘回来了,叫好好休息,不要在到处乱跑了,正经在宫里休息几天。慈宁宫这边也不用过来了,哀家一来也要休息,二来若是得了闲工夫,再去看她。她来哀家未必得空。”   其实皇太后说这话是为了让楚恪宁安心休息,不要总觉着要来给自己请安,不来就惴惴不安的。香豆听了忙答应。   楚恪宁下朝回来听香豆回禀了之后,心中还真的有点不安。   听得出来,昨天真正受惊吓的怕是皇太后,也不知道晚上睡着了没有,虽然楚恪宁让香豆说些好的方面,极力安抚,但听着似乎还是很担心自己,楚恪宁又挺愧疚的。   只是想将效果做的逼真些,想不到真的吓到了皇太后。   “慈宁宫那边的人请了一位太医去给苏嬷嬷看伤,想不到那个苏嬷嬷倒抗住了,虽然受伤颇重,但并不至于危及性命。”   楚恪宁有点惊讶,二十板子不是那么好撑下来的,有些身体羸弱点的大臣都未必能撑得住。   “行啊,一个在法华寺养病,一个在慈宁宫养伤,这两人歇了,估摸着这段时间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本宫也好歹的清静清静。”楚恪宁说着,叫人将赵永进从咸阳那边报上来的折子拿给自己看。   赵永进、陆慕等三人过了年之后就开始去各省了,三人各带了十几个人,专门查各地官员官吏违法的事情。   京城这边一阵紧锣密鼓的查处,有问题的官吏在最短的时间就处置了,雷厉风行的手段也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京城周边官场、衙门全都紧张起来,不敢在做一些不法之事。   楚恪宁也想好了,等皇上回来就跟他说,每隔两三年都要派这样的钦差大臣下去查官员的违法现象,彻底的整顿官风吏纪。   积压的卷宗朝务基本上已经清理了,到底如何的让国库充盈起来,也有了一些办法,按照每个省份自身的一些优点长处,针对性的做出来决策,各省地方官员照着做就是了。   朝务理顺了,也慢慢发现了几个有才能的小吏,慢慢的提拔起来。   威海卫那边的战报每隔一个月就会有,基本上是给兵部,兵部根据战报调配军资,粮饷等后勤物资。   韩耀庭基本上也是一个月写封信给楚恪宁,说一下前面战况,报个平安。询问她身体如何,等等等等的。   据说二月是关键的一个月,如果战事顺利,最快二月底,最晚三月就能班师回朝了。   因为慈宁宫那边安宁了,所以后宫也安宁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约二月中,莫氏彻底养好了病,才从法华寺回来。   宫里发生的事情,她自然早就知道了,一回来在皇太后这边陪了大半天,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去探望苏嬷嬷。   苏嬷嬷的伤情依然是不容乐观,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是可能腿不行了,一条腿被打的出了问题。   一看见莫氏进来,躺在床上的苏嬷嬷眼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娘娘……侧妃娘娘,您终于好了……”说着哭个不停。   莫氏眼圈也红了,过来坐在了床边,伸手抓住了苏嬷嬷的手,悲声道:“苏嬷嬷,你受苦了。”关心的道:“你如此坐着疼不疼,若是不舒服,尽管躺下或者趴着好了。”   苏嬷嬷摇头:“伤势已经好了,只是腿……”说到这里伸手抓了自己的腿一下,眼泪不停的掉着。   “她也太狠了,我算是见识到了。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如此的狠毒!”莫氏声音都在微微的颤抖:“这是要直接弄死我们啊。”   苏嬷嬷点了点头,擦着眼泪道:“奴婢没事,侧妃娘娘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对奴婢动手,也是因为奴婢太大意了,实在太大意了……”   莫氏惊讶的看着她道:“苏嬷嬷还不知道?你当我是真的生病了?”   苏嬷嬷一愣:“不是吗?”   莫氏咬着牙根,腮帮子牵动着脸上的肌肉,显得非常的狰狞。等她发烧好了,清醒之后,身边的人自然是说了她病中的情景,莫氏听了,真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养病这些天,自然也是又恨又怒又惊,自己的遭遇和人说不说?这个问题也考虑了许久,如果说的话,却担心一点,怕被人泼脏水。   一个女子大半夜的被人劫掳出去,过了半晚上又消无声息的被送了回来,试想一下,任何人听到了这样的事,会联想到什么。   那晚上值夜的丫鬟,莫氏也侧面询问了,但丫鬟无知无觉,竟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莫氏吃了个亏,却不敢说出来,就连身边的贴身丫鬟都没敢说。怕丫鬟又跟她关系好的丫鬟说,如此便是一传十十传百。   皇太后因为什么厌恶皇后娘娘?不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可见这是皇太后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果被皇太后知道,莫氏半夜被人劫走了,又送回来了,那莫氏如何能说得清楚,证明自己的清白?   所以,尽管气的吐血要命的,可莫氏还是要忍了,跟自己贴身的丫鬟都一个字都没敢透露,只装成是真的病了,大病一场。   知道了皇后在太后回来的当天就把苏嬷嬷打了,且皇太后的意思,还怨苏嬷嬷去惊吓了皇后娘娘。莫氏就知道了,皇后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之前她没动手,只是因为瞧不起自己而已,没将自己当成对手。   但为什么突然动手了?就在自己给了那本女诫之后?   莫氏也不傻,马上就想到了,应该是皇后娘娘察觉了那本书的问题,这才动手教训自己和苏嬷嬷的。   一想到这点,莫氏确实惊吓异常,忙让丫鬟打听皇太后这段时间的脸色如何。不过打听回来的消息是,皇太后并无什么异样,还时不时询问在法华寺养病的莫氏病好了没有。   虽然,似乎比以前稍显冷淡,对苏嬷嬷的问题,也竟然没有站在苏嬷嬷这边,反倒有怪苏嬷嬷的意思。   但确实好像还不知道这事。   这让莫氏又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皇后是没有跟皇太后禀报,还是其实她并没有发现?   莫氏的病已经好彻底了,但是因为考虑这个还留在法华寺几天,查看着宫里的动静,确定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回来的。但是当然的,她心中有准备,皇后也许知道了,只是没有和皇太后禀报而已。   现在忍不住跟苏嬷嬷说了一句,听苏嬷嬷的反问,莫氏又不能说自己的情况,只能道:“我也是被陷害的……只是现在搞不清楚身边的人……”她不能说自己被掳出去的话,但也不想承认自己就是生病,只能含糊的表示一下身边的人。   苏嬷嬷却大吃了一惊的道:“侧妃娘娘身边的人……”   莫氏忙忙的道:“小声小声。”将苏嬷嬷给制止了,这才道:“千万不要透露出去,目前我只是怀疑而已,还在看。横竖……是有问题。”她也确实怀疑这方面,不然为什么自己被掳出去,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门关的好好的,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身边真的就没有一个接应的?之后还装成没事,继续留在自己这里查看自己的反应?   苏嬷嬷忙压低了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侧妃娘娘那天晚上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病的那么严重?”   莫氏忙道:“就是在睡觉而已,我只是怀疑……”含糊了半天也说不清楚,只能道:“现在只是怀疑,所以说不清楚,也没办法说。只是要告诉你,真的要小心一些,皇后娘娘一动手这就看出来了,咱们全都是人家砧板上的肉,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这话说的,让苏嬷嬷打了个寒战,眼泪又开始往下流。   莫氏皱着眉头沉吟着。 第233章   在这边安抚了苏嬷嬷一会儿,莫氏起身出来了,又去正殿询问,宫女说皇太后歇着呢,她这才回她自己住的翊坤宫。   虽然觉着麝墨的事情可能已经被皇后娘娘发觉了,但莫氏并不是很担心,书写时候研的墨汁早已经倒掉了,调麝香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在场,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她认为这件事已经是查无实据,没有任何办法查到到底是不是用了麝墨,仅凭猜测皇后想要怎么样自己,皇太后也不会答应。   何况现在还有种可能,皇后其实并没有发觉,也许是因为去探望皇太后,觉着是被自己和苏嬷嬷阻挡,皇后娘娘又没见到皇太后,于是气急败坏之下,将怒气撒在了自己和苏嬷嬷身上。   这都是有可能的,不用先慌了手脚。   莫氏自己安抚着自己。   当然,就算是安抚了自己,却也真的不敢再轻举妄动了,皇后身份太高,她虽然人住在翊坤宫,但到底在这个后宫是没有身份的,只凭皇太后,实在难以保护自己周全。   之前还想好了另一个办法,现在看看几乎是没有下手的可能了,而且皇后手段太狠了,下一次半夜再派人把自己掳走,若直接弄死了……   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莫氏确实被吓到了,决定暂时不在做什么,等皇上回来。   她也在盼望着皇上快点回来,皇上回来了,有皇太后给自己撑腰,自己只要精心装扮,表现的知书达理,温婉柔顺,男人就会着迷的。只要皇上给了自己身份,皇后再想轻易的动自己,皇上都不答应了。   所以,从现在开始精心准备,等着皇上回来。即便是使劲了浑身解数,也要让皇帝迷上自己。莫氏已经想好了,如果皇上真的宠爱自己了,自己一定不能昏头,一定要抓住盛宠的这段时间,将皇后踩下去,踩到底叫她永远翻不了身。   也许,不久的将来,后位是自己的也未可知。   因为这份难得的共识,后宫在二月余下的时间里也非常的安宁。   楚恪宁休息了几天,之后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尽管还是会看见莫氏在那边,但她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起码当着自己的面没说。   二月底,就传来了海边大胜的消息。   这一次是真的大获全胜,倭子国的战船被前后包抄,生生打沉了十八艘,烧毁沉没五艘,加上其他的损失,一大半的战船被歼灭。倭子国敌人死伤有万余人左右,余下的战船不到十艘,也是千疮百孔狼狈逃窜。   因为皇上就在前方,因此倒没有用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等收到战报的时候,同时也知道了,皇上是准备二月底班师回朝。   皇后娘娘大喜,命兵部责令五城兵马司将皇上大捷的消息告知京城百姓,叫大家都跟着高兴高兴。   双喜临门,利州赢得大胜的王大成将军回京了。   皇后娘娘身子太沉实在不宜走动,就让文武百官去十里亭迎接得胜还朝的大将军。   朝堂上,朝臣们都喜气洋洋的,一连两个大捷,西北和东南海边全都传来大获全胜的消息,这简直太提气了,不管平常对朝局有点什么不满的,或者是对皇后娘娘不满的,到了现在似乎都可以放在一边,跟着大家高兴。   因为皇上快要还朝了,皇后娘娘懿旨,对于王将军和所有副将们,有功的将士、兵士等等的功劳赏赐,全都等皇上回来了之后,由皇上圣裁。   一来,军功奖励比较重要,也需要非常认真细致,如果楚恪宁来赏赐,就必须找王大成来详细询问,一一对比,有些话可能不宜在朝堂上说。但她并不想将朝务带回宫去处理。第二,她现在也确实没这个精神了。第三,皇上是打过仗的,对于军功的评定应该知道如何来算,就留给他,让他回来之后慢慢的去封赏吧。   需要凝聚军心的也是皇上,不是皇后。   皇太后这段时间也非常高兴,感觉是回到京城以来,最高兴最有盼头的一段时间,尽管苏嬷嬷腿瘸了。   这件事也没有继续加深皇太后对皇后的不满,反倒是因为上一次的‘受惊’,皇太后对皇后的态度小心了一些,即便是去请安,也会多说几句,每次都会叮嘱她注意身体,注意休息。   有时候,楚恪宁觉着皇太后快要恢复成以前那位温和的老王妃了。   因为觉着皇太后对自己态度好了,楚恪宁便来的勤了些,尤其是知道了皇上快要回来了之后,皇太后经常也询问她一些事情。   这天下朝之后,楚恪宁来到了慈宁宫这边,难得莫氏居然不在,皇太后坐在罗汉床上,正在看书。   见她进来已经道:“不必行礼了,过来坐下了。”指了指旁边的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禅椅后背左右各放着一个宝蓝色绫锻大迎枕,怎么靠都可以。   楚恪宁过去坐下了,笑着道:“母后看的什么书?”   “曲礼,没事干随手拿了一本瞎看着玩的。”皇太后说着道:“正好我想问你件事。皇上是领着大军回来,还是都留在海边?领着大军的话,是不是要走很久?”   楚恪宁道:“从京城随皇上出征的只有侍卫营的侍卫亲军,这些亲卫不过五百人而已,并不会拖慢行程,若是按照正常脚程,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算起来三月中总应该能到了……”   楚恪宁笑着道:“皇上是要去一趟青州的,查看齐王的情况,不过绕不了多远,三四天的路而已,在停留两三天,应该多出来五六天的行程。”   皇太后一听皱眉道:“他亲自去青州?那不危险吗?齐王之前还想造反呢,兵马应该是都准备好了?”   楚恪宁忙道:“当然在控制住之后,就将兵马削减了,也猜到了可能会有私自豢养的超出规制的兵马,所以派去的是郑卓煜,郑卓煜已经将这些处理了。青州齐王府现在的三千侍卫都是新挑选的,而且是从京城这边选去的,侍卫的家人都在京城,便是齐王还想要造反,侍卫们也不会跟着反的。”   皇太后一听,这才恍然的点了点头:“这样处理倒是好……”   楚恪宁笑道:“这也是暂时的,过个一半年的,侍卫就要轮换一批,这样让齐王那边没办法笼络人心。不但是齐王,今后各地的亲王侍卫全都如此的处理,京城这边今后专门的建立一个王府军,归侍卫营统领,去各地的王府轮换。”   这一点来说,谁当皇上都一样。   韩耀庭以前是晋王的时候,当然是希望侍卫是自己的人,铁了心跟着自己。但现在当了皇帝了,自然就想办法抑制亲王的权利,尤其是兵权。尽管亲王侍卫三千到一万,算起来不多,但有野心的会私自的豢养兵丁,这个也是要防备的。   只要侍卫轮换,各地亲王的动静就基本上全都在掌握中。   皇太后嘴巴动了动,原本想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皇上的主意?   但是想了想还是没问,问这个就将自己不太满意,觉着皇上对亲王们刻薄了的想法暴露了,同时暴露了自己认为不管是什么坏主意都怀疑是皇后出的,这种想法。   皇太后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这些她当然想得到。和才来京不同的是,之前她会毫不隐瞒的表现出来,因为那时候对皇后太不满了。但是现在,皇太后需要隐藏一些了,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有些想法不想在表现出来了。   于是没问。   婆媳俩正说着话,莫氏端着一盘柑橘进来了。那柑橘表皮都擦洗的非常干净,一个个黄橙橙的。   莫氏笑着将托盘放在了桌上,便给楚恪宁躬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楚恪宁淡淡的道:“免礼。”   站在门口的毛豆斜着眼睛看着那个莫氏,心中十分不满,不知道谁给她的胆子,一再的小看皇后娘娘。这个女人见了皇后娘娘应该磕头的!   莫氏拿了一个柑橘,小心的划开了几瓣,却又不划散,然后捧着给皇太后:“太后,御膳房新来的柑橘,我尝了一个,甜的很呢,便端了来给您尝尝。”   嘴巴也甜,人也甜甜的笑着,皇太后心情更好了,笑着点点头接了过去。   莫氏在盘子里挑拣了一下,选了一个也用小刀划开了,同样底部连着不会散开,捧着过来笑吟吟的给楚恪宁:“娘娘,您也尝一个吧。”   声音同样甜甜的,带着甜甜的笑。   什么都不做不等于真的就一句话不多说了。继续用言语和行动怂恿皇太后厌烦皇后,这是要持之以恒的。这一点莫氏绝对不会忘了,她认为,以后她跟皇后较量的日子还长着呢,所以这件事不能前功尽弃,要一直做下去,皇太后越厌恶皇后越好。   皇太后刚吃了一块柑橘,一看莫氏居然给皇后拿了一个,眉梢微微的一动,眼睛就盯住了。   楚恪宁眼睛看着那个柑橘,那捧着柑橘的一双白生生的手,心里冷冷的笑着。 第234章   楚恪宁来慈宁宫这边也不是没吃过东西,还陪皇太后一起用过膳。只是,从莫氏手里接吃的过来?   楚恪宁觉着恶心。   当然,她料定莫氏不敢在食物里下毒,因为那是两败俱伤的方法,自己若是被毒了,莫氏也活不了。   莫氏这么做其实楚恪宁也猜得到,她必然不是为了真的毒自己,她就是为了叫自己疑心,让自己不肯从她手里接过来这个柑橘吃。   让皇太后看到自己对她的极端厌恶,然后让皇太后厌恶自己。   聪明的话就接过来,吃一瓣放下好了。不过楚恪宁不准备吃,太恶心了。她看着莫氏淡淡的道:“莫氏,你的病好了吧?之前听说在法华寺病的很严重?回来了并未去坤宁宫拜见本宫,本宫倒还想关心关心你。”   莫氏脸色一下就变了,捧着柑橘的手都在哆嗦,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马上就跪了下去,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音:“妾无礼了,妾真是罪该万死,应该去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只是怕皇后娘娘见到妾……”   颤巍巍的后面声音很小了,仿佛不敢说下去。   而早在楚恪宁一说莫氏的病什么什么的,皇太后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顿时柑橘吃不下去了,眼前就是莫氏刚刚捧给自己柑橘的时候那双白生生的手……   皇太后也有点恶心,忙将柑橘放下了。   “行了,本宫和你说句话,你每每如此,什么罪该万死的,倒好像本宫多么的不容人。你总是如此的言语排挤本宫,到底是何道理?”楚恪宁端着脸道。   不出意料之外,莫氏又是悲戚兮兮的连连磕头解释:“妾不敢,妾真的不敢,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楚恪宁心里冷笑,其实她也看出来了,莫氏手段也没多高明,不过如此罢了。   “好了,皇后也没说什么,你起来吧。”皇太后说话了,语气中似乎偏袒皇后,且连她自己也不吃柑橘了。   莫氏听出来这语气了,若是在坚持,只恐惹得皇太后厌烦的人要变成自己了。   她忙擦了眼泪起来了,恭敬的过去站在了皇太后身边,低头不在是说话,也不在给人递柑橘了。   毛豆将莫氏斜睨了半天,将皇后娘娘说的话记住了,这个莫氏原来是这样无声无息的排挤皇后的。   皇后娘娘走了之后,莫氏在这边一直陪着皇太后转了转,皇太后看书,莫氏这才悄悄的出来。   一出来就看见苏嬷嬷在那边给自己是眼色,莫氏便过去了。   苏嬷嬷现在走路一瘸一瘸的,因为自己走路都不方便,服侍人更不方便,于是也不太敢到皇太后跟前晃了。   等莫氏过来,两人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屋里,苏嬷嬷这才道:“适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皇后娘娘实在手段太高了。”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说的。   莫氏脸色难看,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想要跟她斗,得要有身份,若是没有身份,也实在没办法。”   不错,她现在就是这样认为的。   苏嬷嬷很自然的道:“好在皇上快回来了……”一顿又道:“不过,侧妃娘娘,奴婢这几天打听出来了一件事,也是皇后娘娘做的。或许你不妨在皇太后面前透露透露,横是觉着怪怪的,跟寻常人就不一样。”   “什么事?”莫氏问道。   苏嬷嬷就道:“奴婢好了之后,也不能去皇太后跟前伺候了,倒是有了不少的闲暇时间,有天在宫里头转,一直转到了西边去,发现那边有个很大的园子,里面住着几十个的太监嬷嬷……”   话还没说完,莫氏已经惊声道:“太监和嬷嬷住在一个园子里?!”   苏嬷嬷道:“是年老的嬷嬷和太监们,住在一个大园子里头,中间有围墙夹道的,”她点着头道:“不过这也叫人够瞠目结舌的了,最奇怪的是,这些人还在做药丸,做药丸卖给外面的人,只说是皇后娘娘如此的吩咐。”   说着苏嬷嬷神情很夸张的看着莫氏:“侧妃娘娘,你说这叫什么事?宫里的人做药丸卖给外面的人……你说这样的事情皇上知道不知道?知道的话,就允许皇后奶娘如此的乱来?”   莫氏也是满脸怔然,想了一会儿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皇后到底成天的忙活什么……”   苏嬷嬷就道:“您就装成是和皇太后逛园子,引她去那边,让皇太后知道这件事。”   莫氏想了想道:“应该先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此举到底何意,皇上知道不知道……”   话没说完,苏嬷嬷已经轻声道:“并不需要如此麻烦。侧妃娘娘,一来咱们能有几个人手?这后宫到处都是皇后的人,咱们若是查东查西的,很容易就让皇后察觉,然后又派咱们的不是。二来,此事到底是如何的,即便是咱们查问到了那边,那些人也未必清楚,最清楚的就是皇后。能质问皇后的,也只有皇太后了。”   说着声音低了点:“三来,如果此事皇后有什么目的,甚至是给她自己捞银子什么的,皇上其实并不知道,那么让皇太后突然的问她,她没有想好回话,必然惊慌,惊慌之下露出马脚,岂不是让皇太后又抓住了一个大把柄?”   莫氏想了想,苏嬷嬷说的也有些道理,自己确实不太好查,主要是没人手,后宫也不熟悉。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明显就透着不对劲。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让皇太后先知道,让皇太后查问好了。   如果真的能因为这件事臊皇后一顿,也是好的,即便是她有说得过去的理由,那也没什么,自己这边又不吃亏。   想到这里,莫氏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选了个天气好的日子,早上皇后那边去上朝了,莫氏请皇太后去转转花园子。   皇太后最近心情也很好,天气清朗,因此很高兴的出来了。莫氏便有意将皇太后往那边引。   “前几天看见那边开的一片玉兰花,真是特别漂亮。”   皇太后跟着往那边走,经过了其实开的也是很好的月季花丛,还有一片迎春花,因为是开在院墙下面的,引得皇太后站住了脚看着,很感叹:“春天真是到了呢,迎春花开的这么好。”   “是啊。”莫氏嘴上附和着,心里头着急。   好容易引着来到了那个园子,在周围看了玉兰花,莫氏故意的吸着鼻子道:“太后娘娘,您有没有闻到很浓重的一股药味?奇怪,这个地方离太医院很远,怎么会有药味?”   皇太后也闻了闻,虽然确实有药味,但并不算是很浓重,也觉着奇怪,喃喃的道:“是啊,怎么有股药味?”   莫氏就往园子门口走,道:“这里面是什么所在?好像药味就从这里面飘出来的。”顿了顿笑着道:“不会是住了什么人吧?神神秘秘的。”   又开始挑起皇太后的疑心。   果然,皇太后确实疑惑起来了,后宫这么偏远的一个地方,住着什么人?如此的药味,应该是身患重病?   皇太后当然要搞清楚了,马上就走进了园子。   出乎意料之外,这个园子并没有莫氏所说的‘神神秘秘’之感,反倒是有好些的年老的太监或者嬷嬷走来走去的,有些拄着拐棍甚至还在晒太阳,一看见过来了一群人,这些人便站了起来,不知道进来的是谁,但看那个架势,便已经原地跪下了。   皇太后命身边的宫女:“去问问,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一个宫女便过去询问,过了一会儿过来:“说是在这边养老的。”   “养老?”皇太后愕然。   莫氏同样也是愕然,万没想到这边的人居然会这样回话,惊讶的呆了呆问道:“怎么有股药味?”   问的那宫女倒是一愣。   皇太后反倒回答:“想来是这些人年老体弱,生病了要吃药。”说着喃喃道:“倒是蛮好的,这些人应该是没有地方去了,在宫里服侍了一辈子,总该有个好结果。”   莫氏一听,这话音不太对啊,忙道:“太后,若是养老倒是好的,只是……”因为实在没想到这边的人会回答‘养老’,她脑子一时也转不过来,只是,只是什么?   正好这时候看见那边过来几个老嬷嬷,说说笑笑的,然后又看见另一边跪的老太监正在给老嬷嬷打手势,示意这边有主子过来了,让她们跪下。   那几个老嬷嬷这才看见,忙跪下了。   莫氏也被提醒了,忙道:“只是为什么这么乱?男的女的住在一处?这,就算是年老,也不该如此吧?”   皇太后愣了愣,也有点奇怪的看了看,叫宫女:“去找那边那个老太监过来。”   宫女躬身,去将那个老太监叫了过来。   老太监很懂规矩,过来就跪下:“奴婢叩见皇太后娘娘,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后问道:“你们是在这边养老的?怎么这么多人住在一处?”   那老太监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没回答,大约是没听懂皇太后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道:“奴婢们没有住在一处,奴婢们是三个人一间屋子。”   “男女为何住在一处?”莫氏一听忙抢着问了一句。   那老太监更加惊讶,道:“奴婢们没有男女住在一处,奴婢们是三人一间屋子,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   “哎……”莫氏着急的哎了一声。皇太后倒是看出来了,这个老太监年纪太大了,根本就说不清楚,正好又看见那边过去一个年轻的太监,忙叫宫女:“去叫过来。”   宫女去将那个年轻太监叫过来了,太监过来跪下磕头:“奴婢叩见皇太后娘娘,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太后问道:“你在这边是照看这些养老的人的吗?为何这些人都住在一处?”   年轻的太监就说的清楚一些了,笑着道:“太后娘娘误会了,这边的隔开两块的,东边住的嬷嬷们,西边住的太监们,而且都是七十岁以上的,奴婢们和其他年老的太监住在更西边的院子,其余年老的嬷嬷们住在更东边的院子。离得远着呢,中间有好几处门禁。”   莫氏不等皇太后问话,厉声道:“你们男男女女住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的?休想说养老!难道你也是养老的?”   那太监忙道:“容禀。这边住的嬷嬷们都是六十岁以上的,六十岁到七十岁的就在最东边,隔着这边还有个穿厅。这边虽然是一个大院子,但中间围墙隔开了,东边是七十岁往上的嬷嬷们,西边是七十岁往上的老太监们,然后出了这个院子更往西,就是奴婢们住的,离得远着呢,且不是男男女女住在一起,这边嬷嬷们只有年老的,其他的宫女嬷嬷都在各殿当差呢。太监们有几十个年轻的,不过奴婢们自然不是养老的,奴婢们是给宫里做药丸的。”   莫氏一听,终于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果然皇太后一听奇怪的道:“做药丸?宫里什么药丸需要你们做?太医院是干什么的?”   太监道:“奴婢们做的是常用的一些药丸,如逍遥丸、甘草丸、紫金锭一类的,这些要都是寻常用药,外面用的多的。奴婢们做了之后,太医院收去抽查检验,然后就装瓶拿出去卖。”   说到这里太监不无自豪:“奴婢们从去年到现在,已经卖出去了几千瓶了,挣了五千多两银子了。”   皇太后惊讶的正要说话。   又是莫氏急急抢着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后宫做药丸,你们可知罪?!竟然还敢说你们卖钱的话,你们这些人……简直没有规矩没有王法了?!”   一嗓子将那太监吓得赶紧磕头:“这位姑娘您误会了!奴婢们是奉皇后娘娘的懿旨做药丸的,卖药丸的收入都是归了后宫的公中库中,是为后宫节省开支的!做药丸的原药材都是太医院送过来的,都有详细规整的手续,少了一钱都不行啊。”   一心找茬的莫氏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皇太后惊讶的道:“原来是这样……是为了宫里节省开支的?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太监道:“是。”   皇太后想了想,点头道:“行了,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太监磕头便去了。 第235章   皇太后往回走。   莫氏搀扶着她,走了好半天了才道:“宫里做药丸往外卖……倒是从没听说过,很新鲜的事。”   皇太后站在了一处花丛前,叫人给自己摘了一只玉兰花,看了一会儿道:“皇后这样做是对的,宫里头没几个人,却养着那么多的下人,还有那么多的空宫殿要照看,这些都是白花钱,但又没别的办法,让闲的人有个地方住,做些事情给宫里节省一些开支,后宫花费少了,国库充盈一些,也是为国分忧。”   莫氏很敏感的感觉到了,皇太后已经怀疑了今天这件事是自己安排的,自己专门引她过去,其意就是告状。   莫氏慌得忙道:“是,皇后娘娘深谋远虑,所思所想都是国家大事,不是我一个妇人能看的懂的。”   皇太后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皇上快回来了,你也做好准备。你如此聪明,有些事情不用哀家跟你说的太多……在皇后面前还是要有个规矩,跟皇后处好关系,她到底是皇后,你以后要以她马首是瞻,多听多想她的话,不要总跟她拌嘴。”   莫氏眼圈都红了,低头道:“是。”声音很低。   皇太后才回京的时候,可是对皇后一肚子的怨气,厌恶到了极点的。可真的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月而已,态度转圜的就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最重要的是,一些事情皇太后是无法原谅的啊!但竟然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已经对皇后和蔼至此了。   莫氏心里很委屈,皇太后真的是太……懦弱了!心太软,一点都经不起别人的解释,什么事情稍微的说说,她马上就听信了。   这还是自己一直在身边服侍着,守着不停的明示暗示,居然态度都这么大的改变,若是自己没在身边,而让那皇后天天过来陪着皇太后的话,只怕是连什么事都不在意了!   莫氏一股怨气升了上来,想想,从皇太后入手到底是侧面,到底还是要将主要的精力放在皇上身上,如今皇上要回来了,自己真的要好好准备,争取第一眼就让皇上动心。   皇上对自己动了心,再加上皇太后给自己撑腰,自己今后的路还是很光明的。   三月底,皇上得胜还朝了。   昨天便已经来人说,歇在了沧州,骑马跑起来,今天无论如何都能到京城,所以早上起来,楚恪宁便命人在宫门口通知上朝的朝臣们,今天早朝歇了,朝臣们在午门前候着,一会儿和皇后娘娘的銮驾一起去十里亭迎接皇上。   皇太后听说皇后要亲自去接,想想不是很放心,还过来了。   楚恪宁刚换上了朝服,听禀报皇太后过来了,忙去外面迎接。   皇太后过来道:“你要亲自去接?十里亭到底不近,坐着车晃晃悠悠的,你如今身子哪里受得了如此的颠簸?”   楚恪宁笑着道:“太后放心,儿媳妇走的早一点,叫车辇走慢点就是了。何况车辇那么大,铺的厚厚的垫子,肯定没事。后宫和群臣去迎接皇上,这也是该有的礼仪。”   皇太后顿了顿,微微的叹气。   楚恪宁看了莫氏一眼,莫氏垂着眼睑站在皇太后身后,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她应该是知道了,皇太后没有打算让她去接,所以穿的是平常穿的衣裳,妆容也简单。   不过,楚恪宁猜得到,等自己一走,这位必然是赶紧回去收拾装扮,等皇上见到她的时候,必然是另一番的姿容。   楚恪宁笑着看着还有些愁容的皇太后道:“没事的,太后尽管放心,儿媳妇身体一直都皮实,坐着车辇没什么活动,不会有事的。”   皇太后今天当然很高兴,听她这样讲也就罢了,叹气道:“你想去接就去吧,不过一定要小心些,路上叫车辇走慢点。”   楚恪宁点头答应:“是。”   皇太后这才伸手让人搀扶起来,那莫氏抢上前扶住了一边,然后走了。   楚恪宁送到了外面,倒是看了半天她们走掉的背影,这才回来继续收拾。   几个宫女都有点不安,互相的看了看,她们心中都没底,不知道皇上回来了会怎么处理莫氏的问题,毕竟莫氏是皇太后给的。   一般的男人总有三妻四妾的心思,就算家里的夫人厉害不给纳妾,都要想尽了办法弄几个妾回去,如果再有母亲的旨意,那不更是正中下怀?   有些男人甚至还想表现的委委屈屈,好像勉为其难,但其实心里头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如此。   身边的宫女们尽管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的情义,但也不太放心。   楚恪宁倒是一点不担心,慢悠悠的换上了朝服,坐着肩舆出来,到了后宫门口换凤驾车舆。   这天京城九门全都有官兵把守,正阳门这边更是来了无数身穿玄色大襟箭袖蟒袍,腰挂宝剑的禁卫军们把守,禁止百姓出入。   过了一会儿,从宫门浩浩荡荡地走出来了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列队的仪兵,然后是太监,之后是秀丽妖娆的宫女,宫女之后,皇后娘娘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车辇缓缓的驶出。   车辇后面又是宫女、太监、仪仗,然后是禁卫,禁卫之后,便是文武百官,走成两列,长长的队伍走了半天。   百姓们好奇不已,就算不能靠近也要离得远远的踮着脚尖看,询问着:“什么事这么大阵仗?那是皇后的凤辇吗?”   “这你都不知道?皇上打败了倭子国的什么狗屁将军,大胜还朝了!哈哈,咱们的皇上真是英明神武啊。”有些人与有荣焉。   有些斜睨着他冷笑,嘴里嘀咕:“关你屁事……瞧把你高兴地,打了胜仗,关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横竖不满意的人总有各种不满。   一个时辰左右到了十里亭等着。等候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的就看见旌旗招展,尘土飞扬。   楚恪宁心情很激动,坐在车上摸着肚子,凤辇前面的帷幔已经掀了起来,能看的很清楚远处。   尘土中,黑压压的队伍奔驰了过来,马蹄声很快就听得见了,然后慢慢变大,‘轰隆隆’的好像是天边压过来的一团乌云。   大臣们也激动的不得了,窃窃私语:“来了来了,我看见皇上了!”   “你眼神还挺好……”   楚恪宁眼神也挺好的,老远就看见奔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玄色蟒龙袍,眉眼看不清楚,却总感觉那双漆黑的眸子已经能看见自己了。   她激动的心跳加快,觉着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很激动,踹了自己好几脚。   “哎呦,娘娘……”一直注意她的香豆和甜豆都看见了,甜豆低低惊叫了一声,赶紧的道:“娘娘须得心绪平静些,一定要平静些……”   楚恪宁摸着肚子:“嗯嗯,本宫很平静。”   ‘轰隆隆’的声音更大了,好像是就在耳边响起的阵阵雷声,滚滚烟尘中的旌旗随风猎猎飞舞,看着着实英武的很。   皇上跑到了跟前。   挺拔高大的身躯,隽秀依然的风姿,剑眉入鬓,龙眸生威,坐在马上漆黑的眸子淡然的一扫,却有种睥睨万物的神彩,眸中带着难以接近的,无形中便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   穿着黑色的箭袖蟒龙袍,上面金线绣的跃然飞升的一只金龙,龙爪向上欲冲上天一般。腰中悬挂一柄宝剑,威武俊逸,霸气侧漏!   看到皇上的马的时候,楚恪宁在宫女的搀扶下已经下车了,跪了下去,身后的文武百官、禁卫侍卫、太监宫女都跟着跪了下去,黑压压的。   “恭迎皇上凯旋,恭迎皇上得胜还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周围树木草丛中的鸟儿都被惊飞了起来,好像是一起放飞一般,翱翔到了天空中。   韩耀庭的马一直奔驰过来,到了跟前才勒了缰绳,马还没有挺稳,他已经飞身下来,大步过来先将皇后搀扶了起来。   小心的看了她的肚子一眼,这才端详她,过了一会儿,韩耀庭柔声道:“你还好吗?”伸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楚恪宁抿着嘴笑,也在端详他,正要说话。   皇上无视了所有人,只顾着看皇后,这怎么行?当然得有人提醒。有人轻轻的咳嗽,官员中也有人咳嗽,还有禁卫统领高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也咳嗽。   楚恪宁好笑,便道:“臣妾很好,皇上也好吧?”   “很好。”韩耀庭对她笑,这才赶紧对后面的人道:“众卿平身。”   文武百官们都起来了。跟着皇上回来的将军们下马磕头:“末将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楚恪宁摆手:“平身。”   韩耀庭没想到见到楚恪宁的时候,她的肚子这么大,原本好多话要说的,这会儿看见她便已经觉着得万分小心了,更着急了,摆手道:“回宫再说吧。”   说着亲自扶着皇后娘娘上了凤辇,他也跟着上来了。车辇缓慢的调头,大臣们议论纷纷,有些瞧着脚尖看着跟皇上回来的将军们,寻找着自己熟悉的人。   跟着皇上回来的将军们重新上马。   坐在马上,钱景亮又看了车辇一眼,车前的帘子已经放下去了…… 第236章   车里。   大半年未见的夫妻俩互相的端详着,韩耀庭伸手摸着她的肚子,有点担心:“怎么这么大?很难受吧?”   楚恪宁笑:“不难受啊,难受什么?”也忙问他:“皇上,你还好吧?没有什么事吧?没受伤吧?是海战,应该没有打斗?”   韩耀庭摇头:“我没受伤。”因为她低头检查他的身上,便将她的下巴托起来,唇便贴了上去。   很想很想把她搂得紧紧的,只是肚子实在碍事,便是能抱住上半身都不容易了。缠绵悱恻的亲吻了好半天,韩耀庭突然觉着有人踢了自己一脚,感觉非常明显,以至于他惊得一下子就松开了,看着她的肚子吃吃的道:“这是,这……在肚子里还能踢人?”   楚恪宁‘噗嗤’笑了。   韩耀庭也笑了,一手在她的肚子上抚摸着,搂着她凑近了又亲着嘴唇,脸蛋,喃喃的道:“肚子这么大,都抱不住你了……恪宁,偏你怀孕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让你受苦了。”   即便是没有看见孕妇平常多么的辛苦,但这么大的肚子明显也不会多舒服。   “是下个月中旬生吧?”韩耀庭问,见楚恪宁点头,这才松了口气:“好在赶上了。”   亲着她的嘴,含糊的问:“想我吗?”   楚恪宁也含含糊糊的答应着:“嗯……你想我没有?是不是只顾着打仗了?”   韩耀庭笑了,久别的夫妻,就好像是一下子小了十岁,说的问的都是很幼稚的问题,低低的说一会儿,又低低的笑一会儿。   夫妻俩亲吻腻歪了半天,这才说起别的事情来,韩耀庭笑着问道:“母亲在慈宁宫等着吧?她身体还好?”   楚恪宁一顿,抬眼看他。   韩耀庭完全没想到婆媳会相处的不好,因此脸上还带着笑容:“终于能见到娘了,真是想念……”看见楚恪宁脸色有点不对,愕然的停住了,有点紧张的道:“难道母亲身体不好?”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楚恪宁忙道:“不不不,母后身体很好,很好,相公不用担心。”顿了顿,才讪然的道:“是我和母后的关系没有处好。”   韩耀庭还愣了一下,道:“你和母亲的关系没处好?不会吧?母亲很喜欢你的啊。”   楚恪宁点点头,想了想这话怎么说,毕竟她先见到的韩耀庭,必须说的公平一些:“我觉着是母后对我有些误会。但是什么误会我也不……太肯定。”不能说不知道,毕竟猜到了一些。   她看着韩耀庭道:“也许是后宫的事……母后带了一个姓莫的女子,是她表侄女,高源回来说的,在太原的时候,府里人都称莫氏为侧妃。”   韩耀庭大是意外,惊讶的看着她,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恪宁靠在了他怀里,叹气道:“横竖你回去就知道了……相处的虽然不太好,但其实母后对我还是很好的,一直很关心我的身体,最后这段时间对我态度有些改观,我也能感觉到。”过一会儿道:“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回去了,说起具体的事情来,你就能知道很复杂了。”   韩耀庭搂着她,俯身脸贴着她的脸:“母亲带了个表侄女?给你委屈受了?”   “那倒也没有……”楚恪宁也不能一味的腔调自己多委屈多委屈的,这实在是有些告状的嫌疑,何况后面这一两个月,皇太后对自己还是可以的。她抬眼看他:“你记得这个表妹吗?”   韩耀庭摇了摇头:“不记得,没见过。”   楚恪宁有些惊讶:“没见过?小时候也没见过吧?不会吧?”她有些吃惊,坐直了看着他。   韩耀庭道:“怎么?是母亲说什么了?”蹙眉想了想,确实记不起来这个表妹了。   “那倒没有,只是我还以为……”楚恪宁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以为皇上总应该记得,小时候总应该见过。”莫氏在太后身边,瞧着太后很信任她,楚恪宁一直以为,莫氏说不定之前就常去王府玩,甚至寄养在王府,和韩耀庭青梅竹马都有可能。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不熟悉。   看她蹙眉冥思苦想的样子,韩耀庭便道:“好了别想了,这事我回去了处理。”依然是将她上半身抱在怀里,俯身将自己的脸贴合着她的脸,柔声细语:“娘子,我想你,太想你了……”   唇又落在她唇上。   ……   虽然很想说说正事,但时间不够用,夫妻俩东说两句西说两句的。楚恪宁告诉韩耀庭,郭雨涵生了个男孩,韩耀庭倒是并没有特别的表情,点了点头道:“先皇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楚恪宁没说郭雨涵生的时候,皇太后让她身边的嬷嬷去产房的事,一下子不能说的太多,跟皇太后的事情,需要从头慢慢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城了,只听见周围很多欢呼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声音小了,两人又开始说着分别后的事情。最后韩耀庭猛地想起来了:“对了,我这次带回来了一个人,你……”   话没说完,车辇正好停住了。   到了,也就没时间说了,韩耀庭下车,伸手将皇后扶了下来,叫来了肩舆楚恪宁坐上先回坤宁宫,皇上带着文武大臣回到了金銮殿。   “皇上神武魏巍,圣德天纵,盖世之功,臣等仰止天威。”百官跪下,又是一番称颂之词。   韩耀庭笑着道:“众卿平身。”待大家都起来了,道:“此次击退倭子国来犯之敌,全是将军们身先士卒,兵士用命,谋略得当,这才有此大胜。朕亦知道了利州大捷的消息,王将军辛苦了。”   王大成出来跪下道:“保卫皇上,保卫我大豫朝疆土,是臣等的责任。”   韩耀庭笑道:“将军平身。”说着看了看朝臣们道:“各位辅佐皇后,稳定朝局,替朕分忧,也都辛苦了。”   满朝文武一起道:“臣等之责任。”   皇上道:“后天早朝论功行赏。当天宫里办庆功宴,五品以上朝臣皆可参加,酉时开始,子时结束。先皇的孝期未过,但两场大捷还是很不容易的,因此不奏鼓乐,然也需要庆功。”说着笑道:“退朝吧,有事明日再说。”   满朝文武跪下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退朝了。   韩耀庭从朝上下来,先不去换衣裳,而是先来慈宁宫请安。   皇太后早就在宫里等着了,母子见面,当然也是一番伤心感概,韩耀庭因为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进门就看了看,发现屋里确实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一直在旁边。   装扮来看并不是宫女,想来应该就是那个莫氏了,只是韩耀庭确实没见过。   韩耀庭询问母亲在太原时候的情况,皇太后叹气道:“太原那边倒是安宁,只到底牵挂你们这边。”说着指了指莫氏道:“对了,这是你的表妹,莫云,我娘家表弟的孩子,因为一些事,家里也有了变故,前年底去太原投奔的我。那段时间也好在有这孩子一直陪在我身边。”   皇太后说着,莫氏已经上前来磕头。   莫氏今天着实的装扮了一番的,穿着一件这个季节稍显有点薄的蜜合色团花芍药纹掐腰水缎长裙,纤细的腰身恰到好处的显露了出来,估计如果大腹便便的皇后娘娘在这里的话,倒是正好能来个鲜明的对比。   长裙的衣襟口绣着淡色的莲花,站在那里倒显得修长纤细,水滑的裙子,只要稍微的半转身,裙摆便能划出一点弧度。   梳着单螺髻,头发上面戴着一支缠丝点翠金步摇,再无多余的首饰,整个人显得干净素雅。眉眼含羞带笑,薄唇轻点朱红,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娇羞的看一眼皇上,就忙垂眸下去。   “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盈盈拜了下去,身形优美的弯曲,磕头。   韩耀庭点头道:“免礼。”转身去看皇太后:“母后,刚才恪宁去接儿子,儿子看她实在……肚子很大,”顿了顿问道:“您看有没有问题?”   皇太后愣了愣,才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女人怀孕就是那样子的,她肚子不算大了,你没见……”一想自己和他说这个干什么?好笑的道:“不大,放心吧。”   韩耀庭皱眉,并没有多放心:“稳婆已经找好了?”   “找好了,就是之前宫里给……”皇太后说到这里一下顿住了,想起皇后去接的皇上,说没有说关于惠善贤妃的事?她声音不大的道:“给惠善贤妃接生的稳婆。”   注意的看着皇上的表情。   韩耀庭笑了,点头道:“儿子听皇后说了,惠善贤妃生的是个男孩,已经搬去锦华园了。皇后安排的很好,锦华园很大,中间修道墙,和恭王侧妃比邻而居,倒是不闷。”   看样子是不知道。皇太后心中稍微好受了点,又想,这些事情什么时候说,如果现在说……看儿子的样子,才回来,连洗漱都没有,一身的尘土,一身的疲惫。但若是不说,晚上了他们夫妻必然是什么都说了……   皇太后想了想,道:“皇上,你晚上去哪个宫殿休息?”   韩耀庭愣了愣,正要说话。   皇太后便道:“你去翊坤宫吧,莫氏现住在那里。”   莫氏一阵狂喜!   皇上怔了怔,接着大怒! 第237章   皇上大怒,怒的自然是皇太后的安排,皇太后不询问皇后的意思便将人安排住进了翊坤宫,这也太没把皇后放在眼里了。   更何况现在居然堂而皇之的让自己去住翊坤宫,这和明说叫自己去睡这个莫氏有什么区别?   只是虽然恼怒,但到底不能对母亲表露出来。皇上还在坐着沉吟,如何说下面的话。   那莫氏却因为大喜过望,娇羞无比的上前来行礼:“妾叩谢皇太后恩典。”跪了下去。   皇太后心里却明白,先没说话而是看着儿子的反应。虽然这是自己的儿子,可现如今也是皇上,一旦有了皇上的身份,便是皇太后都要看他的脸色了。   皇上黑着脸,过了一会儿才道:“母亲,儿子与媳妇许久未见,今天自然是要回坤宁宫。”   皇太后脸上微微的有点挂不住,但是明显能感觉到,皇上已经是很隐忍了,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的,因此才只说了这一句。   皇太后脸上有些难堪的笑着,道:“那就罢了,后面再说。”对莫氏道:“你先回去吧。”   莫氏大失所望,而且她已经谢恩了,这会儿又如此,皇太后这不是说话不算数吗?她一个当母亲的,怎么管束不住儿子?   当然,心里不满至极,但脸上不敢有丝毫的表露,红着眼圈磕头:“是。”起身退了下去。   到了外面暗暗的咬牙切齿,以前没见过皇上,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因为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因此总觉着让皇上动心不难。但是今天看到了皇上,第一眼就让莫氏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皇上……太冷了,看人的眼神冰冷凌厉,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委屈的回翊坤宫。   不过她没想到,很快让她更委屈的事情就来了。   莫氏一走,皇太后脸也沉了,过了一会儿才道:“皇上对哀家的安排不满?”   韩耀庭道:“母亲,儿子记着您之前是很喜欢恪宁的,儿子当时因为喜欢恪宁,但是又没有办法接近她,您还帮儿子出面请她来府上……这些怎么都变了?您为什么要冷落她?”   皇太后心里不太舒服,冷冷的道:“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说和您的关系没有处好。而且还是因为儿子询问,才说的。”韩耀庭道:“儿子回来了,当然要询问母亲好不好,而她和您没处好关系,自然不敢隐瞒儿子,这都不对吗?”   皇太后有点恼怒,但是却有不能说不对,停顿了半天才道:“莫云是你的表妹,你收她为后宫并不过分吧?皇后怀有身孕,之前皇上去打仗了,便罢了,现在你回来了,皇后出面为皇上遴选后宫,广纳美女,这也是她的本分!”   韩耀庭道:“这件事是朕的意思,朕不要后宫,不想养一大堆女人。所以不让皇后选的。莫氏住在翊坤宫,是母后的意思吗?”   皇太后听见他说头一句的时候,已经是火冒三丈了,她断定是皇后的意思,皇后不给皇上身边纳妃,皇上却帮皇后承担这个罪名!又听了后面这句问话,已经气坏了,声音提高了道:“正是哀家的意思!怎么?皇上不满意,还想如何?”   韩耀庭道:“母亲,此事不合规矩,后宫是讲规矩的地方,如果谁都如此的乱来,后宫没了规矩,传出去难听的话怎么办?”   说着冷冷的道:“来人。”   成渝在外面,忙进来了,躬身道:“是。”   “马上带几个人去让莫氏搬家!出宫去以前的晋王府住吧。”韩耀庭道。   皇太后大怒!厉声道:“你敢!”   成渝反倒给为难住了,讪然的抬头看皇上。   皇上盯了成渝一眼,声音依然是冷冷的:“马上去办。”他站起身来,跪在了皇太后的面前。   成渝一看明白了,皇太后拗不过皇上的,到底最后还是要听皇上的。他答应了一声赶紧带人去了。   皇太后勃然大怒,但是皇上却又跪了下去,这让皇太后的怒气又没办法一下爆发出来,气的怒道:“你不用如此!我知道你是嫌弃我了。我老了,却多管闲事,你如今是皇上了,岂能听我的话?你只管回你的坤宁宫去,爱听谁的话听谁的去!”   厉声叫:“来人,索性将我的东西也收拾了,今天就一起回太原去!”   韩耀庭道:“母后,您让莫氏住在翊坤宫的意思,儿子清楚。但是这件事您真的办的太草率了,并不是皇后管着不让儿子纳后宫,后宫牵扯前朝,因为这件事儿子已经撤了一个礼部尚书,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说的话就是暂时不纳后宫。皇后也替儿子担了一些罪名的,这才平息分散了朝臣的注意力,可现在您让一个女子住在翊坤宫,朝臣们会怎么想?”   果然,将这件事牵扯上朝局,皇太后就变了脸色,没有在继续的发怒,过了一会儿冷笑道:“你不用说的那么麻烦,也不用扯得那么远。”   韩耀庭道:“母亲,后宫牵扯朝局,这一点您不会想不到吧?”   皇太后又是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道:“好,你说!你现在说明白,到底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让你纳后宫?到底多复杂的牵扯,后宫一个人都不能进?现在且不说别人,哀家只让你说莫氏!莫氏进宫能碍着谁?”   韩耀庭还跪着,他也想好了几个理由,道:“第一,先皇的孝期未过,儿子继承这个皇位,是遵照先皇的遗诏,而先皇那时候是有孩子的,惠善贤妃已经怀上了,现在也知道了,生下是男孩。