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傲娇皇帝追妻手册 作者:脸白白   第1章 她是皇后   苏姝,大晁人士,刚生下来就被先帝定做了下一任皇后,是他儿的皇后,不是他的皇后。   这一圣意下达后不久,先帝老儿便两腿一蹬驾鹤西去,其长子赵泓登基,虽是长子却也只是八岁一白胖小娃,还得太后垂帘听政。   大晁在百国之中是个很奇葩的存在,选后不以德为先,竟是美貌至上,大晁的皇后棋琴书画样样不通是基本操作,大字不识也没问题,美就完事儿了。   至于大晁为何如此奇葩,无他,国富民强,就是任性。   当然,这类胸大无脑的皇后一般是成不了最终的宫斗冠军的,单凭美貌确实可以坐上皇后之位,但也只是能坐上而已,若是没点儿脑子,那就等着坐个两天就麻溜的挪位置吧。   如今的太后,清河氏,大概是因为不够美,没当过皇后,但人家直接一步登天做了太后,可见,即便是在大晁后宫,一副好皮囊还是不够的,还得靠肚子,能生下下一个皇帝才是人生赢家。   苏姝作为大晁史上第一个连毛还没长全就被定为了皇后的人,而生在大晁这个重皮囊国家的她,得亏没长残,还不负众望的长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   后来见过苏姝容貌之人,都无一不佩服先帝的远见,苏姝生得那是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佼佼乌丝,鬓若堆鸦,玉容韶娩,体态嬝娜嫣姌,一管细腰,更不似人间女郎。   若是先帝的在天之灵还没急着去投下一户人家,看见苏姝长大后的模样,怕是都恨不得立马从棺材里爬起来,让他儿子赶紧滚蛋。   大家津津乐道,觉得苏姝即便出身不好,可就就凭那仙女儿似的样貌,当这皇后也是无人会有微词,可苏姝却是不大愿意做这个皇后的。   因着刚出生她便被先皇钦点为了未来的皇后,所以自她懂事起便被教着要怎么去当个皇后,每日卯时三刻还不到她就要起来读书、写字、习乐、练舞、刺绣,做膳,几乎只要是女人能做的,她都要学,还要学着怎么察言观色,笼络人心。   卯时起子时息,除了吃饭没有一刻能歇着,活得那是比粗使婢子还累,甚至苏家为了以后她能服侍好皇上,她竟还要同青楼妓-女一般学着怎么在床上取悦男人,这让她感到恶心。   但她没有选择,她不想做什么皇后,可先皇让她当这个皇后,苏家更要她当这个皇后。   十五年前,先皇在雁荡山围猎时,被叛军突袭,是她父亲苏崇晟拼死将先皇护送回的京,在回京还途中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晓,只知皇帝回京后便召了一干皇嗣来叫他们日后决不可薄待了苏家。   她父亲将先皇护送回了京,但先皇在雁荡山被射了一箭,虽并未射中要害,却因未及时医治,加之奔波颠沛,没能撑过一年便驾崩了。   临终前一月,先皇听闻苏家刚得了嫡女,叫她父亲将她抱去宫中让他瞧一瞧。   当日先皇便立下遗诏,待她及笄,就入宫为后。   话虽如此,她本也可以不用活得这般跟狗一样累,但凡她父母对她有一丝的心疼,可他们从不允许她有片刻懈怠,只要她稍有松懈,她便会被她母亲张氏骂得狗血淋头,说她只图一时安逸,不顾家族荣辱,说她蠢笨如猪,不知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他们说那皇宫是个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没些本事是站不稳脚跟的,可这些她如何不知道,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在她极小的时候便明白了,无情的不只是帝王,生在她这样的人家,连亲情都是不纯粹的。   旁人都道她好命,但若一开始可以选择,她却不愿做这个皇后。   为了当好这个皇后,连个饭她都不能好好吃,因为要保持轻盈的体态。   不是出于自愿,是强制的,幸得她还有个叫立夏的贴心丫头,时不时的去厨房给她偷着吃食来。   比如这日,苏姝练完舞沐浴后,晚膳她才刚动了没两下筷子,桌上的东西便被撤了下去。   苏姝望着被端出去的饭菜,不着痕迹的微抿了下唇,目光里带了几分难舍。   立夏瞧她神色,当即冲她抖了抖眉,这是她俩之间的暗号。   苏姝转过眼珠子来瞅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瞧见那端着饭菜的丫鬟退出去后,她微动了动唇,压低声音,飞快的说了两个字,“鸡腿。”   立夏瞧着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憋笑憋得有些痛苦:有些人呐,表面上端庄娴雅沉静稳重,背地里吃鸡腿却还要嘬手指头。   因着苏姝刚刚沐了浴,又已用膳,不宜多动,刘嬷嬷便叫人捧了针线进来,催促苏姝该刺绣了。   刘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人,负责督促苏姝的日常研习。   刘嬷嬷进得屋来,福了福身子,问,“昨日教小姐的针法,小姐可会了?”   苏姝冲她浅然一笑,“我在练习几日罢。”   苏姝刚拿起针线,却听到一旁立夏没好气的冲刘嬷嬷说道,“这大晚上的,嬷嬷是要小姐点着蜡烛刺绣?就不怕伤了小姐的眼睛!”   立夏很不喜欢这个刘嬷嬷,一天到晚就知道催着她家小姐干这干那,片刻的时间都不让人休息,虽说她是受了夫人的吩咐,但夫人又没守着,她就不知道放点儿水?   她更讨厌夫人,明明是小姐的亲生母亲,对小姐却无半分怜爱,还整天对小姐板着张臭脸,跟谁欠了她似的,私底下她都偷偷唤她老妖婆。   自从她被小姐从街边捡进这侯府,她就没瞧见这老妖婆对小姐笑过,对外人脸上却能笑出朵花来,小姐如此出色,她敢拍胸腹保证这皇城里再寻不出比小姐出色的女子,但无论小姐舞跳得再美,字写得再好,这老妖婆从未对小姐满意过,她不止一次怀疑小姐是不是她亲生的,不然天底下怎会狠心凶煞的母亲?   被立夏这么一顶,刘嬷嬷也不恼,还笑眯眯对苏姝道,“若小姐不想刺绣,老奴这就叫花夫人来给小姐授课。”   刘嬷嬷口中的花夫人曾是先皇胞弟长安王的姬妾,后来长安王犯了事被抄了家产贬作为庶人,长安王府邸里那几位有些背景的王妃都入了玉清庵,姬妾们则走的走散的散,这花夫人也流落民间,从前她便是烟花柳巷里出来的,若非夫人将她弄进了侯府,她怕又只能回那地方去。   至于夫人为何要将她弄进府里来,自是因为这花夫人是有些手段的,极善心计,明明只是一个低贱的艺伎,样貌也不算是极好,却很是受宠,且夫人曾是见过她的,此番她落难,夫人遂将她弄了进来,叫她教授苏姝怎么在女人堆里生存,如何取得男人的怜惜宠爱。   苏姝对这个花夫人谈不上厌恶,但也并无好感,初次见花夫人时,她是有些惊诧的。在花夫人身上寻不出一丝的烟花之气,举手投足皆是风情,却并不轻浮,衣着既不淡雅也不艳俗,衣饰钗鬟皆都恰到好处。   只第一眼,苏姝对她还是颇有好感的,在后来接触的一段时间里她更是对这花夫人另眼相看,她原以为花夫人会教她深宅后院里的那些勾心斗角,龌蹉招数,但她并没有,她教她的都是如何为人处事,避免灾祸,就算是邀宠之事,从她嘴中说出来也不会让人有一丝的反感,如果她后来没有教她在床上取悦男人的那些下三滥的东西,她对她会是从心底尊崇的。   花夫人教她那些淫-秽的招数就在不久之前,所以苏姝现在并不想见到她,遂转过头去对立夏道,“无妨,你将夜明珠取来放我跟前便是。”   立夏有些不快,但苏姝都开了口她只得作罢,转身朝库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却撞见了一个人。   是夫人身边的女使,石榴。   “石榴姐你怎么来这儿了?”立夏问。   石榴冲她淡淡一笑,微微转身朝苏姝福了福身,“大小姐,宫里头来了人,说是太后召您明早进宫去。”   苏姝微一点头,“知道了。”   “既然太后有召,今日小姐便早些休息吧。”刘嬷嬷给一旁的丫鬟使了眼色叫她们将针线收好,恭恭敬敬退后两步,“老奴退下了。”   石榴既说了是早上入宫,那自是要在太后梳妆好之前就要在寿康宫候着了的,太后一向又起得早,明日苏姝怕是寅时就得起身洗漱入宫,所以刘嬷嬷这才让她早些休息。   苏姝不用再刺绣,立夏自然也不用再去取夜明珠,她转了转眼珠子,小跑两步过来,“小姐,您头发还湿着,奴婢去小食片刻再来服侍小姐安置。”   苏姝点头允了。   “那奴婢先退下了。”   苏姝微仰着头,余光扫了扫屋里的其他丫鬟,见她们都未注意这边,抬眸冲立夏飞快的眨了下左眼。   立夏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枣泥酥,她记着呢。   ……   辰时,寿康宫。   一人端坐于殿内,淡扫峨眉,朱唇轻点,虽梳着繁复而精致的九环迎仙髻,发间却只插缀着几只质地清润的玉簪,再无旁的缀饰,单是如此素净的打扮,便已是玉质娉婷,质茂仙仪,仿如清风映月,端丽不可方物,叫人觉得天下的女子都合该是如此素净的打扮还能显出潋滟姝绝之容,方才算得上是美女子。   “小姝呐,都说了来哀家这处用不着这么早。”   一个淡然含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随声而入的,是一位被宫婢搀扶着徐步而行的雍容妇人。   妇人早已年过三旬,保养的却是极好,皮肤光润饱满,虽不复少女之姿,岁月也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碍于身份,打扮得较为威严庄重,才显出了几分老态。   苏姝从容起身,俯身行礼,“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苏姝在她身旁坐下,苏姝坐下后,太后便直入主题,“小姝,三月后你便年满十六,哀家召你来,是让秀坊的人给你量量尺寸,给你做封后大典的凤袍。”   苏姝愣了愣,“感谢太后厚爱挂念。”   太后笑着拉过她的手来,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按理说,这凤袍得提前半年就开始制作,但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没两天便窜了个,半年前的尺寸你穿着怕是不大合身。”   苏姝抬头轻轻一笑,眸光盈盈动人,“太后有心了。”   太后似乎极喜欢她,自瞧见她,嘴就没合拢过,又拉着她道,“量尺寸这事儿倒是不急,你先陪哀家去御花园走一走,听宫人说御花园的棣棠这几日开得极好,等用午膳时哀家再叫秀坊的人过来。”   苏姝两边唇角自然地微微上翘,温声道,“臣女全听太后安排。”   太后膝下无女,只有当今皇帝赵泓一个儿子,赵泓对太后极为孝顺,但儿子总没有女儿家贴心,自先皇薨逝,赵泓少年即位,太后便是将苏姝当亲生女儿般对待的,甚至一度想接进宫里头来养着,对她这个未来的儿媳可谓十分欢喜满意,每每她入宫她都要留她说好长时间的话。   逛完了御花园,太后心情甚好,回了寿康宫脸上都还挂着笑。   瞧着时候不早了,曹姑姑遂问,“太后可要用膳了?”   太后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去叫秀坊的人过来吧。”   秀坊的人来得很快,她们还是头一次有机会见到这未来的皇后,因着好奇,步子不由得就快了些。   来的是秀坊的掌事方嬷嬷和两个秀坊里的姑姑,这方嬷嬷在宫里呆了几十年,漂亮的女子见得多了去了,却在见到苏姝时愣了好半晌,还是曹姑姑轻咳一声,提醒道,“方嬷嬷还愣着做什么?”   方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忙忙请罪,她在宫里头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天仙一般的人儿,竟是看得出了神。   太后也并无怪罪,脸上笑意还更深了,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为苏姝量尺寸了。   给苏姝量了尺寸后,方嬷嬷更是诧异,她从来没见过这般纤细的腰!   她还以为是她量错了,反复量了好几次,但仍旧只有一尺五,简直不可思议,是真正的纤纤细腰,盈盈可握。   不对,她也不是没见过这么纤细的腰。   曾经有位娘娘为了体态更加轻盈,不食五谷,一日只进些汤水,后得了厌食之症,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形似骷髅,那位娘娘也是一尺五的腰,但眼前的这位,腰细肩薄,却一点也不干瘪,胸前玉房如娇荷一般膨隆而起,双臀翘挺,四肢匀称纤长,身姿曼妙无比,堪称完美。   她自六岁起便开始拿针裁衣,生平为无数女子量裁过衣物,却从未见过这般完美到仿佛只有用玉泥雕塑才可拥有的体态。   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怕当真是天上仙子落入凡尘,不然何以生得如此好命,还生得这样一副姿容绝世的好皮囊。   按规矩,他们这些下人是不得随意开口议论主子的,但她们却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   太后瞧着她们的表情,觉得颇为有趣,“你们给小姝量个尺寸,何以表情如此丰富?”   “太后恕罪,实在是苏姑娘身段太过曼妙,老奴们平生未见啊。”   方嬷嬷此话一出,惹得太后一阵朗笑,“别说你们,就是哀家,也从未瞧见过哪个姑娘的姿容比得上小姝的。”   一旁曹姑姑应和道,“苏姑娘甫一出生便被定为我朝皇后,刚出生的娃娃瞧得出什么模样,姑娘却生得这般绝世姿容,实乃天佑我大晁。”   苏姝垂下头去,羞得面色微红,“曹姑姑……”   太后像是听见别人夸赞自家儿女一般笑得合不拢嘴,“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用膳用膳。”   “传膳——”   在侯府,苏姝从未有一顿是真正吃饱了的,唯有来太后这里才能吃上一段饱饭,每次来都要添上两碗饭。   太后是知道她在侯府饮食是受限制的,所以每次她来,太后都会叫人准备许多年轻人喜欢吃的糕点小食,她自己是个口味清谈的,但只要苏姝来,这桌上的菜必定什么口味都有。   像苏姝这般生得连吃饭的时候都是极美的人,吃再多也不会被人笑话,她吃得越多,太后反而越是开心。   太后是从小看着苏姝长大,早已将她看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苏姝性子从小也是极为讨人喜欢,娴静又不失灵动,沉稳却并不死板,但是吧,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因为太好了,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总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的距离感,唯有与她一同用膳时,太后才觉着眼前的这个人是真正与她亲近的。   “多吃些,多吃些。”席间,太后不时便给她夹菜。   苏姝也不推拒,吃到口味新奇的菜肴时,她还会眼睛一亮,睁大晶莹的一双抬起头来看向太后,发出一声感叹,“这个真好吃。”   太后笑意温柔,“好吃便多吃些。”   苏姝夹起一筷刚刚令她赞不绝口的清蒸桂鱼递到太后碗里,“太后,您也尝尝。”   太后将这鱼肉送进嘴里尝了尝,鱼肉的鲜味与汤汁的美味顿时在口齿间蔓延开来,肉质更是鲜嫩到不可思议,味道有些甜又有些辣,辣味与甜味交融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辣,少一分则腻,实在鲜美至极,令人回味无穷。   “呃……味道着实不错,”往日这样上边盖了辣椒的菜,太后是断不会食用的,今日却尝到了妙处,“这道菜谁做的?赏。”   “母后这是在吃什么?吃的这么开心。”一个清朗响亮的声音传来,随着一道明黄的身影便跨入了殿中。   苏姝夹菜的动作一顿,忙忙放下了筷子,起身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赵泓大步迈到她身前,用手轻托住她的手腕缓缓将她扶了起来,对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赵泓八岁即位,如今亦才二十有四,生得极为清朗英俊,虽正年轻,眉宇气度却极其威重沉稳,叫人有些不敢直视,但这一笑啊,便冲淡了那威严之气,俊美得叫人惊心。   苏姝只觉心头一烫,慌慌垂下了头。   太后的目光落在赵泓还扶着苏姝腕子的手上,清咳了两声,“泓儿今日来得甚早啊?”   众人皆知太后与皇上感情十分要好,太后对赵泓的称呼就从来没变过。   按理说,一个幼年即位的皇帝,与他曾经垂帘听政的母后,应会是有些隔阂猜忌的,但他们如此和睦的相处却并不是装出来的,如今的这位太后,是位了不起的人,自古为权弑子,与子谋利的宫妇多不胜数,尤其是那些年少便被扶上皇位的帝王之母,要么直接弑子夺位,要么将其视为傀儡,或是迟迟不肯交出权力,与自己的骨肉挣得你死我活。   但这位太后,即便是掌权之时,整日忙于繁复公务,却仍不忘悉心教诲年少的赵泓,便是熬夜批阅奏章,也要腾出时间来亲自教他为君之道,理国之能,从不因朝事与之疏离,而赵泓也不负她所望,是位极为出色的帝王。   太后不仅是个极为称职的母亲,在她掌权的那几年,原本式微的大晁重新再现了盛世之景,百姓对她无不称赞尊崇,甚至有不少乡县自行为她建了庙宇,便是那时她想自拥为帝,也是民心所致,但她却在皇帝有能力治理国事后,毫不犹豫的退出了朝堂,将一切权利交还给赵泓,深居后宫再不过问朝政之事。   那些年太后为国为子鞠躬尽瘁,劳心过剩,如今虽容貌尚好,但早已是一身病骨,是以赵泓对太后也是十分敬爱孝顺,若非是政务极重之时,几乎每天都要过来寿康宫坐一坐。   苏姝将手缩回来垂至腹前,垂首微弯了弯膝盖,“既然皇上您来了,臣女便先退下了。”   赵泓转头看了一眼桌案,指向她搁在案上的碗筷,“这不是午膳都还用完?”   “臣女已然饱腹,时候也不早了,再不回去,家母该担心了。”   说着她望向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去吧。”   “臣女告退。”   太后都发了话,赵泓也不好说什么,待她走后,赵泓过来在她方才的位置掀袍坐下,面上似是有几分微怒,瞪大眼睛郁闷道,“朕是虎狼不成?她瞧见朕,饭都不吃了就要走!”   似是急需要什么来浇他这心头之火,他端起案上的半盏清茶便一饮而尽。   太后瞧着那空空如也的茶盏,眉梢微微抖了两抖,唇畔勾起一抹笑意,“三月后人家就要与你成婚,按民间的规矩,这时候女子是见不得夫家的,小姝见你生羞也是常情。”   赵泓皱了皱眉,语气不悦,“这民间的规矩,干朕何事?”   太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赵泓眨了眨眼,一脸的莫名,“母后你笑什么?”   太后以帕掩面,抬起眼皮子瞧了他一眼,“泓儿你便如此心急,三个月都等不了?”   赵泓面色一怔,“哪……哪有!”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偏头瞧着他,笑吟吟的道,“这小姝来哀家这儿十次,有七八次都能撞见你,这可是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赵泓朝后仰了仰,瞪大了眼。   “这说明……”他又缓缓凑过来,忽而一笑,“儿臣孝顺呐。”   太后愣了一下,听他继续道,“儿臣时常来看您,撞见这苏家姑娘有何奇怪?”   太后抬眸与他对视了会儿,最后唯一抿唇,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笑而不语。   赵祯也端起茶杯,却发现杯子里是空的,又堪堪放下,转而抬头看向殿外。   殿外那行人还未出宫门,赵泓看着人群里那一抹纤细身影,眼底隐隐透出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现在还是乖乖女,大家千万千万不要被前几章欺骗了,这真的就是一篇沙雕甜文!!!前面八章是为凉凉放飞自我做铺垫,大家一定要坚持住吖,前期略早古,后期真的很沙雕,笑出八块腹肌的沙雕。   第2章 遇刺   马车上,立夏蹭了蹭苏姝的胳膊,“小姐,问您个不该问的事儿。”   苏姝含笑瞅了她一眼,“知道不该问还问。”   “哎哟,”立夏去抓她腕子,撒起娇来,“奴婢就问问嘛。”   苏姝抽出手来,理了理帕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在我这里没什么该与不该。”   立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靠过去揽着她胳膊一个劲儿的蹭,嬉笑道,“知道小姐最宠我了。”   但她立马又正色道,“但您是主子,我是奴婢,自然有该与不该的,小姐你这么宠着我就不怕将我给宠坏了?”   苏姝唇畔未弯,淡淡道,“你若是如此之人,我何必宠你。”   立夏一下睁得老大,亮得仿佛能射出光来,半晌,她压了压下巴,斜斜勾出一个极大的笑来,用指头在半空冲她点了点道,“小姐瞧人眼光甚好,甚好啊~”   说着她又过去用肩轻轻碰了苏姝一下,“小姐你当初将我捡回来,是不是就是瞧上了我这恃宠而不骄的高尚品质?”   苏姝轻扯了下嘴角,伸手去打她,“臭美。”   立夏曾经只是一个小乞丐,苏姝第一次瞧见她的时候,她正在骂人,骂的什么她都还记得清,什么“你这不要脸的货色,”“占着茅坑不拉屎,跑来别人身上乱撒,”“哪个男人做成你这烂人模样,”“下三滥的王八犊子!”   她也不是没听过骂人,却是头一次听到骂人原来还可以有这么多词儿,遂便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看。   她一眼便瞧见了人群里的立夏,当时的她还是小小的一只,个也不高,脸上全是灰,完全瞧不出个姑娘模样,与她对面那个衣着鲜亮的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男子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想来应是个有些家世的纨绔子弟,而她一个小小的乞丐就敢这么骂他。   她眼睛往下一扫才瞧见那小厮身前似有一妇人坐于地上,因为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她只瞧得见一个发髻,想来应是那男子当街调戏良家妇女才引得立夏如此臭骂。   男子被她骂得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整个人气得发抖,立夏又继续骂他,“你把眼睛瞪那么大做什么,眼睛瞪得大能咋滴,你还能把我瞪死?!”   那男子再也忍不了,怒吼一声,踹了身旁小厮一脚,叫他两个小厮把她抓住往事里揍她。   她不但不怕还扯着脸皮冲她们做了个鬼脸。   见那两个小厮朝她扑过去,她这才开始跑。   她小小的一只,往围着的人群里一钻就没了影儿,可那两个小厮要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如何捉得住她?   而那个被调戏的女子也趁这时候悄悄溜了。   当时苏姝便记下了这个小姑娘,她记性向来极好,几乎过目不忘,也不知为何,尽管立夏当时完全没个女娃的模样,她却就是知道她是个女孩子。   后来,好几次从宫里回府她都掀开帘子望着街头巷尾,想再见她一次,结果还真就被她瞧见了。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般惊喜,立即叫人停下轿子,朝蹲在街边要饭的立夏走去。   立夏在皇城要了这么久的饭,光是瞧见她的裙子便知道这是个顶尊贵的小姐,所以她也是高兴得不得了,以为这般身世的大小姐出手一定很阔绰!   再一抬头,天仙般的人儿!   这个天仙般的小姐还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朝她伸出了手来。   她兴奋的搓小手,以为她是要给她银子,结果苏姝摊开手,掌心里空空如也。   立夏使劲儿眨了两下眼睛确定她手上着实没有银子,这就把她整懵了,“小姐,你……这是何意?”   苏姝冲她淡淡一笑,“我不给你银子,我给你一个家,可好?”   此话一出,立夏怔愣了良久,久到苏姝以为她并不愿意,正欲再以银子作诱,谁知她下一刻就感动得眼泪鼻涕两汪汪,就差扑进她怀里喊“娘”了。   立夏就这么被她领回了府,因为当时寻着她的时候正是立夏时节,苏姝便为她取了立夏这个名字。   从前苏姝身边的人,许是因她身份尊贵,服侍她时都是战战兢兢,不敢稍出一点差错,甚至不太敢与她说话,她平日的作息又安排得十分满当,休息的时间几乎只有晚上就寝,她也没什么时间与她们交流,她不主动同他们搭话,她们是万不敢多言一句的,若是被夫人和嬷嬷发现,少不了一段责骂。   又或许正是由于她母亲对她的要求太过严苛,动不动便会训斥她以及她身边的人,后院服侍的丫鬟都怕她母亲怕得要命,哪还敢像立夏这般还帮她偷食,顶撞刘嬷嬷。   在立夏来之前,她的院子里总是死一般的安静,干什么都是静悄悄地,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她,让刘嬷嬷听见。即便是在白天,院子里也散发着沉沉死气,不管这里种多少的花花草草,房间如何的通透明亮,都只是空有其表,如同一具覆着华美外表的棺椁。   而立夏是个活泼性子,又是个机灵讨喜,待人不生分的,她来以后,那院子里才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儿,她做别的事情时也不时能听到几声丫头们的嬉笑,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立夏的到来令这院子氛围活跃了起来,有了些生机,苏姝很是欢喜,但她母亲张氏就不大高兴了,说立夏是个劣根子,下贱的东西,还说她是耗子屎搅坏了一院子的清静,不止一次要将她给打出去,都让苏姝给拦住了。   苏姝还曾甚至不惜下跪求张氏放过立夏。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忤逆她的母亲。   当时张氏怒极,冲她痛骂,“为了这么个东西,你给我下跪?别忘了你的身份!”   她只道,“立夏不是东西,她是人。”   张氏眼神又气又恨,有些深陷的瞳子里像是烧了两把烈火,“你是先皇钦定的皇后,怎可与这种下贱胚子一同厮混!”   苏姝抬头,神色异常冷静的沉沉道,“是先皇要我做皇后,但不也是你们要我做这皇后吗?”   “你,你什么意思?”张氏怒目圆睁。   苏姝偏了偏头,隐忍道,“这些年,母亲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再苦再累可有过抱怨?又何曾求您给过什么?如今女儿只是想留个人在身边说说话,母亲却连这个小小的请求都不肯成全吗?”   “这个贱婢有什么好?”张氏指着跪在一旁的立夏,咬牙切齿的瞪着苏姝,“把坨烂泥当成宝,你可真能耐!”   苏姝眼底散过一丝沉痛,眉头皱了起来。   她再次抬头,“若无立夏,女儿我恐早就如那木偶一般没了人气儿,母亲还想我以后入宫能得到皇上宠爱,试问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如何得人怜爱?”   立夏身上有太多她或许拥有,但从不能表露出来的东西,她院子里有不下二十个人服侍,却没有一个人同立夏一般鲜活,她们都活成了别人希望她们成为的样子,包括她自己。   只有立夏不管何时都在做她自己,做乞丐时,她洒洒脱脱,随性自在,到了侯府,她也不曾拘了自己灵动的性子,被这侯府深宅的死气盖住了灵气,所以她必须要保护她,将她留在身边,只有看着她,与她在一起,她才能留住她原本天性里,仅存的那一丝烂漫与活络。   张氏被她这话气得不轻,喉咙里咔咔作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指头,指着跟前的苏姝,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你在威胁我?!”   “是,”苏姝定定的看着她,“我在威胁您。”   张氏终究还是留下了立夏,但对苏姝的态度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她明明已经说得那般清楚,她的亲生母亲却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感受。   “小姐?”见她出神,立夏试探的唤了她一声。   苏姝眨了下眼,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绕了这么大一圈,你刚刚究竟是想问什么?”   “我就想问,”立夏抿了抿唇还是有些犹豫,半晌才试探问道,“皇上……到底长什么样啊?”   苏姝怔了怔,“你就想问这个?”   立夏点了点头,“嗯。”   “你同我入宫多次,怎会没瞧见过?”   立夏状作惊骇,“那可是皇上!一个眼神儿就能要了我小命的,我怎敢瞧?入了宫我都是一直将头埋得老低,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的。”   “就一眼都没瞧见过?”   “倒是远远瞥见过,想来应是挺俊的,但也不知到底长什么样,您是细瞧过的,当真俊俏?”   苏姝思索片刻,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带笑的脸,半晌,面上亦是化之一笑,“嗯。”   立夏凑到她面前,歪着头看她,“那小姐你可倾心?”   苏姝表情忽的一怔,错愕的抬起头来,微微睁大眼睛看向立夏,“你,问这做什么?”   “小姐你不是不想做那皇后吗?”立夏一本正经道,“若您对皇上倾心,那还不算太亏。”   苏姝颇为无奈的轻笑出声来,摇了摇头,“你啊……”   自她懂事起,她便知道皇上会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的未婚夫君是一国之主,尊贵无比,不仅年少大成,治国有方,偏还生了一张俊俏容颜,如何不惹人倾心。   这天下,不知有多少女子艳羡她的好福气,生下来便是皇后,还遇上了这样一位玉树之姿的帝王,可这样的际遇究竟是福是祸,一切都言之过早。   苏姝不欲多想,掀开帘子朝外瞧了一瞧,问立夏,“今天还去四合轩?”   立夏表情些许不解,“咱不每次从宫里回来都绕去四合轩?您不就盼着这时候吃上两口?”   苏姝转过头来,眨了眨眼,“可我刚用了膳啊。”   “您不是没吃饱?”   苏姝挺直背,摸了摸肚子,“刚吃着没觉饱,现在倒是觉着饱了。”   立夏急了,哭丧着脸道,“您倒是饱了,奴婢没吃呢!”   苏姝瞧她模样又笑了起来,“好,去去。”   四合轩是离侯府最近的上好食肆,去一趟再回侯府用不了多少时辰,不会被怀疑,但这四合轩在侯府后头,要想不从侯府门前过,最近的路便是绕一条暗巷子,吃完再从那巷子绕回来。   虽说走暗巷子有些不安全,但苏姝不久之后就是皇后,身份尊贵,每次出门都是带了十多个侍卫,出了宫门,皇帝还会再叫十几个侍卫护着她,这又是在皇城之内,料想不敢有人青天白日的聚众生事。   头一次听说要从暗巷过,还得把轿子停下来走过去时,苏姝还是犹豫了好久的,毕竟不想她坐上那个皇后位置的人多的去了,即便有多名随从,还是小心为好。   但,她实在是嘴馋得没办法。   虽然去太后那儿也有零嘴小食,可太后并不常常留她用膳。   若要留她用午膳,那她就得寅时就起,虽说太后叫她不用遵那些虚礼,但她又岂可不遵,留用晚膳自是不能,太后体恤,是以不常早上宣她。   一次出宫回府,她终于没忍住去了一次四合轩。   这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了无数次,这么多次都是平平安安的,她也就放宽了心,这京城想来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搞刺杀,立夏也说她太过谨慎了。   到暗巷,立夏给她戴上帷帽下了轿子。   抬轿子的就在外边儿守着轿子,二十余个侍卫一半走他们前边,一半儿走他们后边,为了不扰民将她偷跑去四合轩吃食的事情闹到侯府,她叫侍卫没有驱赶暗巷里路过的平民。   这暗巷虽窄,却也能姑且容个四人并行,若是小些的轿子还能在此通行,所以侍卫将她四面都护着,也不怕有人从旁偷袭。   只是这暗巷虽不长,却七拐八拐的,前头的人一拐便瞧不着人影了。   拐了三四个弯后,前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有刺客!”   接着便是一阵错杂的打斗声音。   苏姝神色一惊,身旁的侍卫正要护着她后退,后边却又传来刀剑相击之声,又是几声疾呼,“有刺客!”   “不好,被包围了!”   苏姝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只觉心跳蓦然加快,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手心亦是迅速地沁出了一层冷汗。   一瞬的失措后,她猛地伸手抓住一旁的立夏。   立夏在当乞丐的时候是见过这些刀来剑往的场面的,但都是瞧旁人打架,第一次自己遇上,虽说还算镇定,但朝苏姝往过来的眼神也是虚的慌。   “这腹背受敌的,小姐我们怎么办?!”   苏姝抓紧她的胳膊稳住她,“不要慌,现在是白天,官衙离这很近,只要撑上一阵,援兵很快就会到。”   可就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后边儿的人就已经杀了过来,刺客来势汹汹皆着布衣,想来已在此处候了他们多时,既然他们露了面,必定是死士。   既是死士功夫自然了得,只见他们手持短剑,杀人动作干净利落,只要侍卫一个不备被他们近身,那短剑立马就会捅进他们的心窝子,而此处暗巷狭窄,侍卫所佩皆是长剑□□,根本施展不开。   眼见片刻功夫他们竟就杀至身前,刀光剑影在眼前不停交错,苏姝整个人僵立原地,后颈阵阵发寒,方才只是听到,现在亲眼瞧着这鲜血四溅的场景,她一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如何能不害怕,腿像灌了铅似的往下沉。   正在她腿发软眼发虚的时候,身旁传来一个沉响,“小姐,冒犯了!”   语落,她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腾了空。   苏姝不知那人要做什么,反射性的便大喊了一声,“立夏!”   听见她的呼喊,另一名侍卫当即搂过立夏的腰,抬腿立蹬两下墙面,带着她腾空一翻,落进了一旁的庭院内。   又是两声落地沉响,还有两名侍卫也跟了来。   落地后,侍卫忙忙将苏姝扶起来,“小姐,我们走!”   然而那侍卫拉着她还没走两步,只听得一阵窸窣之声,树丛里突然窜出几个人来,一柄柄短剑就这么朝她直直刺来,若非侍卫大哥反应及时将她往前一推,那刀此刻怕早已穿透她的胸膛。   她身子向后倒去,泛着凛凛冷光的剑刃堪堪从她眼前飞过,那一刻的心惊胆颤令她摔到地上都忘了疼。   “小姐!”立夏忙忙朝她扑去。   “小姐你们快走!”四名侍卫一边与那刺客交缠,一边朝她们喊道。   苏姝回过神来,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拉着立夏就往前庭跑。   她拉着立夏跑得飞快,一刻也不敢停留。   “小心!”   一声疾喝又突然从前方传来,苏姝只瞧见眼前飞过一个白色身影,吓得她反射性的身子往旁一歪,再次跌倒在地,但接着她便听见有刀剑落地的声音。   原是一人挣脱侍卫的阻拦,追了上来,幸得那白衣男子突然出现,踹掉了刺客手中的短剑。   趁刺客脱剑跌倒,白衣男子微一偏头,“管家,带她们走。”   苏姝这才发现,前边儿还站了一群人,几个奴仆模样的人手里都拿了长棍,应是听到暗巷里的动静,抄了家伙过来的。   被唤作管家的中年男子忙小跑过来将她们二人扶起,“二位姑娘随我来。”   就在快出后院时,苏姝回眸,望向那名白衣男子,却只看到一个侧面,轮廓甚是温和。   那名管家与几位仆人护着她二人离开后院,见应是没了危险,管家才询问,“姑娘你是哪家的小姐?”   苏姝刚想回答,却被立夏拉了拉袖子,立夏应是怕了,现在对谁都有防备,但她苏姝知道没事,如果他们是同那些刺客一伙的,根本不会多此一举还问她是谁,遂答了是安远侯府的人。   那管家一听,面色大惊,“竟是安远侯府的小姐,草民这就叫人送您回府。”   苏姝微一点头,“谢谢先生。”   “那您二位稍坐片刻,我去安排车轿。”   管家走后,立夏有些担忧的道,“小姐,我们还是援兵来护送我们回府,万一还有刺客,这小小商户的下人如何能护得住您?”   立夏刚说完,外边儿便传来了铁蹄之声。   “小姐你听,定是府衙的人来,我们何不再等一等。”   苏姝却摇头道,“不用,援兵即到,想必刺客也已经撤了,这个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来四合轩这件事定瞒不住了。”   立夏圆了圆眼,“您都遭刺杀了,夫人还会计较这个?”   “就算现在不计较,母亲早晚也会用这个借口将你逐出府去,何况爹爹知道了,也定不会轻饶你的,这次就算我替你求情恐也无用。”   立夏有些瞠目结舌,“这……这么严重?”   “所以我们得赶紧回府,”苏姝沉吟片刻,“今日爹爹去了校场,母亲去萧家赴宴,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得给太后书信一封。”   “苏小姐,车轿已经备好了。”管家的声音传来。   苏姝抬头望过去,语气极尽感激,“感谢先生,待我回府告知母上,定重礼以谢今日搭救之恩。”   “此乃小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苏姝急着赶时间,也不再与他客套,携立夏上了车轿。   回府,她也顾不得嬷嬷管家的叨叨,径直拉着立夏回了房。   “快,帮我磨墨。”苏姝催促道。   立夏是个动作利落的,很快将墨给磨好。   苏姝提笔蘸墨,在宣纸上落下几行遒媚秀逸的字体,然后叫来人,将此信送进宫去,并几番叮嘱,一定要快!   而彼时,皇宫大内,一个身材长得像水桶生了腿儿似的太监神色匆匆的往御书房里赶,跑起来都迈不开腿。   赵泓听见脚步声,抬眼便瞧见了高贺这跟只肥鸭子追食似的场景。   赵泓以手抚了抚额,抬头极为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平日叫你少吃些少吃些,瞧你这熊样。”   高贺哎呀两声,“皇上,你先别笑话奴才了,苏姑娘出事儿了。”   闻言,赵泓“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头一瞬拧了起来,“她怎么了?!”   他这突然起身离座,将高贺吓了一跳,虚张了两下嘴他才有些磕绊的道,“苏姑娘在回府途中遇刺了。”   赵泓微怔片刻,踢开椅子就要往外奔。   “皇上您别急,您别急!”高贺忙忙拦住他,“奴才没说完呢,苏姑娘没事儿!”   赵泓这才堪堪停住。   “这会儿已经回侯府歇着了。”   似是平静下来,赵泓往后退了两步,高贺松了口气。   但他刚将吊着的眼皮子搭下来,赵泓突然提腿就往椅子上踹了一脚,吓得他险些跳将起来。   “哪个东西吃了豹子胆,敢动朕的人!”赵泓圆瞪着一双眼,眼底若有火星迸溅。   高贺忙道,“皇上您稍安勿躁,苏姑娘这不没事儿吗。”   “有事儿还了得?!”赵泓瞪他。   高贺哆嗦两下,缩了缩手,喏喏道,“是是是。”   “查!给朕查!”   他双手“嘭”的一声,砸在案上,似正欲发怒,但他表情一顿,再转过头来,语气哦竟稍缓了三分,“再派个人去苏家瞧瞧她,若她少了一根头发……”   他语气又变得极为暴躁,“不管这背后是谁,朕定叫他死无全尸!”   高贺躬了躬身子,“奴才这就去传皇上口谕。”   高贺小跑两步走向殿外,忽又听得一声,“回来。”   高贺转过身来,“皇上还有何吩咐?”   “她在何处遇的刺?这青天白日的,在朕眼皮子底下,就有人敢公然行刺我大晁皇后!”他抬手砸了下桌案。   高贺小心翼翼道,“说是在一个暗巷遇见的刺客,且据府尹来的人说,那些刺客是精心策划,埋伏了多时的。”   “暗巷?”赵泓蹙了蹙眉头,“她回侯府会经过什么暗巷?这皇城修路的死光了吗?”   “皇上您是知道的,苏家对苏姑娘的饮食有克制,随行的侍卫说,苏姑娘是要去四合轩吃食。”   赵泓一听,更怒了,“你说这个人,啊!”   他抬手在空中重重点了两下,咬牙切齿道,“在太后那儿有饭不吃,非跑去什么四合轩。”   高贺瞧他神色,怕是要大动一场肝火,忙忙将头给垂得老低,生怕他瞅见他拿他出气。   “还走暗巷!生怕不知多少人觊觎着她的位置!”赵泓越说越气,插着护腰在案前来回踱步,瞧着就要开始发脾气。   高贺已经开始在心底暗默阿弥陀佛,但却听他语气忽转了个弯,“不对。”   高贺抬头,见他拧着眉有些疑虑。   “皇上这是……”   赵泓歪了歪脖子问他,“你说这事儿若让她那爹知道了,会如何?”   高贺想了一番,答,“苏姑娘倒是不会如何,顶多是一顿责备,但她那个丫鬟怕就有事儿了。”   赵泓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那就没事儿,让她挨些骂也是好的,谁让她瞧见朕饭都不吃就跑。”   高贺却轻叹了一声,“听说苏姑娘甚是稀罕她身边那丫头,想必若是那丫头出了事,苏姑娘应会极为伤心。”   赵泓不屑的“嗤”了一声,“一个丫头能有多稀罕。”   但刚说完他却又缓缓伸过脖子来问,“有……多稀罕?”   高贺微笑答道,“待之如胞妹。”   赵泓微一挑眉,深吸了口气,抬手摸了下腮。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在立夏身上费了这么多笔墨,因为立夏是苏姝很重要的人哦~   第3章 傲娇皇帝   苏姝在房里等着宫里的回信,没等来回信,却等来一个报信:侯爷回来了。   苏姝当即与立夏对望一眼,完了!   没过一会儿,苏崇晟就怒气冲冲地到了院子里头,一身戎装都未卸下,抬腿一脚将门给踹了开。   苏姝闻声从里屋赶过来,见他神色,怔怔喊了声,“父亲。”   苏崇晟是个武将,气势本就威严,如今阴沉着一张脸,更加威如雷霆,模样有些吓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来怒指苏姝,厉声道,“堂堂侯府嫡女,为了一点吃食,竟险些将自己命搭进去,你可真有骨气!”   苏姝垂首,低低道,“女儿再也不敢了。”   “还有三月你就要进宫,你若……”   “高公公到。”苏崇晟话还没说完,外头忽传来一声响亮的唱喏。   苏崇晟闻声一震,半转过身去,表情费解,“高公公这时来做什么?”   苏姝试探的道了句,“这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亲近人,恐是皇上降了什么旨,父亲不去前堂?”   苏崇晟斜瞥了她一眼,“用得着你提醒?”   他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瞧他迈出屋子,苏姝忙唤来躲在里屋的立夏,“你去前厅瞅一瞅什么情况。”   立夏激动道,“定是太后娘娘派高公公来的,这下奴婢有救了!”   苏姝却摇了摇头,“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太后娘娘就算要派人来也派不到高公公头上。”   “啊……”立夏心底发慌,“这侯爷都回来了,想来夫人也快了,那奴婢岂不完了?”   “所以才叫你去瞧瞧情况,咱们也好见机行事。”   苏姝捧住她手,宽慰她道,“既然高公公来了,母亲就算回来了定还寻不到这院子里头来,你且放宽心,不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的。”   立夏万分感动,“小姐……”   苏姝瞧她这一说眼泪珠子就要冒出来,忙催促道,“好了好了,快去快去。”   立夏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好勒。”   “记着别让人瞧见你。”   “小姐你放心吧。”   ……   苏崇晟一到前厅就见外头一个一个的大箱子被抬了进来,眼瞧着就要将前厅给堆满了。   “高公公,这是……”苏崇晟一头雾水。   高贺笑道,“皇上说了,因他疏忽令苏姑娘竟遭了埋伏,特送来这些物件儿,安抚安抚苏姑娘,也向侯爷道个不是。”   苏崇晟没大听明白,“皇上的疏忽?”   “是啊,”高贺甩了下拂尘,往后微微一仰,“皇上听闻四合轩的吃食味道极好,这才叫侍卫护送姑娘去品尝品尝。”   苏崇晟从里觉出了些味道来,若是皇上之意,她又岂会从暗巷里头过,正大光明绕去四合轩便是。   他遂笑了笑道,“我听说,那刺客是早就埋伏在那儿。”   “是呀,”高贺将眉头一皱,“谁说不是呢。”   他状作义愤,“姑娘去了一次后陛下问姑娘味道如何,姑娘说甚是合口味,陛下便让苏姑娘以后从宫里回府便都去四合轩小食一番,又恐耽误了姑娘回府的时间,这才叫他们从近路过去,想必那刺客定是知道姑娘常去,故埋伏于此,实在可恶。”   “实在可恶!”   立夏吊着嗓子,装着高公公那模样重演了一遍给苏姝看,惹得苏姝一阵娇笑。   立夏小跑到苏姝跟前,席地坐下,趴到她膝上痴痴笑道,“从前不觉,现在才知皇上竟对小姐如此上心,连说辞都想得如此周到。”   苏姝微微一怔,抬手打她,“瞎说什么,或是太后知会的皇上。”   立夏站起来,笑弯了一双烁亮的眼睛,“奴婢瞧着定是皇上心疼小姐,自己拿的注意。”   苏姝眉头一拧,抬手又要打她,却被她小跑着给躲开,苏姝遂追着她打,“叫你瞎说,叫你瞎说!”   立夏一边跑一边笑着喊,“小姐害臊了,小姐害臊了。”   因着高公公来了这趟,张氏回来后也没将立夏怎么样,只是将她二人狠狠训斥了一番,但话说得极为难听,跟嘴巴里藏了尖针似的扎得人生疼。   立夏倒是无所谓,她是个脸皮子糙的,张氏骂得再难听,她左耳朵进右耳朵便能出,但苏姝不同,那个人,可是她的亲娘。   听着张氏那些话,苏姝只觉像有无数根针头在她心底密密地刺,狠狠的扎,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可她险些就没了命,她的母亲见着她后却没有一分对她的关切,开口便是骂,脸色亦是阴沉得可怕,瞧她的眼神里尽是厌恶,仿佛她是她的耻辱。   张氏骂她时,她始终低垂着头没有一句辩驳,整个人如同化石,岿然不动,但若仔细瞧她,便会看见她垂在地上的两管袖子在微微颤动,是她因拳头攥得太紧而发出的抖动,指甲深陷进掌心,她都没感觉到疼。   立夏虽瞧不见她的表情,但光听着张氏的话,她便想着:小姐应是极伤心了。   张氏嫁与苏崇晟时,苏家还没有像如今这般风光,她虽不是什么名门贵女,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却不知如何会养出这副嘴脸。   等张氏骂完了走后,苏姝还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失焦,立夏将她给扶起来时她还紧攥着拳头。   “小姐……”立夏呐呐的喊了她一声。   她这才将手松开,却引来立夏一阵惊呼,“小姐!您的手!”   她掌心里,指甲缝里,满是血。   立夏忙忙取来药膏白布,帮她擦拭包扎,擦药的时候,她除了因疼反射性的微缩了缩手,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立夏瞧着心疼,“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苏姝张了张嘴,喉咙却是堵塞万分,说不出话,她用力的吞咽了一下,雪白的脖颈上两根静脉嶙峋凸起,叫人心疼。   良久,她才说出话来,声音又沙又哑,“立夏,你说,我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吗?”   立夏神情一滞,没有回答,只是唤了她一声,“小姐……”   若真要叫她回答,她定说不是,天下哪有这般狠心的母亲,女儿被刺客埋伏,若非好运早已命丧黄泉,可回来后,她这做母亲的却连一句可有伤着都没过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谩骂。   她又实在说不出假话来宽慰她,她家小姐何其聪慧通透的人,她即便说了,也只是徒增她伤心罢了。   见她不答,苏姝兀自笑了一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偏向一旁,“罢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立夏退出去缓缓将门带上,此时已近黄昏,落日开始西垂,这间屋子是朝东的,平常这时候就该点灯了,但今日屋里并未点灯,苏姝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椅子上,随着大门的缓缓关闭,黑暗渐渐吞没了她的身体,她像是站在地狱之门的边际,随着“嘭”的一声沉响,被永久禁锢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苏姝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张氏也不让她休息个一两天,第二日便让刘嬷嬷过来了,但被立夏给拦在了门外,说是苏姝的手昨日受了伤,又受了惊吓,现下还在休息。   刘嬷嬷拧了拧眉头,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眯眯的神色,“那我更要进去瞧瞧小姐了,若是小姐病了,我这就去给小姐请大夫来,若是无事。”   她笑了两声,“听说小姐昨日早早就休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手受了伤该是碍不着起身吧。”   说着刘嬷嬷便要进门,立夏张开手臂死死将她们拦住,“小姐说了,她想多休息一会儿,没她的吩咐谁也不许打扰!”   刘嬷嬷微微昂起下巴,“夫人也说了,小姐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怎可贪睡不起。”   她退后两步,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吩咐道,“把她拉开。”   立夏可不是个吃素的,两个丫鬟上来拉也没将她给拉开,正当他们纠缠僵持之时,院里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立夏抬头一看,是太后宫里头的芹嬷嬷。   刘嬷嬷瞧见是宫里的人,也忙忙叫人收了手。   “不知嬷嬷前来,奴婢有失远迎。”   芹嬷嬷笑道,“无妨,是太后让我来瞧瞧苏姑娘的,瞧一瞧我便回了。”   立夏露出为难神色,“小姐现下还在休息,嬷嬷若是着急……我这就去将小姐喊起来。”   “苏姑娘受了惊吓,多休息是好的,切不要因我这贱奴惊扰了姑娘,等姑娘醒来我再去瞧也不妨事。”   芹嬷嬷此话一出,立夏立马瞧了一眼刘嬷嬷的表情,窃笑着给芹嬷嬷行了个礼,“多谢嬷嬷体恤。”   芹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在太后皇上面那是都能说上话的,人家都自称贱奴要在外等候,刘嬷嬷又算得个什么东西,但也刘嬷嬷在这宅子里伺候了几十年,早练得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神色一丝未变,微笑着与芹嬷嬷客套了两句后领着人走了。   屋里边儿,苏姝其实早就醒了的,多年的早起习惯让她醒了后也就没再睡着,明明知道刘嬷嬷会过来,但她就是不愿起身,她还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年轻人嘛,难免有些叛逆。   从前的近十六年,她一直娴静乖顺,如今还有三个月便要入宫,她却有些想叛逆一番了。   听见刘嬷嬷走了后,没多久她便让芹嬷嬷进了门。   芹嬷嬷见她手上缠着白布,忙忙问,“姑娘手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这都缠上布了还不碍事,快让老奴瞧瞧。”芹嬷嬷拉过她手来瞧了瞧,又问,“姑娘何时上的药?”   “昨日傍晚。”   “那该换药了。”   立夏闻言,“奴婢这就去拿药膏来。”   立夏去取药膏的空档,芹嬷嬷便给苏姝将白布给拆了,取下白布后,芹嬷嬷细瞧了瞧她的伤口,神色当即一震。   芹嬷嬷并没有停留太久,帮苏姝包扎了伤口便回了宫。   入得宫门,芹嬷嬷没有朝寿康宫走,倒是朝着御书房走了去。   御书房内,高贺向赵泓传报,“皇上,芹嬷嬷回来了。”   赵泓抬了下眼皮子,将手里的笔给搁到一旁,“让她进来。”   芹嬷嬷进殿后,赵泓第一句就问, “她可有受伤?”   芹嬷嬷答:“苏姑娘手上有些伤,其他倒是无碍。”   赵泓眉头旋即一蹙,啐了声,“这些王八羔子!”   一旁站着的高贺,小心翼翼的暗暗瞅了他一眼,心中暗叹:皇上平时挺沉稳一个人,怎么一遇上苏姑娘的事儿就如此暴躁。   “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芹嬷嬷再次开口。   这话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儿,赵泓将眉头蹙得更紧了,“说。”   “姑娘手上的伤,不像是磕着绊着,也不像是旁人所为。”   赵泓目光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芹嬷嬷躬了躬身子,顿顿道,“老奴瞧姑娘手上那伤口,像是……指甲留的印子。”   赵泓双眸骤然一睁,又缓缓松了下来,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奴告退。”   瞧她出了殿,赵泓神色变得有些黯淡,眉头也微微蹙着,而后沉沉开口,“看来她在她在安远侯府过得并不好。”   高贺上前道,“想来也是苏家人对姑娘期望太大。”   听到“苏家人”三个字,赵泓以鼻冷嗤一声,语气十分不好,“父皇当初让她进宫做朕的皇后,是让她来享福的!不是让她因着这个名号来受苦的!”   他一边说一边曲指重重扣着桌案,后又转过头来瞧着高贺,抬起手来指着门口,愤愤然继续道,“还有她那个什么娘,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的,哪有连一口饱饭都不给自家女儿吃的!”   此话一出,高贺心头一惊,忙忙上前作势要捂他的嘴,但又不敢捂,着急的跺脚,却只能低低道,“皇上,小心让别人听见了!”   “让人听见又怎么了?”赵泓倒是理直气壮,“她就算是朕的岳母,那她也是朕的臣子!。”   说着他还拔高了声音,“叫人听见了才好,让她还敢这么对朕的女人。”   高贺有些想笑,但又不敢笑,憋吧,又不大憋得住,只能垂头抿着个嘴偷笑。   “你笑什么笑?”   不料还是叫赵泓给瞧见了。   高贺忙整理了下表情,伸过头来低声道,“皇上是真心疼苏姑娘。”   “谁心疼她了?”赵泓跟被什么烫了嘴似的,旋即飞快的回了这么一句,一脸莫名其妙的从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里边儿拿起一折来,“朕还有这么多公务要处理,哪有闲工夫心疼她。”   高贺又想笑了,但只能垂头应和道,“是是是。”   赵泓偏头剜了他一眼,提起笔来假装正经的开始批奏折。   “皇上……”过了半晌,高贺弱弱唤了他一声。   “又干嘛?!”赵泓甩了笔抬手想打他,满脸的不耐烦。   高贺赶紧用一直手将头捂住,另一只手颤颤的指着他跟前的折子,“您奏折,拿……拿反了。”   赵泓,“……”   赵泓清咳了几声,扭头看了看四周,从那一堆奏折上又扯下一折将底下那个给盖住,再次提起笔来开始批奏折。   瞧他这下还是批了好些个奏折,高贺以为他当真是要好好处理公务了,遂理了理领子,往他跟前挪了两步帮他研墨。   结果他刚拿起墨条来,赵泓又猛地抬起了头,吓得他险些没将墨条给拿稳。   “皇上有何吩咐?”   赵泓瞥了瞥嘴,“把朕那瓶玉雪生肌膏送苏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黄桑是暖男~( ̄▽ ̄~)~   第4章 身世   “太后送的玉雪生肌膏药效真好,这才几天一点儿印子都没有了。”   闻言,苏姝翻了翻手,微微一笑。   “刘嬷嬷这几日怎么都没有来?”   “听说啊,”立夏凑上前去跟她道,“芹嬷嬷来给小姐送玉雪生肌膏的时候还去了夫人那里,许是太后给夫人捎了话,让夫人准小姐您歇几天。”   苏姝垂目看了会儿掌心,缓缓抬头望向窗外,启唇道,“嫁入皇家,是我之不幸,也是我之幸运。”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我的伤既然已经好了,就该进宫去谢恩了,让人去通传吧。”   “是。”   ……   寿康宫。   太后拉着苏姝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听说你手受了伤,这么漂亮灵巧的一双手,真真叫人心疼。”   苏姝面露愧疚之色,“一点小伤却让太后如此挂念,臣女有罪。”   太后轻笑了笑,“你是哀家的儿媳,又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便只是掉了根头发哀家也是要心疼的。”   苏姝眉尖微颤了一下,抬眸望向太后,眸底水光盈盈,明澈无比,“臣女上辈子一定积了不少德,才能遇见太后您这样好的人。”   “傻孩子,”太后又牵起她的手,像个血缘亲厚的长辈般轻搓摩挲,语声温和沉静,“幸好啊没留疤,多漂亮的一双手。”   苏姝抿了下唇,目光感激,“这还要多亏娘娘您赐的玉雪生肌膏。”   闻言,太后短促的笑了一下,“哀家可没送过你什么玉雪生肌膏。”   苏姝愣了愣,“那……”   太后笑道,“这玉雪生肌膏乃是夜秦上贡我朝的贡品,说是就这么一小瓶便要耗费万金,是以举国上下只有这么一瓶。”   听完,苏姝垂下头,脸上旋即浮起了一片红云。   太后虽没直接说出这玉雪生肌膏是皇上送她的,但既然举国上下只有这么一瓶,不是太后送的,那便只有可能是皇上了。   太后瞧着她红扑扑的脸蛋,面上笑得愈发和蔼,继续道,“对了,你遇刺当日送进宫的信,哀家瞧见了,但哀家正要派人去安远侯府,泓儿却来说他已将帮你解决了。”   苏姝又是一愣,果真是他……   “这后宫妃嫔无数,哀家还是头一次见他对谁如此上心。”   闻言,苏姝只觉心底时有什么缓缓漫了上来,需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的睫毛不似自己心跳一般,方寸大乱。   她缓缓抬起头,却又有些不敢瞧太后那双带着笑的深邃眼眸,眼神微微闪躲。   太后见她如此,眼底笑意更盛,还别有几分深意,“哀家知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若想送个什么给皇上作为答谢,哀家可以让人帮你送去。”   一旁候着的立夏眼皮跳了一下,太后这……这红线牵的也太明显了吧。   苏姝也是有些讶然,愣了片刻才回道,“皇上的恩赐,臣女铭记在心,只是,皇上御赐之物如此珍贵,臣女实在不知能以何物回赠陛下。”   太后端起一杯茶,玉指轻捏杯盏,拂了拂面上的茶沫,“这玉雪生肌膏虽是珍贵,却也是有价可估,但情谊却是无价。”   她轻抿了一口清茶,又将茶盏放下,冲苏姝微笑道,“只要是能表达你心意的东西,皇上一定会喜欢。”   苏姝眼睫微颤,“臣女明白了。”   ……   宫门外,一辆车轿缓缓驶出,车轮碾过青石铺就的地面发出轱辘轱辘的响声,前后左右皆有侍卫护送。   出了宫门,车里响起一个声音,“小姐,您打算送皇上什么?”   苏姝拿起一块太后赐的榛子酥,轻咬了一口,“太后已经说得如此明显,是要我给皇上亲手做个东西。”   立夏点了点头,偏头思索了一番,“这离小姐您进宫也没多少时日了,想来也是该在进宫前将这东西送给皇上,那做什么又不费功夫,又能表达小姐您的心意?”   苏姝瞧她想得认真便没吭声,抱着盘子顾自吃着点心。   “不如给皇上做双鞋?”立夏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苏姝笑着给否决了,“皇上的鞋履衣物自有宫中绣女负责,我绣工虽可,与绣女们比,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立夏肩膀往下一沉,将手撑在腮下,表情苦恼,“那小姐你给皇上做个什么?”   “绣个香囊。”   立夏一脸费解,“小姐你不说你绣工与绣女差了一大截吗?”   苏姝笑着挪逾,墨色的眸子里溢出亮光,“绣女会给皇上绣香囊吗?”   说完,她将怀里点心放下,往立夏肩上一靠,“我歇会儿,要到了再叫我。”   马车驶过一条条长街闹巷,车内摇摇晃晃,令人昏昏欲睡,大约半个多时辰,马车停在了一座大宅院门前。   “小姐,到了。”   苏姝立马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惺忪,直起身微理了理鬓角便掀帘下了轿。   入府,苏姝问候在门口的管事,“母亲可在府中?”   管事躬身答,“夫人今日并未出府。”   苏姝点了点头,每次从宫里头回来,若张氏在府中,她是要去她屋里同她说说宫里事的。   苏姝正欲进门,余光瞥到刚从门口驶去的一辆马车,遂又问,“刚刚有人来过?”   “是秦府的人来送帖子,说后日是秦老太爷八十大寿。”   苏姝向管事伸过手去,“我正好要去母亲那处,顺道帮你把帖子带过去吧。”   管事双手将帖子呈过来,“谢过小姐。”   张氏住在飞羽阁,距苏姝所住的印月阁有些远,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张氏很少亲自去印月阁。   飞羽阁与印月阁两处的环境也是大相径庭,印月阁内花影重重,却是风沉树静,既明媚也幽静,但这处只种了一种树木,凤凰木。   凤凰木因其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而得名,花开之时赤如烈焰,一树一树的花,层层叠叠,似凤鸟之火烧上云霄又似天上红云坠落凡尘,美不胜收。   只是凤凰花只开在六七月,其余时候,这院子里一点旁的颜色都没有,因凤凰木过于高大挡住了阳光,院子里光线昏暗,即便是白日也阴沉晦暗得很,每次苏姝一进这院子便会有种压抑的窒息感,令人极不舒服。   因院子光线不好,主屋的大门常常是打开的,但今日却紧紧闭着。   苏姝问守在门口的丫鬟,“母亲呢?”   丫鬟垂首,“夫人正在沐浴。”   苏姝犹豫了一会儿,“麻烦转告母亲,我晚上再过来。”   苏姝也不愿在此多留,转身快步离开了飞羽阁,用了晚膳才寻着时间又过来。   张氏因已沐了浴,并未绾发带钗,只是将略显稀少的头发盘于头顶免其垂下,虽发无点缀,但她衣服倒是穿得华贵,在苏姝印象里,就没见过她穿素色的衣服,好像每一套衣服都华贵无比,色泽丰富,虽都是深色,却也十分惹眼,贵气逼人。   “说吧,太后今日同你说了什么?”张氏不耐地抬起眼皮子望了苏姝一眼。   “太后只是询问了下我的伤势。”   张氏轻嗤了一声,“太后对你可真是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上心。”   苏姝面上一惊,忙道,“母亲说的哪里的话。”   “行了,”张氏懒得与她多话,“没其他的事儿,你就回去吧。”   苏姝蹙了下眉头,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冷酷不耐,苏姝只觉一颗心止不住的下沉,坠进了冰窑子,冻得人生寒。   “那女儿告退了。”苏姝声音淡淡,起身快步出了里屋。   直到走到了屋外立夏拉了拉她,她才慢下了步子。   “小姐,帖子还没给夫人呢。”立夏提醒她。   苏姝这才想起袖管里的那张帖子来,又转身进了屋。   夫人似乎与刘嬷嬷在说着什么,有些碎音从屋里溢出来,进了里屋听着也还是有些模糊不清,立夏没心思去仔细听他们说了什么,但行至屏风处,苏姝却猛地抬手揽住了她。   立夏张口正欲询问,苏姝转头过来便捂住了她的嘴,立夏圆了圆眼,当即将嘴给闭上了。   此处距屋里的两人不过一丈,两人的谈话虽有意压低,但也大致听得清楚。   “这太后还真把那贱蹄子当心肝了,不过就是个贱种!”   苏姝猛然一怔,这声音,是她母亲张氏的。   立夏也是错愕万分,忙忙竖起耳朵继续听。   “夫人你可小声些,小心叫人听见了。”刘嬷嬷低声道。   张氏面肌扭曲,咬牙切齿道,“若不是生了穆儿,我早将那贱种掐死了,我姝儿的皇后之位,凭什么白白给了她那个贱骨头!”   “事到如今,已成定局,夫人莫要再为此事恼怒了。”   张氏却依旧怒火冲天,“都是苏崇晟这个小人!不然便是我姝儿没命坐那皇后,也不该便宜这个贱人!”   “夫人你消消气,再过几日那小贱人便要入宫了,夫人你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张氏终于笑了一声,却满是讥讽与怨毒,“进宫好,就算她跟她娘一样生了张狐狸精的脸,但那后宫是什么地方,就凭她那个死人般的性子还想得皇上宠爱,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吧,有的是苦头等她吃!”   立夏同苏姝站在屏风后,听得是阵阵心惊,抬头看苏姝,见她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不知道心底有多惊愕难受,抓着她的胳膊的手,指甲几乎快陷进她的肉里,但她一声都不敢吭。   最后实在是疼,立夏没忍住颤悠了一下,苏姝这才猛的松了手。   立夏想叫她,张了张嘴,又立马合上了,伸手扯了扯她衣袖。   苏姝虽已回过神来,但神情还有些恍惚,脸也是煞白煞白的。   过了半晌,苏姝挪脚半转过身子,像是准备要出门,却忽的抓了一下立夏的胳膊,抛给她一个沉沉的眼色,立夏当即会过意来,整理了下表情。   苏姝无声的深呼吸了几口,良久才堪堪松开了握着立夏胳膊的手,试着往前堪堪挪了一步,极为艰难地走出了里屋。   许是张氏常常在房里提起这事,丫鬟女使都被她遣得离屋子远远的,这才给了苏姝些许调整的时间,不然必是要露陷的。   候在院子里的丫鬟见她出来也只是给她行了行礼,并未吭声。   苏姝故作淡定的出了飞羽阁后,立马便有些支撑不住,若非立夏忙忙上前扶住,怕是就要跌到地上去。   立夏扶着她的手,只觉她掌心异常冰凉,活像是冰水里头浸过的。   “回去……我们回去……”   当天,苏姝一个人在屋里呆了很久。   为了不让院里的人起疑传到夫人那儿去,立夏按时进去叫她沐浴。   她进去的时候,苏姝站在烛台前,烛火打在她脸上,令她的脸半面明亮半面晦暗,神色十分平静,表情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那双如山水迤逦的动人眼眸变为了极其深沉的颜色,即便是就在她面前的烛光也难以照射进去。   “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您该沐浴了。”   苏姝转过头来,淡淡问了她一句,“泠月她们几个呢。”   立夏沉声回答,“我让她们出去了。”   “立夏。”   “奴婢在。”   苏姝抬手从发髻上抽出一支发簪,发簪末端极为锋利,在烛火下泛着凛凛的冷光,她将另一只手缓缓抬起,仿佛漫不经心的在发簪末端轻轻拨了一下。   “帮我弄一件东西,这件事我必须要弄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即将开始放飞自我   第5章 真香预警   黎明时分,天还未亮,晨风冷峭,吹得窗棂摇晃作响,一人坐在冷风穿堂的屋中,掌灯刺绣,一针一针,绣得极慢。   落在刺绣上的目光,沉沉如水,明明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觉得那双深邃瞳仁,浩瀚而莫测,宛若千仞沉渊。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房里响起一个声音。   “小姐,您怎这会儿就起身了?”立夏掌灯进来。   虽说从前苏姝也是差不多这时候起的,但自从她遇刺,苏嬷嬷去了趟飞羽阁后,她便再也没有这么早起过,飞羽阁那边许是因着太后的原因,也没说什么。   苏姝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道,“睡不着。”   立夏走过来将灯搁在案上,将她手里的花绷子给夺了过来,“小姐,您便是难过,也该保重身体才是,怎么能在蜡烛下绣东西伤自己眼睛呢。”   立夏说完却闻一阵轻笑,眼前的人笑靥如花,她有一双潋滟的凤眸,笑起来时,熠熠生辉,像是嵌了星光的水墨凝在那里,即便是琉璃金盏,满室华光,亦不及这双眸子半分明亮。   立夏知道,她这个笑是打心底里溢出来的。   “小姐,您……笑什么?”立夏神情有些错愕,心底阵阵不安。   苏姝唇角依旧上扬着,“自然是有值得开心的事。”   立夏皱了皱眉头,“奴婢不明白。”   苏姝站起身来,拿起绣架旁的一杯茶,杯中茶水是过了夜的,早已凉透了。   “刚知晓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时,若说难过,更多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不对,”她面色一顿,又凉凉的笑了一下,声音微冷,“我现在应该唤她张氏了。”   她端着杯子,踱到窗边的盆栽前,松了松腕子,将手中杯盏一倾,冰凉的茶水顺着杯壁缓缓流下,打在盆中云杉的枝叶上。   她看着从杯中倾倒于云杉枝叶上,又从枝叶滴落到盆底黄泥里的冷茶,淡淡道,“现在缓过神来,我心中更多的是庆幸,至始至终都没有难过。”   “可是……”立夏仍旧将秀气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张了张嘴,只吐出两个字,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想说,她虽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她做了我至少十多年的娘亲,再怎么说我也应当十分难过的。”苏姝歪了歪头看向她,说到此,眸子里竟没有一丝波澜。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她是如何待我的?”   苏姝问她。   立夏面色一滞,她当然知道。   曾经,她不止一次为她家小姐有这般冷酷凶煞的母亲扼腕叹息。   见立夏望着她的眸子里闪着怜悯同情的光,苏姝面色微沉,又将头转了过去,喉间不自主的动了动,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有些沙沙的。   “这些年张氏对我,毫无一丝母女之情,但凡她对我有一丝亲近,我也不至于曾经就有怀疑我是否是她亲生,却未想到,”她讽刺的勾了勾唇角,“还真不是。”   说到这里,她声色恢复自然,继续道,“从前,她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为了得到她的一句赞同,我不管再苦再累也要将她交给我的事做好,可我如此卖力讨好,她非但从未有过一丝赞扬,动则就是苛责谩骂,从前每每如此,我都十分难过,如今想来却只剩恼怒,因为她不是我的亲生娘亲。”   “不仅如此,在她眼里,我还只是个贱种。”   这话苏姝说的十分平静,立夏却听得心惊,不安地喊了一声,“小姐……”   苏姝转过头来看向她,温和一笑,“我说的句句属实,你无需担心。”   立夏抿了抿唇,嘟囔一句,“我怎么能不担心。”   苏姝不再笑了,郑重其事地与她道,“我是真的庆幸,她不是我的亲生娘亲,她既不是我的亲生娘亲,我也便不用祈求她舍予我一分怜惜与慈爱,往后她对我如何,我也不会再难过,你也应当替我高兴才是。”   “唉,好好好,”立夏拗不过她,只能在心中劝自己,她家小姐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就权且当她说的是真的吧。   “既然如此,”立夏忽的咧嘴一笑,冲她抖了抖眉,“要不要奴婢去厨房给给您顺只鸡腿儿庆祝庆祝?”   苏姝当即破功,被她眉飞色舞的模样逗得咯咯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她眼神又渐渐沉了下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薄情?”   “小姐说的哪里的话,小姐您若是冷血薄情,我这条小命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苏姝微挑了挑眉梢,微笑不语。   之后的几日,苏姝免不了与夫人刘嬷嬷打照面,立夏本还有些担心她在她们面前难免会有些神情恍惚,但未料,别说是神情恍惚,就是一点端倪都寻不出,苏姝从头到尾同从前毫无差别,就连张氏再骂她时,她的神情同从前也是一模一样的,那种微抿唇角轻蹙眉头,难过而又隐忍的表情。   一天刘嬷嬷走后,立夏立马凑到苏姝跟前,冲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小姐,奴婢佩服呀!您的演技,比那戏班子的还厉害!”   苏姝垂下眼睑,嘴边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说起来,这还是他们教我的,竟不料还未入宫便用上了。”   “对了,”苏姝抬起头来,“我让你帮我弄的东西可弄来了?”   立夏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她,“发生了那档子事儿,侯府将您看得那叫一个死,生怕有人再弄个投毒暗杀什么的,这东西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   苏姝看着她,轻叹一声,“辛苦你了。”   立夏忙摆了摆手,“诶,小姐您同我说这些干嘛,不过……”   她指了指苏姝手里的小瓷瓶问,“小姐诶你要这玩意儿干嘛?”   苏姝笑着缓缓收手,将瓷瓶握在手心,含了笑意的一双凤眸透出微光,似映了繁星的深海,美丽而又莫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打开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看了一眼后,又装好递给了立夏,“这东西还是你保管着为好。”   立夏刚接过来,苏姝又递给了她一个物件儿。   “将这香囊送进宫去吧”   ……   御书房内,赵泓埋头批着奏折,不时嘴里还暗骂几声,眉间拧成了川字,但就算他不拧着眉,眉间也有着深深的沟壑,明明极俊美的一张脸,硬生生被他自个儿折腾成了一派苦大仇深,戾气深重的模样。   有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进来在高贺耳边低语了一句,高贺便随他出去了一趟。   见他出去,赵泓抬了抬眼皮子,不一会又瞧见他端了个呈盘进来,上边儿装了个荷包似的玩意儿。   高贺端着呈盘来到他跟前,赵泓瞥了一眼,又将眉头给拧了起来,“这什么玩意儿?”   高贺笑眯眯地答道,“是苏姑娘送皇上的。”   听到“苏姑娘”三个字,赵泓眉梢一抖,缓缓转过头来,“她怎么想着给朕送东西了?”   高贺思索一番,“想来是姑娘猜出了那玉雪生肌膏乃是皇上您送的。”   赵泓眉梢又是一抖,眼尾也顺带往上挑了挑,“那她没说别的?”   “姑娘只说,听闻皇上您心系百姓,夜里难以安眠,特送来这香囊,若放置于枕下可助皇上安眠。”   赵泓笑了一下,“这丫头,还算有些通透。”   说完,他拿起呈盘里的香囊看了看,立马又丢回了盘子,“这些女人,没事儿就爱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贺瞧他这反应微微有些惊讶,“皇上不喜欢?”   赵泓短促的嗤笑一声,满脸不屑的道,“朕怎么会喜欢这种女儿家家的东西。”   高贺端着呈盘面色有些为难,“那这香囊……”   “就放这儿吧。”   高贺眨了一下眼,内心一片清明,果真就听他义正言辞的道,“一个香囊你也不能放了库房去,虽然丑了些,看在安远侯的面子上,朕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说着他将呈盘里的香囊又给拿了起来,状作不在意的往前一丢,“行了,你退下吧。”   “是。”高贺受了呈盘正准备退下,赵泓又将他给叫住了。   “对了,”赵泓问他,“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已然有了眉目,能养如此数量的死士,背后势力不容小觑,蔡大人说,那些刺客当日所着都是普通市井人家的布衣,且从气味与面料看都是崭新的,而这京城里凡是有些背景的世家,宅中奴仆衣着也都有讲究,这些日子蔡大人正在从这条线索上查。”   赵泓点了点头,“叫他继续查下去,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奴才这就去传话。”   赵泓重新提起笔,冲他摆了摆手。   余光瞥到高贺出了御书房,赵泓立马丢了笔将方才扔到前边儿的香囊给拿了过来,还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瞅了瞅有没有被他摔坏。   方才他没仔细看,现在才仔细端详起来。   香囊用的料子很软,里边的香料都磨成了粉状,捏起来也软软的,手感甚好,为了防止香料撒出来,系结处是栓死了的,他拿着研究了半晌也没琢磨明白苏姝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里边儿的香料将香味散出来,却让粉末不漏出来。   香囊的一面绣了条龙,另一面绣了只凤,这一龙一凤绣得栩栩如生,特别是那龙目与凤尾,绣得十分传神,但赵泓瞧着却有些兴致阑珊的模样,皱了眉头,自个儿嘀咕道,“谁家姑娘送男人的香囊上边儿绣的这玩意儿,正常人不都绣鸳鸯?”   他瘪了瘪嘴,一脸的嫌弃,但瞧着瞧着,嘴角又不自觉往上扬起,伸手挠了挠香囊上边儿的凤凰尾巴,“这丫头的绣工还算不赖。”   他将香囊拿到鼻前一嗅,顿时清香扑鼻。   他只觉这气味比他寝殿里平日熏的龙涎香要好闻得多,当日便命人将龙涎香给撤了,把这香囊趁殿里无人的时候塞到了枕头底下,还命人不准随意动他的枕头。   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登时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皇上枕头底下有秘密!   但至于他枕头底下到底藏了什么,也没人敢去掀起来瞧。   有人说皇上枕头底下藏的是与心上人的定情信物,有人说藏的是可调动兵马的虎符,还有人说藏的是藏宝图,更玄乎的是有人说藏的是,得之就可得天下的宝物!   这传闻最后传到了后宫嫔妃的耳朵里头,连如今的四妃之首韦贵妃也向高贺打听起来,问他皇上枕头底下到底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但高贺也不知道,可韦贵妃问他的时候,他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了一个圆圆软软的囊袋子,继而想到御书房案上的那个香囊不见了踪影,不自觉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姨母般的微笑。   但这慈爱的笑容放在韦贵妃面前,那就变成了:“皇上不会真哪个男子送的定情信物吧!”   高贺正要解释,脑子里突然一懵,男……男子??????      第6章 真相   卯时,天色还昏暗一片,月光还落在窗上,刘嬷嬷已经带几个丫鬟进了印月阁。   苏姝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睁开眼起身刚掀开被子便瞧见刘嬷嬷掌灯走了进来,此时屋里光线微弱,烛光打在刘嬷嬷有些松弛粗糙的左脸上,只照亮她半张脸,模样有些骇人,苏姝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眼底,顿时没了睡意。   很快,有几个丫鬟也掌灯进来,将屋里的蜡烛都点燃了。   一盏盏灯亮起来,刺得苏姝瞳孔不适应的缩了缩。   灯烛俱亮,映得房内亮如白昼,刘嬷嬷轻轻吹灭手上的掌灯,抬起头来冲苏姝微微一笑,“小姐,该起了。”   苏姝这十多日都是睡到了天明,突然这么早起,眼睛还涩得慌,眼睑深深陷了下去,有些睁不开眼睛。   “刘嬷嬷,现在什么时辰了?”苏姝微眯着眼问。   “小姐,都已经卯时三刻了。”刘嬷嬷笑眯眯的回答,而后冲站在后边儿的丫鬟吩咐道,“还不快服侍小姐更衣洗漱。”   前些日子,芹嬷嬷跟张氏打了声招呼,说是苏姝伤了手该多休息几天,但张氏瞧她这伤也好了,也让她舒坦了些日子,已经是给足了太后面子,如今还有两月苏姝便要入宫,到时候她可就管不着了,自是要趁着这时候多管教管教这个她口中的“贱蹄子”。   立夏从下房赶过来的时候,飞羽阁那边儿的常嬷嬷已经开始教苏姝宫里头的礼仪,但这些东西苏姝早就学了不下三四遍了,哪还需要再学,摆明了就是为难人。   苏姝顶着八个大碗在房里走了一早上,常嬷嬷还一会儿叫她弯膝行个礼,一会儿叫她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立夏看不下去,冲常嬷嬷顶了两句,常嬷嬷却有板有眼的说什么,是免得让小姐在封后大典上带着那顶十多斤重的凤冠失了仪态。   不知是不是谁把立夏顶撞常嬷嬷的事儿告诉了张氏,下午的时候,张氏竟亲自跑来印月阁督促苏姝学规矩。   瞧着张氏那副恶毒嘴脸,立夏真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脸,心底想着这些年老妖婆老妖婆的喊她,还真没喊错,就算小姐不是她亲生的,她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条狗是只猫也该养出了感情,这个老妖婆倒好,事到如今了,还想方设法抓紧着时间折磨小姐,简直可恶至极!   正在立夏极力抑制着想要冲上去给她一巴子的冲动时,忽听一旁传来“哗啦啦”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她扭过头去,只见苏姝摔倒在地,身前瓷碗摔了一地,有几个瓷片儿还蹦到了张氏身上,惊得张氏仓皇离座,却因为起得太急不小心踩着了裙角,一个没站稳,也摔到了地上,不偏不倚刚好就坐在了一个碎瓷片上,顿时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母亲!”苏姝表情惊慌的想要站起来,但半截身子还没撑起来,又再次摔倒在地。   几个嬷嬷丫鬟忙去扶张氏起来,却见张氏屁股周围已经红了一大块,近夏日,春衫薄,碎瓷片直接扎进了张氏肉里,将她扶起来后那碎瓷片还在她臀上,显然刺的不浅。   刘嬷嬷大惊,忙冲一旁的丫鬟喝道,“还能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夫人叫大夫!”   苏姝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看着张氏疼得嗷嗷叫,泪盈满眶地道,“母亲,女儿对不起您,都是女儿没用才让母亲受此重伤。”   张氏只觉屁股上火辣辣的疼,再看着眼前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苏姝,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在她眼里苏姝就故意的,还在那儿装可怜,不过这次她还真没想错,苏姝就是故意的,还就是装出她最讨厌的模样,气死她,气死她。   但是她可没料到张氏会摔到碎瓷片上去,只能说是她倒霉了,恶有恶报便是说的如此吧。   瞧着张氏被她气得胸膛起伏,大喘粗气,瞪着她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撕了,苏姝心底却很是罪恶的升起一股爽快之感,还有几分想笑,不过她得憋住,戏还得接着演呢,不能露馅。   张氏被人扶着,不用使力,屁股上的疼痛少了几分,她便腾出一只手来指着苏姝,咬牙切齿地冲她骂道,“死猪一样的蠢才,这点儿规矩都学不好,我看你就是故意要扎死我!老娘白养了十几年!你这个……”   张氏愤怒得完全失控,忘了在别人眼里苏姝是她的亲生骨肉,险些将一些粗鄙的脏话都骂出了口,还是刘嬷嬷见张氏就快失言,忙扬声将她声音盖住,“还不快扶夫人回去!”   几个丫鬟闻声动将起来,这一动,立马又疼得张氏嗷嗷乱叫起来,一时没了去骂苏姝的心情,嘴里怒吼着,“你们这些蠢货是想疼死我吗?!”   一群人左拥右簇的扶着张氏缓缓朝飞羽阁走去,直到他们走得有了些距离,苏姝院子里的丫鬟才忙忙上前去将她扶住,连立夏也是现在才过去,若换在平时,苏姝还没摔下去,她已经奔过去急着做她的肉垫子了,而今日迟迟不前,是因为,她看出来了,她家小姐,是装的!   这个姿势摔下去根本摔不了多严重,即便是崴到了脚,也不会两只脚都崴了,而从前这时候,苏姝摔伤了一只脚,也会用另一只脚站起来咬牙死撑,以前她还叹她家小姐怎的如此死心眼儿,如今瞧见这一幕,她心底甚是欣慰啊。   她家小姐终于开窍了!   将苏姝扶进屋,立夏立马打发了屋里的其他丫鬟。   刚打发完,她关门转过头来便瞧见苏姝朝她走了过来,方才还一拐一拐的步子,现在走得稳得不能再稳。   “小姐,你真是装的!”立夏兴奋的喊了出来。   苏姝立马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怎么的,这么大声是想让外头的人都知道我是装的?”   立夏吐了吐舌头,“这不,太兴奋了嘛。”   苏姝笑了笑,“这有何值得兴奋的?”   “因为小姐终于也知道爱惜您自个儿了!”   立夏瘪了瘪嘴道,忿忿道,“一想到从前小姐您因为那个老妖婆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奴婢就生气!今日终于叫那老妖婆也遭了报应,奴婢看她不躺个十天半个月定是下不了床了。”   “哼,活该!”立夏叉腰挫着牙狠狠骂道,“疼死她个老妖婆!”   苏姝瞧着她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有些想笑,微嗔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都敢在我面前唤她老妖婆了。”   立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撅起小嘴道,“她不是您的亲生母亲这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吗。”   苏姝目光微微一怔,神色渐渐沉了下去,“是……”   她垂下眼睑,似乎看着地面,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半晌,缓缓道,“但我还想,知道得更清楚一点。”   “小姐……”   “我没事,”苏姝抬起头来,神色恢复平常,开口问她,“我让你保管的东西呢?”   立夏拍了拍腰,“在这儿呢。”   “明天记得也带身上。”   “您要动手了?”立夏瞪大了眼,一脸的惊讶,还带了些许的期待。   “嗯。”   ……   第二日,刘嬷嬷还是卯时过来叫苏姝起床,但她过来的时候苏姝已经洗漱完毕了,刘嬷嬷便将身后的丫鬟又都打发了回去,屋里便只剩下她,立夏与苏姝三人。   “小姐的脚伤可好些了?”刘嬷嬷慰问道。   “已无大碍,只是走着还有些许疼痛,母亲的伤势还好吗?”   刘嬷嬷轻叹一声,“夫人可是被小姐害惨了,怕是得养上好一阵子的伤,但夫人却还挂念着小姐,特让奴婢探望探望,昨日夫人是在气头上话才说的重了些,可心底却是为着小姐好的,小姐规矩未做好,夫人昨日忧心了一夜,怕您入宫的时候出了岔子,又想着小姐脚伤未愈,夫人思来想去,想了一夜才想出一个松快的法子,让小姐在这三日内再将《宫训》、《内训》和《女徳》默写个三遍,如此定然就妥了。”   闻言,苏姝心中响起一声冷笑,从前便是这样,张氏前脚痛骂她一番,后脚刘嬷嬷便来为张氏说好话,替她澄辩,说什么张氏怕她入宫被人欺负才会对她如此严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如今再听着这些话,苏姝只觉好笑。   这三本书光是《宫训》一本就够抄上整整一天的了,三本一起在三天之内默三遍,怕是手都要写断,苏姝却只道,“嬷嬷无需多言,我自是知道母亲是为我好的。”   说完,她转头向立夏吩咐,“立夏,你出去告诉她们,我今日要默书,动静都小些,没事不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打搅我思绪。”   见苏姝起身准备默写,刘嬷嬷福了福身子,“那老奴便不耽搁小姐了。”   “还请刘嬷嬷等一等。”   刘嬷嬷刚欲转身却被苏姝喊住,她回过头来,“小姐还有何事?”   门外传来立夏遣散丫鬟的声音,苏姝起身缓缓走向刘嬷嬷,“我有一件私密事想要请教嬷嬷。”   “小姐有何需求直言便是,说请教就太言重了。”刘嬷嬷垂首看着苏姝丝毫无碍的双腿,目露疑惑。   此时立夏已经进得门来,将大门一关,这屋里便密不透风了。   听到门关上的沉响,苏姝唇角一勾,行至刘嬷嬷跟前。   “我想问……”苏姝语中带笑,声音慵懒,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她缓缓踱步,待行至她身后,苏姝抬手将发间一直金簪拆了下来,而下一刻,她手里锋利无比的簪尾就比在了刘嬷嬷脖子上。   刘嬷嬷只觉颈上一疼,低头瞧见一根金簪停在她脖子上,吓得立马便要破嗓大叫,却被苏姝当头一喝,“住嘴!”   刘嬷嬷是这侯府里的老人了,什么场面没见过,岂是一小小稚女能唬住的,但也不知为什么,被她这一喝,刘嬷嬷就当真乖乖地住了嘴,过了好半晌才努力使声音不至于颤抖的道,“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苏姝绕到她身前来,脸上仍带着笑,语声轻柔的与她道,“刘嬷嬷,你最好别动。”   “把你嗓门儿也给我收起来,若是引来了其他人,”苏姝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凛冽气息,两道目光冷冷投过来,似剑般锋利清寒,“我立马就把这簪子刺进你喉咙,说你意图刺杀。”   说完,她唇角又缓缓上扬起来,补充道,“前些日子,我刚受人刺杀,只要我将你刺死在这里,再说是你受人唆使意图刺杀,相信没有人会怀疑。”   刘嬷嬷干干咽了咽唾沫,看向苏姝的目光颤得厉害,“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何以如此!”   苏姝扯了扯嘴角,短促一笑,“我不如此,你怎会说实话。”   刘嬷嬷面色惊惶不定,“小姐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苏姝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来向早已关上门过来的立夏使了个眼色。   立夏会意,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颗土黄色的药丸,随后上前一步,捏住刘嬷嬷的下巴便往她嘴里塞了下去。   刘嬷嬷抬起一只手捂住脖子,两只眼睛睁到了最大,脸色煞白的问她们,“你……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当然是毒-药。”   听到“毒-药”二字,刘嬷嬷双腿一软便摔在了地上,捂住拼命干呕起来。   苏姝居高临下地轻瞥着她,抬手将金簪重新插回了发髻上,动作优美而缓慢,嘴角微微上扬。   “味道是不是很甜?”苏姝扬唇淡淡一笑,看着已经放弃挣扎瘫坐在地上的刘嬷嬷,似漫不经心的道了句,“你孙子甚是喜欢呢。”   刘嬷嬷猛地抬起了头来,两只眸子里顷刻滚出两行泪来,她两手并脚爬过来扯住苏姝的裙摆,痛声哭喊道,“小姐,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全都告诉你!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孙儿,他才四岁啊!”   “呃……”苏姝眨了下眼睛,歪头一笑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这种毒-药是太后娘娘赐予我的,说是有这毒解药的人,这世上不超过三个,人若是吃下一颗,三月之内不服下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闻言,刘嬷嬷再次瘫软在地,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苏姝继续道,“这解药分两种,一种可以完全解了此毒,还有一种是每三月服一次暂且抑制毒性,须一直服用,直到施毒之人愿意给你第一种解药。”   她寻了只椅子坐下来,“如果你表现的好,我可以考虑给你孙子第一种解药。”   刘嬷嬷听了,忙忙道,“小姐您尽管吩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老奴也是愿意的!”   “现在还用不着你替我上刀山下火海,你只需告诉我,”苏姝的表情忽然冷下来,“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刘嬷嬷瞳孔骤然放大,“小姐,你怎么会……”   “我既问了你自然是知晓其中一二,但我要清清楚楚的知道当年发生的事。”   说到这儿,苏姝搭在扶手上的五指渐渐收紧,手背上筋脉凸起,双目定定的看着她,声音沉冷,“刘嬷嬷,你是聪明人,既然服了药,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最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实情,千万不要试图替旁人遮掩,也不要遗漏了什么细节,不然……小心你的命,还有你孙子的命。”   说完,她将头偏向一旁,面无表情,“心狠手辣,这是你们教我的。”   她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听着却叫人浑身发寒。   “开始吧。”   刘嬷嬷垂下头,不敢有片刻的犹豫,“小姐您的亲生母亲……也姓苏,叫苏媚儿,是曾经帝京的十大名妓之首。”   “当年……”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老爹是个美人,亲娘也是个美人,这才剩下凉凉这样一个大大滴美人   第7章 真相二   苏媚儿这个名字,在当年可是响遍了整个大晁,到如今世间还在传唱着她作的词曲,在不少已过而立的书生口中也还不时能听到这个名字。   当初的帝京十大名妓,又被人唤作“金陵十绝”,个个艳色姝绝,毓秀纤袅,有人柔媚入骨,有人茂质仙仪,有人声若天籁,有人画兰一绝,各有各的风情,但与苏媚儿比起来,便只可作相衬绿叶了。   见过苏媚儿的人,无人不为其神魂颠倒,传闻里,她颀而白如玉肪,纤腰盈盈可握之,三千画笔绘不出她一分艳色,世间诗词描不出她半点风情。   “十五年前,老奴是见过她的,至今犹记其姿容。”说道这里,刘嬷嬷语声感慨,抬头看向苏姝,“小姐您生得与她真的很像,您的身姿,容貌,都与她十分的相像。”   苏姝眼睑半垂,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双眸,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神色,只道,“说下去。”   彼时,她声音有些清冷,沉沉扣人耳膜。   刘嬷嬷又继续道。   一年,先皇微服出宫,曾见过苏媚儿一面,一见倾心,要她纳入宫,但大晁极重尊卑,一个烟花柳巷的女子如何能入得了宫中,可这消息一传出来,苏媚儿突然便失了踪,像是人间蒸发。   如果不是后一年,一女子抱一婴孩,手持苏府令牌上门,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名动一时的美人,竟是被侯爷用金屋给藏了起来。   当时那女子自称是苏媚儿,还称手中所抱婴孩乃侯爷之女的时候,张氏听了,气得险些当场拔刀将她杀了,因为她可是曾经皇上想要的人,侯爷如此,是与皇上抢女人!   而且那个时候,侯爷还只是个小小的御前侍卫,苏家也只是一个普通官宦人家,他竟然就如此冒险同皇上抢女人,张氏直道定是她给侯爷灌了迷魂汤,嚷着要杀了她,连同她怀里的小孽畜。   而苏媚儿却道她要离开京城,此番上门来是因她不能让她的女儿成为同她一样的浮萍,女人貌美,是福也是祸,若无家世倚靠,一旦稍有闪失,便会同她一样被卖入青楼,又或引贼人觊觎,所以她将孩子给抱了来,她说这孩子身上既流着苏家的血,请求苏家给这孩子一个庇佑。   当时侯爷并不在府中,而张氏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下人们为了不让她气得动了肝火便将她给扶了下去,让苏媚儿在飞羽阁等着,这事儿让侯爷回来再做定决。   “当时老奴也曾好奇,她既是侯爷养的外室,此事直接同侯爷讲便是,何须将孩子抱进府来这一趟闹腾,后来侯爷回来我才知道,原来她虽是侯爷从皇帝手里抢来的女人,却并不受侯爷的宠爱。”刘嬷嬷感叹道。   听闻侯爷回来,张氏立马又赶去了前堂,说是如何也不会让那贱蹄子入府,是她扶着张氏去的,但他们还没走到前堂,就在后院听到了两人的争执。   她听得清清楚楚,侯爷当时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个孩子入苏府,更不想再见她苏媚儿一面,让她既想离开京城,就带着这孩子一起滚。   后来,苏媚儿就被侯爷强行压回了城外的庄子。   尽管如此,张氏还是因着苏媚儿的事同侯爷好几番追问,她想知道他既不喜那苏媚儿又何故赔上他们全家的性命将她给抢了过来,侯爷却始终不答,从前张氏与侯爷虽算不上举案齐眉,但至少夫妻和睦,便是从这件事起,两人的感情开始出现了裂缝。   再后来便是雁荡山围猎,先皇遇刺。   侯爷当时仍旧是先皇身边的侍卫,先皇既遇刺,侯爷定也陷险,张氏得了消息,当夜便小产了,折腾了一夜才将孩子给生了下来,孩子虽是生下来了,但却被诊出先天不足,极易夭折。   一年后,这孩子果真就没了。   “所以,我才被接进苏府的,对吗?”苏姝沉声问她。   刘嬷嬷面色犹豫,低低垂下头去,咬了咬牙才缓缓答道,“是……”   “他这样做,就不怕事情败露,被定个欺君之罪吗?!”苏姝突然用手重砸了一下桌案,砸得案上茶具杯盏都反弹起来,哐当一声脆响。   刘嬷嬷见她脸色阴沉得可怕,干干咽了两口唾沫才低低道,“知道小姐易夭,侯爷早做好了准备,说夫人与小姐都得了疫病,将夫人与小姐关在飞羽阁内整整两年,除了两个大夫谁也不让接近,等小姐夭折后再将您给接了进来,过了那么久,就算是曾经瞧见过小姐相貌的人,整整两年,旁人又怎瞧得出端倪。”   “他如此对张氏,张氏就不知道反抗吗?”苏姝眼底怒光闪动,声若雷霆,若非支开了院子里的人,定是会叫人听了去的。   刘嬷嬷知她盛怒,不敢看她,低垂着头沉声道,“侯爷以少爷的性命为挟。”   苏姝神色一怔,陷入了沉默。   良久,怕是过了足足三刻,苏姝才再次开口,“那……她呢?”   刘嬷嬷自是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被侯爷杀了。”   苏姝的双眼骤然扩大,猛然抬头瞪住她,目光之中隐现血红,双手将座椅的扶手握得咯吱作响。   “是侯爷,还是张氏!”她竭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字咬牙问道,声音仿佛从齿缝间狠狠碾压而出。   刘嬷嬷忙忙道,“老奴不敢有所欺瞒,确是侯爷,侯爷在圈禁夫人之前,便将她处理了,这是夫人在得知苏媚儿的存在后,派人去别院打探的消息,说是先皇立下遗诏要立您为后那天,侯爷不知为何,没有半分喜悦,却是怒气滔天,盛怒而去,一刀便将……将苏媚儿斩杀。”   闻言,苏姝中了魔怔一般魇住了,双眸颤得厉害,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她再次握紧双手,眼底渐渐燃起熊熊恨意,直至怒火滔天,“他当然不会高兴,因为将来要登上后位的人,不是他的嫡女,是他与青楼娼-妓生的下贱胚子!”   苏姝此刻只想笑,狠狠的笑!   但她咧开了嘴却笑不出声,嘴角不停的抽动,眸光亦激烈的闪动着,有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沉痛,厌恨,可笑,讽刺……   到最后她终于还是笑了出来,却笑得仓皇沙哑,声音像是寒冬水面冷冷相触的碎冰,沉沉笑声从胸腔中传出,震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真是……好狠的心呐。”她牙齿用力的挫着,似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嘴边却浮着一抹讥笑。   她本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听到了再叫人生愤的事至少还能保持镇定,但没想到还是失控了。   她猜到了她会成为张氏之女,有她父亲的手脚,但他却没想到,他会杀了她的亲生母亲,倘若他有丝毫的不得已,她都可以为他辩脱,张氏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呐!   他怎可如此!   如果是张氏杀的,她或许还不会太过憎恨,但她现在真的好恨、好恨。   她的亲生父亲,养了她十多年的“母亲”竟没有一个将她视作骨肉,“母亲”将她视作仇人,父亲把她当做工具——甚至厌恶她至斯,连一个庇佑都吝啬予她……   亏她还一直以为她的父亲只是太过严厉,而她的母亲,是因为她做的不够好,才不喜欢她,所以他们让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拼命的去做到最好,只为了在她父母亲眼底看到一丝对她的欢喜,但原来,无论她做得再好她的母亲也不会喜欢她,因为她不是她的女儿,她是娼-妓之子。   这些年,与其说他们是在细心栽培她,不如说是如养家畜一般的圈养她,他们说她是未来的皇后,身份尊贵,不可随意露面,所以长到这么大,除了皇宫,这侯府之外她也只去过四合轩一处,苏家不是只有她一个小姐,她还有几个妹妹,她们皆可随意出入侯府,其他世家发来帖子,她们亦可接贴赴宴。   只有她,如同一只被上了枷锁的鸟雀囚禁在这华丽的笼子里,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这或许也是唯一的好处,使她免于陷入内宅争斗,可相比于这一点,她失去的东西何其珍贵。   因为只是一个工具,她失了自由,也没了自我,偏偏还渴求着一分亲情,令她这十六年来活得那般艰辛,当真是可笑至极。   寒意和愤恨一寸一寸盘绕深入进她的身体,令她如同立于极北苦寒之地,连骨缝都是冷的,浑身上下,只有眼眶是热的,但她却哭不出来,也并不想哭,就那样定定的坐在那里,神情冰冷至极。   “你走吧。”   再开口,她的声音平静得一丝波澜也无,却更加令人心惊。   刘嬷嬷见她语气神色,也不敢再提解药之事,忙忙起身退下,其实她对苏姝所说的毒-药是有所怀疑的,她活了这么几十年也参与了不少后宅阴暗的争斗,却从未听说过这种毒-药,可她不敢拿自己孙儿的性命做赌注,苏姝也正是料她不敢赌,所以安心放她回去。   刘嬷嬷走后,苏姝仍旧定定的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漆黑的眸子似黑夜覆盖一般令人看不分明。   立夏知道她表情越是平静,心底越是沉痛,她心中不忍,遂欲转移她的神思。   她朝苏姝走过去,笑着冲她露出一口白牙,“小姐,你刚演的真好!”   苏姝怔了怔,缓缓抬起眼眸来看向她,声音依旧低沉,“你觉得我方才那般是在演戏?”   立夏愣住,“那小姐您……”   “也太帅了吧!”立夏的语气突然转了个大弯,拍手作激动状喊道。   未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苏姝眉心抖了一下,“帅?”   立夏在她身前坐下,双手搁在她膝上,仰头望着她痴痴笑道,“从前我以为小姐您聪慧又通透,唯独这性子太软了些,完全就是任那老妖婆揉捏的软柿子,结果没想到,小姐您原来这么硬!”   苏姝知道她说的是她方才威胁刘嬷嬷时候的模样,回忆一番,她低头笑了笑,垂眸看着立夏的眼睛问她,“你不会觉得我很虚伪吗?演了这么久的温柔小姐。”   “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你自己呢!”立夏将眉头给皱了起来,一板一眼的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能演那是本事,怎么能说是虚伪呢!”   立夏极认真的与她对视继续道,“奴婢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虚伪是形容那些坏心眼儿的人,小姐您从前只是希望张氏那老妖婆喜欢你,活成了她希望你成为的样子,小姐您……并没有错啊。”   闻言,苏姝半垂的睫毛微颤了一颤,嘴边缓缓浮起一抹淡淡的笑,“你说的很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崇晟对苏媚儿的态度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到后面我会再解释哦,苏崇晟这个人确实有点变态,但还不至于因为苏姝要当皇后就把苏媚儿给杀了,然后,求评吖~求评吖~求各位小天使宠幸吖~   第8章 只做苏姝   屋外一轮落日将息,昏黄云层上散落纵横霞光,斜入轩窗。   