儿子的这个皇位只能说是因为早了几个月而已,儿子也做出了极度尊重先皇的样子来,可现在先皇孝期,儿子就纳后宫,这怎么说的过去?若是有人以这个来攻击儿子失德,要儿子退位给先皇的孩子,到时候如何做?大开杀戒,又来一番血雨腥风吗?”   皇位继承永远是最重要也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番话说完了,皇太后脸上的怒气都没有了。毕竟先皇驾崩,传位给韩耀庭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她不在京城,并不知道京城的气氛多紧张,韩耀庭又给朝臣们许了什么承诺。   但是皇太后知道,不是一帆风顺的,也不是没人心怀不满的,青州齐王不就差点反了?   所以,韩耀庭这个最理直气壮的理由说出来,皇太后马上就哑然了,说不出来话了。   韩耀庭继续道:“第二,朝臣们各有心思,各有牵扯。短短的五年之内,已经换了三个皇上,而朝臣也换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留在朝中的,各人都有什么关系,谁跟谁暗地里交往?谁和谁又是亲家亲眷?谁和谁有仇,谁跟谁不和?所有的人都盯着儿子什么时候选后宫,所有家里有年岁合适的都想要在这一次选后宫的时候,送一个进来。”   韩耀庭看着皇太后:“母后,您也是王亲贵族中人,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自然应该知道。若是弄不明白这一点就糊里糊涂的选了人进来,哪一方势力因为这个强大了起来,最后害的还是儿子啊。汉朝败落不就是因为外戚势力过大,皇权旁落?纳了莫氏一个人不要紧,这个口子一开,朝臣们个个上折子让儿子选美纳后宫,选还是不选?如果不选,有何理由?”   两番话说完,皇太后已经彻底哑口无言了。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道:“你起来吧。”她的语气好了很多,等看着韩耀庭起来坐下了,才道:“皇上的意思,是暂时不选而已?等先皇的孝期过了,就可以选了?”   韩耀庭坐下了,道:“此事先不用急,儿子登基不过两个月,前海发生战事,就去打仗了,让儿媳妇帮儿子看着朝局,也是实在没办法,着实找不出来信任的人。现在看看,儿子的决定还是很对的,您的儿媳妇也是很能干厉害的,朝局很稳定,臣子们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只是儿子今天才回来,朝堂上都发生了哪些事情都不知道,如何能决定什么时候选妃?”   顿了顿,等着皇太后说话。   不过皇太后半天没说什么。韩耀庭就继续道:“儿媳妇怀胎十月,有七、八个月儿子都不在身边,不但不在她身边陪着她,反而还将朝中大事交给了她,她挺着大肚子天天的上朝,收服朝臣,治理天下,不知道多辛苦,儿子也很愧疚。”   说着看着皇太后道:“那些朝臣,就是儿子才登基的那段时间,都需要用心用计收服他们,更别说皇后了。母亲,有些事情您要理解她,而不是一味的责难她。”   皇太后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停顿了半天才道:“我何曾责难过她?”   “您看您,儿子打仗回来了,千辛万苦的,您都因为一个莫氏没给儿子好脸色看,更何况是您的儿媳妇?”韩耀庭说到这里笑了,道:“娘,您别生气了,不管您有什么误会,或者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慢慢解开就是了,何必如此不开心?”   皇太后哼了一声。   韩耀庭道:“您到底为了什么……”   话没说完,皇太后打断了道:“好了好了,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看你一身的尘土,赶紧回去吧,洗洗多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韩耀庭估计母后心里的疙瘩可能不止一个纳后宫的事,想想是应该慢慢说,于是便站起来道:“那好,儿子就先告退了……对了,明天儿子上朝的时间会长一点,下午看军报封赏军功,可能没时间,后天论功行赏,下午是庆功宴……”   还没说完,皇太后已经摆手道:“你忙完了再说好了,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何况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呢!这事……她都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韩耀庭松了口气,笑着躬身请母亲早点休息,这才从慈宁宫出来。一出来就找太监去询问翊坤宫那边的情况。   等他快走到坤宁宫的时候,一个太监跑过来禀报道:“那莫姑娘哭个不住,也不说话,身边的人也不收拾东西。成公公还在劝着。”   韩耀庭一下就皱起了眉头。   尽管楚恪宁没说一句莫氏如何如何的话,但韩耀庭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觉着这个女人不那么简单。   能哄的皇太后那么的对待皇后,能是什么省油的灯?能有多好的心肠?从一开始就是打着来斗皇后的心思的!   且不说韩耀庭和楚恪宁夫妻感情情比金坚,只说韩耀庭如今对楚恪宁的愧疚之心。当初去打仗的时候实在无奈,但是回来看见楚恪宁肚子那么大,走路都慢慢悠悠,起身坐下都艰难无比,却还要帮自己撑着朝廷,管着天下!   最可恶的是,前面朝廷忙个不停,后面宫里居然还不消停,身为婆婆的皇太后给她脸色看,有没有为难暂时都不知道。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狗屁都不是的女人,也敢对皇后落井下石。   韩耀庭想想都火冒三丈!   也不回坤宁宫了,转身往翊坤宫而来。   太监们见皇上气冲冲的,不敢多言的赶紧跟在后面。   来到了翊坤宫,果然见殿内殿外跪了一地,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哭声,成渝劝解的声音:“赶紧收拾吧,皇上口谕在此,你们还想抗旨不成?”   尽管这么说了,但那女人的哭声没停,也没听见她说话。   这不就是软对抗吗?皇上的圣旨她也敢如此藐视?韩耀庭大步走了进去。原本跪在外面的不知道后面来了人,全都是面朝殿内的,因为出事的是殿内。   所以等皇上从身边过去了,这些人才反应过来,顿时吓得忙磕头下去。   韩耀庭进了屋子,就看见那莫氏趴在被子上哭个不停,成渝站在另一边,指着几个宫女,那几个宫女动作慢慢的,从衣柜中拿衣裳出来。   “皇上……驾到!”身后不知道是哪个宫女提醒的喊了一声,声音都乱颤。   屋里的人惊得全都呆了。   那莫氏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震惊的看了一眼门口,就看见了皇上走进来,这一下又是惊吓又是不知所措,慌忙的爬起来顺势就跪在了床边脚踏上,磕头下去:“臣妾叩见皇上。”   偷偷的擦擦脸。 第238章   韩耀庭大步走了过去,将莫氏从脚踏上拎了起来,莫氏个子不高,娇小玲珑的,皇上拎她就像是拎小鸡一样。莫氏的脚顿时离了地,一下子呼吸困难起来,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啊……”有宫女实在太过惊吓,尖叫了一声。   韩耀庭一手掐住了莫氏的脖子,直接将她钉在了床架上,看着她冷冷的道:“再让朕在宫里见到你,亲手捏死你。”掐了一会儿,看着她眼珠子翻白,快窒息没气儿了,这才松开了手,莫氏‘吧嗒’掉在了脚踏上,已经浑身抽搐差点晕过去。   韩耀庭转身看着成渝道:“你如今也不会办差了?”   成渝‘噗通’跪了下去:“奴婢蠢钝!奴婢这就命人将她们拖出去。”他一开始不敢来狠的,也是因为皇太后。现在看看皇上都怒了,成渝哪还管那么多,等皇上一走,马上叫人进来将莫氏拖出宫去,送到以前的那个晋王府。   韩耀庭回到了坤宁宫,等急了的楚恪宁忙迎了出来,福身道:“皇上回来了。”刚蹲下去就被他搀扶住了。   “你身体如何?刚刚去了慈宁宫,倒觉着母后好像……”   韩耀庭的话还没说完,楚恪宁已经笑着打断了道:“好了皇上,这件事慢慢说,水已经烧好了,赶紧热热的洗个澡,然后出来用膳,有的是时间。”用手摸着他的脸:“现在都回来了,还着什么急?”   看到她韩耀庭的心便安宁平静了许多,点了点头道:“也好。”这事确实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的清楚的,进去了洗澡换衣裳。   回来一身的尘土,还到处的跑了一大圈,韩耀庭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了家常的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偏襟直裰,腰带也没系,出来的时候,直觉着神清气爽。   晚膳已经摆在了侧厅,楚恪宁嘴里不知道吃着什么过来:“相公过来吃饭吧,因为我饿了,所以先吃了几口……”   韩耀庭一下便笑了,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当然因为肚子太大第一下没搂住还差点滑脱了,赶紧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背,在她嘴上亲着,吃吃的笑:“我尝尝你偷吃了什么?”   纠缠了半天,两人才坐到了饭桌上吃了起来。   “皇上说给我带回来了一个人,什么人?”楚恪宁还惦记着这件事,因为韩耀庭没说完。   韩耀庭想了想,道:“永定侯。”   楚恪宁愣了。   韩耀庭道:“照理他是年底就到了,不过走到沧州的时候病了一场,病好了也没急着回来。”想了想才道:“我猜想,他是觉着难以面对你吧,所以一直犹犹豫豫的,若不是朕到了沧州,他必须来拜见,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去。”   楚恪宁半天才‘哦’了一声,将嘴里吃的东西咽下去,过了一会儿又伸筷子去夹菜。   韩耀庭帮她夹过去,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想见他,暂时就不用见。因为赶路,我也没有详细询问。等庆功宴之后,我找个时间详细问问以前的事情?”   楚恪宁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又想了一会儿,抬眼看着他道:“其实我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说实在话,好像……就没有这个人一样,以前从没有指望过他什么,所以皇上也不用担心,我既不愤怒,也不高兴,没什么感觉。”   韩耀庭点头道:“我明白你,这么长时间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知道。”   楚恪宁又想了想,才道:“以前的事情,便是在发生的时候,我也从未寄希望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说可能是印象太淡了,好像从没有过这样一个父亲,所以也就没指望过他。至于他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丢下我不管。说实话,我也不是很在乎,以前都不在乎了,现在更不会在乎。”   说白了,这个人几乎可以说跟楚恪宁毫无关系,楚恪宁也不会为了他生气,乃至于伤心不原谅什么什么的,她没那么矫情,永定侯这个人于她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从未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她也没必要为了这个人如何牵动情绪。   韩耀庭当然希望她能如此想得开,点头道:“那就好,这么说此事反倒可以不急,咱们将母后那边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在说父亲的事。”   楚恪宁点点头,问道:“你过去之后,母后怎么说的?”   韩耀庭停顿了一下。   楚恪宁似笑非笑起来:“难道是马上让皇上封了那个莫氏?或者让皇上今晚上就去住在莫氏那里?”   女人有时候就这么敏锐。   韩耀庭反倒不自在起来,将筷子放下看着她:“母后应该是……”想帮着解释一下,但却又无从解释起,他是才回来的人,弄不清楚状况的是他,想了想只能道:“我已经叫人将莫氏送出去了,暂时就住在咱们以前的那个宅子吧。”   楚恪宁冷笑:“皇上居然还给她安排了住处,还挺好,住咱们以前的地方。”   韩耀庭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又好气又好笑:“娘子的意思,是我直接把她送回太原去?”   楚恪宁道:“等皇上知道了这段时间的事情,那时候再想送去哪里吧。我只是说说而已,别打搅我吃饭。”   韩耀庭只好松开了手,有些讪然的道:“看样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你以为我们和风细雨呢?”楚恪宁白了他一眼,继续吃。吃了一会儿,又道:“对了,恭王侧妃皇上还没见过吧?两个孩子真的很乖,长得一模一样,说话声音都很像。”   韩耀庭一听笑了,道:“没见过,什么时候叫带着孩子进宫,朕看看。还有惠善贤妃和孩子。”   楚恪宁停了一会儿,先说道:“头一次恭王侧妃在后宫见了王婷,是正月十五日赏花灯的时候,那时候还有郑玉依、华锦妮几个,她可能不知道,后来不知道谁和她说了。搬家之后王婷去拜会,去了两回,恭王侧妃都没见。”   韩耀庭听了摇头,过了一会儿道:“慢慢来,让高源不要着急。”   楚恪宁点头:“我也跟王婷说了,不要着急,惹得恭王侧妃更恼了,倒没意思了。不过还是希望能化解了,若是仇恨起来,再让儿子们如何如何的,害了两代人。”   这话题倒让韩耀庭叹气,点头道:“希望能化解。”顿了顿又问道:“华锦妮进宫了?”   楚恪宁很敏感,因为她知道之前因为华锦妮进宫,自己还被人在朝上攻击,皇上为了这件事,撸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官职,因此马上道:“她不能进宫吗?”   韩耀庭就道:“当然可以了,你想见谁就见谁。只不过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心思进宫赏灯。”   楚恪宁就道:“哪里有心思!皇上,说起这件事我就气得肚子疼……”   慌得韩耀庭放下了筷子忙道:“出了什么事?”   楚恪宁就将华锦妮的事情说了,又将自己的对策也说了:“这种事情到处都有,下去查的几个钦差,已经抓起来十几个人了,可见世风日下,道德败坏!皇上,此事你要一直的追问下去,并且以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将大豫律中对女子不公的地方改掉。”   韩耀庭听了也是黑了脸,道:“竟然有如此可恨之事,可见,什么国泰民安都是朝臣们的溢美之词,老百姓到底还有多少苦楚在受着,不派钦差下去调查根本不知道。”当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答应她合适的时候对大豫律进行调整。   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夫妻俩捡着紧要的说,但事情也是实在很多。吃饭的时候已经酉时末了,等吃完了说会儿话,洗漱收拾了,已经快子时了。   韩耀庭想和她说皇太后的事,楚恪宁打着阿欠道:“还是睡吧,明天有时间再说。”   夫妻久未见面,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何况还是如此长时间的别离,韩耀庭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说话上面,于是夫妻上床。   亲热一番是难免的,只是媳妇大着肚子不方便,夫妻俩在床上不免要折腾折腾,研究一下……某些新的花样。   内室时不时传来吃吃的低笑声,娇喘声……   ……   第二天的上朝,皇上和皇后一起去的,基本上算是交接,朝堂上面,楚恪宁叫各部将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跟皇上禀报一下,哪里有需要说明白,都说明白了。   事情很多,当然没办法说的很详细,不过皇上勤奋,下朝之后也会在御书房单独见朝臣,单独解决事情,这就不需要这会儿在朝上说太多了。   武将这一班中,最后面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一直在默默的看着上面的皇后娘娘,曾经,她似乎就在自己的身边,但是现在,感觉那么遥远,遥不可及……   今天的朝务已经是尽量的精简了,即便如此,也是一直到了午时末才下朝,回到坤宁宫吃午膳,楚恪宁跟皇上说,头一个月她是如何收服朝臣的,韩耀庭听了也是又吃惊又好笑,最后忍不住的哈哈哈大笑道:“好,聪明!朕又学了一招。”   用了午膳,楚恪宁将所有的折子给韩耀庭,这段时间正在做的事情,哪些事情需要注意什么,还有如何用人等等全都给他说。   一下午基本上将朝务说明白了,韩耀庭只能晚上去御书房加班,将各位将军和兵部报上来的军功算一算。 第239章   第三天早上,论功行赏。   其他的人也就罢了,但这一次在威海卫的大战中,一位兵士脱颖而出,立下大功,而且这个人的身份又是京城人士很熟悉的,因此大家非常吃惊。   竟然是以前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钱景亮。   钱景亮在这次的海战中居功至伟,从开始的制定战术便有他的建议,前后包抄的时候,后面挡住了倭寇们退路的也是他带的几艘船而已,以多胜少,凭他直接指挥的三艘战船,便打沉了倭子国四艘战船,烧毁两艘,可谓是,为这一场战事绝对奠定胜利的基础。   皇上册封钱景亮为正四品怀远将军,京畿都指挥使指挥同知,赐封府邸。   下午的庆功宴。   庆功宴设在了太和殿,午时下朝朝臣们便直接过来了,文臣列东武将列西,稍等片刻,皇上换了一件黄龙玉锦袍过来了,一进殿中,细乐响起,殿外面鸣鞭,朝臣们三叩九拜。   早上的时候,太和殿就在布置,因此过来得时候这边已经是准备齐备了,文武大臣分成两边,不过前后四排,每一排都是红木翘头案,放着锦缎软垫,如秦汉时候的宴席一般,大家席地而坐。   这样皇上在上面,能看到所有的朝臣。   皇上历数了一下这一次有功之臣,然后就让开宴,毕竟时辰也不早了。细乐声声,舞娘们出来乐舞,朝臣们这才吃喝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皇上便摆手叫大家随意,想跟谁干杯就去找,不用拘礼。   钱景亮坐在武将中的最后一排,虽然他这一次是居功至伟,但到了京城,他还是只能坐在后面。而且他身份特别,以前他的伯父是大名鼎鼎的钱逸阳,那位跟晋王有仇的荣国公。   尽管皇上大度,既往不咎,也不将上一代的恩怨算到钱景亮身上,而且钱景亮还是皇上亲封的四品武爵,但他这边依然没人过来,冷冷清清的。   过了一会儿,高源端了杯子过来了,道:“恭喜钱将军重回京城。”他倒挺有意思的,不恭喜升官,也不恭喜大功,居然恭喜重回京城。   钱景亮站起来迎,笑着还礼:“多谢高统领。”   “聊两句?”高源道。   钱景亮点头做了个手势:“请。”   高源就坐在了对面,他主动过来的,只是脸上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笑容,倒是钱景亮不以为意,笑容满面的看着他。   高源想了想才道:“钱将军回来,去看过华家人了?”   钱景亮点了点头:“看过了。”顿了顿道:“知道刑部大牢发生的事情,皇后娘娘的处置,高大人的照看。还要多谢高大人。”   高源摇头:“无须客气。只去看过华家人?泾阳侯府去过没有?”   钱景亮一下便沉默了,也明白了,高源过来说这些话,是奉命来说的。   “还没去吗?”高源询问了一句,又扭头看了看对面文官中,礼部侍郎郑卓煜,叹了口气道:“此事需要钱将军主动一点,不然泾阳侯府那边很尴尬。你走了不知道,郑大姑娘和你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郑大姑娘也受了不少的议论。郑家那边你如果能过去一趟,态度明白了,皇后娘娘才好指婚。”   “皇后娘娘指婚?”钱景亮喃喃的说了一句,端起酒杯喝了。   高源心里明白,想了想道:“虽然你需要时间想想,但现在的情况是,你多耽误一天,郑家那边就尴尬一天……你可以不管泾阳侯,不管世子,不管那边任何人的感受,但是你要想想郑大姑娘。”   说着高源站了起来。   钱景亮跟着站了起来,看着他道:“高大人快要成亲了吧?恭喜了啊,想不到我还能赶上高大人的婚事。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一张喜帖。”   高源道:“喜帖自然忘不了给钱将军……”说到这里顿住了,看了他半天才道:“不管钱将军是怎么想的,都需要给郑大姑娘一个交代吧?你回来了,谁盯着时晷惴惴不安的等着?”   钱景亮眉头都皱了起来,过了半天才有些沮丧的道:“知道了。”也不维持表面的客气了,直接坐了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奇怪,刚刚还觉着挺好喝的酒,这会儿怎么有点苦。   高源摇头,转眼间看见了皇上正在上面冷冷的盯着自己,他犹豫了一下,却见皇上眉头皱了起来,只好无奈的走了过去。   钱景亮当然也看见了,心里明白,皇上这是当面给自己压力。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是一样脖子喝了,还是很苦,一抬头看见对面郑卓煜正看着自己,钱景亮心虚的马上低垂下眼帘,哪儿也不敢再看,只好喝酒了。   高源来到了皇上的御座前,皇上示意他可以上去,高源就上去了,躬身:“皇上?”   “去泾阳侯府了没有?”韩耀庭马上问道。   高源顿了顿,道:“没有。”   韩耀庭脸一黑,问道:“你应该提醒过他了?他怎么说的?”   高源讪然的道:“他没说什么……”   “一句话都没说?”韩耀庭很惊讶:“你没说皇后指婚的话?不是说了叫你说些好话?”   高源道:“说了,我还专门找的王婷,叫她帮忙想想怎么能一两句话的让钱景亮就明白郑玉依的苦心?王婷帮我想了一句特别好的话,我觉着就算是铁石心肠的听了总也应该感动吧?谁知道那小子比铁石心肠还硬。”   韩耀庭皱眉:“说的什么?”   “叫他想想,他回来了,是谁会盯着时晷惴惴不安的等?”高源道:“这女人想出来的话,听着够悲凉了,可那家伙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韩耀庭蹙眉看了那边的钱景亮一眼,见那个人居然毫无愧疚的还在喝酒,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皇上也不用太担心,估计说过了他之后,他应该会去的。”高源想了想道:“实在不行,直接叫皇后娘娘指婚就是了。”   实在不行,朕直接指婚!还能让你小子反了天了?韩耀庭心里想着,过了一会儿点点头,示意成渝给高源拿了个软垫子过来,叫他坐在自己桌边,问道:“高源,你去太原接皇太后,太原什么情况?”   高源坐下了,接过来皇上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道:“王府的人跑的差不多了,侍卫大部分倒是都在,只是那几年有些人做了一些其他的营生,不然养活不了家人……”   说了一会儿这些情况。   最后韩耀庭问后宅的事情,高源也料到了皇上会问,便将自己看到的全都说了:“那边的人确实是喊那个莫氏叫侧妃娘娘。皇太后为什么对皇后娘娘不满,臣也不知道,原本还想稍微的说说好话,那时候也是因为跟皇太后叙述京城的情况,便说了些,结果皇太后连我都不太理了。”   顿了顿道:“对了,皇太后身边的人换了好几个,以前的丫鬟婆子都不在了,一个叫苏嬷嬷在皇太后身边,臣瞧着那人和莫氏似乎关系好得很,像是旧人一样。而且这一次皇后惩治莫氏,是连苏嬷嬷一起收拾的。”   “惩治?怎么惩治?”皇上问道。   高源一听皇上不知道,想了想道:“这事臣说合适吗?”   韩耀庭急于知道,当然点头:“合适,赶紧说。”   高源就不敢不说了,只能将奉命半夜将莫氏从法华寺弄出来,又给从三楼上推下去,但是并不是要她的命,皇后又叫人在下面用渔网接着,然后又给送了回去。第二天倒是将苏嬷嬷打了一顿,直接把腿打瘸了。等等等等,学说了一遍。   韩耀庭惊讶的很,过了会儿道:“知道皇后为什么生气吗?”   “不知道。”高源摇头,想了想道:“左不过就是后宅的一些手段。”   他猛地想起来了,忙道:“皇上,您问问皇后身边那个小宫女,叫毛肚的,我瞧她一直都气鼓鼓的,估计问她,她什么都知道。”   “毛豆,什么毛肚。”韩耀庭点了点头,端起杯子过来和他碰了一下。   庆功宴大约是酉时初散了,皇上并没有喝多少,也没人敢灌他的酒。只高源跟他碰了几杯,就连王大成也不敢上前。   不过还是有在这种场合胆敢喝多的,就是新晋的四品武爵,钱景亮将军。当然并不是喝醉了,只是走路有点不稳,低着头晃晃悠悠的跟在大家的后面出宫,怎么瞧都有点沮丧。   别人看出来的想问问,你都封爵了,还有京畿都指挥同知三品的官职,这可是正经的实权!你还沮丧什么呀?只是和他关系不熟,没有上去询问罢了。   韩耀庭回到了坤宁宫,怕熏到了楚恪宁,叫人将热水提到了院里厢房,进厢房去洗的澡,喝了醒酒汤,精神抖擞的回屋了。   楚恪宁正在看李牧送上来的折子,见他两眼亮晶晶的进来了,笑着忙迎上来:“洗了?看样子没喝多啊?”   韩耀庭笑道:“没喝几杯,只是到底口里有酒味,担心你受不了。”说着道:“看什么呢?”   “李牧送上来的折子,这件事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他们的折子我看看,有什么建议给你提出来。”   因为此事是楚恪宁安排做的,她必然是有全盘的计划,所以此事的后续还是她跟进,需要怎么做告诉韩耀庭,韩耀庭下旨叫人去做。 第240章   韩耀庭点头,不过还是把折子放在了一边:“晚上别看这些东西了,对眼睛不好。”说着道:“你不是说,快要生产的时候需要多出去走走?现在累不累?要不出去走动走动?”   楚恪宁点头:“好啊。”看他的样子,是想要谈后宫这些事了。   夫妻俩牵着手从坤宁宫出来,沿着游廊往御花园那边逛了过去,得到消息的太监嬷嬷们,急忙的在御花园各个路上点着灯笼,远远的能看见一盏盏的亮了起来,御花园的夜景也变得漂亮了。   “母亲来了之后,如何说的?一见到你就已经脸色不好吗?”韩耀庭问道。   楚恪宁点了点头,道:“不过,你先听我说吗?不先听听母后那边的说法?母后比较重要。”   韩耀庭站住了,看着她道:“你和母后都很重要,我自然要先听你说,”顿了顿道:“母亲那边当然也要听她说。”   楚恪宁道:“我是不想让你为难。”   韩耀庭叹气:“这种事情哪个男人不为难?”说着将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拉着她慢悠悠的又开始往前走:“咱们夫妻一体,有什么话都可以摊开说的,你从没有什么事瞒过我,我也从没有什么事瞒过你。何况这件事摆明了是母后那边有什么想法了,你说了,咱们也好一块儿想办法。”   楚恪宁笑着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相公越来越会说话了。”   韩耀庭用食指在她脸蛋上点了一下:“你才知道?”   楚恪宁笑,笑了一会儿站直了继续走,咳嗽一声已经有些严肃起来,这才开始说。倒不是她想严肃,主要是这事并没有什么可笑的。   “确实是一见面就感觉到了,冰冷冷的,和以前真的是大相径庭的。我路上就觉着不对,问了问高源,高源说在太原晋王府,下人都喊莫氏为侧妃娘娘。我就琢磨,应该是因为我没有给皇上纳妃的事情。不过皇太后住了几天,我发现应该是对我辅政也不太满意,还有就是,当时快到正旦日了,我让礼部和太常寺准备祭祀的事情,因为这个,皇太后怒了,将我叫去询问。这也是我们婆媳唯一的一次摊开谈心中的结。”   楚恪宁说着对他道:“正旦日祭祀是我要求的,不过因为母后很生气,我就推到了礼部和太常寺头上,说是他们主动提的。另外,皇上才登基,今年是皇上年号开始头一年,正旦日需要祭祀,不然只怕礼数不到,天下人指摘,朝臣们也记住这桩缺位。不过,实际上我一定要正旦日祭祀的,是因为发生了华锦妮的事情,我需要做一些女人以前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叫天下人习惯,皇家的女人也可以祭天祀祖,女人也是人。”   韩耀庭点头:“做得对。原本是该祭祀,元年若失了这桩大事,朕的一个朝说不定都要被人诟病,被读书人当成是缺憾指摘,若是还有野心之人,这也是他们攻击朕的一点。”   说着道:“母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是宗室中人啊。   楚恪宁点头:“解释了这个之后,太后确实觉着有道理,而且当时我还顺便解释了一下辅政的事情,皇太后也认同了,并且,其实母亲还是以前的那个母亲,她一旦明白了,就不会在因为这件事对我不满,而且正旦日那天,太后该做的礼仪,她也做了。在朝臣面前是鼎力支持我的。”   “但是还有不满?”韩耀庭道。   楚恪宁有点无奈的点头:“因为又发生了一件事,这个时候,郭雨涵生了。”   “哦。”韩耀庭没想到还有那位惠善贤妃的事。   “生的这天我才知道,皇太后叫郭雨涵去过三回,头一次是问问话,第二回便寻人查验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给吃东西,各种检查。因为觉着不对劲,第三回传的时候,郭雨涵那边的大嬷嬷就没敢回禀,直接推了。”   楚恪宁说这个话的时候,韩耀庭已经有些惊讶,等她说完了才道:“母后怎么会有……”顿了顿没说完。   “对呀。”楚恪宁点头:“如果说之前我没注意过苏嬷嬷和莫氏的话,从这件事上就感觉到,母亲身边有人怂恿。因为我觉着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说着看着韩耀庭道:“不过并没有完,郭雨涵生的这天,母后叫她身边的苏嬷嬷去了,带着人直接进了产房……”   韩耀庭已经听明白了皇太后要做什么,震惊蹙眉。   楚恪宁道:“所以我就叫人将苏嬷嬷押了出来,给皇太后送了回去。然后母后就生气了,搬去了法华寺住了十几天。”   韩耀庭蹙眉,道:“郭雨涵为什么要去母后那边,她以前很小心的。”   楚恪宁点头,以前宁妃、良妃在的时候,身为惠妃的郭雨涵可真的是小心谨慎的谁都看得出来。   她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郭雨涵到底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想法,会以身试险……我倒不是说母后会怎么样,但身边的人……”   因为说得快了,因此讪然的忙解释了一句。   韩耀庭摇头道:“母后到底是宗室中人,就算是脾气性格温和,但该下手的时候也不会手软的。”   夫妻走到一个游廊上,游廊旁边一丛丛的玉兰花,两边点着宫灯,周围已经灯火通明了,在夜幕下的灯火中观花,倒有另一番的景色。   韩耀庭问她累不累,楚恪宁摇头笑:“才走了几步就累了?”   “我记着走的时候你特别容易累,也特别爱睡觉。”韩耀庭笑道。   楚恪宁好笑:“那个习惯早就没有了。”如今的她每天忙忙碌碌的,大部分的时间中午都不休息,一直到晚上,也许是因为如此吧,所以晚上睡得也比较踏实,除非是突然抽筋什么的。   韩耀庭低头看她的肚子,将手放上去,轻叹:“现在想背你是背不了了,抱着……也未必抱的动。”   楚恪宁‘噗’的笑了,伸手打了他一下:“你没事打岔就是为了损我的?”   “我损你干嘛?”韩耀庭马上叫:“我真的在想你要是走累了,我要怎么弄。”   “弄什么弄……”楚恪宁咬着下嘴唇又打了他一下:“你回头看看,跟着多少人,我还能没地方坐了?”   韩耀庭没有回头,只是笑着拿起来手,放嘴边亲了一下:“好,不累就继续说。”   楚恪宁却好半天没说话。   韩耀庭侧头看她道:“后面发生了严重的事?高源说,你叫他带人半夜掳走了莫氏,从三楼推下去,却又用渔网接着,没要了她的性命。回来又打瘸了苏嬷嬷……她们是不是算计孩子了?”   伸手在她肚子上摸着。这也是他今天着急要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缘故,他要是早知道那个莫氏竟然敢对自己的孩子动手脚,那天就已经掐死她了。   楚恪宁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过了十几天我去给皇太后请安,但是没见到母后,苏嬷嬷回禀说皇太后睡着,问我是等等还是回去下回再来,我自然是等一会儿了……”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考虑禅房熏香的事情到底说不说,因为那只是猜测。   不过也就是迟疑了一下而已。韩耀庭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有什么怀疑为什么不能和他说?保护孩子,他也责无旁贷。   韩耀庭已经问了:“接下来呢?”   楚恪宁点头:“一开始叫我去隔壁等,我就去了,房里倒是没什么,只是我总有种心烦气躁的感觉,不安心,于是便出来了……”   韩耀庭面色严肃注意的听着。   楚恪宁道:“我只是怀疑而已,那屋里点着檀香,但我觉着檀香不纯。另外也想逼母后答应见我,于是就去坐在了院中。莫氏出来了,同样是劝我去屋里等着,或者先回去下回再来。我也没理她,莫氏进屋去,过了一会儿苏嬷嬷出来,拿了一本书。”   “一本书?”韩耀庭奇怪。   楚恪宁点头:“一本手抄的女诫,看着墨色很新,说是皇太后叫我多看看,她暂时还不想见我。我只能叫人接过来,回来了。回来之后研究了半天,觉着那本书太可疑了,就叫人拆开了,然后将上面的字刮下来。”   韩耀庭懵懵的看着她,就算他聪明,可这些女人的手段也实在想不到。   “墨汁里面加了麝香,麝香是可以令人流产的一种东西……”   果然,楚恪宁话没说完,韩耀庭已经脸色大变,一下便大怒!   “苏嬷嬷年纪大了,看着也不像是能写出来那么娟秀整齐字迹的人,皇太后就更不可能了,母后对我腹中的孩子很紧张,便是多跪一会儿都不许,所以,母后绝对不知道。算来算去,就只有那个莫氏了。”   楚恪宁说着伸手在他胸前顺了顺:“皇上,先别生气,我已经教训过了。那两个人必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是到底母后对我还有什么误解,莫氏和苏嬷嬷的身份,我总觉着有些疑惑,还是要弄清楚。”   韩耀庭伸手搂住了她,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原说不让你经历这些,即便是我为皇帝,你也是我唯一的妻子,前朝后宫的那些腌臜事情绝对不会有,可万万没想到……”   楚恪宁轻声道:“没关系的。眼红妒忌别人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会从什么方向跑出来,也永远不知道她会做出来多少腌臜事,因为根本没办法用正常的思维揣摩这些人。”   过了一会儿,韩耀庭让她继续说。   楚恪宁就继续:“那个莫氏也就这两三下的手段而已。从一开始我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这事之后,觉着应该教训教训,不然这两个人无知无畏的,什么事都敢做出来。因此叫高源绑了莫氏吓唬她。毕竟,莫氏是母后的外侄女,我不能直接叫杀了她。至于那个苏嬷嬷,我抓住了只说被她惊吓了,叫人打了板子,原本的意思是叫打死的,没想到那婆子倒是结实,并没有死,只是瘸了腿。”   韩耀庭蹙眉道:“母亲是不是到现在仍然对这两个人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头一天……”   一顿。   “头一天什么?让皇上睡了莫氏?”楚恪宁道。   韩耀庭一窘,道:“皇后说话太粗鲁了。”   楚恪宁‘噗’的笑了。   韩耀庭点了点头。   楚恪宁道:“母后当然不知道了。说起来这件事叫我挺不安的,我因为要收拾苏嬷嬷,便说受了惊,找了太医稳婆做了些姿态,结果倒把母后吓得不轻,担心的不行。”   韩耀庭叹了口气道:“母后自然是担心你……应该没有为了苏嬷嬷为难你吧?”   “没有,她还埋怨苏嬷嬷,对苏嬷嬷冷淡了不少,我后面几次过去请安,再也没见那个苏嬷嬷在母后身边。”楚恪宁说着道:“对了,皇上,这个苏嬷嬷是以前就在母后身边的人吗?你们来京城的时候留在了太原晋王府的?”   韩耀庭摇头:“不是,我也没见过。”   楚恪宁这一下真的惊讶起来了,看着他道:“莫氏你也没见过,苏嬷嬷你也没见过?”   她这么一说,韩耀庭一下就担心起来了,道:“对呀,母亲从哪儿弄来的这两个人?”他一担心就觉着不行,莫氏虽然赶出宫去了,但苏嬷嬷还在母后身边。   他马上转身叫香豆过来:“你去找蔡尚宫,命她带几个宫女去慈宁宫,就说是添的人手,命那几个人照顾好了皇太后,多注意皇太后身边形迹可疑的人,尤其是那个苏嬷嬷。”   香豆忙答应着,赶紧去了。   楚恪宁道:“应该不会……”   韩耀庭忙点头:“应该不会,不过还是找几个人过去放心。没事的,既然我回来了,往那边添人自然是我的意思,母亲再有什么想法,也会直接问我的。”   他看楚恪宁脸上有些疲惫的颜色,就道:“是不是累了?”   楚恪宁点了点头:“真有点。”   韩耀庭正准备叫宫女上前,将椅子搬过来,就见她脸色更变了,弄得他也紧张起来:“你怎么样,很累吗?”   楚恪宁捧着肚子,过了一会儿道:“不行,咱们赶紧回去。我怎么觉着……要生啊。” 第241章   皇上抱着大肚子的皇后急匆匆的往回走着,这一着急就看出来了,还是能抱的动。   毛豆跑得快,提着裙子撒丫子的往回跑着,叫人赶紧收拾产房,赶紧去找稳婆过来!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马上就到了……”韩耀庭不停的安慰着怀里的楚恪宁。   楚恪宁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胸膛前,甚至能听见他紧张的仿佛擂鼓一样的心跳,反过来倒安慰他:“我没事,相公,我没事。”   回到了坤宁宫,宫女指引着来到了早已经预备好的产房,其实就是侧院里的厢房,将楚恪宁放在了床上,韩耀庭看着她:“怎么样了?不是说中旬才生吗?”   楚恪宁笑着:“没事,没事……前后十天都正常,孩子可能急着出来见父亲。”   想不到她开玩笑的一句话,居然让韩耀庭眼圈都红了,抱住了她的身子喃喃的道:“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不然我……”   “我没事,没事的。”楚恪宁笑着安抚他道:“生孩子,别人十个八个的生都没事……”   “皇上请先出去吧?”稳婆进来了,一看男人还在屋里,尽管是皇上,但还是出言请他出去。   “你出去吧。”楚恪宁笑着摸着他的脸:“我没事。”   韩耀庭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出去了,就在院里惴惴不安的等着。突然想起来了,便喊一声:“将所有的御医都叫来!”   宫女忙出去让外面的太监传,宫门外守着的成渝觉着不大对,让宫女回来再问一遍:“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只有值守的御医,是将已经回家的御医全都找来吗?”   宫女回来问,叫皇上黑着脸道:“当然是全都找来!”   宫女吓得两腿发软的赶紧去跟成公公说,成渝忙让人出宫去找。   没过多久,皇太后急匆匆的过来了,皇上一看见忙迎上去问道:“母后,提前了十几天,有没有关系?”   皇太后道:“十天左右吧,应该没什么……”她也不是很肯定,问道:“稳婆怎么说的?”   “叫我出来。”皇上道。   皇太后愣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摇着头道:“皇帝不用担心,也不用在这边等着,血腥味太重了,还是去别的殿吧。”说着进了产房。   询问了一下情况,并没有太过手忙脚乱,还在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皇太后便出来了。   出来见皇上还在院中,过去道:“皇帝,你去别的殿吧。”   韩耀庭皱着眉头,当然是因为紧张,不是给皇太后脸色看。神情也紧张:“母后,儿子自然是在这边,媳妇要生了,儿子怎么还能去别的殿?去干什么呀?”   皇太后一时竟然无语,顿了顿道:“你随意好了。”她回慈宁宫等消息去了。   韩耀庭就在院里一直站着,他也曾听人说过,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走一圈儿,而且疼的很,所以女人生孩子都是鬼哭狼嚎的,什么什么。   以前听过也就忘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早就忘了的话现在却想了起来,甚至于听到什么关于生孩子的话都想起来了,而且是越可怕的越记得清楚,自己把自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产房里却依然的寂静无声。   韩耀庭急的不行,过了一会儿喃喃的道:“怎么不叫啊?”   背着手在院里来回的踱步,偶尔的抬头看看天,夜色更深了,应该是快到子夜了。皱着眉头又等了半天,又喃喃的道:“怎么没喊?”   就这样焦躁不安的等着,实在着急了就找来一个外面递东西的嬷嬷问:“多长时间了?”   嬷嬷忙道:“皇上无须着急,娘娘这是头一胎,时间久一点是正常的,有些女人生头一胎,四、五个时辰都有可能。”   韩耀庭一听,居然那么长时间都有可能,只好摆手叫她忙去。而他继续的背着手在院里转悠。   不知道过了多久,别说声嘶力竭的喊叫了,就是寻常声音也没听到。不知道为什么韩耀庭就觉着特别的大事不好,突然就往台阶上面跑,想到门口听一听。   谁知道就这么巧,门帘子掀了起来,一个嬷嬷已经抱着襁褓的孩子出来了,笑着抬头看,结果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皇上还给吓了一跳:“哎呦……皇上……启禀皇上,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个大胖公主!”   跟着出来的嬷嬷一听,这叫什么话?看了那个嬷嬷一眼,那嬷嬷吓得低头,她也不想这样说的,实在是皇上突然就到跟前了,实在吓了一跳……   韩耀庭忙问:“皇后如何?”   “娘娘凤体还好,生的也顺利。”后面出来的那个嬷嬷忙道。   原来是生的顺利,韩耀庭松了口气:“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嬷嬷们都是一呆,忙道:“不行不行,啊……皇上恕罪……奴婢们不是大胆阻拦皇上,而是产房男人是不能进去的,血腥会冲了……会触了霉头……不,奴婢不敢说您……”   韩耀庭听不懂她们到底说的什么,烦躁之下没管,掀帘子直接就进去了。然后外面的嬷嬷吓得低低惊叫。   “皇上,您不能进去……”   里屋有隔间,隔间的人正在忙碌着,看见皇上居然进来的,惊得一个个目瞪口呆,都忘了跪下行礼。   “皇上……”   韩耀庭两步就穿过隔间,掀开帘子进了里屋,来到了床边,楚恪宁原本闭着眼睛躺着,不过听见门口有人好像叫皇上,便睁开眼睛看了看,居然看见韩耀庭站在床边,正蹲下,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你没事。”韩耀庭看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还是挺有神的,嘴唇抿着带着一丝疲惫,他下意识的亲了一下,想让灰败的嘴唇重新变得红润起来,又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楚恪宁对他笑了一下:“是女儿,抱过来我看看。”   韩耀庭忙答应着,转身找人,却看见后面地上跪了好几个,忙道:“孩子呢?快抱过来。”   宫女嬷嬷们慌里慌张的答应着,抱着婴孩儿的嬷嬷已经跟着进来了,满脸的惊讶。韩耀庭忙要抱过去,正好听见楚恪宁说了一句:“扶我起来。”他又转身先扶楚恪宁坐起来。   坐在床上,背后放上了迎枕,转身接过来了婴孩儿,这时候才低头看了一眼。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睛,也没有眉毛。韩耀庭这会儿还有点茫然,对于突然到来的女儿有些手足无措,听见楚恪宁要,便小心的放在了她的怀里。   楚恪宁抱住了,看见孩子的小手握成拳头举着,就拿住了,送到嘴边亲了一下,鼻子都有点酸,抬眼看着韩耀庭笑。   韩耀庭坐在床边,低着头也看着,也学她亲了一下小拳头,太可爱了,一瞬间他心中柔情泛滥,抬头看着她惊喜的笑:“咱们的长公主。”   跪在地上的嬷嬷宫女们偷偷的互相看,皇上已经进来了,就算是马上请出去,但是也已经进来了,这要是让皇太后知道了,会不会降罪她们这些人?   所有的人都不安。   上面的夫妻哪里知道这些人想的什么,还沉浸在初为人父母的喜悦中。   慈宁宫。   苏嬷嬷瘸着腿急匆匆的进来了,在进来之前她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冷笑,到了门口稍微的整理了一下,换成一个不夸张的笑容,这才进了屋。   上面坐的皇太后马上问道:“生的是男,是女?”   苏嬷嬷道:“皇上得了位公主。”说着磕头下去:“恭喜皇太后娘娘。”跪下去之前,已经将皇太后的第一反应看在了眼里,她心中一阵的惊喜。   皇太后有些失望,呆了一会儿,竟然更加失望了。那惠善贤妃怎么就那么争气,一胎得男?先皇的遗腹子,若是个女的多好?为什么皇上反倒是没有得个男孩?   失望归失望,还是点头道:“着人去看看。”   苏嬷嬷已经道:“皇太后,过来回禀的人说,皇上进了产房了。”   皇太后一愣,接着大怒!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道:“谁让进去的?坤宁宫的人呢?!所有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事不知道提醒皇上,不知道阻止皇上?她们到底安得什么心?!”   果然激起了皇太后暴怒的情绪。苏嬷嬷心里偷偷的高兴着,忙道:“太后息怒,想来是坤宁宫的人也一直都如此……毕竟皇后娘娘对皇上一直都随便,说话也随便,礼数上也随便,身边的人自然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皇太后气坏了!一伸手抓住了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怒道:“将皇上请到这边来!”   茶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尖利刺耳的声音将屋里屋外的人吓得全都跪下了,一时没人敢应这个差事。   苏嬷嬷略等了一会儿,颤声道:“奴婢这就去,奴婢走得慢,皇太后您稍多等会儿……”   这声提醒让皇太后更加愤怒,厉声道:“外面的人去!马上将皇上请到这边来!”   前面跪的两个嬷嬷面色一苦,只能答应:“是。”两人心里偷着骂了多事的苏嬷嬷几句,不敢怠慢急忙起来去坤宁宫请皇上。 第242章   苏嬷嬷小心的起来,搀扶着皇太后坐下:“太后,您消消气,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皇上洪福齐天,又有神仙保佑,必然不会被女人生孩子的腌臜冲了福气,触了霉头……”   她越这样说,皇太后越气的乱颤!便是普通人家都懂的道理,皇家反倒不懂了?男人不能进产房,绝对不能进!皇上被冲了,谁能负责?!   皇太后真真给气坏了。   泾阳侯府门口。   自从新皇登基之后,泾阳侯就成为了京城中比较地位重要的一位侯爷,每天来往走动的人不少,拉关系的,拜码头的,各种人都有。   华灯初上,繁忙了一天的侯府门前终于也可以清静一些了,不过门房还不管关门,因为这会儿大门外面还站着一位。   穿着件莲青色绫锻长衫,背着手在门口踱步,这边走过来,那边走过去,低着头只看脚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背文章呢。   门房脸色发苦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眼晕,便缩回身回到了值房中,打了个哈欠问:“门口那位爷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谁知道,不是老陈去禀报了吗?”另一个门房说道。   正说着老陈回来了,先过来喝了一口水。   困了的那个就忙问:“怎么样啊?世子爷到底见不见?”   老陈将喝水的碗放下,道:“说等一会儿。”   “还等?门口都晃了快一个时辰了,禀报了两三回了,还等什么呀?见不见得……不是一句话的事吗?”这位门房就不明白了。   老陈想了想,摇头:“我哪儿知道世子爷是什么意思啊,就说叫我回来不用搭理。还是出来的时候上房王管家说的,世子爷的意思是叫再等会儿。”   另一个门房自作聪明:“肯定是求咱们世子爷办事的,咱们世子爷要抻抻他。”   其他的两位便觉着很对,重重的点了点头。   门口还在晃着的钱景亮百无聊赖,踢了一会儿脚,抬头看了看府门,府门倒是开着半扇,只是还是没人出来。   他也知道,郑卓煜不想让自己太容易就进这个门,钱景亮也理解,所以他不生气。   虽然等了一个时辰了,但是真的不生气。   瞪着那半扇门,钱景亮琢磨着自己到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冲进去,还是傻乎乎的继续在这里等着,叫郑卓煜那个心胸狭窄的小子消了气才行?   刚一咬牙,手将衣衫前摆一撩,准备跨进门槛的时候,眼角看见一个人从胡同口那边走过。   钱景亮的注意力马上就吸引了过去,笑着叫:“哎哎哎,这不是廖御医吗?大晚上的这是去哪儿?也不坐顶轿子?”   笑呵呵的跑过去跟别人打招呼。   廖御医走的非常匆忙,听见招呼自己的也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一看认识,钱景亮嘛!点头笑:“钱将军……您忙,我这会儿不得空。”   “急匆匆的干什么去呀?”钱景亮走近了,就着灯火看见他居然穿着官服,惊讶的道:“这是要进宫?宫里有事?”   廖御医点头:“皇后娘娘要生了,所有御医都回去值守。”   钱景亮的嬉皮笑脸一下就没了,吃惊的道:“今天晚上生了?那这会儿宫里有御医吗?不对,生孩子要稳婆啊……”   廖御医没坐轿子就是因为太着急了,觉着自己跑着比轿子快,哪有时间跟他废话,脚步越走越快,道:“稳婆早就在……”匆匆走出去大老远了,怎么觉着这位还跟着自己,惊讶的扭头:“钱将军,你干什么去?”   钱景亮一顿,忙道:“有点事……前面不是那谁家吗,我有点事儿……”   眼看走到了宫门了,只好站住了,等看着廖御医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宫门,他才晃悠过来,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城门楼,又盯着城门看了半天。   城门口挂的气死风灯,将他的人影拉的很长很长,前面一片空地,只有他一个人,更显得孤独。   泾阳侯府。   郑卓煜觉着抻的差不多了,从府里出来了,经过值房的时候,值守的门房赶紧出来点头哈腰:“世子爷,您怎么亲自出来了?叫一声,奴婢让他进去就行了。”   郑卓煜并不搭理,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太多。命打开了府门,满心以为能看见钱景亮灰头土脸的站在门口的,谁知道空空如也,府门口的灯笼照耀下,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   郑卓煜不能置信的眨眼四下里找了找,确实没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下子就给气怔了,怔怔了半晌,才踢了门槛一脚:“钱景亮,你小子真混账!”   一贯沉稳的世子爷突然如此,把门房都给吓一跳,刚要跪下,世子爷已经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门房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出来找了一圈,确实没人,便关了府门,少不得议论议论,怎么回事儿啊……   坤宁宫侧院产房。   韩耀庭担心楚恪宁太累了,抱了一会儿就将孩子接了过来,交给奶娘去了,他扶她躺下,弯腰整理着被子,轻声的说着:“睡吧,多睡一会儿,睡起来就好了。”   这是他的希望,希望楚恪宁再醒来的时候就全好了。   