苏姝坐在窗边,单手支在床沿上,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透过指缝看着落日云霞。   她喜欢看落日时候的云霞,看暮色一点一点将绚烂云霞吞没,小的时候,她对此感到惋惜,如此美景却被黑暗所代替,但看得久了,再见夜幕渐临,心底会变得十分宁静,仿佛所有的情绪便如同那绚丽的霞光皆被沉入海底。   “小姐。”身后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苏姝回头,看见来人,她嫣然一笑,“刘嬷嬷。”   她起身向刘嬷嬷走过去,面上笑意缱绻,“今晚嬷嬷有何安排?”   刘嬷嬷将头低下,面色有些惶恐,“小姐今日已甚是劳累,老奴怎敢让小姐再添疲倦,还请早早歇息才是。”   看着刘嬷嬷谦卑惶恐的模样,苏姝脸上缓缓绽放了一个绝美的笑容,“立夏。”   “奴婢在。”   “将嬷嬷孙儿的解药给她吧。”   刘嬷嬷神色一震,忙忙跪地谢恩,“小姐大慈大悲,老奴从今日起一定对您忠心耿耿,为您做牛做马!”   苏姝弯了弯唇角,声音清冷,“有嬷嬷这句话,我很欣慰,三月后我定会按时将解药给嬷嬷。”   “三月后?”刘嬷嬷顿了顿,接过解药后,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吞吐道,“三月后,小姐您……”   “还有两月我便要入宫,到时候还要烦请嬷嬷照顾。”   刘嬷嬷神色一怔,面露难色,“夫人恐不会同意老奴随您入宫,如今夫人身边只有老奴一个知晓小姐您的真实身份,也只有老奴知道夫人在侯府的煎熬,若老奴随您入了宫,夫人的心事还能与谁再言?”   “夫人的心事?”苏姝漆黑的双眸扫了过去,眼底含了一丝促狭笑意,“她的心事不就是如何咒骂我,怎么?”   苏姝偏了偏头,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你要同她一起骂我?”   刘嬷嬷脸孔骤然一白,仓惶地低下头去,“老奴不敢!”   “我心意已决,至于张氏那处,便看嬷嬷自己的本事了。”   苏姝收回视线,声音疏淡,却自带了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仿佛她不动声色之间便能于虚空触发风雷之霆,叫人心惊。   刘嬷嬷不敢再言,只能喏喏应道,“是……”   “若无别的事,嬷嬷也早些下去休息吧。”   “奴婢告退。”   瞧着刘嬷嬷退了下去,立夏拿着手里的小瓷瓶朝苏姝欢快的蹦了过来,模样甚是欢喜,“瞧她那样听话的样子,小姐,那老婆子肯定做梦都想不到您给她吃的毒-药,其实就是一颗糖!”   说完立夏便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老半天,想停都停不下来,但其实那颗糖里还是加了一些对人无害的药材的,只是碾做了细粉与糖浆混合在了一起,所以就算刘嬷嬷拿去找个大夫查验也是查验不出来的。   苏姝本来觉得没啥好笑的,但笑容似乎真的能传染,见立夏笑个不停,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瞧她笑了,立夏更开心了,便试探的问了一句,“小姐您……不伤心了?”   苏姝垂眸笑了笑,“伤心有何用,有那功夫,我还不如想想既知道了这些真相,往后该做什么。”   听她如此说,立夏忽的睁大了眼,扬声道,“奴婢有个大胆的提议!”   苏姝被她忽的这么一声吼惊得眉睫颤了颤,抬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你说。”   苏姝让她说后,立夏原本睁得圆圆的一双大眼忽的耷拉了下来,眉头也蹙了起来,“奴婢常见您没事儿就望着墙外看,神情甚是寥落。”   闻言,苏姝表情一怔,倏地握了一下手心。   立夏见她神色,犹豫了片刻继续道,“想来小姐您被囚在这院子里这么久,一定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奴婢知道,您若可以选择,您宁可坐那天上飞的小蛾子,也不愿做这囚在深宅里的凤凰。”   “可如今,”立夏握紧了拳头,表情十分愤慨,“即便您知道了侯爷这个老匹夫还有那个老妖婆只当您是谋权夺利的工具,却仍不得不入宫,从侯府这个牢笼又要到另一个更大的牢笼,而且此生或许都再无可能踏出皇宫一步,小姐您本来就从未想当过那个什么皇后,且苏家人当您是工具,您又何必当他们是亲人,我看不如……”   立夏咬了咬牙,“不如我们想法子逃出去!远走高飞,再也不管这侯府的腌臜事!”   “逃?”听到立夏如此一番话,苏姝不无震惊,但很快,她面色便平静下来。   她垂眸低声一笑,似带了叹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能往哪里逃?”   说着,她转头看向窗外皑皑高墙,眸底隐有一缕暗色,语声沉沉,“就算能逃出这侯府,我们能逃出金陵吗?或许还没到城门就会被抓回来,而且就算我们能逃出去,苏家其他人的性命我可以不管,可将我抚养大的乳娘,还有这院子里的一干丫头,若我逃了,他们绝无命活,我怎可因为一己之私连累无辜人遭难?”   “可是……”   立夏还想说什么,苏姝转过来冲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我不能走。”   立夏将两道眉拧得紧紧的,眼底满是不甘与怒愤恨,还气得使劲儿剁了一下脚,“但这苏家将小姐您当玩意儿使,凭什么咱还要为着他们进那能吃人的后宫窟窿子。”   “就不能想个法子不进宫吗?”   苏姝怔了怔,缓缓垂下眼睫,她方一思索能有什么办法不进宫,脑海里不知为何却闪过一个清朗的笑容,令她心绪一滞。   良久,她只道,“我……进宫。”   “为什么啊小姐!”   苏姝再抬眸,面上笑意清浅,“你想想,进宫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虽有皇后这名分束缚着,却总归要比要在这里自由,况且我还是先皇亲定的皇后,除非我真的做了天大的错事,我始终都是六宫之主,所以我可以不用再活成别人希望的模样,你相信我,即便是在宫里,我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至于苏家……”她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再抬眸,那双眼似映入了天上寒星,泛着淡淡冷芒,“从今日起,我不会为苏家谋一丝利博一分恩,我会为我自己而活,活成……我本来的模样。”   她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苏媚儿”这个名字,念一遍,心便沉一分,再念一遍,眼神便再坚定一分,到最后,她心底眼里都只剩下一个声音:   从前在苏府丢了东西,从现在开始,她会一点一点捡回来。   从今以后,她,只做苏姝。      第9章 口味独特   御书房内,赵泓正皱着个眉头批阅奏章,殿外有宫人进来禀报,“皇上,大理寺卿蔡大人求见。”   赵泓神色一顿,将笔搁下,“让他进来。”   候在一旁的高贺见状挥了挥手,让旁人全都退了下去。   片刻后,一身着九卿朝服的中年男子进得殿来,男子身形挺拔,步伐稳健,眉骨之间颇具正气,面相忠直,然眼阔圆润,一双漆目精明透亮,一看便是端正而不失圆滑之人。   “蔡邕,朕让你查的案子,你这都快查了两个月了,该查出个所以然了吧。”   赵泓语气慵懒,面上也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但蔡邕却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耐与威慑,他抬手长揖到底,“禀皇上,臣确已查到一些眉目。”   赵泓挑了挑眉梢,“说来听听。”   “此案背后之人着实狡猾,即便臣从刺客所着的布匹上寻找线索,将京中所有布匹裁缝店都盘查了一遍也并未找到确凿的指证,想来他们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在购置布匹之时亦格外小心。”   赵泓轻砸了一下嘴,垂下眼睑转弄手上的扳指,“朕不想听你说这么多废话,说重点。”   蔡邕微略思片刻继续道,“虽对方小心谨慎,但又怎会没有一丝破绽,经臣多日盘查还是寻出了其中的一些端倪,再结合京中有实力私养如此众多死士的世家来看,多番权衡利弊,臣大致可以推断此次刺杀是何人所为,只是证据不足,特来请示陛下。”   赵泓转着扳指的动作顿了顿,视线从扳指转到了蔡邕身上,“是谁?”   “韦家。”蔡邕从嘴中吐出这二字,语气肯定。   “啊……韦家,”赵泓扯了扯嘴角,表情散漫,似乎满不在意,“韦韫这个老匹夫应是想着朕的未来皇后没了,就该是她那个位列贵妃的好孙女当皇后了。”   赵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在案前踱了两步,唇边弧度似弯不弯,似笑非笑,“从前我觉得这个老匹夫越老越胆怯不中用,没想到他胆子非但不小,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说到最后一句,他突然力砸了一下桌案,惊得高贺同蔡邕立马惶然跪了下去,高贺小心翼翼的抬头,弱弱道了声,“皇上息怒,当心砸伤了手。”   听高贺这么提醒一句,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砸,确实好像有那么一点儿疼。   他佯装漫不经心地缓缓抬手揉了揉手掌边缘,抬起眼皮睇了高贺一眼,清咳两声继续道,“他突然变得这么有胆识,朕还有点喜欢他了,该给他加个官进个爵才是,但可惜呀。”   他唇角一弯,“他没命享了。”   蔡邕一惊,抬起头来,“皇上的意思是……要臣继续查?”   “自然要继续查。”   蔡邕面露难色,垂首长揖,“只是证据不足,若不直接从韦家下手,怕是难以再寻出可将其定罪的确凿证据,但韦韫位列三公,臣……”   “没证据,便制造证据。”赵泓轻飘飘说出这么一句话。   蔡邕猛然抬头,因惊愕而瞪大了双眼,但很快又整理好表情垂下头去,“微臣明白了。”   赵泓却摇了摇头,“大理寺内少不了他们韦家的眼线,这事儿你先以悬案搁置,之后的事你便不用管了,朕自会让影卫继续去查。”   “微臣遵命。”   赵泓抬手一挥,“行了,你下去吧。”   蔡邕退下后,赵泓给高贺递了个眼神,高贺当即会意,“奴才这就去办。”   赵泓微一点头,继而叹了一口气,然眉梢眼角都欢喜的上扬着,他这一声叹气,是为韦韫叹的。   韦韫这人,自从任了御史大夫一职,多年从未出过什么错处,但也无任何作为,典型的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这种人比那些贪赃枉法之人还要可恶,简直如同跗骨之蛆,令人厌恶至极却又无法祛除。   他老早就想将他给换了,没想到他还敢自寻死路,一个文官却学人耍大刀,还将这刀刃比在了他女人的脖子上!简直不自量力。   韦韫要是安安分分在他御史大夫的位子上呆着,再过个两年他虽也会摘了他的官帽子,但好歹他们韦家在朝堂上也不是只有他一人,他被摘了帽子,韦家依旧是长戟高门,显贵之家,如今他却行刺苏姝,苏姝虽还不是皇后,但却早已被先皇钦定,入了皇室玉牒,是以他韦家行刺苏姝,不仅其罪当诛,还祸及九族。   一家人嘛,就该整整齐齐的。   他近来本就有心提拔一波寒门为己所用,正愁着没职位空出来,这一下韦家就腾出了这么多个位置,实乃一件天大的好事。   啧,他得庆祝庆祝。   “来人。”他朝殿外唤了一声。   一小太监忙忙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他大手一挥,“给朕备一桌好酒好菜。”   “奴才这就去吩咐御膳房。”   “等等,”他脸上笑容大盛,还伸舌舔了舔舌尖,表情要多魅惑有多魅惑,那小太监还以为他要唤舞姬来助兴,却不想他下一句竟是,“朕要吃肉,叫他们多弄肉!要肥的!越肥越好!”   小太监,“……”   赵泓是皇帝,平日膳食里自然也少不了肉食,但太医们说什么肉糜食多,可至五脏失调,少眠多梦,他又是一国之君,每日政务繁忙,应多食瓜果菜蔬,肉食适当食用即可,他又是个爱吃肥肉不爱吃瘦肉的主,这肥肉吃多了可比瘦肉危害大得多。   但他虽喜食肉,却也是个善于克制之人,且每每他多夹了几片肉高贺就会开始在一旁叨叨个不停,是以他没一年里边儿没几顿是吃痛快了的,今日逢此喜事,他要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顿!   一道菜肴上了桌,菜式颇为别致,晶莹饱满的糯米堆如小山,数片连刀肉呈花瓣状铺于糯米之上,每一片肉片皆如同透血白玉一般透亮晶润,望上一眼都是三尺垂涎。   “厨司按照小姐的吩咐,将糯米浸泡了六个时辰,将五花肉加入葱段姜片煮至熟透,再把五花肉切成细薄的连刀片,在肉片中加入红豆沙,放入碗中,将糯米用白水煮至五分熟,捞出沥干汤汁,倒入白糖搅拌均匀,铺在肉片上,盛满一碗,装饰上红枣和枸杞,最后放入蒸笼慢蒸一个时辰,再扣入盘中,便做好了这道夹沙肉,小姐尝尝,可还满意?”   苏姝笑了一笑,“我不过将这作法说了一遍,嬷嬷你便记得如此清楚,一字不漏,当真是好记性。”   刘嬷嬷福了福身子,“小姐谬赞了,小姐的吩咐,老奴自当铭记于心不敢遗漏一字。”   立夏白了她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桌上那油光发亮还夹了红糖的一片片肥肉,干干咽了咽唾沫,却不是馋嘴想吃,而是见了心底就觉得可怕,让她吃她都张不开嘴,虽这菜式看起来并不显油腻,还十分漂亮,但上边儿可全都是白花花的肥肉啊。   “小姐,您真的要吃这个东西?”立夏瞧着那道肉,面肌都变得有些扭曲。   苏姝瞧她表情不由得轻声一笑,“嗯,这夹沙肉是蜀国的一道名菜,我老早便想做来尝一尝,一直没那个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托了刘嬷嬷的福才能吃上一口,当然要吃。”   说着她就夹了整块儿送入口中,肉片上的油脂在她唇上搽出一抹晶莹,令其咀嚼之时唇上泛出阵阵如同上了釉色般的水润流光,显得那她那红唇愈发的娇嫩柔软。   立夏见她咀嚼得别有滋味,心中甚是诧异,苏姝刚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立夏便忙忙伸长个脖子问她,“味道怎么样,怎么样?”   “呃……肥而不腻,甜味适中,一口咬下去肉汁饱满,鲜美无比,”她一边说着,表情还十分享受,就在她说的立夏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时候,她却又瘪了瘪嘴,“但我还是喜欢再甜一点儿的。”   一旁的刘嬷嬷一听,忙慌慌然道,“小姐可要少食些甜食才是,若是您身上圆润些叫夫人瞧出来,老奴可就露馅儿了,您虽拿捏着老奴这条小命,但我全家的命也是捏在夫人手里的呀,切不可让夫人发现啊。”   苏姝宽慰她道,“放心,入宫之前我还是会收敛的,这道菜我等入宫了之后再好好自己做一顿来吃,这入口的东西,还是要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口味。”   立夏拍了下手,歪头冲她笑道,“还有十多天,小姐您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苏姝笑着微点了点头,“那你们还是赶紧把这菜撤了吧,不然我可不保证能不能克制得住再吃上几口。”   她既如此说,刘嬷嬷便将端着菜退了出去。   苏姝看着那道雪山似的夹沙肉,无声一阵叹息,信手拿过一旁的书册,心道,还是看书吧。   现今还在侯府,她不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这院子里可还有不少是飞羽阁那边的人,所以她该干什么还得干,最多也只是把从前看的书换成戏本子来消遣消遣。   立夏瞧她看戏本子的表情和看从前那些书的表情没什么两样,遂问她,“小姐您觉得是这些好看还是您从前看的什么《政要》好看?”   苏姝微一挑眉,“当然是戏本子好看。”   立夏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看来其实小姐的品味跟她们还是没多大差别嘛。   立夏将胳膊靠在案上支着下巴,笑道,“我还是乞丐的时候听桥下先生讲过不少故事,其中就有您拿着的这本《荆钗记》!”   “什么《荆钗记》,”苏姝合上本子,抬手用书轻砸了下她的脑袋,“这本叫《紫钗记》。”   苏姝轻叹着摇了摇头,“从前是没时间,从现在开始我该好好教你识字才是。”   “小姐!小姐!”刘嬷嬷去而又反,神色慌张。      第10章 大婚前夕   “小姐!小姐!”刘嬷嬷去而又反,神色慌张。   “发生什么事了?”苏姝问她。   “御史大夫韦大人一家,全府上下都被抓了!”刘嬷嬷脸上难得露出震惊之色。   苏姝却觉得有些莫名,“他们被抓了关我们何事?”   “据说是他们韦家的罪名,是行刺小姐您。”   苏姝眉心跳了跳,眼中掠过一丝惊色,“是韦家的人想杀了我?”   苏姝知道如今的四妃之首韦贵妃正是韦家人,所以是他们刺杀的她,她也没有那么惊讶,只是韦氏满府都被抓进天牢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虽入了皇室玉牒,但终究还未进宫,而韦家鸣钟食鼎,积代衣缨,乃是金陵四大世家之一,权贵显要,即便有刺杀她的行径,也不应当全族入狱。   且韦家家主韦韫,位列御史大夫,其有罪,应以八议,上禀君王,定其轻重,怎会直接下狱?   而若此事都传到了皇帝耳中,以韦家的势力,不可能打探不到一点消息,这样的事情败露,苏姝不相信韦家上下如此稳得住脚跟,毫无一点动静,而且在此之前,朝廷里也没有半点风声,实在匪夷所思。   难道是大理寺那边儿为了防止走露风声,打草惊蛇,上下缄口?   苏姝思索一番后否定了这个假想,大理寺口风再严,事关四大世家,但凡查到一丁点儿的证据,朝堂之上必然都会掀起轩然大波,韦家也不会如此束手就擒,定会趁大理寺未找齐证据之时有所动作,韦家能做到如今的滔天势力,又怎会行事马虎,让大理寺一下子找齐了证据将他们统统下狱。   苏姝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   据说太后在赵泓还年幼之时,为他培养了一批只供他调遣,不属于任何一司的影卫,但这只是传闻,可如今看来确有其事了。   从前苏姝以为即便有这样一支影卫存在,充当的应也只是保护皇帝,或者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却未想到,影卫竟然还能查案子,但要大致说起来,这件事确实也不大见得光,要是见了光,韦家的人怕是也不会上上下下都入狱了,顶多是推一个替罪羔羊出来,牺牲一人保全一族。   如今看这架势,韦家怕是一个也跑不了。   仅仅三日,关于韦家的邸报便出来了,上边清清楚楚的写着,韦家犯的是谋逆之罪。   韦贵妃被贬至冷宫,韦韫夫妇及韦贵妃之父母皆被赐死,其余人等,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谋逆之罪按律当诛九族,如此判刑已是从轻。   “皇上这么快就定了韦家的罪,应是想在小姐入宫前给小姐一个交代。”   苏姝勾唇浅笑,未想到竟连立夏都瞧出来。   三公获罪,不仅是以八议定罪,还要过六审,方可判罪,何况是如此祸及九族的谋逆之罪,如果真按规矩走一遍,就算证据确凿,怕也要拖到她入宫。   虽说皇帝三日就定案,难免显得草率,但朝廷上却没一人敢提出异议,毕竟韦韫犯的可是谋逆之罪,定罪也是迟早的事儿,谁敢多说什么。   见苏姝不语,立夏又道,“奴婢瞧着皇上对您是真真上心。”   苏姝面色沉静,唇畔笑意不明与她道,“你以为皇上当真全然是为了我?”   立夏眨了一下眼睛,“那还能是为了谁?”   苏姝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立夏皱起鼻头,“奴婢这蠢脑袋,您不讲,奴婢如何知道?”   苏姝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朝廷上的事,你我无需知道得太清楚,记住,以后在后宫,不该我们管的事,就不要去瞎琢磨,前朝后廷虽并非毫无干系,我们可以知道一些,但不可知道太多,你可明白?”   立夏点头,“奴婢知道了,那奴婢不问这个,问个我该关心的事儿。”   她沏上一盏茶递给苏姝,“小姐进宫以后,打算做什么?”   苏姝抬手接过茶,衣袖轻轻滑下,露出一段皓腕,执着白玉杯盏的手,莹润修长,肤色玉质,尾指微微翘起,单是一只手,都似能勾了人的魂去,惹人无限遐思。   “等入了宫,我要把从前没做过的都做一遍。”她说这话时,眼尾自然的上扬着,眸中光色潋滟,唇角笑涡益深,“放风筝,踢毽子,打马球,踢蹴鞠,爬树掏鸟蛋!”   看着她眸光中遗露的美好,立夏也不禁被她感染,眼底渐现憧憬之色,然在听到“爬树掏鸟蛋”五字时,她神色一滞,惊讶的睁大了眼。   苏姝却并不觉有何不妥,继续道,“再在院子里搭个秋千,养只猫,养条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穿金戴银,做个俗人。”   苏姝向来素简打扮,立夏从未见她穿过什么华衣美服,更别说穿金戴银了,但这世上哪有女子不喜欢那些精致漂亮的首饰,顶多是喜好不同,有人喜欢淡雅简单的,有人喜欢精致繁复的,可都是首饰,哪有俗与不俗之分,不过强加人意而已。   只是艳即俗的观念深入人心,在金陵,凡是有些家底的女子都不会将自己打扮得桃夭李艳的,免得被人诟病品味艳俗,这世道,只有青楼女子和宅中的小妾才能随心打扮自己,这或许也是为什么男人在外爱往青楼跑,在内爱往小妾房中进的缘由。   立夏一直便觉得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才是真正的俗人,而那些不在意世俗眼光,不亦步亦趋之人才是不俗,所以苏姝这样说,她不觉不妥,反而十分赞同,但有一点,“这些还不过分,可上树掏鸟蛋这也……”   “入宫当了皇后自然还是要有皇后的仪态,掏鸟蛋这种事儿嘛……”苏姝将眉梢一挑,“当然得关上门悄悄干。”   立夏,“……”   “我虽是先皇钦定的皇后,但若太过失德,却也是会被弹劾夺权的,还是得有个皇后该有的样子,我虽说过要出我本来的模样,但我也不是不知分寸,在后宫之中,即便我想活得放肆一些,自然也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必须要与人虚与委蛇的时候,我还是可以装装样子的。”苏姝笑道。   “只是……”她渐渐收起面上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长刀出鞘的锋芒与凛冽,声音沉沉如水,“我不会再让自己活得憋屈难受,花夫人虽说过,身在后宫就要百忍成钢,但我已经忍了十六年,白受了十六年的气,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一分委屈,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她眼底眸光大盛,冷声嗤道,“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凭什么我退,若那些妃嫔惹我一分,我必还她三分。”    “好!”立夏忍不住重重拍了个巴掌,“您就得有这种气势!”   立夏状极感动,双目含泪,“小姐您终于觉悟了啊!”   苏姝被她逗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你小姐我从来都想这样活,只是从前羁绊太多,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着苏家的颜面与父母亲的喜怒,不敢去想罢了。”   后宫不得干政,同样,皇上也不能干预后宫,只要不是有滔天权势的权臣之女,其他的,她随便找个错处便能将她们赐死,无非是担个善妒之名,她是先皇钦定的皇后,单单一个善妒还不能摘了她的凤冠,她现无世族牵绊,也不在意死后世人怎么评价于她,她只要活着的时候,活得痛快。   一个不在乎名声,又无牵无绊的皇后,谁会敢轻易招惹。   后宫那些人或许会觉得她是个疯子,但谁又敢招惹一个疯子。   虽说如此,这么多年的磋磨,她自然不会毫无度量,只要那些人没有让她感到太过不适,她也不会斤斤计较,不然整日想着怎么报复别人也是会累死人的。   而她能如此的前提,还得过了太后那关,若太后对她行事不满,她也寸步难行,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活得憋屈。   她嗟叹一声,“身在宫墙之内,已经十分艰辛,反正我也不用再为苏家谋利,没有了家族的束缚,只要我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与那些妃子争风吃醋,我是真的可以活得很好。就算我日后无子,等皇上百年之后,我也还是太后,不管谁做皇帝都不敢苛待了我,我自己又何苦要亏待我自己。”   “小姐您能这样想是在是太好了!不过……”立夏顿了顿,“但您的意思是,您不会喜欢皇上喽?”   苏姝点头。   她是点了头,但立夏不信。   “小姐您虽嘴上不说,我还是瞧得出来您对皇上是有欢喜的,而皇上对您如此上心,那肯定也是喜欢您的。”立夏暗觑她两眼,嘟囔道,“您嘴上说的倒是容易。”   苏姝目光一闪,显然被人戳破了心事,过了好半晌她才偏过头去道,“我是喜欢他,但还没有到达没他不可的地步。”   “况且……”她眼底掠过一丝暗色,“他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   “我不想以后在他面前都还要披着伪装,我自知道真相那一日起便暗暗发誓,从今以后,我只做苏姝,不再为任何人而活。”   她沉了沉气,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立夏,“立夏,你要明白,人若在意的太多,不管拥有了多少东西也不会开心,我即决定以后活得自在一些,自然是要为此付出其他代价,只要值得。”   “那小姐您觉得值得吗?”   “值得。”苏姝毫不犹豫的肯定道。   “你想想,就算我现在跟他举案齐眉,为了得到她的欢喜活成他喜欢的模样,难道他就会从此只宠爱我一人吗?他是皇帝,自要雨露均沾,与其深陷其中,到时候难以自拔,与后妃们争风吃醋,然后再诞下龙子,为了孩子的前程,费尽心机的去争权夺利,这种日子我连想想都头疼。”   她索性道,“还不如就不要开始,仗着先帝赐的这个皇后之位,赖吃赖喝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立夏听了,惊得张大了一张嘴,“小姐,听您这意思是不想诞下龙子,那您岂不还要……还要拒绝和皇上同床?!”   苏姝微一眨眼,“不可以吗?”   “小姐您……”立夏思索了半天,最后吐出三个字,“真大胆!”   苏姝挑唇一笑,“没点儿胆色,怎活得出颜色?”   怕还没人敢明着拒绝与皇上同床,想想到时候的场面,还挺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此文我要改成《傲娇皇帝追妻手册》了哟,不要找不到我哦。 下一章就是大婚,黄桑的追妻之路也马上就要开始,这篇文也即将开启沙雕模式,希望大家不会因为太过沙雕而离我而去,爱你们   第11章 大婚   大婚如期而至,帝后连理,人间盛宴。   那一日,金陵锣鼓喧天,满城结彩,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万人相迎。   这样的一场婚礼不知看哭了多少豆蔻少女,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但此时的苏姝心情却有些复杂。   有欣喜,因为再不受苏家束缚,也有不知前路如何的茫然。   她更没有那个信心,真能活得同自己想象中一般的随性自在,毕竟那可是皇宫,有着摧人心志的权力,有熏心的利益,是最能勾起人无穷欲望的地方。她不知道她可以坚持多久,不受权利驱使,不受欲念摆布,只做一个快活之人。   正当她思绪纷乱之时,耳边传来一阵惊叹,“小姐您真的太美了!”   苏姝回过神来,目光所及,是一面铜镜,镜中女子,有着细长的眉,黛色的眼,菱唇嫣红,明艳不可方物。   她怔怔的看,抬手缓缓抚过脸颊,最终停在唇上,一颤,便搽出一抹红。   她眼睫轻垂,指尖上那一抹红,如同盛放得正好的罂粟,迷人而危险。   “小姐怕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这般妆容吧,”为她梳妆的妆娘如是道,“从前只觉小姐淡妆素抹胜似那天上仙子,不想今日红妆更是美得不像话。”   “是吗?”   苏姝浅浅一笑,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都说红颜薄命,她也不知,生了这样的一张脸,于一后宫女子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每一次为小姐梳妆奴婢心底都在想,世间怎会有生得如此好看之人,不管看了多少次还是那么的叫人惊艳。”妆娘瞧着自己跟前的美人儿,没忍住又多夸了几句。   候在一旁的立夏嫌妆娘话多,催促道,“好了好了,少拍马屁了,赶紧把凤冠给小姐带上,吉时就快到了。”   妆娘一听,不敢耽误,赶紧将凤冠捧了过来戴在了苏姝头上。   此顶凤冠以纯金打造,上缀千余珍珠宝玉,博鬓六扇,凤翊龙冠,缨络垂旒,珠翠流光。   见过这顶凤冠的人,无不啧啧称羡,但美则美矣,只有戴上才知道,是真她娘的重啊。   饶是知晓这顶凤冠的重量,戴上后,苏姝还是不由得脖子一沉,仿佛头上压了块磐石。   苏姝只觉自己被压得脖子都短了三寸。   吉时到,出东阁——   苏姝自帘后走出,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细珠垂旒遮不住苏姝,反倒衬得她愈加明艳动人,她掀帘而出的那一霎那,满庭迎亲之人,鹊然无声。   新娘出阁本应持扇遮面,但苏姝是大晁的皇后,在大晁,皇后之相就是一国的象征,在人前从不遮面,不仅如此,还要着以盛装,以示国之昌荣。   大晁没有封后大典一说,但每任皇后册立之后三月,就会举行国祀,是时若皇后年愈三十则与帝王同祭,若不满三十则要在万众瞩目之下为国献舞,是以历来大晁皇后,贤名为次,姿容为要。   总之,一句话就是:大晁举国看脸,容貌至上。   连不少大老爷们儿出门都要搽搽粉,这也是曹嬷嬷为何说苏姝生得如此相貌是大晁之佑的原因。   帝王成亲,因是帝王,自是无需亲自于侯府迎亲,但来的应也是皇室之人,如今朝中尚有四位王爷,倒不知来的是哪一位。   苏姝红衣曳地,裙摆是一层又一层,稍有不慎便会绊了跟斗,一众婢女小心翼翼的拥着她穿过正堂,堂前宾客如云,掎裳连襼,她走到哪儿,哪儿才让出一条道来,直到行至门口,前头的人才少了一些。   侯府门槛甚高,她微微垂眸,注意脚下。   “上轿——”   行过门槛,苏姝抬眸,视野里闯入一人,令她豁然怔滞。   在她面前,一人红衣高冠,手持缰绳,策坐马身,笑着向她伸过手来。   “朕来迎你。”   他身骑白马,鞍辔华丽,嵌着宝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都不及他眉眼灼灼。   她望着他的眉目,只觉左胸那一块肌肤,也如同他的目光一般,灼灼起来。   怔愣片刻,苏姝才匆匆错开视线,缓缓抬手搭上他掌心。   被他亲手送入轿中,苏姝仍心绪难平,她没想到会是他亲来迎亲。   十里红妆,从安远侯府,一路浩浩荡荡驶入皇宫……   安远侯府离皇宫不算太远,但今日,迎亲队伍围着安远侯府周围十条长街足足绕了一圈,才进了皇宫,这也是为何帝王不轻易出宫迎亲的原因,即便今日全城戒严,也难防止有人藏于楼阁之上暗中用箭弩偷袭,他又只身骑于马上,着实危险。   午时出,近戌时才至宫门,凤轿沿着高台御路,一路往政合殿行去。   出轿的时候,也是赵泓扶着她下来的,还亲引着她共入殿中。   赵泓只稍稍捏着她的指间,她却觉得整只手都似被火热之物包裹住了一般,热得发烫,掌心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两人行至殿中央,一旁的宫女上前递过来一根大红丝绸带,他二人各执一端,殿上端坐着满面笑意的太后,殿下群臣落座两旁,含笑注视。   拜完天地,苏姝被送入了永安宫,赵泓则还要留下受群臣拜贺。   永安宫内红帐重重,金碧辉煌,她甫一入殿,便有嬷嬷上得前来,“皇上说,娘娘若是累了,便可先歇一歇,无需拘礼。”   说完,那名嬷嬷便携着殿内一众宫人退到了殿门口,似是免得她不好在人前偷懒。   立夏附耳与她道,“皇上真是心细。”   按规矩,她是该带着这凤冠端坐在龙榻上等赵泓回来的,但若真是带着这顶凤冠直挺挺的坐那么久,她怕是第二天腰都直不起来了。   见那些人一出去,苏姝忙撑着腰扶着床沿坐下来,“立夏,快,把这玩意儿给我取下来。”   立夏将凤冠给她取下后,苏姝立马长吁一口气,直直就倒在了床上,   “小姐,您当心把褥子睡皱了。”立夏提醒她。   苏姝瘫在床上无力的抬起手腕冲她摆了摆,“我就躺一会儿。”   立夏见她这个模样,不禁笑了笑,“若是换在从前,小姐定是怎么说也要端端正正戴着这顶凤冠等皇上来的。”   “自从知道真相后,我何曾再难为过自己,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苏姝说着,伸出两只软绵绵的胳膊,叫立夏拉她起来。   整整齐齐的被褥被她方才那一躺,压得皱巴巴的,立夏整理了好一会儿才把被褥恢复成最初的平整,这宫里头的人果真是叠个被子都能叠出个不同来,一床被子生生被叠得跟块四四方方的大红豆腐一般。   见她忙完,苏姝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反正殿内无人,皇上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立夏便坐下了。   她甫一坐下,苏姝便歪过身子来,将脑袋搁在了她肩上。   立夏身子忽的一僵,偏过头去看着枕在她肩头的苏姝,目光微颤。   苏姝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明明只走了小小一段路,怎么这么累?”   “您带着凤冠在轿子里坐了那么久自是劳累。”   “那你让再我靠一会儿。”她说这话时,声音已经有些迷糊,似乎下一刻便能睡得不省人事。   她在立夏肩头一靠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立夏一动也没动过,即便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依旧岿然如山。   见天色不早了,她才抬了抬因长时间不动而有些酸软僵硬的手,准备叫醒苏姝。   她垂眸看着肩上的她,眼神不知为何,始终微微颤动着,抬起的手缓缓朝她靠近,却有些偏离方向,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肩上。   “小姐,该醒了。”   睡了一觉,她再睁开眼,眼底满是惺忪,那种懵懂之态,映着她明艳红妆,动人至极。   “现在几时了?”   “已经快戌时末了,宫乐都停了,想来宴席快散了。”   苏姝点了点头,“把凤冠给我戴上吧。”   凤冠往头上一压,本还有些睡意的苏姝,立马清醒无比。   “皇上驾到。”   伴着一声唱喏,一个大红的身影迈入了殿中。   来人凤眉修目,鼻梁高挺,一身大红新衣映得他美如冠玉,如此美面,不似帝王,却似哪家举世翩翩佳公子,但他眉宇步伐之间散发的贵胄之气,又非帝王之家不可匹敌。   在他进殿的那一刻,苏姝一颗早已平复的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   赵泓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嘴角噙了抹玩世的笑。   他行至她面前,笑着抬手将她鬓上沉重凤冠缓缓取下。   随着眼前遮挡物的挪移,苏姝抬眸,那一刻,她在赵泓眼底清晰地看到了惊艳之色,即便他很快便掩了过去。   放下凤冠,赵泓牵着她来到桌边,提壶,斟酒。   苏姝捧起银杯,与他交臂,共饮杯酒,男子的气息逼近,苏姝不由得脸上阵阵发烫,仰头饮酒之时,近在咫尺的男子下颌线条甚美,清隽干净,苏姝心头一跳。   一饮而尽,赵泓没有立马放下酒杯,而是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描过她的眉,她的眼,落至嫣唇。   红烛里,他脸上笑意一点一点扩大,半晌,笑着开口,“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妻。”   一旁,立夏与高贺默默退至殿外,将门关上。   听见关门声,赵泓唇角一挑,伸手一把将苏姝揽至怀中。   毫无预料的撞上他胸膛,苏姝心律大乱,表情亦有些怔然,直到察觉腰带松开,她才回神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赵泓猝不及防的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瞧着她,表情既震惊又疑惑。   苏姝偏了偏头,“皇上,请恕妾身不愿与你圆房。”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点睛之评: 黄桑:女人,你竟然推开朕   第12章 皇后你掉马了   “皇上,请恕妾身不愿与您圆房。”   赵泓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习惯性蹙起来,语气微顿,“你说、什么?”   苏姝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心惊,“妾身说,不愿与您行鱼水之欢,因为嫔妾不想同一个不喜欢的人同榻而眠。”   赵泓双目骤然怒睁,俨然发怒之相,苏姝见状立马再次开口,语速极快,“皇上也莫要太愤怒,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话,这后宫众嫔妃进宫的目的,皇上您难道心里没点儿数吗,您当真以为她们是喜欢您才入宫?是喜欢您才对您百般讨好?她们争你的宠,那是她们需要你的宠爱,但妾身不需要,妾身是先皇定下的皇后,如若没有犯下天大的错处,妾身会始终都是皇后,就算膝下无子,等皇上您的儿子登位,妾身也还是太后,妾身何须对您讨好邀宠?”   听完她这一串话,赵泓两眼睁得更大了,仿佛下一刻那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球就要掉出眼眶,似是太过愤怒,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一双手气得发抖的指着她,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甚好!”   赵泓面肌扭曲,额角青筋爆出,牙齿搓得咯咯作响,声音里的戾气仿佛就要冲破天际,“从前朕以为你柔婉敏秀,却不想这进宫第一天你就亮出了你狐狸尾巴!”   苏姝立马圆睁一双水眸作无辜状,“妾身可从未有心欺瞒皇上,从前是家父家母管教太严,故让皇上误会了。”   “休要狡辩!”赵泓指着她的手还没放下,在空中颤颤的抖着,冲她咆哮道,“你这个狂妄无德的女人!你不让朕碰是吧!朕今日就在这儿立誓,就算全后宫的女人都死绝了也不会碰你一下!你就后悔吧你!”   苏姝皱了皱鼻头,声音带了几分娇嗔:“皇上我知道您很生气,但您怎么能发这种誓呢?妾身现在不喜欢您,不代表以后不会喜欢您啊。”   苏姝眨了眨眼,瞧着一派天真,“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嘛。”   “嗬”,赵泓讥诮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刚才那股泼劲儿去哪儿了?告诉你……”   他朝苏姝逼近两步,紧紧的搓着牙道,“现在后悔,晚了!”   说完,他狠剜她一眼,甩袖便走。   “嘭”的一声,门被踹开,将候在门口的高贺立夏吓得一哆嗦,忙忙跪下。   赵泓疾走如风,高贺立马起身追过去,跑了两步又转过头来,愤愤抬起胖胖的兰花指朝立夏戳了戳,咬牙恨道,“你们敢这么对皇上,咱走着瞧。”   高贺是宫里的大总管,赵泓身边的红人,便是后宫的一干嫔妃都不敢得罪了他,被他这样警告,立夏觉得自己该害怕才对,但看他拖着一身肥肉跑的十分卖力的模样,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候府,下人都是不可随意发笑的,她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憋不住。   “笑什么呢?”身后传来苏姝略带笑意的声音。   立夏转过头去,见她斜靠在门上,表情轻松,像是丢了个什么大包袱。   立夏开口,却是答非所问,“小姐,我在外边儿可听见了,您后边儿那句不在计划里啊。”   苏姝眉心一跳,旋即半转过头去,往前踱了两步,眼神飘忽不定,“我只说不跟他生孩子,又没说不让他碰,我总要为自己找个台阶不是,免得他到时候讽刺于我。”   她这借口委实生硬,立夏甚至还听出了几分做贼心虚的意味。   似是想到了辩词,她又转过身来,一脸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道,“他不仅是皇上,还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更是我名正言顺的丈夫,他若真想要了我,我还能喊非礼不成?”   她微一挑眉,加重了几分语气,“或者,拼死不从,一不小心让他挂了彩,让他正好有理由废了我吗?”   要不是看在她是主子的份上,立夏真想回她两个字:呵呵。   立夏瞟她一眼,撇嘴道,“人家皇上都立誓不碰您了,您未免想得也太多了。”   苏姝轻笑一声,表情轻蔑,“男人发誓,你信?”   呃……她竟无言以对。   虽然此话有理,但苏姝对她之前的话仍旧十分怀疑,“真是这样?”   “就是这样!”苏姝肯定答道。   立夏笑而不语,单单瞅着她,眼里摆明了写着:我不信。   之后进了殿内,立夏依旧拿着那眼神瞅她,直瞅得苏姝心底发怵,哪哪儿都不舒畅,终是再也受不了,苏姝两眼一闭,“行行行,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话。”   苏姝睁开眼,重重吸了口气,皱着鼻头闷闷道,“我总不能到死还是个雏吧。”   立夏猛然一怔,眼睛瞪得老大,“小姐,您……”   她家小姐虽说过从今往后只做自己,但她在她身边服侍了这么久,从未听她有过轻浮之言,从小深受礼教的她,礼义廉耻早已深入骨髓,并非故作端方,如今竟能说出这种话,立夏委实大吃了一惊。   难道她家小姐骨子里竟是如此的放纵不羁,这一入宫才终于释放了天性?   但这转变太快,她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见她如此神情,苏姝眸子黯了黯,半垂眼睑启唇开口,语声落落,“我既说了要做我自己,不再压抑自己的本性,那自然也要正视自己的七情六欲,人性本淫,我是觉得没什么好可耻的。”   她顿了顿后,抬起眸来看向立夏,眼神却有些躲闪,声音也有些弱弱的,“你……可是觉得我放荡?”   立夏旋即作吃惊状,“小姐,奴婢是什么人,您把我跟那些自命清高的高门贵女比啊。”   立夏一脸‘小姐你好奇怪哦’的表情继续道,“当初我还去怡红院门口求她们收了我呢,但那老鸨嫌我长得丑没要我。”   说到这儿,立夏瘪了瘪嘴,面有不虞。   瞧她这样,苏姝这才又笑了起来,打趣她道,“她若是瞧见了你现在的模样,该是肠子都悔青了。”   闻言,立夏立马又嬉笑起一张脸,状极谄媚,过来楼她的胳膊,“那不是小姐您养得好嘛。”   苏姝笑着抬手戳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少卖乖了。”   被推开后,立夏旋即收起脸上的嬉笑之意,十分认真的与她道,“总之小姐啊,你千万不可再有那种想法,您在奴婢这里始终是最最完美的,切不可妄自菲薄,不论您做什么,我都支持您!”   苏姝怔了怔,心中渐起暖意,片刻,她淡淡一笑,“谢谢你,立夏。”   “噫”,立夏摆了摆手,“哪儿有主子谢奴婢的,小姐,这种话,不能再说了哦。”   苏姝张了张嘴,最终又堪堪合上,立夏于她而言,从来不是奴婢,立夏是她带回来的,不是买回来的,便是从前她不喜侯府的生活,寻了机会跑了,他们也毫无理由将她抓回,她也曾同立夏说过好多次,无人之时,在她面前不用自称奴婢,但立夏从前是个乞丐,她觉得自己比之侯府的粗使下人都要卑贱许多,尽管她性格开朗面上看不出来,但这么多年的相处,苏姝知道尊卑贵贱的世俗观念在她心底早已根深蒂固,立夏内心的自卑旁人瞧不出,但她如何能瞧不出。   似乎看出她心思,立夏面上闪过片刻的窘迫后便极为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您说了这么多,虽多半也是真的,但奴婢还是瞧得出来您就是在掩饰,您虽说着不会让自己爱上皇上,但您是没瞧见您方才看皇上的眼神,那可不是只有一丁点儿欢喜,都说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您怕是早都已经栽进去了,才这么给自己找台阶下。”   苏姝心头一紧,本还想再辩驳一番,但看着立夏笃定的眼神,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微抿了抿唇嘟囔道,“就算我希望他还能喜欢我,但喜欢的,也得是真正的我。”   说到这里,她抬起眸子,神色肃然,沉沉道,“所以不论如何,今日所做我都不后悔,现在我最想求的还是一个心底自在,旁的,得之是我福,不得,亦无碍。”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饶是立夏书读的少,也是知道的。   立夏叹了一声,“只是如若皇上真的再喜欢上您,到时候,您怕巴不得将皇上一人独占了,但是您说的不会因为皇上跟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可若到了那时候,那能不争风吃醋嘛。”   “感情……这种事,确实也不是我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苏姝语气有些吞吐,似乎很是难为情,“之前……是我考虑不周,若真到了那一步,该吃醋的时候我也没法不吃醋。”   “到时候争宠就争呗,我又不是争不过。”苏姝最后来了这么一句。   立夏表示,“小姐,您变脸变得可真快。”   苏姝挑了挑眉,不以为然,“本来……如此其实才是顺从本心嘛,故作孤高算得什么随性自在,只要不生孩子,就无碍。”   立夏摇头“哎”了一声,感叹道,“方才我真没瞧错,还说什么不是没他不可,我看您是没皇上不行才对。”   苏姝挠了挠掌心,垂头低低道,“我现在对他真没有太那个什么。”   立夏毫不掩饰的瘪嘴以示态度,“奴婢信了您才怪了,就说现在怎么办吧,皇上现在定是厌了您了。”   “无妨,”苏姝挑唇一笑,“与其让他以为我端庄贤淑,最后一点一点对我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全部颠覆掉,皇上也许还会因此对我另眼相待,若我不是皇后,我还没底气用这种法子,但就因为我是皇后,就算皇上不管喜不喜欢我,初一十五也都得到我这儿来,既见得着他,要拿下他,我还是有那个自信的。”   这话里仿佛暴露了什么,苏姝立马清咳了两声,“而且你知道这宫里的女人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   立夏歪头想了想,“漂亮的脸蛋?”   “不,”苏姝微笑答道,“是顺从。”   立夏茅塞顿开,当即抬手一拍,“小姐英明!”   苏姝很是受用,笑着补充,“还有规矩的做派。”   立夏再一拍,“小姐威武!”   苏姝支颐而笑,“叫娘娘。”   “对对对,娘娘。”   苏姝眉眼舒展开来,将手举过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累了一天了,我要好好泡个澡。”   这边儿苏姝舒舒服服的泡着澡,另一边儿赵泓却快气炸了肺。      第13章 天打五雷轰   这边儿苏姝舒舒服服的泡着澡,另一边儿赵泓却快气炸了肺。   赵泓气得一路疾行,高贺拼了老命才赶上他,双手撑着膝盖喘气喘得直似快断了气,“皇……皇上,您等等奴才啊。”   高贺刚半蹲下想歇会儿,却一把被赵泓揪着领子提了起来,目眦欲裂的瞪着他咆哮道,“朕是长得丑吗?丑吗?!”   高贺很想抹一把满脸的唾沫星子,但他不敢。   高贺顶着一脸唾沫星子,赔笑道,“天地可鉴,皇上您生得那是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品貌非凡、高大威猛、仪表不凡、凤表龙姿、风流潇洒、神采英拔、飒爽英姿 、一表人材、英姿飒爽,惹人倾心 ……”   就在高贺快说断气的时候,赵泓终于说了句,“闭嘴!”   高贺获释,心中却叫苦连连,这年头当个太监真不容易,特别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不仅要抗打耐骂,还得有文化。   赵泓又一把将他甩开,咬着牙怒道,“朕要真如你所说,那个女人还会如此忤逆朕?!”   赵泓指着凤栖宫,吼声震天。   高贺忙忙心焦地冲他比了比噤声的手势,低声劝道,“皇上,咱回宫再说,回宫再说。”   “朕作何要回宫?!”赵泓叉着护腰做出一派要在这儿骂她一晚上的阵势。   高贺哎哟一声,“陛下呐,您语声何等洪亮,您若再杵在这儿,明儿整个宫里都会以为您是被皇后给撵出来的。”   赵泓当即将眼一瞪,高贺又忙道,“但您若回了寝宫,宫里头的人只会笑话皇后不知好歹惹怒了您,为您所不喜,您看看是不是……”   高贺都说得如此明白了,赵泓不知为何还杵在原地,嘴里骂骂咧咧的,最后还是高贺连推带拖的将他拽回了寝宫,一路上赵泓还频频回头指着永安宫骂,不长的一段距离,高贺走得满头大汗,直觉身上都少了二两肉。   回了寝宫,赵泓又是一阵摔碗砸盆,“这个女人!狂妄!”   摔了有足足半个时辰,赵泓还觉得心底狂躁之气不停往上冲,叫他直想杀人,“竟然敢说不喜欢朕,啊!!!!”   看着有一个飞鸟曳鱼青花瓷在地上开了花,高贺心底一阵心疼,忙道,“皇上您拿物件儿出气不要紧,切莫伤了您自个儿的身子。”   但其实他想说的是:皇上您发火就发火,何必跟银子过不去。   赵泓不听,继续抓狂,“这个女人是想跟朕玩儿欲擒故纵吧!”   高贺眨了眨眼,答,“可能。”   赵泓又冷哼一声,“她是戏本子看多了,以为这样朕就会对她另眼相待爱上她?”   高贺再一眨眼,“也许。”   赵泓瞟他一眼,脱下鞋子将往他头上狠砸一气。   赵泓从小爱拿鞋子敲他脑袋,从前是因为他人小用手够不着,现在是已经成了习惯,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被敲成榆木,高贺的帽子一直都垫着一层棉布,但他还是捂住脑袋做出很疼很委屈的表情。   赵泓面上依旧乌云密布,叉着护腰暴躁的在殿内来回踱步,想着想着,又来一句,“朕看她是心底早有人了!”   高贺正欲眨眼,反应过来却骤然睁大双目,“这个万万不可能呀皇上!”   “朕看非常可能!”赵泓气极,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如雷霆乍响,穿云裂石。   高贺同他分析,“宁远侯府对皇后看管得如何苛严,皇上您不是不知道,就怕娘娘脑子发热做出什么有辱皇家的事,那苏夫人就从未带娘娘出去露过脸,甚至为了不让娘娘掺和进内宅争斗中,将娘娘单独辟出了个院子,围墙都要比别处高三尺,就是宁远侯府的丫鬟婆子,别院的一年里头怕也见不着娘娘一次,莫说是男人,就是女子娘娘恐也没见几个,娘娘纵使……”高贺不敢把话说全,只道,“心底定也是没有别人的。”   赵泓堂堂一国之君被个女人拒绝,还是新婚之夜,他很气愤,十分气愤,此时什么有理有据的辩解在他听着本应都是狗屎,但听高贺这么一说,听着她在候府如同犯人一般的圈禁生活,他心底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堵的,十分不是滋味。   当初他还同太后说过这事儿,有意让太后出手拨个身边的嬷嬷过去,让那张氏莫要对苏姝太过苛刻,但太后却说她是要当一国之母的人,入宫前吃着苦头也是好的。他细想一番后也是,遂不多过问宁远侯府的事,但也安排有人时刻看护着她,是以她遇袭之时他才能那么快差人去救场,他如此念着她,处处为她着想,甚至屈尊亲自去迎她,却换来一个新婚之夜被拒同床的下场,想想他就又想摔东西。   