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看她跟自己笑,韩耀庭也笑:“闭上眼睛。”   楚恪宁便闭上了眼睛。   韩耀庭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门口有宫女伸头,连着两次,外面似乎也有人影走来走去的,他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又看了看楚恪宁,这才起身。   出来了先吩咐宫女和嬷嬷:“一定照看好了,有事马上去跟朕禀报。”又对院里候着的太医道:“这几天太医就在坤宁宫外面找屋子住下值守,皇后这边也许能用得上的药物全都准备好,如果有事不准有半点耽搁。”   太医忙答应:“是。”   香豆忙道:“皇上,慈宁宫来了两个嬷嬷,说皇太后……请您过去。”   “现在?”韩耀庭皱眉,看见院里跪着的那两个嬷嬷了,看起来惴惴不安的。过了一会儿继续吩咐:“香豆,你们三个分开,轮班值守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人在,皇后身边不准离开半步。公主不要抱出这个屋子,除非是朕的意思。”   香豆忙答应:“是。”   韩耀庭这才走了过去,对两个嬷嬷道:“皇太后还没有睡吗?为什么让朕现在过去?”   嬷嬷不敢有丝毫隐瞒,忙磕头道:“没有,已经得到这边禀报,知道皇上和皇后得了一位公主……因听说皇上进了产房,皇太后有点……”   韩耀庭明白了,想了想道:“是谁禀报给皇太后的,朕进了产房?”   两个嬷嬷便有点犹豫,跪着低头也看不清楚脸色。不过到底也不敢不回话,一顿之后,其中一个便道:“是太后身边的苏嬷嬷。”   韩耀庭冷笑,看样子母后对莫氏和苏嬷嬷果然是太过信任,也只是她们如此的放肆,竟然连自己的状都敢告。   他冷声道:“你们去回禀皇太后,朕要守着皇后,明天在过去请安。”   两个嬷嬷一听着急了,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急忙的道:“皇……皇上,太后已经发怒了,奴婢们从没见过皇太后像今天这样如此的发怒……”   韩耀庭有点无奈,母亲如此的生气,作为他来说倒也真的没办法就不管了,如楚恪宁一样的不搭理,他还是做不到。   想了想道:“回禀一声,朕一会儿过去。”   两个嬷嬷如释重负,忙答应着先回去了。   韩耀庭吩咐叫抱过来孩子,嬷嬷过来禀报说在喂奶,于是皇上等了会儿,让香豆一会儿跟着,喂饱了孩子睡着了,抱过来给了皇上。   韩耀庭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襁褓中的婴孩儿睡着,之前因为太担心孩子的娘了,且好像头还是懵懵的,没顾得上好好的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这会儿看着,突然就特别感动,还有种心酸,莫名其妙觉着自己的女儿得来的很不容易。   低头在孩子小小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喜欢的简直无以伦比,又亲了亲,这才小心的将孩子的襁褓包好,他抱着往慈宁宫这边过来。   皇上还没有到,传禀已经到了,皇太后听说皇上抱着孩子过来了,那暴怒的情绪便已经落下去了一些。虽然得知是个女孩儿,皇太后有点失望,但到底是自己的孙女,皇太后突然很盼望能见到。   于是满心的等着,等皇上进来了,皇太后已经亲自迎了上去,将孩子抱了过去,低着头看。   看到了小婴孩儿的第一眼,小小的脸蛋,小小的嘴,眉毛很淡,眼睛是一条缝儿,但却可爱的牵动人心,皇太后那满腔的祖母情都冒了出来,什么怒气早都烟消云散了,转身回去坐下,低着头看着襁褓婴儿,低头亲了亲,脸上的笑容什么时候露出来的都不知道。   韩耀庭看母亲如此,也是好笑,屋里安安静静的,除了下人看起来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之外,并没有什么地方能看得出来皇太后发怒过。   那苏嬷嬷却不见了。   可笑的婆子。 第243章   皇太后抱着孙女儿,说话的音量都低了很多:“哀家听说,皇上进产房了?皇上为何如此的不讲究?产房又腌臜又血腥,男人不能进去,冲了不吉利,祸事临头,更怕有血腥之灾!”   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生气了点,低头看了看孩子,怕吵醒了,于是道:“先让人将孩子送回去吧。”   韩耀庭点头,叫来了奶娘和香豆,让奶娘嬷嬷抱着,香豆在旁边护送,回去了。   看着孩子被抱回去了,韩耀庭这才道:“母后,这些尚有个说法,信则有不信则无。儿子不信,也就不讲究这些。”   皇太后震惊:“你怎么能如此的乖僻冥顽?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韩耀庭无奈的摇头:“母后。您既然要说这个,那儿子乃是真龙天子,岂是一般男子能够比的?对于一般人忌讳的事情,真龙天子岂能也忌讳?真龙下凡,凡间的一些琐碎规矩,又岂能耐束缚住朕?凡间的厄运邪气岂能伤的到朕这个真龙天子?遇到了朕,邪气都会躲避于阴暗角落之中不敢游荡于光天化日之下!”   一番狡辩,几个‘岂能’,将皇太后说的已经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   韩耀庭这才换了口气,道:“您如此的生气,想来也不为了儿子进产房的事。原本还想等有时间了咱们母子再谈,现在看看,您的怒气也实在无法忍耐,但儿子和媳妇这边却也是一头的雾水实在不知道您为何如此的生气。不如今天就摊开谈谈。”   说着转头看了看:“那个苏嬷嬷呢?”   皇太后脸色微变,过了一会儿才道:“皇帝还是要……”她想说皇上还是要避讳一些,虽然你是真龙天子……但接下来怎么说就不知道了,但是什么?没有理由啊,皇帝的一番歪理狡辩,还真的让皇太后说不出来什么。   但是,皇太后今天并不想摊开谈,她还没有准备好了。   挺奇怪的,明明做错事的是皇后,让皇太后非常生气甚至非常厌恶,可到了现在,不想谈的反倒是皇太后,仿佛她心虚似得。   一想到这里皇太后就烦躁,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烦躁的道:“皇帝先回去吧。哀家也累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若是说起来什么时候能休息?哀家这身体受得了吗?”   听母亲这样说,韩耀庭这个当儿子的哪里还能一定要现在跟皇太后谈?弄得他心里也有了火气,只是却也没办法,只能忍了气站起来,道:“母后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他转头又找了找,没看到苏嬷嬷。好吧,今晚上先忍了,让那个婆子就多活几天好了。   韩耀庭从慈宁宫出来,真是又生气又莫名其妙。母后的怒气太莫名其妙了,一瞬间能到了暴怒的地步,却又躲闪着不肯说明白到底为了什么。   韩耀庭现在极度怀疑,是莫氏和苏嬷嬷编造了什么让母后非常生气的关于楚恪宁的谎言。所以,一遇见关系到恪宁的事情,母后首先就会厌恶反感。   自己回来才三天而已,就已经几次被这两个人的态度惹得非常生气,想想她们来了这几个月,不知道如何的惹皇后声呢,皇后还怀着身孕。   韩耀庭真是越想越气。   回到了坤宁宫,直接来到了产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有楚恪宁的声音,他很惊讶的忙进去了。   楚恪宁果然醒着,正在吩咐奶娘和嬷嬷、宫女:“从外面进来一定要洗手洗脸,若是出了院子回来的,要换衣裳,换了衣裳洗了手脸才能进来……”   刚吩咐道这里,就看见皇上进来了。   楚恪宁的声音一顿,接着笑了。韩耀庭也是一愣,也跟着笑了:“朕马上就去洗手洗脸换衣裳……你怎么不睡呀?”埋怨了一句。   楚恪宁抿了抿嘴,她能不想睡吗?疼啊,孩子又哭……   “马上睡,皇上也快点去休息吧。”楚恪宁道。   因为她刚刚吩咐的,反倒让韩耀庭不好过去了,顿了顿点头道:“好,你闭上眼睛睡吧。”   看着她闭上眼睛,这才转身出来了,站在院里又想了想自己去哪儿睡,这个屋看样子是不可能了,宫女嬷嬷都住在隔间,香豆几个和奶娘侍奉公主住在屋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能睡哪儿?   只好回到了坤宁宫正房这边,还是睡他和楚恪宁的屋子。没有了媳妇在身边睡着,冷清凄凉了很多。   因为太累了,倒是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先过来看了皇后和孩子,楚恪宁这会儿倒是睡得很沉,孩子也睡着。皇上回到正房洗漱了,换了朝服上朝去了。   第一件事,给群臣宣布这个大喜事,然后宣布,大赦天下!   大赦令皇上都写好了,让成渝念给大家听。朝臣们听了两句就已经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了。   “朕得爱女,甚慰!皇后辛苦,朕心感念。同时,感念到天下女子之辛劳,亦觉朕之天下,对女子们应该更加的宽厚仁慈。此次赦令,只赦免犯罪之女子。凡犯有故意杀人,抢劫,放火等大豫律明文规定之极其恶劣罪行之外者,其余女犯皆在大赦名单中……”   ……   下朝的时候,出了殿门大臣们才敢议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不过声音还要小一点。   高源看见钱景亮笑眯眯的独自往外走,便走了过去,冷冷的道:“特赦女人,你家好几个人依然回不来,钱将军有什么好笑的?”   钱景亮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郑卓煜给他告状了,脸上的笑容依然坚持的挂着:“我昨天真的去了,那小子一直把我晾门口,后来我瞧着时辰已经不早了,今天还要上朝呢,所以回去了。”   高源面对他的笑容丝毫没有融化脸上的冰霜:“不过就等了一个时辰而已,就等不了了?郑大……”   话都没说完,钱景亮已经是‘哎哎哎’的叫着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说,郑大姑娘等了我一年都没不耐烦,也许还要说就算是等我十年……等等等的,”他双手一摊:“我没说不去呀,今天下午就再去还不行吗?就算是叫我再等俩时辰,我也等不行吗?”   高源哼了一声:“别忘了!”说着就先走了。   钱景亮瞪着他的背影半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的道:“这群人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   不甘不愿的晃悠了出来,当然要先吃了午饭才能去,不然郑卓煜那混蛋肯定让自己饿到晚上。   他的妹妹钱安红在上一次大赦的时候就已经赦免了,所以是和钱景亮一起回京的,皇上赐了宅子,现在他和妹妹住着。   正要回府吃饭,就看见大表兄华东楼站在宫门口等着,钱景亮就忙过去了:“表兄,你是等我吗?”   华东楼忙点头道:“是啊,想找你吃饭……有点事和你说。”   钱景亮笑了道:“什么事直接说行了,还用这么客气吃什么饭啊?”   “这不是也到了吃饭的时辰了吗。”华东楼说着,拉着钱景亮道:“走走走,去我们家。”   钱景亮有点奇怪,有事说却又去他们家?是家里的事?   有点疑惑的跟着华东楼来到了华家现在住的地方。这是一个四进院的宅子,华东楼媳妇娘家是商贾,因此还是有些银钱,吃住都不成问题的。   跟着华东楼进了正房,见吴夫人在,钱景亮便上前行礼。吴夫人这一年多也见老了,应该是一直愁眉不展吧,额头上的皱纹痕迹都深了些。   吴夫人请他坐下,笑着道:“知道你午饭都是回去用的,安红年纪还小,今天不回去是不是得派人说一声,免得她着急?”   钱景亮笑着道:“没事,家里头有婆子丫鬟照看,我这几天也不是天天回去吃饭。”   吴夫人就点了点头.   华东楼去门口吩咐:“饭菜端上来吧。”说着进来了。   钱景亮看了看周围,道:“二表兄呢?”说着笑了道:“姨母,是有什么事吧?”   吴夫人不由得就和自己的大儿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话还没说,脸先涨红了。   钱景亮有些惊讶,笑道:“什么事尽管说,都是亲戚,能帮忙的我自然是全力帮忙。如今也不比以前了,咱们自家人更应该互相的照应。”   这话说得吴夫人眼圈又红了,点头道:“是啊,如今不比以前了……其实以前也是我们求府上,国公爷那时候多风光,我们在京里也不认识几个人……”   钱景亮笑道:“你看,姨母你说这话就见外了。虽然你不是我亲姨母,可大伯大伯母一直都拿我亲儿子看待,您就和我亲姨母一样,如今亲朋好友的不多了,咱们更应该亲近一些。”说着道:“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吴夫人红着眼圈点了点头,看着他道:“如今为难的就是你表妹锦妮的终身大事了……景亮,你也没有定亲,你表妹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你看,你要是不嫌弃……” 第244章   钱景亮惊得脸色都变了。   心里头不停的叫苦,郑玉依一个都愁的他上天入地的,哪里还能再来这样的事?再说了华锦妮虽然是他表妹,但是他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看,就和安红、钱安绮一样。   一看见他面露难色,吴夫人就忍不住了,用手绢捂着嘴巴低低的哭了起来。   华东楼有些勉强的道:“我们也知道……泾阳侯府的事,那边的大姑娘……主要是你还没有决定……”   吴夫人带着哭音道:“景亮,虽然那边是侯府,可锦妮是你的表妹,又遇上过那样的事情,你若是……你不能嫌弃她啊……”   钱景亮现在真的有点后悔,自己磨磨唧唧的,这会儿可真磨叽出大事来了,想了想道:“这可真不是因为对方是侯府的事,我走的时候玉依来送我,已经是……我走了不知道,但京城里那些人会怎么说玉依,想都想得到,如果我……”   吴夫人一下打断了他的话:“那你为什么回来之后没马上去他们府?这都几天了,你都没有去,你明显是不乐意啊景亮,只是因为那大姑娘一厢情愿的……”   不过吴夫人的话也被人打断了,是突然进来的华锦妮。   华锦妮从门口冲着进来了,气的眼圈通红哭着叫:“你们是不是想逼死我?是不是想让我死?!”   跟着跑进来的是华东楼的媳妇,慌得伸手拉着华锦妮的胳膊。   华锦妮一下子甩掉了,冲到了吓了一跳站起来的吴夫人面前:“四表哥和玉依好好的,你们怎么能这样无耻自私,逼着要拆散了他们?你们还嫌女儿脸丢的不够,还想让女儿成了罪人是不是?女儿立马就去死!”   说着嚎啕大哭的转身就往外跑。   她大嫂慌得张开手一把就给抱住了,吴夫人也忙伸手拉住了,她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华东楼跑到跟前,劝了这个劝那个,通红着眼睛,急的围着转圈。   钱景亮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想了想,就悄悄出来了,华家也是病急乱投医,现在只能让他们自家人去说去。   钱景亮从华家出来,这一下真的不敢磨叽了,回去吃了午饭,就来到了泾阳侯府。   门房去禀报,依然是等了好一会儿。不过大约郑卓煜也被谁说过了,因此也没敢再把钱景亮晾的时间太长,一刻左右便请他进去了。   钱景亮来到了正院书房,见上面坐的泾阳侯,虎着脸盯着自己。旁边坐着郑卓煜,也是脸上冰冷冷的看着自己。   他心里头偷偷的叹气,上前去跪下磕头。   泾阳侯没让他起来,钱景亮就一直没起来。   好半天,屋里就这样没人说话,一直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咳嗽的声音,像是妇人发出的,泾阳侯又停顿了一会儿,示意了一下郑卓煜。   郑卓煜有点不情愿,站起身过来将钱景亮扶了起来。   钱景亮脸上带着笑,只是笑容有些发苦,虽然坐下了,但却看着自己面前的地,嗫嚅着说不出来什么话。   泾阳侯看他如此,又来了气,声音中带着些气:“钱将军求见到底有何事?”   钱景亮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就好像是胸口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实在上不来气。   泾阳侯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话,脸色变了,怒气已经升到了脸上。   里屋坐着的侯爷夫人眼看着侯爷要发怒了,若是发怒必然是将事情又给说僵了,不由得着急,一着急就咳嗽起来,想想不行,还是要自己出来说,于是咳嗽着出来了。   钱景亮一看侯爷夫人出来了,慌忙的起身又跪了下去。   侯爷夫人态度就好多了,过来亲自将他搀扶了起来,顺便的白了侯爷一眼,让钱景亮坐下,看着他笑道:“钱将军,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钱景亮讪讪的:“是……是。”平常油嘴滑舌的很,这会儿倒看着像是笨嘴拙腮的话都不会说了。   侯爷夫人看了看侯爷,见侯爷确实也不想和他多说的样子,便道:“钱将军,说起来其实都是熟人,以前的种种,各人都清楚,我也不用多说了。现在,你们的事……”   钱景亮忙道:“全凭侯爷和侯爷夫人做主。我家这边……父母亲早不在了,没有长辈,也怕有什么不周到的,所以侯爷和侯爷夫人能做主安排,我一定全数照办,不敢有丝毫怠慢。”   侯爷夫人一听,这就很好啊,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好,这就好。”说着看了看侯爷和儿子,那两人似乎都不太高兴,脸上也没个笑容,侯爷夫人就不管了,笑着答应了下来:“那我们就安排了。”   钱景亮点头,恭敬的道:“是。”   ……   朝上下来,皇上去洗了手脸,换了家常的衣裳,来到产房,见楚恪宁坐在床上,孩子正好大哭起来,她侧身准备把床里的孩子抱出来。   韩耀庭忙过去将孩子抱了起来,转身给了过来的奶娘,他将帐子挂了起来。   楚恪宁仰头看着韩耀庭道:“我听下人说,昨晚上已经半夜了,皇太后叫皇上过去?什么事啊?”   她的眼神分明是已经明白了的。韩耀庭想了想,便实话实说了,坐在床边笑道:“因为听人说我进了产房,特别生气,因此叫去训斥朕。然后我就说,朕是真龙天子,凡间的厄运邪气岂能伤的到朕?遇到了朕,邪气都会躲避于阴暗角落之中不敢游荡于光天化日之下!然后母后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没说完,楚恪宁已经笑弯了腰。   韩耀庭笑着忙探身伸手将她抱住了,这一下能搂紧了,便搂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觉着她不笑了,轻轻的在自己背上婆娑着,韩耀庭侧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道:“辛苦了,娘子。”   松开了,楚恪宁抿着嘴笑了一会儿,又问:“然后呢?”   韩耀庭知道她问的什么,道:“昨天太晚了,母后看起来也有些累,就没再谈其他的,我是想今天过去好好谈谈的。下午也不见大臣了。”   然后道:“对了,今天宣布了大赦天下,依然是赦免女人。我看成渝念完了圣旨,那些大臣们都呆若木鸡的,半天没人说话。”   楚恪宁又给逗得笑个不住。   甜豆端着托盘进来了,韩耀庭见状叫端过来自己给喂。端过来却看见是一碗鸡蛋汤而已,顿时惊讶的问:“这么清淡?”   楚恪宁道:“第一餐是要清淡流质,明天才能吃主食。”   韩耀庭恍然,便一勺一勺给她喂。边喂边道:“女儿的名字我想好了,就叫馥蘅,香气馥,蘅芷的蘅,如何?”   楚恪宁念了两边,笑着点头:“好啊,很好听。”又道:“给起个小名儿吧?小时候好叫一点。”   “好啊,就叫馥姐儿。”韩耀庭道。   将楚恪宁一下子逗笑了,富姐儿?倒是挺贴切的:“不好,小名儿不是要取得贫贱一些吗?这样好养活,就叫……”想了想,道:“就叫胖妞儿。”   这一下轮到韩耀庭被逗得‘噗嗤’一声,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咱家妞儿不胖啊。”   “所以这是我的希望啊。”楚恪宁还理直气壮。   韩耀庭想了想,又念了两遍,觉着倒是挺好听的,好笑的道:“怎么越念越觉着顺耳好听啊?”对她笑:“好,那就叫胖妞儿吧。”   皇后抿着嘴笑。   等宫女嬷嬷们知道了,她们的小公主叫胖妞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蛮精彩的。   夫妻又说了一会儿话,韩耀庭扶她躺下睡了,孩子也早吃饱睡着,抱过来放在了床里面,他这才出来。   因为已经过了午时了,料想皇太后那边也吃过饭了,韩耀庭便简单吃了点,准备去慈宁宫。   才从正殿出来,就看见毛豆从侧院过来了,韩耀庭站下了问:“皇后醒了?”   毛豆忙道:“禀皇上,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都睡着。是因为有外面的嬷嬷传话进来,说好些命妇进宫了,过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贺喜,有些还去慈宁宫那边了。”   韩耀庭便道:“叫人在坤宁宫和慈宁宫外面挡一下,让她们在外面磕头就行了。”   毛豆蹲身正要去吩咐,皇上一下想起来一件事,道:“你叫别人去吩咐,你过来。”   毛豆忙让另一个宫女去外面说一下,她过来福身道:“皇上。”   韩耀庭想了想,道:“皇太后身边的莫氏来了之后对皇后可曾有怠慢?做过哪些事情?”   这可真是问着人了,毛豆正一脑门子的意见呢!一开始还有点怯怯:“太后娘娘……”   “不要管太后,朕问你莫氏做过哪些事情?”   毛豆就不管了,开始说起来:“莫氏总用言语排挤皇后娘娘,只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的时候磕头行礼了,之后就再没主动磕头行礼,皇后娘娘去皇太后那边,给皇太后磕头,所有人都跪下,独独她站在一边,虽然躬着身子,但到底觉着她多么的特别。”   虽然听着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不过皇上还是耐着性子听着小丫头说。 第245章   “因为正旦祭祀的事,皇后得去跟太后解释,谁知道皇后才说了一句话,莫氏就敢打断了娘娘的,插嘴质问。皇太后还和她一起质问皇后娘娘。”   毛豆说着眼圈都红了:“娘娘当时问莫氏是什么身份,当着皇太后的面,莫氏马上就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这就跪下了,又是磕头又是哭诉,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其实皇后娘娘就只说了一句而已!她每每都是如此,皇后都当面说过,她这样就是用言语排挤皇后娘娘……”   毛豆越说越生气:“皇太后因为生气去了法华寺,皇后娘娘去请安,挺着大肚子从那么高的台阶上爬上去,结果没几个人迎,莫氏和那个苏嬷嬷也是胆子太大了,完全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皇后到了太后门口,苏嬷嬷倒出来拦着,说太后在睡觉,皇后只能等着,等了半天莫氏又出来,之后又是苏嬷嬷出来,拿了本用麝墨写的书害皇后娘娘!娘娘那天到底也没见到皇太后……”   说到这里气呼呼的:“我们都知道,跟着太后来的人,私底下都叫莫氏为侧妃娘娘。在后宫都敢偷着叫什么侧妃娘娘……”   气的撅着嘴。   “麝墨的事情,娘娘是怎么查的?”韩耀庭问道。   毛豆就将如何查出来的详细说了一遍。   韩耀庭记住了经过,母后若是不信,还得当面查验。又问那本书现在何处,毛豆说香豆收好了,就放在坤宁宫另一个房间的盒子里,皇上就道:“去拿来,连着盒子一起拿到慈宁宫去。”   一顿又问道:“还有什么吗?”   毛豆摇头:“没有了。”   韩耀庭道:“知道了,拿了书去慈宁宫吧。”背着手从坤宁宫的后门出来,往慈宁宫而来。   听着好像都是些小事,而且根本无足轻重。不过显然是比较恶心人的,尤其是不将皇后放在眼里,一些小的举动,必然让楚恪宁很难受,认真计较吧,事情太小计较就好像她太小气了,但若是不计较,又丢了皇后的体面。   插嘴质问,这显然是因为莫氏知道母后和她一样的想法,一样想要质问皇后,所以她抢着做了,这样既能让皇太后给她撑腰,也能压了皇后一头。   所以莫氏这个女人确实胆大如此了,用一种软手段欺负皇后了。最可恨的是,她欺负了皇后,皇后却还没办法和别人说,便是和自己这个丈夫都没办法学说,因为事情太小了,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个眼神一个举手投足的动作,怎么说?怎么说似乎都有她过于计较之嫌。   因此皇后被欺负了都没法说。   可恶的女人!   正是因为那些小手段得逞了,看到皇后生气也没有办法,于是这些人胆子才大了起来,敢算计皇后腹中的孩子。   韩耀庭心里怒着,走进了慈宁宫。   皇太后原本在院中闲转着,听见禀报说皇上过来了,便进屋等着,心里也清楚,此事早晚要说清楚。   韩耀庭进来,行礼坐下,道:“母后,昨晚上没睡好吧?午时不睡午觉了吗?”   皇太后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平常睡得,今天知道皇帝会过来,专门等着。”想了想又道:“有些事情是要说开了。”   韩耀庭点点头,道:“母后,您之前很喜欢恪宁的,她……”   皇太后摆手:“我以前是如何的,我当然清楚,不用你在多说。”说着她转头:“你们都出去。”   屋里原本有几个宫女和嬷嬷的,听了忙躬身全都退了出去。   皇太后看着韩耀庭道:“让皇后辅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皇后是女人,你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吗?即便是她过来说什么没有合适的人,她只是帮你看着江山而已,可是她做了多少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韩耀庭愣了,道:“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儿子确实是因为找不到合适且相信的人,皇后辅政做了什么?儿子这几天并没有看出来不合适的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帮着朕解决了一些难题。”   皇太后冷笑:“你当然是看不出来,当然会说她能干,只要是牵扯她的事情,你连听都不用听,心已经偏向了她那边。”   韩耀庭皱眉:“娘,如果是平常说话,说些负气的也无所谓,可今天不同,您对恪宁那般的反感,到底什么缘由既然要说清楚,就必须说明白。任何话都要有凭据,只说感觉当然不行,各人感觉都不同,若恪宁也和儿子闹,说不管任何事只要牵扯母亲,儿子就偏了母亲这边,儿子怎么说?话永远都说不清楚了。”   皇太后很恼怒。   但韩耀庭很清楚,母亲是讲道理的人,这话说出来给别的母亲听,也许就闹起来了,但母亲不会。   确实,皇太后很生气,但确实没有继续说负气的话。   韩耀庭道:“那咱们就一件一件的说。辅政和正旦祭祀的事情,恪宁已经和您解释过了,那也是儿子的意思。还有就是……”他看着皇太后:“纳后宫?惠善贤妃生孩子的时候,将您这边的苏嬷嬷给从产房拎了出来?”   皇太后脸一下子通红,道:“好,你要说,那就说。先皇的孩子你为什么要留着?这个道理还用的着别人跟你多说?以后不管是谁对皇帝不满了,去找这个孩子,拱出来就是一个直接可以借用的正当名义来实施造反之事!皇帝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妇人之仁?”   韩耀庭点头:“母亲怀疑是恪宁吹了枕头风?母亲不想想,这件事上,她和母亲的立场是相同的,都是儿子至亲的人,她和您一样担心这个孩子以后被人利用,所有的这些,她想得到。”   看着皇太后道:“所以,这件事必然是儿子的决定,儿子确定要如此做,且有这样做的理由,您的儿媳妇才能坚决的站在儿子这边。因为儿子不在,您让苏嬷嬷去产房的时候,您的儿媳妇才不得不出头,冒着得罪您的危险也要将苏嬷嬷拎出来,以保证儿子的决定不被破坏。”   皇太后皱着眉头黑着脸:“现在当然如此,不管哀家质问什么,你都会承担过去,说是你的决定。”   韩耀庭冷笑了起来:“此事原本就是朕的决定,先皇的孩子是去是留,怕是谁都不能替朕做这个决定。”   他的态度也强硬且冰冷了起来。   韩耀庭的性格一直都是如此,虽然孝顺,但并不是什么事都听母亲的。而皇太后的性格比较软弱,正经世族出身,从小学的三从四德,幼从父、嫁从夫、夫死从子,一些大事以前就是听儿子的。所以,态度上韩耀庭一旦强硬起来,皇太后也没办法。   听了他的话,皇太后沉默了半天,才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决定?”   韩耀庭当然还是要解释清楚,今天就是来谈开的,所有该说的都得说清楚,道:“先皇临死之前再三要求朕留下他的遗腹子,朕也不止一次答应了先皇。这是朕的承诺,朕既然登基为皇,说出去的话是要算数的。”   就这么简单。   越是这样简单,反倒越真实。皇太后嘴巴动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什么疑问。过了一会儿,才道:“皇上如此决定,同什么人商量过?”   韩耀庭道:“母后到底想牵扯上谁?”   皇太后就不说话了。   韩耀庭道:“还有什么?纳妃的事?”母后不说,他就一件件的说,到底对楚恪宁有多少的不满,全都说出来。   皇太后动了动嘴唇,又想了一下冷笑着道:“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哀家对皇后的不满,所有的事由皇帝都会接过去,说是你的决定,你的判断,哀家难道还能对自己的儿子不满吗?就算是不满了,又能如何?”   韩耀庭皱眉:“母亲,您原来真不是这样的人,您讲道理的,为什么现在成了如此?您有不满,儿子请您一件一件的说出来,儿子来解释,现在解释过了,您觉着没有理由继续怨恨儿媳妇了,所以就开始胡搅蛮缠了?如果您就是要不问青红皂白的怨恨儿媳妇,那么儿子也要请您想想后果。想清楚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皇太后火气一下子冲了上来!冷笑着道:“我胡搅蛮缠?你这个当儿子的好大胆子!敢这样说你的母亲?你可知道,你母亲现在是替你出头,替你当坏人!又不是叫你休妻,只是纳后宫而已,你今后慢慢冷落了她,谁也说不着你什么!”   “休妻?!”韩耀庭声音也提高了,震惊的看着皇太后:“到底为什么你这么恨她?”   他从未试过如此的愤怒恼火,真的很想一脚将桌子踹倒,将所有的东西全都砸烂!韩耀庭都气的发抖,看着皇太后:“快点说!”   他的态度越是如此,皇太后就越是气的要命,厉声叫道:“因为她失贞!因为她蒙骗我的儿子!”   韩耀庭‘腾’的站了起来,一脚就将面前的桌子给踢倒了!   雕花梨木四季富贵圆桌沉重无比,却让他一脚踢翻,韩耀庭真真气的乱颤,看着皇太后怒道:“是谁说的这话,是谁胆敢如此的污蔑皇后?!” 第246章   桌子翻倒,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碎的乱七八糟的,巨大的声音也将皇太后吓了一跳,她看了看面前的混乱,抬眼看着皇上,真的有点伤心了:“皇上这是想对哀家动手吗?”   韩耀庭走近了她,双目盯着她:“不要在顾左右而言他,如果母亲理直气壮,就不会在之前一味的躲避不愿意谈开。也不会现在脏水泼出来了之后,却又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儿子不敢对母亲动手,也从未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是以前,母亲也绝对不会说出来这样的话!您现在变得有多么的多疑不讲理,您自己就一点没感觉到?”   他直起身,声音冰冷:“对于皇后的污蔑之言,母亲是听谁说的?”   皇太后手都在哆嗦着,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不是污蔑!告诉我这件事的就是昏君身边的人,是他身边服侍的宫女!皇后没有跟皇上说实话,她骗了你!”   韩耀庭想冷笑,但还是忍了。他并不是容易头脑发热的人,活了二十多年,能让他今天这样气的踢桌子的事情还很少,所以尽管气的发疯,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冷笑只会激起母亲更大的反感,于是愈发说些负气不着边的话。韩耀庭现在要听经过。   他坐下了,看着皇太后:“能不能说清楚?”   都已经到现在了,岂能不说清楚。皇太后将自己乱哆嗦的手握住了,道:“昏君死了,先皇登基,放出去了很多宫女,尤其是昏君身边的全都放出去了。其中有几个是太原的,回去之后……有一个辗转来到我的面前……”   韩耀庭道:“如何辗转的?母亲能不能从头说,说清楚?”他已经怀疑某些人了,此事一听背后就有阴谋。   皇太后顿了顿,就道:“王府那边下人那几年跑了不少,哀家想着你们也许快回来了,所以要买些下人,那宫女就是买入府中的一个。我也是偶尔发现,她懂宫里的礼仪,于是询问她的来历,那宫女一开始不敢说,后来哀家逼问之下,才说了她是昏君身边的人,哀家一听自然不愿意留下,她就哭诉哀求,最后……说着说着,就说出来了。”   “说出来什么?”韩耀庭问道。   皇太后看他居然还如此的冷静,很显然是根本不信,所以平静,皇太后怒气又上来了,盯着他的眼睛厉声道:“说,曾经有一次昏君传了你媳妇进宫……”   “哪一次?什么时间?”韩耀庭问道。   皇太后觉着自己理直气壮,所以声音也严厉无比,马上就道:“那一年的腊月初八!昏君装成是在清逸园的样子,是昏君的皇后传召的你媳妇进宫,一同进宫的当时还有泾阳侯府的大姑娘郑玉依。之后郑玉依先出来了,独独留下了你媳妇一个!”   说到这里,皇太后气的乱颤。   原来是那一次,韩耀庭道:“然后呢?”   皇太后眼睛一下睁大了,看着他:“你怎么还能如此的冷静?我知道,你是不信!因为你媳妇一定是说她没有失贞,她完璧无瑕!”   韩耀庭道:“儿子只想知道,那个宫女是如何跟您说的。”   “还能怎么说?昏君皇后将你媳妇传召进宫,昏君就马上出现了!郑玉依一走,昏君皇后便也避开了,然后……然后怎样你难道还要哀家说出来?!”皇太后怒道。   韩耀庭冷冷的道:“宫女在哪里?叫出来对峙。”说着踱步到了门口,停顿了一会儿,才一下子拉开了房门。   门口一个人影赶紧的往旁边闪,但是因为腿瘸不那么容易,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了。   苏嬷嬷刚努力撑住了身体没有摔倒,就觉着脖领子被人揪住了,然后整个人被拖进去扔在了地上。   揪她的人是皇上,皇上亲手揪得她。   不过也是,屋里的人都让皇太后遣出来了,只有皇太后和皇上两人。   苏嬷嬷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跪下连连的磕头,‘砰砰’的声音外面都听得见。   皇上看着地上的人冷笑着:“魑魅魍魉,今天就全都出来吧。”对外面道:“来人,将成渝找来。”   他就站在门口。   一个嬷嬷过来:“是。”   转身正要走,皇上又吩咐:“将这个婆子堵住嘴捆绑在廊下,谁也不准靠近。”   那嬷嬷忙答应:“是。”赶紧招手让外面的两个嬷嬷进来,将苏嬷嬷堵住了嘴,绑在了廊下,那嬷嬷就去找成渝了。   苏嬷嬷就一声没敢吭,因为她知道,皇上不是别人,她若敢发出什么不合适的声音,也许立马就没命了。   刚刚她都听见了,皇太后都说了,皇上还是要查了,这事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真相的,最关键的人她们已经处理了。所以,真相就是皇太后认为的,那么到时候就会完全另一种情况了,皇后必然马上失宠,皇太后得势,侧妃娘娘立刻就能进宫,应该是能很快得宠……   还打着这样的注意,因此苏嬷嬷没出声的叫人绑了。   皇上回屋了。   刚刚说着话突然的就站起来,还漫步走到了门口,皇太后对他的举动实在觉着莫名其妙,这会儿才看明白,皇帝是感觉到门口有人偷听,也抓住了偷听的人,居然是苏嬷嬷。   皇太后心中有点不是滋味。这个苏嬷嬷,愈发令人讨厌了。   盯着回来的皇上,皇太后道:“你还是一点都不信吗?你知道宫女是在旁边伺候的人,成渝也不知道……”   韩耀庭打断了皇太后的话,看着她眼神冰冷:“母亲,你这是逼着儿子听这些不实之词,听编造污蔑我妻子的言论?”   皇太后一下子窒住了。   韩耀庭声音很冷:“母亲,此事无须争论,叫那宫女出来,拿出实际的证据出来,对峙即刻。正巧,成渝那天也在跟前。”   不,不太巧。   皇太后沉默了半晌,才道:“宫女已经死了。”   韩耀庭顿住了,过了一会儿,冷笑了起来。冷笑个不停,因为他现在气的真的只能冷笑了,看着有些哑口无言的皇太后道:“已经被灭口了?”   皇太后涨红了脸一下子就想要争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来,不知道自己要争什么。   成渝来了,在外面道:“皇上?”   “进来。”韩耀庭道。   成渝进来了,给皇上和皇太后行礼,韩耀庭道:“前年腊月初八宫里发生的事情,你从头到尾给皇太后禀报。”一顿马上道:“全部按照实情,这件事朕也从没有问过你,现在你详详细细说一遍。”   成渝进来看见桌子都倒了,满地的碎渣子,就知道事态严重,一听问的这件事,还稍微的想了一下,马上就想起来是什么事了,毕竟日子比较特别,发生的事情也特别,他记得很清楚,心中也猜到了一二为什么问这件事,忙道:“是。”   先回想了一下,才道:“腊月初八之前,昏君去住在了清逸园,那天是突然要回宫的,当时奴婢已经觉着不太对劲,但是绝对没想到是昏君命他的皇后宣召了娘娘进宫,而且那昏君走的很匆忙,奴婢也没时间多想。”   “走到路上,当时荣国公府的四爷钱景亮就被皇上口谕召来了,跟随昏君一起进宫,奴婢看钱将军也是一头雾水。回到了宫里,直接就奔坤宁宫了,到了之后奴婢看见了娘娘和郑大姑娘在,那时候才觉着大事不好,想命人去给皇上送信,但临时找不到我们在宫里的其他人。”   成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等着看看皇太后有没有要询问的,略等了一下并没听见谁询问什么,便继续说下去。   “昏君到了之后,先斥问郑大姑娘的病情,郑大姑娘是因为不愿意遴选进宫,因此假做有病,而划去郑大姑娘名字的正是钱将军,奴婢这才知道,昏君是因为这个才召了钱将军进宫,大约是想查出来如果伪造病症的话,就将两人一起处置。只是没说两句郑大姑娘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昏君这才信了,让钱将军将郑大姑娘抱了出去。”   成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道:“钱将军虽然是荣国公府的人,但为人正直,奴婢知道他出去了之后会命人传话给皇上的,皇上就会尽快赶来,所以,只要拖过了这段时间就行。”   皇太后道:“之后你被遣出去了,如何能知道后面的事情?”   成渝有些惊讶的抬眼看了看,道:“太后娘娘,奴婢并未被遣出去……昏君,”说到这里想了想这话怎么说,才继续道:“昏君眼中,我们这些都可以不算人的,他做任何事都从不避讳我们。”   皇太后狠狠的皱起眉头。   韩耀庭看得出来,从这里开始,那所谓的宫女就已经开始胡编乱造了。现在先让母后知道实情是如何的,然后她才肯告诉自己,那所谓宫女的事情。   “昏君的皇后随后也走了,此时确实只剩下昏君和娘娘两人。但奴婢在,另外还有两个宫女……”   韩耀庭正想着那所谓的宫女的事情,就听到这么一句,也关注了起来。 第247章   成渝倒并没有发觉,继续的说着:“昏君无法用强,不然在大臣中影响太坏了,且没有办法收场,因此还是想要说服了娘娘,娘娘自然是怒斥昏君。奴婢知道娘娘身上有药,奴婢当时手里也有一瓶,还在想着如果实在不得已,只能先打翻昏君,然后再做道理……”   “你说什么?”皇太后果然听不懂了:“什么药?”   韩耀庭并不说什么,只让成渝去解释。其实,如果成渝不提起来,他都快忘了那个小东西了。   成渝道:“是一种很小的瓶子里装的药,可以喷出来的,喷出来就能让昏君难受,呕吐什么的。之前用过,那年的下元节是昏君逼迫皇上与他一起祭天祀祖,就是因为让奴婢在昏君的车辇中喷了那个药,昏君就吐了,身体不适走半路就回来了……”说着看了一眼皇上:“皇上?”   “带着吗?拿出来看看。”韩耀庭道。   成渝忙躬身:“带着。”如果不是现在气氛不好,他甚至还想笑笑,因为用这个玩意儿,他整过好几个人,想想那些人的反应他都想笑,从衣裳里面的衣带中拿出来了荷包,从荷包里将那个小香囊一样的瓶子拿了出来,双手捧给了皇太后:“就是这个。”   皇太后接过去看了看:“这是什么?”因为看到上面有个按豆,下意识就按了一下。   “小心。”韩耀庭倒着急的站了起来忙伸手。   因为皇太后没使劲,也没喷出来。成渝忙笑着道:“那里面现在装的是水,因为许久未用,奴婢怕坏了,所以装了些水……”突然给人喷一脸,看着对方呆若木鸡的样子特别好玩。   韩耀庭拿了过去,对着地上喷了喷,果然就有水呲出来:“这里面可以装药水,恪宁调制的一些药水,喷了之后人会不舒服,眼睛疼什么的,不过只能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内。”   皇太后惊讶的拿过去看。   “即便是很短的时间,但若是在那种情况下,脱身也做得到。”韩耀庭道。   成渝忙点点头:“是啊,皇后娘娘自己也有,如果要脱身其实不难,只是当时都不想撕破脸,因为若是真的撕破脸了,那皇上就很危险,没退路了。”   到了现在,在成渝拿出来那个小瓶子之后,整件事已经超出了皇太后能想得到的范围,因此目瞪口呆的听着。   韩耀庭看见皇太后的样子,心想她可能还不信,突然有了主意,先让成渝别说了,然后叫外面候着的人进来。   结果进来的是毛豆,手里拖着托盘,托盘上面是那本已经被拆散的书。   韩耀庭看见她就道:“你先站在一边。”   又吩咐另一个宫女道:“去一个人到坤宁宫,找到香豆,说朕要皇后娘娘以前总戴在身上的那个能喷水的瓶子,香豆知道放在哪里,叫她找出来,你拿过来。”   楚恪宁早就取下来放在了哪个八宝盒中,但香豆应该能找到。   韩耀庭这才让成渝继续说。   成渝便道:“那昏君着实可笑,居然说他贵为天子,质问娘娘为何将他的真心如弃之如敝履。娘娘说,君王就该以社稷为重,她也绝对不会背叛夫君。这个时候,是当时已经成为婕妤的襄阳伯府小姐赵月儿过来,帮娘娘解围。”   皇太后蹙眉,过了一会儿才道:“赵婕妤说她有喜了,昏君高兴,皇后趁机走了?”   成渝点头:“正是如此。”   韩耀庭却听明白了,后面这段那所谓的宫女说的应该是相同的。这么看,宫女可能真的是宫女,说不定也真的是当时在场的宫女,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九成九是被有心人买通,故意编造改了一段。   恶心至极。   其实韩耀庭这会儿浑身的血都冲上脑门了,只要是一想到皇太后想让自己认为什么,一想到宫女说了什么,他觉着头皮都随时会炸开!   但他忍了,愤怒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他现在需要的是第一时间澄清事实,然后再想想,怎么处罚那些胆敢陷害皇后的人。   香豆拿着药瓶子亲自过来的,一看见她,韩耀庭就知道楚恪宁这会儿应该是醒了,让香豆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自己和母后谈到什么程度了。她到底想要早点知道,母后那边误会了她什么事。   韩耀庭想到这里又觉着脑门要炸开了一样。媳妇刚为自己生了孩子,躺在床上还在休息,却被人泼了这么一大盆污血上身!不把那些人眼睛挖出来,心也挖出来,真真是难解皇上心头之恨!   越是生气,皇上就越冷静,接过来药瓶问道:“里面的东西倒了没有?”   香豆忙道:“没有,娘娘也忘了,奴婢也不敢乱倒娘娘的药水。”   韩耀庭点头,又道:“娘娘身边谁服侍?”   香豆道:“甜豆在呢。”   韩耀庭就让她将毛豆端的那本书接过来,她一个人在这边候着就行了,毛豆回去服侍娘娘和小公主去。   然后韩耀庭道:“母后,您过来看看?”   皇太后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让自己看什么,不过还是跟着出来了。出来的时候,看了看香豆手里端着的那本书。那书她当然认得,是从她手里接出去,给自己儿媳妇的。   已经拆散了,难道是书有什么问题?皇太后现在也忧心忡忡。   慈宁宫的人都躬身站在外面,离得远远的,因为听见了桌子翻倒,瓷器碎裂的声音,所以大家都很紧张,战战兢兢的。看见皇上和皇太后一起出来了,忙跪下了去。   韩耀庭将瓶子给成渝,让他去喷苏嬷嬷。成渝走到了苏嬷嬷面前,想了想将她嘴里塞得破布拿了出来扔到一边,然后对着她的脸喷了两下。   苏嬷嬷原本莫名其妙,也没看清楚成公公手里拿的什么,只觉着好像有水珠碰到脸上,一瞬间她就吓得大叫起来了:“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因为这样,吸气的时候辣椒水直接进了嘴里,鼻子里,眼睛里。   辣椒水已经放了很长时间了,效果自然没有新调配的时候那么好,但是对着脸喷,且苏嬷嬷张大了嘴,直接就感觉眼睛好像被针刺了一样的剧痛!   猛地打着喷嚏,一下子已经鼻涕眼泪的流了出来,‘啊啊’的叫着,那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韩耀庭转开了眼睛,不在看那婆子狼狈的样子,只冷冷的说了一句:“跳梁小丑。”进屋去了。   皇太后因为是头一次见,所以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又拿过来那瓶子看,成渝笑着道:“哎呦您小心点……”   教着她按哪里,皇太后按了按,喷出来红色的东西,在空中飘散,让皇太后打了个喷嚏。   韩耀庭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就看见皇太后回来了,她的样子都有些讪然,明显,一些事情已经叫她不似之前那么肯定了。   其实坐在屋里这段时间,韩耀庭也替母亲想了。母亲一点都不知道这边的情况,那宫女说是从宫中出来的,然后说的有鼻子有眼,母亲信了,也情有可原。信了这些事,那么对楚恪宁的态度当然不会多么好,甚至怀疑恪宁将自己都骗了,所以更加生气恼火。   韩耀庭是儿子,当然不能一味生气。既然已经知道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那么解释清楚,然后查问缘由,惩罚罪魁祸首才是最重要的。只发怒发火除了激化矛盾之外没什么用。   韩耀庭要惩罚的是罪魁祸首。   因此,等皇太后讪然的坐下时候,韩耀庭语气也没有那么冰冷了,看着皇太后道:“母后,现在儿子想问您几个问题,您好好想想经过。”   皇太后过了一会儿才道:“你问吧,我现在也闹不明白了……”之前是确定的,但儿媳妇深谙医术她又知道,且之前就被传进宫过,当时弄了个荨麻疹什么的脱了身,皇太后也知道,所以,现在她当然有点糊涂了。   “苏嬷嬷是从哪里来的?儿子不记得您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下人。”韩耀庭先问这两个人的来历。   皇太后停顿了半晌,才道:“是和莫云一起来的。”因为原本笃定的事情有了质疑,现在被儿子询问的又是嫌疑之人,皇太后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来,加之这么一说自然觉着处处都是可怀疑之处,她脸上更加的讪然,同时心里疑惑万分,也不停的想着。   韩耀庭真是想不到,母亲怎么能……如此的糊涂,半天才忍住了冷笑,问道:“母亲,莫氏到底是不是您的亲戚?您能说一下她家的情况吗?为什么去投奔您?”   皇太后就道:“莫云确实是我表弟的孩子,小时候我见过,他们全家都在盐渎住,因为爹娘去世了,就投奔到太原的。”   说完了。   韩耀庭还等了一会儿,确定母亲是觉着说完了,不准备说了,才只能追问道:“带了几个人?怎么说的?总有关系更近的亲戚,为什么不去投奔?是怎么让母亲相信她确实是您表弟的孩子的?您不是说小时候见过,长大了……样貌没变?” 第248章   皇太后想了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自己不在相信之前信的事情,改变了态度,只怕是儿子都不会答应就这样糊涂着,必须要说明白的。   只能详细的道:“莫云母亲在她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她来的时候,带了四个人,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其中一个婆子就是苏嬷嬷,另一个是她的奶娘。说是跟着一个来太原做生意的邻居来的。投奔我,是因为父亲去世了……她说是给亲姑姑、叔叔写了信,没有人给她回信。她母亲娘家的人更是因为什么事情早就不和他们家来往了。只能来投奔我,我当时……一个人在太原,也希望有人能陪在身边说说话……”   虽然这句话只是解释,并没有责怪韩耀庭的意思,不过他听到这一句,还是心中愧疚了起来。   皇太后继续说着:“小时候见过,确实长大了不认得了,但是她拿着很久以前见面的时候我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有送给她母亲的首饰,想来应该总是真的……”顿了顿,只好道:“好吧,我确实从未怀疑过。”   顿了顿又道:“不过,她家的事情也说的都对,都有什么人,小时候有些什么事……横竖,冒充的可能性不大。”   韩耀庭便道:“没事的母亲,既然如此说,且还有她拿着那些东西,相信也是真的。”   皇太后叹了口气,道:“那苏嬷嬷会做一些江南小食,都是我在娘家爱吃的东西,到了太原给我做了几回,我夸奖了,莫云便说将苏嬷嬷送给我,横竖一个下人而已,我就收了。给莫云身边几个丫鬟婆子。”   韩耀庭点了点头,道:“母亲,您刚刚说,太原府下人太少了,需要买下人,也正是那一次买下人才将宫女买进府的。买下人是您自己决定的,还是谁提醒的您?或者在您耳边一直说人手不够的话?”   皇太后想了一会儿,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韩耀庭料定,母后现在已经觉出来不对劲了。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皇太后才慢慢的道:“是莫氏说的。我也知道下人少,不过并没有想那么早就买下人,你和儿媳妇来信一直都在说,暂时不能回去,且还在叫哀家来京,到底如何都没确定,我并未打算买人。只是莫氏说……”   说到这里已经皱起眉头:“横竖说了些话,当时听着似乎有道理,也就没多想买了。”   不等韩耀庭询问,皇太后已经道:“我现在也想起来了,将那个宫女引到我面前的,就是苏嬷嬷……说她聪明伶俐什么的,然后没过几天,莫氏要办什么赏花,请太原府的一些贵族大户女眷来玩,当着哀家的面……那宫女说了些只有宫里才有的规矩,哀家就发现了……”   说到这里,其实皇太后已经知道哪里不对了,看着韩耀庭道:“但是,那宫女真的是从宫里出去的。”   韩耀庭道:“从宫里出去这并没有什么稀奇,昏君死了之后,先皇不愿意沾染他后宫的人,几乎放出去了一大半,几个宫殿人都清空了。”说到这里心中一动,忙问道:“那宫女叫什么名字?”   也许是之前和自己或者恪宁有仇?   皇太后道:“叫素锦。”   韩耀庭转头找成渝:“昏君身边有这么个宫女吗?”然后就发现成渝脸色有点难看,站在那里呆呆的样子,韩耀庭一下就明白了:“确实有?”   成渝点头:“是,而且真的是那天就在跟前的两个宫女其中之一……”   韩耀庭想了想,去看皇太后,皇太后现在已经不那么肯定了,所以听了成渝的话也没有如何,反倒是等着听他说。   韩耀庭又想了一会儿,问道:“这个宫女是服侍昏君的,还是坤宁宫的?”   成渝忙道:“是昏君的人,贴身服侍的,和奴婢几个一样走哪儿跟哪儿……”说到这里已经恍然了。   韩耀庭道:“那就是已经侍寝了?”   成渝点头。   这就有可能了,侍寝了昏君,那就必然抱着往上爬的想法,说不定那时候正做梦成了贵人、婕妤甚至看到更高的位份了,却想不到没过一个月昏君就死了。她也成了被遣送出宫的普通宫人的一名。   韩耀庭对皇太后道:“母后,那宫女既然是昏君身边的人,自然会对杀了昏君的儿子怀有敌意。在宫里她当然会有很多的希望,说不定还指望怀上了龙种,也成为后宫中的一位,荣华富贵一辈子。可儿子杀了昏君,她只能出宫了,且应该是没了家人,不然也不会落到卖身的地步。如此情形下,痛恨儿子,编排儿媳妇,未必做不出来。宫里出去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皇太后停顿了一会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死的?”韩耀庭问道。   皇太后道:“自尽,有一天突然就吊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和她住一个屋的丫鬟说,她成天哭,看那样子实在没什么活头……”   韩耀庭道:“您没让官府的仵作看看?”   皇太后摇了摇头:“没想那么多,也是觉着,她从宫里出来,最后落到了卖身为奴的地步,想不通吧。”   韩耀庭就道:“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真的自尽了,另一种就可能是被人灭口了。”   皇太后之前是非常相信这件事的,因为那宫女是昏君身边的人,从头到尾说的分明就是亲眼所见的,因此绝对的相信了这件事。然后等成渝拿出了证据,皇后当时就有手段,难道会束手就擒?且成渝也是证人,皇太后对于这件事起了疑心了,韩耀庭从旁边询问可疑之处,皇太后自然便会觉着处处可疑。   确实到处都是漏洞。   很多人都有钻了牛角尖的经历,被人从旁点醒,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特别深刻,就只会暗暗的责备自己,以前怎么那么蠢?   现在皇太后就是这种感觉,韩耀庭说有被灭口的可能,皇太后点头,当然有这种可能!   现在回过头看,皇太后如果还不怀疑自己可能是被算计了,那真的就是糊涂了。尽管很多地方依然是不那么清楚,但同样素锦说的也只是一面之词,她更无证据。而且事后……   皇太后开始考虑莫氏和苏嬷嬷的所有作为。   韩耀庭已经在询问成渝:“你说当时除了你和素锦之外,还有另一个宫女,那宫女叫什么名字?也出宫了吗?”   成渝道:“叫雪锦,也出宫了。”   “马上叫人去查,这个雪锦进宫前是哪里人,然后去家乡找,找到了命人带来。”韩耀庭道:“去找高统领,让他派人去。”   成渝忙答应:“是。”   韩耀庭这才看向了皇太后道:“母亲,现在您应该也感觉到了,很多事情都是莫氏在背后动的手脚。她虽然是从外面来的,但显然到了您身边之后,因为您的轻易过度的信任,并且对她太过喜爱,让她生了过高的希望。莫氏也许是性格原因,也许是苏嬷嬷和她身边人的怂恿,横竖她那时候就开始算计,算计去了侧妃的位置还不满足,知道儿子登基了,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更高了。甚至都敢算计皇后了。”   皇太后张了张嘴想说话。   韩耀庭道:“您先听儿子说完。她一开始算计的当然只是晋王妃而已,因为您许了她晋王侧妃的位置,太容易了,所以让她的心也不满足起来,得来太容易的东西总觉着配不上她,她应该得到更好的,所以眼睛盯住了王妃的位置。那素锦宫女出宫卖身,应该是凑巧被她知道了身份,询问出来了一些事情,和苏嬷嬷那几个人商量了,利用素锦的身份,编造了恶意至极的谎言,给晋王妃身上泼脏水,这样,再加上有您在后面撑腰,她才有机会爬上晋王妃的位置。”   “她们安排好了,也泼了脏水了,结果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儿子登基做了皇上,晋王妃变成了皇后。”   韩耀庭说着冷笑了起来:“莫氏这时候已经没办法收手了,且往前看,她的前途似乎更加的光明,只要鼓足勇气一直往下走,说不定真的能扳倒了皇后,她登上后位呢。”   那个女人,未必就没这样想过。   “至于您。因为那件最重要的事情让您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且以为儿媳妇没有跟儿子说,欺骗了儿子。所以皇后做什么事情您都看不顺眼起来,再加上有莫氏和苏嬷嬷在旁边挑拨,凡事只需要一两句话,就能挑拨起您的勃然大怒。”   韩耀庭看着皇太后道:“比如说,皇后辅政,正旦日祭祀,一直到最近的儿子进了产房……等等这些,您下意识的全都怀疑是儿媳妇在作祟,所有的坏事都是皇后做的,皇后反倒成了时时都在盘算、计较的人。”   皇太后脸上有些愧色。   韩耀庭道:“到了这个时候,莫氏不需要说太多,一两句话,便能挑拨的您处处针对皇后。莫氏大约还想让您认为,皇后是一直在算计朕,算计她的丈夫,让您的心目中,将儿子和媳妇对立起来。” 第249章   皇太后底气不是很足的道:“她年纪那么小,十几岁而已,哪能,哪能有那么深沉的心机……也应该没那么大胆子……”   韩耀庭道:“母亲,儿子说实话,胆子大也是您给的。心机深沉不深沉,从哪里看了,儿子和媳妇这边看,可笑至极,什么心机什么算计全都是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戏。”顿了顿,看着皇太后:“可架不住您相信。”   一句话说的皇太后就没话说了,顿了顿道:“这件事……”   韩耀庭道:“母亲,您先别忙,这事还没说完。泼脏水这是头一条,儿子刚刚说的,您的信任和偏袒让她无所畏惧。对于泼到您儿媳妇身上的脏水您深信不疑,对皇后态度恶劣,这也让莫氏的勇气大增,所以她才敢算计儿子和皇后的孩子。”   皇太后大吃了一惊的看着他。   韩耀庭叫香豆将那本书端过来,道:“母亲,这本书是苏嬷嬷给皇后的,说是您的意思。是您的意思吗?您从哪儿买的这本书?”   皇太后已经惊讶的道:“怎么是买的,是莫氏亲手誊抄的,亲自装订的。苏嬷嬷……说是买的?”   韩耀庭先没有回答,而是先问道:“是您让交给皇后的?”   皇太后脸上一顿,道:“拆开了是这里面藏了东西?”没等到皇上的回话,过了一会儿只能道:“是,是我叫给皇后的。”   韩耀庭倒是帮着站在皇太后的立场上想了想,道:“是您看到了莫氏誊抄女诫,就想起给皇后,还是您说要惩戒皇后,莫氏自告奋勇誊抄这份女诫的?”   皇太后想了想道:“我也不是一直想找事,哪里就会随时准备惩戒皇后?这女诫是她自己早就开始写的,一开始说是为了她自己能多看记住。因为……哀家去了法华寺,又不想见皇后,莫氏拿过来说,叫皇后回去看看……”   说到这里,已经感觉出来不对的地方了。   事情就是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时候,一点没感觉,甚至觉着自己很对很理智,但只要被人询问了,复述一遍,顿时就能觉出来到处都是漏洞,到处都是算计,自己怎么就那么蠢,被人牵着鼻子走?!   皇太后变着脸,道:“这书到底有什么问题?里面藏了麝香?”   如果是算计孩子,少不了那几样东西。   韩耀庭道:“只能说莫氏还是动了点脑筋。用的是麝墨誊抄的这本书,皇后自己也不能肯定这样管用不管用,可万一要是管用了呢?”   皇太后在他说出来‘麝墨’的时候,真真的是脸色大变,气的怔住了。   尽管皇太后没有质疑,韩耀庭还是道:“麝墨颜色鲜艳,写出来的东西过很长时间也看着湛然一新,而且有种特别的香味,您可以看看。另外,您的儿媳妇学了些医术,这您知道,将上面的墨迹刮下来验查过,里面确实含有麝香。”   终于说完了。   皇太后突然的就流下眼泪来,用手绢捂住了脸。   韩耀庭一看大惊,忙过来蹲在了她的椅子前,抬头看着她:“母亲,儿子和儿媳妇都没有怪您,是儿子和媳妇没照顾好您,让您一个人太久了。所以有人去,您才那般的相信她……娘,儿子和媳妇只要您知道所有的真相,能和皇后好好的和睦相处,您也能舒心的过日子,这就行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太后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吧,我好好想想。”   韩耀庭道:“娘……”   皇太后将手放下来,用手绢擦了擦眼睛,看着他道:“我没事,知道了这些……想要安安静静的想一想。”   韩耀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母亲,您别太难受,儿子和媳妇只希望您能知道真相,并没有怪您的意思。”   “知道了。”皇太后道:“你回去看看皇后吧,她也……不容易。”   韩耀庭点头,这才站了起来,顿了顿道:“母亲,关于莫氏还有她身边的人,儿子要抓起来拷问。”   皇太后稍微的迟疑了一下,道:“莫氏……”皱眉道:“你问吧,别的人包括苏嬷嬷都可以现在就处置,莫云……问清楚了在处置吧。”   韩耀庭点了点头:“是。”   他从屋里出来了,见苏嬷嬷还在那边的廊下绑着,转身对成渝道:“将这个人带去给柳六,叫他过来见朕。”   成渝忙道:“是。”叫人去将苏嬷嬷拖了出来。   韩耀庭到了坤宁宫门口等了一会儿,侍卫营副指挥使柳六便跑着过来了,看见他在等着,过来跪下道:“臣参见皇上。”   韩耀庭道:“你即刻带人去晋王府,那边住着一个叫莫云的女子,还有三四个服侍的丫鬟婆子,将她们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问出来她们的来龙去脉,在太原和到了宫里之后,如何的设计陷害皇后娘娘。”   柳六吃了一惊,忙答应:“是!”   韩耀庭道:“此事不可传扬出去,便是你们指挥使也不要让知道。审问出来任何东西,即刻禀报朕。”   柳六答应:“是。”   韩耀庭叫他去了,这才进了坤宁宫,来到了产房这边。   进屋看见香豆已经回来了,不过帐子放下来的,韩耀庭过去掀开看了看,见楚恪宁和孩子都睡着。   他去正房洗了个澡,换了件衣裳便过来了。   楚恪宁醒了,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手掀开了帐子,就看见他坐在对面的罗汉塌上,小炕桌上摆了两个折子,他一边看一边写着什么。   感觉到对面有人看着自己,韩耀庭抬眼。两人同时笑了,韩耀庭过来扶她坐了起来,轻声道:“感觉如何?”   “还好吧。”楚恪宁道。扭身看了看,胖妞儿还睡着,她便让韩耀庭给她绞个手巾,她要擦擦脸。   韩耀庭去小屋倒了一些水,兑的热热的绞了手巾拿出来,楚恪宁擦了脸,又漱了漱口,梳了头发,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一些。   “跟母后已经谈过了?”香豆拿东西过去,她知道。   韩耀庭点了点头,道:“你现在精神不好,过几天再说……”   楚恪宁已经摇头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全都告诉我吧,不然我总不安心,一直想着,心情更不好。你也放心,我有准备……必然不是多好的事情,不然母后也不会那个态度。”   韩耀庭叹了口气。他并没有想瞒她,也瞒不住,只是这件事太过龌龊,实在不想现在跟她说。   过来坐在她身边,也靠在床头,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低声道:“我说了你也别生气,已经和母后说明白了,什么都说了,麝墨的事情等等,莫氏和她带来的所有人,已经叫柳六去抓了,抓住了严刑拷问……所以,你不要生气。”   经过他如此的铺垫,楚恪宁心里猜都猜到了七、八分,只是实在想不到关于哪件事。   韩耀庭这才轻声的说了一遍。   不用说,楚恪宁才听到之后,依然是气坏了,被人背地里如此的诋毁诬陷,谁能受得了?   韩耀庭自然是柔声安抚,不停的安慰着,加上胖妞儿醒了要吃奶,楚恪宁是要给孩子喂奶的,于是折腾了半天,等把胖妞儿哄睡了之后,生气的情绪早过去了。   “莫氏一开始必然是盘算的晋王妃的位置,因为侧妃的位置给她的太容易了,她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京城这边发生巨变,朕做了皇帝,她的目标也就跟着变高了……最主要的原因,是母亲太过于轻信她了。”   韩耀庭道。   楚恪宁半天才道:“是要查问吗?”   韩耀庭忙道:“我叫柳六审问,所以绝对不会传出去。你放心,只要查清楚了,她们招认了,母后那边可以交代,我就将莫氏和苏嬷嬷这几个剥皮挖心,给你报仇。”   楚恪宁点头:“好,我等着皇上把她们的心拿来给我。”   韩耀庭笑了道:“我不是开玩笑的,最多三五天,她们扛不住。”   “谁开玩笑了?”楚恪宁沉着脸:“我也没开玩笑。”   韩耀庭看着她笑了一会儿,凑过来亲她的嘴,楚恪宁躲了一下:“不要,嘴里有味……”   “朕不嫌弃……”   “是我嫌弃你……”   夫妻俩笑闹了一会儿,因为声音有点大,胖妞儿开始哼哼唧唧的,将夫妻俩吓得不敢说话了,紧张的僵住盯着胖妞儿一直到她继续睡了,两人这才互相看了一眼,笑。   其实玩闹也是各有想法,韩耀庭是想让她别生气了,逗她开心一些。而楚恪宁是想让他知道,自己也在努力的不生气,不想那些,毕竟是一个跳梁小丑,因为一些阴差阳错得到了皇太后的信任,才能做出一些恶心人的事情。但跳梁小丑到底就是跳梁小丑,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来,所以说,只能恶心人。   既然已经抓起来了,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知道皇太后很内疚,听了最后让韩耀庭走的时候的情形,楚恪宁心中其实也不好受。要说一点不怨皇太后,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到底是自己的婆婆,是自己丈夫的母亲,她需要维护好关系的人,所以,最终是必然会原谅的。 第250章   转天洗三,皇帝一天都没时间。   第四天,副指挥使柳六便来给皇上禀报审问的情况。   “除了莫氏,其余四人全都招供了。莫氏确系盐渎人,苏嬷嬷是她府上从小为她请的教养婆子,莫氏父亲死的时候,便让苏嬷嬷送莫氏去太原,求皇太后收留。”   “她们到了太原之后,发现晋王府只有皇太后一人,且太后……性情太好了,很好说话,从那时候开始,莫氏便有了妄想。和苏嬷嬷商量了,苏嬷嬷出的主意,谎称是莫氏父亲临死之前的话,求皇太后同意将莫氏给皇上为妻……”   “为妻?”韩耀庭简直都想把莫氏的头割下来,看看脑子里装的什么。   柳六点头:“苏嬷嬷和莫氏商量的主意是以退为进。因为她们才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想法,这想法是过了一段时间发现皇太后好说话才冒出来的,因此就装作是不准备开口了,却又指使莫氏身边的丫鬟,装成是收拾信物的时候在皇太后面前说漏了嘴。皇太后追问,莫氏万般的不让说,苏嬷嬷一副实在不能不说的样子,这才说了。”   “果然,说了之后皇太后虽然觉着为妻已经不可能了,但为妾还是可以。皇上那时候尚未登基,仍是晋王,也无侧妃,皇太后觉着,给您定一个侧妃也无大碍。因为莫氏确实讨了皇太后的喜欢,所以皇太后便定下了。”   韩耀庭站了起来背着手走,柳六跟着他多年,能感觉出来皇上脚步中带着怒气,强忍着呢。   “因为皇太后答应的太容易了,莫氏一下从了孤苦无依的孤女变成了晋王侧妃,顿时心高了无数,那时候只说皇上和皇后是要回太原的,因此准备了很多的东西,想要等皇上回去了……能让皇上对她……”   韩耀庭蹙眉:“说后面。”莫氏怎么盘算得到宠爱,皇上一点都不想听。   柳六松了口气,好在不用说那些,盘问出来的一些事,真的是非常人能想得到,他一个大男人听着都觉着窘迫异常。莫氏出身不高,那苏嬷嬷虽然识字懂一些规矩,但其实也就是在一些想学规矩的粗鄙人家里混饭吃的,因此虽有手段,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   “也就是做这些手段的时候,莫氏需要身边添些人手,让苏嬷嬷去人市买人,恰巧素锦宫女到了太原被人欺骗,身无分文人也被卖给了人牙子,苏嬷嬷听说是宫里出来了,花了大价钱买回来,为的是教莫氏一些上等人的规矩,另外也教授一些手段。”   “素锦和莫氏相处的时候,说了她原本是昏君身边服侍的人,甚至提到在宫里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莫氏一下如获至宝,好吃好喝的供着,详细询问关于皇上和皇后的所有事情……于是知道了一些事。就是……”   柳六还在想怎么说。   韩耀庭道:“皇后被昏君皇后传召进宫,却被昏君堵在坤宁宫的事?”   柳六赶紧跪下了:“正是此事。”   韩耀庭看着他好笑:“你跪下做什么?起来回话,此事朕都听过无数遍了,你查问出什么,只管说好了。”   柳六站了起来,有些讪然。皇上如此坦荡,他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于是便都说了:“素锦说了此事之后,莫氏和苏嬷嬷私下里商量,觉着此事可以改变内容,然后污蔑皇后娘娘,如此的话,儿媳妇……所谓失贞,作为婆婆如何能容?且皇上在京城毫无举动,说明是将您瞒住了……太后更加不能容忍。只要这件事做成了,莫氏成为晋王妃便有可能了。”   韩耀庭背着手在书房来回的走着,气的冷笑个不停。   果然和自己猜的不差多少,因为皇太后太过于轻信人了,且给侧妃的位置给的太容易了,让莫氏的心一下不能满足起来,觉着她应该得到更好的位置。   但皇太后如此轻信别人,又是因为一个人在太原太孤单……   韩耀庭烦躁至极,叹了口气。   柳六继续的说着:“莫氏和苏嬷嬷跟素锦说了,让她编造谎言。并许了重金,承诺只要这件事过去了,一年半载的,就送素锦回家去,素锦答应了。之后莫氏在皇太后面前说王府需要添人了,皇上和娘娘回去了之后,人手不够等等的话,皇太后便叫人去买人,如此装成素锦是这个时候才被买进府的,然后安排到了皇太后身边,让皇太后无意发现素锦是前朝宫中的人,然后一点点的,素锦‘无奈’说出了那件关于晋王妃的事情……”   “皇太后勃然大怒,马上要写信质问。还是莫氏劝住了,说在京城的您毫无任何反应,显然是不知道了,如果一封信过去质问,叫皇后很容易狡辩掩盖,然后反倒怪皇太后这个做母亲……等等就是这些话,劝住了皇太后,等见面才问。”   “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先皇驾崩,皇上登基了,去信说了让高统领去接皇太后,这个时候莫氏非常仓促的准备,知道来京便很紧张,也担心素锦泄露实情,不论是她跟着来京还是放她回去,其实都是后患,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命苏嬷嬷和另一个嬷嬷去将素锦勒死,做出上吊的假象。然后仓促准备上京。”   柳六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   韩耀庭转头看他:“怎么了?继续说。”   柳六忙道:“是。来京之后,就是这边发生的那些事情……”   韩耀庭这次没有在追问,背着手走了半天,道:“这些是莫氏身边的人招供的?”   柳六点头:“一开始只是苏嬷嬷和莫氏在商量,但是后面做事需要人,她身边的几个人便都参与了,不过其余几个基本上就是听命做事的,出不了什么主意。”   说到这里忙道:“对了,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苏嬷嬷和莫氏身边的一个丫鬟全都招供,说莫氏提过,除了麝墨之外,她还准备了一些手段……没说是让皇后娘娘落胎,还是对付孩子的。只苏嬷嬷提过,说莫氏说的,就算是孩子生下来,夭折也是很容易的……但是什么手段,莫氏跟谁都没说。”   “莫氏自己没有招供?”韩耀庭问道。   柳六摇头:“没有。”   “动刑了没有?”韩耀庭皱眉。   柳六道:“动刑了,用了拶刑,但她咬死了就是什么都不说,自己把舌头咬破了,竟像是要咬舌自尽。”   韩耀庭冷冷的道:“挖了眼睛。”   柳六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停顿了一下才微微的吃惊,但是不敢多问,忙道:“是。”   韩耀庭想了想道:“醒了之后再问,若是招供了,便来回禀,朕将太后请去,让她亲耳听听。若是不招,砍手砍脚,一样一样来。”   皇上从未如此暴戾过。   柳六震惊却又不敢多说,答应一声:“是。”   “去吧。“韩耀庭道。   柳六下去了。   韩耀庭在书房走来走去的,气的不轻。一个仿佛是阴沟里跳出来的女人,一朝得势,突然升天了,竟然就能使出这么多的手段,毫无畏惧的针对皇后!莫氏居然还准备了对付自己孩子的手段,这个女人的心肠,真是比毒蛇还毒。   这些人的招供,要让母后好好的听一听,因为她的不慎,给皇后带来了多可怕的事情!皇后和自己的孩子!   太后纵然是因为孤单,可也不能做事没了分寸。韩耀庭是孝顺,但也不是毫无原则,此事太后要承担的,她必须承担。   回到了坤宁宫。   楚恪宁这天已经起床,用热水洗了头,出来坐在堂屋吃东西,胖妞儿也抱出来了,宫女嬷嬷们关上门收拾产房屋里。   看见韩耀庭黑着脸进来,楚恪宁笑道:“哎呦,没等皇上臣妾就先吃了,您这是生气了?”   倒把韩耀庭一下子逗笑了,过来看了看她吃的什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道:“已经能吃面了?怎么还是这么清淡?”   “慢慢来,一开始不能太油腻。”楚恪宁笑着道。   韩耀庭过去将胖妞儿抱着,在屋里来回的溜达:“赵永进回来了,带了三十多份奏折,每到一处就写一份,有当地一些弊政的,也有一些建议的,倒是认认真真的。”   楚恪宁听了笑:“这么看,一年走不完。”   “也许走不完,年底了看看,不行换人走走。朕发现出去走这么一趟,他们自己也有不少的收货。”韩耀庭笑着,点头在睡觉的女儿脸上亲了一下。   “今年可是大举之年,皇上还是要早做准备。”楚恪宁提醒道。   韩耀庭点头:“对,朕今天在朝上还想到了这件事,琢磨谁做这个主考官合适,一转眼的因为其他的事情又给撂下了。”说着问道:“皇后,你觉着谁合适?”   楚恪宁道:“吏部尚书空缺,大学士中也只有安大学士配得上……或者今年不设主考官,多设几名正考官。安大学士一个,从官员中挑出来两个,世族中挑出来两个。武举方面,让高源、燕子书担任主考官便可。”   韩耀庭想了想,点头:“好。” 第251章   两天之后,皇太后被请到了侍卫营这边的地牢。   太后不太高兴的进了一间石头沏的屋子,就见皇上也在,皱眉道:“叫哀家来这里做什么?”   韩耀庭道:“莫氏昨天招了,今天请母后过来,是从头听一听。”   皇太后脸上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儿才喃喃的道:“招了什么?”顿了顿又道:“招了就招了,哀家有什么好听的?”   不过却过来坐在了椅子上。   韩耀庭对外面的人示意了一下。   这个石头屋子是套间,隔壁还有一个屋,那边有门,一会儿听见那边的门响了,有人被领了进来。   两间房中间就是一个月亮门,而现在只是用帘子遮挡,所以那边的声音这边听得很清楚。   皇太后听见莫氏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仿佛是黑暗中的什么找不到出路了,极度的惊惧,却又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怕引来什么可怕的东西。那种惶恐到了极点的,细碎的声音。   皇太后有点奇怪,身子动了动原本想起身过去看看,但是想了想,还是没动。   悉悉索索的,有种渗入骨髓的惊悚感觉。   那边一个男人开始审问,皇太后听着,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年多前,莫氏初来太原时候的情景。   因为皇太后太容易的信任,让莫氏起了不甘之心,总认为她能配上更好的地位,让她将没见过面的晋王妃当成了仇敌,死仇。   如何遇到了素锦,如何的指使她编造谎言,如何的让皇太后怒不可遏……   皇太后已经气得浑身乱颤。   但这还没有完,到了京城之后,莫氏如何的盘算让皇后落胎,这样才能保证她今后的路更加的顺利一些……   “你还有何计划针对皇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苏嬷嬷交代,你曾经说过后宫夭折个孩子还不容易?你说此话到底是有何准备?”   半天,那边莫氏木然的声音:“天花……太原的时候,有个下人家的孩子出天花死了,不敢告诉老王妃,不,是皇太后……叫我知道了,我叫他们将那孩子穿过的鞋装在盒子里给我拿过来,留了下来。只要……只要皇后生的是男孩,我就,就将鞋送去,只说是亲手做的……让皇太后给她,料想皇太后不会疑心我。只要孩子穿上了,必然会染上天花……”   皇太后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栽倒!   韩耀庭就在旁边,忙伸手扶住了:“母后?您没事吧?”   这边一出声音,那边的莫氏同样听见了,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凄厉的喊了起来:“太后!太后,他们挖了我的眼睛,太后!我是瞎说的,我是被他们屈打成招的,他们挖了我的眼……”   嘴被堵住了,‘唔唔唔’的说不出来话。   皇太后眼泪不停的往下掉,站起来一把抓住了韩耀庭的脖领子,盯着他的眼睛,咬着牙低低的道:“杀了她,杀了她!”   转身往外走去。   慈宁宫的宫女忙上前搀扶住了,韩耀庭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皇太后走了,转身看了看已经过来的柳六,道:“莫氏和苏嬷嬷,活剜了心,其余的全部绞死。”   柳六道:“是。”   “将莫氏住过的翊坤宫、晋王府彻底搜查,可疑的盒子不要打开,属于她们的东西全都拉到郊外去挖坑烧掉,深埋。”皇上冷冷的道:“连同她们的尸首。”   柳六道:“是。”一顿又道:“皇上,还有件事。莫氏招供,说她曾经想过要拉拢尚衣局的崔尚宫,因为要做衣裳找过崔尚宫,谈过一次,倒是觉着谈得来,且感觉出来崔尚宫有攀附她的意思。”   韩耀庭蹙眉,道:“不是最后乱攀扯了吧?”   柳六是审问的人,自然是更清楚一些,道:“应该不是,如果是乱攀扯,不会只说谈过一次并无其他。莫氏一来就住进了翊坤宫,皇太后的意思很明白,后宫里的人生了攀附的心,也是有的。臣查过崔尚宫,这位尚宫之前和惠善贤妃来往也较多。”   “尚衣局?”韩耀庭蹙眉半天,这个崔尚宫到底又是什么来历?不由的又想起那个素锦来。皇后和她真的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些人只因为一些可笑牵强的理由,便生了害人的心。   崔尚宫这种人虽然没做什么,但也不能留在宫中了。   韩耀庭道:“翊坤宫的所有人全都放出宫去,那个崔尚宫也一起出宫。”想了想道:“不用说太多,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可,按照宫人出宫的规矩发放银两。”   柳六明白,躬身道:“是。”   皇上从侍卫营地牢出来,站在门口半天。   地牢中有种刺骨的冰凉,仿佛是属于地狱的寒霜,让韩耀庭都觉着格外的不舒服。站在太阳下很久,依然觉着很不适,想吐。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地牢中传来了凄厉的声音,那种声音,才是从地狱中发出的。   韩耀庭这才慢吞吞的往慈宁宫而来。   他担心母亲,皇太后现在是全都知道了,甚至连莫氏没做的事情都知道了,即便是之前知道了一些,但这种冲击还是太大了。相对于太后来说,莫氏对她的伤害也很大。   来到了门口,宫女通禀了,过了一会儿才出来,请他进去。   皇太后眼睛红红的坐在窗户边的榻上,侧头看着外面的花,过了一会儿才道:“杀了她。”   韩耀庭上前道:“已经命人杀了。母后,儿子和媳妇都没有怨您,她的一些恶毒想法也没做出来。儿子请您过去,是想让您知道她的恶毒,今后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但是并不希望您为此愧疚难安,那样的话,儿子岂不是不孝,让您如此的伤心难受?”   说着过来了:“母后?”   皇太后看了他一眼,叹气道:“我知道你担心……哀家没事。”停顿了半天才道:“有些人真的是比鬼都可怕,穷困潦倒的找上门来,最后却要想着将你害的家破人亡。”   韩耀庭坐在了榻边,道:“人心隔肚皮,谁都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如莫氏,外表如何能看得出来她野心如此之大,且心狠至此?儿子尚未就她,她便已经心狠手辣的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若是真的纳了她为后宫,那后宫其他的女人哪里还能活命?后宫里若是多一两个这样的人,那岂不是天天都要面对阴谋诡计,朕的孩子们都要面对各种危险?那样的后宫,朕真的不想要。”   他看着皇太后道:“儿子和儿媳妇因为后宫的事情也曾经商量过,儿子不愿意纳后宫正是因为如此。儿子只想一家子几口人,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即便儿子成为了皇帝,也不想和其他的皇帝一样,后宫养了无数的女人,互相的倾轧算计,令人齿寒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朕的孩子一直都处于危险之中……儿子做这个皇帝,不是为了过那种生活。”   皇太后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叹气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以后不会在逼你了。”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后宫的女人多了,个个都想来利用我,如果不是这一次皇后生的女孩儿,莫氏也败露了,也许我会亲手……”   说着低头看自己的手。   韩耀庭忙道:“没有发生的,您就不要多想了。想要利用您的人不仅仅是莫氏,今后必然还有别的人,儿子不纳后宫,也许前朝不敢再说了,但是来找您的人也会有。儿子只希望您别心软。”   皇太后点了点头,叹气道:“教训如此深,我岂能还会心软?”   韩耀庭放心了,确实,教训如此的深刻,母亲应该也是记住了。他道:“您别难受了,过几天去看看儿媳妇吧?或者明天儿子把胖妞儿抱来?”   皇太后下意识的就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过几天再说吧,我也要好好想想。”   韩耀庭就道:“母亲,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您也别一直想,以后您应该没什么不舒心的事了,所以放下这些事,以后都是好日子。恪宁心善,又宽厚爽利,不会跟您有什么隔阂的,所以,您千万别想太多了。”   皇太后感觉出来了他的担心,点了点头:“知道了,皇帝回去吧。”   韩耀庭不是很安心,但是该说的都说了,再说就显出来他担心的是什么,那样只怕让皇太后更加难受,或者说更加想得多。   所以站了起来,笑着道:“那明天儿子抱胖妞儿过来。”   皇太后想了想,点点头。   韩耀庭出来了,一出来就将外面的几个宫女叫着跟出来院外,吩咐道:“好生照顾,皇太后身边不能离人,晚上值夜的人不准睡觉守在跟前。可以劝解,但是不要说的太多,也不要死盯着让皇太后感觉出来,懂了吗?”   宫女们跪下道:“是。”   韩耀庭回到了坤宁宫。   进来就看见楚恪宁慢悠悠的在屋檐下散步,穿着白色的棉布曳地长裙,从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这场景仿佛是一幅画,已经深深刻在了韩耀庭的脑海中。   曾经,在家中廊下等他消息的楚恪宁,也是如此。   一瞬间,韩耀庭就满心的柔情。 第252章   加快脚步过去,韩耀庭道:“你怎么出来了?”很自然的伸手扶住了她。   楚恪宁看着他笑道:“今天太阳好,出来晒晒太阳。”她也感觉好多了,今天还洗了澡。看着韩耀庭笑着道:“皇上忙什么呢?这几天瞧着匆匆忙忙地?”   韩耀庭停顿了一下,才道:“昨天莫氏招了,中午就请了母后去地牢那边,亲耳听听莫氏招了些什么……”   楚恪宁惊讶道:“哦,招了?说了什么?”   她知道的就知道了,不知道的,韩耀庭不想再让她知道了,因为那种事情太过于阴毒,且好在没有发生,就不让她听了之后心寒了。   便道:“就是之前查出来的那些。母后听了心寒无比,又气的不行,当场叫我杀了她。我就叫人剜了心。”说着看着她:“就不真的拿来给你看了……”   楚恪宁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当真……”   “当真。”   楚恪宁吃惊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摇头:“我才不看,杀了就杀了吧。”又停了一会儿,才道:“之前还觉着那个莫氏碍手碍脚的,我想要处置她还真的有点为难,想不到这才几天……”   韩耀庭点头,扶着她来回的溜达,说着话:“你是因为碍于母后。我刚刚跟着去了慈宁宫,母后也是愧疚的很,我又担心她想不开,所以说了你和我都不会怨她的话……”   说到这里顿了顿,看楚恪宁。   楚恪宁抿嘴,点了点头。   韩耀庭松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心中必然不舒服,只是母后那边,看她真是太过愧疚了,我心中实在不忍。你若是有气就在我身上出好了,打我骂我都好……”   楚恪宁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英明神武的皇上怎么说出来这样的话?夹在中间叫你很为难吗?”   韩耀庭顿了顿,道:“不为难。”   楚恪宁‘噗’的笑了:“口是心非。”看着他道:“相公不用如此为难,我是儿媳妇,自然是会原谅母后,只要母后真的明白了。”   韩耀庭忙点头:“真的明白了,若是不明白,也不会这么愧疚。”   那倒也是。   楚恪宁点点头,感觉他一直盯着自己,就叹气笑着点头:“知道了,我有气就撒在皇上身上,打你骂你好了,不会对母后如何的……”说着抬眼看他,却发现他似乎等的不是自己这句话。   “怎么啦……”才问了一句,他就俯头下来,吻住了她。   能环抱住她,将她的身子贴紧在自己身上,感受到这种柔软曲线,这种感觉太好了。   半天都没有舍得放开她,楚恪宁还想继续的走走,挣了一下他并没有松开,不由的好笑,低低的笑:“皇上是打算用美男计么?”   韩耀庭贴着她的脸,也笑:“管用吗?管用我就用。”   “不管用。”不出所料,楚恪宁道。   韩耀庭松了松低头看着她,脸色稍微严肃了一些:“恪宁,母后那边我会持续的说她的,只是现在她处于愧疚中,我说的少些,等以后好点了,我会一直提醒她,避免再有这样的事情。”   楚恪宁点了点头,伸手摸着他的脸:“皇上也无须太过愧疚,这件事皇上为我解决的很好,而且很快,一回来迅速的就解决了。说实话……别的人如何我并不太在乎,只要我的相公能一直待我如初,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如此的通情达理,却让韩耀庭感觉心疼不已,搂紧了她。   ……   其实韩耀庭还是比较担心皇太后,太后以前便有些抑郁,现在遇到了如此重大的挫折,只怕有什么想不开的。   所以转天抱着胖妞儿去看皇太后,连续几天都是如此,后来实在太忙,就只让宫女嬷嬷们抱着去,每天都去呆一个时辰。   胖妞儿每次去都会带去一大堆的麻烦事,才一去就嚎啕大哭,或者刚到了就拉了一褥子,结果皇太后反倒跟着忙活,看着大家手忙脚乱的,榻上有个婴孩儿翘着脚哭着,皇太后心情反倒好了不少。   大约过了十来天,皇太后来到了坤宁宫。   韩耀庭正在御书房皱着眉头听大臣说这一次科举准备的事情,成渝趁着空隙上前,在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皇上一下便站了起来,道:“今天就如此吧,你们回去再商量商量。”说着不等大臣们退下,他倒先出来了。弄得大臣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韩耀庭来到了坤宁宫,站在门口先听了听,里面说话的声音很小,因为还有隔间,因此也听不见什么,想了想,咳嗽了一声。   毛豆掀开了帘子出来,看见他忙福身道:“皇上来了。”赶紧掀开了帘子,冲里面喊了一声:“皇上来了。”   韩耀庭大步走进了屋里,就看见楚恪宁坐在床上,皇太后抱着胖妞儿坐在床边,正说笑呢。   一看见他进来,婆媳两人都明白,楚恪宁就是抿着嘴笑,皇太后倒问:“皇上忙完了吗?”   韩耀庭赶紧过来了,笑着道:“忙完了……母后什么时候过来的?”   “过来好长时间了。”说着皇太后站了起来,将胖妞儿给他:“坐的累了,也该回去了。”   韩耀庭忙接过孩子,赶紧的道:“别儿子一来您就走啊,咱们一家子好久没一块儿聊天了,就聊聊……”   话没说完胖妞儿醒了,眼睛都没睁开就大哭起来。   韩耀庭的话被打断了。皇太后忙叫奶娘,又对楚恪宁道:“你想洗就洗吧,横竖你也洗过了,不过洗了澡就不要出去,门口也不要去,明天哀家再过来。”   楚恪宁忙答应:“是。”赶紧起身去送。   皇太后走了。   韩耀庭这边将女儿给了奶娘,跟着出来的时候,皇太后已经走了,楚恪宁正在进来,一边进来一边打哈欠。   韩耀庭便扶着她上床,笑着道:“你和母亲谈开了?已经没事了?”   “谈开了是谈开了,但是也不至于没事了。”楚恪宁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没说实话?那莫氏临死之前不是还说了一件事?居然弄了得了天花的孩子……”   韩耀庭‘哎哎’的叹气:“母后跟你说的?真是的……我是觉着横竖不会发生了,就别告诉你了,叫你知道了心里头不舒服。”   楚恪宁哼了一声:“早知道就看看她的心,是不是黑的!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鸟人,居然那么歹毒的对我。”皇后气的也说粗话了,缓了缓对他道:“母后是很愧疚,我也看得出来,也说了些劝慰的话。你担心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皇上放心好了。”   韩耀庭今天也看见了,母后的神色还是不错的,显然楚恪宁不仅仅是如她说的这般轻松,她必然是劝解了不少,因为她是被针对的人,只有她说宽慰母后的话,才能让母后神色转好。   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   楚恪宁抬眼看他,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母后并不是坏人,她只是被人蒙蔽了,现在终于明白了,她也希望一家子能和睦,我当然也如此希望。”   韩耀庭松了口气。给她盖好了被子,看着她躺下打了个哈欠,便轻声道:“说了半天也累了,睡会吧。”   楚恪宁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奶娘哄睡了胖妞儿抱过来,韩耀庭抱了一会儿便放在了床里面。   他就坐在床边看着睡得很香的母女俩,看着看着他也觉着眼皮子有点沉,于是去洗了洗,换了件家常的长衫,过来上床,小心的躺在了最外面。   闭着眼睛的楚恪宁嘴角一勾,翻身枕在他的胳膊上。   过了一会儿,香豆进来看见了,忙又赶紧出去,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一开始楚恪宁和皇太后之间当然会有些尴尬,皇太后作为婆婆实在无法说出太低声下气的话来,而楚恪宁心中也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知道莫氏居然还自己留着后手,更加不舒服起来。   不过她自己也是想过很多,皇太后不是坏人,只是被蒙蔽了,钻了牛角尖对自己做了些过分的事情,如今已经是认错的态度了,自己也没必要一定较真,非要如何如何的。   只要皇太后真的明白她错了就行。   虽然尴尬,好在有个胖妞儿,大人们说话的时候突然醒了,哭了,拉屎了,各种事情出来了,于是大家手忙脚乱的忙活一顿,等哄好了她,什么尴尬的气氛早就烟消云散了。   五月初一是胖妞儿的满月,五月初二是皇上的圣寿。   太后娘娘高兴,慈宁宫要办个酒宴,请各府的老封君进宫来玩,因此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起来。当然,这也有给楚恪宁示好的意思。   四月底天气已经很暖和了,这天用过了午膳,皇上难得不用去忙朝政,抱着胖妞儿要去外面逛,楚恪宁也换了件月白的棉长裙,跟着出来逛花园。   “就是因为觉着愧疚,所以现在母后连你不好好坐月子都不敢说了。”韩耀庭前面笑着说着。   楚恪宁哼了一声道:“什么叫不敢说了,皇上可千万不要有了错觉,以为母后在我面前头都抬不起来,被我欺负似得。” 第253章   韩耀庭笑着忙道:“我可没有,算我说错了话。”说着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贴到了她的脸上,便觉着肌肤光滑柔软,顿时舍不得离开了,蹭了蹭,又亲了亲,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点,笑眯眯的看了看,心里琢磨着。   楚恪宁抬头看他,见他笑的很开心,从他回来之后因为事情太多,真的很难看到他如此开心的笑。一瞬间,楚恪宁突然的就觉着心中的那些不满,不平衡全都消失了,心中有些柔软,丈夫一直希望自己能欢乐开心,自己其实当然也希望他能快乐轻松。   只要能看到家人如此的欢笑,她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心情瞬间也舒爽了,对他灿然一笑。   胖妞儿没睡着,因为太阳照着所以她也睁不开眼睛,小手伸出来放在了眼睛上,盖着一只眼睛,然后张开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韩耀庭小心的将她托到了太阳晒不到脸蛋的地方,喜欢的不得了,低头亲了一下:“闺女醒了。”   楚恪宁伸头看,也凑上前亲了一下。这时候甜豆过来了,轻声回禀:“皇上,娘娘。永定侯进宫了,在南书房那边候着,求见皇上。”   韩耀庭看楚恪宁,问道:“叫到这边来?”   楚恪宁想了想,到底是要见见的,总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见,便点头道:“叫过来吧。”   甜豆去传话,香豆叫后面的宫女过来,就将椅子摆在了前面荷花池前一个台子上,一会儿桌椅摆好了,铺了软缎子,桌上还摆了水果点心。   两人过去坐下了,楚恪宁往来路看了看,还没人过来。   韩耀庭忙道:“不用想太多。你之前不是说过,原本也没怎么想到这个人,现在就当成一个陌生人好了……”   楚恪宁点了点头:“好。皇上不用担心,我真的心情平静。”   不过韩耀庭还是稍微的有点不安,怕她没准备好就让见了永定侯,万一要是惹得伤心起来……   永定侯跟着成渝已经过来了,成渝站到了园子门口,甜豆过去领了过来。   楚恪宁看了过去。   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个子倒是很高,只是很瘦,并不想她想像的,因为是武将便很魁梧的感觉。面容黝黑,皮肤粗糙,看模样一点都不像是爵爷,如果不是身上穿的官服,甚至有点像是常年种地暴晒的农人。   走过来的时候因为紧张脚步微微的踉跄了一下,看起来反倒有些凄然。低着头过来,甜豆一站住,他便跪了下去,伏地:“微臣叩见皇上,叩见皇后娘娘。”   声音微微的颤抖。   韩耀庭看了看楚恪宁,楚恪宁微微咳嗽了一声道:“平身吧。”   永定侯站了起来,低着头站在那里,像是做错了事,紧张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韩耀庭便道:“有何事?”   永定侯更加的局促,顿了顿才道:“臣回来月余,一直没见过母亲。求见过两次,庵堂里面传了话出来,都是不见……臣,”顿了顿,嗫嚅着:“皇上的圣旨……”   韩耀庭道:“朕的圣旨只是让韩氏不得出庵堂,你自然可以去见。至于韩氏见不见,朕就管不着了。”   永定侯垂着手站着,更加的局促,不知所措的样子,想来,是有点后悔来求见吧。   楚恪宁看着他,说实在话,心情很平静:“皇上,给父亲赐坐吧。”她道。   这一句,让韩耀庭意外,更让永定侯大吃了一惊。   韩耀庭转头看她,楚恪宁便跟他笑了笑,点头示意就如此做,不管永定侯到底是为什么对女儿不管不问,是有苦衷还是就没心没肺,但身份上是楚恪宁的父亲,叫一声也是应该的。   其他的,也就如此了。楚恪宁淡然的看着永定侯。   韩耀庭就道:“赐坐。”   宫女端来了锦杌放在对面侧边,永定侯犹豫了一下,过去坐下了。   “身体还好?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身边有人照顾吗?”楚恪宁问道。   永定侯只坐了锦杌的前端,身体挺得直直的,听见皇后询问,便马上向前躬身,嗫嚅了一下,才道:“微臣身体挺好的,多谢娘娘关心。一直,一直在外面,身边……也有人……”   后面几句就有些说不出来了,结结巴巴地。   楚恪宁笑着点点头,便是家常话也就这几句,似乎在没什么可说的了。韩耀庭一看,便对楚恪宁道:“一直都在玉门关,那边风沙比较大。”   说着又问永定侯道:“那边城防如何?有什么情况?”   永定侯忙道:“西北地势复杂,城防需要更多的勘察地形,了解周围的地貌……”看样子是经过研究的,因此说起这个来倒是头头是道,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拘谨不安。   楚恪宁坐在一边安静的听了一会儿,转头看远处,花园中的花都盛开了,前面荷花池中的睡莲开的正好,白的一朵朵如白云团,粉红的,蓝色的,飘然的开在水面上,很是好看。   说了一会儿玉门关那边的情况,韩耀庭看了看楚恪宁,见她摇头没事,就道:“岳丈回去吧,明日上朝朕另有安排。”   永定侯忙站了起来,跪下去道:“微臣告退。”说着起来退了出去。   楚恪宁看着他走出了园子,叹了口气。见到了这位没印象的父亲,虽然心情平静,但还是有种想叹气的感觉,仿佛是自己是个旁观者,看到了人间一出令人叹息的情景,于是便有惋惜之感。   “是不是挺意外的?如此的……苍老,如此的陌生?”韩耀庭道。   楚恪宁想了想,道:“是有点意外。”   韩耀庭道:“回来之后我曾经传召过两次,听他说了说以前的事情……你想不想听?”   楚恪宁便点头:“当然想听听……”听韩耀庭说自然就轻松很多,不用听永定侯这个当事人讲,也许就会少了很多的情绪,而楚恪宁也不用必须表露任何的态度。   韩耀庭低头看了看胖妞儿,胖妞儿已经睡着了。太阳的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照在了她的小脸蛋上,韩耀庭伸手将小被子上面遮脸的一角放下来,遮挡住阳光避免直接晒在她的眼睛上。   楚恪宁过来看了看,在女儿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将椅子搬到了他旁边,靠在他肩上。   “其实是个想得到的故事。岳母过门之后没有得到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身份高贵,性格强硬,而母亲温柔恬静,很多事情都不能满足顺应了老太太的意思,于是,老太太开始了各种手段……”   说到这里,韩耀庭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听了不要难过。”   楚恪宁‘嗯’了一声:“其实我想到过,小时候的有些场景记得,连起来想想,便也能猜到一些。没事,你说吧,可能会有些难过,不过也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了。”   韩耀庭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一开始只是要求她如何如何的,后来便成了,不在要求,而是直接惩罚。”   楚恪宁点头:“我记得小时候偷听到下人说,以前母亲被老太太罚去无香山住过。长大了之后想起来,其实老太太对待我,是和之前对待母亲一样的。她是大长公主,太强势了。”   韩耀庭道:“对,正是因为老太太那时候是大长公主,太过强势,在府里头说一不二,便是永定侯爷也毫无办法。侯爷和夫人其实新婚,感情很好,只可惜老太太从中作梗。母亲生下你不久便过世了,没过两个月,老太太便让永定侯娶了郭氏。”   “夫人的孝期未过便续娶郭氏这件事,永定侯和老太太大闹了一场。只是也没闹出什么结果来,老太太依然是旨意的将郭氏给他娶进门……”   韩耀庭说到这里停顿了半天,才道:“那段时间应该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永定侯也是实在难以忍受,便主动请缨去镇守玉门关。”   又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在玉门关那边纳了两个妾,如今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五岁,女儿十二岁,这一次跟着一起回来的。”   过了很长时间,楚恪宁才‘嗯’了一声。   “虽然确实无奈,可扔下你这一点,也实在不能原谅。”韩耀庭说完了。   好半天没有在说话,空气中都有种叫人喘不上来气的窒息感觉,过了很久,韩耀庭微微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多少的悲欢离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郭氏还在府里?”楚恪宁想起来了,问道。   韩耀庭点头:“对,当时是让她侍奉宗祠的。”   楚恪宁就道:“皇上下旨叫郭氏去无香山陪老太太吧,我母亲那样的结局,我可不想父亲回来,郭氏倒心生了希望,她倒过得美滋滋的。”   韩耀庭点头,就凭着郭氏从不曾善待楚恪宁,皇上也绝对不会叫她好过。也不耽误便叫来了成渝,让他去永定侯府传口谕,郭氏去无香山礼佛,永远不准出来。   楚恪宁心中稍微平衡了一些。 第254章   楚恪宁觉着有些难受,想起刚刚永定侯的样子,心中难免觉着凄凉,这些事情现在说起来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而且自己和丈夫是局外人,尽管那是自己的父母亲,但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旁观者。只是总忍不住的想,当时切身感受的人,是种什么心境?   “现在老太太也没什么好下场,她最看重的就是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已经被褫夺了。她聪明了一辈子,盘算了一辈子,甚至也许有段时间会觉着她已经站在很高的地方了,高入云端了。然后,什么都没有了。”楚恪宁喃喃的说着:“过了一辈子,回头看看,到底留下了什么?”   脸被他托了起来,他在她的唇上亲着,有些担心:“说这些做什么?到底还是让你难过了对吗?”   楚恪宁打起精神,摇了摇头:“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到底是自己父母亲经历的事情,听到了也不可能完全的无动于衷,所以感慨两句。”顿了顿笑着叹气:“所以,做人不能太老太太。”   韩耀庭没听懂,看她笑起来,于是便跟着笑:“别想了,人生在世,总会有些不如意的,感概一下可以,不要影响了心情。”说着道:“我刚刚看见你看那边,咱们过去看看?”   楚恪宁点了点头。   夫妻俩站起来,绕着荷花池转悠,上了九曲回廊,站在上面看水面上的睡莲。楚恪宁突然想起锦华园的那个海棠花园子来,问道:“皇上,咱们御花园有没有海棠花园?锦华园那样的?那个太好看了。”   韩耀庭笑,想了想道:“有。”   “在哪儿?”楚恪宁惊喜的问道。   韩耀庭笑了:“现在还没有,不过等今年开花的时候就会有了。你喜欢,就建在坤宁宫不远的地方,最好是从后窗户就能看见,这样你只要打开窗户,一片雪白便能映入眼帘。”   楚恪宁听懂了,笑:“好啊。”   胖妞儿先打了个哈欠,然后醒了,张手舞脚的开始哭了起来。   奶娘忙过来抱着,找地方去喂奶,香豆忙跟上去。   楚恪宁和韩耀庭逛了一会儿园子,便回坤宁宫了。   五月初一,命妇们领宴的地方就在慈宁宫,因此这边热闹非凡。未时正午宴才用完,一些人告退出宫,一些人陪着皇太后聊天。   “太后娘娘那时候就说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偏要弄得见了面横鼻子竖眼睛的,也没意思。现在看看,可不就是!如今各人什么结局都明明白白的,人啊,一时的意气风发算什么,一辈子得意,那才是真的得意呢。”   一位伯爷夫人正说着话。   说的是以前的事情。以前荣国公府和晋王府有仇,荣国公夫人又是个骄横的性格,因此对当时的老王妃很是欺负。   “你们听说了没有?还是在茅房上的吊,真真也是罪有应得……”这位伯爷夫人还在说着。   皇太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如今情形不同了,自然是有人要巴结奉承,说些以前的事情,仿佛是在替自己出气。   泾阳侯夫人坐在最后面,脸上不是很自然,过了一会儿,斜睨了那个说的口沫横飞的伯爷夫人一眼,心中暗恨。   “启禀太后,”一个宫女进来回禀:“皇后娘娘过来了。”   除了皇太后,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了两边。皇后娘娘抱着胖妞儿进来了,将孩子给了身后的奶娘,上前给皇太后磕头行礼:“参见母后。”   不等她跪下去,皇太后摆手忙道:“快扶住。”