仅仅才三月不见,从前的她是多乖顺端庄的一个人,他很是不明白,她性情为何会如此大变,此时他明明还恼怒至极,心底却无法控制的冒出一个声音为她开脱,难不成是宁远侯府发生了什么事?   思衬片刻,赵泓忽然‘嘭’的用力拍了下桌案,吓得高贺胖躯一震,抬头见他神色阴郁深沉,微微哆嗦着试探的唤了他一声,“皇上?”   仿佛是怒气未消,赵泓俊美的面庞上笼着一层阴影,眉心又渐渐蹙起,眼尾处泄出几分锐意,声音也冷冷的,却不似方才置气之声,“让人去查,宁远侯府发生了何事。”   高贺眉梢不禁一抖,心底顿时敞敞亮亮,躬身笑道,“奴才这就去吩咐。”   高贺正欲退下,赵泓却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高贺微抬了抬眉,“皇上有何吩咐?”   “给朕发誓。”赵泓忽然没来由的来了这么一句。   高贺,“嗯——?”   赵泓目光在殿内逡巡一群,最后落在窗边的小杌几上,他大步走过去往榻上一坐,转头回来目光又落在高贺身上,厉声道,“现在就给朕发誓,要是再吃桂花糕就立遭天打五雷轰!”   高贺表情一愣,皇上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高贺虽满脸蒙圈,但不敢不从。   瞅着他竖起三个指头,仰望苍天,十分真诚的发了毒誓后,赵泓将杌几上的桂花糕往他面前一推。   “吃。”   高贺,“……”皇上,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高贺含泪吞下桂花糕,表情委屈,相当委屈,但端坐另一边的赵泓面上笑容却渐渐变态。   亲眼看着他干咽下足足快一盘子桂花糕,解了唯恐分量不足的担忧后,赵泓负手走出殿外,抬头望了望天。   只见星空万里,璀璨无边。   夜幕下的男人勾起唇角,笑容一点点扩大。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一天假哟,下一章早上六点更新,大家起来就能看哦   第14章 开始精彩表演   第二日,苏姝起的很早,因为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往后她在这宫里的小日子能否过得滋润,极大程度要看太后的态度,赵泓岁数也不小了,这宫里头前前后后也有了十多位嫔妃,大多是当初太后为巩固皇权给皇上在世家里召进宫的大家闺秀,因着她未入宫,正儿八经的皇后之位空悬多年,为了让赵泓安心无忧地处理朝政,后宫诸事一直是太后亲理的,也正是因为太后掌权,后宫这么多年一直风平浪静的很,除了韦贵妃那档子事,——且估摸着那事儿也不是韦贵妃主谋的。   如今她进了宫,以太后的性情,虽昨晚的事她老人家多半知道了,也会将凤印及宫中一切事务交由于她,但若一日,太后对她不满,要收回这些权利也只是她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太后本身是个不重权利之人,退居后宫后便开始虔诚礼佛,其往昔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唯一的儿子,当今的皇上,掌管后宫也是希望皇上能一门心思治国理政。   古之欲明欲治其国者,必先齐其家,皇上身为帝王,后宫便是他的家,太后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在宫中作祟放火,烧了皇上的后院的。   若是她掌权期内,太后不高兴她了,就算不收回她的权力,她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至于其他的妃子,有了韦贵妃的前车之鉴,只要还没到皇储之争,想来不会有人蠢笨至斯来招惹于她,所以她往后的日子,真真都看能不能过得了太后那关了。   只要太后不至于厌弃了她,依着皇上对太后的孝敬,总也不会摘了她皇后的凤冠的,在这后宫靠皇上或许靠得了一时,却难靠一世,唯有她头顶上的这顶帽子,才最是牢靠,何况这顶帽子还是先皇加了分量的。   不过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去探一探太后态度的,而且就算她不想试探,经过昨晚的事,太后也是要来问她的。   这凤冠,是保命符,亦是枷锁。   而半把钥匙,就攥在太后手里。   虽说太后从前对她极好,视若骨肉般亲近,饶是她还是从前的那个苏姝,或还没什么可担忧的,但如今状况大不相同了,她不想做一个淑德仁慧,皇家典范的皇后,她要做她自己,太后怕是就不会那般喜欢她了。   何况世上婆婆都是一样,没进门前要多和蔼有多和蔼,一旦进了门就变了副模样,不挑她的错处都算好了,怎么还可能放纵她胡为。   大约辰时过半,寿康宫中。   苏姝着一袭宫装跪拜于殿中,入宫第一日当是要行此大礼的,太后亲自将她扶起,牵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还让她转了个圈。   苏姝如今身为皇后便是她喜欢从前那般淡雅衣着也是不能够了,何况她本来早就厌了那般打扮,只见她宫裙高髻,衣着严美,鬓边步摇辉耀生光,映衬得她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她原本就生得极美,这般青丝润珠玉,身着美华服的一装扮,更是令人惊艳无比,整个人花容袅娜,灼灼如华,姿美而不失端庄,华丽又不掩清丽,便是阅人无数的太后,观之亦啧啧称赞。   太后毫不吝啬言语的夸,一旁的方姑姑更是可劲儿的跟着捧,苏姝只觉自己都快上天了。   好半晌,两人许是真说的都口干了,这才进入了正题,却于昨晚之事只字未提,苏姝本还想借着这个由头开始她精彩表演的。   太后领着她坐下后,便吩咐人将凤印取来,要亲手给她,但只听‘扑嗵’一声,苏姝跪下了。   “儿臣不能接!”其声铿锵,掷地有声。   太后也有蹙眉的习惯,两道眉毛倏地皱到了一起,语气却不疾不徐,“为何?”   苏姝双手抚地,额抵手背,言辞恳恳,“太后,儿臣接下来所言委实大胆,还望太后宽恕,嫔妾才敢妄言。”   太后面色微霁,微微扬起嘴角,“你说。”   苏姝抬起头来望向太后,依旧闭口不言。   太后朝方姑姑递了个眼神,屏退了左右,苏姝这才开口,“那儿臣就不拐弯抹角了。”   她垂首,恭敬而不显卑微,“儿臣入宫之前细细思索了好一阵子,如今嫁入皇家,虽身负父母期望,担着家族兴盛之责,但儿臣更知,后宫不得干政,身为皇后,若要兴族,必当诞下龙子,然深宫险恶,儿臣的孩子能否平安长大还未可知,若是平安长大,品性又如何?自古慈母多败儿,可古往今来严教之下所出皇家子弟未必就德厚流光,可见教养一事实难把控,可品行不端如何登得大宝,孩儿不登大宝又谈何兴盛世族?”   苏姝才刚进皇宫,地皮都没踩热,皇上现在也正值风华之年,都还没过而立,宫里别说皇子,就是公主都没一个,她这个皇后就开始议论继位之事,说得好听是有远见,说得不好听就是在咒皇上早死,但太后眉宇间神情却无一丝变化,只静静听她说着,“即便品行端正,我朝自古只有廖廖数个嫡子继位,其中缘由,太后再清楚不过。”   她抬头看了太后一眼,方才太后还面上还波澜不惊,这话一出后,太后眉间沟壑却深了两分,眼神亦愈加深邃,苏姝垂眸,继续道,“莫说兴盛家族,夺嫡之争何其凶险,一旦落败,不祸及家族都已是大幸,与其险中求贵,儿臣更愿求一安稳,儿臣不愿到时落得凄惨地步之时,回忆往生尽是后悔,既然如此,儿臣何不做真正的自己,为自己好好活一次,痛痛快快的来这世上走一遭。”   苏姝说到最后语中带笑,声色朗朗,落拓不羁。   太后看了她片刻,幽深双目如一池浓郁的墨,“这真是你所想?”   “是。”苏姝语气坚定不移。   太后目光微一流转,再次落到她身上,“哀家听你的意思,你是不愿为我皇家开枝散叶?”   苏姝面上一惊,抬起头来,眼睛微微睁大,眨了眨眼回道,“并非不愿,如若皇上能接受儿臣,儿臣自是千百个愿意的。”   她那雾气氤氲的眼睛,明亮澄澈,剔透无比,便是她说出的是不着边际的鬼话,看着这样一双眸子,也能让人深信不疑。   “那昨晚你为何……”太后终于提了这一茬,但宫里人都爱说话说一半。   苏姝面露懊恼,“儿臣本想与皇上好生说道的,却言语不慎惹恼了皇上,儿臣也是后悔不已。”   太后微微弯唇,面上露出一个洞彻人心的笑容,“那你适才之意不是不愿参与夺嫡之争吗?”   苏姝再次眨了眨眼,表情自然,允执其中,“儿臣之意,是若儿臣诞下龙子,定不会参与皇权的争斗,全听天意,不论结果如何,儿臣已经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已是知足。”   太后将手收到胸前,拢了拢腕上的佛珠,“你说到现在也没说明白,你究竟想过什么生活?”   “太后是知道的,儿臣入宫之前家教甚严,旁人在儿臣这个年纪,跳花绳踢羽毽荡秋千遛狗赏花,定是都做过的,但儿臣没有,一样都没做过,”话及此,苏姝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寥落,却更惹人心疼。   垂眸片刻,她缓缓抬眸,眉宇轻锁,“这些事,儿臣也想都做一遍,只是儿臣身为皇后,如此定便失了作为一国之母的庄严,为您若不喜,儿臣心甚惶恐。”   太后看着她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半晌,她忽而一笑,声色温和,“若哀家允了你呢。”   一瞬如月落日升,一霎如春风化雨,苏姝的眸子如花开一般悦然绽放,里若有宝珠流转,华光湛湛。   太后看着她的眼睛,笑得温润和蔼。   人呐,年纪一大,就喜欢鲜活漂亮讨喜的小姑娘,虽然太后年纪不算太老,但她的心态已然老矣,她原本就喜欢苏姝,因为她是个聪明,努力,让人心疼的孩子,只是从前的她有些不甚真实,尽管她的一言一行都那么的自然,但人的眼睛骗不了人,那是一双于重重阴霾中依稀透着澄澈清光的眼睛。   如今的她,才终于卸下了半边面具,眸子亮得惊心。   太后笑着继续与她道,“大晁的容不下一个我行我素的皇帝,但要一个任性一些的皇后养在后宫,还是可以的。”   太后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苏姝话中的意思,知道她想做的不仅仅只是那些个小儿女家家的游戏,看着苏姝眼底溢出水光,一副快感动哭了的模样,太后将身子微微朝前探出去握住她的手,笑得愈加慈爱,但口中却逸出一声叹息,“哀家的华儿没有那个做公主的福分,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早将你视作骨肉,自然希望你能活得顺遂舒畅,如今你既说想要活得痛快一些,哀家便当你不是皇后,当你……是哀家养大的闺女。”   苏姝这才想起,太后曾经是有个女儿的,名丽华,封号静安,据说静安公主甫一出生便雪一般的白,生的极是好看,先皇这才为她取名丽华,可惜红颜薄命,静安公主在四岁那年便夭折了,到如今,静安公主已经逝世多年,太后还日日为其念佛诵经,望她来世能平安长大。   太后撤去垂帘之后,便不再杀生,分外慈悲,但静安公主却是她的逆鳞,曾有宫女只是提起了静安公主,一向慈悲为怀的太后竟命人将其乱棍打断双腿,可见静安公主在太后心中分量之重,但太后今日却自揭伤疤,还道将她视为骨肉,苏姝是真的感动,并且万分愧疚。   苏姝被太后轻轻托了起来,她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苏姝才回过神来,想起方才因太过震惊,竟忘了谢恩,心底更加愧疚了。   “哀家知道你是懂分寸的孩子,不会乱来丢了皇家的颜面,至于你自己,人活一世,短短数载,当为自己而活,深处大内,你还能如此通透豁然,哀家心中甚慰,只是这话说的早了些。”说完,她又微顿了顿,“也是不早。”   “旁的哀家不多过问,你想如何过日子那是你的事,往后结局也是由你自己承担,哀家只问你一句,”太后定定的看着她,沉沉开口,“你是否对泓儿有情?”   苏姝目光颤了颤,未料到太后竟会问这个问题,迎着太后不容欺瞒的目光,苏姝没有犹豫太久,启唇说了一个字,“有。”   她面上眼底没有什么羞赫的小儿女之态,只是坦诚的迎着太后的目光说出这个字。   太后似乎十分满意,目光再次变得柔和起来,“你既自有打算,泓儿那边,哀家不会多说。”   苏姝又是一惊,到底是在宫里修了数年的狐狸,这一下,她的所有小心思,太后似乎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方才都没脸红,这下脸却烧成了一片红,为了掩饰,苏姝只能一个劲儿的叩头谢恩,等脸上不烫了,又结结实实的拍了太后好久的马屁。   虽然作为太后,她老人家这些马屁是听得多了去了,但马屁这种东西,谁还嫌多?   苏姝拍马屁的境界可比高贺高了不止一截,拍得太后那是浑身舒畅,听了还想听,也不叫停,直让苏姝拍到了正午,顺便就留她吃了个饭,叫人备膳还不忘让人多拿些解渴的酸梅汤。   苏姝正想再夸一夸太后贴心,下一刻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苏姝咽了喉咙里直起沫已经没有水的口水,心道:太后,您是故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黄桑将继续发扬他的沙雕品质 →ω→ 本文从后天开始日更,也即将入v,希望大家这段时间大家多多支持呀,感谢大家,鞠躬   第15章 好自恋一女的   赵泓阴沉着一张脸走进寿康宫,显然心情不佳,然而在看到殿内那抹纤细身姿后,他原地一顿,脸色倏地更难看了,眉间的沟壑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苏姝心中叫苦不迭,她计划里可不是这时候跟他对上。   苏姝一边在心底默默为自己哀悼,一边站起来冲他福了福身,“妾身参见皇上。”   赵泓很不想搭理她,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他还是不冷不热的吐了声,“坐吧。”   苏姝乖乖坐下,但继续低头不去看他。   赵泓瞧着她这副与昨夜相差甚远,小羔羊似的乖顺姿态,不禁面露冷笑,拿鼻孔对着他,眼神傲睨。   太后见他这怒火中烧的模样,明知故问地问他,“泓儿,这谁把你给惹着了?瞧你这火气,小心将哀家这寿康宫给烧了。”     “母后有所不知,”赵泓斜目瞥了苏姝一眼,闷声开口,“今日朝堂之上,有个不知死活的竟公然顶撞于朕,亏得这人从前朕还觉得他奉公守法,最老实顺遂不过,谁料给了他三分颜色,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拿朕放眼里了!”   呃……这不是在指桑骂槐嘛。   苏姝在心底腹诽,但面上却毫无羞恼之意,仿佛完全听不出他是在拐着弯骂她。   说完这一通,赵泓假装不经意的用余光朝苏姝瞟去,见她坐得得四平八稳,神态自若,登时又气不打一出来,恼得一阵咬牙,狠狠瞪着她,恨声开口,“皇后觉得朕该如何处置这种人?”   “妾身不过一后宫妇人,朝堂上的事妾身一窍不通,皇上您明察秋毫,英明神武,定知如何处置的。”苏姝装傻,顺便拍了下他的马屁,换回赵泓一声冷哼,还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苏姝无奈,朝太后投去一个委屈眼神,太后忍俊不禁,笑着问方姑姑,“这菜怎么还没上来。”   方姑姑躬身答道,“估摸就这片刻了。”   果然不消片刻,一行宫女便端着呈盘进得殿来,陆陆续续摆了一整桌的菜肴,什么燕窝溜鸭条、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鸭腰、炒野鸡爪、三鲜鸽蛋、脍鸭腰、口蘑炒鸡片、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摆在苏姝面前的尽是叫人望一眼便垂涎三尺的荤菜。   太后虽信佛,也常吃斋,却并非日日都食素的,况且御膳房的人知道皇上常在寿康宫用膳,是以寿康宫几乎每一顿午膳都是有荤的,还不少,加之今天听闻皇后还要在寿康宫用膳,这宫里头的三位老大都聚齐了,那御膳房还能不把拿手菜都使出来,连素菜都做了不下二十道,苏姝伸手能够着的不过五分之一,但也用不着她伸手,自有人为她布菜。   赵泓似乎没什么胃口,吃一口就叉腰歇一口,不论什么三珍海味送进嘴里都如同嚼蜡一般难以下咽,再看到对面苏姝丝毫不受他影响,顾自吃得有滋有味,他更吃不下了!直想一口唾她脸上,让她吃得这么香!   但太后还在上头坐着,他也就想想罢了。   这顿饭真可算是他自出生以来,吃得最火大的一顿饭!直到他看到了一道菜……   在他对面的苏姝虽低头乖乖吃着饭,但其实是偷偷瞧着他的,见他憋着一肚子火的模样,她心底那个忧啊,他憋坏了不要紧,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她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他先出了这口气,就忽见他两只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起来,目□□光。   苏姝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然后瞧到了一道菜——清炒苦瓜。   苏姝手中筷子一松,险些掉下桌去,心底开始暴风雨式哭泣。   再看对面赵泓表情,嗯,笑得很是变态。   “苦瓜可祛风止痛除湿散寒,皇后当多吃些才是。”   赵泓阴恻恻的带笑声音响起,顺便冲布菜的宫女使了个眼神,那小宫女立马极为机灵的将整盘苦瓜都端到了苏姝面前,顺便往她碗里夹了一筷。   苏姝看着碗里的苦瓜,脸上笑嘻嘻,心底却是苦哈哈:   好气哦,但她还要谢谢他。   苏姝抬头,笑得仿佛得了天大的荣幸,“谢皇上关心。”   赵泓也笑了,这一次倒笑得甚是开怀。   苏姝埋头,继续假笑着夹起一块送进口中,表情瞬间就变了,那种好苦好苦,但又不敢表露出来的神情,瞧得对面的赵泓是浑身舒畅。   但其实,她是装的。   在候府的时候,她一日三餐吃的基本都是药膳,这才将她养得多年无病无痛,皮光肉滑白里透红的,既是药膳自然有一些是苦的,有的甚至比正宗的汤药还苦,如今想起来,苏姝觉得张氏怕是在里头叫人放了黄连。   所以苦瓜的这点儿苦算的了什么?   坐在对面的男人吊着眼尾,眼神颇为倨傲地瞧她面上神情,原本蛰伏于眼底的阴沉戾气也一冲而散,显然成功被她精湛的演技所蛊惑,一时间眉也捋直了,嘴角也没绷着了,还相当有胃口的夹了一筷菜送进嘴里,嚼的津津有味,像是看着她这种苦哈哈的表情,他就能多吃两碗饭。   苏姝心中一声长叹,既然这样能让他开心,她就演演吧。   于是,苏姝一筷一筷的将面前盘子的苦瓜吃了个精光,苏姝想她整个过程一定演得□□无缝,毫无破绽,因为赵泓已经开始添第四碗饭了。   直到赵泓吃饱喝足,苏姝才停止了表演,很贤惠的起身告退表示不打扰他二位继续母子情深。   瞧着她走后,赵泓摸着撑得浑圆的肚子,拿目光瞧了太后两眼,眼神里颇带了几分的幽怨,“母后,你明知儿臣与她不睦,为何留她?”   太后微微一笑,只说了两个字,“有趣。”   赵泓:“……”   立夏伺候了苏姝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那演技也是杠杠的,一路上都端着皇后身边大宫女的姿态,但这股正经劲儿只维持了这一小段路,回了凤栖宫,一关上门,她立马原形毕露,气极的跺起脚来,“太后方才还说将娘娘您视作骨肉,结果真骨肉来了,立马就帮着皇上欺负您!真是气死奴婢了!”   苏姝摇头笑道,“你知道什么,太后这是帮我呢。”   “嗯?”立夏瞪大着两只眼睛表示她不懂。   瞧她这模样,苏姝轻叹了口气,伸手点了下她鼻头,“皇上心中有气,当然要发了才好。”   立夏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便将这话带过去了,瞧了瞧时辰问她是否要小憩一番。   苏姝却答非所问的微眯着一双凤眸凑近她道:“你觉得太后真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包容我?”   立夏眨巴了下眼睛,还是思索了好一会儿,但片刻后她还是决定不要为难自己的脑子。   “不……然?”立夏觉得她这个回答相当机智,既承接了上文,又引出了下文。   结果不料苏姝摸了摸腮,又问,“那你觉得皇上像是龙体有碍之人吗?   立夏脑子里浮现出皇上稳健有力的步伐与那活虎生威的气势,答,“不像。”   苏姝轻咝了一声,歪头疑道,“那为什么后宫这么多佳丽,皇上却至今一无所出?”   立夏被她这话惊得睁大了双眼,原来方才她问的,是是是是……这个有碍啊!   这谁看得出来?!   这话立夏自是不敢乱回答,被人一不小心听去了可是要砍头的。   立夏忙凑过去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娘娘您可小声些。”   苏姝不以为然,继续摸腮,面上若有所思。   虽然她知道皇上从前定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她,但绝对还不至于喜欢到让皇上干撂着后宫一众佳丽为她坚守贞操的地步。   无数个念头在苏姝脑袋里颠来倒去,她想啊想,突然猛地睁大了双眼,难道……!   她想到了一个事儿,大晁历代皇帝都是有养男宠癖好的……   此刻,苏姝突然觉得太后或许就是看上了她的脸,毕竟她这张脸连她自己看了都心动,何况是男人?   想到这儿苏姝突然觉得自己好自恋啊,不过,这种感觉……着实舒爽,痛快,痛快呀。   她还从没有如此正视过自己的长处,从前她虽也觉得自己很美,却被张氏搞得很没自信,总觉得自己哪儿都还不够好,如今想起来,张氏对她不满,恰恰是因为她很好,而张氏是见不得她好的,她越是出色,她便越是嫉恨,恐怕心底还想着若是她的女儿,会更加拔萃。   苏姝心中冷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些晦气的事。   为了确定一下自己的自恋是没有错的,她走到梳案上照了照镜子。   梨木梳案上的铜镜映照出一张含光敛玉,清风映月般的脸,苏姝不由得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我怎么这么好看?”   闻言,一旁站着的立夏险些平地摔跤。   瞧苏姝突然跑过去照镜子,她本来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听她忽然又冒出这么一句,这下她彻底懵了:她家娘娘还是正常的吧。   那边立夏一脸懵圈,这边苏姝捧脸被自个儿迷得神魂颠倒,一边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貌美的女子,一边想着即便皇上喜欢男人,凭着她这张男女老少统统吃掉的脸怎么说也能掰回来两分吧。   这么一想,苏姝嘴里轻啧着连连摇头,看来太后是对她寄予厚望啊,怪不得对她如此包容。   苏姝突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就算她不打算为皇上生个一儿半女,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她不说给太后生个孙子,怎么也得把皇上给掰回来让他雨露均沾一下不是,不能让赵氏皇族断后呀。   一国无储,必然大乱,到时候她还怎么坐在这位子上享福。   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实在想太多的时候,她已经在想着要不要叫人挖条密道保小命了。   回过神来后,苏姝再一想,其实太后也没那么宽容。   人家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后果自负,意思不就是她若行事过分荒唐,那后果当然就是等着被收拾呗。   至于皇上的喜好,那只有慢慢观察,慢慢观察了。   苏姝甩了甩脑袋,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今天要做的事儿还有很多。   苏姝抬眸,方才还迷糊懵懂的一双眼睛顿时清明无比,微微上挑的眼尾透出几分冷艳与雍贵。   “你让刘嬷嬷去将永安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叫到前殿来,一个都不要落下。”   她要干正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出品,必有自恋,因为本人就是一枚自恋狂魔,作为我的女鹅儿砸,那当然要继承我的优良品质~   第16章 入v公告   刘嬷嬷刚入宫中,凤栖宫的宫女太监还并不全都认识她,是以足足花了两刻钟头她才将人都给聚齐了,立夏大约数了一下,有四五十人,前殿容不下这么多人,苏姝遂让立夏与从侯府带来的两个丫鬟,泠月与绿萝搬了张红木高背软椅放在前殿院子的石阶上头,还让她们抬了个案几出来,摆上好几盘糕点,给她解解苦。   她斜靠在椅子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瞧着底下的人,直到刘嬷嬷与她禀报人齐了,她才让人打水来将手净了,摆正了坐姿。   苏姝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站的一大片宫女太监,老的少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倒是都聚齐了,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整个院子,有几处站得十分整齐,有几处站得松松散散,苏姝目光一一扫过去,便将那些站姿松散的面孔记了下来。   她微微抬颌,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颈,若高岭之花一般优雅高贵,姿态甚美。   “你们可认得本宫?”   她此话一出,院里四五十人哗啦啦一片全跪下了,齐声喊道,“皇后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苏姝神态从容,细白修长的十指交叠握于膝上,缓缓开口,“你们认得本宫,本宫却认不得你们。”   “谁是宫令主管?”说着,她侧目于身侧的漆木案几上端起一盏茶,垂眸轻抚茶叶,语气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嬷嬷站了出来,是昨日新房时苏姝见过的那个,“娘娘安好,奴婢姓常,娘娘有命尽管吩咐。”   苏姝抬了下眼皮子,这刘嬷嬷生得方脸阔眉,颇具男相,虽微微弓着身子,姿态恭敬,却不掩身上威严稳重之气,单看这面相,是个有些本事的,但这宫里能混到这个年纪的,又有几个是没本事的,还是要看与她对不对付,换了主子便是换了天,主子不喜,便是天大的本事也没用,这宫里从来不缺聪明人。   “这凤栖宫里头的,常嬷嬷可都认识?”苏姝淡淡问道。   “几位掌事嬷嬷,管事公公,还有一等宫女,奴婢俱都熟识,其余……”新主子开口第一句便将她给问住了,常嬷嬷面上一时露出些许窘迫局促。   苏姝扯唇轻轻一笑,“常嬷嬷是管大事的人,三四等的宫女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别宫里头的,嬷嬷不熟识乃常情,可嬷嬷你既然是我凤栖宫的人,这凤栖宫不过四五十人,嬷嬷也记不住么?”   苏姝语气缓和温雅,却听得常嬷嬷一阵膝软,知道自己饭碗大约不保了——自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是要杀鸡给猴看的。   常嬷嬷是没想到,她这都在宫里快熬成精的老母鸡也会被挑出来,本她还想着即便是皇后,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皇宫应当还会给她两分薄面的,却不料第一个就拿她开刀,脑子里一时有些空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老奴……”   苏姝目光扫过去,常嬷嬷深垂着头却仍能感觉到一股锐意袭来,膝盖更软了。   “看来常嬷嬷定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如此,”苏姝挑唇,“本宫便给你找个帮手如何?”   常嬷嬷神情一怔,这比起她方才预想已经好了太多,不由得大喜过望,一脸感恩戴德的跪下磕头,“谢谢娘娘恩典。”   “从今日起,刘嬷嬷与你共任宫令,主管宫中大小事务。”   刘嬷嬷在听见苏姝说要给常嬷嬷找帮手的时候就想到了是自己,毕竟立夏虽然机灵,做事却还不够沉稳,但她以为自己刚刚入宫,对宫中事务还不甚熟悉,当是会低常嬷嬷一等,却未料到竟是与常嬷嬷共任宫令,微微有些吃惊,赶紧福下身去谢恩领命。   苏姝又问,“哪几个是一等宫女?”   四个着一色对襟窄袖束腰襦裙的宫女走了出来,齐齐行礼:   “给娘娘请安,奴婢春枝。”   “奴婢春萝。”   “奴婢春芍。”   “奴婢春芜。”   苏姝一瞧便知道这四个春定都是太后为她精心挑选的人,四人五官俱秀丽端正,整个人却平平无奇,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她们眼睛鼻子都生得极好,可凑一块儿就是普通得近乎神矣,模样转眼就能忘了。   苏姝记性极好,几乎过目不忘,常人瞅上一眼够她记上一辈子,这四个却让她愣是瞅了好了眼。   “你们虽是一等宫女,但本宫对你们还不甚熟悉,此后你们照常是一等的大宫女,负责内殿伺候,但没有立夏的吩咐,内殿你们不得随意进出。”   “奴婢遵命。”   这几个是太后为她选的人,她自是放心的,只是她是要偷着放飞自我的人,有些要关上门做的事,还是不要让她们瞧见了罢。   剩下的什么掌事嬷嬷,管事太监,苏姝也让他们挨个介绍了一次,并让他们把手下管的人都聚到了一处,然后笑道,“本宫旁的本事没有,唯记性甚好,今天在场的人,本宫都记下了,方才本宫在这里等了你们足足两刻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是跑着来的还是走着来的,来了规矩如何,本宫都记得清清楚楚。”   闻言,所有人都心头一惊,特别是那些来的时候步子慢的和来了站得松松散散的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瞧模样怕是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想必你们都有听闻,”苏姝面上带着笑,声音亦懒懒的,叫人听着却浑身生寒,“新婚第一夜,皇上都没在这宫里头歇,你们许是就觉着本宫是个不受宠的,便是皇后也是可怠慢的。”   此话一出,哗啦啦又跪一地:   “奴婢不敢!”   “奴才不敢!”   “但你们别忘了,”苏姝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语调陡然加重,“本宫再不受宠,也始终是皇后!”   苏姝半垂凤眸,目光扫向匍匐在地的一众宫人,仿佛长刀出鞘,寒光厉厉,沉沉语声更是令人胆颤,“只要本宫一日是皇后,就一日是你们的主子!”   “皇后息怒,”宫人们颤声齐喊。   “方才怠慢之人,本宫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去少司署领别宫职务。”   苏姝看着他们,一双美目明眸善睐,慵懒中锐意尽展,吓得方才那些个手脚慢的,站姿不端正的忙忙一个个站了出来,甚至还多了几个,但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心怀侥幸或者单纯就是太过健忘的,继续装死的趴在原地。   苏姝看向个瞧着身强力壮的掌事太监,“覃公公,带着他们过去,顺便叫少司署重拨人过来。”   “啊,”苏姝轻啊一声,补充道,“多领四个,本宫就在这儿等着回来。”   覃公公一听,忙领着人朝少司署奔去,一出凤栖宫就撒丫子跑了起来。   “都起来吧,”苏姝看着还趴在地上的一众宫人,抬手挥了挥。   至于那一两个漏网之鱼,苏姝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跑了,待他们一站起来,她便往人群里一指,“那个圆脸小眼蒜头鼻的,”“还有你你你,对就是你!”   将四人拎出来,苏姝当即一声令下,“罚去暴室。”   四人顿时哭天抢地,嘴里不停喊着冤枉,被常嬷嬷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在哪儿嚎呢!不想活了是不是!”   常嬷嬷这一吼,不用吩咐一旁便有太监上前将他们几个捂住嘴利落的拖了出去。   整个过程苏姝置若罔闻,只一声不吭的喝着茶,常嬷嬷也不敢多言,只低声唤了个人出去叫他们快去快回。   苏姝喝了两杯茶,又吃了四块儿糕点,覃公公终于上气不接带着一拨人赶了过来,苏姝依旧不言不语,待将那四人拖去暴室的太监也回来了,苏姝才缓缓开口,“今天召你们来,除了熟悉熟悉你们的面孔,还要告诉你们本宫这儿的规矩,本宫是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人,只要这宫里走漏了什么风声,本宫一个都不放过。”   苏姝声音轻漫,但语中的厉疾之意却沉沉可闻,字字叩击耳膜。   “你们方才也瞧见了,这宫里日子无聊得紧,本宫一点都不怕麻烦,所以……”她微微偏了下头,嫣然一笑,“你们可要把嘴巴缝严实了。”   “谨遵娘娘吩咐!”   苏姝满意的微微扬起嘴角,“散了吧。”   苏姝站起身来,直了直腰,瞧着底下见她没走还一动不动半躬着身子的宫女太监,她摇了摇头,觉得似乎用力过了头,表演得太过做作了些,看来将精髓都用在了寿康宫,这会儿该歇歇了。   反正他们都垂着头也瞧不见她,苏姝便毫无忌惮的展臂伸了拦腰,懒懒的进了殿。   进了寝殿,苏姝正准备小憩一番,却见刘嬷嬷十分不识趣的还站在一旁,满脸的欲言又止。   苏姝轻叹一声,“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刘嬷嬷见她面露不耐,不敢再有犹豫,“奴婢想说,常嬷嬷定也是太后拨过来的人,娘娘您一来就让奴婢与她平起平坐,怕是有所不妥,太后那边……”   苏姝坐在床头抬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目光里带了一丝鄙薄,“你以为太后今日受了本宫几句阿谀之言,她就是喜欢被人帖耳俯首之人?”   苏姝短促的笑了一声,“太后的格局,可比你我大的多。”      第17章 今天也是卑微的一天   赵泓同太后心不在焉的下了几局棋却连连落败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母后,你明知儿臣……”   他顿了顿,将头扭到一边,闷声嗫嗫道,“这样一直赢有意思吗。”   太后面上笑意晏晏,“下棋是没什么意思,但看你这难得魂不守舍的模样,却有趣得很。”   “母后!”赵泓瞪了瞪眼,颇为讶然。   太后却并不理会他,顾自继续调侃他,“哀家本以为你已经是个成熟稳重的君主了,结果摊上这种事却还是跟个浑头小子一样。   说着太后还状作叹息的摇了摇头,“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赵泓神情一震,皱起眉头颇为幽怨的瞟了几眼太后,瘪了瘪嘴道,“母后您少揶揄儿臣了。”   他这么一说,太后忽圆瞪双眼,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忿然道,“让你在那儿扭捏半天,哀家怎么就把你教得这么娇气!”   赵泓张了张嘴想反驳,哪儿有说一个大男子汉娇气的!但扭头一对上太后那凛厉的一双眸子,他选择闭嘴。   太后又闷哼一声,“过了这村没这庙,你再不问,哀家就当今儿什么也没发生过。”   “别呀母后!”赵泓急了,换回太后又一记狠瞪,这才终于张开了嘴巴,似乎他要问的事十分羞于启齿,“她,来您这儿……说了什么?”   太后轻笑了一声,露出老谋深算的神情。   “方嬷嬷,你替哀家告诉他。”太后看向方嬷嬷,方嬷嬷垂头应是,向赵泓大致将苏姝今日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个女人!”   听完,赵泓抬掌“啪”的一声砸在案上,简直是怒气冲天。   “母后,她说的这些,您信?”赵泓恨得咬牙,“我看她就是成心想让我大晁皇族断后!”   “哀家看你才想让我大晁断后,”太后吼声比他还大,更狠狠地用钢刀般的眼神直瞪着他。   赵泓不吭声了。   太后怒哼一声,端起手旁的一盏清茶浅呷了一口,平复了下心中火气才徐徐道,“你与其去想她说的是真是假,不如想想,她为何会有这般举动。”   赵泓微怔了一下,忙转过身朝向太后,目光炯炯,“母后你也怀疑……”   太后轻点了点头,沉声道,“哀家也算是瞧着她长大的,她是怎样一个人,哀家不说完全了解,但哀家可以肯定,若是没出什么事,她断不会如此。”   “此话怎讲?”赵泓探究的一问。   太后微敛神色道,“从前她是如何规束的一个人,生怕出了一丝差错,辱了苏家门楣,绝不会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痛快之人,哀家瞧得出,她骨子里是个灵动鲜活的孩子,却因着家族因着身份不得不活成她父母希望她成为的模样。”   说到这里太后叹了叹气,继续道,“哀家在她身边是安插有人的,这些年她是如何过来的,哀家再清楚不过,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母亲张氏让她做的,不论多苦多累,她都会尽最大的力气去做到最好,这样一个渴望得到父母认同亲近,乖顺规矩了半辈子的孩子,会突然抛弃她父母意愿只为自己而活?”   赵泓觉得他娘说的很对,但又因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愿承认。   “若她是故作姿态,什么……”瞧着太后的眼神,赵泓声音越来越弱,后半句“《霸道皇上爱上我》此等庸俗戏本看太多”被他默默吞进了肚子。   太后啐他一口,“她是吃饱了撑的才故意演这么一出给你看!”   赵泓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母后认为?”   “事生变故,必有其因。”太后沉道。   赵泓了然,“儿臣已经让人去查了。”   “何须如此麻烦,此事有一个人,定然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有话说不知道咋回事总是莫名消失,所以我在这里再说一下哈,本文将于星期天(6.02)入v,希望大家这段时间就不要养肥我啦,感谢小天使们,入v当天会有大肥章及红包掉落,凡评论的小天使都有哦~   第18章 原先那个可是丑?      睡梦中,刘嬷嬷只觉似行在云端,整个身体浮浮沉沉,飘忽不定,又忽的一个跟头栽下去令她陡然惊醒,睁开眼,视野里是青黑的大理石板与一面突兀的石墙,刘嬷嬷原本模糊的神识陡然清醒,她猛地抬起头,瞧到一双掐金羊皮龙纹的短靴。   “皇……皇上!”   刘嬷嬷大惊失色的忙忙爬起来跪着,头磕于地,声音微颤道,“不知皇上深夜拿奴婢有何吩咐。”   赵泓负手缓缓踱到她面前,声音沉冷,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问她,“皇后为何性情大变?”   刘嬷嬷身躯一震,胸腔一阵心惊肉跳,伏在地上微微发抖道,“奴……奴婢不知啊。”   “不知是吧。”赵泓短促的笑了一声,朝高贺递过去一个眼神,高贺微一颔首,朝外走去,刘嬷嬷这才发现此处似乎是一间密室,室内光线有些昏暗,比起皇宫的金碧辉煌,这里更像是审讯犯人的地牢。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高贺还没回来,赵泓站在她面前,岿然如山,一言不发,室内静得可怕,刘嬷嬷只觉这片刻时间无比漫长,加之此处阴寒无比,每过片刻,她周身汗毛便竖起一根,手脚也开始发凉。   又过了半刻,刘嬷嬷终于才听到了脚步声,她本以为是来人给她上刑具了,结果来的却是一个红衣高帽的女医官。   女医官走到刘嬷嬷身旁蹲下,从随身的医箱里取出一个卷袋,于地面摊开,袋里全是一根根细如毫毛的银针,银针根根锃亮,在烛光映照下泛着冷冷寒光,直看得刘嬷嬷心底发毛。   “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自是不能用刑的,但若嬷嬷不说,我便将这银针扎进嬷嬷的身体里,面上瞧不出一丝痕迹,但银针随着血脉移走,你每行一步都会痛苦万分,直到银针随着血脉移动到你的心脏,嬷嬷便会毫无端倪的死于心疾。”女医官生得肤色白皙,长相温婉,声音更是温柔细腻,却听得刘嬷嬷两眼发直,脸色煞白,不住的干咽唾沫。   女医官又笑道,“嬷嬷是聪明人,当知同皇后告密是何后果。”   她当然知道,若皇后知道了此事,不仅她要死,她的家人更是难逃死路。   刘嬷嬷忙膝行两步到赵泓跟前痛声连连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既然想活命,那还不如实招来。”赵泓语声沉稳,威怒不扬。   刘嬷嬷却立马如同吃了黄连,哑声不言,只委顿在地,瑟瑟地发着抖。   赵泓也不急着逼她,只道,“听说你从前是张氏的人。”   刘嬷嬷这才颤抖着唇弱声答道,“是……”   “朕还听说你从前是专门督促皇后研习的,容不得她有一丝怠慢,她从前活得那般辛苦可是有是一大半都是你的功劳。”赵泓语气不疾不徐,也没什么起伏,却让刘嬷嬷整个人如坠冰窖。   “你说朕说的对不对?”赵泓转身,两道目光扫向她,一瞬令刘嬷嬷浑身汗毛倒竖。   刘嬷嬷艰难地咽了咽唾沫,声音颤若筛糠,“奴婢只是听从夫人吩咐,怎敢苛待娘娘。”   赵泓冷笑一声,语气鄙嘲,“虽然朕不知道张氏脑子是出了什么毛病要苛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但你既照做了,想来是不惧皇后的,何不说了。”   刘嬷嬷一张脸白到了人生巅峰,手心后背全是冷汗,“奴婢……奴婢真不知道啊。”   “啊……”赵泓忽的扬唇轻声笑了笑,“如今境遇大不相同了,这进了宫,你的命就任皇后拿捏了,你该是惧她的。”   说着,他微偏了偏头,薄唇扯出一抹弧度,眉心微蹙,状似疑惑,“那朕就想不明白了,是张氏以为她女儿有菩萨似的大度,还是你得罪她了,赶着你来送命?”   刘嬷嬷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回道,“皇后待奴婢极好,今日还让奴婢与常嬷嬷共任宫令。”   闻言,赵泓兀的仰头笑了一声,“朕就不相信了,她真有这么大度。”   “朕猜……”他目带谑意地瞧着刘嬷嬷,讥笑道,“是她拿捏了你什么把柄吧。”   刘嬷嬷神情一怔,紧紧攥住拳头不敢言语。   “你若将实情说了,今日朕将你拿来之事,无人知晓,皇后那边你自己只要不露出马脚,朕不会向皇后透露,你看如何?”   “奴婢……”刘嬷嬷一脸惶然,犹豫不决。   见她依旧嗫嗫诺诺,赵泓渐渐冷了脸色,“但你若不说,就只有死路一条!”   刘嬷嬷一听,又开始求饶起来,“皇上饶命,饶奴婢一命吧!”   赵泓失了耐心,心中厌烦,一声令下,“施针!”   说完,他甩袖转身便要走,却听背后传来一阵高喊,“奴婢说!奴婢这就说!只求奴婢道出真相,皇上能放奴婢家人一条性命!也……放过娘娘。”   听她提到苏姝,赵泓猛地转过身来,两道目光定定落到她身上。   刘嬷嬷不敢再犹豫,哆嗦着开口,“皇后……不是夫人亲生骨肉!”   “你说什么?”赵泓神色遽变,额间两道眉顿时聚到了一处。   怪不得她方才喊着要他放过苏姝,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欺君之罪!   刘嬷嬷又喏喏道,“皇后乃侯爷与外室所生。”   刘嬷嬷见他面色阴沉,以为他定会勃然大怒,却不料片刻后他再次开口,竟是问她,“那当初朕见到的是谁?!”   刘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   赵泓冷声道,“她两岁的时候,朕曾见过她。”   “是皇后娘娘。”   赵泓继续疾声问她,“那四岁、六岁、八岁又是谁?!”   “也是皇后娘娘。”   赵泓忽的松了口气,面容也缓和了两分,但似想起什么又立马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咬牙吼道,“宁远侯竟敢掉包!”   不料刘嬷嬷却道,“当初侯爷抱给先皇看的,也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这回他倒是有些吃惊了。   他思索片刻,开口问,“原先那个可是太丑?”   刘嬷嬷,“……”   沉默了半晌,刘嬷嬷才道,“夫人的孩子刚出生便被症出先天不足,极易夭折。”   赵泓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不欲再追问下去,本想让她就此退下,却又突然想到,“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宁远侯府的人,怎会如此放纵狂悖,连朕都敢……”   说到这儿,赵泓咬了咬牙,越想越气,一巴掌砸向一旁的桐木桌案,“就不怕朕一怒夺了她老爹的爵位!”   室内几人忙忙跪倒,“皇上息怒。”   赵泓哼哼两声,“朕现在动不了她,还动不了一个区区的宁远侯府吗!”   刘嬷嬷深垂着头,额抵手背,犹豫了半晌,壮着胆子缓缓抬起头来道,“陛下有所不知,当初侯爷是不愿接纳娘娘的。”   赵泓神色一顿,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刘嬷嬷暗觑了他一眼,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应是在等下文,这才继续道,“若非夫人之女先天不足,侯爷是不会让娘娘入候府的,还欲将她母女二人驱逐出京,甚至最后斩杀了娘娘的亲生母亲。”   赵泓怔了怔,目光震颤,好半晌才顿顿道,“苏姝她、知道吗?”   “知道。”刘嬷嬷语声沉痛,“这也是夫人为何苛待娘娘的原因,而娘娘在知道事情真相后,没有计较奴婢这些年帮衬着夫人做的混账事,还授予奴婢宫令之职,娘娘的大慈大悲奴婢无以为报,唯有在此同您为娘娘说句公道话。”   赵泓的怒气在听到最终真相时似乎就已经烟消云散,默许了她进言。   “皇上您定也知道娘娘在苏家吃了不少的苦,如今又知道她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就连侯爷也只将她当做谋求权利的垫脚石,娘娘是寒透了心,所以这后半辈子不愿再为苏家而活,想找回真正的自己,前日奴婢也是候在殿里的,娘娘当日说的不是她的真心话,娘娘只是不愿以从前的面目同您做夫妻,所以才说了那么一番话,皇上莫要错怪了娘娘呀!”   她这一提,他原本已经消散的怒气又‘噌噌噌’冒了起来,甩袖怒道,“说得有模有样的,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哼!”   他才不相信她的鬼话,她是苏姝的手下的人,苏姝好了,她日子自然也好了,谁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为了自己的势利编造的,他看那个女人就是只想着自己快活,若真心里有他何不与他坦白直说,来这么一套,反正她也不管宁远侯府的死活不是吗!   赵泓真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想打人,刘嬷嬷却没眼力价的还想再为苏姝辩驳,被他当头厉声打断,“今日到此为止!”   “不对,”赵泓顿了顿,转过头来定定看向刘嬷嬷,双眼微眯,“你知道这些,为何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在?”   “皇上不知,侯爷为了不让夫人反抗,以少爷性命相挟,还以染疾之由囚禁了夫人两年,奴婢是夫人的奶娘,侯爷便让奴婢在那两年里好生劝着夫人,莫让夫人发了疯,又将奴婢家人接进了府中,以此封住奴婢的口。”   赵泓轻啧一声,“这苏崇晟也是个狠人。”   说完,他挥了挥手,接着刘嬷嬷便只觉后颈被人力砍了一下,两眼一翻便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被人那么用力在脖子后边砍了一手,却也没耽误刘嬷嬷早起,到了时候,两只眼睛自己就睁开了,只是眼下的阴影有些浓重。   她起榻收拾了一番,瞧了瞧时辰,朝苏姝寝殿走去。   彼时苏姝刚起身不久,单穿着雪白的中衣,由四个春服侍着洗漱更衣,见她进来,苏姝在她面上扫了,抬手一挥让四个春下去了。   四个春推出寝殿后,刘嬷嬷含笑福身,“娘娘料事如神。”   苏姝只穿着中衣,面上粉黛未施,便是风致宛然,明媚无比,只见她嫣唇一勾,“不,应是太后料事如神才对。”   刘嬷嬷怔然一惊,“娘娘此言何意?”   苏姝笑如浓雾轻风,声音漫不经心,“只是一个猜测罢了,不足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不是恋-童哈,大家可以理解为精神洁癖,而且苏姝小的时候咱们黄桑也还是个小少年   第19章 今日自恋又上升一个高度   立夏亲自去膳房传苏姝今日要吃的早膳回来后,见寝殿内除了苏姝,就只有刘嬷嬷一个人服侍,立夏遂四处张望了几下,问,“怎么就刘嬷嬷你一个人。”   “我将她们支开了,同刘嬷嬷说了两句悄悄话。”   苏姝这一说立夏立马便明白了,瞪大双眼睛问刘嬷嬷,“皇上真把你拿去了?”   刘嬷嬷点了点头,立夏眼睛瞪得更大了,一眨不眨的转过头来看向苏姝,提手就冲她竖起个大拇指,“娘娘,您真乃神人也。”   苏姝晃了晃脑袋,笑得十分受用,是从未有过的俏皮模样,眉眼生动。   她这一笑,直接将立夏给迷翻了,捧脸冲她痴痴道,“娘娘你笑起来真美~”   立夏以为她这马屁怕得恰到好处,浑然天成,不料苏姝却立马收起了笑容,端着一张冷漠脸问她,“我不笑就不美了吗?”   立夏一愣,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啊——怔愣半晌,立夏这才想起来,她家娘娘现在是野马脱缰了呀,而且是拽都拽不住那种。   是她大意了。   回过神来,立夏立马接着拍,“美呀!娘娘您当然怎样都是美美的!笑起来的时候是像太阳的美,不笑的时候是像月亮的美,连生气的时候都美得不要不要的。”   立夏肚子里墨水有限,但也听得苏姝十分舒畅,忍不住再次弯了嘴角,这种受着吹捧不用谦虚的感觉是真的苏爽,马屁是真的香。   看她唇角涡益深,笑得露出雪白皓齿,丝毫不加压抑开怀,立夏第一次真正由衷的觉得,入宫真好。   她望着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彼时,窗外木槿于晨光中开得正好,穿庭清风与馥郁花香相携而入,再捎上殿内欢声绕梁而过,一路向殿外吹拂而去,引得宫苑扫尘的少女茫然抬眸。   算着时辰司膳房的人就快来了,苏姝却才梳好头,立夏也不再紧着拍她的马屁了,忙去提了几套秀坊新制的衣裙来,“娘娘,咱先更衣吧。”   苏姝自她手里拿过一件绕丝金镶绣凤堆花的繁复宫裙,往身上一披,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这件美得太奢华了。”   她既不喜,候在一旁的刘嬷嬷立刻上前接过她脱下的衣物。   “那试试这件,”立夏又递过来一条菡萏色云纹罗琦锦袍,苏姝再往身上一披,又连连摇头,“这件美的太端庄了。”   “那这套?”立夏再将手里最后一套月白曳地飞鸟束腰纱裙递过去,苏姝穿上后,忽的露出惊异神色,立夏与刘嬷嬷还以为她瞧见什么了,却未料到听她语气感慨地来了这么一句,“这简直……美成仙女呐。”   两人几欲绝倒。   她们娘娘这哪是野马脱缰,这完全就是野兽出笼啊!   立夏觉得她不得不说一句了,“娘娘,您何时……变得这么自恋了?”   “哪有,”只见苏姝一本正经的开口,“我一直都这么喜欢我自己。”   两人再次绝倒。   立夏真想感叹一番:您还真是……深藏不露。   立夏摇头,自从入宫后,她家娘娘无时无刻都在刷新她的认知,这才入宫几天,她们就已经如此放纵不羁,那几年后……   立夏打了个冷颤,想想都觉得生猛。   “还是穿这件吧。”苏姝的声音再次响起,立夏抬头见她从刘嬷嬷手头取过了第一件宫裙。   立夏疑惑,“您不说太奢华了吗?”   “奢华有什么不好,我还可以多簪几只金钗子。”苏姝一偏头,高兴的扬了扬眉,“快去把我那支镶的南珠比鸽子蛋还大的金簪取来。”   立夏只得去拿,还没走到梳案,身后又传来苏姝的声音,“直接把那一盒子金簪端来吧!”   立夏选择沉默,她家娘娘这是要把自己铸成个行走的金屋吗?   不过这次她倒是没忘,她家娘娘说过的,要做个俗人。   苏姝穿戴好后,单看她那衣服再搭那一头金灿灿的簪子,连立夏瞧着都觉得俗,像是哪个突然暴富的商贾恨不得把全身都挂上大金链子,但苏姝一穿上,她那张脸一摆在那儿,别说只是金子戴得多了些,就是直接披个大花毯子那也能美成仙女。   苏姝生了一张潋滟如仙的绝美面庞,单穿件中衣都是仙气飘飘,难免就少了几分威重,如今华服加身,高髻环饰,一下便显得大气磅礴,耀眼生辉,只见华贵不见庸俗,若是少了几只金簪子便压不住那飘飘仙气了,如今这般满头金玉反倒正好,衬得她仿佛自带华光的女神仙,叫人望着就想下跪。   