让人扶起来了,笑着埋怨:“说了咱们娘儿俩不用如此,天天见面总这样行大礼多麻烦?”   这是做给旁边人看的。   皇太后说着伸出手去:“快把哀家的乖孙女抱过来。”   奶娘将胖妞儿抱过来给皇太后抱着。   屋里所有的命妇给皇后跪下行礼:“臣妇等叩见皇后娘娘,叩见公主殿下。”   楚恪宁笑道:“免礼平身。”示意大家都坐下,笑道:“知道今天母后这边热闹,便过来看看。”   皇太后笑着道:“皇后过来的晚了点,刚刚还有几位媳妇子在这里,用过了午膳便都走了,哀家这里说话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年轻的媳妇子们觉着无趣呢。”   齐国公世子妃和泾阳侯世子妃就是刚才走了的,齐国公夫人笑着赶紧的道:“因着不知道皇后娘娘身体恢复的如何了,也没敢过去搅扰,横竖明天皇上圣寿还是要进宫领宴,就想着明天在过去拜见皇后娘娘。”   楚恪宁笑着道:“明日就更热闹了。”   几个命妇们笑着上前看胖妞儿,哎呦的笑着赞不绝口。   “小公主可是长得太像皇后娘娘了,这眉眼,哎呦太可爱了……”   “是啊,是啊,真是乖巧的很。”   夸赞了一番,就把胖妞儿吵醒了,于是踢蹬着腿儿哭了起来,奶娘忙上前抱走了。   皇太后笑的合不拢嘴,问皇后道:“吃饭如何?这几天该是差不多了,可以放开吃了,猪蹄子炖汤,鲫鱼炖汤,这些都可以多喝。”   皇后笑着点头:“是。”   看见婆媳两个如此,有些人心中不免嘀咕了起来,有些笑着问:“娘娘是要自己奶公主吗?”   皇太后说的那些多吃的东西,听着就是。   还没等皇后娘娘说话,皇太后已经笑着道:“是啊,已经自己喂着呢,说是胖妞儿太瘦了,其实多找些奶娘也就是了。不过皇后要自己喂,这对孩子来说当然是好的,现在哀家就希望她自己身体快些恢复就好了。”   皇后便笑着道:“母后放心,儿媳妇身体好着呢。”   若是换成其他的大户人家主子奶奶的亲自喂养孩子,而且还是女孩儿,大家少不得要议论议论,说说这样不行,应该如何如何的。但现在是皇后娘娘,大家自然是一致的表示赞同,还是这样对。   楚恪宁过来,其实是皇太后的意思,这是做给这些命妇们看的。   皇上成亲之后并无侧妃,登基之后也不纳后宫,甚至为了这件事贬了一个礼部尚书,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文武大臣,朝廷内外私底下自然是议论纷纷,当然怀疑是皇后娘娘太厉害,管住了皇上。   命妇们更关心这件事,私底下当然也没少议论,虽然不敢明着埋怨,可到底要说一两句,皇后娘娘这样做其实不聪明,这两年圣宠恩重,所以才会由着她,但等两年,皇上会想要新人的。那时候就会觉着皇后娘娘不贤惠,不懂事了……   等皇太后来到了京城,带着一个娘家的女孩儿,而且直接安排住进了翊坤宫。此事外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那是皇太后和皇后自家的事情。但其实,私底下已经是议论的都快要翻了天了。   不止是命妇们,便是朝臣们都在看着,等着皇太后直接将这个女子册封为妃,等着看皇后的笑话。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皇太后并没有主动封那女子的位份,大家就觉着,这是给皇后娘娘面子,但是等皇上回来了,必然是要封妃的,到时候看皇后娘娘怎么办。   甚至有些原本琢磨把府中女孩儿送进宫,但是又被皇上的两次暴怒吓到了的朝臣勋贵们,心里偷偷的还有要看皇上笑话的意思。现在是皇太后让皇上你纳妃,皇上你若是孝顺的,就该纳,不然,孝顺之名荡然无存。   所以,那段时间朝堂上和内宅中,尽管看着表面平静的毫无波澜,但其实里面已经是波涛汹涌,很多人都带着看热闹的心情。   当然也有替皇后娘娘担心着急的。   可是,皇上回来之后的事情发展,可以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不但没有纳妃,甚至将那个女子杀了,而且还是剜眼剜心!那女子可是皇太后娘家的人。   更让所有人惊得说不出话的,是皇太后。皇太后什么都没说,皇上如此的处理,似乎皇太后还赞同。   事到如今,不管是朝臣勋贵还是命妇们,大约送女孩儿进宫的心思是已经彻底破灭了。   但是,冷眼看看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这对婆媳今后如何相处还是可以的。心里偷偷想着,看看天家的婆媳斗,也让那些总想着把自家女孩儿送进宫便能跟着荣华富贵的梦破灭了的人心中平衡一些。   今天,皇太后和皇后就是要让这些人看戏的这个梦也破灭的。   天家的婆媳斗不是那么容易就看到的。   在这边闲聊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又告退了一批。只剩下齐国公夫人、泾阳侯夫人等这几位了。   算全都是旧人,自己人。因此楚恪宁也就没避讳了,问泾阳侯夫人道:“玉依和钱将军的婚事如何了?可曾定下日子?”   泾阳侯夫人笑着道:“日子还没有定下,主要是钱家没长辈,有些事情不太好定,还在商量中。”   楚恪宁听了恍然点点头。   齐国公夫人道:“男方没长辈,还真的是不太方便,有些事情你说做主吧,倒显得自家多主动似得,但是不做主吧,那边说不定钱将军一个晚辈觉着不好做主。”   泾阳侯夫人听得点了点头,叹口气。 第255章   楚恪宁道:“这么说还挺麻烦的?本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原本想说自己出面指婚,直接叫钦天监定日子,就跟赵月儿、陆慕的事情一样。但是想了想,钱景亮背着荣国公府四爷的身份,就总有人提以前的事,提荣国公府和晋王府的冤仇,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得。   这样不但是将钱景亮弄得很尴尬,便是泾阳侯府也跟着难受,两家说亲事,总有种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感觉,还是让皇上出面比较合适,皇上出面,这种闲话自然是烟消云散,没人敢再说了。   于是道:“本宫和皇上说说,请皇上出面做男方的长辈,能定的便定了,如何?”   这算是给了极大的脸面,钱景亮的腰杆便能硬起来了,不怕在被人说三道四,而泾阳侯府和他的这门亲事,有天家出面,尴尬就变成了荣耀。   泾阳侯夫人果然是惊喜的道:“若是皇上能出面,那当然是我们天大的荣耀,这婚事到现在……真是全靠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宠托着,不然的话,我们家姑娘……”说到这里声音都哽住了。   如果不是皇上不计前嫌,钱景亮自己也争气,那么郑玉依现在真的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别说其他人,就是泾阳侯府的人,也想不到钱景亮能这么快的就翻身啊。所以,到现在其实到处都是惊喜。   皇太后笑着道:“你看你看,说着说着怎么哭起来了?这是你们家姑娘福气大!钱景亮那孩子哀家看着也不错,从一开始就不是坏人,家里头败落了,能靠着自己爬起来,把妹妹也带回来了,这已经是常人难以做到的事。你们姑娘有了这样的夫婿,终身也就有靠了。”   齐国公夫人也跟着笑道:“太后说得对,你们姑娘找了这么个好夫婿,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呢,你倒真好意思在这里掉金豆!”   泾阳侯夫人不好意思的擦了眼泪,也跟着笑起来:“说的也是啊,我也是糊涂了。”   大家说笑了好一会儿。   泾阳侯夫人和齐国公夫人起身告辞的时候,楚恪宁便和她们一起出来了,齐国公夫人料想泾阳侯夫人是有些话要说的,便忙先告退走了。   楚恪宁这才道:“皇上听高统领说,一开始不是很顺利?还是要和侯爷说说,钱景亮如今的身份都是自己挣出来的,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显赫,但他年纪尚轻,前途必然是不可限量。玉依和他也算是患难过,今后感情会好的。”   泾阳侯夫人一听,料想皇后娘娘听到了些什么,只是钱景亮那边似乎还磨磨唧唧的有拖延的意思……这话却又不好和皇后说,脸面上都下不来。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泾阳侯夫人是无论如何,都只能撮合这桩婚事。   因此也只能苦笑:“是,娘娘放心,我们不会看不起他的。钱景亮从小京里长大的,说实话,我们府和他们府一直都……谁不知道谁?能有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好事,好歹的将之前所有的恩怨了结了,而且还是结成亲家,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楚恪宁道:“这样想就好。说的也是,虽然是有嫌隙,可到底也是从小看到大,什么人品的清楚,都放宽了心就好。”   转天圣寿节。   因为先皇孝期未过,因此并没有特别的大办,皇上和往常一样,早上起来去金銮殿上朝,处理政务,午时左右回来用午膳。   后宫也并没有布置什么,只是来贺的命妇们从早上开始就络绎不绝。臣子们的贺表也络绎不绝的往御书房送着。   早上齐国公世子妃,泾阳侯世子妃进来的时候,楚恪宁正在宫里跟几个侍卫营的媳妇子说话。   “因为大前年的时候,就是万寿节祭祖的时候,一个侍卫的马惊了,差点冲撞了皇上,十几个人都被连累了,所以从那年开始,侍卫们就不能骑马到祭台边上……”   说话的是柳六的娘子,闲聊以前的一些事情。   她们十几个人的丈夫在太原的时候就跟着晋王的,来到这边一直到现在,这几个娘子互相的关系也特别的好,过年过节的都来给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今天万寿节,想着白天皇后娘娘必然是非常忙碌,就早上早点过来。   楚恪宁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闻言道:“侍卫营如今的规矩该改改了,怎么还把之前昏君那一朝的规矩留下来?”   “谁说不是啊,不过想来今年太忙了,慢慢整吧。”   楚恪宁的头发梳好了,选了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戴上,过来坐在了椅子上道:“今年是不祭祀不设宴,明年就不行了,这些规矩须得改改,不能照着以前的那些来。”   柳六媳妇道:“娘娘,今年不设宴?大人早上起来还准备了半天呢。”   楚恪宁道:“哦,设家宴。皇上午时在太和殿设了个家宴,就是高源、柳六、陈寻、燕子书他们几个吧,一直跟着皇上的人,其他大臣们都不请,也没有舞乐,毕竟先皇孝期没过呢。”   柳六媳妇恍然,这群娘子们听了皇上将她们的丈夫当家人,自然也高兴的很,与有荣焉。   正说着,宫女进来禀报,说齐国公世子妃,泾阳侯世子妃等几个人来了,这几个媳妇子就起身告退了。   世子妃们虽然是来贺万寿的,不过她们只来后宫这边,给皇后娘娘贺喜,皇上为了避嫌,是不见她们的。磕头行礼,然后坐下了闲聊。   赵月儿和郑玉依、华锦妮等人是午时之前进宫的,现在她们几个倒像是经常在一块儿,进宫也是一起进来的。   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楚恪宁并不知道,所有对华锦妮进宫来也没太多意外,只以为她已经慢慢忘了刑部大牢的事情。   郑玉依看起来一下子便容光焕发了,虽然她努力的忍着不让脸上的表情太明显,显然是被取笑过了的,但是人的精神是无法掩藏的,眉眼中的那种喜悦也无法掩藏。   “亲事定了?”三个人一坐下,齐国公世子妃便故意笑着问泾阳侯世子妃。   世子妃‘噗嗤’笑了,郑玉依就满脸通红的。   赵月儿笑道:“必然是定了的,不然郑大姑娘还在府里伤春悲秋,哪有心思出来玩?”   郑玉依满脸通红,嘴唇紧紧的抿着,却又控制不住嘴角勾起来。   泾阳侯世子妃笑着道:“如今皇上出面,还能有什么不顺利的?只日子还没定呢,皇上今天倒是让侯爷和世子爷下午进宫,想来是要说这件事。”   楚恪宁道:“应该是还有钱将军吧,照本宫的意思,就将婚期也定在十月,十月里已经有王婷、月儿两对成亲了,再加上玉依,岂不是热闹?”   几个人顿时笑,赵月儿也脸红了,顿了顿道:“对了,王姑娘怎么没来?”   她是想把话题转开。想不到说曹操,曹操到,王婷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王夫人,进来看见做的全都是年轻姑娘媳妇的,王夫人就局促起来,半天没说一句话。   楚恪宁还是在众人说话的空隙,对王夫人道:“好些人都在皇太后那边呢,太后正好有事找你,你就过去吧。”   皇太后要跟王夫人商量给王婷添妆的事情,王大成是晋王旧部,高源是一直辅佐皇上的人,所以对于王婷和高源的婚事,皇太后是很重视的。   王夫人便忙点头,起身告辞,去慈宁宫了。   一群姑娘媳妇子说说笑笑叽叽喳喳,在坤宁宫这边用了午膳,划拳行令,还热闹的很,一直到了未时末才散了。   楚恪宁自然是不能喝酒,只笑看着她们热闹,这会儿倒是有点困,月子里睡多了,突然一整天不睡觉,反倒不习惯了。   众人告辞,前前后后的走了,赵月儿和郑玉依说着话,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华锦妮没见,转头看屋里,见华锦妮正在跟皇后说话,两人有些愕然的互相看了看,想了想可能是有事禀报了,两人就没等,先出来了。   王婷并没有和她们一块儿走,因为到底还是不太熟悉,也想单独和皇后娘娘聊一聊,因此略等了等。不过那位华姑娘也没走,看样子她也有话想单独说。   楚恪宁也看出来了,正想着怎么说,王婷已经笑着道:“娘娘,臣女也先告辞了。”   楚恪宁便点头:“好。”   王婷起身行礼,也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华锦妮,咬着嘴唇坐在那里。楚恪宁笑着道:“锦妮,你是不是有事跟本宫说?”   华锦妮眼圈就红了,站起来跪了下去,道:“娘娘,民女有事相求,求娘娘恩准。”   楚恪宁忙让人去搀扶,道:“有什么事说就是了。”   华锦妮红着眼睛道:“娘娘,民女听月儿她们闲聊的时候说起来,后宫的尚衣局、尚膳局两处的尚宫都出宫了,这两个地方也缺人……民女求娘娘恩准进宫,到尚衣局供职,民女的女红曾经是经人悉心教导的,民女情愿以后服侍娘娘的针线衣料,求娘娘恩准。”说着已经哭了起来,磕头下去。   楚恪宁大是意外,宫女已经去搀扶起来。 第256章   华锦妮坐下了,依然是低头擦眼泪。   楚恪宁沉吟了一会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若是有便说出来,看看能不能解决了。”   华锦妮摇了摇头。   楚恪宁停顿了一会儿。其实从华锦妮头一次进宫求见自己开始,便已经感觉到了,她和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经常能说说心里话了。尽管并没有因为什么,只是两人的身份改变了,但就是因为这个,距离已经产生了。   不是楚恪宁不愿意,而是华锦妮面对她的时候,已经有了隔阂,不愿意和她这个皇后娘娘说超过了她愿意谈的内容。   楚恪宁原本以为,华锦妮的几次跟随赵月儿和郑玉依进宫,其实有努力的想要和以前一样的想法。因为她已经是平民了,照理就不能进宫。如果她自己稍微的有点自卑什么的,任何多余的心思,只怕就是赵月儿和郑玉依如何的劝,她都不肯进宫的。   但是她这几次的进宫,楚恪宁还以为她也在努力,不让她自己产生无谓的自卑,甚至自暴自弃的心理。   但是现在听她提出来这个要求,真的让楚恪宁很意外,实在想不明白华锦妮为什么要这样。   想了想,楚恪宁道:“既然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为什么会想要进宫?尽管你家现在不是官宦了,但起码吃穿不愁,又何须你进宫做服侍别人的事?不说清楚,本宫不会允许的。”   华锦妮就有点着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娘娘……”眼泪就流了下来,低头擦了,也想了一会儿,从锦杌上起来,又跪了下去,哭着道:“求娘娘恩准。”   楚恪宁叹了口气,亲自起身将她扶了起来,道:“锦妮,如果还是为了之前的那件事,那么还是想开点吧。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顺意,总会碰到挫折,有些是心里的,有些是身体上的,这些挫折总要扛过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家里人。你全家背井离乡的来京城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陪着你们的父亲,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你更应该想开一些,多招人聊天,不好的事情放下就是了,何必钻了牛角尖?”   华锦妮哭了半天,摇着头道:“不,不是因为那件事……”低头擦着眼泪,她自己似乎也在努力的抑制住自己,不要再哭了,擦了眼泪过了一会儿,才道:“母亲前几天将四表哥叫去了,想要……想要拆散了四表哥和玉依……”   楚恪宁愣了愣,惊讶的道:“为什么?你母亲……”一顿,有点想到了什么。   华锦妮道:“母亲厚着脸皮想让表哥娶我……”说着又哭了起来:“在母亲的眼里,我已经……没有办法找到好人家了,所以无耻的要拆散了四表哥和玉依……”   楚恪宁吃了一惊,因为她说话的语气,忙道:“不要这样说,你母亲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而且应该不是什么已经……你应该误会了。”   因为猛地听说,其实楚恪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更不知道怎么劝。   华锦妮哭着道:“娘娘,求求您了,让我进宫吧,我愿意服侍您一辈子,只求不在外面受罪,不在让母亲为难……”   楚恪宁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蹙眉还在想怎么劝解,香豆进来道:“启禀娘娘,皇上回来了。”   楚恪宁还没说话,华锦妮已经是慌忙的站了起来,忙忙的道:“娘娘,民女告退了。”   楚恪宁便点头:“好……你先回去,不要想太多了,总会过去的。”她也站起来去迎皇上。   华锦妮从坤宁宫屋里出来,就见皇上已经走过来了,穿着黑色绣五彩纱龙袍锻长衫,挺拔俊秀,狭长的眸子清澈锐利,薄唇带着微笑,眼中的锐气因为这笑容而淡然了很多,修长玉立,清俊隽永。   华锦妮面红耳赤的跪了下去。   韩耀庭过来,有些惊讶的看了看跪着的华锦妮,如果他没看错,华锦妮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在擦眼泪。   他跨进了门槛,看见楚恪宁福身行礼,便一步上前扶住了,笑:“皇后还在忙吗?”   “没有……”楚恪宁看了一眼门外。   外面的华锦妮已经爬起来急急忙忙的出宫了,刚刚皇上从她面前过去,飘过来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味,惹得华锦妮似乎也要醉了一般,脚步有些凌乱。   屋里。   韩耀庭看她眉梢因为下意识而皱着,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轻的揉着她的眉头,在她的嘴唇上亲着:“又有什么事烦你了?”   他的嘴里有些酒气,就这样贴在她唇上,含含糊糊的:“她们的事情不能自己解决吗?为什么总烦你?”   楚恪宁被他搂住了,便感觉到他的微醺,不由得好笑起来:“皇上,你喝醉啦?”   “嗯,醉了。”皇上老老实实的承认了,托着她的下巴意味深长的笑:“今天是朕的生辰。”   “嗯,我知道。”楚恪宁说完了抿着嘴笑。   韩耀庭一只手在她的身上乱摸着:“你给我准备了什么?”说着却又不等她说话,笑嘻嘻的:“进屋说……”   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惹得她低低的惊呼,抱着进了里屋,又跑出来关门,因为怕人闯进去。   从这会儿开始,外面的宫女就没有在今天看到皇上和皇后,晚膳端来了放在了堂屋,皇上出来端进去吃的。   皇上借酒装疯,折腾的皇后第二天早上也没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巳时末了。起床洗漱了,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才想起昨天华锦妮说的话。   楚恪宁眉头又皱起来了,着实有些烦躁。   华锦妮的母亲也真的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做的事情真是……只能说确实挺无耻的。   不过华锦妮因为这个居然想着要进宫,也有点八竿子打不着。她说的进了宫就可以躲开外面的事了,不知道是真的这样想,还是怎么回事?   正在想到底是找谁去劝华锦妮?楚恪宁当然不可能让她进宫,韩耀庭就进来了,抱着胖妞儿,笑眯眯的踱着步。   楚恪宁惊讶的转头看他:“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什么事,下朝的早。”韩耀庭笑着,看起来心情真是好的不得了,过来正要俯身在她脸蛋上亲一下,就看见她脸上有愁容,韩耀庭惊讶的道:“还在发愁?”   楚恪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皱着眉头,忙缓和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有点心烦。”   “是因为华锦妮跟你说了什么?”皇上也跟着烦起来了:“她们自己的事情就不能自己解决?到底什么事?”   又问楚恪宁。   楚恪宁就说了。   韩耀庭也有些惊讶,道:“难怪昨天看是哭着出来的……不过这跟进宫有什么关系?她是怎么想的,居然能想到进宫躲避?要想躲避,干脆去出家好了。”尽管华锦妮算是楚恪宁的朋友,但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让皇后烦恼,因此他也对华锦妮有些烦起来。   楚恪宁白了他一眼:“瞧你说的什么话。”头发梳好了,她便站了起来,过来把胖妞儿抱了过去,两人很自然的从屋里出来了。   如今五月天,外面风和日丽的,当然喜欢多出来,就算是在院里转转也挺好的。   “原本就是这样,不管她母亲做了什么,这也是她家自己的事情,扯上进宫做什么?宫里头选人是有规矩的,她觉着认识皇后,就能随便的进来了?还不知道有什么心思,为什么要进宫呢。”韩耀庭说着对楚恪宁道:“你可别心软,不能让她进宫。”   楚恪宁白了他一眼,晃晃悠悠的去那边的葡萄架下面:“我原本就没打算答应让她进宫。只是在想找谁劝劝她,如果是别的事随便找郑玉依她们谁的多去陪陪说一说,也就是了,只是这样的事,连郑玉依最好都不要让知道,所以有点愁而已。”   韩耀庭跟着过去,拉着她的手往游廊上奏:“叫钱景亮来,让他去劝好了。”   楚恪宁一愣,道:“钱景亮?这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解铃还须系铃人……”韩耀庭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一顿道:“除非他不知道?”   楚恪宁想了想,道:“他知道。华锦妮说的,她母亲将钱景亮叫去了,那意思好像是当面说了叫钱景亮娶华锦妮。”   韩耀庭‘哦’了一声问道:“钱景亮怎么说的?”   楚恪宁摇头:“不知道啊,华锦妮说的时候就是哭着,说的不清不楚的,什么她母亲无耻脸皮厚的……”说到这里好笑:“然后皇上就回来了。”   韩耀庭道:“那就让钱景亮去劝好了。”说着转身就叫毛豆:“去让外面的成渝传钱景亮午后进宫。”   毛豆答应了就去了。   楚恪宁想想,如果说钱景亮知道的话,那让他去劝是对的,这样不用在不清楚全部事情之时,又无意的让更多人知道。钱景亮是知情人,他知道应该找谁劝,找谁说。   “不要搅合了他和郑玉依的事才好。”楚恪宁就担心这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想不到这个钱景亮还挺受欢迎的……”   韩耀庭看了她一眼,摇头。 第257章   楚恪宁看见皇上摇头了,不过她并没明白,就道:“怎么了?”   韩耀庭就笑:“没什么。”   楚恪宁看着他眨了一下眼睛,韩耀庭就笑着也给她眨眼,好像学她一样,楚恪宁好笑的道:“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当然是赞同你说的话。”韩耀庭当然不可能告诉她。   楚恪宁就当真了,道:“别说不着边的啦,真的不要搅合了他和郑玉依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皇上昨天不是要和他们谈吗?谈的如何了?”   韩耀庭就笑:“朕都出马了,还有什么谈不拢的?让他们十月选个日子成亲,要凑热闹就将十月搞得热热闹闹的好了。至于其他的,朕让泾阳侯自己说有什么要求,泾阳侯无非是觉着脸面上想要挽回而已,让钱景亮做些事情,钱景亮也全都答应了。”   楚恪宁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夫妻俩晃悠到了后院转了转,便回来用午膳。   吃了饭抱着胖妞儿又去御花园玩,钱景亮进来了。远远的看起来还有点踌躇,在园子门口立了一会儿,领路的宫女都已经走远了,成渝上前去说了两句什么,这才进来。   过来了站在台阶下面跪下道:“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韩耀庭道:“免礼。”   钱景亮站了起来,立在那里低着头看着他的脚下。   “传你进宫是有件事询问。你和泾阳侯府的亲事没问题吧?”楚恪宁问道。   钱景亮有点莫名其妙,抬头看了眼,忙道:“回禀皇后娘娘,没有问题,昨天皇上还将臣还有泾阳侯传进宫,今天下午原本是要去泾阳侯府的。”   “没有问题就好。”楚恪宁沉吟了一会儿,道:“华锦妮昨天来求本宫,自荐入宫,要到尚衣局做事,此事你可知道?”   钱景亮大吃了一惊,抬头看她,有点呆怔:“臣,不知道……”   楚恪宁道:“华锦妮说她母亲曾经叫你过去,让你断了和泾阳侯府的亲事,转而娶她的女儿,可有此事?”   钱景亮一下便明白过来了,呆了呆道:“有……”微微有点窘,道:“当时锦妮就不答应……”   楚恪宁道:“对,她不答应,但是想出来的办法却是进宫躲避,说入了宫之后外面的那些事情就不会在牵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要入宫,而且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遇上了挫折躲起来,这就定了一辈子了?”   钱景亮有些沉吟,瞥了皇上一眼,皇上却低着头逗弄他的女儿。   华锦妮居然想入宫?钱景亮完全没想到,不知道她真的是觉着入宫能躲避一些不开心的事,还是……另有想法?   不会吧,皇上为了皇后已经是接二连三的做出了表态,华家人就算是没有人在朝堂,但人在京城,也不可能一点没听说。华锦妮到底想干什么?   过去这么久了,且人事全非的,钱景亮还以为华锦妮早就死心了。现在看看,她难道不但没有死心,甚至可能还多了些希望?   总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钱景亮真的不太相信华锦妮糊涂至此。   楚恪宁看出来他已经心不在焉了,因此正在说话的声音大了点,提醒他注意听自己说话:“她年轻经不起挫折,你是她表哥,回去了好好的劝劝,叫她家里人也劝劝,”说到这里声音更提高了一些,以至于韩耀庭都转头看了她一眼。楚恪宁大声道:“跟她家里人说,尤其是她母亲,这个时候家里人多陪陪她,走动走动散散心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想一些歪门邪道的,让女儿更加的自惭形秽。”   钱景亮自然听见皇后声音提高了,忙躬身:“是,臣遵旨。”   楚恪宁恢复了声调道:“锦妮可能是比较内向,心里如何想的并不表现出来,甚至于还想让周围的人感觉到她没事了,其实也许并不是如此。所以,这些话都要和她家里人说,叫好好的劝解。”   钱景亮躬身道:“是。”   楚恪宁还想说。韩耀庭笑道:“好了,你的意思钱爱卿知道了,回去了会说的,不用带着气。”   楚恪宁顿了顿,好吧,确实是说着说着就有点生气,点了点头道:“好吧。就这样吧,不过注意点,也别让锦妮脸上不好看……”   听皇后仔细的叮嘱着,钱景亮心中颇不是滋味。皇后您不知道,锦妮想要进宫,心思未必就真的那么单纯……   皇后还在说着,皇上伸手按在了她的手上,楚恪宁这才闭了嘴,转头看他,韩耀庭却在看前面。   园子门口,一个宫女脚步有些乱的往这边跑着,快跑到了又改成疾步快走,神情有些惊慌。园子门口成渝站在那边,显然是他禀报了什么。   那宫女走了过来,躬身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锦华园那边出事了……说是,说是……惠善贤妃娘娘殡天了!”   楚恪宁跟韩耀庭都惊得呆住了!   太突然了,韩耀庭惊讶的道:“惠善贤妃?”他站了起来,将胖妞儿递给了旁边的奶娘,问道:“怎么回事?”   “说是今天早上惠善贤妃就没有起来……”宫女紧张的结结巴巴的:“身边服侍的人去看,说是躺在……躺在地上……”   韩耀庭蹙眉:“叫成渝进来。”   宫女躬身,转身急急忙忙的跑去传了成渝进来。   成渝小跑着过来了,禀报的就更仔细一点:“是锦华园的侍卫来禀报的,今天惠善贤妃一直到了午时都没有起来,服侍的人觉着不对,撞开了房门,看见惠善贤妃已经殡天,而且是……不是正常的,是被人杀死的……”   韩耀庭转头对楚恪宁道:“恪宁,我去看看。”   楚恪宁点点头:“好。”   韩耀庭对站在一边也有点震惊的钱景亮道:“你退下吧。皇后怎么吩咐的,记着去和华家人说说。”   钱景亮慌忙的躬身:“是,臣告退。”先出去了。   韩耀庭领着成渝也出宫了。   楚恪宁从奶娘手里将胖妞儿接过来,继续在御花园转着,皱眉沉吟了半晌,香豆过来禀报,说皇太后请她过去。   楚恪宁便抱着胖妞儿来到了皇太后这边。   皇太后这段时间也想要和皇后将关系转的更缓和一些,楚恪宁自然配合。不过今天确实是因为皇太后惊讶惠善贤妃的事情。   “惠善贤妃死了?”楚恪宁一进去,皇太后就问道。   楚恪宁点了点头:“锦华园的人是这样禀报的,皇上已经过去查看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地……”皇太后忧心忡忡的正说着,胖妞儿醒了,扭着头哼哼唧唧的,吭吭的两声就开始哭,哭了两声又转头看,好像能感觉到这里和刚刚呆的地方不一样。   皇太后脸上顿时就有了笑容,刚刚的愁容一下就不见了,抱去站起来在屋里走着,一会儿指指这里,一会儿指指那里,笑着说着话,因为好奇,胖妞儿暂时还没哭。   等过了一会儿不耐烦的哭了起来,皇太后这才交给了奶娘,奶娘抱去了。   楚恪宁这才道:“不知道呢,那边的侍卫、太监、宫女、嬷嬷都是按照亲王的规制来的,身边的人不少,只服侍她和孩子,照理不应该出这样的事情……”   皇太后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真的是太惊讶了……”   “皇上去看了,一会儿等回来了问问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楚恪宁带着安抚的语气道。   皇太后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叹气,问道:“你祖母和母亲都不能出无香山,想来就没办法去看看,或者如何的?”   楚恪宁想了想,道:“这件事其实也是糊里糊涂的,”说着看了看屋里,示意那几个宫女都出去了,这才轻声道:“也没什么瞒着母后的,其实惠善贤妃应该是老太太从哪里找的一位很像先太子妃的人,跟郭家也没什么关系。借了继母娘家的身份而已。”   皇太后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道:“是说……怎么就那么巧。”顿了顿又道:“好在现在没人提了,如果是先皇还在,她生了皇长子,真的未必就没人查。”   这倒也是,楚恪宁摇头:“不过先皇在的时候,还保留了老太太的大长公主身份,大长公主到底头脑精明的很,这种事情自然就交给她来应对了。”   婆媳俩在这边聊着说着,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前面禀报说皇上回来了,皇太后让请到这边来。   过了一会儿韩耀庭过来了,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已经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惠善贤妃……真的死了?”   韩耀庭坐下了,道:“这还能有假?谁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撒这个谎,确实是死了。”顿了顿,道:“孩子我抱回来了。”   楚恪宁已经看见了,一个奶娘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她起身过去,看了看孩子在睡觉,便抱了过来。皇太后跟着过来看,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两人将孩子抱到了榻上放好,楚恪宁还给检查了一下,孩子气息平稳,面色红润。   惠善贤妃是二月中旬搬出去了,所以其实孩子搬到外面不过两个半月而已,长大了点,但并未变多少。 第258章   韩耀庭在那边坐着,等楚恪宁检查完了过来坐下了,才问道:“孩子没事吧?”   “没事。”楚恪宁道,又问道:“郭雨涵怎么死的?”   皇太后过来也关注的看着韩耀庭。   韩耀庭摇头:“不知道,看样子似乎是被毒死的,门窗并没有撬开的痕迹,门反锁着,后窗户却开着一扇,下面放着凳子,应该是毒死了人翻窗户出去的。”   楚恪宁已经听出来不对劲了:“毒死了的人,翻窗户出去?”   韩耀庭点点头:“对,也许是当时门前有人把手,也许是因为太慌张了,放着门没有走,却翻窗户。但其实在后宅,走窗户还是走门都是一样的。而且应该是深夜,因为值夜的宫女说她睡下的时候,惠善贤妃都还活着,是躺在床上睡觉的。门窗户没有被撬,应该是她给开的门……”   皇太后道:“为什么要栓门?如果有事外面的丫鬟怎么进来?”   大户人家的内宅,如皇太后、惠善贤妃这样的孤寡妇人,因为没有丈夫,所以并无需要有些是不栓门的,但这是个人的事情,有些不栓门的,就算是夫妻俩都不栓门,做什么事的时候旁边还要人伺候呢。   但有些人习惯栓门,这也没什么。   韩耀庭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点了点头道:“大理寺的人过去查看,说像是女人做的,窗户上有脚印,是女人的,且无论是下毒还是多此一举的翻窗户,都像是女人的手段。”   楚恪宁惊讶至极,道:“身边的人……”   韩耀庭点头道:“自然是全都抓起来审问了,”他看到楚恪宁的神情了,点头道:“放心,朕已经吩咐大理寺的人了,可动刑,不过也不要太狠,身边的人有罪的不能让脱罪,但是无罪的也不用牵连。”   楚恪宁点了点头,能做到这样当然是最好。   皇太后还在那边叹息。   楚恪宁看了看那边床上,想了想问道:“这孩子怎么办?”   皇太后一下被提醒了,看着韩耀庭道:“皇帝打算怎么办?”   韩耀庭道:“这就是需要和母后还有皇后商量啊……你们觉着该怎么办?”说着看了楚恪宁一眼。   正好楚恪宁也在看他,夫妻俩一对眼神,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韩耀庭对她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去看皇太后。   夫妻俩的神情皇太后也看在眼里了,也明白了,却惊讶的很,顿了顿才道:“你们的意思,是将这个孩子养在宫中?!”   听皇太后的语气就知道她不同意。说服皇太后自然是韩耀庭来了,楚恪宁很聪明的没说话,免得又引起皇太后的不满。   韩耀庭点头道:“养在宫中有何不可?论辈分朕是这孩子的叔叔,先皇临死之前再三的将孩子托付给朕,而朕也再三的保证过,一定护好了孩子,让孩子长大成人……原本交给他母亲养着是最好的,但现在他母亲死了,还能托付给谁?再说,不管托付给谁朕都不放心,这孩子的身份太敏感了,不管给谁,只怕是都难保被人利用,若是长大了被利用便也罢了,只怕是有些人等不得,现在就折腾,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如何能保护好他自己的性命?”   皇太后道:“皇帝既然知道这孩子身份敏感,可曾想过如果养在宫中……算怎么回事?皇帝现在还没有皇长子……”   韩耀庭惊讶的笑道:“母后想的太复杂了。这个孩子就是朕的侄子,因为父母过世所以养在朕的身边。这很正常,朕的儿子是儿子,侄子是侄子,又不是要过继,牵扯什么呢?”   一顿又道:“如今想来,后宫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人,只有母后和皇后,对孩子们并没有任何的危险。”   皇太后脸上就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儿才道:“孩子长大了,知道了身世怎么办?”   韩耀庭叹气:“母后,朕并没有打算隐瞒他的身世。”   皇太后转头问楚恪宁:“皇后也赞同?”   问到了,楚恪宁就不能不回答,想了想道:“母后,其实将咱们当成是普通人家想,这事就没有那么复杂。孩子的父母亲去世了,叔叔叔母养大孩子,这没什么。您心中有疑虑的地方,就是因为这孩子是先皇的遗腹子而已,但是孩子那么小,连话都不会说,他会有什么威胁?养在咱们身边,关键反倒是咱们的教导,给孩子找好的讲读官,知书明理,那么自然就不会产生歪斜的思想。”   韩耀庭点头,看着皇太后道:“母后,孩子那么小,您为什么总觉着他有威胁?即便是有威胁,那也是身边的人。那么将他放在身边教养长大,身边的人便是咱们自己,这样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实韩耀庭和楚恪宁这会儿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   还是之前莫氏不知道在皇太后耳边说了多少关于这孩子的话,如何吓唬皇太后的,既然那时候皇太后都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惠善贤妃生的是儿子的话便下手除去,那么必然是非常非常担心的。   现在虽然莫氏死了,但其实皇太后关于这件事的心中那根刺并没有拔出,所以,一旦出现关于这个孩子的问题,她的反应就总是如此。   皇太后听了韩耀庭的话,皱眉半天才道:“皇帝皇后你们觉着没有什么问题,好好的把孩子养大,但是旁人未必这样想,旁人甚至会怀疑惠善贤妃是皇上除去的,将孩子养在身边也是早就算计好的,其实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孩子换了,先皇的孩子早就除去了,世人也不知道。皇上博个仁善之名,却又不用承担这个孩子给皇位带来的危险。”   还别说,皇太后这番话说出来,叫皇上和皇后全都愕然,继而哑然,互相的看了看,一时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反驳了。   难怪皇太后在这件事上如此的固执己见,还真的是叫她抓住了一些足以担心的理由。   楚恪宁心里想,如果担心这么多的话,那么真的是路都不能走了,走一步路怕是都会被人说出来这不对那不好来。   正好韩耀庭也是这样想的,说道:“您如果担心的是世人的说法,甚至后世的传闻的话,那可真的是管不着了的,就算是皇帝又如何?历朝历代,百姓们对皇帝的议论还少了?更别提皇帝死后了,多少的传奇轶事,全然没有的事情后世都能编造的活灵活现的,若是连这个都担心,那日子没法过了。”   说着笑了笑:“朕只要史官们记下真实的事实便可。世人怎么说,那么多嘴谁能管得过来?让他们说去好了。”   楚恪宁点头:“是啊母后,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关乎的就只是皇上对先帝的承诺而已。这本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先帝已经去世,皇上要信守承诺,照顾孩子,做到这个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本心,并不关乎其他任何人的事情。”   韩耀庭赞同的点头:“皇后这话说得对,朕照顾这个孩子不是做给任何人看的,是自己的本心,无须给任何人证明。”顿了顿叹气道:“原本也答应照顾好惠善贤妃的,她却遭此横祸,已经是失信了。”   皇太后想了半天,叹气道:“哀家是说不过你们。既然你们要将事情说得如此简单,那也没办法。想照顾就照顾吧。”   韩耀庭道:“母后,您一定要想通,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惠善贤妃已经死了,即便是儿子将这个孩子送去给别的王爷抚养,该说儿子的坏话的人,也会说坏话的。这个孩子是万万不会给儿子造成任何威胁的,这一点您得明白。”   皇太后明白,不由得瞪着他道:“你是担心哀家对这个孩子下手?”   韩耀庭一窒,之前您不是……   皇太后自然马上也想起来了,惠善贤妃生的时候,自己就要下手的。怒哼了一声转开头去:“皇帝要是担心,这个孩子就别叫哀家看见!”   韩耀庭忙起身过去,蹲在了皇太后的椅子前,陪着笑脸道:“母后,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就是怕您想不通,然后心里不痛快而已。只要您想通了,儿子还有什么担心的?”   皇太后之前做的错事太多,其实她自己也后悔,也讪然,所以皇上有认错的意思,她就没有在多说什么,道:“你们决定了如此,就如此吧!现在就是阿弥陀佛的保佑,希望这个孩子安然无恙的长大,成亲生子,长命百岁!皇上才能不担什么恶名。”   “您不用担心儿子担恶名,儿子将这个孩子养大,正经才是好名声。这个孩子给儿子带不来灾祸,也带不了恶名。您一定放心这一点。”   虽然韩耀庭在皇太后生气之后立马认错了,但其实话语中依然是在提醒皇太后,千万千万不要动这个孩子的脑筋。   皇太后不傻,自然听得出来,儿子如此的一再说,她怎么还能再动什么脑筋?还有的疑虑,也只能自己慢慢化解了。 第259章   钱景亮从宫里出来,着实烦躁了一阵。   那件事他以为过去了,华锦妮的母亲和哥哥病急了乱投医,这他理解,当时走了之后,华家那边就没有在提过,钱景亮虽然这几天也没过去,但是觉着他们应该想通了,这不是一码事。   可想不到华锦妮的母亲和哥哥不说什么了,她自己却又折腾开了。   如果说华锦妮想出来的是别的方式,或者说干脆的闹着要出家什么的,钱景亮必然相信她是受不了她母亲,真的想要躲避。但她居然想入宫,这实在让钱景亮不得不怀疑,她心思不纯。   因为有些事情只有钱景亮自己知道,便是皇上都未必知道他被人暗中喜欢着,但钱景亮很早之前便看出来了。   该怎么制止,钱景亮着实为难。直接跑到华家,警告他们华锦妮的想法,让他们劝解吗?   如果说华家人劝解有用的话,之前吴夫人就不会想出来那个主意,也不会将原本已经安宁下来的华锦妮惹得想出来这种歪主意。   从这里就能感觉出来,华家人其实他们自己都没想开,从以前的官宦身份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平民身份,还总被人欺负。当然,他们可能不是自己想不开,也许他们努力的想要适应这种生活,但真的没办法适应罢了。   或者直接去找华锦妮?   直接跟她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可以在华锦妮还想狡辩的时候,说出来自己是知道,她暗中喜欢皇上,想用这个借口进宫,其实怀疑她是抱有接近皇上的目的?   那样会不会火上浇油,一下子将华锦妮更加逼的走投无路?   钱景亮还记得很清楚,那一次吴夫人说出来那个主意,华锦妮冲进来时候的模样,她满头满脸涨得通红,眼睛都是红的,鼻翼张开愤怒的呼吸,那种滔天大怒钱景亮能够感觉的出来。   现在华锦妮是不是走投无路了?   钱景亮真的不知道,他也很为难,他自己都是一堆的烦心事,很多事情也没有处理好,却总被这些事情牵扯。   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所以钱景亮着实踌躇了几天。   这天下了朝,一出来就被高源给拽住了,钱景亮看见他的那张冷脸就觉着不好,顿了顿问道:“不会又是皇上让你来的吧?”   高源冷着脸:“就是,皇上叫我问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皇上最讨厌的事就是让皇后娘娘烦心的事,所以,你赶紧解决。”   钱景亮真的想大哭一场,苦着脸转身走,叹气:“我怎么解决……我又不是神仙。”   高源一听,马上跟了上来:“这么说你还没有解决?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这种事情是一下就能解决的了的吗?你说!你小子那么有主意,你说我怎么办,怎么解决?!”钱景亮有点生气。   高源就道:“我怎么知道怎么解决?我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钱景亮一下站住了,真有点气的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才道:“什么事你都不知道,你还……”说到这里又想到了,皇上让自己赶紧解决,是因为皇后为了这件事发愁了,烦恼了,而皇上不愿意皇后烦恼发愁。但皇上不会将涉及华锦妮的私事说出来,因此没告诉高源到底什么事,只是叫他追着让自己解决事情。   所以说不下去了,转身继续走。   高源只能跟着,问他:“你到底……”   “哎呀你别问了行吗?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他娘的都一脑门的官司,你跟着我干嘛?”钱景亮烦躁的转头瞪着他。   高源想了想,只好道:“城西新开了一家福来春酒楼,里面的烤鸭不错,我请你去喝酒吧。”   钱景亮戒备的看着他:“你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吗?请我喝酒干什么?”   高源只好道:“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想让你告诉我,然后我帮你一起想办法,这样赶紧把事情解决了,皇后娘娘不烦恼了,皇上就不用盯着我,叫我盯着你了!”他也有点火:“我他娘的也是一大堆的事呢!你以为我成天闲的没事干跟着你?”   钱景亮想了想。他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好几天没动静的,现在有个人想帮自己出出主意……虽然是高源,叫他挺生气挺别扭的一个人,但是想想好像自己也没什么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而且和这个高源的关系真的是一言难尽。说是仇人吧,这个仇人却是真的很奇妙,自己的很多事情,别的人不知道,甚至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他却知道。说是朋友吧,这家伙从前装成是自己这帮人的朋友,最后却出卖了自己这些人。自己原先的朋友,现在一个都不在了。   当然,这是从钱景亮的角度。   从高源的角度看,钱景亮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个个都是死有余辜。   钱景亮叹气:“好吧。”   两人还真的去了福来春酒楼,要了两只烤鸭,一些酒菜,喝了起来。   既然要说,就从头说好了,遮遮掩掩也不是男人的行为,所以,钱景亮从吴夫人的举动开始,一直到华锦妮去找皇后求着要入宫去什么尚衣局当个宫女或者尚宫,全都说了。   高源听完了之后,半天没说话。   想了半天,第一句是:“你的意思,怀疑华锦妮进宫的心思不单纯?她……之前喜欢皇上?”   钱景亮点头:“不是之前,现在也是。只不过皇上和皇后娘娘全都不知道……毕竟以前是闺阁小姐,也不常出门,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是亲近的人察觉不了。我知道是因为以前……”   说到这里,不得不将以前,华锦妮头次见晋王的事情说了。   高源这才恍然了:“皇后娘娘不知道,所以还为了她想进宫的事发愁,如果知道了她居然是盘算着勾搭皇上……”   钱景亮吓了一跳:“你能不能别说的那么难听?!那丫头干不出来那样的事,她只是……看起来有点,”停顿了半天,才想了句合适的话:“也许就是那种小姐们的心思,就算是不能嫁给他,离近点能看着他也行啊。”   高源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将杯子放下,喃喃的道:“你倒会解释。我听着不就是,利用娘娘将她看待成朋友以达到进宫的目的?进了宫之后真的就那么纯洁的还离近点看着就行?那在京城离得也挺近的啊?她父亲兄长什么官职都没有的一个民间女子,想进宫就进宫了,还不满足?”   这话说的钱景亮又哑口无言。   高源想了想道:“你为难的是什么?”   钱景亮想了半天,只好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上一次吴夫人说叫她嫁给我的时候,锦妮自己冲进来不答应的,而且反应特别强烈,我看着她的那个样子……真的感觉不太好……”   “你觉着她要疯了?”高源说的也很直白:“接二连三碰到的事情太多,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能承受的了的,而且本身还是官宦小姐出身,更抗不了事儿?”   钱景亮有些讪然,点头道:“对,就是怕逼的太紧了,她……万一弄得不正常起来,”顿了顿,又嘟囔:“现在看着已经不那么正常了……”   高源又想了半天,道:“让郑玉依去劝啊。”   钱景亮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高源就道:“你说的这种情况,确实是,你去说不合适,但若是又跟华家人说华锦妮的决定,华家人去劝的话,只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只能找女孩儿去说,她们女子心思细腻,这种情况会想的明白,从哪一点开始劝,应该清楚。何况郑玉依和华锦妮原本关系就不错……对了,还有个赵月儿,叫她们去劝。闺中姐妹们,有些话反倒比家人好说。”   钱景亮大大的摇头:“不不不,你这正经是馊主意。这种事情不用说,锦妮必然是不愿意太多人知道,从她现在的表现看,她就是去求了皇后娘娘,然后和谁都没说,连她母亲都不知道。如果我跟这个说跟那个说,玉依和赵月儿都去跟锦妮说,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一个劲的摇头:“只怕当场锦妮就疯了。”   高源皱眉:“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她现在的状态……”钱景亮又想起华锦妮最近做出的各种事情来,还真有点不安心起来。不管这件事怎么解决,但是一定要和华东楼他们说一下,多关心关心华锦妮,身边最好一直有人陪伴着。   高源从头到尾都知道了,却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两个臭皮匠喝了半天酒,吃了烤鸭,也商量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唯一的办法,只能叫女孩子们去劝。   高源认为只有这个办法:“现在你不能不解决,而且这还真不是皇上着急的问题,照你这么说,你们家那个华锦妮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如果就任由这样下去,那不是等着病发?所以,只能有人去劝,你不行,吴夫人不行,兄长嫂子也不行……那只能叫郑玉依去啊,郑玉依是你没过门的媳妇,为你解决难题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260章   高源的话又让钱景亮无话可说。   确实是如此,谁去说合适?自己只是华锦妮的表兄而已,而且严格说来,其实表兄都不算,自己跑去和一个姑娘说,你如何如何的,到底不太合适。   钱景亮只能去找郑玉依求帮忙了。   因为高源的一句话说得对,如果这件事不赶紧的解决,那么皇上着急了可能亲自出面。皇上如果出面,就不会考虑那么多了,还什么话说合适什么话说不合适……只怕是直接说叫她别去烦皇后娘娘。   那样的话,华锦妮不是更受打击?自己想那么多,担心的是华锦妮受不受得了,但华锦妮做这些事的事情,岂能一点都不想后果?   要去见郑玉依需要偷偷摸摸地,不能让泾阳侯和郑卓煜知道,那父子百般的看钱景亮不顺眼,这桩婚事也是不情不愿的……好像钱景亮多求之不得似得。   正好夏节到了,朝里放假三日,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出宫游猎,群臣中愿意跟着的就跟着,不愿意跟着的也不勉强。   皇后娘娘出宫玩,一些官员便带着家眷。泾阳侯府就带着夫人和大姑娘。   钱景亮打点了打猎的行头,也准备好了夜行衣,准备哪天晚上偷偷的去见见自己这个未来的媳妇。   皇上选的游猎的地方叫芥子山,离京城大约五十多里地,其实是以前郑卓煜和唐奕时等人去那边打过猎,觉着那地方的风景不错,且人烟稀少,周围没有村落。   韩耀庭不希望浩浩荡荡的一大堆人过去,影响了周边百姓的正常过日子。   “惠善贤妃的事情还没查出来,咱们就这样高高兴兴地去打猎,是不是不太好?”这天早上都要出发了,楚恪宁还有些顾虑。   韩耀庭好笑:“那件事跟咱们打猎有什么关系?惠善贤妃又不是咱们家的人。”说着道:“你快点,我去抱胖妞儿。”   等他从厢房抱出来胖妞儿的时候,皇后也准备好了,走着出来到了内宫门,在这边等了一会儿皇太后,出来了便一起上了车辇。   皇上将孩子交给了楚恪宁抱上,他就上了马。   跟来的大部分都是武将,皇上不勉强大臣跟着,文臣们乐的利用着三天的休沐走亲访友,或者真的踏青郊游。   胖妞儿坐在车上晃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倒是英哥儿被皇太后抱着,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的景色。   英哥儿,大名叫韩英晖,他们这一辈是晖字辈,先皇给起的名字,女孩儿另取了一个,现在用不上了。   “这孩子啊,也不知道怎么的,倒是一点不找,这都几天了,从没找过……你说,是不是以前惠善贤妃就不怎么带孩子?”皇太后抱着英哥儿喃喃的道。   楚恪宁笑着道:“可能吧,多交给奶娘,孩子饿了哭了就找奶娘。”说着将胖妞儿给她:“我来抱英哥儿吧,胖妞儿睡了,老实点。”   皇太后便将英哥儿给她,抱去了胖妞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孙女,笑着道:“胖妞儿还是乖啊。”   楚恪宁好笑,低头看了看英哥儿,英哥儿胖乎乎的,被她抱过来的时候稍微的不太愿意,扭着身子哼哼着,楚恪宁哄着他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又拿了一块糖让他舔了一下,英哥儿高兴了,伸出来手要抢过去吃。   楚恪宁一定自己拿着,怕他抢去了一口塞嘴里,再给噎着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大约一个半时辰左右,到了芥子山。芥子山并不是高山,而是东北山脉的最前端,说这里是一片大平原倒是更贴切一些,下了车往前看,草地几乎望不到边,慢慢的远处再有了山的轮廓。   韩耀庭看了这个地方笑了道:“挺好的,适合带着家人孩子一块儿来玩。”不过打猎估计是不行了,需要跑的更远一点,这边草地上没什么。   临时的行宫已经搭好了,就在草地上,远远近近的大约数十个木屋子。围绕着行宫大约有二十多个屋子,然后就是很大的青布隔开了,外面十来个屋子。   这也是准备的时候,皇后娘娘特别吩咐的。她一直都记着那首《溱洧》,想要女子的身份地位高一些,首先就需要风气开化一些,不要让这种固有的礼教将女子牢牢的束缚住,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话不敢多说。   但是风气开化需要慢慢的来,比如这种踏青郊游,皇上和皇后可以多出来,然后示意官员们多带家眷,只要贵胄中养成了这种妇人出门踏青玩耍的习惯,那么慢慢的就可以在民间传开,风气自然会比较宽容了。   虽然缓慢,但这件事真的不是能急的来的。而且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只能努力,而不能必然的要求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楚恪宁该做的她都做到。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文官们不愿意跟着来的原因,就是看不惯啊,游玩打猎居然还带着家眷……成何体统!   文人们自己出来游山玩水的就可以,踏青郊游做诗吟赋逍遥自在的也可以,但就是看不惯女人们也出来玩,女人出来玩,他们就恨得要死,恨不能的说多少难听的话,叫女人们乖乖在家带孩子才行。   所以,带家眷跟着来的其实就是高源、郑卓煜、唐奕时等等几个跟着皇上死心塌地的人。   楚恪宁站在草地上,微风吹着,看看远处的蓝天白云,青青绿草,心情更加好了。   韩耀庭扶着皇太后下了车,就看见楚恪宁站在那边闭着眼睛吹着风,身条儿修长苗条,因为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缠枝莲花宽摆裙,在这草地中更显得鲜艳夺目,长裙下摆金线绣的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但是要裙摆张开才能看到牡丹盛开,而这会儿风一吹,正好将裙摆吹的飘了起来。   韩耀庭笑着过去了,忍住了没有伸手,免得被那边的皇太后看到了:“很喜欢?那在这边建个行宫如何?每年端午都来玩?”   “好啊!”楚恪宁笑着看他:“就建个行宫好了,不过别弄得场面太大,不要破坏太多的草地,这里好就好在这一片绿。”   “行,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韩耀庭笑。   楚恪宁一转头过来看他,头上戴着的赤金缕空穿枝海棠碧玉步摇,还有耳朵上的珍珠镶金白玉滴珠耳坠子便跟着来回摇曳着,显得她整个人都灵动了起来。   韩耀庭没忍住,先回头看了一眼,见皇太后正好在那边忙活着指挥人将胖妞儿包裹的严实一点儿,又叫奶娘抱住了英哥儿不能张着嘴风吹进嘴里了……   韩耀庭迅速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离他们近的是一些大臣们的家眷,家眷们就住在青布隔开的里面。很多妇人这会儿正在下车,或者也下了车看风景,自然的看到这一幕。   不由的都要感叹一句,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真好啊。也有姑娘看见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的赶紧看别处,心中不免一阵的小鹿乱撞。   有些一门心思想要进宫的,眼睛总盯着英俊潇洒的皇上的身影,看见了这一幕心中颇不是滋味起来,少不得心里偷偷的要说两句皇后如何如何的。   郑玉依正好看见了,红着脸忙转开眼睛。也在想,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真好,眼睛下意识的就找周围,想看看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在哪里。当然找不到,她们被隔开了。   转了一圈没见钱景亮的人,却看见青布隔开的地方,好像有人在那边,不知道是闲得无聊还是怎么地,居然在戳布。   郑玉依有点担心是什么的人,不要将布戳破了,忙叫人过去看:“那边是谁啊?过去呵斥一句,怎么还有这么猥琐的人?”   她的丫鬟就过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脸蛋儿红红的,带着些神秘的紧张,过来凑到了郑玉依耳边低声道:“是……钱将军呢,他说……姑娘靠过去点儿,他有要紧的事儿说……”   郑玉依吃了一惊,猛地便紧张起来,同时又满脸通红,犹豫了一下,看看周围没人注意自己,都在忙活着搬东西,母亲和嫂子在那边提着裙子低着头往屋里走,小心的样子生怕绣鞋踩脏了。   郑玉依便扭扭捏捏的过去了,站在青布这边,声音都小了很多,别人没怎么样她自己先好像是做贼一样:“什……什么事啊?”   “姑娘说我猥琐,我可听见了啊!”钱景亮在那边不先说什么事,反倒先埋怨了一句,这一句话又让郑玉依脸红到了耳根。他接着道:“我有要紧的事,但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天黑了姑娘就到这里看星星啊,我慢慢跟你说。”   说完了就听见那边的脚步声跑开了。   郑玉依愣了愣,通红着脸反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这家伙,是叫自己晚上过来……私会吗?   怕被人看见,郑玉依急忙离开了这个地方,走开了好几步站住了红着脸又惊又羞的犹豫。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了看天,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是盼着天黑呢,还是怕天黑呀。   去不去啊…… 第261章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华锦妮站在草地上,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呆呆的看着远处。   刚刚的一幕她也看见了,心中特别的不是滋味,头也有些发懵,不知道自己厚着脸皮跟着郑玉依过来玩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自己真的是……真的是想要进宫的,真的是安心做一个宫女,这一点她很肯定。甚至她自己还在说服着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的想法,没有什么奢求……   只是为什么,总像是还有什么希望,不知道自己到底抱了什么希望,横竖总像是希望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华锦妮觉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眼睛也没有办法控制的一直跟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心中有种呼之欲出的渴望,这种渴望折磨的她快要疯了一样。   怔怔的呆了一会儿,一直到听见耳边突然有人大声的叫着自己的名字:“锦妮!”   华锦妮吓了一大跳猛地回神,转头看了过去,一看是郑玉依,正惊讶的看着自己笑:“你出什么神?我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华锦妮脸一下便涨红了,好像是偷东西被发现了一样的惊慌,手足无措的道:“不不……我可能真的……”   郑玉依笑着过来了,拉着她的手:“咱们俩住一个屋子,走去看看。”其实隔在里面的屋子很多,家眷没来多少,根本住不过来,不过郑玉依担心华锦妮觉着别扭,因此和她一块儿住。   这段时间郑玉依也感觉出来了,华锦妮总是心不在焉的,其实并不想和自己还有赵月儿等人来往了,但是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什么事情就就叫她,也许是还想要维持一下脸面,横竖每次倒是来,但那种勉强郑玉依也能感觉的到。   郑玉依理解,她家出了事,她心情不好,行为反常都能理解。而且华家不是只本家出了事,亲戚家更是直接败落到底,死的死亡的亡。   那种情形郑玉依没感受过,但是能想得到,因为钱景亮,她甚至有种切身体会。   再加上钱景亮和华家的亲戚关系,所以她很自然的认为自己有份责任,因此对华锦妮特别的照顾。   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钱景亮已经重新起复,虽然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四品将军,但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他好起来,必然会照顾华家,让华家也重新恢复。   郑玉依希望华锦妮不要在继续的难过下去了。   ……   韩耀庭看见楚恪宁心情很好,便笑着道:“想不想往前走走?”   前面一片的大草地,虽然除了草什么都没有,但平坦的像是了绿色的毯子,楚恪宁笑着点头:“好啊。”她扭头找胖妞儿。   韩耀庭笑道:“先不带胖妞儿,往那边走走看有什么,不要跑出来一只狼什么的,到时候咱们俩逃命都跑不急,带着胖妞儿不是更狼狈?”   楚恪宁瞪着眼睛看着他:“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啊?要是有狼……我就不去了。”   韩耀庭大笑起来:“假的,这边已经靠近人住的地方了,哪里会有狼。你想带胖妞儿就带着吧。”   楚恪宁嗔了他一下转身去找胖妞儿,听见从屋里传出来哭声便跟着进了屋,看见胖妞儿正好拉屎了,几个奶娘、宫女嬷嬷围着正洗着擦拭,换被褥子的换被褥子,忙乱的很。   韩耀庭也跟着进来看见了,就道:“咱们先去转转吧,在这边两三天呢,胖妞儿有的是时间出来玩。这会儿必然是要喂奶哄睡才行的。”   楚恪宁也就只好算了,和他一块儿出来。别人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什么的,也没有人注意。韩耀庭便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还回头吩咐了一句:“都不用跟着。”   柳六带着侍卫们便站住了。宫女嬷嬷们跟了几步,叫皇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恍然是说连自己这些人都不用跟着,只好全都站住了,看着皇上和皇后两个人往草原深处走。   其实草地上还是有些小动物,比如说土拨鼠。   一只傻乎乎的土拨鼠突然跑到了皇后的脚下,害的皇后差点一脚踩到,将皇后娘娘惊得大声尖叫,把远处的侍卫们吓得马上拔剑准备冲过去。   结果就看见皇上也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笑着干脆将皇后娘娘横抱了起来,居然还跑起来了。   侍卫们讪然,互相的看了一眼,有人想笑没忍住,‘噗’的笑了出来,叫副指挥使柳六横了一眼。   侍卫忙揉揉鼻子转开脸,偷着笑。   韩耀庭抱着楚恪宁跑了好远,然后终于累了一下子便倒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笑着呼呼的喘气。   楚恪宁笑的很大声,横竖离得很远了没人听的到,坐起来笑:“哎呦,先看看周围有没有老鼠……”   又被他伸手压在身上压倒了,他也爬到了她的身上,吃吃的笑,唇落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温柔的缠绵着……   过了一会儿,皇后娘娘突然发力将皇上给推开了,红着脸娇嗔:“这里不行。”坐起来整理衣裳。   皇上又过来黏她,搂住了手乱摸着,低低的笑:“怕什么,又没人看见……”   皇后躲着他的‘魔爪’,还要整理自己的衣裳,不得不赶紧的爬起来往后跑:“讨厌,这里不行……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韩耀庭‘噗嗤’笑了,起来追她:“好好好,那你别跑了……我不乱来了,咱们走走好了。”   楚恪宁也跑不过他,几步就被他追上了,因为在草地上跑,累得还喘个不停,韩耀庭搂着她的腰走了一会儿,就低低的笑:“你老这样喘……”   楚恪宁不等他说完,便伸手乱打他,韩耀庭笑着抵挡:“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怎么这样放不开啊……”   “你放得很开?”楚恪宁通红着脸问他。   韩耀庭笑着摇头,看她头发也散了,忙拉住了她给她整理头发:“哎呦,发髻散了,这一下没什么回去了被人看见,也觉着有什么了。”   楚恪宁顿时惊慌的很,跺着脚:“都怪你!快点帮我梳好了……”   “我不会啊……就这样绾一下吧。”   弄了半天头发,楚恪宁一直嗔他,韩耀庭笨手笨脚的给绾上去了,两人才手牵着手晃悠了回来,这时候已经有性急的人骑马去猎了几只野兔子回来,在那边烤兔子吃。禁卫军副统领跑过来笑着道:“皇上,娘娘,属下烤了两只兔子已经好了,拿过来吧?”   楚恪宁听见了摇头:“兔子那么可爱你们都烤了吃,真是太残忍了。”说着走开了。   身边的韩耀庭听见了,不由得好笑。看那碰了一鼻子灰的副统领站在原地发窘,便笑道:“你们吃吧,吃了饭好好准备准备,下午去打猎!”   副统领忙笑着答应:“是!”转身跑回去了。   皇上和皇后出来,自然是带着御厨的,已经将午膳做好了,摆到了皇太后那边的屋里,夫妻俩过去和皇太后一起简单的吃了点,回来了。   皇上让皇后找出来他的猎装,准备带着人往草原深处跑跑,看看能猎到什么。   “确实有狼,我刚刚叫毛豆去问了问,说是草原深处是有狼的,而且都是一群一群的,你们还是要小心点,不要跑的太远了。”楚恪宁和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忍不住的叮嘱着。   皇上笑着点头,道:“若是有狼,猎回来两只你也尝尝……”看见皇后耸着鼻子一副嫌弃的样子,笑了道:“草原里面有黄羊,这种羊烤了还是比较好吃的,我以前常听唐奕时他们说,猎了黄羊如何如何的,可惜从没有机会出来打猎。惦记了很多年了。”   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着道:“等朕猎些黄羊回来,给你烤着吃。”   楚恪宁抿着嘴笑。帮他换上了黑色松裤,外面玄色夹暗金绸纹长袍,手腕和脚腕都系上了缎带,腰中寸把宽的犀牛腰带,脚上黑缎犀牛皮靴。   穿上猎装,皇上更显得长身玉立,风姿卓绝。漆黑的眸子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举手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俊眉朗目,英挺逼人。   看见楚恪宁一直仰着脸看着自己,韩耀庭就笑:“怎么了?被朕的英武光芒慑的转不开眼睛啦?”   楚恪宁笑着摇头:“不是,是被皇上的男色迷得神魂颠倒了。”   韩耀庭在她的臀上捏了一把,低声笑:“既然如此,晚上朕好好的侍奉皇后娘娘。”   楚恪宁‘噗’的笑了,推他:“好了好了,可以出门了。”   皇上便走了出去。外面高源、钱景亮、郑卓煜等人已经准备好了,韩耀庭上了马,打马奔驰了起来!   动作很帅气。楚恪宁笑眯眯的看着,一直看着皇上英武的背影跑的很远了,一群人都成了小点,这才回身。   心情很美好,嘴边的笑容便一直勾着,进屋收拾了一下,换了一件舒服点的长裙,叫宫女们在草地上铺上毯子,上面在铺上棉布的床单,她过来坐在上面,让奶娘将两个孩子都放在上面。 第262章   胖妞儿睡得呼呼的,英哥儿躺着看了会儿蓝天,就努力的想要翻身。   楚恪宁趴在旁边笑着鼓励他,英哥儿就更加高兴,高兴的口水留着,翘着脚翻啊翻啊。   “哎呦,已经学翻身啦。”王婷笑着过来了,福身行礼:“娘娘。”   楚恪宁招手叫她,拍了拍毯子:“过来坐这边。”等她坐下了问道:“就你一个?你母亲和嫂子们没来吗?”   “母亲和嫂子都来了,不过她们去陪皇太后了。”王婷看了看周围没人,便也坐在了毯子上,笑着轻声道:“因说泾阳侯大姑娘和钱将军的婚事也在十月办,皇太后便说要弄得热热闹闹地,连续热闹多少天……结果几位太太们商量去了。”   楚恪宁一听笑了,道:“很好啊,太后有件事可以做,正好也不用觉着孤单烦闷,不用胡思乱想了。”   王婷道:“娘娘,之前的事情过去了,您没事了吧?别想太多,那种人也是没好结果。”   楚恪宁笑了:“没事了……其实本宫并没有太多的不满,因为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成。过了这么几天,现在冷静的想想,其实最受伤的应该是皇太后,对她那么的信任,结果被利用到了如此的地步……所以,也想以后要多陪陪皇太后。”   王婷点头:“娘娘想的开就好,您就是心宽的人,也幸好没发生什么。”说着冷笑:“叫那些想看热闹的人也全都碰一鼻子灰,在家好好想想,她们的心到底怎么长的,到底多想看热闹。”   楚恪宁好笑的摇头,顿了顿道:“想看热闹的人很多吗?”   王婷点头:“有一次岳阳侯府老太太生辰,坐在一块儿突然就说起来了,好几个姑娘样的,虽然没说的太明显,可也提了,只说皇太后在太原孤单单的如何如何,虽然不敢说的太明白,但是我也听出来了,她们言下之意,还是对太后带了女子入住翊坤宫幸灾乐祸,都想要瞧皇后娘娘的笑话……”   楚恪宁半天没说话。   王婷有点不安,轻声道:“娘娘,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楚恪宁笑了摇头:“没事,在我面前你不用太过拘束。”说着看见胖妞儿醒了蹬腿儿,就忙趴过去伸手轻轻的拍着,胖妞儿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就没哭,睁开了眼睛,胖乎乎的手举起来,然后张开小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楚恪宁抱起来了胖妞儿,低头在脸蛋上亲了一下,在小拳头上又亲了一下,胖妞儿好像调皮一样的吐着舌头,过了一会儿,又打了个哈欠,看那样子,分明的还是没睡醒。   楚恪宁轻轻的摇着。   王婷就道:“不管是母亲还是……高源,都叮嘱过我叫我别说这些事,说娘娘您肯定心里有数,但是我又担心,怕您不知道其实那么多人……就算是一些姑娘家,可能都对这件事心有不满,怕您没防备。”   楚恪宁道:“说了就说了,没什么。本宫其实想到了,不满的人肯定很多,尤其是一些勋贵们,他们想把姑娘送进宫来,各有很多的目的,皇上一个后宫都不纳,他们自然很多想法落空了。至于姑娘们……”   皇上英明神武,年轻英俊,如此的男人是高高在上天下最尊贵的人,很多情窦初开的姑娘暗恋上了,这也正常。   楚恪宁笑道:“不过你提醒的对,我以后还真的要多注意这方面,免得哪个暗恋皇上的,趁着夜黑风高,或者月色迷人的时候,突然扑到皇上怀里……”   王婷以为她在开玩笑,红了脸道:“怎么可能,是我多嘴了。”   楚恪宁正色道:“不不不,该说的一定要跟我说,虽然皇上的心思单纯,但有些事情作为女人也需要防备一些。”不能说皇上对自己一心一意的,楚恪宁就可以安然的躺床上睡大觉了。   说难听点,主动投怀送抱的必然是有,就是喝醉了、高兴了、玩疯了等等这样的情况,该防也得防着。   她们俩人低声说着,胖妞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楚恪宁将她放在了毯子上,轻声道:“聪明的人太多了,就算是男人们死心塌地,但也未必扛得住有人专门的惦记,专门的做一些事情,或者误会,或者阴差阳错,我可不希望一些很小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影响了我们夫妻感情。”   王婷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所触动似得,思索起来了。   香豆禀报:“齐国公世子妃过来了。”   楚恪宁看见唐奕时的媳妇过来,不等行礼便笑着招手:“过来坐。”也拍拍毯子叫她坐过来。   毯子很大,铺了一大片的地方,足够大家坐了。   齐国公世子妃过来笑着坐下,楚恪宁叫宫女拿些点心果子过来,几个人说着笑着吃着。   不知道是因为不熟悉,还是刚刚皇后的话触动了她,王婷半天没说话,引得齐国公世子妃看了她好几眼,以为是她和皇后有什么体己话要说,叫自己过来打断了,所以王姑娘不高兴了。   楚恪宁在旁边看出来这眉眼了,笑着道:“王婷才想起来一件大事,这会儿正考虑呢。”   齐国公世子妃这才恍然,停顿了一会儿,低声道:“皇后娘娘,惠善贤妃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楚恪宁摇了摇头:“大理寺正在查呢,不知道……不过听皇上的意思,好像并不难查,不是什么多高明的手段。”   齐国公世子妃点了点头,看了看英哥儿叹了口气,轻声道:“永定侯夫人派人去找平原侯夫人,托她问问这个案子,说问廖夫人也好,问赵夫人也好,横竖总要有个明白话……平原侯夫人一听,这叫什么话?她跟谁要明白话呢?因此哪里敢帮着去问。只是到底又是皇后的继母,她也不敢不搭理,想了想,过来找我婆婆,我婆婆让我等没人的时候,跟您说一声。”   王婷抿了抿嘴。   楚恪宁就对她道:“没事。”转头看齐国公世子妃道:“你叫你婆婆去跟平原侯夫人带话,让她不用理。此事既然大理寺查,断没有隐秘消息的道理,凶手是谁,查出来了皇上自有公断。”   她心里冷笑。郭氏如此,无非是提醒自己,她是惠善贤妃的娘家人,想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从无香山出来,就算是出来几天,大约的也想弄些手段,不在回去了。   如今永定侯就在府里,她想做什么手段,想都想得出来。   齐国公世子妃点头:“是。我原本也说,叫平原侯夫人不理就完了,可婆婆谨慎,非叫来问问您。”   楚恪宁道:“齐国公夫人是想让本宫知道这件事。”顿了顿摇头。   齐国公世子妃就道:“行啊,一句话的事。娘娘您也别多想了。”   楚恪宁‘嗯’了一声,也不愿意多想,笑着道:“对了,我听人说你府里有位特别会做汤的厨子?皇太后这段时间喜欢喝汤,我也想让御膳房的人学学南边做汤的本事,什么时候叫她进宫一趟,教授教授?”   齐国公世子妃笑了道:“别说进宫教授,她要是有那个本事,留在御膳房最好啊。是粤州人,其实什么都不会做,独独就会煲汤。”   “回去了就叫她进宫。”楚恪宁笑道。   一会儿这边就坐了一大堆的小妇人、姑娘们,围着两个孩子低声的说着,笑着。英哥儿翻身翻得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反倒是胖妞儿醒了,张手舞脚的就要哭。   楚恪宁忙抱了起来,叫她们聊着,她抱着胖妞儿进了屋,换尿布喂奶,哄了一会儿。   她也歇了会儿。   出来看见毯子上坐的人更多了,不知道正说着什么,一看见她出来了,说话的一下便停了。   其实坐在这边的就是泾阳侯世子妃、赵月儿她们这几个,等楚恪宁坐下了之后,大约是大家也觉着突然的不说了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因此赵月儿小声的道:“说惠善贤妃的事呢……”   也是,京城如今也就这么一件大事。   楚恪宁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这个,而是道:“说是前几天安国公府的重孙媳妇子生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是男孩。”有知道的便笑着道。   于是围绕着谁家的媳妇子怀上了,谁家的媳妇子快生了,这个话题说开了。   楚恪宁成功将话题引开,笑着吃着果子和大家聊着,偶尔的看看还睡着的英哥儿,感觉风有点大了,太阳也慢慢的西斜,再过一会儿英哥儿不醒,就得抱进去了。   正好英哥儿便醒了。于是又一番的忙碌,因为这会儿已经是酉时许了,风已经凉了起来,因此两个孩子哄睡了之后,就让在屋里没有再抱出去。   妇人们坐在毯子上聊着京城最近的新鲜事,一开始感觉到坐的地方有细微的震动,然后就听见了远远的马蹄声。   “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妇人们居然很激动,有些站起来看了看,又发现居然只有自己站起来,于是赶紧红着脸坐下了。 第263章   很快马蹄声便轰隆隆的响,妇人们的目光全都看着那边,一群男人威武的出现在了面前。   妇人们笑着说着哎呦看见马上好像驮着一只狼啊。大家便都哈哈哈的笑。   韩耀庭自然是跑在最前面,离得还挺远便停了马,下来走着过来,于是男人们就全都将马停在了那边,下了马就开始嘻嘻哈哈,这个叫着怎么烤,那个叫着谁带酒了。   从马上拿下来了不少的猎物,野兔、羊、鹿等等的。   皇上大步过来了,所有的妇人、姑娘全都站了起来,福身行礼。皇上淡淡的点头,过来将皇后娘娘拉了手便走。   妇人姑娘们互相的看着,偷偷的笑。   离开了人群,韩耀庭才笑着道:“给你看样好东西。”   楚恪宁被他拉着走,就一直笑着,这会儿听见了就笑着问:“什么东西?”一顿又道:“别叫我看那些猎物是尸体,我才不要看。”   想了想又道:“难不成真的有狼?”   韩耀庭就任由她猜着,只是神秘的笑。   说话的时候已经听见‘扑棱扑棱’的声音,听着像是翅膀的声音,然后就看见柳六过来了。   他的右臂张开,手上用厚厚的布缠住了,然后手臂上居然停着一直老鹰!   老鹰很大一只,总想张开翅膀飞走,但两只爪子上面被绳子绑住了,飞也飞不走。但每次都会让柳六很费劲,要抓紧了绳子才行,可见老鹰的力气多大。   楚恪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是……抓了活的?怎么抓住了?”   韩耀庭笑,很有点得意:“放空箭,听见弓响,就被吓的掉下来了。”说着走了过去,那老鹰很凶的马上就要飞走,但是同样被拽了回来。   楚恪宁倒给吓得叫:“小心小心……”跑过去拽住了韩耀庭:“你看它的爪子多可怕!哎呀这要是被抓一下可不得了,还是离远点好了。”   韩耀庭笑了,示意了一下柳六:“你们去训吧,训好了就留着,训不好就放了算了。”   柳六挺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就走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周围已经生了好几堆火,香豆站在旁边等了半天了,好容易看见皇上和皇后转过身了,就忙忙的笑着道:“皇上,皇后娘娘,泾阳侯世子妃说,爷们将火堆都生在了外面,他们倒烤着吃去了,里面一堆火都没有,是不打算给我们吃,求娘娘做主呢!”   楚恪宁一下就被逗笑了:“他们不给咱们生火,咱们自己生好了,你们去拿柴火,本宫来生火。”   香豆答应了一声高兴的去找柴火去了。   韩耀庭将她上下的打量,失笑:“你生火?还是算了吧,一会儿离火堆远点啊。”说着他走了过去。   选了个靠中间的位置,皇上亲自生了两堆火,叫人将收拾洗干净的野羊野鹿各拿过来一只,烤上了。   皇太后被扶着出来了,看见皇上将长衫前摆掖在了腰带中,亲手整治着一只鹿,一边吩咐皇后帮他拿这个拿那个,皇后便跑来跑去的拿来给他。   皇太后又好气又好笑,过来道:“这样的东西如何能吃?吃了不克化。”说着对旁边兴奋的很的皇后道:“你还在喂孩子,更不能吃。”   楚恪宁一愣,顿时很失望,她很想很想吃啊……   韩耀庭拿着手巾擦着手,笑着道:“母后,最近皇后的胃口才稍微好了点,她想吃就叫吃吧,如果不能喂奶了,最多这几天就不喂了,还有奶娘不是?”   皇太后看了看皇后失望的表情,只能好笑的道:“好吧,你想吃就吃吧……不过少吃点。”   楚恪宁高兴的忙点头:“知道了,母后。”   跟着皇太后出来的老太太们,看着周围的那些小媳妇姑娘们,同样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个个在家就娇贵的不行,吃点炖蹄都说不克化了,这会儿倒围着一堆生肉垂涎欲滴的。”   有人笑,有人跟着嗔,老太太们嫌闹腾,又回屋里去了。   夜幕降临。一弯半月挂在天空中,但是今晚上的月光很亮,照在草地上,宛如下了一片的银霜。   近处的火光已经将这片银霜照耀的没有了,远远近近都是笑声,以前出来打猎从不带着女人,所以还从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听见女人的笑声过。   但是现在,青布内圈里,女人们娇笑连连,不知道什么事那么高兴,引得外面的男人们也跟着好笑。   郑卓煜总能听见自己媳妇的笑声,过了一会儿他都好笑起来了:“这个女人……出来没人管了,如此高呼小叫地。”   韩耀庭帮着女人们在内圈将火堆生起来了之后,便出来了,一来避嫌,二来其实跟女人在一块儿吃东西,听着都说她们聊着说着谁谁谁家的孩子,谁谁谁家的新媳妇,东家长西家短的,皇上觉着没意思。   不过内圈没人管也不行,一会儿韩耀庭突然听见谁在喊:“哎呦,娘娘小心!”唬的他一下站起来跑进去看怎么回事,就发现楚恪宁正拿着一把匕首,围着火堆转圈,大约是想找个离火远,但是又能割下来肉的地方。   韩耀庭慌忙的道:“我来我来我来……”跑过去将匕首先拿过来,这才笑着:“你小心点啊。”   楚恪宁很冤枉:“我很小心啊。”就是太小心了,所以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下刀子的地方。   韩耀庭叫她过去坐在旁边,他将已经烤的差不多的鹿翻着,找了一块腿肉,削了下来,一旁宫女已经端着一个盘子在旁边等着,韩耀庭将肉扔在了盘子中,又用刀子划了几刀。   “皇上不用如此,娘娘为了这次出来吃烤肉,还专门的做了餐具呢。”端着盆子的毛豆说道,然后就端走了。   韩耀庭好笑,又削下来了几块熟了的肉,给周围那些眼睛都冒亮光的女人们,这才回到了楚恪宁身边。   见她坐的端端正正地,一手拿着一柄小刀,一手拿着一柄叉子,是那种叉马匹草料的叉子,当然小了很多,和小刀差不多大。用叉子按住一块肉,小刀子一划就下来了,然后用叉子叉住送进嘴里。   边吃边对他笑。   韩耀庭也好笑起来了:“你倒真是想的周到啊。”过来帮她将大块的肉切开,又道:“拿着刀子小心点。”   楚恪宁对他挤眼睛:“这样多好,也不用夹半天夹不上来,或者还得叫人切好了才能吃。”说着切下来一块,送到了皇上嘴边。   皇上为了尝一下熟了没有,便吃了。   旁边马上有人窃笑。   韩耀庭便去烤肉那边,转了一会儿,看看哪里烤好了,切下来放在旁边的盘子里。   羊肉烤好了,肉香味到处都是,有些妇人受不了这个味道,忙忙的回屋去了,愿意吃这口的便等着。   韩耀庭将烤好的地方割下来,放在盘子里,余下的地方撒些盐在上面。   “皇上,您去吃吧,奴婢们看着就行了。”一位嬷嬷看不下去了,皇上还没吃呢,周围的那些奶奶、姑娘们,怎么能这么没规矩?   韩耀庭便将匕首给了那嬷嬷,吩咐道:“看着肉多的地方割。”又回来看楚恪宁笑着问:“够不够?”   “够了。”楚恪宁笑着:“皇上快出去吃吧。”   韩耀庭笑着点头,这才出去了。看见高源居然和钱景亮在一个火堆前,便过去了。   到了外面他就是等着吃的人了,刚坐下,旁边便已经端来了一张桌子,酒肉全都放在了桌上。   “来,皇上,这只烤兔子全给您。”高源笑着道。   钱景亮用刀子飞快的削着羊肉。   韩耀庭很嫌弃,兔肉其实不好吃:“先给朕一只烤羊腿。”说着还是啃了一口兔子,喝了一口酒:“你们也吃啊。”   钱景亮削了一大碗的肉,过来放在了桌上,笑着道:“皇上,您还记得吧?冬天的时候在海边烤海蛎子、海贝什么的。”   高源直接用手提了一块肉放嘴里了,一听好奇:“海蛎子?那玩意儿能烤着吃?”   “什么都能烤着吃。”韩耀庭说着,用刀子切了一块羊肉吃了,道:“不过没有烤羊肉好吃。”   钱景亮道:“咱们北方人当然吃不惯,他们当地人就觉着好吃的不行了,而且什么料都不用放,盐都不用放,直接烤了就能吃了。”   高源一听摇头:“那有什么好吃的?”跟钱景亮碰了碰酒,一口喝了,问:“对了皇上,咱们要建海军,是在那边吗?怎么没动静了?”   “怎么没动静了?工部、兵部一直在忙的就是这件事。”韩耀庭说着,吩咐钱景亮一句:“你经常过去看看进度什么的。”   钱景亮嘴里一大口肉,忙答应了一声。   高源道:“不是说俘获了一艘倭国的战船吗?看看他们的战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若是真的好,便照着造就是了。”   “这还用说吗?”钱景亮道:“都已经拆的一块一块的了。”   韩耀庭倒是摇了摇头:“虽然有可学习之处,但是完全没必要照着建造,他们的战船正是缺点被我们抓住了,这一次才全线溃败的。我们要吸取教训。” 第264章   钱景亮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皱着眉头不时的看看某个方向。   刚才天还亮着,他忙活烤肉的时候无意中转头发现的,华锦妮居然坐在外圈的一个火堆前,有点呆呆地。   因为她坐在那个火堆前,因此侍卫和勋贵子弟就没过那边去,那个火堆没有烤肉,便只有她一个人坐着。   五月中的天,已经很热了,坐在火堆前是烤火吗?女子家眷们都在里头,虽然出来玩,可好歹的也要有个避讳吧?她一个姑娘跑出来坐在外面干什么?   因为她的奇怪行径,钱景亮不得不多看她几眼。刚才皇上因为听见了有人喊娘娘小心,顿时火烧屁股一样的跑了进去,钱景亮就看见,华锦妮就像是被鬼推着一样,居然也跟着进去了。   钱景亮那时候心里就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不对,太不对了。   等了半天,皇上伺候着娘娘应该是快吃饱了才出来,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到处都是火把,篝火,闺秀们更加不会出来了,便是丫鬟宫女们都不太出来了。说话的时候,钱景亮就发现华锦妮又出来了,依然是坐在那边的那个火堆前。   钱景亮头皮都炸开了。   “哎!皇上问你话你,你看什么呢?”就在钱景亮皱着眉头心不在焉的时候,高源突然的推了他一下说道。   钱景亮一愣,忙回神道:“什么?”   韩耀庭看他的样子好笑道:“你在想什么呢?朕问你,让你画的图画好了没有?”   因为钱景亮对刘公岛那边非常的熟悉,当时打仗的时候,囫囵的画了个大致的图形,回来了之后,皇上找了专门画鱼鳞图的画匠,配合钱景亮画一幅那边的标准地图。   钱景亮忙道:“画好了……还有一点点,一两天就完成了。”   高源疑惑的道:“你没事吧?”说着也看了看之前他一直看的地方。看过去,发现那边的火堆前坐着一个女子,这会儿已经是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了膝盖里面,好像是睡着了。   看身形并不是郑玉依。   高源皱眉盯了一会儿,认出来了,好像是见过一两次,那个华济宁的女儿?他疑惑的看了钱景亮一眼。   钱景亮正在回答皇上的问题,也没看他。   韩耀庭并没有发现,对于其他的人和事情他就没那么细心了,关心的事情他会多关心,不关心的看到都不会过心里去。   说了几句钱景亮起身去割烤肉,顺便看了那边一眼,也看见华锦妮抱着腿头埋在膝盖里面的样子,他不由的皱眉,一个姑娘坐在外面已经不像话了,还那副样子……   其实白天外圈也有女子,一些宫女、嬷嬷偶尔的出来,大户人家女眷跟着的丫鬟婆子外面就更多了,华锦妮坐在那里穿着的衣裳也不像是勋贵家眷,可能别人将她当成了谁家的丫鬟,也没太注意她的。   但是天黑了,就是嬷嬷婆子都不出来了,她在外面实在有些引人注意。   钱景亮割了一盘子肉下来,将架子转了转,让火烤另一边,端着盘子转身准备放桌上。   一转身愣住了,桌边没人了。皇上和高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钱景亮惊讶的扭头找,就看见高源从另一个火堆那边过来,手里提着一罐酒。   “皇上呢?”钱景亮马上问道。   高源摇头:“不知道啊,我去拿酒,走的时候还在……是不是方便去了?”他并不是很在意。   钱景亮正要将那盘子肉放桌上,下意识的却又觉着什么了,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看真的是大吃了一惊!   华锦妮居然也不见了!   钱景亮将盘子‘咚’的一声放在了桌上,着实的火了!他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被华锦妮算计了,她蜷着腿假装睡觉,其实就是为了让自己失去警惕性,让自己觉着没什么,因此不提醒……该提醒的人!   高源被他重重的扔桌上的动作惊了一下,抬眼看他,见他黑着脸盯着那边,便也看了过去,自然马上发现了,华锦妮也不见了。   “不会……”高源惊讶的才说了一句。   钱景亮已经道:“高大人,你去找找皇上,我去禀报皇后。”   “禀报皇后?”高源有些纳闷:“禀报什么?”   钱景亮道:“该禀报什么就禀报什么。”说着看见一个宫女正好出来拿东西,便走过去,说了一声,宫女犹豫了一下,点头进去了。   钱景亮很恼火。皇后娘娘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华锦妮却作为皇后娘娘的朋友进出宫廷,这实在是有利用皇后娘娘之嫌,而华锦妮利用这个身份,却为了接近皇上!这不是给皇后娘娘背后捅刀子?   别人也许想不到,但钱景亮头一个自然是替皇后娘娘着想,这些当然想得到,因此特别生气。   里面。   大部分的女眷都已经去休息了,这种烤肉不是她们常吃的东西,很多人吃一两口就觉着咽不下去了,所以也就不吃了。   楚恪宁还在转悠,她多吃了几口,就不能早早去睡下,要活动活动才行,另外也确实是因为心情好,暂时也睡不着。   王婷先走了,只有赵月儿陪着她,正在说着:“总之觉着奇奇怪怪的,刚刚看她的眼神,觉着挺吓人的……”   她说的也是华锦妮。   楚恪宁有点疑惑:“你说她直勾勾盯着我们这边?”   赵月儿点了点头:“对,那种眼神很吓人。”   楚恪宁正在疑惑,一个宫女过来了,躬身道:“娘娘,钱将军求见您,说有要事回禀。”   楚恪宁愕然,这么晚了,一个将军求见自己有急事?皇上已经回来了,如果是朝中的事情,必然是找皇上,不会来找自己,且钱景亮就是跟皇上一起回来的,他也没机会因为朝务找自己。   就是说,是其他的事?   楚恪宁想了想,点头道:“传。”   宫女躬身去传,赵月儿犹豫了一下,道:“皇后娘娘……”   楚恪宁点头:“你退下吧。”   赵月儿便忙福身退下去了。   钱景亮跟着宫女跟着宫女走了过来,皇后穿着轻软的长裙站在那里,没有了朝上见过的穿着厚重皇后朝服的样子,看起来像一两年前,那个在自家的花园中参加堂妹生辰,淡然若定的绝色女子。   钱景亮突然觉着鼻子有点酸,低头走了两步,深吸着气,将这股难受掩藏了过去,重新抬起头来。   “叩见娘娘……”上前想要磕头。   楚恪宁道:“免了。什么事回禀?”因为之前赵月儿再说华锦妮的不对劲,楚恪宁隐隐的有种感觉,钱景亮要说的,也是这件事。   钱景亮道:“一件挺久远的事情。那时候华锦妮还以亲戚的身份住在荣国公府,但是因为一些事惹了国公府的三姑娘不高兴,被三姑娘排挤,锦妮一气之下在一天晚上天快黑了的时候带着丫鬟婆子出门,要回沧州。臣怕她出事,便跟着护送,到了天津卫码头却没有船,这时候,是当时还是晋王的皇上帮忙,将他自己的船腾了出来给锦妮,让她坐船回家。”   钱景亮说的很直白:“从那之后,锦妮心里便有了个人。”他看着楚恪宁:“尽管这两年遭逢巨变家道中落,但也许她的心从未改变过。突然的想要入宫,臣不得不怀疑她另有目的。”   楚恪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震惊至极!心中很快的闪过了很多和华锦妮有关的情景。   以前一直有种疑惑,为什么她身份已经是平民了,却仍然经常跟着郑玉依和赵月儿进宫。当然,因为其实楚恪宁不希望华锦妮颓废自惭身份,也希望她和以前的朋友不要断了来往,而且似乎总有种,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不太好的感觉,所以没有深想。   现在想想,如果自尊心强的人,如华锦妮在其他事情上面表现出来的超强的自尊心的话,她是不应该一直跟着郑玉依和赵月儿进宫的,这种做法本来就和她的性格有矛盾。   那么突兀的提出来要进宫去什么尚衣局。楚恪宁一直都想不通,华锦妮是怎么想到要去尚衣局的,真真是感觉八竿子打不着一样。现在也终于明白了。   楚恪宁觉着有点恶心。   那种被人利用被人背叛的感觉很强烈,恶心的想吐。   “为什么现在过来说?”她问钱景亮,说着已经怀疑起来:“皇上跟你们在一起吧?”   钱景亮道:“刚刚还在一块儿,一转眼不见了。锦妮……今天一直盯着皇上,我原本想和玉依说明白,叫她劝劝锦妮,想不到……”   “皇上不见了?”楚恪宁没听懂。   钱景亮忙道:“皇上也许是方便去了……或者因为什么事情走开了,而锦妮应该是跟去了。”   楚恪宁蹙眉,过了一会儿才道:“知道了。”停顿了一会儿才道:“谢谢你提醒本宫。”   钱景亮躬身:“那臣先告退了。”他还要去找找。   楚恪宁点头:“好。”看着钱景亮急匆匆的走了,皱眉想了半天。她当然也很想马上就去找,但是去哪儿找?天都黑了,这周围一片空旷,自己去哪儿找?华锦妮的心思,皇上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突然不见了,是做什么去了? 第265章   对韩耀庭,楚恪宁是信任的,但一想起华锦妮做的事情,楚恪宁心中就很不舒服,很惊怒。想了想叫来了香豆,低声道:“你去找柳六,看看能不能找到,找到了就叫过来见本宫。”   如果找不到,说明柳六是跟着皇上的。   香豆忙答应:“是。”赶紧去找了。   ……   韩耀庭走开,并不是去方便去了,他是王爷出身,行为举止自有皇族的一种气度尊荣,没有那么不讲究。   只是正好钱景亮和高源全都走开的时候,他发现了不远处一直黑色的野兔子,不大,很小一只,目光不锐利的人也许会当成是老鼠,甚至在只有火把的照耀下根本看不见。   但是韩耀庭一眼就看见了,觉着挺好玩的,马上就想起刚刚楚恪宁说的一句话,兔子很可爱。   于是生了活捉这只兔子给楚恪宁的想法,便起身去捉。   柳六带着侍卫们就在周围的火堆也在烤肉吃,但他们会一直注意皇上这边,一看皇上起身跑开了,慌忙的三五个人起身散开了跟上去。   跟了一会儿柳六才反应过来,皇上是在捉草地上的什么玩意儿,忙跑近一点去帮忙。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离大家聚集的地方有点远了,灯火不那么亮了,反倒是月光显露了出来。   月光照在草地上,像是在上面洒了一层糖霜。   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如同踩在月光上,慢慢的走了过来,脚步很轻,草原上的风很大,将她的衣裙吹的飘了起来,以至于看起来像是飘过来的一般。   是华锦妮。   她现在只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梦里一样,想要做什么,她真的不知道,她也真的没有想过要怎么样,只是鬼使神差的就跟着过来了。   今天到了这边,见到了皇上,而且皇上就在身边忙来忙去的,华锦妮就觉着自己像是喝醉了一样,一直都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今天的皇上和往常真的很不一样,以前华锦妮从未见过皇上的笑容……不,应该说,她根本就没见过皇上几次,仅有的几次,皇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   但是今天不同,皇上在皇后娘娘身边忙碌着,一个男人,又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却愿意服侍自己的媳妇,切肉、帮她端水,在她身边忙活,脸上带着的那种笑容,温暖的几乎要将华锦妮融化了……   虽然,他不是对着自己笑的。   但华锦妮还是受不了,心都‘噗通噗通’的乱跳,正是因为皇上的笑容,让她已经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只知道她想看到他,一直看着皇上,能接近一点,便是很好的……   “什么人!”突然耳边的一声爆喝将几乎已经陷入痴迷的华锦妮给惊醒了,就在她还没有发出尖叫的时候,胳膊突然就传来了剧痛!   痛得她马上尖叫起来了。   那边韩耀庭终于抓住了那只黑兔子,果然很小,可草原上的野兔机灵的很,左右腾挪的,叫他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将兔子提在手里,另一只手去托住,想不到居然还被踢了一下,韩耀庭好笑:“这么野。”这才回头看:“什么人?”   “好像是那个华姑娘。”柳六是侍卫,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早看见那边被侍卫们拿住的是什么人了。   韩耀庭一听很惊讶,忙道:“快松开啊,怎么回事?”   柳六顿了顿才道:“她是一直跟在后面的,侍卫们盯了她半天了,专门跟着咱们。”   韩耀庭更加惊讶,慢悠悠的踱步过去。   柳六示意了一下侍卫们,侍卫们便松开了手,但是站在华锦妮身边,随时准备着她要是有什么异动,马上再拿下。   韩耀庭看着满脸都是痛苦的神情的华锦妮,问道:“你跟着朕做什么?是有事禀报吗?”   华锦妮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了,跪了下去伏地大哭:“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皇上……皇上,民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皇上……”   痛哭起来。   韩耀庭愣了一会儿,突然就恍然的明白了。   低头看了看还在哭的华锦妮,然后便想到了她做的种种,实在有利用与皇后是朋友的身份之嫌,不由的皱眉道:“你也不知道?利用皇后的好心还想推卸责任?厚颜无耻的东西。”   说着走开了。   如果换成别的人,皇上可能直接处置了,不会只说一句就走。但华锦妮确实比较特别,可以说在今晚上之前,皇后都拿她当闺中姐妹看,努力的不想让她现在民女的身份束缚住了友情。   当然,皇后并不是缺友情,是因为从开始到现在,华锦妮确实是她的朋友。如果不是今晚上的事情,皇上也一直拿这个华锦妮当成是皇后的闺中姐妹看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皇上抱着小兔子往回走,柳六跟上来问道:“皇上,怎么处置啊?”   韩耀庭想了想,正好看见钱景亮从前面跑过来了,便道:“叫他去好了……”一顿,因为华锦妮做的事情,皇上对她的印象完全不好起来,说了这话便担心钱景亮和那个华锦妮单独在一块儿时间长了,别有什么事情。   为了钱景亮和郑玉依的事情,皇上也没少费心。   于是马上道:“郑大姑娘,叫人去请,既然是他们的亲戚了,就他们解决好了。”说着看了柳六一眼。   柳六明白了,忙躬身道:“是,臣将华姑娘跟着您的事情告知他们。”   皇上继续往前走,钱景亮跑了过来道:“皇上……”他已经看见皇上手里抱着一只黑兔子,惊讶中带着恍然,原来皇上抓兔子去了,只是不知道皇上华锦妮没有。   他还在犹豫到底是问不问。   皇上淡淡的道:“过去吧,人在那边。”看了他一眼,道:“这一次朕就不计较了,叫她不要在出现……”   韩耀庭本想说,不让她出现在皇后面前了,但是想了想,觉着这件事应该让皇后自己解决。虽然皇上厌恶了华锦妮,恨不能让皇后不再见到这个人,但是,到底是皇后的事情,她需要知道。韩耀庭也了解她,这种事情她肯定是想自己解决。   因此停顿住了,想了想道:“也许皇后想自己解决。但是她利用皇后的做法,朕会记着。且看皇后的意思再说。”   这就是说,听皇后的。   钱景亮躬身:“是,臣明白了……”他也没有什么辩解的,何况这件事也辩解不了,华锦妮做的太明显了。   就算她装成不是有心的样子,但旁观者清,钱景亮心里明白,华锦妮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等皇上走了,钱景亮才直起身往远处看了看,隐隐能看见几个人影,似乎还有女子哭的声音,他眉头紧皱,走了过去。   韩耀庭便走回了围挡之中,一进来就看见楚恪宁站在屋子门口,神情有些……像是忧郁?眉梢微微的颦着,眼神有些茫然,呆呆的看着某个地方出神。   韩耀庭就觉着一下子很心疼,且马上明白了她知道了。   夫妻之间,真的是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恪宁。”他叫了一声,走了过去。   楚恪宁从出神中醒了过来,看了过去。韩耀庭向着自己走过来,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狭长的眸子脉脉的看着自己,眸清似水。   “你做什么去……”她的问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皇上手里抱着的小兔子了,全身都是黑色的兔子。楚恪宁顿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哎呀!”   跑了过来,脸上的什么忧郁烦恼全都不见了,满脸都是惊喜的笑容,伸手摸着兔子毛:“好可爱的小兔子啊。”   韩耀庭正想怎么安慰她呢,想不到见到了兔子,她居然这么的惊喜,韩耀庭也没想到,一只小兔子能让她这么高兴。   早知道早抓了,今天带她去看老鹰,没见她这么兴奋。   “怎么还有浑身黑的兔子?哎呀太可爱了。”楚恪宁要抱过去。   因为她的高兴,韩耀庭也跟着笑起来了,笑呵呵的合不拢嘴:“小心小心,这是野兔子,厉害着呢,不要叫它踢到眼睛或者哪里。”   给了楚恪宁。   楚恪宁抱在怀里,摸着兔子毛笑着:“真是太可爱了,”她笑着抬头看韩耀庭:“皇上抓兔子去了?”   