苏姝穿戴好后大约片刻时间,司膳房的人便来了,领头的太监低头进来,“奴才小全子参见皇后。”   行完一抬头,见苏姝闭目端坐在榻上,小全子还以为是金身菩萨下凡,险些就给跪了。   他在这皇宫混了这么多年,哪位娘娘他没见过,却从未见过打扮这般华丽贵气的,小全子不禁心道,皇后的派头,果然不一般。   “皇后娘娘,今儿按您吩咐做的糖霜小米糕,冰糖顿燕窝,旋覆花粥,莲心薄荷汤,还有芙蓉玉香糕,您尝尝?”   这几道早点都是宫里最寻常不过的,但为何要立夏亲自去传,是因为苏姝对吃食有自己的讲究,寻常人家都说要留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这话用在权贵及皇宫里头也是适用的,只要女子愿意放下身段,也算是一种争宠的本事。   苏姝在候府的时候曾跟来自七国九州的厨娘学习厨艺,许多传统菜在她手上都可以做出新的口感,令其加鲜美浓香,回味无穷,又不失掉原有的特色,但在做法上自然就有些差异了。   苏姝拿起一块糖霜小米糕,见糖粉磨得均匀细腻,拿在手里软乎,因改用了糯米来做,捏起来还有些弹性,块头也小小的,极是精致小巧,让人直想在手中把玩,都不忍放进嘴里了。   苏姝颇为满意,脸上露出了一抹淡笑,抬手将小米糕放进了嘴里,结果入口一嚼——粘牙。   苏姝摇头,这米糕若是她来做,既可以保持糯米的软糯,又能让其嚼起来不粘牙,若非有糖粉包裹,这米糕她怕是吐都吐不出来。   见她用手帕将嘴里的米糕吐了出来,小全子心头一紧,提着嗓子眼看她又端起莲心薄荷汤喝了一口。   这道连心薄荷汤还算不错,入口清甜爽口,莲子味甘微涩,而薄荷的清爽恰好去了这涩味,不愧是司膳房的大厨做出来的,薄荷的量放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去涩而留香,饮下一勺,口里久留余香。   苏姝比较满意,不过若是这道菜都做不好,这厨子便没必要留在司膳房了。   瞧她面上再次带上微笑,小全子悬着的一颗心才又落了下去,结果在接下来的一刻时间里,苏姝在尝其他早点时,时而蹙眉,时而展眉,时而抿唇,时而淡笑,直叫小全子的一颗心跌跌宕宕,起起伏伏,此种折磨堪比受刑,不如直接赏他两板子的痛快。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她吃完,小全子都快哭了。   宫里人惯会掩饰,尽管心中已是暴风雨式哭泣,面上还能笑得花开般灿烂,小全子努力的扯开脸皮,哆嗦地张开口,“娘娘——用的可还满意?”   苏姝拭了拭唇角抬起头来,见面前的太监弓着身子,满面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那战战兢兢的小眼神儿看得她忍不住想笑,不禁同情起这宫里头服侍主子的宫人来,宫中人命如蝼蚁,做主子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要了他们的小命。   方才她表情如此丰富,怕是吓坏了这小太监,遂让立夏打赏了他几锭碎银,以作安慰。   让小全子退下后,苏姝招来常嬷嬷,问她,“这凤栖宫里当是有个小灶房吧。”   “是,娘娘。”   苏姝嫣然一笑,“那你叫人收拾收拾,置些菜来。”   常嬷嬷心底一惊,这凤栖宫里的小灶房虽平时都有人清扫打整,但怕是都有好几十年都没用了,素来只有那些妃子会亲自下厨做些吃食来讨皇上欢心,都说君子远庖厨,更别说堂堂皇后了,这凤栖宫里的灶房也不过是别宫有,凤栖宫作为皇后宫殿不好也缺了才置下的,却只充当摆设而已。   虽是如此,常嬷嬷也不敢多言,领命下去了。   “娘娘您是要?”立夏也微微有些吃惊。   苏姝扬唇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对了,这会儿前殿的嫔妃们该都到齐了吧?”苏姝问。   今日该她这个正宫皇后面去见皇上的小老婆们了。   她从出生到现在连自家的妹妹都见得甚少,别说是其他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了,今日她终于可以涨涨见识了。   彼时,前殿众妃云集,颇为热闹,都急着想见一见传闻里貌若天仙的皇后,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见皇后还没到便三两聚头的八卦起来:   周美人:“听说皇后刚一生下来就比旁人好看百倍,先皇这才一眼相中。”   舒才人:“我听秀坊的嬷嬷说,皇后娘娘的腰只有一尺五呢!”   熹嫔惊叹:“一尺五的腰,绝了呀!”   殿中央几名嫔妃聊得火热,而这殿里位分最高的两位,淑妃惠妃两位娘娘只静静的端坐于大殿两旁,顾自饮茶,偶尔与对方目光相交,也只是淡淡一笑。   这两位都是簪缨世家出来的贵女,秉性娴雅,一举一动皆大方端庄,自然不会参与她们的八卦。   这两位的长相也十分符合大家闺秀的气质,惠妃生得容长脸,弯月眉,身着浅色烟笼对襟束腰罗裙,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玉色莹润如水,一派淡雅之气,端丽大方。   淑妃面庞较之惠妃稍稍圆润一些,显得更为温婉柔美,垂眸饮茶之时,长长的睫毛合下来,曲水流觞般静好,叫人单看着她,心底便一片宁静。   待淑妃放下手里茶盏,另一边的才人美人已经说到皇后是天上女仙转世,含玉而生,天降吉兆,见过之人无不惊叹乃天仙下凡。   有人嗟叹,同样都是女人,可与人家一比,她们这种只能算母的。   “你们也太妄自菲薄了,这世上哪儿来的天仙,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没见识罢了。”   一道语带讥讽的声音传入殿中,伴随而入的是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上六点发万字v章哦   第20章 评论就掉红包哟   “你们也太妄自菲薄了,这世上哪儿来的天仙, 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没见识罢了。”   一道语带讥讽的声音传入殿中, 来人头戴红珠金冠,身着牡丹华服,端的盛气凛然, 明艳如火。   女子高高抬着下巴, 腕上细镯叮当, 顾盼间神色骄傲, 每行一步,颈间璎珞,耳珠玉环,金冠上垂下的金叶坠子也随着摇动,折射出一片金玉之光。   站在殿中央的几位妃嫔瞧见她,垂首向她福了福身,“荣妃娘娘安好。”   荣妃乃手持二十万兵权的常远大将军老来所得之女,宠爱至极, 头上还有三个嫡亲的哥哥, 至出生起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 是以性子难免骄横泼辣,加之生得还极好,可以说走到哪儿都是艳压群芳,就连进了宫也没有一个人能压过她的风头,难免就有些目中无人。   她这样的性子本是不适合在宫里头生存的, 以常远大将军对她的宠爱程度应也不会愿意将她送进宫,叫她去与那么多后妃争宠,是她自个儿坚持要嫁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她爹拦都拦不住。   宫中不论是宫人还是妃嫔都有些忌惮她,倒不是她有多蛮横无理,也不会对人动辄打骂,就是一张嘴从来不饶人,偏偏她又有个国之栋梁的老爹,还位列四妃,谁敢跟她对骂,惹不起啊。   而惹得起她的,又都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大家闺秀,怎会自损形象与她吵骂,就连之前的韦贵妃也甚少去招惹她。   荣妃仰着下巴,目带鄙薄的扫了一眼方才将苏姝都吹上了天的那几个小小妃嫔,唇角勾起一抹讥讽弧度,“瞧你们那点儿出息,丟死个人!”   几个嫔妃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却直瑟缩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说。   瞧她们这模样,荣妃兴味索然,嘴角一撇,转目望向坐在两边的淑妃和惠妃,“姐姐们也不说管束管束,这儿可是凤栖宫,可是什么人都能任乱吠的?”   她这句话虽是在嘲弄那几个低位的嫔妃,惠妃却从中听到了一丝酸味,心中一哂。   淑妃见惠妃没有要搭理荣妃的意思,正欲开口缓缓气氛,大殿内侧门却传来一阵声音尖细地高喊,“皇后娘娘驾到——”   众妃闻声,皆屈膝行礼。   苏姝款款而来,坐于凤椅之上,双手微抬,“众位平身吧。”   大晁等级制度极严,嫔妃们对皇后的礼仪规矩是必须要做足的。   “谢娘娘。”   礼毕,众妃抬头,下巴却僵在原地。   倘若是哪个眼神不好的,怕还以为来的不是皇后,是尊金佛。   后宫嫔妃不能穿的太素静,不然人家还以为宫里头死了人,但她们也从来没见过谁穿戴得如此华贵!   苏姝光是凤袍上精致繁复的金丝刺绣拆下来怕是都能称上不少斤两,头上还戴了不下十只金簪,攒丝珠花,螺钿,宝钿更是多不胜数,华贵至极,偏偏她满身金玉珠宝,却并没有被喧宾夺主,让人忽视了她那张含光敛玉,喻日摛华的面庞,只叫人觉得雍容华美,贵极艳极,全然忘了她方满十六,适才及笄。   在瞧见苏姝的长相后,众妃即将脱落的下巴更合不上了,即便是神女降世,其貌怕也不过如此。   众妃之中单看容貌不说气质,荣妃应是这群人里最出众的一个,她也一直引以为傲,可今日瞧见苏姝,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但她心底也是清楚的,她从此也无骄傲的资本。   那几个被荣妃羞辱的嫔妃,震惊过后,第一反应就是去瞧荣妃的脸色,果真见她圆睁着一双眼,满脸的不甘与愤恨,众人不禁心中冷笑,她不是一直以为自己美的很吗,这下看她还怎么得意。   别说是她,就是这一屋子的人加起来,怕也顶不过人家一个,人家只消坐在那上头,便生生屏退了这一殿的繁花似锦,柳夭桃艳。   但因为有荣妃的存在,众妃没有一丝妒忌,甚至还有些兴奋,都暗暗搓手等着看好戏。   此时的荣妃目光全被苏姝夺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光,就算知道旁人在看她的笑话,这时候她怕也懒得理会,现在她只想用眼神——把苏姝活剐了!   长得比她好就算了,她本以为今日戴了这么多金子至少能压她一筹,谁知道她戴得金子还比她还多!   在此之前,她可是走到哪儿都是最美的那一个,就连穿着打扮都是独一个!不说这区区后宫,就是整个大晁贵女之中,又有谁能活得如她这般肆意放纵,可以随心穿戴金饰,这也使她不论在什么场合都最为夺目。   结果现在半路杀出个苏姝,身份高她一等不说,还哪儿哪儿都压她一头!   她忍不了!   她怎么能被区区一个宁远侯府的黄毛丫头给夺去了风头!   宁远侯虽被封了爵位,却没什么根基,身为武将也从未立过什么大的军功,手下能调动的军马不足三千,不过是不知撞了什么狗屎运,救了先皇一命,而且仅仅一年先皇还就嗝屁了,也不知先皇瞧上了宁远侯哪一点,难道是看他长得好看?生得女儿也不会差?   大晁重美,这算是最说得过去的理由了。   众人也皆知,当年宁远侯就只是单凭着一张脸才节节高升,做了只有权贵子弟才能当的御前侍卫。只是,先皇是有男宠的,大家当时还以为宁远侯会被先皇收入后宫,结果竟然没有。   他这爵位也是先皇封赏的,气煞了一干为大晁在战场上浴血多年还未封侯的武将,若不是看在当时先皇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稍一刺激怕就能直接进棺材了,就是再刚烈的谏臣也担不起这个罪名,不然宁远侯这爵位他是受不起的,而之后众臣虽心中都甚为瞧不起他,可看苏姝已经板上钉钉会是未来皇后的份上,大家面子上装得还是很恭谨的。   只是真要比起来,别说那些个百年世家,她老爹的一个副将的家底都能完全能把宁远侯府比下去,再加上新婚头一夜皇上都没在这凤栖宫歇,想来皇上对她已经不是不喜,是非常厌恶了。   所以长得好看又有何用?皇上还不睡瞧不上。   一想到这些,荣妃心底气儿稍顺了些,一时觉得苏姝今日穿得这么华贵,怕也只是用来硬撑场面罢了。   自苏姝出现后,大殿内十分安静,众人都还不知道皇后是什么脾性是以不敢多言,苏姝也显得并不热络,甚至可以说是态度极冷,始终不苟言笑,众人就更不敢开口了,然而就在这时,殿内忽的响起一声突兀的轻笑,众人齐刷刷望向发出笑声的那人——荣妃。   苏姝在入宫前是听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说起过宫里头每位嫔妃的相貌秉性的,不用常嬷嬷提醒,苏姝也知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荣妃了。   只见荣妃轻笑一阵后,睁大一双眼睛,天真烂漫的道,“皇后娘娘别怪嫔妾说话直,您这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辈子都没见过金子呢。”   说完她又咯咯笑了一阵,可众人却是瞠目结舌,虽然不喜荣妃,心底也敬荣妃是条汉子!   这可是凤栖宫,坐在上头的是六宫的主子,她们面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荣妃此话一出众妃更加惶恐了,不禁暗暗垂头。   苏姝看着笑魇如花的荣妃,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这荣妃是料定了她不敢动她,可她如此不敬,若是不惩治,她皇后的威严何在?   她不怪她说话直,那她也别怪她下手重哦。   见她一笑,荣妃面上立马染上几分倨傲得意之色,却掩面做惊讶状,“娘娘莫要误会,嫔妾断没有贬低娘娘的意思,但嫔妾口无遮拦,还请娘娘治罪。”   苏姝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来人。”   闻声,荣妃面色大变,脑子里嗡嗡的响,她唤人来是几个意思?   荣妃还没回过神来,又听苏姝不疾不徐的声音缓缓响起,“荣妃口无遮拦,以下犯上,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苏姝骨子里其实是个懒人,能让别人替她动手的事,她绝不动嘴。   只见荣妃将眼睛瞪得巨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唤进殿的太监见苏姝竟要他们打荣妃,也是吓了一大跳,一时有些不敢挪步,荣妃何等跋扈,掌掴了她,就算她不报复,只要消息一传出去,她那个将军老爹也不会放过他们,动不了皇后,还动不了他们几个小喽啰吗,但皇后就坐在上面,他们也不敢公然抗命,只得硬着头皮双腿打颤的靠近荣妃。   荣妃作为常远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何时受过此等羞辱,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掌掴,还不如叫她去死。   见宫人靠近,她当即尖叫一声,“我是皇上亲封的荣妃,我看你们谁敢!。”   几个太监被她这一吼,顿时不敢动弹了。   “啪——”   半晌,只听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殿内响起,荣妃懵了,众妃呆了。   站在荣妃年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立夏。   方才立夏见那几个太监畏畏缩缩的,心生不耐,直接一个健步过去,扬手就甩了荣妃一巴掌。   见立夏站在荣妃面前却毫无惧色,众嫔妃心想:本以为荣妃就够彪悍的了,不料这皇后身边的,更是狠人呐!   立夏打了荣妃巴掌好半晌后,荣妃才捂着半边麻木的脸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立夏下颌微抬,面露冷笑,“一个区区的妃子,也配在凤栖宫逞威风?荣妃可别忘了,皇后娘娘才是皇上的正妻!”   立夏言下之意很是清楚,不管她家族有多少权势,在这宫里头,在苏姝面前,她也不过就是个妾罢了。   “你……”荣妃气得发抖,“你这个贱婢!”   荣妃扬手想扇回去,却被立夏一把抓住,“荣妃娘娘请你自重,奴婢已经提醒过你了,这里——是凤栖宫。”   语罢,立夏一个猛力甩开她的腕子,一字一顿,厉声喝道,“容不得你放肆!”   荣妃双目暴睁,手指着立夏,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狗仗人势的贱婢!”   只闻得又一声清脆耳光,立夏抡起左手又扇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直将荣妃给扇得摔在了地上,头上金冠亦摔落地面,几缕凌乱的鬓发垂落下来,狼狈至极,看的一旁的众妃都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皇后娘娘说了,掌嘴二十,这是第二下,还有十八下,娘娘可要撑住了。”立夏居高临下,毫不畏惧的看着她。   荣妃气得几乎发癫,全然再不顾姿态,摔坐在原地双手抠着地面,扯着嗓子涨得满脸通红地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死活的贱奴!”荣妃目眦欲裂,跟真的发疯了没什么两样,“我爹是常远大将军!你敢再动我一下,我定叫你死无全尸!!!”   立夏本还想再怼回去,却忽闻苏姝轻“呀”了一声,立夏旋即微笑着合上唇,退至一旁。   两人吵了这么久,苏姝不管,荣妃平日树敌太多,也没一个愿意出来站出来为她说话,且这后宫里头,最忌讳的便是爱管闲事,要学会装聋作哑才能独善其身,而唯一一个她那边儿的冯才人也被方才那阵势吓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出来为她求情,如今苏姝终于发声,众人也就只管看戏了。   苏姝一双黝黑的凤眼望向荣妃,里若含了一丝促狭笑意, “听荣妃你的意思,大将军可真是权势滔天,都可以把手伸到后宫来了。”   荣妃跋扈归跋扈,却不是傻的,挑衅苏姝之时也是权衡了一番的,只是未料苏姝行事如此泼辣专横,如今听苏姝这一说,她脸唰的就白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的。”苏姝面上笑意温润,似一个亲和的长辈对后生的提点,却听得荣妃后背一阵发凉。   她方才是真气糊涂了才会那样说,且她并没有那个意思,她不过是想吓一吓立夏,可苏姝这么一说,她是怎么辩白也说不清了,若这话传到宫外去……   她知道谣言的厉害,到时候怕就是另一番说辞了。   她倒不怕她的名声,她口无遮拦霸道嚣张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但这话要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她的爹爹,她的哥哥……   苏姝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忽而又涨得满脸通红,跟变脸谱似的,苏姝还以为她是在想着怎么辩驳,却忽听一声闷响。   荣妃朝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苏姝眉头一跳。   “嫔妾有罪!口无遮拦,竟出言诋毁娘娘,实为大不敬,此为罪一;愚笨至极,自以为是,竟口出狂妄之言,此为罪二!求娘娘责罚!”   她字字沉响,姿态恭谦,毫无做作之态。   这倒是让苏姝大吃了一惊,不由得在心底轻笑了一声,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个荣妃……还蛮有意思的。   “今日荣妃你确实唐突了,想是近来赤日炎炎,这人嘛也难免有些心气浮躁,”苏姝看着伏在地上的荣妃,微笑道,“就罚你抄清心经一遍,静静心罢。”   荣妃神情一震,有些意料不及,怔怔地磕头谢恩,“谢皇后宽恕。”   苏姝挥了挥手,“扶荣妃回去歇息吧。”   荣妃被人掺下去后,苏姝敛容抬眸,狭长的眼睫被她发间步摇折射出的流光映照, 变成明媚的浅褐色,“介于今日荣妃之事,本宫就在此跟诸位说清楚了。”   她语调依旧不疾不徐,却隐隐带着一股迫人之势,“本宫不是个面慈心善的,眼里更容不得一点沙子,你们若想招惹,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那个份量,今日本宫饶过荣妃,不是怕了她,她既肯退一步,本宫也不会继续紧逼,但若有人狂妄嚣张,还不知悔改,就不要怪本宫心狠手辣!”   她尾音加重了三分,众妃心中一紧,俱俯首离座,曲膝行礼,“妾等不敢!”   苏姝嫣然一笑,神色稍缓,“不过,本宫也不是个善妒的主,至少不会因为你们谁得了荣宠,本宫便打压加害于你们,你们谁能受皇上的宠,那是你们自己的本事,本宫不是假装大度,名声什么的,本宫不在乎,只要你们不要坏了规矩,与本宫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便可各自安好。”   “妾等遵命。”   众妃姿态恭敬,面色却变换不定,苏姝不用看她们表情都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她们大约是觉得她疯了。   历来哪个皇后便是心肠狠毒面上也要装得宽容大度,她倒好,直接坦言我是个心狠手辣,不在乎名声的,这宫里的女人个个身后都背负着家族荣辱,即便她们不在乎名声,也不得不顾及家族的脸面,苏姝却敢如此行事,可她既无皇宠,而宁远侯府也并非那种护短到能不顾及家门颜面的。   众嫔妃在心底嘀咕:莫不是这皇后与宁远侯府决裂了?   失了娘家支持的女子,在这后宫即便身居后位也会寸步难行,更莫说还没有皇上的宠爱。   但她们忽略了一点,若无太后默许,她怎敢如此?   大晁重美亦重孝,她是先皇所立的皇后,先皇便是她的免死金牌,而她在此入宫之前,也无半分污点传出,只要她掌管好后宫,孝敬太后,就算皇上厌恶她到了极点也不能轻易废了她。   “好了,诸位都起来吧。”   众妃平身后,面上仍旧难掩惊容,个个跟见了鬼似的,就连淑妃惠妃看她的眼神也有些古怪,但人群里有那么一个人,生得细眉小脸,白润俏丽,模样乖巧,身形亦十分娇小,一双杏眸   却极大极亮,此时正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那眼睛亮得都快拱出一个星子了,瞧得苏姝心底发毛——她是看上了她身上金子了?   那日的觐见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本来就是走个形式,苏姝可不想还留她们吃个饭。   人走后,刘嬷嬷面上流露出几分忧心来,语重心长的对苏姝道,“娘娘您刚刚入宫,如此施威怕是不妥。”   苏姝不以为然,“有何不妥?”   刘嬷嬷叹道,“您今日如此威势,何人还敢与您交友。”   闻言,苏姝轻笑出声,“在这后宫还想着结交挚友?”   ******   众妃退散,凤栖宫安静了不少,倦鸟飞过,鸣声可闻。   乌梨木雕花鎏金的妆案前,有一女子端坐,正抬臂卸着发上钗环,案上铜镜映照出女子的容颜,是一张清风映月般的面孔。   “娘娘,这都六月天了,您真要自个儿下厨?”立夏将她卸下的发簪步摇捡到妆匣里,瞧着那一匣子早上花了好大功夫才簪戴好的发饰,立夏颇觉惋惜,这才戴了多久就给取下了。   卸下最后一支丹凤衔红宝石累金丝珠钗,苏姝站起身来,抬手在立夏面前转了一圈,“这不才换了身衣裳嘛。”   苏姝换了一套碎青花交领束袖薄缎的长衣,凡是家世显贵的女子平日里穿的都是广袖的衣裙,这种束袖的大多是仆妇丫鬟们才会穿的,因为束袖好干活,而做主子的姑娘们,即便是一时兴起要抛个坑种棵树什么的,也只是将广袖给撩到臂上,苏姝倒好,直接换了身束袖的,看来是已经把这凤栖宫里头的宫女太监俱不当外人了。   收拾轻便后,苏姝便领着立夏去了灶房,出了寝宫,四个春也跟了过来。   听闻她要亲自下厨,灶房聚集了一大波宫女太监,外头立了两排,里头还有好几个嬷嬷候着,阵势弄得跟钦差大臣下巡州府一样。   苏姝瞧着这些人,一想到等会儿她下厨的时候若还是这么多人围着,那跟耍猴的有什么区别?面上旋即露出几分不快。   立夏瞧着她脸色,立马会意。   候府的嬷嬷曾同她说过,她们做下人的必须得会瞧主子脸色,而做主子的,只需要坐于高位发号施令。   且像苏姝这样的人,从小便学着如何控制神情,喜怒不形于色,除了真的怒极了伤极了或者由衷的开心时,她面上会有真正的表情,其余时候的喜怒若是表露出来,那只能是她故意表露给人看的,比如现在。   立夏服侍了苏姝这些年,这点儿脸色她还是会看的,当即端起架子,厉声喝道,“都杵在这儿做什么?都没事儿干了是吧?还不赶紧下去!”   “是奴婢让她们候在这儿的,”一个略微有些局促的声音响起,常嬷嬷走上前来,面色有些为难,“奴婢想着娘娘你定是需要人手的,这才叫了几个来。”   苏姝瞧着这两排宫女太监,心道这常嬷嬷对几个的数量,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有立夏和春枝她们在,就不劳嬷嬷你费心了。”   常嬷嬷垂首应是,“那奴婢就候在外头,您若有需要,吩咐奴婢一声便是。”   将一众多余的给打发了后,苏姝才迈进灶房在里边逡巡一圈瞧了瞧,这灶房也有些年头了,虽一直有人打理修缮,但也不至于规整到这种程度,灶膛里边儿一点儿燃烧过的痕迹也没有,显然在这凤栖宫里头住过的几位娘娘从未亲自下过厨的。   瞧了灶台后,她朝前走了几步,在堆放菜的架子前停了下来,菜架应是所制,长约一丈,高五尺,共四层,呈陡梯状,底层为瓜果,上边是各色林林总总的菜蔬,摆放整齐,旁边儿还有一个箱子,里头用冰镇着各类肉食,应是刚宰了从司膳坊送过来的。   苏姝挑了几样,让四个春拿去再洗洗,立夏请命为她生火守灶,但苏姝想着她如今好歹也是这宫里有头有脸的大宫女,遂给驳了,让常嬷嬷寻了个手脚利索的小太监。   苏姝实在是不喜欢她做什么事儿的时候有多余的人在一旁瞅着,又将四个春给打发了出去,让她们都在外边候着,这才她才拎起菜刀转了转手腕。   苏姝四肢极为纤细,旁人怕是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只纤纤小手能将菜刀挥得运斤成风,得心应手,刀起刀落之间,不消片刻,就可将一颗萝卜削成根根匀称,分毫不差的萝卜丝,菜雕更是她的拿手绝活,小半会儿便可将个萝卜雕成栩栩如生的雪莲花,刀法可谓精湛无比。   她切菜,立夏就站在她旁边啥也不干看着她切,只觉看她切菜比看戏都要有趣许多,嘴里还惊叹连连,不时拍上几句马屁,奈何她肚子里墨水有限,拍了几句后就再也找不着新鲜词儿了,瞧她刮肠搜肚,一脸懊恼的寻思着新词儿,苏姝决定替她省些脑子,自寻话题与她道,“今日你那般羞辱荣妃,就不怕她报复?”   立夏挺起胸脯,“有您在,怕她作甚?”   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苏姝失笑,“但她若不放过你呢?”   立夏更不怕了,“奴婢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光脚的还能怕她穿鞋的?”   苏姝伸手点了点她鼻头,“你这臭丫头,还不是仗着有我护着你,你胆子要真这么大,怎么之前连瞧一眼皇上都不敢。”   “那不……”立夏嗫诺起来,干干道,“那不皇上官儿比您大嘛。”   苏姝一愣,旋即赏了她一个爆栗,“你这个势利眼儿的死丫头!”   玩笑似的打了她一下,苏姝立马微敛容色,语气颇为郑重地与她道,“我身为皇后,虽是不怕她明着来为难你,但在这宫里最怕的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会让人单独给你僻间屋子出来,你回屋就将门给锁死了,出门也要锁,平日用膳你也一定要与春枝她们一起,切莫大意,凡事都提防着些。”   “奴婢知道了,娘娘您对奴婢真好。”说着立夏看着她便要掉眼泪珠子。   苏姝忙忙给她打住,“行了,去叫人进来生火吧。”   ……   这时候赵泓刚刚下朝,正侧倚在凉席上一边喝着冰茶,一边听高贺讲今日凤栖宫发生的那点事儿。   “她胆子倒是不小。”   “皇上说的是荣妃娘娘?”高贺问。   “她胆子向来不小还需要朕说?”说着他还撇了撇眉,口气里似乎有些惋惜的味道,“你说若荣妃若是不知收敛,她真会扇荣妃二十巴掌?”   高贺倒抽凉气似的,嘶了一声,“主子们身子娇贵,这二十巴掌下去,荣妃娘娘就是不毁容,脸怕是也得肿上十天半个月,皇后娘娘……应当还没有这么肆意无忌吧。”   赵泓冷冷一哼,咬牙切齿道,“她何止无忌,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说到她朕就气得慌!”   赵泓气呼呼的斜视两旁,捂着自己胸口抚了好立下才闷声道,“备驾,去寿康宫!”   高贺弓身垂首,“是。”   要去寿康宫,凤栖宫前的宫道是必行之路,仪驾行至凤栖宫,赵泓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不往凤栖宫里瞧,奈何他眼睛不看,却有一股香味不受控制的钻进了他的鼻子,不是什么花香,熏香,是饭香!   “停。”   仪驾在凤栖宫门前停下。   “这什么味儿?”赵泓疑然发问,司膳房的气味应还不至于能飘到这儿来,且这香味着实好闻,他本毫无饿感,这香味一入鼻他突然觉得腹中空空,食欲顿生,令他不禁有些怀疑人生,他一个皇帝,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上头的味道。   他这一问,高贺便走到凤栖宫门口去问了一阵,回来告诉他是苏姝亲自在凤栖宫的小灶房做膳。   高贺有些试探的问道,“皇上要不……”   他话刚说到一半,赵泓便脸色遽变,怒吼一声,“停下来做什么,这是寿康宫吗?!”   抬着仪驾的太监心底喊冤,皇上你不讲理。   到寿康宫,赵泓先是同太后说了下昨日从刘嬷嬷嘴里撬出来的事儿。   太后听了,面上既无讶然,亦无怒意,只微笑淡道,“姝儿是个可怜人,如此甚好。”   “甚……甚好?”赵泓懵了,太后这个反应他是万万没料到,难道不该是痛斥宁远侯欺君,顺便带着厌恶苏姝这个“冒牌货”?怎么还甚好了?   见赵泓一脸惊讶,太后眼底笑意愈深,“泓儿,哀家问你一个问题。”   “母后您问。”赵泓心中虽有不平,语气还是毕恭毕敬。   “你可知先皇为何传位与你,却没有传位给你三弟?”太后收起面上笑意,肃然问他。   如今的太后,在先帝在位时并不是皇后,先帝弥留之际才立赵泓为储,并命孝昭皇后移居园明宫,而三皇子赵覃便是孝昭皇后之子,先皇唯一的嫡子。   赵泓原本以为,是因为他乃长子,才得以继承帝位,可如今太后这一问显然是在告诉他——孩子,你还是太嫩。   想到太后的母族清河氏如今在朝中虽多受重用,可俱都本分为官,身居高位的那也是因政绩着实斐然,就算是现在,整个清河氏族之人处事都鲜有过错,着实是权贵之中的一股清流。   而孝昭皇后的母族是曾经鼎盛一时的窦家,窦家虽有栋梁之材,却也多张狂之徒,行事也颇为嚣张,在朝中风评并不大好,孝昭皇后去了园明宫后没两年也因病薨逝,此后窦家亦渐渐颓败,种种联想起来,赵泓脑中浮现出两个字,“外戚。”   “没错,”太后微笑点头,笑吟吟道,“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人比哀家更了解你,姝儿是你少年时便属意的人,即便你现在恼她,可哀家估计你也恼不了多久,不过就是下不了面子,你们二人总有和睦的那一日,到时,依你对她的欢喜,岂会不爱屋及乌宽待苏家?可苏家算得个什么玩意儿?!”   说到最后,太后似难得动了真怒,搭在扶手上的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眼底更似有恨意。   但赵泓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太后的表情,太后话里边儿意思他会把苏姝宠上天时,他就在心里开始嘀咕了,表情十分别扭,这话若是高贺说的,他早拽鞋敲他脑门子上了,现在却只能闷闷嘟囔道,“儿臣岂是母后说的那般。”   “你是不是哀家最是清楚,你也不必辩驳,反正如此一来,姝儿会一心一意向着皇家,你往后便是宠她宠上了天,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哀家也知道你不是那般荒诞不经的君主,不会因她误了朝纲,姝儿亦并非毫无分寸之人,至于苏家,还可以以此掣肘,如此岂不甚好?”   赵泓本想辩驳,但太后方才才道他不必辩驳,她老人家认定了如此,他只得无奈吸了口气,俊眉微挺,应和道,“母后您说的是。”   本来他是想来这儿找个人一起骂骂苏姝这臭丫头,高贺那些个怂胆儿的奴才,就算是跟着他骂永远找的都是那些不轻不重的词儿,实在没劲!而这偌大的皇宫里头,比苏姝大的也就他和太后了,谁料他亲娘比高贺他们还过份,直接胳膊肘整个都拐向苏姝了!   他恨呐!   奈何,他也很怂。   他心中有恨不敢言,张口却道,“这时辰,该用膳了吧。”   他语音刚落,只见方姑姑就端了个呈盘进来,上边还盖了木制的罩子,随着方姑姑步子渐近,赵泓还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这香味似还有些熟悉。   赵泓眉梢一跳,往前探了探身子,指着方姑姑手上呈盘问,“这是何物?”   方姑姑微一曲膝,“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下厨为太后做的血燕红稻甜汤。”   赵泓脸色随即一沉,双眼微微眯起,“ 她就做了一份儿?”   方姑姑面色一顿,垂首道,“想来皇后娘娘不知陛下您也在。”   她不知道?他在凤栖宫门口停了那么久,高贺还去打探了一番,这么大的动静,她能不知道?!   赵泓尤自忿忿,心道这个女人不是睁眼装瞎子就是没把他放眼里!   他越想越恼,直气得他双手撑膝,面色不虞,胸膛鼓鼓囊囊的。   瞧他这模样,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吃,哀家分与你一些便是。”   赵泓哼了一声,将头扭开,“谁稀罕吃她的东西。”   太后微吊着眉瞟了他一眼,又抬起眼皮与方姑姑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   见太后不搭理他,赵泓暗暗将眼珠子移了过来,偷偷瞧了太后一眼,只见太后好似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已经掀开罩子,用手在碗上轻轻扇着,嗅着甜汤的香气。   那血燕红稻甜汤色泽鲜妍,香味浓郁而清甜,光是闻着这气味便叫人食欲大振,加上太后闻香时那满脸的享受,赵泓顿觉空气里的香味又浓了几分,肚子也又扁了两寸。   知道他在一旁暗觑,太后故意转过头来,赵泓旋即飞快的移开视线。   “真不要?”太后再问了他一次。   虽看不见太后唇畔的弧度,他却听得出太后语气里的戏谑之意,一时更恼了,“不要!”   太后也不多言,只轻舀一勺,送进口中,而后长长的“呃”了一声,表情极其舒畅,再又舀一勺,再“呃……”一阵,表情更加享受,不用太后开口,直接从她脸上便能瞧出“真香”二字。   在太后舀起第三勺的时候,赵泓终于受不了了,“司膳房那帮蠢才都死干净了吗?!这都几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留评都有红包,感谢大家的订阅,么么哒~   第21章 男人的心思你不要猜      吃饱喝足后,苏姝心情十分畅快, 口味这种事儿果然还是没人比自己更了解, 虽然忙活了近一个时辰,但这一顿算得上是她这十六年来吃得最畅快的一顿!   然后——她就吃撑了。   撑着个肚子在太妃椅上足足挺尸了半个时辰,苏姝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撑住腰挣扎着坐起来, 立夏忙忙过来扶住她, “娘娘您再歇会儿吧。”   苏姝摇头, “不歇了,扶我去走走,这凤栖宫我还没好好逛过。”   凤栖宫中有三殿二庭四院,还有不少配殿,这两日她只在前两座大殿里走动过,小灶房离寝殿也近,所以这凤栖宫的布局她都还不太清楚,只听常嬷嬷大致讲过。   这三座大殿俱由楠木所筑, 朱红琉璃瓦铺顶, 雕梁绣柱,画栋飞甍, 凤栖宫因为历来都是皇后居所,飞檐上九凤来仪,周遭汉白玉栏杆台基雕镂细腻,丹楹刻桷,鸿图华构。   前殿恢宏大气, 寝殿富丽堂皇,云顶檀木作梁,范金为柱础,宝顶之上作古艳壁画,周嵌金珠,烛台以明珠为芯,只需掀开灯罩,便是熠熠生辉,映照得整个大殿明若白昼,白玉铺就的地面云白光洁,泛着温润清光,步行其间若身至云端,水晶珠帘逶迤倾泻,覆以绡宝轻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美不胜收,穷极华丽。   偏殿苏姝还没去过,想来布置定不比寝殿,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至于配殿不少是做储物之用,外头看着平平无奇,推开却是满室珍宝。   苏姝自小出入寿康宫,赵泓极为孝顺,有什么好的就往寿康宫塞,将寿康宫布置得像个堆满宝物的水晶宫,所以苏姝初入凤栖宫时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感。   被立夏搀扶着来到中庭,苏姝的视野立马便被一片青翠所覆盖,只见庭中几棵青桐端立,蔚然参天,郁郁芊芊,树干笔直而多枝节,翠叶繁茂,投下一片浓茵。   苏姝仔细观望片刻后,指着一颗梧桐粗壮的分枝,连连点头,口中喃喃,“这里可以做个秋千。”   半晌,她又思衬道,“可以在这儿养只大狗!”   “娘娘,您不说还要养只猫吗?”立夏问。   “猫肯定不能养这儿啊,”她仰头望向比宫殿还高出许多的树梢,“猫可是会上树的。”   说到这儿,苏姝突然双眸一亮,当即转头过来两眼发光的盯着立夏,“立夏,你会不会爬树?”   立夏一愣,她家娘娘真要上树啊……   ******   赵泓从寿康宫里出来,远远瞧见凤栖宫的飞檐就觉得一肚子窝火,一张俊脸覆满了阴霾。   回御书房的一路上,高贺不时抬头瞧赵泓一眼,见他双目无焦,面上阴晴不定,颇有些惶恐,以他对赵泓的了解,定等不了多久他就会发作。   果不其然,就在刚路过凤栖宫的时候,赵泓突然吼了一声,“停!”   仪驾一停,他便怒气冲冲的往回走,高贺忙忙追上去,“皇上,您这是去哪儿啊!”   赵泓咬牙切声道,“朕算是明白了,这个女人巴不得朕不去她那凤栖宫,她好一个人快活!朕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高贺眨了眨眼,心下会意,皇上这是要杀皇后个措手不及,遂转头朝跟在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打了个眼神,小太监们得令,躬身加快步伐先一步到凤栖宫,让凤栖宫的宫女都不得通报。   赵泓杀气腾腾的冲进苏姝寝殿,却只见两个老婆子,脸色一沉,冷声问,“皇后人呢?”   见他这气势,刘嬷嬷与常嬷嬷不敢不答,“皇后在庭中散步。”   赵泓二话不说,当即转身又杀向中庭,一出后堂便瞧见这样一幕场景:一丫头蹲在树杈上,苏姝一手被她拉着,一手扒拉着树枝,正奋力往上爬着,动作显出与其纤细四肢十分不符的笨重,一条腿挂在树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苏——姝!!!”   赵泓一声暴喝,怒气冲天,堂堂一国皇后,竟关着门姿势奇丑的爬树!成何体统!   只见挂在树上的女子动作一顿,似乎是被他吓着了,手忙脚乱中一个没踩稳,下一刻整个人就开始往下掉,蹲在树上的立夏大喊,“娘娘——!”   原本气炸了肺的赵泓在那一刻双眸骤然放大,身子不听使唤地便冲了过去,不偏不倚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儿。   女子入怀的那一瞬间,赵泓清晰的看见女子那双美丽的凤眼因惊吓而慌然扑朔,长而浓密的睫毛如飞羽一般上下扇动, 睁开的双眸水光潋滟,震慑人心。   赵泓呼吸一滞,仿佛时光静止在这一刻,令他久久怔愣。   “皇上,您可以放开妾身了。”   似乎是许久之后,一声悦耳清音传来,赵泓猛然回神,见自己抱着苏姝,一时瞳孔皱缩,如被烫手一般迅速松了手。   见苏姝一双凤眸骤然放大,赵泓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欲去抓苏姝下落的身子,但已来不及,苏姝屁股已经着地。   赵泓的手在半空僵僵停了片刻,面部表情有些吃痛,仿佛被摔的人是他一样,就那样保持伸手的动作片刻后,瞧见苏姝欲抬头,他立马直身将手背到了身后,下巴微扬,高傲地半转过脸,只拿半张侧脸瞟她。   苏姝也不盼着他拉她起来,表情颇为委屈的抿了抿唇,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皇上您怎么来了?”   听她这话,赵泓顿时又气不打一出来,侧目睇她一眼,没好气的回道,“这是朕的后宫,朕还来不得了?”   苏姝双睫微微扑朔,美眸清澈无比,语声微低,“妾身以为,皇上讨厌妾身,不会再来妾身这处了。”   “朕当然讨厌你,十分讨厌!”赵泓瞪着他,怒声道。   苏姝嘴角微动,目光滴溜一转,嗫嗫道,“那您还来……”   “怎么!”赵泓双目圆睁,手叉护腰,挫着牙恨恨道,“你巴不得朕不来,你好关上门自个儿逍遥快活是吧!”   他冷哼一声,“你不想朕来,朕偏来!”   苏姝正欲解释,只见他猛一掀袍,就在一旁的石椅一屁股坐下,而后扬声宣布,“今晚,朕就在这儿歇下了!”   苏姝怔然,皇上这脑回路……甚是清奇啊。   宣布完毕,赵泓就双手撑膝在那儿坐着与苏姝大眼瞪小眼,一声不吭。   苏姝无奈,这艳阳还高照着呢,她总不能现在就同他去洗洗睡了吧,但现在这情况,她着实想不出还能同他做些什么旁的事。   与赵泓干瞪了老半晌后,苏姝终于憋出一句话,“皇上,妾身知您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您看这时辰还早,不如先……”   她话还没说完,赵泓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阴沉着一张脸打断她,“你是在给朕下逐客令吗?!”   “妾身怎敢,妾身只是……”   “闭嘴!”   赵泓再一次打断她,苏姝立马把嘴闭成河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拿一双瞪圆的清澈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明明她听他的话闭上了嘴,姿态也甚是恭谨,赵泓却瞧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儿哪儿都让人不舒畅,最后实在是气得不行,猛一甩头,扭过头去,眉头蹙得老深,怒喝一声,“朕饿了!”   苏姝眉梢一抖,不动声色的望了望天,这时辰才过晌午没多久吧,而且很奇怪的是,他都这样说了,高贺竟充耳不闻,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她很想给他使个眼神,奈何高贺始终垂头望着地面,不给她一点机会。   沉默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瞧着赵泓脸色越来越阴沉,一副马上要发作的模样,苏姝只得给自己嘴巴解了封,“皇上想吃什么,妾身叫人去传。”   此话一出,苏姝心头登时紧了紧,因为眼前男人眉间沟壑又深了一分,还以极缓慢的速度将头转了过来,用一脸岂有此理的表情看着她,可……她也没招惹他呀。   “皇上看着妾身做甚?”   被他瞪着双铜铃般怒目瞪了半晌了,苏姝心底苦不堪言,只得苦巴巴发出此问,结果赵泓将一双眼瞪得更大了,仿佛是在怪她连这都参不透,可她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苏姝真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见她一脸快哭出来来了的表情,赵泓怒极的深吸一口气,终于指着她怒声开口,“太后你就自个儿下厨,到了朕你就敷衍了事的叫人去传,你是不是看不起朕。”   苏姝豁然开朗,原来他竟是在计较这个,她没想到。   “妾身只是怕不知道您的口味,做的不合您胃口,您若不介意,嫔妾这就去做。”苏姝赔笑道。   “不用了!”赵泓又猛一甩头发出一声怒吼,苏姝缩了缩脖子,倒不是被他吼怕了,只是觉得,做他脖子真不容易。   赵泓胸腔里如烧了两把火,语气听着就很火大,“谁喜欢你做的东西,不用想就知道难吃至极!”   苏姝点头,“是是是,皇上说的对。”   赵泓一愣,又转过头来盯着她,似乎想大骂她一顿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只从紧咬的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你!”   苏姝这次懂了,探了探脖子道,“妾身是不是……该再争取争取?”   这次赵泓脸色黑到了不能再黑,仿佛怒火就要从天灵盖破颅而出,他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狂躁的叉着护腰来回踱了几步,最后一脚踹在高贺的屁股上,高贺猝不及防轰然倒地。   “你少给朕装傻!”他踹的是高贺,这话却是对她说的。   苏姝眨了眨眼,继续做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心中却是感叹连连,果然伴君如伴虎。   一旁不知何时从树上缩下来的立夏也向高贺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换回高贺一个狠剜。   这边踹了人的皇帝没有丝毫消火,掀袍一屁股重重坐了回去,继续指着苏姝咬牙切齿的道,“朕看你就是故意给朕不痛快,好将朕气走你就能几乎肆意胡为了!”   “皇上您想错了呢。”苏姝笑着回他,嘴角绽出隽好的颜色,白皙面庞上两颗梨涡浅漩,看得赵泓一时失神。   苏姝浅笑如花,向他靠近了一步,在面前缓缓蹲了下来,如同一只小猫一般柔柔将手搭在了他膝上,而后抬头仰望着他轻声道,“皇上讨厌妾身,妾身却喜欢和皇上在一处。”   “你……说这个做什么?”赵泓将目光移至别处,神色有些不自然,连一贯熟稔的凶煞怒喝也变得十分生硬,“别以为你说这些鬼话就能哄骗朕。”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在外面妾身总得端着些皇后的架子,姿态也要摆得端庄些,今早就端了那么一会儿架子,都累死妾身了,”苏姝说得有模有样,笑得十分真诚乖巧,“只有在皇上面前,妾身不用装模作样。”   赵泓瘪了瘪嘴,骂骂咧咧道,“反正都装了十多年,怎么不继续在朕面前装下去。”   “因为您是妾身的夫君,”苏姝语调轻缓,声音清冽若泉,说不出的动人。   “这宫里除了您与太后,他人与妾身而言都是外人,在旁人面前妾身可故作端方,但您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愿欺您,入宫之前,妾身束缚众多,故不得放肆,如今,妾身只想诚然相待。”   看着她如点漆般的眸子,明明知道她说的话半真半假,他还是怔愣了良久,且这话他在刘嬷嬷那儿还是听过的,可亲耳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话,他依旧无法平静,像是有人往他心底丢了块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少给朕花言巧语”,他努力偏过头不去看她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庞,似乎察觉到方才语气太轻,他一下加重了好几个语调喝道,“手给朕拿开!”   苏姝将手缩了回来,又听他加了句,“离朕一丈!”   苏姝立马一脸委屈的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是不是听岔了,她似乎隐约听到赵泓低声嘀咕了句“一丈……没那么远。”   苏姝顿了一顿,想着大约是听错了吧,应是叫她再走远些,她遂又多往后退了几步,却瞧见赵泓脸色一沉再沉。   苏姝一脑袋浆糊,心中叫苦:男人心,海底针呐。      第22章 甜甜的   六月天已经酷热无比,凤栖宫也不知是位置朝向好还是绿荫植被多, 一入宫门便是风清气爽, 寝殿内更是没有一丝燥热之气。   此时殿内的几个紫金兽纹香炉正徐徐往外吐着轻烟,熏香里似掺了一味薄荷,使得整个寝殿内的空气透着丝丝清凉, 闻之沁人心脾, 舒心畅爽, 还颇有几分提神醒脑的功效, 赵祯批了这么久折子一点儿也没觉得累,但一旁的苏姝就不大好了,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杵在杌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着山楂,满面穷极无聊,还不能睡,不然旁边这尊大佛又要说她看不起他了。   一个时辰前,赵泓叫高贺去御书房将今日的奏折都搬过来时, 苏姝当时心下一紧, 想着今日怕是还得受他几顿火气,结果他除了时不时见她快打瞌睡的时候瞪她两眼, 神色还算和悦,想来今日的折子里没什么令他惹火的事。   赵泓让她离他一丈,但好像离他太远了他又要发脾气,所以苏姝不敢走太远,他批奏折, 她本想着那她就看看书好了,但她发现自从她开始看戏本子之后,正儿八经的书卷她就完全看不进去了,翻不了几页就会开始打瞌睡,她又不敢将她塞床头下的戏本子给摸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看着手里的《云溪集》,结果看了半个时辰,她还是撑不下去了,只好吃吃山楂消食解困。   她还故意让立夏拿的酸山楂,第一颗咬下去的时候,苏姝只觉自己身上每一处经络都被打通了,那叫一个清醒,但连着塞下十颗山楂后,她就觉得没什么味儿了,甚至吃的有点困。   她还发现她现在是越来越贪睡,从前只睡两三个时辰她也能精神一整天,现在却是整日整日的想躺着,连啃个山楂也能啃得打瞌睡。   就在她再一次打瞌睡打得摇摇晃晃就快与桌面来个亲密接触之时,忽闻殿内一声巨响,“嘭”的一声,像是府判官重重拍了一下醒木,惊得苏姝几乎弹跳起来。   一睁眼便对上侧前方男人阴沉沉的一双眸子,苏姝干笑两声,缓缓抬起桌上的《云溪集》欲将自己脸给遮住,抬到一半儿,那位发话了,“给朕滚出去,少在这儿碍朕的眼。”   得嘞!   苏姝如闻天籁,立马从榻上站起身来,福身行礼告退,而后转身就走,动作一气呵成,相当漂亮。   不用想苏姝也知道身后男人的表情一定相当难看,但……她不看她不看她不看,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苏姝嘴里一边喃喃低念着,一边加快步伐逃也似的出了殿,就怕身后又传来一声“站住”。   见苏姝从寝殿里出来,立夏忙凑上前去,“皇上放您出来了?”   苏姝笑着露出两颗梨涡,“他让我滚出来。”   瞧着她满面的笑容,立夏心中对她的钦佩之心又多了两分,被皇上叫滚还能笑得这么开怀的,这宫里她家娘娘当是头一人!   立夏碰了碰苏姝的胳膊肘,又问,“皇上今晚真在这儿歇啊?”   苏姝微一挑眉,目光里带了几分狡黠,唇角自然地往上扬,“我说男人的话信不得吧。”   立夏轻啧出声,挪逾她道,“人家皇上说在这里歇,也没说要您侍寝呀。”   “出于面子他定然一时半儿不会碰我,就算让我跟他同床怕也要跟我隔床被子,就不知道……”苏姝摸了摸腮,“他半夜能不能忍住。”   立夏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用满脸不可名状的表情望着她,“娘娘您……”   苏姝侧眸一笑,容光皎皎,“花夫人说了,男人呐,都是假正经。”   说完她笑着转身朝后走去。   “娘娘您去哪儿?”立夏追上去。   苏姝没有回答,立夏却也能大致猜出,因为那个方向过去不远就是灶房。   苏姝走后没多久,凤栖宫来了个人,是个太监,此人在给守在殿外的另一个太监耳语了几句,这人是高贺收的干儿子,童安,是跟着高贺一同伺候赵泓的,高贺管他叫小安子。   在得了消息后,小安子犹豫了半会儿最后还是进了殿。   “启禀皇上,常远大将军负荆入宫想要面见皇上。”   赵泓一听,眉眼旋即舒展开来,抬头对高贺道,“朕说这老匹夫不出今日一定会来吧。”   高贺一脸谄笑,“皇上英明。”   小安子见今日赵泓心情不错也大了胆子,抬头笑道,“这会儿将军就在御书房前头跪着,皇上您瞧着是否要过去一趟?”   赵泓将身子往前探了探,胳膊肘搁在膝盖上,嘴角弧度上扬,笑容略显玩味,“小安子,宫外是怎么传的今早的事儿,你可知道?”   小安子立马咧嘴一笑,“奴才刚好略有耳闻。”   赵泓嘴边笑意不减,“说来听听。”   小安子如实将自己打听到的回禀赵泓,“宫外传得最广的是说‘荣妃嫉妒皇后娘娘美貌,仗着娘家势大公然挑衅娘娘,连带着娘娘爹娘一块儿骂了,才被皇后打了嘴巴子,结果荣妃仍不减嚣张,说她们家权倾朝野,而宁远侯不过是个便宜侯爵,还说要让大将军把皇后身边掌她嘴的那个宫女给弄死’,还有人传荣妃失了心疯,要毁皇后的容,刺伤了皇后还大言不惭说皇上您不敢拿她怎么样。”   他为什么敢这么说,因为这是他干爹让他去散布的呀!   只是他可没传什么荣妃要毁皇后的容,只说了荣妃因轻视宁远侯府遂对皇后不敬,被打了嘴巴,却还仗着自家势大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大放厥词要掌她嘴的那个宫女走着瞧,结果这传言出去一趟回来就变得这么凶残,又是问候爹娘,又是毁容,还要弄死个人,大晁向来视美貌至上,谁长得好看谁有理,想来他们大晁子民真是对皇后娘娘的美貌深信不疑,直接将皇后洗白成了一只无辜小绵羊,还给皇后赏荣妃板子找了个绝佳的理由:我们温柔善良,貌美如花的皇后娘娘怎么会打人呢!一定是荣妃问候了娘娘爹娘,咱们大晁可是非常重孝的,嗯!一定是这样!   至于他干爹为何要让他将这些话给传出宫去,那自然是有皇上授意了,那他当然要毫不加润色原滋原味的说给皇上听,既然皇上排了这出戏,现在指不定听得有多痛快呢,若不然,他才不敢如此直言,那是要落得个不敬之罪的。   赵泓听了后,嘴里边儿轻啧一声,眉间染上几分蔑然,“明明是只母老虎,这下反倒成了小白兔,便宜她了。”   “那皇上您下一步要如何打算?”高贺在一旁问道。   赵泓瞧着底下的小安子,“让方才给你捎信儿的那个太监回去告诉他,朕在凤栖宫,别怪朕没提醒他,他若还想跪就有本事跪到明天别晕了,免得到时候外边又传朕不体恤臣子了。”   “奴才遵命。”   小安子领命退出去后,赵泓又转头看向高贺,“前日不是有人弹劾他大儿子蒋华营私舞弊,徇情枉法?”   高贺回答,“是有这么一回事。”   “把那折子找出来,革了蒋华的职。”赵泓口气轻漫,语罢又继续提笔批起折子,似乎这只是桩比踩死只蚂蚁还小的事。   约莫酉时四刻,赵泓才又放下手里的折子,伸了个腰,面上破露疲倦。   见状,高贺忙忙躬身询问道,“皇上,要不要叫个宫女进来给您按摩按摩?”   往常在御书房都是有专门负责为他按摩的女使候着的,赵泓习惯性地便点了头,结果高贺没走两步又被赵泓给叫住了,“不用宫女,叫个手脚灵快的太监。”   高贺领命,正琢磨着今儿皇上怎唤口味了,还没走出两步又被叫住了,“算了算了,今日就免了,你去膳房传膳吧。”   高贺两根粗眉一抬,茅塞顿开,这儿是凤栖宫。   高贺继续往前走,再走出两步,又停下了,因他不用去传膳了——只见苏姝手携着身后跟着十多个手端呈盘的宫女款款而入,那诱人的香味儿盖着盖子都直往鼻子里钻。   苏姝还是穿着下午那身青花交领束袖的衣裙,鬓上钗环不饰,十分素净,也正因为没有过多的装饰,更加让人无法将目光从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庞上移开,最要命的是,她此刻面上还带着笑,唇角两边绽着两颗浅浅的梨涡,真如明珠流光,美玉生晕,美得近乎洛水神女。   赵泓不是头一次见她这般笑了,从前与她偶遇之时她都是如此笑着的,唇角微扬,梨涡浅浅,只是从前她笑容里更多的是恭谨与温良,今日却连眉眼俱是弯弯的,眸子清清亮亮,像极了一对初升的新月,见她望过来,赵泓只觉似有月光直直倾泻进胸膛,心底无端敞亮起来,不由得神出许久。   等到回过神来,他面前已经摆满了一整桌珍馐佳肴,若非那香气实在太诱人,他可能还要再出会儿神,苏姝仿佛早已习惯了被人这样注视,他盯了她这么半晌,她面上一丝波澜也无,只笑着与他道,“妾身方才闲来无事做了几道菜,皇上可否赏脸品尝一二?”   他下午才说了她做的东西一定很难吃,现在又动了筷,那他岂不是很丟面子?   赵泓心底如是想着,正准备开口拒绝,他的目光却被一道泛着水亮油光的菜肴给吸引了过去,在清楚的瞧见那菜上覆着的是一片片夹了豆沙的肥肉片时,他当即眼睛一亮,“那是什么!”   苏姝回道,“此菜名叫夹沙肉,是蜀国名菜,但在大晁比较少见。”   苏姝还没说完,赵泓就已经动了筷子。   一入口,轻轻一咬,鲜美肉汁混合豆沙的香甜顷刻灌满了整个口齿,赵泓刹时表情就变了,仿佛发现了什么巨大宝藏一般,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神情震惊得几乎僵滞,一动不动,唯一张嘴不停的嚼着,等赵泓终于意识到自己高冷形象破碎之时,他已经吞下第二片肉了。   “咳咳咳、”赵泓生硬的干咳了几声,搁下筷子,挺直腰杆,故作泰然道,“还算勉强能入口。”   苏姝忍不住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皇上若喜欢这道菜,妾身这就让人将食谱送去御膳房,往后您便是不来妾身这儿也能吃到。”   “你哪只眼睛瞧见朕喜欢吃了!”赵泓瞪她。   苏姝在心底小声腹诽:两只眼睛。   “若非是朕不喜铺张浪费,谁愿意吃你这一桌子污糟玩意儿!”赵泓语气忿忿,说的跟真的一样,像真是做了什么天大的牺牲,还没完了,又继续一本正经地念叨道,“别以为会弄些吃的就能讨朕欢心,朕是那么肤浅的男人吗?”   “是是是,”苏姝不敢反驳。   赵泓鼻子里哼哼两声,正欲重新拿起筷子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片刻后,他猛然抬头,“嗯?!”   见他双眼瞪若铜铃苏姝也才方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妾身的意思是皇上当然不是一顿饭就能收买的肤浅男子!是妾身自不量力,皇上您乃天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会瞧得上妾身做的这么粗茶糙食。”   苏姝这话明明说到了点子上,赵泓却听着怎么都不是滋味,面上神色仍不大妙。   苏姝心中一声叹息,起身行礼谢罪,“妾身有罪,为皇上徒增烦恼了。”   见她突然起身行了个大礼,表情还挺认真的,赵泓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那种感觉有些不清不楚,似乎有些愧疚,又有些害臊,还掺了一丢丢恼怒,大家都是在人情世故里跌爬滚打成了精的,他那点儿心思她又怎么看不出来,不过看破不说破,配合他表演罢了,不过……他不承认,他没有。   “你知道就好。”他瞟了她两眼,又讪讪移开目光,闷闷开口,“起来吧。”   苏姝站起来后,赵泓又往一旁丢去一个眼神,“坐那儿,跟朕一起吃。”   苏姝乖乖坐下,嘴角是藏不住的上扬,似是思索了片刻,她决定不再压抑自己,将脖子往前探了探,歪头瞧着他,冲他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皇上。”   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灿烂又纯粹,一下令那张月样容仪的面庞多了几分娇憨,美艳至极又俏丽无比,那声音更是甜若蜜糖,又绵又软,直往人心里戳。   赵泓一怔,只觉左胸被什么飞旋着打中,他匆匆移开目光,“谢什么谢,朕这是在罚你!这么难吃的玩意儿,你给朕多吃些!”   他语中带斥,表情更是愤然,耳朵却极不应景的红了起来,一路红到了脖根。   苏姝瞧着他红通通的耳珠,唇畔隽好的弧度不断上扬,“遵命。”   ……   这顿饭苏姝同赵泓吃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满一桌子整整二十来道菜竟然几乎快被他二人横扫一光。   苏姝看着这一个个的光盘子,心中甚是得意,虽然因为时间有点儿紧,她又不知道他的口味,什么都做的很少,这才在一个半时辰里做出了二十多道菜,但就算她每份儿做得再少那也顶顶够三个人吃的,她胃口还小又吃不下多少,所以这些菜几乎都进了赵泓的肚子,而且这二十道菜里啥口味都有,甜的,辣的,咸的,淡的,凉拌的,小炒的,红烧的,清蒸的……总有不合他口味的,他却都吃的干干净净,证明她的厨艺着实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要知道她身边这位可是什么珍馐没尝过的皇帝陛下。   苏姝越想越有些飘飘欲仙,看着还吃得一脸忘我的皇帝陛下,苏姝双唇一抿,放下筷子,将两只爪子搭在桌沿上,身子往他探过去半个头,皱起秀眉一脸忧愁的看着赵泓,“皇上,妾身做得太多了,您吃不完也不算浪费的,不用太勉强自己哦。”   此话一出,赵泓脸唰的就黑了,一个眼神递过来,杀气甚重!   苏姝立马就怂了, “皇皇皇上,妾身的意思是,这菜妾身都吃得差不多了,您不必勉强再吃这些难以下咽的吃食,妾身叫人去司膳房给你端些点心来如何?”   “不用了!”赵泓将碗筷子一摔,“撤了。”   苏姝不敢再多言,只得缩头缩脑地唤四个春进来收拾了,整个过程赵泓就一脸阴沉的冷眼旁观着,除却那碗还剩了一片的夹沙肉被撤走时,他眼底好似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了几分恋恋不舍,苏姝立马在心底记下:皇上爱吃这道,以后常给他做。   四个春动作十分麻利,片刻便将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污垢的走了,寝殿里又只剩下她们二人,殿内虽还亮如白昼,窗外夜色却已大暗了。   夹沙肉一被撤走,赵泓就将目光转过来盯着苏姝,这么老半会儿了,他瞅得她是脖子一缩再缩。   “那个……皇上你看时辰不早了,您也累了一天了,”苏姝打破沉默,“是不是……”   赵泓似乎惯喜欢打断她说话,而且想一套是一套,突然不知堵了哪个任督二脉,又挑起她的刺来,“你既不喜朕,何故做这一桌子菜来讨好朕?”   苏姝一愣,迅速想好了说辞,正欲开口,赵泓又插了一句话,“少拿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糊弄朕。”   苏姝立马挺直了腰板儿,换上一脸真诚神色,但说的还是方才想的那套说辞,“您是妾身的夫君,妾身只是在做自己的本分。”   “本分?”赵泓挑眉冷笑一声,眼底有阴霾漫起,伸手便一把将她揽了过去,他这动作来的太突然,苏姝双眸骤然放大,猝不及防的撞上他胸膛。   男子的气息压过来,声音低沉震人耳膜,“你可知何为本分?”   高大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头顶还悬着一双阴沉沉的眸子,苏姝惶恐得都打起了结巴,“皇皇皇皇皇皇皇上……”   苏姝脑子里不知为何一片空白,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您您您……吓到我了。”   赵泓眸光一闪,只是片刻的怔愣脸色随即沉了沉,眼神阴鸷的盯了她半晌,最终鼻子里冷哼一声松开她转过了身去。   苏姝松了一口气,伸出脖子想看看他此刻神情又不大敢挪开步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唤他一声的时候,大殿里响起了他的声音,低沉嗓音里带了隐隐的怒意,“以后莫要在朕面前提这二字,不然……”   赵泓背对着她,眼底掠过一抹暗色,牙关紧咬,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片刻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忿忿道,“朕要沐浴!”   苏姝眉心一跳,不敢再提什么本不本分,忙忙道,“妾身这就换人来服侍您沐浴。”   “不用了,你来。”   苏姝又结巴了,“皇……皇上,妾身没有经验,怕服侍不周。”   “替朕搓个澡而已,需要什么经验,”他转过身来,微微挑眉,“怎么?你怕朕?”   他又走到她跟前,单手捏起她下巴迫使她抬起来,双眸微眯,语气阴郁,“你是有几分姿色,但还没有到令朕神魂颠倒的地步,朕说过不会碰你,少自作多情。”   说完他甩开她下巴就转身进了隔间的汤池,片刻,冷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给朕进来!”   苏姝只得悻悻缩着脑袋跟上去。   汤池乃是一汪温泉,池壁以蓝田玉砌作莲状,池中佩兰浮面,灌以豆蔻之汤,池若玉莲,水若琼露,加之室内雾气缭绕氤氲,沐浴其中如同置身仙境瑶池,往日苏姝都觉在此沐浴乃一大享受,今日却颇为忐忑,她本以为她是不惧男女之间那点事的,但真有那方面苗头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还是太嫩了,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虽然赵泓说了不会碰她,但都一个池子里搓澡了,她信他个鬼!   苏姝悬着一刻心慢吞吞摸进去,赵泓已经脱光衣服下池了,只露出半截身子,透过氤氲雾气苏姝站在门口只瞧得见他半截宽阔雄伟的背部以及暗肌隐贲的臂膀,与他穿着衣袍时的修长体态天差地别,瞧得苏姝一阵吞口水,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她们女人都是脱了衣服比穿着衣服显瘦,怎么眼前这个男人是反着来的?   “愣着做什么?”池子里响起男子略带不耐的声音,“过来。”   苏姝再咽下一口唾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做过饭的衣裙,再抬头迎上池中那个男人冷峻的目光,她暗一咬牙,就这么下去吧。   她踏进池子里走到赵泓身后,幸得池面上铺有花瓣,苏姝只看得到他胸膛以上的部位,饶是如此苏姝也不敢拿眼睛去瞧他前边。   为了不让池水沾湿胸襟,苏姝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膝跪于池中,只是这样她就要高出他一头,得微弓着身子为他搓背,颇为费力。   “皇上,这样……您看还成吗?”苏姝挽起袖子,于池中拂起一些水淋在他背后,两只玉手在他背后轻轻搓揉着。   “少……废话,”赵泓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还微带喘气。   苏姝心底顿时警钟大响,怎怎怎怎么还喘起来了?!   再一瞧他耳根与脖颈,大红一片,跟被人打了似的,苏姝顿时慌了,遭了糟了 ,这人……这么禁不住勾引的吗?   可她,也没勾引他呀……   苏姝快哭了,但手上却不敢停,只是动作放得更轻了,殊不知她如此一举更加令眼前的男人难受,赵泓只觉背上的两只爪子冰冰凉凉却柔软至极,这般若即若离的触碰更如同一片羽毛搔在他心底,直叫人血液渐燃,肉浮骨酥,身体里不断生出燥热之气,仿佛有翻滚的欲-望倾巢而出。   他拼命抑制身体里的冲动,却无法控制身体发热,呼吸加重,若是苏姝不通男女之事,怕还会以为他洗个澡洗出毛病了。   可如今是,就算她对那事儿还算知道点儿皮毛,但眼前的男人整个身体就跟从沸水里捞出来一般,都快自己冒气儿了,苏姝真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憋出毛病了?   带着怀疑继续给他搓了一会,赵泓突然开口,“出去……”   他语气又沉又快,还粗揣着气,苏姝一时没听清楚,疑惑的“嗯”的一声,换来赵泓一声巨大咆哮,“出去!”   苏姝吓得肩膀抖了一抖,当即将手缩了回来,垂首怯声道,“皇上息怒,都怪妾身笨手笨脚惹怒皇上,妾身这就滚。”   说完,她便如获大赦般麻溜的滚了。   出了汤池,她立马叫立夏在偏殿给她准备好热水,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又赶回寝殿,但还是没赶在赵泓从汤池出来之前,她一掀开珠帘便瞧见床头那人双手撑膝而坐,冷着一张脸,阴恻恻的看着她。   苏姝咽了咽唾沫,干笑道,“皇上您洗好啦。”   床头的男人干晾着她沉默不言,依旧拿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看着她。   苏姝原本疾走如风的步子立马变得极为缓慢,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就在她艰难的走到寝殿中央时,那人才终于开口,“今日你就睡那儿!”   “啊?”苏姝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泓一字一句重复给她听,“朕说,今日、你、就、睡那儿!”   苏姝双眼大睁,“皇上……您让妾身打地铺?”   “不然你是要朕打?”赵泓微偏了下头,眼神里带着威胁。   苏姝忙忙摆头,“妾身当然没这意思,皇上不想同妾身共宿一塌,妾身自去偏殿便是,妾身睡觉动静大,怕是会打搅皇上您安歇。”   苏姝此话一出,赵泓心中大恼,这个女人!难道连与他共处一室都不肯?!   “朕让你打地铺你就给朕打!”赵泓厉声怒吼,如雷霆乍响,吓得苏姝不禁一哆嗦,他这毫无预兆的怒气让苏姝心底十分郁闷,她这又是戳了他哪根肺管子?   苏姝还愣愣的站在原地郁闷,赵泓却是吼完她就将脚上木屐一甩,翻身上床,扯过被子就背对着她躺下。   苏姝看着本属于自己的香床暖帐,再看看冰冷的地面,只得认命叹气,谁让他官比她大呢。   苏姝轻手轻脚的出殿让立夏去给她抱床褥子来打地铺,立夏一听,先是瞪大两只黑眸子,一脸的惊讶,反应过来后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   见立夏竟敢嘲笑她,苏姝也瞪大一双眼瞪她,立夏却全然不怕,还嬉皮笑脸的冲她抱拳道,“恭喜娘娘喜提史上第一打地铺皇后。”   说完立夏紧抿唇线,却还是压不下不断上扬的嘴角,扬到一半头上一个暴栗砸下来,接着苏姝咬牙切齿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还不赶快去!”   说着,苏姝还扬起手佯装要打她,立夏忙笑着小跑开了。   地铺打好,苏姝躺上去,在上边儿滚了一圈感觉跟躺床上也没多大区别,她本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也没再多抱怨,闭眼睡了。   听着她匀称轻缓的呼吸声,大约一炷香时间,床上的男人翻了一个身,躺下多时本该早已熟睡的他,却鬼鬼祟祟的缓缓睁开了眼,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殿中央。   该死!赵泓在心底骂了一声,这个女人竟然背对着他睡!   他很愤怒,十分愤怒,心底怒火一阵阵往上冒还没法发作,恼得他直想打人,却又无人可打,真的是快把他给气炸了,最后只得暴躁的蹬了蹬被子,又将身子背过了去。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二次背过身去的赵泓,又转了过来,眉头皱着,眼神恨恨地瞪着苏姝的背影,像是想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也不知他心底在想什么,好半晌后他突然将被子一把掀开,火气极大,却是猛掀轻放,似乎怕吵醒了殿中央睡得正香的那个人。   他坐在床沿上岿然不动的看着苏姝的背影,在做了很久的内心斗争后,他投降似的闭了闭眼,站起身来,缓缓向前走去。   他光着脚,脚掌落在地面没有一点声音,他就这样缓缓一步一步走到殿中央,在苏姝面前停下,目光所及是她如月光般姣好的睡颜。   他缓缓蹲下身来,微微偏头看着她,白日来的时候,她虽然穿的朴素,但许是因为上午见过众嫔妃,所以上了妆面,此时的她卸了胭脂黛眉,却依旧美得叫人惊心。   她半边脸陷进了枕里,露出的另外半张如凝脂白玉般莹润白皙,光是看着便觉得柔软娇嫩至极,让人直想伸手轻捏抚摸,叫他忽的便想起今日苏姝跌入他怀里的触感,又软又轻,似猫一般柔软轻盈,如果可以,他是不想放开的。   不对!他才没有!   这个想法令他大为不耻,他忙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出脑外,继续看着她,从她卷翘细长的眼睫,到小巧微挺的鼻梁,再到嫣红的唇,她如海藻般漆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却有几丝儿却沾在了她唇上,他望着她菱唇上的那几缕发丝,不禁觉得喉头有些发干。   他忙忙移开视线,也匆匆转移思绪,上一次这样看她已经是好多好多年前了,那时她还是小小的一只糯米团子……   正思及于此,跟前的人动了动身子发出了些许动静,惊得赵泓猛然回神,一个飞奔便翻上了床,还翻了翻身子,假装只是翻了一个身。   这一连串下来,动静不小,苏姝被他吵醒,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他的面容,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不然也不会转到她这边来,如是想着,苏姝便毫无顾忌的看起他来,从前每每看他都是匆匆望一眼便得低下头去,像这般直直的看他,怕只在十二年前才有了,那时候她才四岁,听奶妈说,她两岁的时候皇上还抱过她,但她不记得了,只知道四岁那年是她懂事以来第一次见他。   她记性极好,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模样,十一二岁的少年,生得极为好看,她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哥哥,便伸出手去要他抱。   少年微微一怔,却还是弯腰将她抱进了怀里,动作颇为生疏,应是从未抱过小孩的,但却将他抱得十分稳当。   那一次,她做了件很是大胆的事——她亲了他一口。   犹记得当时他俊脸涨得通红,杵在原地愣了好半晌,就在她嘴巴又要凑过去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忙忙将她递给了奶娘。   当时是年少不知事,但作为春宫图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本的苏姝,如今想起来,她是一点儿也没有害臊,甚至还觉得该多亲几口,趁着年纪小多揩揩油,往后十几年可都连碰都没法碰一下了,顶多远远望几眼。   而且自从那次她亲了他后,她四五岁时再见他,他都与他隔了老远的距离,仿佛是怕她再扑上去亲他一口。   她就有些搞不懂了,结合后来种种迹象来看他是喜欢她的,那怎么还不趁她小时候多亲一亲抱一抱,或者他是见她长大了,生得出挑漂亮了才喜欢她的?   啧,果然男人都是看脸——不过,谁不喜欢漂亮的东西呢,要说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怕也就是在那时候便种下了情根。   只是呀,她不想再为别人而活了,不然现在,她当是与他共枕同床,举案齐眉的。   苏姝看着赵泓棱角分明的轮廓,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叹,那时候的他长得多温润呀,谁料越长越凶越长越凶,不过虽然凶是凶了点儿,好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的,特别是他笑的时候,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笑意温柔的少年。   赵泓虽然闭着眼睛,但耳朵可是削尖了的,一会儿听殿里传来一声轻啧,一会儿又是叹气,一会儿还有轻笑,他真恨不得钻进这女人脑袋里去瞧瞧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还啧!还叹气!还笑!!莫不是在嫌他生的丑?   从小被人拍马屁拍到大的他,开始有些怀疑他的长相了。   于是,第二天下了朝他就捧着个镜子照,照了足足一整天,一边照还一边百思不得其解的喃喃,“不应该呀,朕若生得还丑,天下岂还有美男子?”   听得一旁高贺一个趔趄,又听他继续道,“这星眉剑目,英挺鼻梁,岂还能更完美?”   “难不成她喜欢魁梧的?”说着他就把龙袍给扒了,扯开衣襟露出上半身结实的胸膛,表情简直不能再迷醉,“这还不够大?”   最后它得出结论:是苏姝那个女人眼瞎。   如果苏姝听到他这些话定也不会有半分惊讶,毕竟她老早就听花夫人说过:天下男人都一个样——迷之自信。   在镜子面前他们是不可能觉得自己丑的,便是高贺照个镜子怕也会觉得自己一身横肉贼拉性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在听到苏姝匀称的呼吸声后,赵泓又将眼睛给睁开了,苏姝看他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看苏姝却是越看越精神,身上还一阵阵发热,把被子给蹬了还热得不行,就这么一直到了后半夜,赵泓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太没出息,堂堂一国之君竟偷看别人睡觉,还看上了头,若是传出去怕还以为他这个皇帝没见过女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赵泓越想越不行,这是堕落,堕落!   思及此,他蹭的坐起来,抱着衣服就往偏殿奔,鞋都忘了穿,仿佛这里有什么吃人的野兽。   结果躺到偏殿,他还是睡不着,睡不着就在心里大骂:这个女人着实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他气恼地翻了一个身,望着空荡荡的偏殿,他又开始埋怨:这偏殿怎么这么冷,这空气怎么浊,这布置怎么这么简陋,这熏香怎么这么难闻,这……   总之就是哪哪儿都不合他意,但其实偏殿跟寝殿温度是一样的,熏的香也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他这般嫌弃,其中缘由自是不难猜的。   在极力克制住再回去的欲望后,他又将苏姝骂了一遍,骂她装模作样惯会做戏,骂她蠢笨如猪榆木脑袋,骂她不知好歹竟为了自己快活将他气得半死,还想关起门来肆意胡为,没门儿!门儿缝都没有!   但骂着骂着他却突然长叹一声: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和她一起睡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周三要上千字收益榜,所以把明天后天的都今天一起发啦,给大家解释一下千字收益榜,就是作者在开v后第四天按照每一千字平均的收益来排的榜单,这个榜单对作者来说很重要,特别是我这种扑街选手,然而很难过的是我在入v的这周榜单很不好,所以只能把明后天的发在今天,望大家谅解,莫要因为我停更两天就弃我而去呀,我灰灰灰灰灰常需要各位小天使的支持,再扑下去真的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毅力坚持下去惹,但这本应该是扑定了的,所以在此给预收新文《锦鲤小郡主》求一个收藏,希望小天使们权当是可怜我这个老扑街施舍我一下下吧 以下是《锦鲤小郡主》的文案: “来世不做天上凤,但做秦家小九儿” 这秦九儿在北渝是个什么人物: 相国候秦老将军老来所得爱女, 生来无娘,却有十八个视她如亲闺女的姨娘, 更有相貌俊美,武艺超群的八个哥哥待她极好, 皇帝把她当公主宠,长公主将她捧在手心, 连心上人,亦是北渝最好的男儿 世人都道她是上辈子拯救了苍生才生得如此好命,却不知她如此好命,只因这前半生,便耗尽了她一生的运气。 十六岁,女子最好的年纪,上一世她却死在了这一年。 【孟昀版】 孟家有公子,举世而无双 三岁可属文,五岁能赋诗,季芈先生唯一弟子,山中习得百家书,十五便为太子师 孟家历经五朝而不倒,却也是百年才出了这么一位冠盖京华的举世佳公子 世人只知孟昀才学惊世,谦谦如玉 却不知此人温润笑意的背后,城府深沉得令人心惊 他于梦中见上一世,所以这一世,他抛弃一身淡泊,入官场,谋权利,做尽谦谦君子态,亦行遍万般狠辣事,谋略惊世,却不为江山,只为了她 他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护住在少年时便闯入他心中那个人,并,得到她 ps:虽然黄桑这本凉定了(是数据凉了,不是文凉了哈,就是以后应该没有什么曝光的机会了),但大家放心,我绝对不会坑的,也已经存了一半的稿子,绝不会坑,自认为本文的看点都在后面,希望我笔下黄桑凉凉的爱情能感动大家,这里是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写虐恋的蠢作者,但仍希望着把大家写哭,但这次不是把大家虐哭,是甜哭!希望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自我感动T^T   第23章 嘉嫔之死   苏姝醒过来的时候,赵泓早已顶着个熊猫眼上朝去了, 若非是泠月告诉她昨晚皇上去了偏殿, 苏姝还以为是他突然发善心竟然没发出什么声响将她吵醒,结果这人竟然半夜跑偏殿去了。   苏姝心中叹息一声,难道这人厌恶她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跟她同呼吸一屋子空气都不愿意?   不过既然如此干嘛还非要霸占她的床让她打地铺, 苏姝思索一阵, 又是一声短叹, 看来是真厌恶她, 存心戏弄。   唉——看来要拿下他还有些难度,得好好谋划谋划。   立夏昨夜守夜,这会儿还睡着,刘嬷嬷进来的时候是泠月侍奉在苏姝身边。   刘嬷嬷笑着走过来,“娘娘今日想梳什么头?”   “梳个惊鸿髻吧。”苏姝淡道,刘嬷嬷闻言却颇为惊讶。   惊鸿髻是她还在侯府时常梳的一种发髻,将头发皆梳至头顶,挽做惊鸿翩飞状, 不需要太多发饰点缀, 只需簪上两只步摇便能衬得人风致宛然,潋滟如仙, 而苏姝本就生得如个仙子一般,就算是披头散发也是浑身仙气,有种极致出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美,再梳个惊鸿髻,那简直就是仙得不能再仙了, 可从这两日苏姝的打扮来看,她该是喜欢昨日那种朝云高髻才对,那样一匣子的金簪都能插上,难道是因为今日张氏要入宫,所以才打扮得素净些?   但其实吧,苏姝也不是就喜欢金灿灿的簪子,只是不想再打扮得同从前那般素了,整天素衣浅裙着实无趣,头上戴的除了玉簪还是玉簪,弄得如今她瞧都不想瞧那些个白玉簪一眼,就算要戴玉做的头饰,那她也要戴红玉,那种红若滴血,艳如烈火,华丽至极的红玉。   昨天上午戴了一头的金子,让她倍感过瘾,但脖子也是真压得疼,而且今日是寻常女子回门的日子,她嫁入宫中自没有回门一说,但张氏那个老妖婆却会来,她当然还得照着从前那般打扮,只是如今她是皇后了,断没有打扮得太过素净的道理,还是得佩上两只凤簪的。   梳个简单的云髻刘嬷嬷还成,但惊鸿髻这种就得专门负责梳头的宫女才挽得好了,恰恰四个春里头的春枝就是因为梳得一手好头一步步被提拔成的大宫女。   春枝梳头不仅梳得好,还梳得快,三下两下一个精致繁复的惊鸿髻便挽好了,再簪上一只五凤朝阳衔珠金步摇,雍容华贵而又潋滟如仙。   望着镜中的自己,苏姝颇为满意,站起身来在立镜前走了两步,今日她着了一身绯罗蹙金广绫长尾鸾服,发间步摇衔垂而下的红珠随她步伐摇曳晃动与凤尾上薄如蝉翼的金叶轻轻触碰,发出悦耳的金鸣之声。   一切就绪,就等那个老妖婆来了。   按大晁惯例,帝后新婚,皇帝可免朝三日,待与皇后共同接见岳父岳母后便要给国丈加封国公,可赵泓既未免朝,也未让御史拟加封懿旨,实在令人琢磨不透,苏崇晟与张氏又不敢耽误进宫的时间,只得按照惯例的时辰进宫,只是一个去上朝,一个去后宫。   张氏进凤栖宫的时候神色阴沉,紧绷着一张脸,因时常发怒而显露凶相的一张脸显得愈加凶煞,活像个又老又丑的母夜叉。   知道她一来就要发怒,苏姝老早就遣退了身旁的宫女,只剩下刘嬷嬷一人,让这老妖婆尽情发挥。   “母亲。”苏姝笑脸相迎。   张氏却是应也不应一声,本按她如今的身份,该是要同苏姝行礼的,她可倒好,一进门劈头盖脸冲着苏姝便是一顿骂,“我知你是不中用的,却没想到你如此没用!现在整个金陵都在看我们宁远侯府的笑话,新婚第一夜就惹皇上厌了你,你也是真能耐!”   闻言,苏姝在心底冷笑一声,看来这些年她是真的太过孝顺了,张氏是吃准了她即便成了皇后也依旧不敢忤逆于她,但若不是知道了真相,她还真就是那般愚孝。   从前她事事都力求做的最好除了希望能得张氏的亲近与欢喜,其实更多的,是责任。   从懂事起她便知道自己会是未来的皇后,一国之母,整个苏家的兴衰都将担在她肩上,所以她才从无抱怨,若只是作为张氏的女儿,张氏如此对待她,她自然不会再生亲近之意,只是从前她将这一切归咎于张氏对的的期望太大。   她料到张氏此番进宫一定会火冒三丈,毕竟皇上第一天就没在她宫里歇的事儿早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宁远侯府作为她的娘家自然会成为全城的笑柄,但百姓嘲笑的是宁远侯府,却没什么人嘲笑她这个独守新房的皇后,甚至依旧对她的美貌深信不疑,为什么?   因为当今皇上年纪也不小了,后宫嫔妃也不少,却愣是一个子儿都没生出来,加之大晁历来皇帝都有断袖之癖,百姓早就传言说当今的皇上是个十足的断袖,现在连传闻里貌美如仙的皇后娘娘他也不屑一顾,百姓更加确信了,皇帝就是个断袖,断得不能再断得那种。   所以他们不仅没有嘲笑她,还十分同情于她,甚至不少男子在心底咒骂赵泓占着茅坑不拉屎,可惜了这一后宫的美人。   只是宁远侯府就比较惨了,新婚之夜赵泓都没在凤栖宫歇,这明显就是没把宁远侯府放在眼里,不然纵使他是个断袖,面上也得装装样子的,可人家连样子都不装了,不是明摆着打宁远侯府的脸吗,苏崇晟耳根应该还算清静,但张氏时常要与七嘴八舌的后院妇人打交道,应是遭了不少明嘲暗讽的。   苏姝心中冷笑面上却状极神伤,几欲落泪,声音沙沙的道,“是女儿无用,让母亲失望了。”   张氏圆睁着一双眼瞪着她,胸膛气得大起大伏,眼神恨不得将她给生吞了,但她心底却很矛盾,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本该十分痛快,可如若她不得宠,那她的儿子的仕途自然不能一帆风顺,在外也难免受人轻视,宁远侯府本就不被朝廷之人所待见,好不容易熬到苏姝这个冒牌货进宫,盼着皇上能被她这张狐狸精般的脸迷住而厚待宁远侯府,顺便提拔提拔她的穆儿,谁知她如此不中用,进宫第一日便被皇上厌弃,她真的是极力才能忍住不骂她“贱人”“烂货”“下贱骨头”这些个往日里常在背后形容她的腌臜秽语。   她看苏姝生厌,苏姝更是不愿多看她一眼,正欲将她丢给刘嬷嬷应付,刚起身没多久的立夏却匆匆从外跑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苏姝还以为她是救自己出火海的,却听她道,“嘉嫔吞金自尽了!”   苏姝面露惊色,她这才进宫不到三日就出了人命,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苏姝这会儿也顾不得张氏了,吩咐了两句让刘嬷嬷照看张氏便匆匆跟着立夏出了门。   嘉嫔身边的宫女秋红就候在外边,领她们去丽人殿时大致讲了一下事情的起因,这嘉嫔早在半月前前就因不知误食了什么不妥当的膳食浑身长满了红疹子,甚至喉咙都肿胀失声,呼吸困难,太医诊断为风邪入体,致使营卫失调,脾虚运化失衡,开了好些副方子,嘉嫔服用几日后身上红疹倒是消退不少,也说得出话了,但声音却粗哑难听,直到前几日又说不出话了,而且令其崩溃的是,她身上的红疹是消了,却留下了难看的疤痕,浑身如同发了霉一般满是黑点,比之满身红疹还要恶心恐怖,这让视容貌如生命的后宫女子如何承受。   所以她的死并不让人意外,只是苏姝并不知道这个人,她昨日并没有来凤栖宫,而又因着荣妃的搅合,苏姝也没来得及问嫔妃是否来齐。   常嬷嬷也随着苏姝一并前往丽人殿,听完秋红所述后,常嬷嬷在苏姝耳边压低声音同她说了关于嘉嫔的一些事,这个嘉嫔是太常寺少卿之女,原是江南人士,生得柳叶眉,桃花面,颇具丽色,只是在这后宫容貌不算特别出色,但她身上有种江南女子的别样柔情,身段娇柔,面容温婉,看着便叫人心生亲近,嗓音更是如黄莺般动人,唱曲儿极为好听,因此皇上还在她那儿歇过几次。   只是,据说她这温柔小意只是表面功夫,没人的时候对宫人是动辄打骂,颐指气使,不过这也只是据说,许是有人心生妒意才讹传出来的,她身上的那种柔婉气质断不是能装出来的,又怎会是打骂宫人的悍妇呢。   苏姝到丽人殿的时候,一名太监正在为嘉嫔的尸体上盖白布,但还未覆盖住面容,只见嘉嫔双目暴睁,几欲迸裂,面肌也异常扭曲,死相一看便是死前受了极大的痛苦。   苏姝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吞金自尽痛苦万分,嘉嫔难道不知晓?   她的目光没在嘉嫔身上停留太久立夏便伸手将她眼睛捂住了,怕吓到她,苏姝是从小便养在深闺的,哪能见得这些骇人的场景,但不知为何,头一次看到死人,还是死相略为恐怖的死人,苏姝见了心底却毫无波澜,还能空出脑子来思索嘉嫔死因的蹊跷。   常嬷嬷与她说过,这六宫一直以来都是风平浪静的,嫔妃之间虽难免有口齿抵啎,也只限于口齿之间的争执,常嬷嬷也是历经了三朝的老人了,更从以往的嬷嬷口中听了不少宫中的尔虞我诈,在见识过太多后宫的肮脏阴暗之事后,常嬷嬷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后宫。   如今的六宫嫔妃之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也没有过于的争宠斗艳,就更莫说因为争宠而使计陷害别人了,这其中原有嘛,很简单,因为赵泓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不对,应该是雨露不沾。   一月里头绝不会在同一个嫔妃处多一天,即便那个嫔妃病重在床都快不行了,他也不会去多看一眼,都说帝王无情,他们这个皇上更是无情中的无情,外边儿都传皇上是个短袖才会视六宫美人为无物,但常嬷嬷在宫里头伺候了这么久,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当今的皇上断不会有断袖之癖,嫔妃们不是不想争不想斗,是争了也没用,能否晋升也全凭在这宫里待的年头与娘家权势,所以花那么大力气去做无用功,还不如好生过日子,再加上之前掌管后宫是太后,太后何等精明的人,想做妖?先能逃过太后的火眼金睛再说。   可如今她以来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宫里难免会传出些疯言疯语,不过嘉嫔是在她进宫前便染了病了,怎么也是怪不到她的头上,所以嘉嫔的死虽有蹊跷,她却并不打算细查,虽说这样有些对不住嘉嫔的父母,可他们若真是疼爱嘉嫔又怎会将嘉嫔送入宫中,送她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本就是让她一步迈进了鬼门关。   “事不关己,莫加闻问”是宫人行事准绳亦是保命符,若她彻查嘉嫔之死,既是多此一举,亦可能因此在宫中树敌,她没那么闲更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圣人,只同管事的太监吩咐了一些相关事宜,她便准备离开,却在转身之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姝猛然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嗯,真的凉了,我就当没上过夹子吧,继续努力吖   第24章 最是深情是黄桑   在一旁跪了一地的宫女里,苏姝看到了一张曾在记忆里出现过的侧脸。   微微顿了顿足, 苏姝转身朝那个宫女走去。   “抬起头来。”   在她面前低垂着头的宫女身子一怔, 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双眉若裁,目色璀璨, 眉眼之间颇具英气。   苏姝一直以为, 一个女子生得貌美可为美人, 但若还带了几分英气, 那定是个十足的美人,眼前的女子便是这样一个堆雪砌玉般的美人。   这样一张脸分明与记忆里一般无二,却又相差甚远,记忆里的那张面容轮廓温和,眼前之人却多了几分英气。   “你家中可有胞兄胞弟?”苏姝问她。   女子眼睫微一扑朔,神情有些茫然,应是不知她为何由此疑问,“回娘娘, 奴婢有一双生胞弟。”   她方一启口, 苏姝便不由自主的微蹙了蹙眉,因为女子的声音十分粗砺, 甚至到了嘶哑的地步,虽并不刺耳却也十分难听。   “你的嗓子……”   此话一出,苏姝清楚的看到女子眼底掠过一丝沉痛,目光也有些闪烁,她低下头去, 似乎努力控制着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难听,“奴婢因病致使咽喉受损,声色碍耳,若使您不虞,还请娘娘宽恕。”   听着她的声音,苏姝突然想到嘉嫔的嗓子在她死前也是损坏了的,竟如此巧合?再想到常嬷嬷说嘉嫔有虐待宫女之嫌,苏姝双眸微眯,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苏姝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也不知怎的一旦肃容,气势就如此迫人,立夏单是在一旁看着苏姝的神情,都觉得有种令人胆战的威迫感,一动也不敢动,但跪在地上的女子神色却坦然平静,丝毫无惧,虽低着头,腰杆却挺得笔直。   苏姝目光沉沉的看了她良久,才终于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过头去看向丽人殿的管事太监秦公公,扬声道,“这个人,本宫要了。”   ……   敞亮恢宏的大殿内,一宫女打扮的女子站在殿中央,女子身量颇高,足足比立夏要高出一个头。   苏姝坐在一丈之外的高椅上,平静地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叫清音。”   姝摇了摇头,“本宫是说你本来的名字。”   女子微微一怔,低声缓缓开口,“奴婢姓尹,名毓棠。”   “尹毓棠,”苏姝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微笑着望着她,温声道,“是个好名字,那以后,本宫就唤你毓棠。”   尹毓棠神情有一瞬的怔愣,抬起头来望向苏姝,眼底似有迤逦水光流转,在她面上停驻了片刻,直到霍然意识到失了礼才匆匆跪下,“谢娘娘恩典!”   宫里的下人是不配拥有姓名的,除非你能做到嬷嬷或主管,还能得一个姓氏,资质尚浅的宫人但凡入了宫便要抛却曾经的姓名,听主子或上峰赐名,苏姝赐她本名确实算得上恩典了。   苏姝挥了挥手让她起来,侧身同立夏道,“立夏,你先出去。”   立夏有些愕然,以往苏姝要同人说什么私话,支开谁也不会支开她,这还是头一次,气得她狠狠等了毓棠一眼才忿忿出门去。   立夏出门后,苏姝才又启唇,“你说你叫清音,想来从前你声音定是极为动人,如今却成这般,当真可惜,可是……”   苏姝拉长了语调,显得有些语意不明,抬眸之间,一双漂亮的凤眼里有莫测的眸光潋滟开来,眼尾微微上挑,多了一丝戏谑之意,“你的嗓子真是因病受损?”   毓棠神情不变,依旧是微微颔首,低垂眼睑,她的睫毛极长,覆盖住了她眼底所有眸色,语气平静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你有何不敢,本宫看你是胆大包天。”苏姝语气轻漫,似在戏谑,却无端叫人心中一紧。   “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若有冒犯,还请娘娘直言。”毓棠还是不疾不徐的回着话,明明只是一介小小宫女,周身气度却仿佛将门巾帼,上位者逼视却始终从容不迫,无一丝畏惧之色。   虽然苏姝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但气势是分毫不弱的,便是太后在侧,也绝不会将她比了下去,是以这个毓棠着实是有些胆色的。   “本宫也不喜欢绕弯子,便与你明说了,”她看着她,美眸一眨不眨,两只墨黑的眼瞳漠然而锋利,语气笃定,“嘉嫔是你杀的吧。”   “娘娘!”毓棠霍然抬头,只见苏姝定定看着她,瞳色幽深,直似能穿透人心,在那样一双眼睛注视下,仿佛一些谎言都无处遁行。   毓棠张了张嘴,却一句话辩驳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见她不言,苏姝起身走到她面前,毓棠身量颇高,苏姝却也不矮,只需微抬下颌便可直视她的眼睛,虽还是矮了一截,与之站在一处却仿佛苏姝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并以高位者的姿态向她抛出一问,“你既敢做,何不敢认?”   毓棠依旧不言,岿如磐石。   苏姝看着她,齿间溢出了一声短促的笑,“难道你认为你做的天衣无缝,本宫拿不到证据治你的罪?”   苏姝向她又靠近一步,鼻尖几乎要与她相触,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你是个聪明人,该当知晓,本宫已经跟你说到了这个份上,你就没什么好狡辩的了,”她扬了扬下颌,目中掠过一抹厉色,“本宫要弄死个宫女比踩死只蚂蚁还简单,而本宫最厌恶别人欺瞒!”   说到这里,苏姝原本毫无波澜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似是想起了什么令她极为厌恶的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余一双冷眸还泛着凛凛寒光,“若本宫认定了你,你便是无罪,也有罪,而且你越是狡辩,就越死的惨。”   “娘娘英明。”沉默良久的毓棠终于开口,“确是奴婢做的。”   她如此一说与亲自给自己宣判死刑没什么区别,但她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仿佛窥见了什么稀世的珍宝,声音一时似乎也变得生动起来,似有些解脱般的开怀,“嘉嫔毒哑了我的嗓子,还险些将我毁容,更累我亲人致死,我若还要继续忍气吞声,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我本料定娘娘您不会彻查嘉嫔死因,却料到娘娘曾是见过家弟的,若我注定命丧今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我也绝不后悔,何况您不会。”   她说的笃定,令苏姝不由得弯了弯唇,“你这么肯定本宫不会杀你?”   “娘娘与其说是在戳穿我这个凶手,不如说是在掩护我这个凶手,不然你大可让人将我提去暴室审问,何故要了奴婢,还支开您的贴身宫女才戳穿奴婢,加之您问我家中可有胞兄胞弟,而我生得与家弟一般无二,想来毓棣曾于娘娘有恩,娘娘才会这般庇佑奴婢。”   “毓棣,毓棠,”苏姝念起这两个名字,面上在此泛出笑容,她道,“想来你们的亲人很喜欢棣棠花,以花冠名,你们一定有很疼爱你们的父母。”   她笑了笑,抬头望向尹毓棠,“你说的没错,他曾于本宫有恩,所以今日本宫还你一命,你是聪明人,但望你以后莫要将聪明用在歧途,我会命人送你出宫,回去之后,帮我与他道一声谢。”   “娘娘!”毓棠突然在她面前跪下,“奴婢以无处可去,轻娘娘收留!”   “无处可去?”   “娘娘这次猜错了呢,”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我们并没有疼爱我们的父母,奴婢与毓棣的母亲只是一介红尘女子,母亲生下我们没多久,父亲便迎了一位正妻进门,母亲被她打压折辱至死,幸得父亲庇佑我二人才能平安长大,可后来家门败落,父亲开始日日酗酒,自此性情大变,经常打骂我们,被疼爱的孩子又怎会被送进宫来呢,后来我被嘉嫔毒哑嗓子毁坏容貌被送回去,父亲却对我不管不问,还骂我不中用,死了的好,若非毓棣带我出府医治,怕是奴婢便死在家中了,可奴婢活了下来,毓棣却不在了。”   “你说的累亲人致死,是……是他?”   “是,毓棣从小便天赋异禀,机敏过人,眼能观秋毫,耳能听八方,为了给我医治,他去赌坊赌钱,对于他来说想要在赌局上赢钱实在太过简单,可就因为如此,赌坊的人说他出老千,将他打得不成人形,一天都没能熬得过去,所以那一天我就发誓,那些人还有嘉嫔,我必叫他们偿命!”她说这话时,眼中含泪却始终没有掉下一滴,布满血丝的眼底恨意凛然。   苏姝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善之人,对于别人的凄惨身世更是毫无兴趣,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却感到心疼。   明知她很危险,却仍旧动了恻隐之心,想将她留下。   良久,她弯腰将她扶起,“老天待你不善,天不容你,我留你。”   “我留你”三个字,她说的很轻,却是重重落在毓棠心头。   她猛然抬头,墨色的眸子里似有什么翻涌滚动,她本就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如云落星河,不论何时都有着碎金般的光影,此时更是眸光流丽,漂亮得不像话。   被她这样看着,苏姝心底升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明知她只是感激的目光,可就是有哪里很是奇怪,却也没有令她心生不虞,毕竟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眸子注视着,想来无论是谁都会欢喜。   让人将毓棠带下去安置后,立夏一脸忿然的从外头进来,一进来便拉着一张脸闷声嘟囔道,“娘娘您还真就把她留下了,您都有了奴婢还中意别人,还是个鸭公嗓的长脚怪,这样的您都瞧得上,还不知道以后这凤栖宫得被您带回来多少个人,奴婢算是看出来了,您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苏姝被她这一通说的微微睁大了眼,有些讶然,还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摇头一笑,伸手戳了戳立夏额心,“你这个善妒的女人,你可知她是谁?”   立夏歪了歪嘴,“还能是谁,难不成还能是娘娘您失散多年的姐妹?”   苏姝噗嗤笑了一声,又拍了下她的脑门儿,“她可是咱救命恩人的亲姐。”   “救命恩人?”立夏一脸茫然。   苏姝同她解释,“你忘了我遇刺之时有位白衣公子出手为我们拦下了刺客,若不是他,你主子早都人头落地了。”   立夏吃惊得瞪大了眼,“娘娘您确定没认错?!”   苏姝微一挑眉,“你不相信本宫的眼力?”   “当然相信!”说着立夏就要用行动来证明,“奴婢现在就去好好谢她弟弟救您之恩。”   苏姝又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住,“不用了,她你最好不要去招惹,给她个打扫院子的活计,让四个春多盯着她些一旦有异常便同我汇报。”   立夏皱了皱鼻头,表情更懵了,“娘娘,奴婢就不懂了,人是你带回来的,还是您救命恩人的姐姐,怎么您跟防贼似的?”   “便是当初救我的是她,难道我就该毫不设防的信任她?”苏姝摇头,“立夏呐,永远不要轻信他人,即便你是个平头百姓,遑论身在高位。”   此时另一边正是下朝的时候,赵泓留了苏崇晟到御书房说话,赵泓也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第一句便开门见山的问他,“国丈怎不问问朕,为何未给你加封国公?”   苏崇晟面色一惊,忙忙掀袍而跪,垂首作揖,“臣身份卑微,万不敢觊觎国公之位。”   赵泓微嘲一笑,吊起眉尾来,“话虽是这么说,可我大晁历来国丈都是要加封国公的,要说功勋,尔朱皇后之父不过也就是个尸位素餐之人,要说地位,王皇后之父更是一介白衣,可他们都被加封了国公。”   赵泓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唇畔斜勾起一抹玩劣的笑,语气轻漫,“国丈再好好想想,定能想到的。”   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容,苏崇晟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有意识的想到了那件事,面上却未有不安,只道,“还请皇上明示。”   “有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要瞒天过海,可曾想过纸怎生保得住火?”这句话说出来,赵泓冷了神色,语气含霜。   “微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崇晟也不是傻的,焉能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事,心底顿时凉了大半截,阵阵寒意沿着脊梁直往上冒。   “你明不明白,自己心底清楚,今日朕言尽于此,但从今往后,还请国丈多加保重。”   说是保重其实就是让他苏家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做人。   苏崇晟自然想过事情败露的后果,也料想过他不会宣之于众,可毕竟是欺君之罪,他没有料到赵泓竟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他尚可保命,苏家亦无大患,他甚至还可以靠着先皇给的爵位继续得朝廷供养。   