韩耀庭笑着点头:“刚刚在外面的时候,看见这个小家伙懵懵的在众人脚下转,便起了抓住的心,想不到草原上的兔子挺能跑的,追出去老远才抓住。”   楚恪宁喜滋滋的笑:“真好玩。”   毛豆早就围过来了,小心的伸手摸了摸,也是奇怪:“奴婢见过好多的白兔子、灰兔子,从没见过黑兔子,真是挺好玩的。”   香豆、甜豆也过来好奇的摸着兔子,笑着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在外面玩了好一会儿,听见屋里有胖妞儿的哭声,楚恪宁便将小兔子给了毛豆,她和韩耀庭进屋去了。   洗澡换衣裳,楚恪宁急急忙忙地收拾了去看胖妞儿,奶娘已经喂饱了,又睡着了。 第266章   因为胖妞儿已经睡下了,楚恪宁便又出来找黑兔子,结果一出来看没人了,毛豆她们几个不知道抱哪儿玩去了。   估计她们以为皇后不会出来了。   楚恪宁站在门口的草地上转圈,正要叹气着回屋,就看见韩耀庭站在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她笑。   楚恪宁也笑:“她们不知道哪里去了,”看着韩耀庭道:“皇上……”   韩耀庭下来了,‘嗯’了一声伸手搂住了她。她洗了澡长发散着没有绾起来,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裙,风吹着裙摆衣袂飘飘,干净轻灵,又带着以前姑娘的时候没有的柔媚之色。   这才是令韩耀庭心动不已的人儿,一辈子只愿意看着她一个人。   唇舌已经纠缠在了一块儿,月色笼罩在了两人的身上,像是给两人披上了月白的披风,原本清亮的光芒也变得柔和起来了。   松开了她,看着她在月光下晶莹如玉般的肌肤,绝美的容颜,韩耀庭伸手摸着她的脸,整理着她被风吹散的头发,低头亲着,闻着她头发上面的香味。   “皇上,刚刚华锦妮是去找你了吧?”楚恪宁终于问了。   “嗯。”韩耀庭声音很温柔:“我怕你难受……你不要难受好吗?不要为了这种人难受。”   尽管知道了,但是听见他亲口证实,楚恪宁还是很心凉。   “不难受,不是很难受……”她喃喃的说着,希望自己真的不难受,过了一会儿又问:“她说了什么?”   她想知道,华锦妮见到皇上说了什么?说皇上,我暗恋你很久了?   韩耀庭道:“她早就被侍卫发现了,接近的时候被侍卫拿下,便哭了起来,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样。”   楚恪宁看着他好半天,才冷笑了起来。是啊,被发现了,当然要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想尽办法在没人的时候接近别人的丈夫,她并没有一丁点儿想要勾引别人丈夫的想法,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换成意志不坚定的男人,月光如水,美人自动来投怀送抱,大约的顺水推舟也是理所应当的,等事情发生了,男的可以说是情不自禁,女的就说,她也没想到会发生!   韩耀庭搂紧了她,因为发现她已经是出离的愤怒了,手在她的背上顺着:“别生气,不要为了这种人生气。”   楚恪宁闭了闭眼睛,将自己的愤怒努力的压下去,而且很快心就平静了。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恶心,自己将这样的人当成是朋友,居然还尽力的不在她面前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还努力让她平复心情,想帮助她走出困境。   现在想想,真的是觉得很恶心。   她呼出一口气,慢慢的道:“皇上不用担心,我想通了……不生气,不怒,只是有点恶心。我尽自己能力帮她的时候,她却也在努力的想着我的丈夫……一想到这点,我就觉着恶心。”   韩耀庭重重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还说不生气,瞧你脸白成什么样了?你如果不愿意再见到她,这件事就不用管了,我来处理,我让她剃发出家……”声音很淡然:“她就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楚恪宁停顿了一会儿,道:“我再想想吧,这会儿心乱。”   韩耀庭搂着她的腰:“嗯,想想也没关系,不过不要为了这样的人太难受……我知道,让你完全当没事也不可能,毕竟你将她当朋友看待。不过,不要为了这样的人过分的心伤。”   楚恪宁靠在他怀里,又被他紧紧的搂住了,连吹在身上的凉风都感觉温暖了一些,过了好半天,她终于感觉好受多了,抬头看着他苦笑:“我现在特别理解母后……母后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大约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顿了顿,韩耀庭摇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不好受起来了。”母亲和妻子被人利用算计,全都是因为自己。   轮到楚恪宁安抚他了,伸手摸着他的心口位置,淡淡的笑着叹息:“这大约就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吧,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人,总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也可以说,这是对咱们的考验,既然享受了这份至高无上的尊荣,那就需要接受它带来的这些考验。你也是,我也是,母后也是。”   好半天,没有在说话。夫妻俩搂抱着,静静的享受着清凉的风吹过,看着天空中的弯月。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依旧挂在天空中,而原本搂抱着站在那里被月光沐浴的人,已经不见了,回到了屋里,在只有夫妻的空间中,做着夫妻间的事……   ……   高源今晚上也有点心不在焉,去拿酒回来,发现皇上不见了,钱景亮着急忙慌的去见皇后娘娘,高源就站在那边左顾右盼。   皇上身边有贴身侍卫保护,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钱景亮担心的也是个女人,所以,高源不是很担心。   他心不在焉是因为一直在想,能不能见见王婷?   人来到了如此空旷的地方,心好像也变得有点撒野起来了,平常的一些礼教什么的都不太管用了,蠢蠢欲动的总想做点平常做不到的事情。   不过当然不太容易,王婷走哪儿都有王夫人带着,来这边打猎,更是父亲两个哥哥倾巢出动了,高源想偷会王婷,哪有那么容易。   在外面转了几圈,虽然总听见里面似乎有女子的娇笑声,但也分不清楚有没有王婷的声音,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   不过即便是有丫鬟出来,高源也没胆子敢让传话叫王婷出来。所以只能在外面转。   转了半天,里面的笑声都小了,应该是也都要睡了,高源很是失望,悻悻然的也只能转身准备回去。   刚要走,突然觉着有什么东西跳到了脚上,他只以为是满地乱窜的那种土拨鼠,不以为意的低头想要踢一下,谁知道低头一看,却是一直全身漆黑的小兔子。   高源一愣,慢慢的蹲身,突然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拎着耳朵拎起来。小黑兔子双腿努力的蹬着,看着怪可怜的。   “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外面黑乎乎的好吓人……”突然就在很近的地方,传来了一个微微颤抖的女子的声音。   高源微微的愕然,听着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   果然,接着就传来了令他又惊又喜的,更熟悉的声音:“嘘,好像就在这附近……你害怕自己回去好了。这兔子是皇上抓了哄皇后娘娘的,从咱们的手上丢了,明天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高源站在青布外面,而王婷和她的丫鬟就在青布里面找,找了半天没找到,王婷的声音很着急失望:“难道是跑外面去了?小新,你叫人去找哥哥,让他们找。”   丫鬟答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高源在外面等了半天,见王婷尽管着急的很,但就是不肯出来,想来这会儿都深夜了,她一个姑娘也不敢出来。   高源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一个计策,找了个出口的位置,躲在青布后面,将小兔子揪着耳朵放在地上,故意的弄出一些很轻的声音。   那边王婷吓得有点紧张,能感觉到她蹑手蹑脚的注意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了很惊喜的一声小小的叫。   高源心里头偷偷的笑。   默默的听着她的脚步声,尽管王婷是为了抓兔子,很轻很轻的走过来,但是高源还是听得见。   王婷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跟前,看准了那只露出来半个身子的小兔子,一下扑过来抓。   谁知道兔子没抓到,她却被人抓住了手!   王婷吓得就要放声尖叫!   不过嘴被人捂住了,耳边有个人正说着:“是我,是我!别怕,别害怕……”   是高源。   王婷惊得瞪大眼睛看着他,直觉着这一吓,自己的心差点都要跳出来了。这个家伙……在这里做什么?!   高源一只手抓她的手,一只手捂她的嘴,自然是将兔子扔掉了,不过他现在哪里顾得上小兔子,顺手将她搂在了身前,顿时就能感觉到她玲珑的曲线……   “哎呀……你差点吓死了我……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你快点放开了我……”王婷突然就发现自己被他搂在怀里,紧张的几乎晕过去,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结结巴巴的话说完了,猛然感觉他的手居然就在自己的后腰摸着,还在往下滑……   王婷惊得险险晕过去:“你……放开我……”   话没说完,嘴巴又被堵上了,软软的,王婷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脸。因为吓呆了,所以上下失守……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约是觉着王婷好久没喘气了,高源有点担心,这才很不舍的放开了她,看着她通红的脸蛋,羞得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喃喃的说着:“媳妇儿……你嘴里真甜啊……”看见她还是没呼吸,有点紧张起来,忙道:“呼吸,吸气,媳妇,吸气……”   王婷这时候才在他的指导下吸了一口气,然后回神了。这一回神,脸蛋愈发红的好像是要滴血一样,猛地推开他,转身捂着脸往回跑。 第267章   “王婷……”高源小声的叫,他自己也不知道叫这一声是想要干什么,想都想得到她不会搭理自己的,更不会回转来。   不过没想到王婷还真的回来了,依然是羞得满脸通红,跑回来对他撂了一句:“找到那只兔子!”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又跑了。   高源美滋滋的笑着,傻笑了半天,猛地才反应过来:“什么?还要找那只兔子?”这大黑天的,周围黑漆漆,那只小小的兔子也黑漆漆,到哪儿找去?   呆了一会儿,就发现四周围原本已经暗下去的火把突然又亮了很多,有人喊了他一声:“高源……”   然后就被呵斥:“不要乱喊!里面的人都睡了,别吵吵。”   高源转头,见过来了的是自己的大舅哥王念,忙道:“大哥,你们干什么?”   王念就道:“婷儿把皇上抓给皇后娘娘的小兔子给弄丢了,吓得不行,叫我们找呢……你也帮忙找找吧?”说着递过来一只火把。   高源赶紧答应:“噢噢,好……”赶紧还是去刚刚站的那地方,小兔子应该就在那周围吧?   跑过去弯腰寻了半天,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就是土拨鼠也跑回洞里睡觉去了。高源正愁眉不展的,突然听见有人喊:“找到了,找到了!”   他大喜!忙转身跑过去:“找到啦?我看看……”离得老远就觉着颜色不对,火光下,分明是一只白色的兔子,而且看起来肥肥大大的,两条后腿有力的很,踢蹬挣扎个不停。   高源大失所望,正好那人还是个禁卫,他就很没好气,用手形容着:“就怎么大!看到没?这么大一丁点儿,而且是只黑兔子!全身都是黑毛!”   禁卫也很失望,正要扔掉,旁边一个人拿着个大框子过来:“别扔别扔,万一找不到,有这些也行……”   “行什么行……”高源嘟囔着,继续找。   ……   郑玉依天一黑就去钱景亮说的那个地方等着了,虽然很紧张害羞,不知道钱景亮找自己有什么要紧的事,而且这也不合乎礼教,还没成亲呢就如此的私下见面,这不是私会么?   郑玉依在这边等了很长时间,天全都黑了,跟着她的两个丫鬟也越来越不安,不停的催促她离开,引得郑玉依有点恼火,呵斥了那两个丫鬟几声。   丫鬟们也知道,姑娘外表看着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但其实骨子里有主意的很,只要拿定了主意,谁也更改不了。两人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等着。   不过郑玉依始终没有等到钱景亮过来,反倒是一个嬷嬷找了过来,躬身道:“华姑娘在那边,皇上命郑姑娘过去,还有钱将军。”   郑玉依愕然的很,心中头一个反应竟然是,华锦妮怎么和皇上在一块儿?不敢怠慢的赶紧跟着那嬷嬷往那边走,嬷嬷领着一直走的挺远了,看见远远的几个侍卫散落的站着,近处有两个嬷嬷也过来了。   郑玉依看见了钱景亮,钱景亮已经过来了,他的身后,两个嬷嬷正蹲在草地上劝着华锦妮。而华锦妮,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郑玉依简直惊讶至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钱景亮走到她跟前了,她正要询问,钱景亮已经一口气的说了。   “先不用过去,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给你说了,你再去劝。”钱景亮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道:“锦妮这丫头早就对皇上起了点心思,然后……”   前因后果,从头到尾没有一点遮掩隐瞒,全都说了。   郑玉依从听到他第一句话开始,便已经吃惊的合不拢嘴,等听到华夫人居然让钱景亮娶华锦妮的时候,更是又惊又怒。   钱景亮说完了,对她道:“玉依,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劝劝她,别再想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现在主要也没合适的人能劝她了,这些事也不好和外人说……”说着看着郑玉依道:“关于华夫人说的那些话,你也别见怪,她就是病急乱投医,如今已经是不提了的。”   郑玉依其实心中也有点不舒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华锦妮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总跟自己和赵月儿进宫,自己有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她的不自在,硬着头皮的样子。原来是惦记上了皇上,想进皇上的后宫了。   这不但是利用了皇后娘娘,也利用了她和赵月儿啊。郑玉依心里岂能舒服了?   看见她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眉头紧皱明显有些恼火的样子,钱景亮将双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看着她:“你不会也跟着搀和吧?这会儿够乱得了。”   郑玉依一下就满脸通红的,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慌忙的往后躲着,只是动作太大,脚下又不是正经的地面,草地上一陷,人往后差点跌倒。   钱景亮手原本就在她肩上,很自然的一伸手搂住了后腰,好笑:“慢点慢点……不要激动。”   郑玉依人站住了,赶紧的扭身躲着他的手,满脸绯红的低声叫:“你快点放开……”   钱景亮好笑的道:“你不要乱动了我就放开……我松手怕你摔了。”   两人扭来扭去纠缠了一会儿,郑玉依后退了两步通红着脸喘气,钱景亮站住了看着她:“好了不闹了,这事你不能跟着生气啊,你生气就没人劝她了。”   郑玉依原本羞得满脸通红心跳的‘砰砰’的,然后听见他继续说这件事,羞赧的感觉自然就少了很多,想想怎么不生气?谁被利用了不生气啊。   顿了顿才道:“为什么叫我劝?我……”   钱景亮叹气:“好好好,如今出事了,一个个的离得远远的,你还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呢,都不愿意帮忙,我干脆去……”   郑玉依又羞又气:“跟你也没关系啊!你只是……说起来是表哥,但其实她娘只是你大伯母的妹妹而已,你何必管那么多?主要……这种事情你是男人,实在是也管不着。”   钱景亮摊手道:“是这么个关系,不过我们全家流放的时候经过沧州,可是受了人家恩惠的,我不能翻脸无情,做个忘恩背义的小人吧?”   这话一说出来,郑玉依就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停了半天只能道:“好吧……”   钱景亮道:“还有,我估摸着皇后娘娘知道了肯定很生气,说不定明天就要处置锦妮,所以今晚上连夜把她送回去,你陪着好了。”   郑玉依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只能道:“也好……那我娘那边……”   钱景亮道:“叫你的丫鬟去说吧。”   郑玉依只能答应了,过去和两个丫鬟一块儿,将神情呆滞的华锦妮搀扶了起来,往回走。   钱景亮跟在旁边,走了几步就看见前面一片灯火通明,好些人都起来了,也看见了郑卓煜。钱景亮问离得最近的一个禁卫,他们干什么呢?禁卫回话说他们统领弄丢了皇上给皇后娘娘抓的小黑兔子,现在大部分的禁卫、侍卫还有很多世子爷都被叫起来了,帮忙抓兔子。   钱景亮正呆滞着,郑卓煜跑了过来,惊讶的看着那边走过去的郑玉依和华锦妮道:“出了什么事?”   钱景亮道:“锦妮刚刚在那边冲撞了皇上,皇上命人将我和玉依叫过去处理,估摸意思是叫送回去。所以麻烦玉依今晚上和她一块儿回去……当然,我护送。”   钱景亮料定,如果不说的明白一点,郑卓煜必然是满心疑惑,必然追问。郑卓煜又不好骗,钱景亮也耍了点心眼,故意含糊的说送华锦妮回去是皇上的意思,这样郑卓煜就没办法怨到自己身上。   果然,一听这么说,郑卓煜眉头紧皱很是不耐烦,但也没办法,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和你一起吧。”   钱景亮知道,自己和郑玉依还没有成亲,郑卓煜是尽量的避免自己单独和郑玉依在一起,免得有什么闲话传出来。笑着点头,又道:“那夫人和世子妃还在这边?”   郑卓煜道:“只能明天我在过来。”说着正想说什么,但是又想起皇上和皇后都暗示过,让自己和父亲不要总给钱景亮冷脸,就算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   郑卓煜便换了个脸色,赶紧的回去准备了。   钱景亮也准备了一下,出来见马车已经过来了,郑玉依穿着斗篷等在车旁,两个丫鬟正扶着华锦妮上车,华锦妮也披上了斗篷,甚至连斗篷上的惟帽都带上了,根本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钱景亮小跑着过去,对郑玉依道:“辛苦你了,也连累你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说着正好看见郑玉依前额头发有些乱,下意识的伸手就想帮她整理一下。   远处传来了很重的咳嗽声。   郑玉依满脸通红的,慌忙的低声说了一句:“没事……”转身忙上了车。   钱景亮回头,就看见郑卓煜虎着脸过来了。他讪笑,赶紧过去牵马,郑卓煜过来横了他一眼也上了马,几个人趁着月色,往京城方向出发了。 第268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   皇上韩耀庭过了个心满意足的夜晚,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心情也非常好,穿戴洗漱了,出来准备活动活动。   一出来还给吓了一跳,外面的草地上到处躺的都是人,皇上第一眼看见,猛地还以为他们昨晚上被敌人偷袭了呢!   有人正好醒过来,看见了慌忙过来跪下:“皇上。”   是陈寻,韩耀庭惊讶的道:“你们不好好的回屋睡觉,都躺外面干什么?是都喝多了?”   陈寻讪然,道:“高统领昨晚上弄丢了您给皇后娘娘抓的兔子,把我们所有人都给提溜起来,帮他找兔子呢。”   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笼子:“皇上您看,这里面应该有您抓给娘娘的那只吧?”   韩耀庭一听简直哭笑不得,转头看过去,更加好笑,一个笼子里装了七八只兔子,大的小的,一只只睁着惊恐的大眼睛,那只可怜的小黑兔子也在其中。   楚恪宁起来的时候,所有的禁卫侍卫还有统领指挥使们一晚上没睡只为了抓兔子的事情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   香豆给她梳头,毛豆绘声绘色的说着皇上一早起来,出去外面看见一地的‘躺尸’时候的表情心情,逗得楚恪宁笑个不停。   韩耀庭进来就听见皇后的笑声,不知道什么事这么高兴,脸上却已经跟着笑了起来,进来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楚恪宁笑着道:“还有什么事,就是昨晚上抓兔子的事情啊,说他们抓了一笼子的兔子?里面有那只小黑兔子吗?”   韩耀庭笑:“有。”   “我要是现在叫他们将兔子们都放了,是不是有人会吐血?”楚恪宁笑着道。   韩耀庭也给逗得大笑了起来:“肯定要吐血了。”   夫妻说笑着起身,去隔壁看两个孩子,英哥儿蹬着脚正在大哭,不等奶娘忙忙的去抱开,胖妞儿就被吵醒了,也跟着哭起来了。   两个孩子的哭声响亮的很,皇后跟着奶娘嬷嬷们一起忙活,给两个孩子换下尿片褥子,楚恪宁抱着胖妞儿回自己屋里喂奶,皇上又跟着过来。   胖妞儿大约是感觉到了这里不是熟悉的那个地方,半天已经不吃了,却也不睡,睁着眼睛唔唔哇的,韩耀庭抱过去了让楚恪宁收拾衣裳,夫妻俩出来带着孩子们去皇太后那边一起用早膳。   昨晚上剔下来的羊骨头不少,天没亮御膳房的人就起来了,开始熬羊汤,这会儿正好熬的差不多了,热热的舀在碗里,放些葱花在里面,端了上来。   奶白色的汤上面飘着绿色的葱,看起来都很有胃口,皇太后都喝了两小碗,笑着道:“如今哀家的口味也有些变了,在太原的时候,有时候想江南的小吃,有时候又想京城这边的饭菜。照理这两种口味也不同,不知道为什么,倒是都爱吃。”   楚恪宁笑道:“那是因为到底其中一样吃得少,江南那边口味清淡,偶尔吃一两次您觉着好吃,但若是一直吃,就会觉着淡了,毕竟在太原和京城时间长,口味已经偏重了。”   皇太后笑着点头。   因为华锦妮的事情,楚恪宁心中对皇太后的嫌隙也少了很多。吃了饭出来玩,皇太后叫人端出来桌椅,坐在草地上吹凉风儿。   楚恪宁依然是和昨天一样,叫人在草地上铺了大大的毡毯,然后上面铺了被单,将两个孩子放在上面,大人就坐在周围,放些吃的玩的在上面。   这会儿因为皇上还在这边,世子妃和姑娘们都还没过来。   韩耀庭和她一块儿坐在毯子上,笑着看她逗胖妞儿玩。   过了一会儿,楚恪宁问道:“我听毛豆说,华锦妮昨晚上就被送回去了?”说着转头看了韩耀庭一眼。   韩耀庭点头:“郑玉依兄妹俩和钱景亮一起送回去的。”   楚恪宁淡淡一笑:“这是怕我处置她?”   韩耀庭看着英哥儿又在努力的想要翻身,看他胖乎乎的小身子快要失去平衡了,忙伸手扶住了摆好,让他自去努力的翻身,点头笑道:“应该是吧。”顿了顿问道:“你如果不好处置……”   楚恪宁已经想好了,摇头道:“不用,皇上也不用想着帮我处置。我想好了,虽然她有利用我的嫌疑,且做的事情叫人挺恶心的,不过到底只是犯错,又不是犯法了,就算我是皇后,也不能随便的处置别人。”   顿了顿,又道:“皇上想要太平盛世,臣妾也想要公平一点的世风,这种事情就从自己做起,犯了罪才按照律法处置,不能说得罪了我,我就随便处置一个人……何况那样也没意思,有些太过大惊小怪了。”   说的难听一点,她现在想要让华锦妮死,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简单,而且她是皇后,也绝对不怕别人不服,怕别人说什么。   但是,那显然不是楚恪宁想要的,她未必要,也其实完全不需要那么做。她和韩耀庭之前的感情,经得起考验,所以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吓阻谁,吓唬谁。   内眷们的手段很多,楚恪宁全都懂,但是没必要用的,她不会用。   韩耀庭点了点头:“你决定如此,便如此。杀了她,或者叫她出家,或者不管她,这些都无关系,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罢了。”   楚恪宁明白他的意思。   今后,华锦妮跟自己,真的就不相干了。   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故意的将话题转开了,笑着道:“今天皇上还去打猎吗?”   “去啊,还是下午去吧,昨晚上那些人都没睡,这会儿睡得东倒西歪的,早上估计起不来几个。”韩耀庭道。   夫妻俩心情好,早上也精神充沛,商量了一下,便一个抱着胖妞儿,一个抱着英哥儿,起身往草原深处走。   当然,今天要抱着孩子们,便让人跟着,拿着毯子和被单,累了就坐下歇歇。转了一上午回来,下午的时候皇上又带着人出发去打猎去了。   今天应该是走的远了点,天快黑了还没有回来,妇人们聊天聊得都有点心不在焉起来,有些太担心的,就站在高处看。   好在天黑之前终于回来了。于是草原上又是热闹非凡,收拾猎物的,生火的,烤肉的,忙活了一会儿,夜色完全降临的时候,烤肉的香味也在四周围飘散开了。   这一天晚上外面也是格外的热闹,大约是因为猎物很多高兴吧,在外面喝酒行令划拳,闹到了半夜才睡。   第三天早上起来一看,又是横七竖八的‘躺尸’不少。   早晨收拾东西,有些玩心太盛的,趁着大家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出去猎了一圈,午时用过了饭,上车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京城。   钱景亮送华锦妮回到了华家,不用说,一看到这个阵势,华家人便惊慌无比,吴夫人更是慌得才听钱景亮说了两三句就哭起来了。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吴夫人哭着道:“我们是不是活不成了?这一次肯定是活不成了……”   去惹得是皇上,是皇后!   华东楼和华西楼神情紧张的去商量,他们两人的媳妇全都脸色难看至极,家里头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那位姑奶奶居然还去惹皇上和皇后!   一会儿,华东楼将钱景亮请到了外面,低声道:“我们商量好了,趁着皇上还没有行猎回来,这就全家回沧州去!”   钱景亮一愣:“回沧州?”这不是……跑?闯了祸就跑?   华东楼点头:“沧州那边我们还有个大宅子,还有些产业,干脆的就全都卖了回老家算了。每年我和弟弟过来探望父亲……好歹也就剩四年了,熬过去了把人接回去,就再也不来京城了,不和京城的人牵扯了……”说着眼圈都红了。   钱景亮看了心中又不忍,想了想道:“你们也别慌,就是你父亲的事情,皇上都没牵连你们,锦妮……只是一时糊涂,也没做什么,更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了。”   华东楼却是知道,摇头道:“听说皇上极宠爱皇后娘娘,锦妮惹得可是皇后娘娘,之前不是还去找皇后说要进宫?她这些不都是……皇后会怎么想?”说着摇头:“不不不,我们还是赶紧的离开吧,只求皇上看在我们真的不是……有意如此的份上,能绕过我们。”   钱景亮很不忍,忙道:“应该没事,皇后也是宽厚的……算了,你们想走就走吧,这也是个办法,回到了沧州收拾一下,带着锦妮会老家,离得远远的,也许能好点。”   说实在话,钱景亮也真的希望华锦妮能离京城远一点,说不定那样对她自己也是好的。   这就决定了。   于是郑玉依也不用劝了,先回了府去。华家人这边慌里慌张的收拾了一下,华东楼去牢里和父亲说了,便带着家人急匆匆的离开了京城,回沧州去了。   钱景亮去送的时候,看到了华锦妮,依然是披着那天晚上的那个斗篷,惟帽戴着遮住了脸,像是染了重病的人一样,被人搀扶着上车。   这也是钱景亮最后一次见到华锦妮。 第269章   韩耀庭说的,惠善贤妃的案子不难查,并没有说错。   大约一个月左右,案情便被查的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只不过凶手和经过还是比较令人意外。   这天韩耀庭在御书房听了大理寺和刑部共同查的案情,沉默了半晌,才从御书房出来回坤宁宫。   楚恪宁从屋里出来迎他,刚要福身就看见他眉头蹙着,俊脸严肃,便道:“怎么了?”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韩耀庭抓住了她的手,亲了一下道:“惠善贤妃的案子查清楚了,有点意外。”   “哦?”   韩耀庭道:“我先去洗洗,出来仔细说。”说着去了内室洗手洗脸,出来了看了看榻上睡得胖妞儿和英哥儿。   胖妞儿果然是胖了一些,小脸蛋腮帮子的位置已经肉乎乎的了,小拳头总是紧握着。   现在天热,两个孩子穿的都很少,英哥儿肥嘟嘟的胳膊腿儿都露在外面,肚子上盖着小薄被子,时不时的还要给踢下去。   楚恪宁亲手给他泡了杯茶,喝了一口今年的新茶毛尖,清甘的茶香,碧绿的茶汤颜色,都让韩耀庭心情稍微的轻松了一些,这才对楚恪宁道:“是宫里出去的一个人,说起来,这个人还是朕放出去的。”   “谁呀?”楚恪宁问道。   韩耀庭道:“原尚衣局的崔尚宫。因为莫氏的案子,我听柳六审出来,崔尚宫和莫氏有些关联,说话中有攀附的意思,且崔尚宫还惠善贤妃来往甚密,想想这样的人在宫里,来往联络的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因此就直接叫照规矩放出宫去了。”   楚恪宁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开心,大约是觉着崔尚宫是他放出去的,也因此才有机会去害死了郭雨涵,而皇上是答应过先皇,照顾好郭雨涵母子的,所以不太开心。   她伸手盖在了他的手上。   韩耀庭继续说着:“崔尚宫出宫之后并没有回家,据她自己说的,家中已经没人了,但她家其实就是保定府的,且在当地还是个大家族。崔尚宫不回家,去投奔了惠善贤妃。”   “在宫里的时候,崔尚宫常去惠善贤妃那边,因为她也算是有些头脑,分析了一些惠善贤妃比较在意的东西,已经被惠善贤妃引为了知己。”   说到这里韩耀庭看着楚恪宁道:“郭雨涵怀孕的时候,被母后两次传召都很痛快的过去了,让吃东西也毫不犹豫的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恪宁惊讶:“不知道……难道和崔尚宫有关?”心中已经闪过了一个念头。后宫果然全都是人才啊,就算是这些服侍别人的人,一个个的心思也不简单。   韩耀庭点点头:“崔尚宫跟郭雨涵说,让她要给自己留后路,万一生下来的是个女孩儿,那么也就是个郡主,豫朝的规制,郡主并无自己的府邸,禄不过八百石,侍卫仪宾俱无。即便郭雨涵有惠善贤妃的封号,但不过是个虚衔,若是生了女儿,今后住在哪里,都还两说。”   韩耀庭说到这里看着楚恪宁停顿了一下。   楚恪宁心里想,崔尚宫能给郭雨涵出什么好主意,让她能放心?看见韩耀庭的目光,便道:“难道是建议……郭雨涵想办法留在宫中?”   韩耀庭微微叹气,点头:“那些女人到底想的是什么,真的是没人能知道……崔尚宫说,惠善贤妃你既然已经入宫,且已经立稳了脚跟,就不应该轻易的答应出去。既有入宫得宠之貌,为何轻易出宫?古往今来,后宫里……这种事情亦不算少见,有什么稀罕?”   楚恪宁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么一说,那我去劝解郭雨涵的话,也都成了别有用心了?成了担心她留下……抢了我的恩宠了?”   韩耀庭伸手将她搂了过来,在她头发上亲了一下,道:“有些人太会自以为是了。”   “郭雨涵必然是被说动了心了?不管生下来是男孩还是女孩,但她自己住在宫里却是最好的,且如果真的能得到新君的宠爱,那又恢复了一年前的风光了?”楚恪宁哼了一声,猜道。   韩耀庭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正好皇太后来了,而崔尚宫去莫氏那边,言语中有攀附之意,其实是想要趁着莫氏在后宫没有站稳脚跟急需要认识后宫的人之际,多打听出皇太后的一些情况。”   他摇头:“没错,崔尚宫这个聪明人和莫氏那个聪明人想出来的办法是一样的,就是从母后那边下手,得到母后的信任,那么留在后宫就是轻而易举的。这就是郭雨涵为什么被皇太后请去,如何的试探她怀的是男是女,她都愿意配合的原因。”   楚恪宁想起郭雨涵生了之后,自己曾去探望询问,她为什么对皇太后不防备,郭雨涵的表情很冷淡,什么都没说,甚至对她自己生下儿子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   当时说让她月子满了之后就去住在锦华园,郭雨涵也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也许那时候,郭雨涵心里想的是,自己这个皇后那么的上心,是因为怕她抢了皇上的宠爱呢!   真真是越想越无语。   楚恪宁摇头,起身去给他重新泡了一杯毛尖,闻了闻茶香味,递给了他。因为还在喂奶不能喝茶,因此只能闻闻香味解馋了。过了一会儿问道:“崔尚宫为什么杀了郭雨涵?”   韩耀庭接过来茶杯喝了一口,道:“没谈拢。崔尚宫自认为她是一心一意的为郭雨涵谋划,被放出宫也是因为她为了郭雨涵去接近莫氏,才被莫氏的案子牵连。去找郭雨涵,就是想让郭雨涵打起精神,谋划重新进宫。”   “但是这时候郭雨涵已经死心了?何况她生的是儿子,今后就是亲王,亲王的规制不是郡主能比的,她今后的希望也大了很多?”楚恪宁猜。   韩耀庭点头:“差不多,何况去住在了锦华园,郭雨涵似乎感觉到了舒适,比在宫里自由多了,在那个府里,她就是最尊贵的人,说什么谁也不敢违抗,服侍的人中不但有宫女嬷嬷太监这样的下人,也有侍卫、长史司官员,禄钞丝绢更是不计其数,这些吃不完喝不完,且没人管,她为什么还要进宫?”   “等她儿子到了弱冠,封爵分地,管辖的是一城,天高皇帝远,她这个老王妃更加自由自在无人管束。”   说到这里摊手:“就是这样说不拢了。崔尚宫非常想重新进宫,且觉着自己是因为惠善贤妃才被莫氏连累,郭雨涵不能一点不顾她。然而这时候郭雨涵已经拿定了主意,所以,崔尚宫一怒之下便起了杀心。”   楚恪宁道:“崔尚宫是一直住在府里吗?”   “对,因为经常去找郭雨涵,所以即便是郭雨涵身边的人也没想到是她。且动手之前还是仔细的考虑过如何如何做能消去她的嫌疑。动手那天她早跟周围的下人说,已经和惠善贤妃说好了,她那天就回家。这话和绣房等一些人说了,这些人就成了她的人证,而绣房的人不是常能接触到惠善贤妃,所以不知道是真是假。郭雨涵也不知道她跟人那么说过。当天晚上她去找郭雨涵,郭雨涵便开了门。她们商量的事情原本就是不宜叫更多人知道,平常就是背着人的,所以,郭雨涵身边服侍的人也不知道。毒死了郭雨涵之后,崔尚宫跑了,因为之前的一些安排,开始并没人怀疑她。”   韩耀庭说到这里摇头:“不过跑也没跑哪儿去,依然是回家,所以等查出来她的嫌疑,去就拿住了。”   楚恪宁点了点头,道:“只是崔尚宫挺奇怪的,她好好的做她的尚宫不行吗?为什么要折腾这些事?最后落了那么个下场?”   韩耀庭想了想,道:“也许是想要更多的权利,在这后宫成为一个比较重要的人?”他摇头:“谁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其实这就和朝堂上一些大臣们的争拗是一样的,也许别人觉着没有必要,但有些人就觉着很重要,必须争。”   确实,有些人到底争得什么,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楚恪宁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呼了口气出来,对他道:“皇上,你别想太多。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你更想不到,和咱们也没关系。”   韩耀庭当然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人,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转天他去上朝,也就将这件事放下了。楚恪宁倒是想了想,怎么去和皇太后说,抱着胖妞儿,带着英哥儿来到了慈宁宫,禀报一下惠善贤妃的事情。   当然,涉及皇太后的地方,就含糊的略了过去。   不过,皇太后如今身边没人怂恿搅合,常常能够静心想想,很多事情她自己也就心里有数了,听了这个,大致也能猜到。   也没说什么,只能叹气了。   倒是马上叫奶娘将英哥儿抱过来,抱在怀里看了半天,满眼都是慈祥。   楚恪宁也放了心,皇太后不要有什么心结,而且对英哥儿的想法改变了,今后就不会再有以前的那种担心了。 第270章   十月。   今年天气冷的晚,十月了依然是晚秋的景儿,到处都是黄橙橙的,不见了往年十月便下雪的天儿。   皇上为了哄皇后娘娘开心,将后宫两处空闲的宫殿给拆了,修成了花园子,一个是海棠花园,一个是芙蓉花园。   海棠花七月里便赏过了,皇后娘娘自然是心满意足。芙蓉花因为天气的缘故,这会儿还开着,满园子如云似雾一般,每隔两三天皇后娘娘总要带着胖妞和英哥儿过来玩。   十月也是繁忙的一个月,先皇的孝期满了,京城里等了一年的大户人家开始成亲的成亲,办喜事的办喜事。   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一个月要喝三家的喜酒。   赵月儿和陆慕反倒是成亲的最早,初六就成亲了。巧得很,两年前的十月初六,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成亲的日子。   十月十日,高源和王婷成亲了。   高源和王大成都是皇上的心腹,这两家的结亲,皇上也非常的重视,和皇后娘娘分开行动,皇上奉着皇太后去新郎官家喝喜酒,皇后娘娘带着自己和皇太后的添妆,去新娘家给她们长脸。   出门的吉时是酉时初,楚恪宁午时末就到了王家了,到了之后王家所有人过来行礼,然后就开始念皇太后和皇后的添妆单子,从未时初一直念到了未时末。王家的人这才上前来行礼磕头,拜谢恩典。   然后各种准备,王夫人陪着楚恪宁,所以即便是有找她的事情,下人也不敢过来搅扰,楚恪宁倒是让她去忙,不用陪着自己。   “肯定很多事,儿媳妇们未必能定,夫人赶紧去看看吧,本宫喝点水,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楚恪宁说道。   今天有点意外,大约是因为大部分的亲朋好友是王家和高源的共同的亲友,而成亲这样的日子,自然是新郎官那边热闹,所以很多人都去了那边,王家这边正经只有他自家的亲戚,几位夫人小媳妇子,楚恪宁也不认识。   王夫人忙摇头:“不用,不用的,我那两个儿媳妇能处理,今天应该没什么了,昨天该叮嘱的已经是……”   正说着,一个婆子进来了,急的脸通红的从门口蹭进来,站在外门边那边不敢过来。   楚恪宁看见了,笑道:“你看,有事来了吧?”   王夫人转头看了看,只能问道:“什么事?”   那婆子急忙的上前来,跪下道:“姑娘那边……有事请您过去呢。”   王夫人只能站起来,对楚恪宁陪笑着道:“娘娘,您看这真是……”   “去吧,去吧,快去看看。”楚恪宁笑着道。   王夫人急急忙忙的去了,这边屋里剩下几位夫人太太,怯生生的努力找些话说,楚恪宁也笑着点头说两句。   也没多长时间,外面炮仗声就响彻天空的,一会儿王夫人回来了,一定要请楚恪宁去上房坐,楚恪宁客气了两句,便也去了。她的身份,既然来了,注定是要受新郎和新娘这一拜的。   豫朝的北方规矩,新郎官亲自上门迎亲,拜别父母亲,这才能将新娘子娶回去。   楚恪宁到了上房坐在上首,高源拿着红绸牵着新娘子便过来了,先拜了皇后娘娘,然后拜别了新娘的父亲母亲,踩着红毯出门上轿了。   新娘子一走,好些亲友跟着去送亲,一会儿王夫人送了两三拨人,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只剩下皇后娘娘了。   王夫人坐下来,这才陪笑着道:“今天真的是怠慢了娘娘了。”   “别说这些客气话,哪里被慢待了?一直围着人呢。”楚恪宁笑着道。   王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仿佛很担心的样子,加上刚才王婷出门的时候,她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   楚恪宁以为她担心王婷,便笑着道:“不用担心,高源家里没有长辈,王婷嫁过去了,府里的事情就是她来归置,不会有什么困难的。高源一直都是一个人,如今有了媳妇子,再看他没成亲的时候也一直把王婷挂在嘴上,有什么事已经想着先去问王婷的意思,想来成了亲之后,必然也是这样,有事同王婷商量着来,小夫妻如此,夫人还有什么担心的?”   王夫人听了愣了愣,忙问:“高源……之前一直把婷儿挂嘴边上?”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话的声音都小了点。   楚恪宁顿了顿,心想难道王夫人担心什么?笑着道:“只是在我们这些人面前而已……高源的性子夫人还不了解吗?对外人一向是冷冰冰的,不会多说什么的,只在自家人面前话多,既然是自家人,谁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有什么闲话。”   王夫人倒是停顿了半天,叹气道:“娘娘不知道……现在真不是担心闲话……”结结巴巴地,倒让楚恪宁觉着奇怪。   又停顿了半天,王夫人老脸通红,声音更小了的道:“说句不恭敬的话,皇上和娘娘就像是高源的家人一样,这事也不用瞒着娘娘……高源那个家伙……真是的,”涨红了脸结巴了半天,才说出来:“早前哄得婷儿和他已经……”   楚恪宁半天才恍然明白过来,忍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一看因为自己笑了,王夫人的脸更通红了,忙笑着道:“夫人不用如此……这也没什么,虽然……”   她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劝,笑了半天才笑道:“不用如此,早就定了亲了,且原本成亲的日子是在去年的,结果拖了一年,年轻的未婚夫妻在一块儿时间久了,难免……**的。没事,横竖马上就是夫妻啊,这种事情,王夫人你就做不知道好了。”   王夫人依然是通红着脸道:“若是没事就好了,只怕现在有事……”   楚恪宁有些惊讶,道:“不会已经……”   “现在就是不知道,原本月初的小日子也没来,又不敢找人请脉,怕万一……传出去了话,婷儿怎么做人?”   楚恪宁想了想,道:“这个月的月初?上个月来了吗?”   “来了。”王夫人道:“婷儿自小身体好,小日子一向准得很,从没有延误过,何况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楚恪宁就笑道:“那没事,就算是有了,不过也就一个月而已,即便是找大夫也大概诊断不出来,月份太小了。”她看王夫人愁眉不展的,已经猜到她担心什么了,笑着道:“至于生产的时候,也不用担心。等过两个月,叫王婷进宫,本宫给她把脉,真要是有喜了,就告知她,月份减一个月二十来天的就是了。只要本宫说了怀孕几个月,到时候便是再请别的大夫诊脉,谁也不敢说本宫诊的不对,自然是照着本宫诊断的日子来。等生的时候,只说早产就是了。早三四十天,也是常有的事情。”   王夫人发愁的正是这件事呢,一听皇后娘娘的安排,想了想顿时欣喜不已,脸上的愁相全没了,笑着连连的道:“哎呀,娘娘您就是我们家的活菩萨!这事都愁了臣妇好些天了,如今听娘娘一说,真真是愁云一扫而光!”   楚恪宁笑。   “高源也真是的……不爱惜我女儿。”因为女儿和女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王夫人其实脸上也不太好看,笑着埋怨了一句。   楚恪宁一听,虽然知道王夫人只是埋怨,不过还是赶紧笑着道:“这种事情还是要多看几方面。不能说高源不爱惜王婷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高源本身性格其实是爱笑爱闹的,你看他在皇上面前蹦蹦哒哒的,有时候说话都不过心,那不能说他就缺心眼吧?任何人都知道在皇上面前说话要小心,他那么精明的人,反倒不懂了?”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其实关于高源,皇上和本宫还真的是说过很多。算一算五六年前他才十三、四岁,但从那时候开始,就要隐忍,伪装,和一些他不愿意交朋友的人结交,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而说实话,那时候皇上情况未明,谁也不知道几年后会是什么情形,谁也没要求高源忠诚于皇上。但是他就选了这样做,那么年轻的人心里藏着那么大的秘密,自然是将真性情都隐忍了,藏起来了。”   “现在虽然情况好了,但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他的真实想法,面上一直都是没有表情,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有在他全然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真性情。”   楚恪宁说着笑:“这样压抑自己的人,一旦遇上了真心喜爱的人,那种感情自然是忍不住。所以,也不能说他不爱惜王婷,应该是太爱惜了。”   王夫人听了倒凝神思索了半晌,点了点头笑道:“说实话,一开始知道了真的是很生气,不过现在听娘娘一说,倒是叫臣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臣妇到底愚钝,任何事都不会想的如娘娘这般深,只看表面。如今听您说了,心里倒好受多了。”   楚恪宁笑道:“也不是如此,你到底是母亲,女儿的这种事情自然生气。本宫到底是局外人,旁观者清嘛。”   王夫人笑着点头。 第271章   今年的下元节祭祀,规格特别的高,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同去了祭坛,还带着他们的长公主。   从宫里出来,浩浩荡荡的队伍缓缓的行走在街道中,百姓们被侍卫们隔得远远的,但也努力的垫着脚看着这边,即便是能瞥见黄色的什么影子,便惊喜的叫:“我瞧见皇上了!”   “还有皇后娘娘!”   大家兴高采烈的,好像过节一样。   祭祀之后,原路返回,看热闹的老百姓不减反增,更多的人围在周围,胖妞儿因为这嘈杂的声音,已经睁开眼睛半天了,幸好有楚恪宁逗着,暂时还没哭。   韩耀庭侧头看女儿一眼,因为怕自己抱过来就哭了,因此没敢伸手,这时候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叫声,抬头看了看外面。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一声,他就对跟着车辇旁边的成渝道:“去问问什么事。”   成渝忙答应着,赶紧的往那边跑过去,正好陈寻也听见了声音往那边过去询问,一个侍卫过来道:“是一个小妇人在喊冤,喊的是官府欺压没法活了。”   陈寻一听就道:“拦住了。”   成渝忙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陈寻哦了一声,便对侍卫道:“先将人带过来。”   侍卫去了,成渝回来了,跟韩耀庭禀报:“皇上,说是那边一个小妇人喊冤,说什么官府欺压……”   果然,成渝猜的没错,皇上一听马上道:“叫过来。”   成渝便叫小太监跑快点叫将人带过来。一会儿,侍卫带着小妇人到了跟前,因为如此的离皇上和皇后娘娘很近,因此柳六、陈寻两位副指挥使全过来了,站在那妇人的两边。   车前面还站了四五个侍卫,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妇人。   楚恪宁抬头看了一眼,因为胖妞儿快哭了,她也没心思,扭头找香豆,叫将胖妞儿抱去后面的车上,奶娘在那个车上。   “官府如何欺压你了,从头说。”成渝上前道,离得还是有点远,周围的百姓还是很嘈杂,所以需要个传话的。   成渝说完了,柳六对着周围大喊:“都别说话了!”   到底是黑衣侍卫,虎着脸一嗓子,周围的人马上就不敢再说话了,顿时大街上安安静静的。   小妇人大约也没想到真的被带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紧张的脸孔雪白,半天才吭吭的道:“我……”   那小妇人才说了一个字,就被侍卫低喝一声:“自称民妇!”   小妇人吓得一顿。   楚恪宁因为想要听清楚她说话的声音,因此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了倾。韩耀庭怕她掉下去了,忙伸手拉了一下,道:“领过来一些。”   柳六和陈寻明显的都不赞同,但是谁也不敢说话,只能将小妇人领的靠前了一下,连原本指挥大部分的侍卫在外围戒备的侍卫指挥使屈易,都有点紧张。   小妇人被带近了一点,重新跪下,磕磕巴巴的道:“民妇,民妇想要和离,官……官府不准,还要打民妇的板子……说民妇,不守妇道……”   楚恪宁一听更感兴趣了,忙问:“因为什么,从头说。”   小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见皇后娘娘面带笑容看着她,不知道怎么的就增加了些勇气,鼓足了声音也大了点:“小妇人的相公不,不学好,赌钱玩女人,赌输了银子,就要……卖了小妇人,小妇人是明媒正娶的,不,不肯,他就打小妇人,往死里打……小妇人的父亲告到了官府,官府却说小妇人不守妇道,打了小妇人板子,叫相公领回家……相公就还是要卖了小妇人……”   “你是哪里人?哪个官府判的?”楚恪宁问道。   小妇人道:“宛平县的。”   韩耀庭一听,就知道楚恪宁会管。   果然,楚恪宁马上转头看他:“皇上?”   韩耀庭笑,点头道:“皇后处理好了。”   楚恪宁想了想,道:“宛平县离这边不远,就叫人去将这妇人的相公、邻居、县令一起找来,就在这里审?”说完了马上道:“这种案子,如果真的是这个妇人无错,那丈夫混账,官府偏袒的话,正好可以立为案例。”   韩耀庭点头:“好,那就等会儿。”   楚恪宁便叫过来柳六:“你去宛平县将相关人等带过来。不用太着急,不是还涉及赌博什么的,问清楚小妇人都牵扯什么人,证人什么的尽量一次带来。”   柳六忙答应了,于是去问那个小妇人,小妇人紧张的和他说了半天,柳六便带着四名侍卫骑快马去宛平县拿人。   就算是跑去很快,但一一拿人,再带过来,也得一个半时辰左右,皇上和皇后坐在车里无聊,正好这会儿停在京城比较大的丝绸一条街,于是下车逛铺子。   逛了逛商铺,甚至还问了问价格,皇上和皇后商量了一下,就在附近找了间大的馆子吃饭。   当然,宫廷里试吃的人还是要先尝尝的。用了午膳之后继续逛商铺,问价格,甚至皇后娘娘还买了点东西。   今天阴差阳错的,倒成了一次亲民之旅,   如此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柳六和侍卫们带着几个骑马的人,还有两辆马车回来了。   皇上和皇后娘娘重新的上车,因为这件案子关乎的是女子,因此皇上让皇后娘娘审问。   这本就是一种姿态,让京城的百姓看看。   因为中间等候的一段时间,且皇上和皇后逛京城,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所以周围的百姓围拢的越来越多。   