怔然片刻,苏崇晟将双手举过头顶,摘下了乌纱帽,捧着乌纱帽跪了下去,“微臣年前因风邪入体,身体大不如前,恐不能再胜任护军中尉一职,望皇上准许,容微臣卸甲归家。”   赵泓倒是没料到他如此干脆,眼底浮现了几分玩味,“准。”   “但还请国丈出这殿门之前将官帽戴好才是。”赵泓看着他,笑盈盈的同他道。   “是。”苏崇晟将帽子重新戴回头顶,谢恩告退。   赵泓看着苏崇晟走出殿门,他的步子非但没有半分沉重,反而迈得大且轻快,仿佛不是被革了职,倒像是升了官,还有几分解脱的味道,赵泓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从前他并未怎么正眼瞧过苏崇晟,如今心生好奇,却发现并不怎么看得明白这个人了。   你说他聪明吧,他当年明明可以两那些人全给清理干净一个不留,却偏偏留下一个刘嬷嬷,而且恐怕还不止是刘嬷嬷知道这件事。   说他蠢吧,朝廷之上诸多看他不顺眼之人,明里暗里都给他使过绊子,可这么多年他也过来了,在没有先皇的庇佑之下,多年来将护军中尉坐的稳稳当当,虽说也没晋升过。   思来想去,赵泓总觉得他将苏姝送进宫并不是出于野心,或说权力富贵,不然他必然会讲这些隐患清理干净,他苏崇晟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难道是觉得没必要花那个功夫?   观苏崇晟这些年的处事态度,着实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颇有些混吃等死的感觉,只要不是危及苏家他似乎都不甚在意。   原他麾下本有一万骑兵,后来他召回各州郡部分守卫新设了两支禁军,不少郡尉颇有怨气不敢明言,便只得拿软柿子捏,上折奏表既有了禁军,南北护军也便用不着那么多兵将了,何不也拨个半数充入禁军,卫尉那边得知后气得头冒青烟,本为武将却也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的折子极力辩驳,他本也没有那个意思,禁军是禁军,护军是护军,他只是想收回一些兵权为自己所用,且他从各地召回京都的兵将不过地方的不过二十分之一二,这些人却一来就要南北护军交出一半兵权,卫尉不愿也在情理之中,结果不料苏崇晟直接交出了一大半兵权,只象征性的留下了三千骑兵,连小小的挣扎一下都不曾有,仿佛巴不得将兵权全交出去,独留个空壳子中尉拿拿朝廷俸禄就成一般。   赵泓摇了摇头,懒得再去琢磨,终归是对他没什么威胁的角色,不值多虑。   他挥手叫来高贺,“让人在一日后将他患病的消息传出去。”   “奴才这就去办,”高贺顿了顿,道,“奴才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   高贺观他神色,小心翼翼道,“嘉嫔娘娘吞金自尽了。”   “嘉嫔?”赵泓似乎是想了一想,却没有停下手中翻开折子的动作,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想起这号人物,眼底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死的是个与他毫不相关的陌路人,只淡淡道了一句,“以后这种事情不用跟朕禀报,去了她的牌子便是,其余的,让那个女人去处理。”   高贺心底微微一震,虽然他不是今日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帝王,对待自己不甚在乎的人,不论是男女老少,从来都是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连一丝的怜悯惋惜或是一声轻轻的叹息都不会给予,可若说他无情,他偏偏又最是深情。   他从小看到大的这位陛下,是个小心眼的人,小到心底眼里,只容的下一个人。      第25章 真香   六七月的白昼总是特别的长,苏姝晚膳都用了好半晌, 夕阳也落下了山头, 外边儿天却还大亮着,天边红云翻滚,烧的浓烈, 仿佛有凤涅槃, 浴火焚天, 这样的火烧云, 今年苏姝还是头一次瞧见。   她坐在窗边仰头看着天际的红云,眼瞳里因映着红云而染上了一抹浓烈的艳色,随着天边层云涌动,那双美目亦随之波澜起伏,仿佛千顷云烟都坠入她眸,美哉壮哉,这样一双动人心魄的美眸,本是慵慵懒懒的半阖着, 却兀的全然睁开, 一瞬仿佛有光华泄出,明若珠玉。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苏姝倏地起身就朝中庭走去,还让立夏叫人将宫门守着,若是皇上来了就冲进来禀报她,能跑多快跑多快。   立夏瞧着她家娘娘这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用猜就知道她要干嘛, 估计是又想爬树了。   上次她还没爬到一小半儿就被皇上逮了个正着,且那次她还是吃撑了,完全使不上劲儿,是一点儿爬树的乐趣都没尝到,今日难得有如此浓烈的火烧云,自要在高处欣赏才能尽观其美。   苏姝习舞多年,除了吃撑的时候,绝对担得上身轻如燕四个字,她可是能做鼓上舞的人,其身姿轻盈可见一斑,是以爬树对她来讲当是轻而易举的。   果然,这次肚子里没了累赘,苏姝攀住树枝往上一窜便轻易跳上了树干,起初她还颇为小心,爬了一段儿后便完全放开了手脚,跟只松鼠似的顺着树干三下两下便爬上了树梢。   最开始,苏姝要爬树,立夏虽未阻止,但也再三强调让她不要爬太高,她们好在下边儿接着她,她便是摔下来了也无大碍,谁知苏姝越爬越得劲儿,直接就窜上了树梢,将树下的几个丫鬟急得是团团转,直喊着让她快下来。   苏姝往下望了她们一眼,见她们满脸紧张,自己却笑了起来,“你们不用那么紧张,本宫这么多年的身手也是没白练的。”   说着她便拨开头顶的枝叶,又上了一截,直接站到了树顶。   她身子站直的那一瞬,整个大晁最繁盛的金陵皇城都被她尽收眼底,举目则为朱甍碧瓦,琼楼玉宇,繁街雕车竞驻,御路车水马龙,红云笼罩下的金陵城,大气磅礴,金翠耀日,尽显泱泱大国之姿,令人震撼。   这样俯视金陵,相信谁都会被金陵的气势深深撼动,更况乎是苏姝这样从未登高楼涉山川的人。   但看着眼前毕竟壮丽无比的场景,苏姝内心酸楚之意却大过了震撼,眼眶阵阵发热,竟是有些想哭。   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许只是她常年深居,孤陋寡闻,没见过什么世面,激动得想哭罢了,又许是……   她看着她眼下的这片壮阔无比的皇城,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她见过最广阔的地方,但金陵虽大,却只是大晁的一个上百都城中的一个,而大晁更是百国中的一国而已。   天地之大,壮不可言,可这天地大与不大同她又何关?她能去的地方,也就这后宫隘隘一隅。   她凉凉笑了笑,想起自己曾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人带她踏遍了山川大海,她想那个人应是赵泓,她多想如梦里一般自由自在的游历山河,可这个梦终究只能是一个梦,除非赵泓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王,可这世间爱美人胜过江山的人,能有几许,如画江山,又岂是美人可与之相媲。   她更是十分清楚,赵泓绝不是会为了儿女情长抛弃江山之人——她的夫君,是个极好的帝王。   想到这些,她有些不愿再看眼前的场景,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高处的微凉的空气,转身欲下树去,而就在这时候御花园的望月楼上正好出现了一抹明黄,而苏姝不经意抬眸之间又恰恰正好撞上那人的视线。   一瞬间仿佛空气全都安静……   “苏姝——!!!”   响遏行云的吼声隔着几个宫殿的距离还未传得过来,苏姝一个激灵便反射性的直接缩到了枝叶底下,殊不知她此举落在远处的赵泓眼中,与她摔了下去没什么两样,赵泓猛地一怔,眼睛瞪若铜铃,下一刻掀开黄袍便往楼下冲。   高贺都还来不及问,赵泓已经冲到了下一楼,高贺只得也撩着袍子跟着他往下跑,高贺本就体胖身肥,那楼梯又皆为木质,他一跑起来那个响声直像要将木板它穿,百年不倒的望月楼在这阵阵脚步声里摇摇欲坠。   这边拼命下楼,那边拼命下树,可上树容易下树难,几个宫女胆战心惊的看着苏姝手忙脚乱的从树上下来,刚将她接住,门口便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袭明黄冲了进来,在看到庭内好端端站着的苏姝后,那人又一个急刹猛停下来,一双黑眸定定的望着她,脸沉如煞。   一瞬空气再次安静……   半晌,有脚步声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是苏姝让立夏吩咐了的那个守门宫女以她最快的速度也跑了过来,在看到庭内这诡异的气氛后,她堪堪停在门口,朝苏姝投去一个“奴婢尽力了”的为难表情。   苏姝内心慌得一匹,面上却装得很是淡定,这已经不是赵泓第一次撞见她爬树了,距上次痛骂她才过了短短一日,这又被他给撞见,苏姝不用想也知道他必然是极恼怒的,虽说不至于因为她爬个树就摘了她的凤冠,但男人一冲动起来也是啥都能干得出来,她还是有些怕怕的。   “皇上行色匆匆,可是来妾身这处有何急事?”苏姝硬扯出个假笑问他。   “来看你摔死没有。”   苏姝,“……”   语噎一阵,苏姝再次扯出一个假笑,“皇上也瞧见了,妾身好生得很,皇上不必担忧。”   “苏姝你少给朕装蒜!”赵泓暴喝一声,不想再跟她废话,但也不知是赵泓懒得翘舌还是怎的,他念的“苏姝”二字听起来都是平音,更像是在唤她“苏苏”,所以尽管他吼声震天,听在苏姝耳底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倒让她微微神出。   “朕昨日才将你骂了一痛,你可倒好,左耳进右耳出,今日还敢爬树,你可知朕有多担……”他顿了一顿,将头一扭,语气生硬道,“朕看你是丝毫不把朕放在眼里!”   苏姝噗嗤轻笑一声,语音缓缓,“妾身自然是未将陛下放在眼里。”   “你说什么?!”赵泓猛地再将头甩过来,双眸暴睁。   赵泓模样骇人,苏姝却还顾自笑得如沐清风,声音却软得不像话。   “皇上是妾身的夫君,自是要放在心上的。”   赵泓倏地便怔住了,眼前容色姣好的女子现在他面前笑靥如花,他只觉得,这个笑,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好在她并没有出神很久,面子还在,他遂又立马换上暴怒面色,“你这个女人!简直……”   他拂袖转头,冷哼一声,“花言巧语,鬼话连篇。”   苏姝当即竖起三根手指,“妾身可对天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发誓?嗬——赵泓想起高贺吃下桂花糕那日星光灿烂的夜晚,从那天起他就不相信什么发誓了。   见不并不接话,苏姝试探的像他靠近了一步,一边挪步子一边继续道,“妾身知您恼妾身,但妾身天性就是这样一个散漫肆意之人,妾身也询问过太后了,太后说大晁是养得起妾身这样一个任性肆意的皇后的。”   “少拿太后压朕,你怎么不问问朕?!”赵泓双眉倒竖。   苏姝一脸无辜,“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要管天下之事,公务已经如此繁忙,妾身怎还能叨扰皇上,自是去问太后娘娘了。”   “好!”赵泓重重点头,往旁边一坐,“那朕现在不忙了,还就要管你这个事儿,朕若不准,你要如何?”   苏姝又笑了,“皇上,您自是会准的,妾身既同太后说了,却未照作,那岂不是戏弄太后,都说皇上您最是孝顺,又怎会令太后不快呢。”   “你!”   苏姝抿了抿唇,睁着一双清澈水润的眸子,“您若不喜妾身这般,妾身也没有法子了,妾身绝不用假面目与您共处。”   苏姝觉得她在苏府学的东西,真是没白学,现在再假的话她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了,她知道赵泓定然也知晓她说的是假话,但没关系,毕竟大家都在演戏嘛。   果然赵泓便道,“虚情假意!”   “别以为你说这些朕就会饶过你,朕要罚你,重重的罚!”他抬手猛一拍案,   “朕饿了,就罚你做二十道晚膳,一道都不能少!”   高贺猛一抬头,方才不就是因刚用了晚膳皇上才去御花园散的步?   苏姝心照不宣,笑着屈身领命。   苏姝自去灶房做膳,赵泓也没闲着,小安子找了过来说御史大夫窦大人方才进了宫,这会儿已经在政和殿候着了,赵泓知道窦婴进宫来所为何事,是以未多在凤栖宫停留,只是临走还不忘吩咐小安子将苏姝守着,晚膳做好了端御书房去,他要亲自查验,若有敷衍,罪加一等。   二十道菜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又不能让赵泓等太久,是以苏姝多做了几道精致的凉菜,热菜则以煎炸烧炒为主,唯一一道需做久一些的便是夹沙肉了。   夹沙肉刚刚出炉,御书房的太监便过来通报皇上与窦大人已经商议完毕回御书房了,就是催她上菜了。   还有五六道热菜没有下锅,苏姝让人先将做好的送去了御书房,第一批菜肴送到御书房的时候,最后一道菜也已经起锅,瞧着最后一道脆皮猪肘,苏姝微微一笑,抬手一挥,“给皇上端去吧。”   最后一道菜都被端走,一旁的小安子却还傻杵着不懂,一双眼还瞪得老大。   苏姝做饭时小安子一直在一旁守着,从头到尾他看得是目瞪口呆,从备菜,下锅,呈盘,苏姝一气呵成,有条不紊,连动作都始终从容优雅,不紧不慢,没有一丝手忙脚乱,小安子只觉皇后做饭比宫宴上的歌舞还要好看,特别是她切菜之时,那刀工简直是出神入化,丝毫不逊色司膳房主厨,只消片刻,一颗梨子在她手里便可变成一朵洁白无瑕的雪莲花,那雪莲逼真到仿佛都能看到花瓣之上若隐若现的花脉纹路,令人惊叹。   不足一个时辰,二十道菜她便全部做完,且每一道菜都精致无比,光是看着便令人垂涎三尺,甚至不忍下筷,因为她做的每一道菜都实在太过精致,使人觉得毁坏一分都是极大的罪恶,更别说吞入腹中了,可那菜品,那色泽,那香味,又无比诱人,简直折磨死个人。   皇上说是惩罚皇后做菜,可在小安子看来,这对皇后来说完全就是易如反掌,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在惩罚他,这一个时辰他忍着不让口水流出来,真的很难啊!   一道道菜肴被端到了御书房,因是夏日,苏姝以水果为食材做了雪莲冰梨、樱桃煎、酸奶果子,什锦果盘,这每一道菜的摆法与雕刻都十分巧妙精致,特别是雪莲冰梨与酸奶果子,用雪梨雕成的雪莲,若不细看,赵泓还真以为端了一盘雪莲过来,而那酸奶果子是将酸奶与果肉混合在一起,然后也不知苏姝用了什么法子,还让原本粘稠液状的酸奶凝成了一颗一颗果子般的圆球,外观晶莹剔透,模样还十分可爱有趣,伸手戳一戳还甚有弹性。   瞧着这一道道新奇的菜式,高贺忍不住开口,“皇上您虽已用晚膳,但娘娘做的菜式新奇精致,皇上不妨一尝。”   赵泓瘪了瘪嘴,嫌弃道,“女人就爱做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说完,他就操起了筷子。   高贺甚是好奇这些菜肴的味道,奈何自己没那个口福,只得巴巴的将他望着,结果赵泓正准备动筷就瞧见他一脸谗样的盯着这一桌的菜,像是口水都快要流出来,赵泓眉头一皱,又登时想到什么,一筷子便敲在了他头上,“看什么看什么?”   高贺甚是憋屈,平时皇上用膳时,他也是在一旁瞧着的呀。   “今晚朕就宿寝宫,今天小安子不在,你去通报。”赵泓冷冷吩咐。   以往这种跑腿的事儿都是小安子干的,就算今天小安子不在,那这活怎么也是落不到他头上的,高贺心知肚明:皇上就是故意支开他,估计又是死要面子,不让他瞧见因为娘娘做的东西太好吃而狼吞虎咽的模样吧。   果然,他前脚一走,方才还一脸冷漠不屑脸的赵泓,后脚立马就凑到了桌前,都不用筷子,直接用手就拿起一颗酸奶果子送进了嘴里,随着他口齿的嚼动,一股鲜美果香伴着浓郁奶香的独特味道在他口中蔓延开来,这酸奶果子的口感也十分独特,软嫩乳滑,不时还能嚼到一颗饱满的果粒,将果粒一口咬开,鲜美汁水在口中溅开,伴着四溢的奶香,那味道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为了腾出肚子尝一尝其他十九道菜,赵泓在吃下第二个酸奶果子后拼命抑制住了将那一整盘都倒进肚子的冲动,吃完酸奶果子,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油光晶亮的夹沙肉上。   看到夹沙肉,赵泓嘴角一扬,表情颇为满意,“看来这丫头心底还是有朕的。”   他笑着夹了一块送入口中,迸溅开来的香腻油汁令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嘴里溢出一声长长的感叹,“呃……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  ps:酸奶已经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了哦,至于文中的不知道什么法子,呃……我也不知道 最后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也祝所有高考的小天使都考高分!!!!!!   第26章 因为爱情   大晁六月旱灾洪涝频发,是多生事端的时候, 也是赵泓一年里最繁忙的时候, 下了朝便赶往御书房扎进一堆折子里,有时几乎要彻夜批折子,整日整日的宿在御书房后殿寝宫, 苏姝已经有近十天没见着他人影, 更莫说这后宫其他嫔妃了。   但似乎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没有皇上的日子, 依旧是该赏花的赏花, 该看戏的看戏,该遛狗的遛狗,苏姝更是过的极为悠闲。   大晁不用妃嫔请安,宫中大小事务也都有嬷嬷总管去做,真正需要苏姝过问的事务其实很少,像她这个身份在管理后宫事务上本就只需在有较大事务发生时拿拿主意,闲来无事去各司溜一圈,粗略过一过账目, 便算得上极为称职了。   赵泓的后宫又风平浪静, 没有动不动死人,也不像百姓印象里的后宫整日斗来斗去, 你陷害我,我陷害你,所以也没有什么糟心事儿需要她去管,平日里无非就是多跑几趟寿康宫,陪太后说说话, 看戏听书什么的,她也乐得愿意,她本就是真正将太后视作亲族长辈来孝敬的。   在这几天里,苏姝听说了苏崇晟辞官的事,苏姝一点儿也不意外。   赵泓既然知道苏崇晟的行径,就算面上不戳穿,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只是有些奇怪张氏怎未入宫,但再一想应是苏崇晟禁了她的足,怕她火上浇油吧。   但就算张氏进宫,这几天她也没功夫搭理她,她正忙着布置凤栖宫呢。   虽然凤栖宫已经是富丽堂皇,装饰华美,但就是因为太过大气庄严,总让人觉得森冷得很,这里算得上是她的新家,但却没能让她感到一丝家的温馨,所以几日前她决定亲自领人将凤栖宫里头布置一番。   首先便是将寝殿内那些个端庄雅致的瓷器给换成了精致玲珑的绘雕白瓷于浅釉色瓷器,窗纱也换做了艾色,其他地方虽没怎么动,但寝殿地面愿本就是以白玉铺就,上缀水晶珠帘,覆以绡宝轻纱,此时又再置上胎薄细腻,乳白莹润的白瓷与浅色半透明的窗纱,微风起时,纱舞绡动,令整个寝宫蒙上了一层缥缈之美,仿佛置于云间,当紫金兽纹香炉内缓缓吐出缭缭轻烟,更加如同坠入仙境,便是云上天宫也不过如此,有着无与伦比的华美,又透着少女闺间的灵动,却又如太虚之境般缥缈而神秘……   苏姝在寝宫布置完成之后踏入殿内的那一瞬间,也以为自己是入了梦境,殊不知,当她行走在这样一间如同仙境的殿宇内回眸一笑之时,她身后之人也无不以为于梦里仙境之中见到了神女,那样的美,太不真实。   立夏当时都想,即便傲娇如皇上,若是此时站在这里,定也会为她娘娘风姿所倾倒。   在布置寝殿的期间,苏姝还命人在中庭搭了个狗窝,一个无比豪华的狗窝,都不能算是一个窝,而是一个小型的宫殿了,她有暖帐有软塌,狗狗睡在里边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因为大晁夏日酷热,工匠还别出心裁的在窝里设计了一个排风扇,只要外边儿小风一吹,里边儿便清凉无比,苏姝还专门点了一个小太监专门负责清扫狗窝,照顾狗狗的饮食起居,直让人感叹:人不如狗。   苏姝一早就想好要搭的秋千,自然也没落下,甚至她还突发奇想的在两棵树之间挂了个吊床,将床单挂树上,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一切搭好后,苏姝没事儿就是在中庭各种晃荡,秋千荡完,吊床接着晃,日子过得有多舒坦要多舒坦。   她还在寝殿床榻边弄了个毛绒绒的猫窝,凤栖宫位置朝向好,冬暖夏凉,是以不用担心猫咪会热的问题,如今万事具备,是只欠猫猫狗狗了,结果她才发现她竟忘了吩咐人去寻了,猫狗不如瓷器玉器等死物,可以寻个地儿堆起来,不论何时都可任她挑选,宫中的妃子想要养什么宠物都是需差人去宫外寻的。   这事儿她交给了常嬷嬷去做。   ……   御书房内,赵泓一边批着手里的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高贺,“最近那个女人在干嘛?”   高贺当然知道他说的那个女人是谁,遂答,“听说皇后娘娘进来在装缮寝宫,还想养只猫和一只狗。”   赵泓瞟了他一眼,“朕说是她了吗?”   高贺:“……”   就在高贺默默在心底发誓打死也不在皇上面前再提皇后时,却又听赵泓问道,“去打听打听她想养什么样的?”   高贺心底有些发虚,弱弱问了句,“皇上您是说……皇后?”   赵泓的眼神再次飘过来,上一刻还是冷面郎君,下一刻立马变成怒面暴君,提起一个折子就砸在高贺脑门儿上,“那还能是你这个蠢材?”   虽然不疼,高贺还是捂着连忙跑了出去,“奴才这就去打听。”   大约两炷香时间,高贺便回来了,“奴才打听到了,娘娘想养只大狗,像老虎一样又大又威猛的那种体型,但性子要温和乖巧,至于猫咪,娘娘想养只白猫,最好是毛长长的,眼睛圆圆的那种,如果眼睛能是宝石一样的蔚蓝色就更好了。”   赵泓听完,扯了扯嘴角,“她说的这两种咱大晁有?”   高贺摸着脑袋想了想,“奴才记得先皇在时,高太妃就曾有一只蓝眼长毛的白猫。”   “哪儿来的?”   高贺回道,“如果奴才没记错,是大朝会时齐国送予我朝的礼物。”   高贺说完,赵泓放下折子,抬手摸了会儿腮,摸着摸着他似想到了什么,嘴角斜斜勾起了一个笑容。   坏了坏了!   高贺一瞧他这笑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   第二日上完朝后,赵泓将邕王赵琰留了下来。   邕王赵琰是赵泓最小的一个弟弟,比他小了七岁,也是亲王里同他最亲近的一个,赵泓对他颇为倚重,别看邕王才十七岁,赵泓却已经让他参与过诸多大事,这一次的国祀与大朝会也有邕王的参与,是以赵泓留他下来,他还以为是赵泓有什么事要吩咐,遂问,“皇兄可有何事吩咐?”   赵泓摇摇头,“陪朕去射两把箭,活动活动筋骨,这几日朕不是在政和殿上朝议事,就是在御书房批折子,浑身都快闷出痱子了。”   邕王爽朗一笑,“臣弟也忙得好久未摸箭了,今日便沾皇兄的光,也松松骨头去。”   “走。”   来到校场,二人按照老规矩比试射箭,共三回合,先是靶射,再是步射,最后是骑射。   邕王小时候射的第一支箭便是赵泓教的,二人亦常常一起练箭比试,赵泓同很多人比试过射箭,却最喜欢赵琰王比试,同别人比,那些个谄臣老爱让他,他需要他们让?笑话。   这些人里边儿就属邕王是正儿八经同他切磋比试,若是输了,这货回去立马就勤加练习,争取下次赢回来,若是赢了,这货便会连坑带骗,拐去他不少好东西,而他作为皇帝,什么也不缺,自然从没捞过什么好处,但输的东西他自然也不心疼,他唯一在乎的就是面子,若是一直输,那多没面子。   搞得他公务繁忙之中都从不忘抽出时间来练箭,这才练得一身腱子肉。   对此,高贺一直觉得他家陛下奇怪得很,别人让他赢,他不高兴,输了,还是不高兴,偏偏还就乐此不疲的跟人比试,实在怪哉,但今日高贺总有种直觉,应该不是从前那情况。   随着一声破空之响,箭矢划破长空正中靶心,第一回合,赵泓胜。   “皇兄好箭法!”邕王拍手赞道。   赵泓一边收箭一边轻飘飘地与他道,“我记得你出使齐国回来同朕说过,你带了一只蓝眼白猫回来。”   邕王心底咯嗒一声,赵泓虽还未明着问他要猫,但他已经嗅到了暗示。   “皇兄现在也开始喜欢猫了?”邕王试探一问。   赵泓表情冷漠回道,“一般般。”   “那……”邕王还是很宝贝他这只猫咪的,遂想试探一下别的猫他喜不喜欢,结果他还没说出口,赵泓便朝他丢过来一个眼神,邕王脱口而出的话立马就变成了,“若今日皇兄胜了,臣弟明日便给皇兄送来!”   “好,”赵泓唯一勾唇,“你说的。”   邕王内心哭泣不止:不,他不想说的。   三个回合下来,邕王完败,但他可以发誓,他绝对没有故意输这场比试,他也很是奇怪,仅仅是一只猫怎么就让他皇兄今日如同将弓开了光一般,百发百中,三个回合未有一件虚发,简直神了。   比试完,赵泓一脸得意,邕王一脸沮丧,“明日臣弟就将面团送进宫来。”   “对了,”赵泓看向他,又抛出轻飘飘的一句话,“你那儿有没有狗?”   赵琰心中顿时一阵哀嚎:不是吧!!!!   邕王咽了口唾沫,笑得有点僵,“有是有,不过胖虎那体型,被臣弟养得都快赶上猪了。”   赵泓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看来很大。”   赵琰见他眼睛亮了起来,心中顿时警钟大响,面上却依旧笑着同他道,“大是大,但整日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性格更软绵绵的,跟娘们儿似的,一点儿都不威风。”   闻言,赵泓唇角一勾,“要的就是这种。”   邕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今日亏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邕王:皇兄,是什么给了你百发百中的力量? 黄桑一脸冷漠jpg:爱情。   第27章 黄桑很记仇   苏姝对送过来的一猫一狗非常满意,似乎动物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一见着苏姝便往她身上蹭, 不知道的绝对不会以为这一人一猫一狗是第一次见面,且这两个小家伙相处也非常和谐,甚至十分亲密, 不是说猫狗见面就打架吗?苏姝都怀疑它们是不是从一家出来的。   刚到新环境, 两个小家伙还是有些警惕的, 狗狗还好, 到哪儿都活蹦乱跳的,猫咪似乎就有些紧张,为了让猫咪放松警惕,苏姝将它与狗狗先一起放在了中庭。   赵泓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庭间少女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白猫,足尖点地轻轻晃动着,庭院里一只大狗横冲直撞, 生得颇为憨傻, 正在追着一只蝴蝶,奈何身宽体肥, 动作甚是笨拙,少女被它逗得咯咯直笑,她本生得清艳无匹,一笑之间犹如云破日出,带着纯粹的天真。   这一笑, 看得长廊上的赵泓有些恍神,不知不觉,唇边缓缓浮起一抹笑容。   站在一旁的高贺瞧着他这笑,也恍了恍神,倒不是因他家陛下生得委实俊美,他不好那口,而是他已许久没有笑得这么温柔了。   高贺是从小看着赵泓长大的,他也不知道从前那个温润如玉般的少年怎么长着长着气质就完全变了样,十足一个狂躁暴君。   “让人不要告诉她朕今日来过。”   高贺还在出神,突然听他冒了这么一句话,他正欲垂首应是,赵泓又道,“是不是再过几日便是曲池宴?”   高贺微微一愣,在他印象里皇上可是从不过问后宫什么事的,怎忽的对曲池宴有了兴趣,半晌才答,“是。”   赵泓眼底闪过一抹亮色,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   看到他这笑容高贺就心底发慌,不知道这次又是谁倒霉。   曲池就在御花园中央,曲池宴自然就是在曲池边举行的宴会,大晁后宫不兴请安之立,嫔妃们更不用聚在一个屋子里等皇上翻牌子,是以大家平日都没什么往来,众妃之间也难以熟悉,所以便有了每两月例行一次的曲池宴会,而没有曲池宴的时候皇后也可让众妃聚在一处打打马球,摸几把牌什么的,所以大晁的嫔妃不但要干的活儿少,平日还有诸多玩儿打发时间,就算皇上不到后宫来也不会无聊孤寂了去。   曲池宴除了让众妃聚在一起嗑嗑瓜子,聊聊家常,还有诸多比试,胜出者可得少府所备珍品,宫里虽多贵人,奇珍异宝多不胜数,但这种好玩意儿,谁还嫌多?   且每次少府所备曲池宴嘉奖之物几乎都是宫中孤品,独一无二的,是以即便是荣妃这样财大气粗的,常常也会因没能赢得嘉奖而气得半死,但大多时候,众妃在乎的不是那些个物件儿,而是那种胜人一筹的爽快感,特别是荣妃这等人物,只要能出风头,让她自掏腰包她都肯。   从前曲池宴都是太后主持的,如今苏姝进了宫,自然就是她接手了,不过这事儿也不用她多操心,常嬷嬷自会安排妥当。   这日恰逢阴天,颇为凉爽,是个举办曲池宴的好天气,苏姝到曲池的时候,一众嫔妃已在曲池边候着了,当然荣妃一向都是最后一个到的,今日也未例外。   一到曲池,苏姝一眼就瞧见了第一次会见嫔妃时一直睁大个眼睛将她盯着的那个模样生得极小的女子,常嬷嬷介绍过她,她是左都候之女甄美人,前两年才入宫的,是入宫较晚的一批嫔妃了,别看她瞧着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却已然愈二十了,据说甄美人还是在北边长大的,北方女子嫁的晚,十八岁时回京,结果刚一入京便被选进了宫中,甄美人虽是生在北边,父母却都是南方人,北方女子可鲜少生得如此玲珑精致。   自从苏姝出现,那甄美人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两眼都快放金光了,苏姝就纳了闷儿了,今天她也没戴多少金子呀。   今日她虽没戴什么金子,却着了一袭金罗蹙鸾孔雀华服,即便什么首饰也不戴,只消在阳光下一站,那孔雀羽线所制的华服便是流光溢彩,华美至极,看得一众嫔妃艳羡不已,忍不住发出阵阵感叹。   不管美丑入宫既见妒,但这世上有那么一种美人,她能美到让人无法生出嫉妒之情,反而会生出一种保护的欲望,觉得她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不忍见其受到一丝伤害与亵渎。   苏姝便是这样的美人。   无视众嫔妃痴醉的目光,苏姝在立夏搀扶下落座,她甫一坐下,荣妃便来了。   巧了,今日荣妃也穿的是孔雀羽线所制的华服,花纹样式趁着她鲜艳靓丽的面庞也是气度华贵,可与苏姝这么一比,自然就相形见绌了。   原本不大喜欢荣妃的妃子也纷纷朝她投去同情的眼神,直将荣妃气歪了嘴,在远处按剁了老半天的脚才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瞧着苏姝的眼神满是不悦与愤懑,察觉她的目光,苏姝眼底没什么表情的瞧过去,她却又立马慌慌移开了视线,眼睛还颇为惊慌的眨了一眨,这可不像平日里那个横行无忌的荣妃。   苏姝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看来她倒是没有好了伤疤忘了疼,今日也难得没有嘴痒痒。   既然嫔妃们都到齐了,自然比试也可以开始了,苏姝正要宣布第一回合比试开始,就听到一个带笑的声音传过来,“看来朕来的正是时候?”   苏姝怔了怔,微一转头便瞧见了那抹正向这边大步靠近的明黄色,来人笑容明朗,惹人倾心,可苏姝瞧着他的笑却不知为何觉出一抹奸诈的味道。   苏姝又微微偏头靠向常嬷嬷,常嬷嬷立马在苏姝耳边道,“皇上从未参与旁观过曲池宴。”   苏姝眨了眨眼,唇畔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而后缓缓福身,她身后的一众妃嫔也跟着她行礼,“妾身参见皇上。”   “爱妃们都起来吧。”   见他过来,早有眼疾手快的宫人搬了座椅放在苏姝左侧,而赵泓是从右侧来的,路经苏姝身前他却是瞧也没瞧她一眼,连一丢丢的余光都没给,冲着别的妃嫔倒是满目深情的,直瞧得许多妃子羞涩掩帕。   苏姝扬了扬下巴,转过头去看向他,也不多与他客套,只道,“皇上,您看这第一回合可是能开始了。”   “开始吧,不过在开始之前朕有一事宣布,”他唇角半弯,笑得甚是风流,“明日朕要微服出巡,今日谁得了一甲,朕就带谁一同出宫。”   他此话一出,有几个不大沉得住气的嫔妃直接欢呼出了声,大家都蠢蠢欲动起来,就连淑妃惠妃面上也难掩喜色,这一眼瞧去,妃嫔里边儿最镇定自若的竟是荣妃,只见荣妃微微扯了扯嘴角,始终上挑着的一双丹凤眼底满是不屑,姿态高傲一如往常。   而苏姝听了这话后也是出了出神,心想着那人若是她该多好。   在每一回合比试之前都要先公开本轮的嘉奖,一少府宦官抱着一个黑漆螺钿嵌宝石的精致木匣走上前去,正对着众人微微将木匣倾斜,将盖子缓缓打开,木匣里是一枚玉镯,这枚玉镯玉色极好,是晨曦雾笼烟的颜色,玉质莹然,但玉镯在宫里最是常见,这等成色的玉镯宫中不是没有,这枚玉镯的稀罕在于那玉环中央有一抹深浅不一的墨色,状如山黛,加之那雾色玉质,俨然如一副意境缥缈的墨色山水画。   像这种有杂色的玉镯本是不值钱的,可这等由上天赋予的造化山水之美,是万金也求不来的,许多妃嫔看得眼睛都直了,只是碍于皇上在场极力克制住了表情,就连一向最是淡泊无求,与世无争的淑妃,目光也是不由得微微一动。   但显然这种娴淡雅致的玉镯就不大和荣妃胃口了,果然苏姝微一侧目便正好瞧见荣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既然嘉奖品这玉镯比较符合大家闺秀,特别是饱读诗书的妃子喜好,那自然第一回合便是比才艺了。   “第一回合,才艺比试,欲参与的各位娘娘,请到奴才这里来抽签。”   覃公公站在台上宣布完后,陆陆续续上去了一大半的嫔妃,今日皇上在场,这可是一个向皇上展示自己的绝佳机会,只是上去的快还是慢的问题,妃位高的自然要慢些上去,不过赵泓似乎有所不耐烦,说了一句,“朕从前公务繁忙,甚少有时间欣赏众位爱妃才艺,今日朕难得有空闲便立马赶了过来,爱妃们可莫要辜负了朕的期盼才是。”   他这话没有一丝不耐,还仿佛兴致很高,但若是聪明一些的,定能听出其中催促之意,不管是真矜持的,还是假矜持的,都不再迟疑,一一上台抽了签,场下就只剩苏姝,荣妃与甄美人三人。   “皇后不去同爱妃比试比试吗,听说皇后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赵泓似是无聊,终于冲苏姝抛出这么一句。   “回皇上,历来曲池宴皇后都是不参与的。”苏姝也不知赵泓突然冒这么一句是何意思,他岂会不知皇后不能与嫔妃比试,一则,皇后身份尊贵,与一干嫔妃比试岂不失了身份,从古自今的皇后除了国祀会起舞吟歌,便只有在与皇上独处之时才会展示才艺;二则,皇后若是参与了比试,谁敢压她一筹,那不自己找死吗,皇后掌管后宫,便是不能明面上打压得罪她的人,暗地里要弄一手还不简单?   听她说完,赵泓叹了一声气,状极惋惜,“那就可惜了,朕此次出宫除了体察民情,也是想趁此机会在金陵转一转,朕也是许久未出宫了,听说朱雀街的杂耍极是精彩,朕这次一定要去瞧一瞧,还有玲珑巷的花灯市,东城的西子湖,海棠林,百卉园,朕都要去转一转,本来朕还想着皇后才貌双绝定能夺得头筹,未料皇后无法参与比试,那就不知是哪位佳人伴朕同去了。”   听完之后,苏姝心底就冒出四个字:他在放屁。   他岂会不知她不会参与比试,他就是故意的!   明明知晓她从小被困在深闺里哪儿都没去过,还说这些来酸她,太可恶了!   苏姝暗暗攒拳,这个仇,她记下了。   看着苏姝拉长的一张脸,一旁的男人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只觉神清气爽,过瘾极了。   这回换终于他气她了,让她不跟他睡,哼!   第28章 娘娘说她不吃醋   第一回合抽到一个上台的是淑妃,淑妃展示的才艺是弹琴。   淑妃生得温良贞静, 弹的曲子也是舒缓的调子, 让人听着便心生安宁,淑妃身着白衣静坐台前,纤纤素手轻拢慢捻, 她有着细长的睫毛, 细软的发丝, 垂眸之时, 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轻合,几缕垂下的发丝亦是细而柔软,整个都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温柔静好。   她的曲子其实并不难弹,不足以令人惊艳,但因为是她弹的,便叫人闻若天籁,之后亦有不少弹琴之人,她们的琴技或许都比她娴熟, 曲调亦更为动人, 听着却都不如她的令人沉醉。   只是可惜了,坐在她面前的是个五音不识, 对音律一窍不通,更好不感兴趣之人,即便是再好听的曲子在他面前,那都是对牛弹琴,赵泓不止是对弹的曲子不感兴趣, 对什么唱的也不感兴趣,至于歌舞,他还是不感兴趣,他一直不懂那些个文人墨客为啥会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把戏,有那个空闲去听曲儿赏舞,他觉得还不如去骑骑马射射箭来的有趣,但看着旁人都一脸陶醉,他猜她应该弹的挺好。   于是乎,在淑妃一曲终了后他将毕生所知用来赞美乐曲的词儿都用来夸了淑妃一遍,听得一众嫔妃羡慕嫉妒得不行,但他这么大夸特夸,淑妃的眼神却渐渐暗了下去。   后来上台的也都不是弹曲儿,就是唱曲儿,要么吹曲儿,要么就是和着曲儿跳舞,不管她们唱的多好听,吹的多好听,弹得多好听,还是跳得有多美,对于他来说还是只有那四个字:花里胡哨。   起初他还装得有模有样,像是听得很陶醉,到后边儿他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十分后悔为什么要来自找苦吃,就开始各种找事干消磨时间。   于是,众妃在台上表演到忘我境界时,只消看一眼台下的皇上便能立马被拉回现实,因为不管她们的才艺有多么多么的出众,她们的皇上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抠手指,要么就是看地上蚂蚁搬家,天上鸟飞蝶舞,或是什么也不看仰天神出,总之就是看哪儿都不往台上看,直叫众妃上一刻还十足火热的心,立马拔凉拔凉。   偏偏每人表演完后,这人都会来一句,“好!”。   有时他还会夸上两句,但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的敷衍。   终于等到第一回合的人都表演完毕,方才还一脸瞌睡的赵泓立马就来了精神,然后他便听到耳边传来了苏姝的声音,“既然皇上今日在此,就请皇上来评判谁是前三甲吧。”   赵泓心想:也成。   高贺知他不懂音律,见他应了,遂忙忙低头下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赵泓便直接宣布,“此局,淑妃一甲,虞美人二甲,顺嫔三甲。”   虽有三甲,但玉镯却只有淑妃才有,只是因为赵泓要决出个最后的第一,苏姝才让他选出前三甲,三个回合下来,排名累计最高的一人则可伴赵泓出宫。   第二回合是比投壶,这个谁都会,所以大家都去抽了签,甄美人是最后一个上去的,但还是剩下了一个人,荣妃。   苏姝见她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苏姝觉得这个荣妃真的蛮有意思的,遂主动与她搭话,“听说十次投壶有七八次都是荣妃你拔得头筹,今日是为何不参与?”   似乎是未料到苏姝会突然跟她说话,荣妃浑身一震,仿佛被吓着了一般,片刻,正了正容色后她随即便冷哼一声,眼底亦漫起蔑然之色,“一群跟发情母狗似的,她们不嫌臊得慌,我嫌。”   言下之意是皇上在这儿她才不上的,但这身在后宫把握时机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自己乃是情理之中,这话说的委实难听了些,若说她是个不争不抢的还好,可这位又惯是爱出风头,荣妃是个心高气傲的,苏姝琢磨着,估计是皇上曾伤了她的自尊。   投壶很快就结束了,大家也玩儿得挺开心,这一回合虞美人竟又进了前三甲,还是头筹,这一轮下来虞美人会是最终一甲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除非第回合骑射比试淑妃能拿到一甲,但淑妃看着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女子,要让她拿一甲,除非别人全都弃权,而虞美人也是将门出身,骑射应当是不差的。   之前第一次嫔妃会面时虞美人也是到了的,苏姝自幼过目不忘自然是记得这位虞美人的。   虞美人,甄美人,荣妃,此三人皆是将门之后,气质却大相径庭,荣妃盛气凌人,甄美人玉雪玲珑,虞美人却是生得妩媚娇美,比之甄美人更不像将门出身,甄美人虽生得小小一只,瞧着却阔直明快,颇具灵气,不是将门倒也难以养得如此慧黠爽朗,而虞美人就完全瞧不出将门之气了,倒有些似风尘女子,美则美矣,却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不大上得台面。   苏姝猜想荣妃应很是不待见这个虞美人,因为第三场骑射,她上场了。   虞美人的父亲不过是一小小的地方都尉,而荣妃出身于大将军府,别说骑马射箭,就是舞刀弄枪,荣妃也是不差的。   果然,荣妃一出,哪还有虞美人出风头的机会,但虞美人即便只是二甲,最后能伴皇上出宫的也还是她。   其实谁会是最终的胜出者赵泓一点儿都不在意,是个女的就成,甚至于看了三个回合的比试他都不知道哪个是虞美人,还是高贺暗暗给他说的是那个穿红衣的。   赵泓起身朝虞美人走去,结果却直接奔向了另一个穿红衣的嫔妃。   高贺忙忙奔过去,压低声音提醒他,“皇上,偏了,偏了!”   赵泓这才转身走对了方向。   他走到虞美人跟前,挑唇一笑扬声道,“明日,朕来接你。”   赵泓生得本就俊美无俦,只是逼面而来的威严令人鲜少敢去瞧他的面容,此时他斜唇而笑,直为他平添几分风流,此刻的他褪去一身贵胄之气,倒颇似提酒携诗,马蹄踏碎洛阳花的佳公子,直看得虞美人满面生羞。   他的一笑落在不远处苏姝眼底,令她心中倏然一动,蓦地脑海里便想起大婚那日,他一袭红衣,身骑白马,至她跟前,笑着对她说,朕来迎你。   就在料定会是虞美人夺冠之时,苏姝也未将她放在眼底,此刻却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碍眼了。   而且明日,是十五。   本该是他来凤栖宫的日子,亏她还早早便让人备好了明日要为他做膳的食材。   其实,她看出来了赵泓这次心血来潮跑来搅合曲池宴,多半就是为了气她新婚夜之仇,真不是她自作多情,若不是为了气她,从来对曲池宴没兴趣的他何故突然跑过来,她瞧他坐在那儿的模样都知道他巴不得赶紧完事儿,况且还跟她炫耀可以出宫游玩,不是专程过来气她还能是什么缘由?   可她最近也没惹他呀,他也是日日忙着处理公务,结果竟然这一得空就想着法子来报复她了,这个男人,也忒小气了!   但别说,还真气着她了!   他会专程过来气她,证明他至少是在乎她的,可她就是气,一回宫便把那些个为他准备的食材全弄来自个儿吃了,能吃下的都吃得干干净净,吃不下的她给狗吃都不给他吃!哼!   苏姝大晚上吃太多的后果就是,挺着个大肚子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她就更气,更气就更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大半夜,立夏守在门外都还能听到苏姝蹬被子的动静。   折腾了一晚上,苏姝第二日直接睡到了大正午,立夏都起身了她才起,吃完午膳她又回床上去瘫着了,头不梳妆不画,一整下午就瘫在床上捧着戏本子看,看得还全是臭男人死于非命的那种,如果可以她都想弄个小人来扎扎泄愤,奈何她不敢。   立夏看着苏姝如此颓废的模样,嘴里止不住的叹气,她家娘娘最初还说什么?不会更那些妃子争风吃醋,现在人家皇上还没去旁的妃嫔宫里头就寝,那日也没对虞美人搂腰牵手,单单对人家笑了一下,她家娘娘就气成了这副模样。   这以后可咋整?   见用了晚膳后,苏姝又往床上爬了去,立夏硬是生拖硬拽把她拉下了床,让人给她梳了个美美的头,上了个美美的妆,再给她弄了件华贵到不能在华贵的衣裳,然后将狗链子往她手里一塞,“走,娘娘,咱遛狗去。”   在床上躺尸躺太久了,苏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软趴趴的,再一想到这时候赵泓定正带着虞美人逛街看戏泛湖赏花,而她连遛狗都只能去一个地方遛,想想她都觉得没劲儿,但看着跟前的狗子仿佛带笑般吐着舌头,圆溜溜的眼底满是期带的望着她时,她又心头一软,还是带这大家伙出去溜一圈吧。   今日苏姝在御花园除了宫女太监一个人嫔妃也没见着,结果在正准备回的时候,却碰上两个人:赵泓和虞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都看出来了,黄桑就是个俗里俗气的莽夫糙汉,最后大家猜一猜苏姝给狗子猫咪取的啥名字,猜对发个500点红包   第29章 一个名字引发的血案   赵泓与虞美人是在赏花,两人虽未携手同行, 却挨得极近, 有说有笑的,似乎虞美人甚得他心。   看着他两人你侬我侬的样子,苏姝咬了咬牙, 扭头就走。   然而她没走出两步, 身后就传来一声, “站住。”   苏姝又假装没听到, 继续往前走,把与她同行的丫鬟吓得不轻。   “苏姝你给我站住!”赵泓火了,那吼声怕是隔了八条街都能听到,苏姝自然不能再装耳聋。   苏姝不情不愿的转过头去,面上露出一个十足的假笑,语气更是敷衍,“皇上也在啊,妾身没瞧着您。”   赵泓冷哼一声, “朕看你是故意视而不见。”   苏姝眨了眨眼, 状若无辜,“妾身哪敢。”   “嗬, ”赵泓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咬牙切齿地冲她道,“你不敢,你什么不敢?!”   苏姝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道,苏姝“皇上多想了, 妾身的的确确没有瞧见皇上。”   “没瞧见朕你调头跑什么跑?”   苏姝轻笑一声,“就是没瞧就皇上才调的头,若是瞧见了您妾身自然要上前行礼的。”   “你!”赵泓一怔语噎。   “妾身回去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打扰皇上与虞美人的雅兴了。”说完,苏姝屁股往下杵了一杵,行了个十分潦草的礼便转过了头,留赵泓望着她的背影气得那眼睛里边儿都快迸出火来,吓得一旁的人纷纷埋头垂首。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狂妄了!”他语气听着怒气十足,但若有人抬头看他一眼,任谁都能瞧见他不断上扬的嘴角,眼底似有一种得逞的玩味。   ……   “宫外还没转够吗,还回宫里瞎转什么个劲儿!都腻了一天了,还没腻够,这两个人怎么不用胶黏一块儿得了!”一路疾行回宫,关上门后苏姝终于忍不住爆发。   立夏纠正,“娘娘,是半天。”   苏姝一个带杀气的目光甩过去,立夏马上将嘴闭成河蚌。   苏姝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提起茶壶就喝了三大碗茶,最后索性直接拿着茶壶喝了起来。   立夏在她对面坐下来单手支颐地看着她这欲用茶水扑灭心中火的架势,轻啧两声调侃道,“一边喝茶一边吃醋也不知是何滋味。”   苏姝一愣,放下茶壶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立夏捂着脑袋倔犟道,“奴婢这是实话实说。”   苏姝瞪了她一眼,扭身去了汤池。   苏姝每天至少要洗两次澡,一次是更衣要洗一次,还有就是做完六段锦之后要洗一次,六段锦与八段锦不同,八段锦这一功法主是用以正骨柔筋,强身健体,大多是男人才会练的,而六段锦则是专门为女子所创的功法,动作舒展优美,柔和连绵,长期练之可使女子体态优美,气质脱俗,腰身四肢也会变得异常柔软。   “你在做什么?”   苏姝刚练了一会儿六段锦,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这宫里男人还能有谁,苏姝现在正在气头上,十分不想搭理他,转过身去草草行了个礼,继续做自己的,只冷冷淡淡道了一句,“如此可丰胸提臀。”   “你!”赵泓耳朵一下就红了,扭过头去,一脸别扭地怒声斥道,“简直不害臊!”   赵泓嘴里虽这么说着,目光却忍不住朝她身上瞟,苏姝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藕粉色绮罗单衣,下摆只至膝盖,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小腿,因为衣物单薄甚至隐隐能看到单衣里雪色的肌肤,更莫说那胸前惹眼的心衣纹路了。   女子十六,本就是身姿渐腴之时,何况苏姝还有意疏导,胸前双峰比之旁人愈加饱满,只消看上一眼,便能立马勾出人诸多旖旎心思,女人看了都脸红,何况是个男人。   其实他老早就注意到她的胸器了,倒不是他好色,眼睛往不该瞟的地方瞟,而是苏姝胸前起伏实在太招人眼,就如现在她穿着宽松,胸前亦耸然如峰,他就很是纳闷,明明她瘦的竹竿似的,怎的胸前还会有如此波澜,原来其中是有这个门道。   苏姝没有去瞧他,也不知道他在偷偷瞟她,依旧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皇上既然问了,奴婢自然要如实作答。”   “你给朕停下。”   赵泓冷着脸命令她,苏姝假装没听到,做着下一个动作,双手后背,合成十状,而后单脚立地,赵泓侧目过来一看,鼻血险些喷涌而出。   这个动作需挺胸收腹,这样一来她胸前弧度便愈加挺立如峰。   “朕叫你停下!”见她不听,赵泓大步朝她迈入,一手将她拽住,因力度过大直扯开了她半边衣襟,露出她半边雪肩,以及她漂亮的锁骨。   赵泓猛地就愣住了,如同个连姑娘手都没牵过的愣头小子。   苏姝却十分镇定,一丝羞涩慌乱都没有,慢条斯理地将衣襟拉了回来,淡淡道,“皇上今日不是要陪周美人吗,怎的却到妾身这里来了,就不怕美人伤心吗?”   赵泓猛然回身,匆匆移开目光,故作镇定道,“皇后莫是忘了,今日是十五。”   他又将头偏到了一边,说完又转了回来,目光微沉,“怎么?皇后不欢迎朕来?”   苏姝轻笑回他,“妾身是皇上的发妻,凤栖宫的大门自然随时都是为您敞开的,只是今日妾身以为皇上不会来了。”   赵泓冷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浪荡不羁的笑容,“朕看你是明知朕会来,才穿得如此暴露,还做这般羞耻的动作。”   他这话来的太突然,苏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他唤了她一声,“苏苏。”   他又开始不翘舌的唤她名字了,如此一来便如唤小名一般亲昵,加之他声音低沉蛊惑,听得苏姝一阵肉麻,方一抬头便对上了他那双半眯半挑的桃花眼,令她睫羽微颤。   愣神之间,下巴被他一手撷住,他弯身凑近她,嘴角噙笑,语气笃定的微启薄唇,“你在勾引朕。”   方才还微微有些沉溺于他美色的苏姝,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心中的那些旖旎心思顷刻烟消云散,只觉脑中一群野驴呼啸而过。   这个男人的自恋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苏姝冲他十分僵硬的呵呵一笑,“皇上既然都已发誓不会再碰妾身,妾身怎还会自取其辱。”   “朕说过吗?”赵泓偏了偏头,露出一个顽劣的笑,“朕不记得了。”   苏姝双目一睁,顿时粉面涨红,双唇翕动不止,表情是又嗔又怒,瞪着他忿然道,“皇上你……你无赖!”   她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当着他面骂他的,当然太后除外。赵泓微微将眼睛眯起,令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你真是……”   他笑了一笑,“越来越大胆了。”   说完,赵泓一个俯身便将她整个横抱起来,苏姝都还没来得及惊呼,他已经把她甩到了床上,随即便倾身将她压住,沉沉的嗓子自耳边响起。“朕今日非治治你不可。”   语罢,他正欲换个舒服些的姿势,一手却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还热乎乎的,而后一声软糯叫声便响了起来,“喵~”   他从邕王手里抢来送给苏姝的那只白猫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在瞧着他俩奇怪的姿势后,仿佛是觉得有趣,朝他们走过来,埋头过来蹭了蹭苏姝,尾巴就扫在了赵泓脸上。   猫咪的尾巴极大,如同一把鸡毛掸子一般在赵泓脸上扫来扫去,瞧着赵泓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苏姝怕他发怒一巴掌将它拍开,连忙道,“面团,快下去。”   