当然,韩耀庭也不让侍卫们为难,侍卫增加了,禁卫军也过来了,基本上将百姓全都挡在了外面,五城兵马司的就负责维持百姓们中间的秩序。   百年难得一次,禁卫、侍卫们辛苦便辛苦点,为的也是千年都难做到的一件事。   楚恪宁开始询问。   其实案子一点都不复杂,小妇人和丈夫在宛平县居住,这位丈夫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小妇人嫁给丈夫三年,反倒是她平常里做艾草团、青团、年糕等等的售卖,维持家里的开支。   因为小妇人能干,也颇有两分姿色,便被另一个人看中了,那人却也是个无赖,家中已有娘子,却还想将这个小妇人纳来为妾,但又不走正途,反而和赌场一起勾结设了陷阱,这丈夫几天之内便输了百多两银子。   于是便写了切结书将媳妇子给卖掉了。   不过媳妇子因为做生意也有些眼界,加上娘家爹娘兄长爱护,一力护着,因此坚决不从,娘家的父亲去官府告状。只是官府依然是按照旧例,嫁人从夫,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将小妇人打了十板子。   楚恪宁马上找到了这个县令违反大豫律的地方。   虽然嫁人从夫,但丈夫也没有权利卖掉媳妇,又不是钱买来的妾室,能随便的转卖,这已经等于买卖人口了。   然后是各个证人回话,从邻居证实确系小妇人每天卖青团养活丈夫,到丈夫经常的责打小妇人,这都有人证实了。   楚恪宁先不断案,转头对韩耀庭道:“皇上,借着这件事,真的要改改大豫律里面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了。”   韩耀庭在旁边听着的时候,也觉着是个好机会,点头道:“明天上朝,就让百官们先议一议,朕的意思,估计有明白的,叫他们先提出来,慢慢谈。”说着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笑:“放心,这件事朕一定办成。”   楚恪宁笑着点点头,这才转头看着前面,命人将县令叫上前来,低声质问他为何违反大豫律法?   虽然是县令有错,但皇后娘娘还是给他留了体面,没有大声的当着所有的百姓面前呵斥他,毕竟这是朝廷的命官,即便是要惩罚,降职,也无须当着他管辖的人面。若是县官们都失了威信,对朝廷来说也不是好事。   县令自然是苦着脸辩解一下。   楚恪宁听了半天,这个县令是没有正当理由的,那就还是因为长久流传下来的偏见,这种案子下意识的就先断妇人一个不守妇道。   于是皇后娘娘命县令站起来退后,然后宣布,小妇人与丈夫和离,丈夫判小妇人的嫁妆如数归还,并赔偿小妇人三十两银子作为这三年养他的成本。   对于县令,并没有在这里宣布什么。楚恪宁只是命县令回去了,严格按照自己的宣判来执行,并且要看住了那个丈夫和那个无赖,若是对小妇人的家里有任何的骚扰,马上抓起来,按照律法惩处。   县令唯唯诺诺,忙忙的答应着。   案子审完了,当然也没有什么叫好的,一来百姓们被隔得远,根本就听不见什么,大约的就看见这边人挺多,问来问去的。二来,估计就算是知道了,发懵的人应该比觉着皇后娘娘做得好的人会多。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皇上果然将昨天的案子拿出来当了个典型,变着脸询问朝臣们怎么看?妇人也是人,为什么一旦到了衙门,便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然后就是命朝臣们检讨大豫律中不合理之处,过几天提出来,然后开始慢慢的进行修正。 第272章   十月底,钱景亮和郑玉依成亲了。   红彤彤的洞房中,新娘子的盖头已经掀开了,满脸娇羞的新娘子低着头坐在床边,静静的等着。   外面前院,热闹非凡。   皇上坐在堂屋正上首的位置上,穿着寻常的石青色长衫,面前的桌上摆着各种菜肴,钱景亮坐在旁边陪着。   “你不用陪着朕,快去外面敬酒,敬一圈差不多就可以入洞房了。”皇上心情还不错,笑着道。   钱景亮惶恐的摇头:“臣请皇上允许臣还是陪着皇上吧,外面有人招呼。”   韩耀庭脸色一变,转头看了看坐在另一边的高源。   高源收到了这个眼神,懂事的站了起来道:“臣去一趟茅房……”有些担忧的看了钱景亮一眼,摇着头出去了。   屋里没人了,韩耀庭脸色也冷下来了,看着钱景亮道:“钱爱卿坐在这里故意磨蹭,是不愿意去敬酒,还是不愿意去洞房?”他直接挑明白了。   钱景亮神色一顿,心里暗暗的叹气,忙抬头看着皇上赔笑:“皇上说的哪里话,臣怎么是故意磨蹭,臣真的是要陪着皇……”   话没说完,听见门外面有脚步声,听着像是之前被人拽出去喝酒的,前来送亲的郑卓煜,钱景亮说话的声音一顿,忙回头看。   一看进来的还真的是郑卓煜,看见钱景亮居然还坐在这里,顿时怔了怔。   不过因为桌上没有其他人了,郑卓煜只以为钱景亮是因为要陪皇上不能脱身,因此脸上并无任何不满,反倒是忙笑着过来道:“前面来了一群无赖,竟然被他们缠住了半天。”   钱景亮好奇:“无赖?大舅子……”   韩耀庭不耐烦的道:“钱爱卿告退吧。”   钱景亮只好站了起来,躬身道:“皇上,那就请世子爷陪着您,臣告退了。”起身看了郑卓煜一眼,郑卓煜居然很难得的对他笑了笑。   钱景亮转身走了。   韩耀庭这才不满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高源跑了进来道:“薛天成那小子居然来了?”   然后就看见郑卓煜在这里,忙道:“泾阳侯世子回来了?”   正好韩耀庭奇怪的问:“薛天成是谁?”   高源就过来道:“您还记得薛邦吗?原先的那位敬田伯的独嫡子,跟汤玉麟关系特别好的?”看见韩耀庭恍然的点头了,就道:“薛天成是薛邦的外侄子,不过其实年纪和薛邦差不多,只是以前薛邦瞧不起他们这门亲戚,薛天成想和薛邦一处玩,薛邦总不搭理他。”   韩耀庭愕然:“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敬田伯是被先皇赐死的,家里男丁应该是判了流刑了,薛邦好像是当时就因为什么死了。   “京城的一群无赖子弟罢了,臣刚刚说的也是他们。”郑卓煜道,说着去看高源:“不但是薛天成,还有几个呢,高大人可能没碰见。”   高源过来坐下了,也奇怪:“他们来干什么?请他们了?”   郑卓煜当然更清楚一点,摇头道:“当然没有,这群人就是闲的没事干专门凑各种热闹的,今天宫里头传的消息是皇上、娘娘不来,他们不知道皇上便衣过来玩,只当是真没来,所以才敢进府里混酒吃。”   韩耀庭皱眉对高源道:“这群人里有以前你们一处玩的吗?你盯着点,别叫钱景亮又和这帮人混到一处了。”   高源忙道:“是。”一顿又道:“不过应该不会了,钱将军如今不同往日,那些人已经是够不着他了。而且以前的那些人,基本上不剩几个了,剩下的那几个也都是边上的,当时就不算是关系很好。”   郑卓煜也忙道:“皇上请放心,别说皇上担心,我们也担心。其实挺早的,大约景亮回来没几天,这群人就有找的,我父亲担心,叫我过来问问。景亮说他已经打发了,我问了管家,也确实是打发了的,之后也没见景亮和这群人来往。”   韩耀庭点头道:“你们亦不要排挤他,多和他来往。”   高源和郑卓煜全都答应:“是。”   高源又道:“皇上其实不用担心,钱将军是心里有数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一句话韩耀庭倒是赞同。   钱景亮从屋里出来看了看天,其实天色尚早,天都没有黑透。还没等他一口气叹出来,就被横空多出来的一只手给抓住了,哈哈哈的笑:“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定睛一看是薛天成,以前虽然不经常一处玩,但也是很熟悉的人。钱景亮惊讶的道:“哎,你小子怎么来了?”   薛天成抓着他不放:“我说爵爷,您封了爵之后大约的就不认识人了?我们几个求见几回了,贵门房都不让我们进来!”   他说话的时候,又过来了三四个人,一看全都是以前一处玩的,当然,这几个人基本上是给跑腿传话,跟在后面唯唯诺诺的几个。   这里面也就薛天成当时算是有点身份,能说得上话。   那几个人过来了,也不敢如薛天成这样的嘻嘻哈哈对钱景亮亲热的拉手拉脚,只在周围笑,起哄,赞同薛天成提出来的,今天一定要跟新郎官多喝几杯的提议。   钱景亮突然被拉住,其实懵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些人显然是想趁着今天自己成亲,进来混个宾客,以后便能堂而皇之的上门了。而这些人想和自己走动起来拉上关系,无非就是借点体面,甚至要点好处罢了。   钱景亮又不傻,跟这些人还来往什么?   他这两年的起伏是很大,但他并不糊涂。他的大伯、大哥、侄子全都被斩,一家被流放,流放途中死了好几个人,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痛彻心扉的痛,必然是痛一辈子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表示钱景亮就会恨造成这种局面的人。   他的大伯荣国公,对他是亲大伯,将他看成亲生儿子的亲大伯,但是对别人,却是恶人。因为大伯带兵南下,因此造成了先皇的帝位被抢,先皇流落民间。老晋王被困死京城,晋王爷被质三年。   而大伯保得昏君是什么样的皇帝,这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来证明了。   三年之内换了三位皇上,谁是昏君谁是明君,也许现在下结论尚早,但起码能看得出来端倪。   何况,昏君在位的时候杀戮前太子的人,前太子登基之后再杀昏君的人,这就是循环,也是成王败寇,自古改朝换代的定律。   这种事情原本就没有谁对谁错,任何一个不同的人都会得出不同的对错结果,钱景亮不会去追究到底怎么是对,怎么是错。因为他知道,没有结果。   他心里也很明白,这就是天命,而自家荣国公府的败落,预示着别人的崛起,这种崛起对其他的人未必是坏事。   对自己,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钱景亮现在其实也看不清楚,但这又有什么重要的?起码他现在比以前心里清明了、有数了,自己今后要做什么,自己很清楚。   也许失去了很多,有些失去的叫他痛彻心扉到暂时无法自拔,但他也得到了不少,比如说,在威海卫打仗的那段时间,钱景亮就有种从未感觉过的自信、勇气。   这会儿,看了看周围的这群人,钱景亮示意薛天成放开他的胳膊,笑着道:“各位,吃酒可以,请去前院。那边有人招呼,我就不奉陪了。”   说着拱拱手,不再搭理那些人,大摇大摆的往后院走去了。   那些人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少不得低声的骂两句,几个人都是悻悻然。虽然今天混进来了,厚着脸皮拉住了泾阳侯世子爷说笑了一阵,又厚着脸皮拉住了新郎官,但是,依然没有人理他们。   钱景亮来到了新房这边,刚进院门就看见门口立的婆子福身行礼,喜滋滋的要进去禀报,钱景亮慌忙的摆手制止住了,然后示意她们走开。   婆子们当然是心里暗笑着,赶紧的福身走开了。   钱景亮走到了门口,便站住踌躇了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影子已经被月光照在了门上,弯弯曲曲的绵长,只要他推开门,屋里等待着他的便是香甜温软,这一辈子都属于自己的温柔乡。   无论如何,失去的必然得不到,能得到的,钱景亮也会珍惜,有人为自己付出,这对于他来说是很珍贵的,所以他会珍惜。   就在这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花香味。他转头,见院中的还有一株秋菊悄然的开着。   他心中微动,走了过去。花瓣已经在闭合,但却有微微的花香飘散,仿佛是在提醒着人们,它曾经开过。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一伸手将这朵菊花给摘下来了,拿在手中看了半天,钱景亮唇边带了淡淡的,有些嘲讽意味的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就这样转身进了新房。   新娘子坐在床边,正忐忑不安的等着新郎官,听见门响抬起头来,然后就看见他拈花带笑,走了过来。 第273章   十一月底,下了今年冬天的头一场雪。   楚恪宁穿着一件深红色雪狐滚边长袄,绣牡丹花棕裙,外面罩着银白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正在林子外面的一棵梅花树下,看着宫女们将梅花瓣上的雪用霜毫扫进一个青花瓷的坛子里。   奶娘抱着英哥儿,英哥儿如今到了学说话的时候,不畏严寒的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不过谁也听不懂。   楚恪宁看着宫女们采集雪,耳中听着英哥儿说话,过了一会儿便被逗得笑弯了腰,嬷嬷也笑着在旁边道:“哥儿实在太能说了,也不嫌累。”   楚恪宁将英哥儿抱了过来,笑着问:“哥儿在说什么呢?嗯?你在说什么?”   于是英哥儿又是一顿叽里咕噜。   将楚恪宁逗得又是一阵笑。胖妞儿因为睡着,就没有抱出来,一会儿风也大了起来,树枝和花瓣上的雪被风吹下来,迷了宫女们的眼睛。   楚恪宁道:“香豆,差不多就行了,你还想要多少?”   “这点哪儿够啊,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这会儿风大了,奴婢和甜豆她们过一会儿就回去。”香豆将坛子抱在臂弯中,将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   楚恪宁就道:“那本宫就先回去了。”抱着英哥儿往回走,快午时了,皇上也该下朝回来用午膳了。   才走了几步,一个宫女过来躬身道:“永定侯进宫了,求见娘娘呢。”   楚恪宁‘哦’了一声,道:“传来吧。”这还是永定侯头一次主动求见,之前基本上都是有事了,传他才进宫。   依然是往坤宁宫方向走着,不过就是脚步慢了些,看见永定侯被带过来了,楚恪宁将英哥儿给了奶娘,叫先抱回去。   永定侯过来正要跪下行礼,楚恪宁已经道:“免礼。”站住了看着他道:“父亲进宫是有何事?”   永定侯踌躇了一下,才道:“入冬了之后,老太太就病了。”   “哦。”楚恪宁淡淡的一句,继续往前走:“请了大夫了吗?还是需要御医去看看?”   永定侯跟在旁边,道:“大夫请了。老太太觉着她可能是寿数到了,想见见皇后娘娘……”说到这里忙道:“她自己也说了,以前的事情都是她的错,她的好胜心太强了,做事太硬……”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声音轻了点:“这段时间老太太也跟我说了不少,言语里很是后悔,想见娘娘,也是想亲口和娘娘说,她真是做错了,后悔了,请娘娘能原谅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楚恪宁蹙眉,半天才道:“大夫怎么说的?”   永定侯愣了愣,忙道:“大夫说,是郁结于心,加上年纪大了,气血不足,需要静心休养。”   楚恪宁道:“那就是不要紧了?”   永定侯更加愣了。   楚恪宁道:“如果这话是大夫说的,那就是说,老太太的并没有什么病,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赶不上年轻人的身体了。请她每天少想一些事情,多走动宽心,或者做做五禽戏什么的都可以,只要心宽,什么事都没有。”   永定侯明白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是。”   于是无言,父女俩默默的继续往前走着,快到坤宁宫了,永定侯才想出来该怎么续上这个话题,只是有些呐呐的:“娘娘,您还是无法原谅老太太?”   楚恪宁站住了,转头看着他:“听侯爷的话,您是已经原谅了老太太了?”   永定侯嗫嚅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楚恪宁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既然如此,父亲为什么要走那么远?那么绝情的走十几年?”   她停顿了一会儿,觉着这样说话没意思,就干脆挑明了:“本宫并不打算去看望老太太,叫她也不要在想办法找人带话了。以前事关本宫的,好,看在她是祖母的份上,如今老迈可怜的份上可以原谅她,只可惜现在又知道了事关本宫母亲的事,本宫没有那么大度,连这个都不计较,母亲到底因何早亡,本宫也一直再想这个问题。”   冷冷的看着永定侯:“麻烦父亲将本宫的话一字不漏带给老太太,本宫不会去看她,也不会允许她利用任何人装可怜博同情,让她从无香山出来。那个地方是她为母亲选的,那么她以后的日子都安了心,就在那里呆着。”   话说的这么明白,永定侯还能说什么,躬身道:“是,臣明白了。”顿了顿道:“臣告退了。”   楚恪宁点头:“回去吧。”停了一会儿道:“过年的时候进宫,将弟弟妹妹都带来吧,好歹的见见。”   永定侯低着头看不见脸,答应了一声:“是。”听着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不敢抬头的往宫门走。   走了一段距离才抬头,又看见皇上站在这里,忙加快脚步,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上前慌忙的要行礼,皇上同样不等他跪下已经道:“免礼。”   永定侯躬身道:“臣告退了。”   皇上并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看着他走了,这才往门口走。而楚恪宁因为看见了他,在门口等着。   “老太太的事?”韩耀庭问道。   楚恪宁点点头,颦眉:“皇上怎么知道的?有人也到你面前说了?”   她很聪明,猜的很对,韩耀庭点了点头道:“拐弯抹角的带了些话,病了要你去看看,意思是让朕劝劝……”他伸手揽着她的腰:“不去看就不去看,原本老太太也不是那么单纯的人,你别往心里去。”   楚恪宁没再说什么。   进了屋里,韩耀庭拿出来了一沓子宣纸给她:“今年秋试的答卷,有一些很是不错的,朕叫人送上京观看,这里面有一位写的很有意思,你看看。”   楚恪宁看他嘴边带着笑容怪怪地,就觉着应该不是觉着好,接过来道:“这都是一个人的答卷?”   “对。”韩耀庭给了她,笑着先进屋去洗手脸。   楚恪宁打开看了一会儿,就哼了起来。果然不是什么好的,是攻击朝廷有意放开风化的举动的文章,洋洋洒洒写了大约十张纸,虽然没有明着说皇后的坏话,不过暗示当朝皇帝过于听信妇人之言了。   “妇人直言,真是可笑,这个人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如此的刚硬。”楚恪宁没有看完就扔到了一边。   韩耀庭过来喝茶,笑着道:“原本院试是取上了,要给个秀才功名的,但是府里不同意,可有碍于文笔好,因为朕发了圣旨,对于今明年的科举定了很多的规矩,他们应该觉出来朕很重视,所以,最后决定将卷子送上来,请主考官评判。主考官也不敢定,就给了朕。”   “皇上的意思呢?”楚恪宁问道。   韩耀庭笑了,摇头:“虽然文笔好,博古通今引了不少的典故,但越是如此越不能选上。有此才华的人必然更加的自负,对于他自己的认知无比的确定,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明知道当朝皇后的意思,依然写下这篇文章。若是选上了,朕就成了矛盾的人,朝官们也弄不清楚朕的意思了。对于这样的人,文采即便是再出众,也绝对不选。”   楚恪宁太赞同了,她就是这个意思,重重的点头笑道:“深得本宫之意。”   韩耀庭‘噗嗤’笑了,凑过来要奖赏,楚恪宁笑着忙躲:“等一下,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说完。”   韩耀庭便坐好了:“娘子请讲。”   楚恪宁正色道:“关于科举,其实我还有想法。咱们的科举制度有些问题的,只看文章,不看其他,这样是不对的。秦汉春秋为什么能有诸子百家的辉煌?如今过了这么多年,照理说更应该千家争鸣,可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阴阳家、农家、纵横家、兵家、医家,这些慢慢的都凋零了,科举只考文章,连重要的算术都放弃了,考出来的都是一些博古论今的文人,写文章一流,但真的要让他们在实际的一些事情中有所建树,却都抓瞎。不懂农事,却又管着一方百姓,不懂算术,然而职务中各个方面都少不了算术。这些人当了官,便如现在这般,确实能言善辩,但实际的职责中,要么依靠下属,要么胡乱行政。”   韩耀庭想了想:“你的意思,将这些都加入到下一次的科举中?改的太多了。”   楚恪宁忙道:“如农事、医家等等这些,可以建立一个单独的科举体系,专业学这个的人去参加考试,考出来的便放在专门的位置上。而三年科举,就增加算术即可。”   “近几年还没有什么算术大家出来,所以考题直接可以从九章算术中选择,等过几年,估计就会有算术大家冒出来了。土地的计算,粮食的兑换,银两铜钱的比例,铜铁钢的换算,这些都是官员们应该掌握的,但科举中没有,官员们糊里糊涂,全靠实际做事的下属,而这里面多少的浑水摸鱼?且官员不知道这些,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的贸易中,不是要吃大亏?”   夫妻用过了午膳,皇上也没有去御书房,在屋里陪着老婆,研究着科举制度,屋里暖和的很。 第274章   过年了。   交泰殿内热热闹闹的,外面的人听着里面满殿都是人,正是因为今天人多,所以皇上让皇后娘娘将宴席设在了交泰殿。   此时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正站在殿外,等着宫女禀报了就进去。   年轻的女子满脸紧张,却又带着难以遮掩的兴奋,脸蛋红扑扑的,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裙。   那年轻的妇人无意的扭头看了眼,就看见了她如此,眼睛一眯,想了想笑道:“小姑子,你头一次进宫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场合皇上一般是会回避的。”   那年轻的姑娘一愣,怔了怔道:“皇上……还回避别人?”   “当然啊,男女有别,一屋子的女眷,皇上不爱来这样的场合。”赵月儿看了她的小姑子一眼,笑着道:“皇后娘娘在里面。”   那姑娘微微的失望,答应了一声也放下了手。   宫女出来了,笑着请她们进去,两人进了殿内,一番行礼坐下,上面的皇后笑着问道:“这位是陆侍郎的妹妹吧?”   赵月儿笑着道:“正是,才从老家过来。”   楚恪宁正要说,泾阳侯世子妃已经笑着道:“哎呦,陆侍郎的老家在西北咸阳吗?那边风沙大,只是这姑娘的皮肤怎么这么好啊?简直水灵灵的,和江南女子一般。”   赵月儿‘噗’的笑了:“哪儿的姑娘不是水灵灵的?”   泾阳侯世子妃想了想,突然失笑道:“这话倒也是。”   屋里的人便一阵的笑。宫女们鱼贯的进来,殿内已经摆了十几张圆桌,宫女们正在上酒菜。   楚恪宁笑着问那姑娘叫什么,多大了,那姑娘羞怯怯的说了。接着王婷便来了,满屋子的人笑着,大部分的站起来。   王婷穿着一件紫色滚边锦缎长袄,过来给楚恪宁行礼,楚恪宁忙让宫女扶住了,笑着打量了一下叫她坐下。   因为王婷才进来,自然是成为了屋里人的焦点,往常还算是镇定的她今天格外紧张,坐下了之后,脸蛋都通红。   楚恪宁笑着道:“你今天可来晚了,我们都聊了好一阵了,马上就要用午膳了。”   “就是,一会儿罚酒三杯。”郑玉依笑着道。   才说完就被她嫂子胳膊肘儿怼了一下,郑玉依莫名其妙,扭头看了看她的嫂子。   楚恪宁笑了,故意咳嗽了几声道:“本宫知道,今天在做的好几位都在预备着人生大事,本宫就不勉强你们喝酒了,一会儿谁愿意喝就喝,不愿意喝的,大家也不准勉强。”   这话一出来,几位世子妃、年轻的媳妇子们就哈哈哈的大笑起来,才成亲的如郑玉依、赵月儿全都满脸通红的。   王婷红着脸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抬头看皇后娘娘,见她正好看过来,就忙对她双手抱拳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趁着没人看见又松开了装没事。   楚恪宁笑了。   永定侯带着子女进宫,被领到了交泰殿外,听见里面一片笑声。儿子女儿扭头看了看父亲,见父亲一脸的紧张,两个人便也一脸紧张。   宫女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皇后出来了。   永定侯带着儿子和女儿跪了下去。楚恪宁命他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妹妹,道:“跟本宫回坤宁宫吧。”   说着,往坤宁宫走。   永定侯带着子女跟在后面,一路回到了坤宁宫,在太和殿的皇上也被皇后找人唤了回来。   坐下了,永定侯带着儿子和女儿重新跪下行礼,楚恪宁叫人扶住了,命人端来锦杌坐下。   “你从小就读兵书,六岁就已经开始学孙子兵法了?”韩耀庭看着那十五岁的大少年问道:“谋攻篇,背一下朕听听。”   永定侯的儿子叫楚兆旭,忙站起来正要跪下去,韩耀庭道:“站着背好了。”   楚兆旭便站着背了起来。很熟练,且背完了之后,详解了一番。   楚恪宁转头看韩耀庭缓缓的点了点头,有些赞赏的意思,她微微一笑,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妹妹。   妹妹叫楚心柔,十二岁,眉眼已经长开了,和自己一样个子都随了父亲,修长苗条,比同岁数的姑娘都要高一点,穿着件金线绣滚边藕荷色的短袄,下面一条藕荷色的棉长裙,些微的紧张,坐在那边。   “好,能如此的理解透已经是很好了,不过兵法虽然熟悉,最重要的还是运用。转了年就十六岁了,也该历练历练了,正月二十一日开朝之后,便去兵部找唐奕时唐大人,让他带着你。”韩耀庭道。   楚兆旭很高兴,忙跪下去道:“谢主隆恩。”   永定侯刚要站起来也磕谢皇恩,韩耀庭已经摆手道:“岳丈罢了。”说着站起来道:“午时到了,前后两殿的人等着朕和皇后去了才能开宴,就别在这里耽误了。”说着去看楚恪宁。   楚恪宁笑着点头,跟着站起来:“妹妹就跟着本宫好了,父亲和弟弟就去跟着皇上。”   韩耀庭答应:“好。”拉了她的手一起出来,到了交泰殿才分开,楚恪宁带着楚心柔进去,韩耀庭和那父子二人继续往前走。   皇后进了殿,宴席就开始了,这几年大家也都知道了,皇后是不拘束大家的,想行酒令就行酒令,想击鼓传花就击鼓传花,没什么限制。   妇人们的酒席,虽然不至于吆五喝六的,但也热热闹闹。   王婷坐在皇后的身边,正笑着说着:“我画的也是不像,他之前见我那么多次却也没问,结果修的什么呀,我看了真真是头疼,如今搬到了东苑住着,后宅又重新修,我也想修个大花园子,连着西苑一块儿……”   说到这里声音小了点,笑着道:“娘娘,您知道吗?相公将他的两个妾也给送回家去了。”   楚恪宁一愣,笑道:“什么意思呢?”   王婷脸蛋就红红的,摇头:“臣妇也不知道,也不好问。不过猜着可能是……也许是因为看见皇上……他也受影响吧。”   楚恪宁笑了,道:“那是好事。其实这种事情自己也要有态度,如果明确一些,他会考虑到的。”   楚恪宁虽然想多说两句,但是想想,到底不能一定用自己的要求衡量别人,别人夫妻的事情,自己建议这两句也就行了,不要多说。   其实现在高源和王婷真的很好,恩恩爱爱的,看得出来高源也努力的想要做到让王婷满意,这就很不错了。   王婷红着脸笑着点点头:“我也想了,什么时候就露一露那个意思……吃吃醋什么的,叫他知道我心里不舒服……”   那边才成亲两个月的郑玉依被人追着喝酒,郑玉依满脸通红的就往皇后这边躲,那要她喝酒的自然是不敢在过来了,只给她皱鼻子挤眼睛的示意她一会儿算账。   郑玉依突然过来,王婷便停下不说了,笑着道:“钱夫人如今是每天都喜上眉梢的。”   郑玉依红着脸打了她一下:“连你也取笑我……我还没有取笑你呢!有喜了这么好的事儿,你倒悄没声儿的不说?”   王婷红了脸。   楚恪宁笑道:“你才知道?”   郑玉依点点头,找了个锦杌坐下了:“嫂子跟臣妇说的,不然臣妇愚钝的还不知道呢。”说着对王婷笑道:“恭喜了,北静侯夫人。”   王婷‘噗’的笑,正要说,你是嫌弃你夫君官职小了,突然想起这话还是不要在皇后面前说得好,便没说什么。   楚恪宁对郑玉依道:“你也不用总羡慕别人,夫妻正经的好好努力才是。”   她这话还是正色说着,因此郑玉依还仔细端正的听了,等听完了顿时猝不及防的满脸通红,王婷大笑起来。   引得赵月儿也跑了过来,笑着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楚恪宁笑道:“没事,说正经的人生大事呢。”   赵月儿眼珠子转了转就反应过来了,也笑,只不过她也是新娘子之一,不敢开这样的玩笑,怕被抓住了就被笑个没完没了了,倒是忙笑着道:“娘娘您看,您妹妹和我小姑子倒是年岁相当,两人也聊起来了。”   楚恪宁看了看,点了点头。   午宴一直到了申时才散了,领过宴的妇人姑娘们这才回去了。   楚恪宁回到了坤宁宫,不出意料之外皇上还没有回来,她洗了个澡,出来在榻上跟两个孩子玩。   英哥儿这会儿已经能翻身了,当然,因为胳膊还没有太大的劲,所以翻身的动作不是那么好看,撅着胖乎乎的屁股,用肥嘟嘟的脸撑着才能翻过去,而且他的这个动作已经熟练起来,每次都引得楚恪宁和韩耀庭笑半天。   胖妞儿还翘着脚啃脚丫子,张开了手伸向空中,嘴里‘噢噢噢’的说着什么。   楚恪宁叫尚衣局的宫女们用色彩鲜艳的棉布做了些沙包绣球一类的东西,让两个孩子联系臂力,抓力。   过了一会儿,毛豆进来了:“皇太后那边的宴席也是才散,太后娘娘说她累了,您就不用过去了。明儿初三,还有事儿呢,让您也早点歇着。”   楚恪宁点点头。 第275章   正月十五日一过,热闹了半个月的皇宫终于可以安宁一些了。   隆冬时节,楚恪宁倚在榻上看书,胖妞儿和英哥儿睡在她的身边。屋里暖烘烘的,两个孩子穿着薄薄的一件绵布小衣小裤,因为睡觉不老实,裤腿袖子被蹭了上去,胖乎乎好像藕节一样的胳膊腿儿露在外面,看着都想轻轻咬一口。   韩耀庭洗了澡从小屋出来,散着头发穿着一件单薄的月白色长衫:“今天不用去母后那边?”他因为看见楚恪宁也穿着屋里的棉软长裙,不是要出门的样子。   楚恪宁抬头看他笑:“你忘了?今天是平原侯老太太的寿辰,母后被请去吃酒去了,说是晚上还有花灯会,所以很晚回来,不用等她。”   韩耀庭恍然,过来斜躺在她身边,伸手在胖妞儿的小脸蛋上逗了逗,笑道:“今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了。”   楚恪宁‘嗯’了一声继续看书,过了一会儿,发现他好像是转头看着自己,便放下书看过去,道:“怎么了?”马上反应过来:“是要擦头发吗?”   韩耀庭唇角带着笑:“对。”   楚恪宁见他没有拿手巾出来,便起身去小屋拿,才拿了一转身,就发现他堵在了后面,伸手挡着门,脸上带着只有她才明白的笑,眼睛微微眯着,竟然有点色相:“昨晚上为什么拒绝我?”   说着人已经过来了,伸手就将她的腰搂住了,紧紧贴在他身上,手便伸进了衣襟中。   屋里太热了,楚恪宁被他突袭也是没想到,脸蛋一下绯红,想推没推开,好气又好笑:“不是说了我好困,你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现在还困吗?”韩耀庭咬着她的耳朵笑,双手将她的腰抱住,往上一放,楚恪宁就被放在了小屋里的梳妆台上。   当然,坤宁宫的洗漱间还是很大的,梳妆台也很大,想做什么……好像也不阻碍……   过了很长时间,小屋里又传来了水声,又过了好半天,皇上才一脸弥足的笑从里面出来,过来斜躺在了罗汉床上。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才出来,脸蛋红扑扑的正要去榻上坐着继续看书。   “恪宁,过来我有事同你商量。”韩耀庭说着,见她翻了自己一个白眼,忙笑道:“真的,你想不想知道咱们上次没取中的那个读书人后续的事情?”   楚恪宁因为看见了他拿着一张折子,好奇的便过去了:“还有续集?难不成他写了一本书骂我?”见他意味深长的笑,顿时惊讶:“难道是真的?!”   过去坐在罗汉床边,拿过折子看。   折子其实是当地的府台写的,报告的是那个读书人还真的写了一篇文章责难皇上和皇后。府台还将那人写的文章誊抄下来,附上了。意思是请皇上定夺,这样的人是直接抓起来杀了,还是如何。   府台告状的折子语气自然是非常的气愤,先将那读书人的文章从头到尾反驳了一番,意思是非常可笑的,要驳斥也是很容易的。而且这家伙藐视皇上和皇后,完全可以杀之。   楚恪宁看了看那文章,看了一段就冷哼。   无非就是说,堂堂皇上听信妇人之言,对律法和千百年的规矩多有不顾,风气开化,妇人们如今说话都大声如何如何的,实在是天下读书人不忍视之。皇后一介妇孺对朝政指手画脚,实乃奇闻什么什么的。   “其实全篇看了,无非是对他自己没有被取中报以不忿罢了。估计写这文章的时候也豁出去了,等着被砍头,以全他的铮名。”韩耀庭笑着道。   他伸手将她拉上了床,搂在怀里:“你说如何处置他,朕就怎么处置他,朕就是要听媳妇的话,气死他。”   楚恪宁‘噗’的笑了,靠在他身上想着,仰脸看他:“不处置,也永远不取中,就叫他愤世嫉俗下去好了。”   韩耀庭笑了,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   此人虽然有才,但太过于迂腐,这样的人如果成为了朝廷的官员,只会对自己做出的一些新举措新措施横加阻挠。   皇上为什么要选这样的人为官,来增加自己施政的难度?   “笑什么?你也是这样想的?”楚恪宁问道。   韩耀庭点点头,把她手中的折子拿走扔到了一边,将她横过来搂住,这样更容易亲嘴,点头笑:“对,我也是这样想。”低头亲吻她。   抬起头来,已经不再说这个事了,伸手拿了小炕桌上的一颗葡萄,放在她嘴边,看着她张嘴吃了,低头便亲了一下,自己也拿一颗吃。   “过年也是累,母后昨天的时候还说,十五元宵节一过就要在宫里好好睡一天,结果又连着两家请,一家老太太过寿,一家娶媳妇子,还都是侯爵,不去不行。”楚恪宁笑着叹气道:“等这两件事过了,母后真的要好好休息休息。”   韩耀庭一听忙问:“母后身体没事吧?”   楚恪宁摇头:“没事,放心。我也是因为担心这个,昨天去那边的时候叫了御医给母后诊诊脉,虽然有些劳累,但是精神还好。”   韩耀庭点头:“那就好。其实让母后充实一些也好,你不是说,对她的身体其实是好事?不要整天待在宫里不动弹,走动走动才好?”   楚恪宁道:“对呀,是该走动的。不但是身体好,精神也会好,一些抑郁什么的也就消失了。”   韩耀庭又拿了一颗葡萄给她,自己也吃了一颗,夫妻有一会儿没说话,他低头亲她,低声说着什么,逗的她也笑了起来。   过一会儿想起来了,韩耀庭低头看着怀里的她笑着:“前儿为什么发火了?朕问香豆,那丫头居然不说,不说就当朕不知道了吗?”   楚恪宁脸一下红了,嘟囔:“你知道什么……”   韩耀庭笑,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道:“正月十五晚上,一个年轻媳妇子突然跑出来在朕面前跌倒了……这事你知道了?”   楚恪宁伸手便在他胳膊上掐着:“原来皇上心里有数啊?为什么没告诉我?嗯?”最后一个嗯特别的重。   韩耀庭‘噗嗤’的笑:“跌的那么假,朕也不傻能看不出来?浑身都是花香味……对了,你猜当时朕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楚恪宁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不过马上又抢着道:“不对,不对!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老实的说,明明知道却还装不知道,在本宫面前一句都没有透露,是打着什么主意吧?那媳妇子是谁家的,想来皇上也打听清楚了?”   韩耀庭好笑:“朕才没有打听。朕叫成渝去呵斥了一句,说她吓到了朕……这个你没打听出来?”   楚恪宁哼了一声。她岂能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也没打算和韩耀庭说,只是知道了那媳妇子居然是保山郡王妃之后,着实恶心了一阵。   保山郡王封地在最南边的海岛上,因此不常回京,这一次回京是老郡王过世,新郡王进京受封,也是领取宗族的牌碟授册等的,顺便也进京一趟,估计以后在进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离得太远。   只是想不到郡王妃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人,在皇上面前搔首弄姿的,真真叫人惊诧。   韩耀庭的手不老实的揉着她,嘴就贴着她的耳朵,低声笑着:“你还没说呢,我想到了什么?”   楚恪宁想了想,笑:“想到头一次在侯府见到我,我也是一身的花香味……”   韩耀庭笑着亲她的嘴,脸蛋:“对,想想那时候看着你想说句话都得琢磨如何做到,这才过去几年?”亲吻着她的脖子,声音很低很低:“现在想对你为所欲为都可以……”   楚恪宁被他弄得痒痒,也吃吃的笑了起来。   暖和的屋里,夫妻俩就这样拥着低声说着话,不时的笑着,一直黏糊到孩子们醒来。   于是赶紧的过来,皇上去开门叫宫女奶娘进来,忙忙碌碌的收拾尿布,挽起袖子给孩子们洗了个澡,两个娃儿躺在床上打滚,夫妻俩这才重新休息下来,也不看书了,就看着孩子们玩。   胖妞儿依然是翘着脚用她的小胖手抓住,努力的把脚丫子往嘴里放,楚恪宁拿着一个红色的大棉包逗她,引她伸手去抓。   英哥儿就又用他熟练的动作翻身,翻身之后趴着,一试一试的想要爬,但是又有点害怕,过了一会儿好像突然开窍了,爬了两步,很高兴,仰着头看着大人笑,似乎很得意。韩耀庭和楚恪宁当然是马上凑上去笑,鼓励他,亲他,这让英哥儿更高兴。   中午吃了饭,孩子们又睡了,夫妻俩还是窝在一块儿说笑,或者各自的看书,屋里很静寂,偶尔的似乎是心有灵犀,夫妻会抬头看看对方,发现对方也抬头看自己,于是笑一笑,揉揉眼睛起来走动走动,说几句话。   楚恪宁看书看累了,就去拿了一套陶瓷茶具过来,将女儿茶投到了陶瓷锅中,放在小炉子上煮着,煎了一会儿,将漏碗放在里面,用长柄勺子从漏碗中舀出来煮好的茶,倒在茶碗中。   韩耀庭过来喝了一口,笑着点头:“你也尝尝。”将茶碗送到了她的嘴边,楚恪宁喝了。   屋里飘着醇厚的茶香味。 第276章 大结局   九年后。   皇上带着武官们出京去了山东,查看新组建起来的海军,最重要的是检验战船的作战能力。   京城辅政的依然是皇后。   皇后娘娘在辅政期间,将大豫律进行了一次大的整改,这一次是继五年前整改的那一次之后的又一次大改,而这一次,将律法中所有贬低歧视女人的地方全都改掉了。   今年的科举制度,也进行了一次修改,三年一次的科举,在九年前就已经增加了算术一门,不过试题都是从九章算术中选择,因此学子们只要学好了九章算术就可以了,但是今年开始,算术的试题增加了难度,也使得学生们不得不认真的学习这一门。   御花园。   楚恪宁坐在亭子中,上首坐的是皇太后,下首坐着王婷、郑玉依、赵月儿等几个人,一群孩子在花园里玩捉迷藏,总能听见谁奶声奶气的问:“藏好了没有?”   有大一点的孩子的声音:“藏好了,快来找我们!”   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子跑了过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过来叫:“皇太后,给我喝一口冰凉的橙子汁。”   皇太后哎呦的叫着,拿出来手绢擦着他头上的汗:“你看看,你看看,玩的一头一脸的都是汗!还能喝那冰凉的水吗?”说着转头看楚恪宁,最后一句自然是问的她。   楚恪宁笑着道:“没关系的,喝吧,孩子嘛。”又对英哥儿道:“只能喝一碗。”   英哥儿点点头:“好。”   宫女马上提来了一个密封严实的木头箱子,打开了箱子,里面周围全都是冰块,中间挖了个槽,槽里面并排放着三四碗橙子汁,拿出来一碗捧给了英哥儿。   英哥儿一口气喝了,转身就要跑回去继续玩。   皇太后忙道:“跟弟弟妹妹说,不要藏玫瑰花丛里,仔细被刺扎到了。”   英哥儿已经跑下了亭子,答应着:“知道了!”   他才跑走,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哭着过来了,郑玉依慌忙的过去:“哎呦,怎么哭了?摔了?”   那女孩儿哭着用一双小手将脸上的泪水擦着,越擦越成了小花脸:“太子哥哥不跟我玩儿,他叫我走开……”说着‘哇哇哇’的哭。   郑玉依好笑的忙给她擦眼泪:“没事,那咱们和二哥哥玩……”   楚恪宁一听赶紧的过来:“啊?太子哥哥居然这样说咱们小梨蕊,让皇后娘娘教训他啊。”   说着提声喊:“韩灏晖?灏哥儿?!”   喊了两声,一个眉眼清秀的七八岁的男孩儿伸头看了一眼这边,过了一会儿,才晃晃悠悠的过来,过来了先给那个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这才过来:“母后,您叫孩儿做什么?”   “你说的不要和梨蕊玩儿?还叫她走开?”楚恪宁虎着脸问。   韩灏晖忙道:“儿子可没叫她走开,只是说,姐姐在那边玩,叫她去找姐姐。”说着转头看了看钱梨蕊,钱梨蕊仰着脸哭,韩灏晖呲了呲牙。   楚恪宁好笑的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妹妹要和你玩儿,你就应该带着啊,你是大哥哥,大哥哥就该照顾弟弟妹妹。”   韩灏晖忙道:“堂哥才是大哥哥,我不是。”   钱梨蕊大约很喜欢这个太子哥哥,忙忙的答应着:“好,我不哭……”跟着他跑走了。   郑玉依满脸通红的站起来:“这个丫头……怎么老缠着太子爷。”   赵月儿‘噗嗤’笑了。   小妇人们才坐下没一会儿,皇太后正跟王婷说着,叫她母亲下次进宫的时候带着上次说好的花样子,要给尚衣局叫她们照着画呢。   王婷答应着,又转头对楚恪宁轻声道:“绣馨和宝晖的亲事定了。”   楚恪宁睁了睁眼睛:“你和高源下定决心了?”   王婷点了点头,声音有点低的道:“宝晖是相公看着长大的,教授他练武好几年了,他觉着那孩子挺懂事的,虽然少年老成了点,可到底是要承袭恭王爵位的,去了封地就他们母子三人了,宝晖是要担事的,所以老成点好。”   “恭王侧妃能答应两个孩子的婚事,说明她也是想让两家的关系更近一步,这就很好了,何况绣馨和宝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横竖哀家看着挺好。”皇太后在旁边听到了,倒是插了一句嘴。   楚恪宁点点头。   王婷微微叹了口气道:“只是没想到一转眼的,就开始议孩子们的亲事了,再过五六年,姑娘就要嫁人了……还走的那么远,我这心里……”   楚恪宁笑了道:“恭王的封地在洛阳,那是个好地方,你以后要是想女儿了,可以让高源带着你出门游山玩水,一路去探望她。”   王婷笑了,点了点头。   几个小姑娘从那边过来了。   领头的是胖妞儿,如今已经是苗条清秀的一个小美人了,比她小一岁的是高源和王婷的大女儿叫高绣馨,刚刚说的就是她和恭王遗腹子,双生子里的老大的婚事。   也是特别的巧,皇上和皇后的头一胎是女儿,老二和老三都是儿子。高源和王婷的老大也是女儿,老二老三也都是儿子。这件事偶尔一次叫人说起来,大家都觉着真是挺好玩的。   几个小姑娘就秀气斯文多了,过来给皇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夫人请安。行礼就半天,端端正正的。   皇太后看见胖妞儿,喜欢的简直不得了,拉着过来摸着手摸着脸的,又看她拿的手绢,听说是她自己绣的花,顿时紧张的在手指头上找着看看有没有针眼。   那几个姑娘各自去依偎在她们母亲身边。   “娘娘,娘娘!”   妇人们正聊着,各自问着女儿们去哪儿玩了,饿不饿什么的,仙豆从那边跑着过来,嘴里叫着。   香豆几个早就嫁人了,现在都在六尚中做事。如今皇后身边的宫女叫酸豆、盐豆、仙豆。仙豆最小,就和以前的毛豆一样,毛毛躁躁的。   小脸兴奋的很,笑着过来福身道:“启禀皇后娘娘,成公公传进来话,说皇上的圣驾已经到了沧州了!不歇脚,天黑前应该能到京城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中,顿时周围的几个妇人全都坐不住了,一个二个的都站了起来。   “哎呦,爷回来了,臣妇要回去赶紧准备准备……”   “快快快,将大少爷找回来,就说他父亲回来了,咱们要回府了!”   乱成了一锅粥,皇太后看着这些小妇人们兴奋激动的样子,好笑的站起来:“哀家也回去了,皇后,晚上皇帝若是回来的晚就不用来哀家这边了,洗澡收拾用膳的还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去了,明天早上再过来吧。”   楚恪宁忙答应了一声‘是’。   小妇人们慌慌张张地呼儿喊女,拉过来了行礼告退的时候,发现皇太后都已经走了,只能跟皇后娘娘行礼,然后告退出去了。   玩伴都走了,太子领着弟弟韩樾晖过来了,樾晖性格最像父亲,神情淡淡的好像也不是多兴奋,也没有哥哥那么温和,刚刚玩的时候就坐在一边儿看着,不是很感兴趣,因为他想玩射箭,但是哥哥说他还小,不能玩。   英哥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头发上的汗珠往下滴答。   楚恪宁带着孩子们回到了坤宁宫,哥儿仨去洗澡去了,楚恪宁叫来御膳房的人,晚膳酉时做一顿,戌时做一顿,戌时的做些皇上喜欢吃的东西。   然后吩咐宫女们烧水什么的。   孩子们酉时左右过来用晚膳,胖妞儿最激动,不停的问着父皇什么时候到,会给她带什么东西。   楚恪宁笑着道:“你们父皇回来了,也快到中秋了,咱们一家子可以围在一起吃父皇带回来的最鲜最肥的大闸蟹。”说着问韩樾晖:“好不好樾晖?”   韩樾晖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倒是韩灏晖大声道:“好!”然后问楚恪宁:“母后,父皇说造的战船可以做很小的模子给我,这次能带回来吗?”   韩樾晖马上道:“我也有一个。”   英哥儿到底大一点了,说话稍显得稳重,笑着道:“皇上答应了,咱们三个都有。”   其实楚恪宁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回来,不过还是点点头:“应该可以吧。”她安抚了一下哥仨:“没有也会带别的东西,不用担心。”   孩子们吃了饭,就在院子里玩,胖妞儿摇着扇子站在廊下,看着堂哥和两个弟弟在院里比比画画的地上画着什么,然后站远远的比赛投石头,看谁能投进去,胖妞儿摇头,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楚恪宁也站在廊下,不知道过了过久,看见五岁的韩樾晖正要揉眼睛,忙跑过去道:“不要揉,手太脏了。”说着看了看樾晖的小脸蛋,小樾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宫女很快的端了水盆过来,楚恪宁过来给樾晖洗了手,看着他道:“困了吧,去洗洗睡吧。”   韩樾晖摇头:“不困……”说完这两个字就打了个打哈欠,靠在了她的怀里。   楚恪宁好笑,转头对英晖和灏晖道:“英晖,你领着两个弟弟去睡吧,不要等了,还不知道什么时辰能到呢,你们早早睡下,明天早早起来,就能看见了。”   韩灏晖还犹豫了一下,韩英晖已经答应着,拉着他的手过来又拉着韩樾晖去睡觉了。灏晖回头跟楚恪宁挥手:“母后,我们去睡了。”   楚恪宁点头:“去吧。”   胖妞儿也在打哈欠,打完了哈欠看见母后看着自己,便笑:“那女儿也去睡了,母后,您也早点休息。”福身去了。   楚恪宁跟着后面叮嘱了一句:“睡觉的时候屋里不要放冰块了,盖上薄被子。”   “知道了。”胖妞儿道。   快到亥时的时候,韩耀庭回来了。   穿着黑色的披风,清隽的脸上带着些疲惫和渴望,长途赶路之后的意思疲倦,进了内院一双漆黑的眸子就在找着,唇边已经带了微笑。   在夜幕中回到了坤宁宫,就看见楚恪宁穿着绵软的藕荷色曳地长裙,更显得修长的身段,柔美的脸蛋,深邃漆黑的眸子望着这边,站在屋檐下正等着自己。   这幅画面经常出现在韩耀庭的眼前,也是他出门之后常常想到的,渴望的画面,现在真的看见了,一瞬间那种焦急渴望的心情仿佛是被一双温柔的手安抚了,赶了几天路的韩耀庭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张开手抱住了扑向自己的楚恪宁,唇便狠狠的落在了她的唇上。   唇舌辗转纠缠,许久未见的相思全都化在了这纠缠的亲吻中,好半天终于松开了唇,却依然紧紧的搂抱着她,低头看着她舔着嘴唇笑问:“想我吗?”   楚恪宁笑:“想……”   仰头看着他,他漆黑的眸子也看着她,仿佛能见到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就被他抱起来了,大步走进了屋里。   宫女们就知道。也不意外的散开了,该睡觉的睡觉去了,该值守的就去前面倒座间值守。   子牌时分。   韩耀庭穿着一件墨色的缂丝长衫,头发散着还有些水珠落下来,弯腰将刚刚太着急脱而扔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扔在榻上,头发因他的一低头而遮住了半边容颜,漆黑狭长的眸子,隽秀又带着些暧昧邪笑的脸,慢悠悠的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刚从小屋出来,正弯腰收拾床的楚恪宁。   手在她身上慢悠悠的游走着,无声的满足叹息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她的头发也湿的,因为刚刚在浴池里鸳鸯戏水了,身上穿着轻软的长裙,饱满的胸脯,被他一双手给盖住了。   “饿了。”他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亲着,嘟囔。   楚恪宁轻笑:“我还以为你不饿。”   “饿,饿的不行。”韩耀庭在她脖子上轻轻的啃着:“吃了饭接着吃你。”   楚恪宁觉着痒痒,笑着忙躲:“哎呀别咬我……我叫御膳房做了饭菜了,你出去叫端上来好了。”   韩耀庭又纠缠了她半天,才吃吃笑着松开了,伸了个懒腰,打开门叫人将饭菜端来放在外面。   ‘砰’的一下又关上了门,转身笑着问:“恪宁,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楚恪宁一下想起来了,忙道:“给我带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儿子们带没带战船的小模子?他们俩一直嘀咕呢,刚才晚膳的时候还嘀咕了一遍。”   好在韩耀庭点头:“当然带了,那几个小子的东西我敢忘了吗?胖妞儿四岁的时候朕出门一趟,答应给带的东西没找到,丫头足足哭了好几天,看见我也不理。”这件事叫韩耀庭记住了,孩子是不能随便答应的,答应了的事情就必须做到。   说着打开了房门,出去叫人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宫女端饭菜的时候,就有嬷嬷抬了一个箱子进来,放在了堂屋。   楚恪宁好奇的去看,韩耀庭掀开了箱子盖。   里面是一个个的小盒子,每个盒子都是一套首饰,大多数是宝石的,也有翡翠玛瑙的,其中还有一套居然是钻石的。楚恪宁拿了那一套出来,笑着道:“哪儿来的这么多首饰?”   虽然她的首饰很多很多了,不过这也是韩耀庭的心意,她当然喜欢。   韩耀庭笑道:“去青州的时候正好赶上一艘商船靠岸,带了些天竺的首饰,我看着样式新,估摸你喜欢,便带回来给你。”说着问:“喜欢吗?”   楚恪宁点头:“喜欢。”   韩耀庭就笑:“不是很喜欢吧?”她就拿了一串金刚石的项链看了看而已。   楚恪宁笑着道:“喜欢是喜欢,但其实真正喜欢的还是咱们的首饰,比如说镂空,绞丝、掐丝、金镶玉、花丝镶嵌、点翠等等,都喜欢。”   韩耀庭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我就知道。”   饭菜端上来了,他去吃饭,楚恪宁将那套硕大的钻石首饰放下了,陪他去吃东西。   “皇上又去青州了?难怪晚了三四天回来。”楚恪宁帮他夹了些菜,笑着道:“如今你跟齐王倒好的不行了?三五年的倒去探望他一次?”   韩耀庭觉着她这样说话很有意思,逗得‘噗’的笑出来:“朕去看他?”顿了顿好笑:“好吧,还真的是去看他。主要是看他老实点没有。”   楚恪宁笑:“这都多少年了,早老实了吧?”   韩耀庭想了想,笑道:“其实和他聊了聊,齐王也算是有见识的,朕允许他给朕上折子,对于朝政、朝臣都可以提出来建议,若是建议好,朕就采纳。另外当地人发明了一种耕田的农具,很是节省人的力气,朕看了很不错,也带了一套回来,让工部的人好好学学。”   楚恪宁点头道:“皇上真是宽厚,广纳谏言的明君。”   韩耀庭一下笑了,伸手在她脸蛋上摸了一下:“皇后如此夸奖朕,是因为……朕刚刚表现的不错?”   楚恪宁红了脸,啐了一口道:“才说正经的,就乱说。”   韩耀庭哈哈哈的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