听见苏姝唤它的名字,赵泓表情一愣,“你叫它什么?”   苏姝还被他压在身下,有些讪讪的道迟疑道,“面……团啊?”   赵泓当即双眉一蹙,神色有些阴鸷,“谁告诉你它叫面团?”   苏姝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妾身自己给它取的呀。”   苏姝趁机从他身下迅速挪了出来,一把捞过面团举到他面前,“皇上您看,面团她生得这么白,毛又软,就跟面团似的,妾身自然就叫她面团了,有何不妥?”   赵泓两只黑漆漆的眸子突然燃起怒火,整个人无端就暴躁起来,“朕不喜欢这个名字,给朕改了!”   瞧他这莫名其妙的怒火,苏姝方才还没消下去的火也上来了,就他会发火啊,她还会呢!   这女的一旦生起气来,天王老子都降不住,管他是官儿比她大还是块头比她大,她就四个字:老娘不干!   “面团是妾身的猫,皇上若是不喜,不来这凤栖宫便是了。”苏姝抱着面团冷冷道。   “你这意思,”赵泓将一双眼瞪得老大,一副又惊又怒,不敢置信的模样,“是猫和朕,你竟然选猫?!”   苏姝面无表情,“妾身可没这样说。”   “朕看你就是这意思!”赵泓气得面皮发紫,一手直指着她,后槽牙狠狠的咬着。   “妾身没有。”   “朕看你就有!”赵泓暴跳如雷。   “没有!”   “就有!”   “没……”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陷入了死循环,丝毫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吵偏了,最后还是赵泓手指调了个头,指向中庭又怒问她,“那只狗你又给它取的什么?”   “胖虎。”   赵泓这下彻底疯了,一个名字撞了就算了,两个都撞!难道她还跟赵琰心有灵犀不成?!   赵泓最都快气歪了,但他更气的是眼前这个女人还不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甚至觉得他有病,但他此刻已经气得思考不了那么多了。   “你!必须!给朕改了!”赵泓咬着牙,一字一句仿佛从齿间碾过。   苏姝丝毫没有屈服于他的淫威,冷声道,“面团胖虎是妾身养的,难道嫔妾连取个名字的权力都没有吗?!”   “要不是朕给你找的,你以为大晁会有这种猫跟狼犬吗!”   此话一出,苏姝愣了,赵泓也是表情一顿,高傲如他,在他俩之间的纸还没有戳破时,这种事他是绝不会告诉她的,这是气昏了头了。   “面团胖虎是……陛下给妾身寻的?”苏姝怔怔地问了他一句。   赵泓立马嘴硬回道,“不是。”   “可皇上您方才才说……”   “朕没说过。”   苏姝:“……”   她算是知道了,对这种无赖,就得更无赖。   “既然如此,那妾身不改名了哦。”苏姝声音变得又娇又软,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赵泓脸上旋即又浮起一丝怒色,但正要张嘴又给闭上了,最后只扭过头闷闷吐出两个字,“随你。”   “谢皇上。”苏姝也不再掩饰,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若往常谁占了他便宜还敢这么笑,他定将那人嘴给撕了不可,若不是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她还能站在这儿嬉皮笑脸?   赵泓越想越气,但由于说出了面团胖虎是他找来的事,他有些拉不下面子,此时只想她赶紧从她面前消失,便只皱着眉假装还很愤怒的样子瞪了她两眼,“少在这儿惹朕心烦,给朕滚偏殿睡去。”   苏姝也不戳穿他,很给面子的配合他演出,“皇上既看妾身生厌,那妾身就不打搅您了。”   “皇上安寝,妾身告退。”说完,她施施然行了个礼便抱着面团退下了。   “高贺!”苏姝走后,赵泓沉着了大喊了一声。   守在门外的高贺忙忙小跑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明日把邕王给朕叫进宫来!”      第30章 邕王好惨一男的   知道面团胖虎是赵泓找的后,苏姝当天晚上又叫人备好了食材, 第二日做了一大桌的菜给赵泓送去了御书房, 邕王赵琰进宫刚好就碰上了来送膳的宫女。   赵琰看着那满一大桌的珍馐美味,一边吞口水一边感叹道,“皇后娘娘不仅生得美, 厨艺竟还如此精湛, 皇兄好福气呀!”   赵琰一踏进御书房的时候就瞧见赵泓黑沉着一张脸, 想来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忤逆了他皇兄, 他本还想着他如此一夸既拍了马屁,又转移了他皇兄注意力,可谓一箭双雕,谁料他此话一出,赵泓脸色又唰唰黑了几个度,开口语气更是阴鸷沉冷得叫人害怕,“那个女人长得美不美,厨艺好不好, 干你什么事?”   赵琰心底咯嗒一声, 遭了,忘了他俩新婚头一日便闹了别扭, 这指定没和好呢。   他是知道他自家皇兄脾气的,一点就燃,他若是不挽回挽回定有好果子吃,但他也不能就因此说皇后坏话呀,他又不敢迟疑太久, 只得说了一句,“臣弟只……只是夸一夸娘娘的厨艺,没旁的意思,皇兄勿要误会。”   “不许夸她!提都不许提!”赵泓怒气冲天,两手撑在案上,目光直勾勾的瞪着他,模样如同要吃人一般,“朕要敢再听你提她,说一个字朕就赏你个板子!”   赵琰不是没见过他发脾气,却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就因为他夸了皇后一句,这夫妻俩矛盾也闹得忒大了吧。   “还有!”赵琰还在思衬着,又听他吼了起来,“以后见着她把眼睛给朕塞肚子里去!”   此话一出,赵琰从中听出了猫腻,皇后与他何干?怎生他还看不得了?虽说看别人家的媳妇是不对,可皇后是一国之母,是大晁繁盛的象征,届时国祀皇后还得在数十万百姓面前献舞,几十万双眼睛都会看皇后呢,若是不让男的看皇后,他皇兄还能把他们眼睛都挖了不成?   那他皇兄吃个什么劲儿的醋?   赵琰思来想去,他与皇后的联系也就是面团跟胖虎了,难道是皇后太喜欢面团胖虎让他皇兄吃醋了,但他皇兄堂堂一国之君这点肚量都没有,连动物都不放过?   可赵琰再一想,这确实是他皇兄能干出来的事。   思及此,他无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既然如此,看来他今日是没那个口福尝一尝皇后的厨艺了,一时竟忘了他皇兄还在上头睁着两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瞪着他。   赵琰看着那桌子美食,赵泓的目光自然也跟着落在了上面,一眼就瞧到了那碗夹沙肉,他都快半个月没吃上这菜了,他还瞧见了一盘大猪肘子,那厚厚的一层胶质膀肉,油亮亮的光泽,直看得他咽口水,但目光一转看到赵琰同样也垂涎三尺时,他立马决定:不吃了!   他今日吃不着以后还能吃,但今日断不能便宜了这混小子!   赵泓拿起案上一沓折子就摔在赵琰面前,“还想着吃,你看看这些弹劾你的折子!”   折子摔在赵琰面前,将他吓得险些跳将起来,他缩了缩脖子在赵泓的怒视之下,小心翼翼的捡了几折起来,一看,全是快半年前的折子了,他就说,这半年来他可是兢兢业业,公事上没有半点马虎,更是没有闲工夫去逛花楼斗蛐蛐,哪儿来的弹劾。   他把所有折子都捡起来看了一下,果然几乎都是年前的了,他瘪了瘪嘴,有些憋屈的道,“皇兄,这些折子都是正月以前的了,现在都六月了。”   赵泓目光一闪,立马瞪了高贺一眼,那眼里杀气甚重,直瞪得高贺脖子一缩。   “管是一月还是六月的,总之就是弹劾你的!朕近日让人整理了去年和年初的折子,短短一年弹劾你的折子就这么多!你不给朕好好反省,还理直气壮!”   昨日他让高贺把弹劾赵琰的折子都找出来,这货倒是找了,怎么不说说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若非是他机智,怕今日就要被这小子占了便宜去。   “臣弟冤……臣弟知错了。”赵琰心底有怨却不敢言。   “罚俸三月,回去给朕好好反省。”   赵琰抬头看了一眼赵泓,又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去,苦巴巴的应道,“是……”   赵琰心底委屈,面上也委屈,赵泓瞧着他这模样,心情却是顿时大好,“瞧你那点儿出息,不过就是三个月的俸禄嘛,去校场,今日若你赢了朕,朕便考虑把龙渊剑赐你,你三个月的俸禄可能买到龙渊剑?”   一说到龙渊剑,赵琰立马抬起头来,眼睛亮得直发光,“皇上可是说真的?!”   龙渊剑可是十大名剑之一,据说是由天外陨铁所制,剑身寒芒闪烁,凝视剑锋如视深渊,缥缈深远,仿佛有巨龙盘卧,挥剑之声更是如同隐隐龙吟,故得名“龙渊”,而十大名剑,有两把都在大晁,他皇兄的随身配剑便是太阿剑,他皇兄既已有了一把名剑,他便曾几番求赐龙渊剑,他皇兄却都不应他,今日虽吃了他皇兄一通火气,但若能赢得龙渊剑,就是再赏他一顿板子,他都能笑出声来!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赵泓如是道。   赵琰立马激动的蹦了起来,“皇兄,咱现在就去!”   赵泓微微摇头,嗤笑一声,“你现在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先赢了朕再说吧,可别忘了上次是谁输得惨不忍睹。”   “既有龙渊剑做赏,臣弟自当竭尽全力!”   听了他这话,赵泓眼底顿时闪过一丝暗色,“那你的意思是,上次你没有尽全力,朕才能赢你?”   怕他又发怒不认账,赵琰一脸快哭了的表情,“臣弟不是这个意思呀。”   瞧他这表情,赵泓心底就高兴,也没多和他计较,直接起驾去了校场,只是临出殿时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苏姝送来的那一桌子菜肴,不看还好,这一看心底就开始滴血。   他的夹沙肉,大猪肘子啊……   一下云辇,赵琰便开始活动起手脚来,一副跃跃欲试,热血澎湃的模样,果然是年轻气盛。   由于六月天热,虽有凉棚遮阳,但一活动起来还是挺热,加之赵琰又心情激动,难免燥热,没活动一会儿就直接脱得只剩下裤子了。   赵琰正年少,只长个不长肉,尽管时常习武,看起来依旧十分清瘦,特别是那一管细腰,比女子的还纤细,无端便让赵泓想起了苏姝的腰,自然就又想起了昨夜苏姝身着薄衫透雪肤的场景。   自从见了她那个模样后,昨夜他满脑子制止不住的都是她姣好的身姿与那若隐若现的肌肤,直到今早上批奏折还一直浮现在他眼前,好不容易没想了,这混小子又叫他想了起来。   被他这么一搞,赵泓那暴脾气立马又上来了,劈头盖脸就把赵琰一顿吼,“把衣服给朕穿上!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堂堂亲王光着两个大膀子,成何体统!”   赵琰又被他给吼懵了,他也不知道今日他皇兄怎的就跟吞了炸药一样,一碰就炸,他个大男人露膀子不是很正常?以前他脱的时候,也没见他不许啊。   赵琰憋闷的在一旁穿衣服,赵泓便拿起箭射了两发,不知是太过烦闷还是满脑子都是苏姝,连着两箭全都射偏。   赵泓恨恨一咬牙,再拿起一箭,可脑子里的那道身影依旧挥之不去,他又不是没见过衣着暴露的女子,就是有女的光着身子搔首弄姿地来勾引他,他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觉得很是恶心,所以他一直以为在这方面他的自控力是极佳的,但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妖精!   前段时间他还觉得他可以徐徐图之,现在却发现他有些等不及了。   “好!”   一旁响起赵琰的声音,赵泓猛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将箭给射了出去,抬头一看,这次岂止不中,直接射到别的靶上边去了!   穿好衣服的赵琰当儿啷当的走过来,面色颇为得意,想来是觉得今日龙渊剑他是势在必得了,一时有些飘飘欲仙,忘了谁才是老大,竟不要命的调侃起了赵泓。   “皇兄从前百发百中,如今一发不中。”他冲着赵泓竖起个大拇指,“好!”   赵泓果然是一点即燃,旋即便将长弓给摔在了地上,“朕不比了!”   说着赵泓转身就要走,赵琰却一脸笑容的将他拦住,“诶,皇兄,你若不比了那就是弃权,那龙渊剑可就白白送我了,皇兄可要考虑清楚哦。”   赵泓缓缓抬眸瞟了他一眼,那眼底的寒气直冻得赵琰心底一哆嗦。   只听赵泓冷笑一声,“朕说的是考虑考虑,朕现在已经考虑好了。”   一听到这两个字,赵琰便知道这事儿凉了,果然便听到他冷冷道,“想让朕白给你龙渊剑,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   赵琰上一刻还笑嘻嘻的脸,下一刻瞬间石化。   皇兄,你不厚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我厚不厚道你第一天知道?   第31章 不要惹女人   苏姝给赵泓做饭花了一大上午的时间,自己吃的时候都午时过半了, 她给赵泓做了那么一大桌子的菜, 却没想着给自己留一点,完事儿了才又随随便便炒了两个菜应付应付。   立夏见她为了赵泓忙活那么久,做了那么一大桌的山珍海味, 自己却吃的是这么简陋的两个菜, 本想说她这是何苦, 但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 面上还不时露出娇憨的傻笑,立夏摇了摇头,决定还是不说了,毕竟人一坠入爱河,脑子就会进水。   明明都快累成了狗,却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大傻子,立夏真的搞不懂,皇上就送了她家娘娘两只别国的猫狗, 怎就能让她家娘娘开心成这样, 这对于一个皇帝,特别还是一个大国的皇帝来说, 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最后立夏实在没忍住,便问了她,“娘娘,就算面团胖虎是皇上送您的,您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啊, 瞧您这架势,若以后皇上送您个更稀罕的宠物,那您还不高兴得晕过去?”   若是平常立夏这么打趣她,脑门上定会落下个暴栗,且苏姝也是个爱耍赖狡辩的,特别是在皇上的事上,明明爱得不行,偏要狡辩只是一点点,但今日却仿佛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竟冲她痴笑着来了一句,“你不懂。”   声音还又软又甜。   立夏惊了,在她眼里,她家娘娘已经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了,这完全是……被淹了吧!   苏姝见立夏一脸惊悚的表情,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旋即顷刻了几声,收起脸上痴傻的憨笑,还挺了挺腰板道,“我才不是因为面团胖虎是他送的才开心,我是开心面团胖虎竟是大晁没有的品种,如果我不是皇后,那就算是千金也买不来的,就突然觉得当皇后真的挺好的。”   说这话时,苏姝还是一脸痴痴的笑容,说的跟真的一样,虽然还是被立夏一样看穿,但,这才是她的娘娘嘛。   没错,她确实就是在狡辩,她会这般开心,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面团胖虎是赵泓送的,尽管赵泓知道了她放纵的原因,可他还是在生着她气的,或说还不能接受这般放纵的她,但尽管如此,他都还特意叫人帮她寻宠物,这说明什么?说明赵泓绝对是爱惨了她呀!   以前她以为赵泓只是对她颇为钟意,还想着怕是要进行一番谋划才能拿下他,现在看来她只消一边放纵让他习惯接受这样的她,一边对他表示自己的爱意就行了,反正大家心底都是门儿清的,只是碍于赵泓死要面子,还没捅破那层纸罢了。   若是换成别的对她用情至深之人,在知道实情后,怕是就直接与她一番天荒地老倾述衷肠了,但换成赵泓,她就仅仅靠着这几日对他的了解,她不用费什么脑筋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这么想的:若朕这么轻易就原谅她拒床之仇,那朕岂不是很没面子?   若不是她这么一番放纵,她怕不知何时才能看到赵泓这么傲娇小气的一面,亏她从前还觉得他成熟稳重,看来这人也是惯会演戏,不过……还蛮可爱的。   苏姝想到他平时死要面子的的那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一声,开心的拿起碗就又盛了一碗饭,这人一开心了,就算只吃白饭,那嘴里心里也都是甜滋滋的。   结果这碗饭吃到一半儿的时候,泠月急匆匆的跑过来,满脸的焦急,“娘娘,奴婢今日将面团放在中庭同胖虎一起玩耍,谁知他俩打闹打闹的,面团就窜上了树,这会儿还跑到宫檐上去了,奴婢已经叫人去拿云梯了,可面团蹲在檐角稍有不慎怕就会摔下来。”   苏姝忙将筷子一搁,“我去看看。”   苏姝快步行至中庭,刚出走廊便觉眼前人影一闪,苏姝脑子一懵——刚才什么玩意儿窜上去了。   苏姝茫然下阶抬头一看,只见一人怀里抱着面团便从房檐上跳了下来,不对,是飞了下来。   待那人落地,苏姝再定睛一看,“毓棠?”   毓棠抱着面团冲她福了福身,“参见皇后。”   行完礼,毓棠便将面团递给了她,苏姝接过面团,一边摸着面团,一边问她,“你是练家子?”   毓棠颔首,“家父曾任护军校尉,儿时常教奴婢与家弟武艺,故有三两下猫脚功夫。”   苏姝笑着摇了摇头,“本宫看你身手可不像只有三两下猫脚功夫。”   说着,她向旁人挥了挥手,“你先先退下吧。”   立夏目光闪过一丝担忧,毕竟苏姝在不久之前对她还很是防备,让她二人独处她有些不放心,但苏姝既已发话,她也只得退下。   中庭只剩下她们二人后,苏姝目光笔直的望着微颔下颌的毓棠,一双美眸光彩流丽,却叫人难以捉摸,半晌,她沉沉开口,“毓棠,本宫能否信你?”   毓棠眨了眨眼,缓缓抬起头来,面带疑色,“娘娘?”   “本宫想重用你。”苏姝直接与她开门见山,声音如削冰断玉,干脆利落。   闻言毓棠双眼霍然睁大,目光震颤,显然震惊不已。   苏姝目光却变得温柔起来,唇畔亦微微上扬,微笑与她道,“本宫想,你既嫉恶如仇,那当也是是非分明的,本宫不是嘉嫔,不会因妒加害于你,本宫赏识你,你身怀武艺还足够聪明,至少若不是本宫机缘巧合,嘉嫔之死,本宫绝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如你这样的女子,宫中并不多见,若你能效忠本宫,本宫一定会善待于你。”   苏姝定定的看着她,露出明媚笑容,“你可愿来本宫身边?”   似是太过震惊,毓棠怔立了良久,颇为逾矩的直视着苏姝,眼底如密云翻滚,变化万千,苏姝却也没有因她的无礼而责备于她,只是微笑着等她回答。   回过神来,毓棠当即撑膝跪地,以一种将士的姿态向她宣誓,“奴婢手上沾过人血,娘娘还愿留下奴婢,奴婢已经感激涕零,娘娘若信得过奴婢,奴婢万死不辞!”   毓棠抬头看向她,神色坚定,嘶哑之声却铿锵有力。   “本宫信你。”   轻飘飘的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觉得十分郑重,如同语述生死状,毕竟对于她这样身份的来说,一旦信错了人,真的与送命也没多大区别了。   虽说毓棠已经答应为她效命,但她不得不再提醒一句,“本宫身处高位,极易招致祸患,在本宫身边定会有诸多危险,若有人想要对付本宫,第一个便会从你们下手,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但若你继续做个扫地宫女,虽无富贵,但却无祸,如此,你还否愿意?”   “身在宫中,哪能无祸,比起做一个人任人欺凌的扫地宫女,奴婢何不去到娘娘身边,能得娘娘赏识,是奴婢的福分”她定定的望着苏姝,没有半点迟疑和躲闪,片刻,她低下头,铿声沉沉如鼓,分量十足,“奴婢定当拼死护娘娘周全!”   苏姝看着她,缓缓扬了唇角,笑如浓雾清风。   听闻苏姝要把毓棠提到身边,还说只要出殿便让毓棠寸步不离的贴身跟着,立夏与刘嬷嬷都是一惊,要知道就是四个春到现在也还没有资格贴身站在苏姝身边,而毓棠从前只是一名粗使的低等宫女,现在相当于直接能与立夏比肩,可谓是一步登天。   刘嬷嬷迟疑了片刻,还是踌躇着与她道,“娘娘若是想要练家子,奴婢再去给您多寻些来。”   苏姝摇了摇头,“不用,一个就够了,人多了,反倒不安全。”   “可是娘娘,她能信得过吗?”立夏皱着眉头问苏姝,她始终对那个毓棠没什么好感,即便她弟弟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但这个毓棠她看着总觉得老气横秋,阴沉沉的,看着就让人不舒服,她绝对不是嫉妒她的美貌!单纯就是觉得这人心思太沉,很是危险。   “至少比外头的干净,”苏姝微敛容色,表情淡淡的,却让人不敢多言,她目光扫了扫立夏与刘嬷嬷,微启朱唇,语声不疾不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心意已决,你们无需多言。”   立夏瘪了瘪嘴,想着还是试着改一改自己对她的偏见,沉稳些也好,她就是太不稳重了,若是遇上什么事儿,她或许还能替她拿拿主意,既然娘娘相信她,她也相信。   “皇上用了我做的午膳吗?”苏姝岔开话题问她们。   刘嬷嬷面色一顿,抬眸看了苏姝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神情犹犹豫豫的,似乎不敢开口,“皇上他……”   “他没动是吧。”看刘嬷嬷神情,赵泓吃是没吃一点都不难猜。   刘嬷嬷埋首,“是……”   “他竟然不吃!”苏姝一巴掌砸在桌子上,面色大怒,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阶,“老娘卯时就爬起来给他做饭,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大早上!他!不!吃!”   话到尾末,苏姝几乎是咬牙切齿,瞧得刘嬷嬷与立夏都是一阵牙疼,就是料定了苏姝会是这个反应,刘嬷嬷才犹豫不言,倒不是不敢,是看她一早上心情都极好,不想破坏她大好心情。   刘嬷嬷轻叹一声,忙忙道,“娘娘息怒,说是皇上与邕王有要事需赶去校场才没有用膳。”   苏姝也不是傻的,“要事不在御书房解决,不在政合殿解决,跑去校场?我看他就是成心的!这个小肚鸡肠死要面子的臭男人!”   她这话一出来,立夏刘嬷嬷具都吓得瞪大了眼,满面惶恐,急得冲她是挤眉弄眼,又比手噤声,“娘娘,您可要小声些呀!”   苏姝冷哼一声,握着拳头恨声道,“我才不怕他,给他好果子他不吃,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娘娘您要做什么?!”两人眼睛瞪得更大了。   “做芥末糕去!”   苏姝甩袖便走。   两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忙忙追了上去,“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同大神撞生日的我,今天又是变身柠檬的一天,希望我再努力码个几年也有小天使能记住我的生日,嗷嗷嗷,又有了码字的动力,希望明年这时候能写出像样的作品Fighting   第32章 邕王真的惨      为了龙渊剑,赵琰真是豁出去了, 赵泓不给, 竟直接跟他赖上了。   赵泓是个无赖,赵琰要想从他手里把龙渊剑拐过来就只能比他更无赖。   于是,赵琰学起了女儿家撒娇卖乖, 险些没将赵泓给恶心死。   见赵泓一脸恶心, 这货还愈加来劲, 那架势, 仿佛今日赵泓不给他龙渊剑,他就要将他恶心死在这儿。   从校场到御书房,一路过来赵泓不知道掉了多少鸡皮疙瘩,偏偏撵还撵不走,死拽着他不放。   若非是听他一口一个皇兄,沿路跪拜的宫人怕还以为皇上从校场领了个男宠回来   终于回了御书房,关门之前,赵泓冷声吩咐高贺, “把门给朕守好。”   高贺打了个哆嗦, 暗暗朝赵琰头去一个“您保重”的眼神。   片刻后,御书房内, 两个人影拉扯在一块儿,像是打架又不像打架,活像只大黑熊被河蚌夹了爪,疯狂想将蚌甩掉又甩不掉。   方才在外头赵泓还得端着帝王的威严是以只是全程冷着脸不搭理他,顶多也只是吼上他几句, 这回来一关上门,赵泓立马原型毕露变身暴躁老哥,头顶的毛都快炸了起来,瞪着还死拽着他的赵琰,一字一顿,字字咬音的给他最后的警告,“给—朕—放—开!”   “不放!”赵琰死死的抓着他的袖子,“皇兄若不给龙渊剑,臣弟打死都不放!”   “不放是吧,”赵泓咬牙切齿的开口,下一刻直接抬腿就朝他踹去,叫人猝不及防。   但赵琰身手可丝毫不逊于他,更胜在年轻,腰腿灵活着呢,一个腾空翻转便便避开了他这一脚,落地时还能腾出两只手去抓他的护腰。   赵泓又扭身一劈,赵琰侧身又给躲过,手又换成扯住他的袖管子,赵泓抓狂,索性将外头罩着的龙袍直接一把扯下,丢开了老远。   赵琰看着手里被他脱下的龙袍,震了一震,再抬头,只见赵泓笑得一脸狷魅的继续脱着自己的上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那那那那啥呢。   赵泓将脱下的上衣往地上一甩,眼神轻蔑,看他还抓什么。   衣服没了,但还有裤子呀。   赵琰眉头一挑,旋即丢掉了手里的龙袍,身形一闪,灵活的绕到他身后,拽住他的裤子,冲他挑衅地笑道,“皇兄,难不成你还要把裤子脱了?那叫人看到可不好。”   赵泓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不过是龙袍碍事,朕施展不开,你还以为朕怕了你不成?朕给你脸了是不是!”   说着二人又纠缠在了一块儿,尽管赵泓将衣服脱的干干净净,让赵琰能拽的只剩下他的裤子,但两人在殿内折腾了老半晌,他还是怎么都甩不掉赵琰,这就算了,偏偏这货还笑得满面春风,仿佛志在必得,再掐着嗓子恶心巴拉的唤他,“皇兄~”   这简直就是蔑视!挑衅!侮辱!!!   他岂能容忍!   被赵琰逼得近乎发疯的他已经管不了什么身份面子了,他只想让这恶心的家伙现在!立刻!立马!消失在他面前!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后,赵泓对赵琰使出了致命一击,两手反手擒住他的腕子,双腿呈蛤蟆勾腿式锁住他的双腿,直接将他压倒在地,然后大喊一声,“来人!”   门被打开,一人踏槛而进,却不像是侍卫,那衣着打扮窈窕身姿,分明是个女人,而那一管细腰,不是苏姝又是谁。   苏姝端着一盘糕点傻眼的杵在门口,眼前两人衣衫不整,面色潮红,还喘着粗气,姿势更是……相当微妙。   只觉鼻腔内似有什么缓缓流出,苏姝猛然转过身去,立马连喊了三声,“妾身什么都没看到!妾身什么都没看到!妾身什么都没看到!”   喊完就将手里的盘子往站在门口的高贺怀里一放,捂脸跑了出去。   赵琰看着苏姝的背影,眨了眨眼,转头过来问还压在自己身上的赵泓,“皇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赵泓一脸莫名其妙:“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她能误会什么?”   说着立马朝高贺投入一个吃人的眼神,“还愣着做什么!叫人进来把他给朕捆出宫去!”   他这一通怒吼,很快有侍卫进殿将赵琰困了个结结实实拖了出去。   为了龙渊剑,赵琰这般胡搅蛮缠可是冒了生命危险的,依着赵泓的暴脾气,将他活剐了都可能,若他真发起火来,什么亲兄弟,都是捡来的!   可他折腾了这么久,连龙渊剑的影子都没瞧到就要被撵出宫去,还要面临着他皇兄残忍的报复,想想他日后的凄惨日子,他这一路是鬼哭狼嚎,声如泣血。   连跑到半道的苏姝都听见了他杀猪一般的喊声,虽听不大清他喊的什么,但“皇兄”而已她还是听得很是清楚的,因为这俩字他喊的最大声。   那苏姝就有些奇怪了,如今最小的王爷也已经十八九岁了,可方才她瞅着那个水嫩嫩的小少年怎么也就只有十五六岁吧,应当不是当朝的王爷,那为何他要唤赵泓皇兄?   苏姝想了想,突然一惊,难道皇上……好这口?   咦,想想就好变态。   但除了这苏姝觉得有些重口,对于赵泓有男宠之事却并不厌恶排斥,毕竟大晁每任皇帝都有男宠,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心理是一回事,亲眼瞧见又是另一回事,可玄就玄在这儿,亲眼瞧见赵泓与其他男人干那种事儿,她竟没有感到恶心,不知为何也没有心生醋意,甚至有点后悔方才为何跑得那么急。   该多看两眼才是。   赵泓已是美男子,瞧着便让人赏心悦目,现在还多了一个,那简直就是一道风景呀!   这等香艳的场景她虽然花夫人曾给她看了不少,但都是画在本子上的,亲眼目睹可比看画刺激多了,苏姝抬手摸了摸鼻子,看着拿下来一手的鼻血,她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感叹,“果然见识还是太少。”   这下,苏姝更加确定赵泓喜欢男的了,至于她嘛……   谁让她如此美丽,当然是个例外。   如是想着,苏姝突然心情大好,捧脸痴痴笑了一笑,准备回去拜拜女娲娘娘,感谢一下她老人家的手艺。   *******   赵琰被拖出御书房后,高贺猫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进殿,见赵泓仍旧怒火未消,他低声劝道,“皇上您何必跟雍王如此折腾呢,雍王殿下还是个孩子,精力旺盛,又日日习武,您公务繁忙,与邕王较劲自是要落下成的。”   “你哪只眼睛看朕落下成了?!”赵泓猛然将他瞪住,“没看到朕将他打趴下了吗?!”   哪儿是打趴,明明是压趴吧,还是那么难看的姿势,若不是逼急了,以他那死要面子又臭美的秉性,怎可能做出这个动作,但高贺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罢了,面上还得一边闪自己嘴巴子,一边骂自己,“这张蠢嘴,这张蠢嘴!”   赵泓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面上又腾腾起了怒意,“这个臭小子简直无法无天!都敢在朕面前撒泼,看朕不好好收拾他!”   赵泓光着膀子叉着腰在殿内暴躁的来回踱了好几圈后突然刹住脚,抬头目露凶光,咬牙道,“朕要给他赐婚!”   “去,打听打听,哪家姑娘最是泼辣蛮横,会武的更好,打得他小子满地找牙。”   高贺心底一惊,这招,真狠!   高贺暗暗吞了吞口水,在心中默默为邕王祈祷。   “你端的什么玩意儿?”想到法子出恶气后,赵泓终于注意到了高贺手里的盘子。   “这是方才皇后娘娘端来的,想来娘娘是特意来为陛下送点心的。”   高贺将手里的盘子递到他跟前,掀开盖子,只见细白瓷盘上放着七块糕点,其中六块糕点是白色的,晶莹剔透的质地,瞧着便让人在这酷热的六月天里生出几丝凉意来,想来入口也是冰爽清甜,而这六块中央还摆着一个黄色的糕点,在一片无瑕洁白里尤为显眼,还雕成了棣棠花状,甚是精致可爱。   看到吃的,赵泓又气不打一出来,若不是赵琰那小子,午膳他本可大吃特吃一顿,苏姝做的都是他爱吃的,还有好几道新奇菜式,结果为了不让赵琰那小子得便宜,他便只在校场随便应付了一下,方才又那一番折腾,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看着这一盘糕点,赵泓伸手拿起中间黄色的那块,直接整块丢进了嘴角,一咬,他表情便僵住了。   高贺只见他的脸以几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一瞬便涨成了猪肝色,弓身僵着嘴把嘴里的糕点给吐了出来,而后立马捂着鼻子就咳了起来,眼泪亦是哗哗的往外流,整张脸越胀越红,几乎成了中毒般的紫色,这可把高贺吓了一大跳,忙扯着嗓子喊起来,“太医,叫太医!!!”   太医赶来的时候,赵泓还合不上嘴,也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喝水,喝下整整一壶水,赵泓整个人还是如同跳上案的鲫鱼张大嘴急喘着气,眼泪直飙鼻涕乱流。   高贺何时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但看到宋太医进殿,高贺也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忙忙拉着宋太医凑到赵泓面色,又指着地上那坨赵泓吐出来的东西道,“皇上中毒了,宋太医你快瞧瞧那是什么毒物!”   宋太医先是看了看赵泓的眼白与舌苔,然后走到殿中央,将地上的黄色糕点挑了一小块于鼻前一闻,忽然笑了一下,抬头对高贺道,“高公公,这哪里是什么毒物,这就是调味的芥末罢了。”   此时只听一旁响起一声嘶哑的低吼,“苏姝——!”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用完辽,实习忙得一匹,下一章后天更哦   第33章 你想谋害朕   寝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身明黄的男人携满身怒气而来, 正在看戏本子的苏姝抬头便见来人指着她怒吼道, “苏姝!你想谋害朕!”   苏姝瞪大眼睛像是被他吓得不轻,实则内心却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窃喜, 赵泓这损样一看就是把芥末当糕点吃了。   苏姝努力憋住不笑, 用她精湛的演技状作惊恐道, “妾身怎敢谋害皇上!”   赵泓手叉护腰, 死瞪着她,“你今天给朕做的什么玩意儿?!”   苏姝眨了眨眼,状极无辜,“妾身给皇上做的玉雪糕呀。”   还不承认!   赵泓咬牙冲她吼道,“那坨绿油油的玩意儿你告诉朕是玉雪糕!”   一听,苏姝惊讶得张大了嘴,“皇,皇上您是把那个给当糕点吃了呀, 那个……那个是用来蘸的芥末呀。”   赵泓当然知道那是芥末, 继续等着她看她要怎么狡辩。   苏姝抿了抿唇,似无心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将头垂了下去, 说话间不时抬起长长的睫毛瑟瑟地望他一眼,声音也是低低的,“妾身不知道皇上是喜欢多蘸一点芥末,还是少一些,所以便放在了中央想着您想蘸多少蘸多少的……”   说到最后, 苏姝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无心之过,瞧着她那双清澈水润的眸子,赵泓只觉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见他杵在原地唇线紧抿,脖子也梗得老粗,苏姝想他应是还想找些话来骂她,可偏又找不出来,所以她决定替他解一解围。   “皇上您看天色也不早了,妾身现在就去给你做晚膳,希望可以将功补过,若不合您胃口,妾身任您责罚。”   赵泓眉头一动,这才想起自己老早就饿了,但急着找她算账把这事儿忘了,经她这么一提醒,饿感一下就从腹中传来,令他不由得咽了咽唾沫,但他提醒自己,他可是个高贵冷傲龙血凤髓傲睨万物威风凛凛英姿勃勃超凡脱俗绝不轻易屈服的铮铮铁血男儿,怎能就此受美食诱惑轻易绕过她!   于是,他扭过头去,高傲的扬起下巴,用半张脸对着她,冷哼一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苏姝低着头抿唇偷笑,“遵命。”   ******   看着在灶房里忙活个不停的苏姝,立夏长叹一声,谁能想到堂堂一国皇后,身份尊贵,生得更似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但其实……就是个厨子。   她家这位皇后娘娘与皇上的日常更是除了一个下厨一个吃,旁的,就没了。   一不同床,二不圆房,亲亲抱抱更是没有,立夏真觉得她家娘娘不是入宫来给皇上当皇后的,是来跟司膳房抢生意的。   给赵泓做了几回菜,苏姝已经基本摸清楚他的喜好,知道他喜欢吃油多肉肥的,但肥肉吃多了不好,所以苏姝即使做了有肥肉的菜,量也不会多,并且肉类蔬菜瓜果均衡搭配,再配几道新鲜菜   式分散分散赵泓的注意力,免得他一个劲儿的吃肥肉,让他是吃得过瘾又不会对他身体有所损害。   瞧着赵泓将最后一块酥白肉给吞下肚,又喝下一碗酸菜老鸭汤,苏姝笑着问他,“皇上觉着可合胃口?”   赵泓放下碗,意犹未尽的瞟了一眼桌上被他一扫而光的空碗,再一摸肚子,八分饱,虽然没有十足饱腹,但他已然是吃尽兴了的。   苏姝做了三十六道菜,不过其中好些都是用酱碟子般大小的小盘子盛的,量少的可怜,除了汤菜,其他几个大盘子更是除了中间是正儿八经的吃食,周围都是摆的花花架子,但摆得着实还挺好看,所以这一桌子整整三十六道菜加在一起并没有多少。   但用膳本来八分饱就足够,做的太多要么他撑起,要么就是浪费,这个尺度苏姝倒是把握得刚刚好,不像司膳房那帮蠢才,什么都用半边桌子那么大的盘装,往往好些个菜他还没轮到吃,意识就告诉他可以放筷了,吃几分饱更是只能靠他自觉。   赵泓抬眸微微瞟了一眼苏姝,昂着下巴语气淡淡的道,“勉勉强强能入口。”   “那……”苏姝小心翼翼的伸出爪子往他跟前探了探,笑得甚是乖巧,“妾身可算将功抵过?”   “一顿你就想抵过?”上一刻面色还算和气的赵泓,陡然又发了怒。   “高贺,去通知膳房,”赵泓吩咐着高贺,眼睛却死死地等着苏姝,“这个月朕的膳食,凤栖宫包了!”   苏姝心底先是一惊,很快便窃窃欢喜起来。   从前还在候府的时候,琴棋书画,女红骑射,插花做膳,张氏让她样样都学,却不是样样她都喜欢,所以她学的很累,唯有做饭的时候,她才觉得是轻松的。   一开始大概是因为张氏节制了她的饮食,唯有在学做饭时她才能解一解馋,虽然一旁也会有人守着只让她尝一尝味道,绝不会让她再动第二筷,但这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能尝一尝那些油炸多糖的食物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时,只要能学一次做饭,在灶房尝上那么点儿佳肴就够她开心好几天,若非是这样,她想她可能撑不到遇见立夏,更撑不到入宫,早就成一个没有欢喜的行尸走肉了。   但后来,她熟练掌握了烹饪技巧后,做饭就成了一个她自己的喜好,她很享受那种制作美食的过程,特别是研制出新菜式时,所以赵泓让她为他做一个月的饭,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下厨,不用担心立夏说她不务正业了。   苏姝看着赵泓,想起了教她厨艺的女师傅最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小姝啊,要想栓住男人的心就要栓住男人的胃。”   这连吃她的饭一个月……   苏姝唇边缓缓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休想从他手里溜走了。   果真,连吃了苏姝一个月菜的赵泓再难从司膳房送来的膳食里吃到合自己胃口的东西,并且若是连着个几天没吃上苏姝做的饭,那简直就跟吃逍遥散上了瘾一般,抓心挠肺的难受。   为了吃上两口解解瘾,赵泓不时就来找苏姝的茬,然后罚她做饭,还义正言辞的道,“朕才不是稀罕你做的东西,你是一国之母朕再怎么恼你也得给你留些颜面。”   在外人眼里,自从苏姝入宫,这两个月一直与皇上争吵不休,气得皇上一步都不想踏进后宫,若是皇上出现在后宫,那必然不是在凤栖宫和苏姝吵架,就是在去找苏姝吵架的路上。   但整整两个月,赵泓在后宫,除了凤栖宫哪儿都没去过。   赵泓此举骗得过一些人,却骗不了拥有七窍玲珑心的后宫女子。   从前大家没有争宠的欲望,那是以为赵泓对女人没有兴趣,再怎么争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但现在她们知道了,赵泓不是对女人没兴趣,只是对苏姝以外的女人没兴趣罢了。   既然知道了,正处于大好年华的女子怎愿继续在这宫里蹉跎时光,不趁着年轻去争一争,再过些年,那就真的没机会了。   只是,从前苏姝不在皇宫里,赵泓对她们都没有一点意思,更何况如今苏姝就在宫中。   但如果,苏姝不在了呢。      第34章 天子之怒   八月一到,国祀也就不远了, 而今年国祀还撞上了大朝会, 届时七国临邦来使亦会瞻观大晁国祀,可谓空前盛大,而到时候苏姝还要在万民与七国来使面前献舞, 但这入宫的两个月苏姝都忙着遛狗撸猫下厨玩乐去了, 压根就没练过舞, 眼见着国祀将近, 她也不能再偷懒了。   在刘嬷嬷的催促下,苏姝终于叫人去少司署领了大小不一的几口红鼓回来摆在中庭。   瞧着这些个红鼓,苏姝心底颇有些五味杂陈,这些红鼓让她想起了以前在候府的日子,其实若说那时候有多辛苦,也并没有,身体上的训练强度她早就习惯了,难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不过自从立夏进了府后, 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如今看到这些红鼓,虽不说让她怀念曾经在候府的日子, 毕竟有了更好的生活后,谁还会去怀念从前,只是也不排斥那些回忆了,不管是研习,练舞, 还是关于张氏与苏崇晟的回忆。   当然,她并没有那么伟大,因为如今过得好了就原谅他们对她做过的事,她没那么大度,但她能拥有如今的生活,很大程度是要感谢他们的,不然她何来的本事坐在这个位置?   若不是他们要她样样精通,她一个未来的皇后怎可能去学下厨做饭这等粗活,而若她不会做饭,她还真想不到什么其他更好的法子能长久的留住赵泓的胃,以及他这个人。   在抹了中间的那个打鼓足足一刻钟后,苏姝终于跳了上去,她要再这么神情注视的摸一会儿,立夏就要上去瞧瞧她家娘娘是不是有啥毛病了。   苏姝已有两个月未跳朝云舞,但当她一站上红鼓,无需片刻回忆,她的身体便开始舞动了起来,似乎朝云舞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只要她的血液还在流动,她便不会忘记。   苏姝虽最喜欢的是下厨做饭,但她的舞技更是一绝,她有着修长纤细的四肢,盈盈可握的腰身,跳起舞来翩若惊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无法形容的优雅与绝美。   身轻如燕的她更是轻易便能一些人或许要花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做到的动作,仿佛天生就是为舞而生。   立夏见过她着羽衣于鼓上起舞,那时的她就像玄鸟所化的神女翩飞于天地之间,真真美的不似人间可有。   此时站在中庭的还有立夏毓棠和一猫一狗,其中也就立夏见过苏姝跳舞,而且看了不下百变,但她还是怎么都看不够,一脸的如痴如醉,更莫说第一次看见苏姝舞姿的毓棠了。   毓棠表情没有立夏夸张,只是静静看着苏姝,静到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只剩下目光随着苏姝跳动。   苏姝的舞姿美得似乎连胖虎面团也看入了迷,面团就不说了,面团一直是个很安静的小家伙,就蹲在地上用尾巴盖住自己的两只爪子,静静的看着苏姝,宝石般蔚蓝的眼睛里倒映着苏姝的身影,漂亮得不像话。   但胖虎就不同了。   胖虎作为一只狗,虽然体胖如猪,却依旧好动,一刻也停不下来,中庭里原本种了好些花草,全被他给糟蹋摧残了,但这家伙现在也是安静的蹲在一旁看着苏姝在鼓上起舞,吐着舌头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傻胖墩。   一时间,中庭里只听得见风吹叶动的声音,夕阳斜斜落下来,将他们的影子微微拉长,说不出的安静与美好。   苏姝跳完后,立夏如常拍她的马屁,毓棠还是安安静静现在一旁,胖虎则见她下了鼓,自己却蹦了上去,在几个大骨小鼓上头跳来跳去,逗得立夏苏姝哈哈大笑。   可笑归笑,苏姝还是怕它摔下来,便让毓棠去将它抱下来,毕竟它那个体格,她可抱不动。   毓棠领命,上前去抱它,胖虎不愿下来又蹦上了正中央最大的那个鼓上头,就在它摇着尾巴洋洋得意之时,鼓面突然裂开了一条大口子,它直接便从鼓面上摔了下去,嗷嗷的叫声立马从下边儿出来,听它声音似是摔得很疼。   毓棠没有片刻迟疑,运起轻功欲跳进裂开的鼓里把它抱出来,却在行至半空时陡然翻腾了一周落在了鼓的另一侧。   苏姝见毓棠表情震惊,觉出了不对劲,忙忙也奔了过去,在看到鼓的底面后,苏姝整个人愣住了——底面上竟密密麻麻铺上了数十根一寸多的长钉。   苏姝怔愣之时,毓棠已经快手将胖虎给捞了起来,虽然胖虎掉了下去,但幸亏它是脚掌落地,胖虎虽算狗里边儿体格极大的了,但它的脚掌比起人来还是要短得多,所以可以站在长钉之间的缝隙里,只是脚掌边缘及腹部擦破了些皮,但若是方才苏姝掉了下去,就不可能有这么幸运了。   看着地面那些森然的长钉,苏姝心底一阵发寒,有人想要她的命。   如果是她掉下去,就算不丧命也会终身残废。   立夏见她二人表情奇怪也跑了过去,趴在鼓沿上往里一瞧,立马惊得瞪大了眼,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这这……谁干的?!”   苏姝没有搭理她,伸手在未破损的鼓面上用力一摁,不出预料,那鼓面如同纸糊的一般直接塌了下去,若不是她体态轻盈,掉下去的便是她了。   但即便她体态再怎么轻,这种用纸糊出来的鼓面能撑多久?顶多她再跳上个两三次也一定会破,如果没有胖虎,她真的十有八九会没命。   “立夏,”苏姝神色澹然,眸底厉色却如同刀般寒光凛凛,令人不敢直视,“通知典狱司。”   典狱司是专门负责宫中刑事的司署,里边儿都是宦官,查起宫里的案件来也比较方便。   这事儿既通知了典狱司,赵泓那边儿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高贺心底也是一惊,这么多年风平浪静的后宫竟然也会出这等事,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作案手法,但这样的作案手法虽会留下诸多线索,却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法子,若不是皇后走运,被胖虎给挡了灾,后果不堪设想。   而幕后之人既然敢做的这么绝这么狠,应当也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的,不出意外,最后倒霉的只是一群喽啰罢了,想要揪住真凶,难。   高贺都不大敢自己去通报给赵泓听,事关苏姝,他必将大怒,而他一发怒,他就倒霉了。   想到这儿,高贺忙将这事儿丢给了小安子,称病回去窝着了。   不明白其中厉害的小安子急忙跑去禀告了赵泓,结果险些被当场吓得尿湿裤子。   小安子从未见过那样愤怒的皇上,平时的他虽也爱发火,但这一次,他才算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天子之怒。   那时的赵泓并不像平常发怒那般暴躁发狂,甚至面上一丝发怒的表情都没有,但他周身散发的戾气却令整个大殿如坠冰窖,冻得人发抖,仿佛空气都被凝结冰冻。   小安子在此之前也不知道人的眼神能够可怕到那种地步,视之如见炼狱。   当日几乎整个少司署的人都下了狱,典狱司的牢房一时饱满,还提了一波去大理寺审问。   后来据值守的人说,那日的典狱司与大理寺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惨叫生,一声比一声凄厉,牢内的刑具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全都沾满了粘腻的黑血。   其他人都算好的,那些接触过鼓的人,特别是制鼓的工匠,为了撬开他们的嘴,避免他们因私不供,行刑的官吏几乎用尽了他们所知道的酷刑,没一个能从头坚持到尾,有人甚至直接活活给痛了。   当时赵泓还就在主刑室,整个过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眼底更毫无悲悯,神色始终阴鸷冰冷。   小安子当时也在,看着那一幕幕血腥而残忍的场景,小安子只觉腿肚子一阵阵发软,到最后直接抱住一个狱史大哥不敢看了,回去之后还连做了大半月的噩梦。   中途好些人坚持不下去倒是供了些人出来,可问他们细节,他们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审问到最后,所有人都似已然被折磨疯癫,只会说饶命二字,是没法继续审问下去了,而其他人也没审出个所以然。   到半夜,赵泓也失了耐心。   “不用审了。”   赵泓起身冷冷道,面沉如霜。   “那这些人……”典狱监有些拿不定主意,既然审不出,那这些人按理是该放了的,但要说他们无辜,却也不无辜,就算他们没有参与作案,那也有失职之责,今日皇上既然都亲审了,那自然是只能罚重不能罚轻的,但到底要怎么个处理法,他不敢胡乱揣测圣意。   赵泓面无表情,单单说了一个字,“杀。”   典狱监心中一惊,他们印象中的皇上虽脾气古怪暴躁,却并不是个嗜杀之人,这些人里有不少是无辜被牵连之人,一概同处斩首,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委实不是这位君王的风格。   他是真的动了怒。   除了这些人,被下令斩首的还有这些人的直系亲族,这个命令下达之后,一时震惊朝野。   在这之后,即便是还以为皇上不喜皇后的人也知道了,不管如何,皇后不论如何都是这宫里第二尊贵的女人,谁敢忤逆或者伤害皇后那就是在挑衅帝权,藐视皇威,而这恰是一个帝王最不容许的事。   但赵泓压根儿没想过什么帝不帝权,皇不皇威,只是这些人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知道他们之中有诸多无辜,特别是他们在宫外的亲人,但他要杀鸡给猴看,让后宫那群女人安分些,让其他人不敢再做帮凶。   他很清楚真正的凶手是哪些人,如今已是他最大的手下留情,如果苏姝真出了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这两个月,他都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宠幸苏姝,就为她招致如此祸患,直接下了死手,难道要他以后冷落苏姝?   不可能。   只有懦弱无能的男人才会用这种法子来保护自己的女人。   第35章 大碴子味儿软萌迷妹   这件案子最终并没有找出幕后真凶,典狱监虽未查出幕后真凶, 但乌纱帽还是保住了的, 不会像戏本子里那样,查案的要破不了案,就会被摘了帽子或者砍了脑袋, 这查不出来的案子就多了去了, 要是一桩查不出就杀一个官员, 这当官的就算没人有一百个脑袋, 不出十日满朝官员都得下去见阎王。   但少府就没这么幸运了,凡接触过红鼓的人皆被斩首,亲族连坐,少府被罢职,里头的宫人也换了大半。   这前前后后处理这事儿也只花了短短几日,并非是敷衍了事,实在是什么也查不出来,而且国祀大朝会即将举行, 少府手里要干的活还很多, 也是拖不得的。   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会查不出来实在叫人匪夷所思,苏姝猜想不是幕后之人手段了得用了什么天衣无缝的法子, 就是这红鼓中的长钉是在很久之前便布下了。   若是前者,这宫里有本事将手伸到少府里头的怕只有那三位了,但若事后者,但凡手里有些银子,再打点得妥当些便谁都是有可能的。   可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要置她于死地, 而且还很可能蓄谋已久。   这档子事过后,宫里头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嫔妃,对苏姝都是毕恭毕敬的,当然除了荣妃,其他人在她面前能不露惶恐之色都已经算胆大的了,更有甚者,见了她腿都要发颤,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这尊菩萨。   虽有人想至苏姝于死地,但只有千日抓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苏姝该干嘛还是继续干嘛,不过再多个心眼罢了。   她向来深居简出,夏日炎炎,苏姝更是不怎么出门,偶尔的一次出门去寿康宫,在路上遇见熹嫔,熹嫔也养猫,那天就抱着她的猫,感觉似乎熹嫔向她的猫也灌输了什么皇后很可怕的思想,那猫咪一见她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连耳朵都写着害怕。   苏姝也是很无奈,这期间赵泓更是派人将凤栖宫围得跟铁通似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要出个门后边也是跟了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那走在宫里跟要去抄家干仗似的,别人能不怕吗。   出于无奈,苏姝觉得自己这段时日还是再尽量少些出宫门吧。   眼见着国祀没几日了,舞还是得接着练,苏姝便叫人重新搬了几口红鼓进来,这次的鼓自然不会再有问题,她练舞练累了便在中庭里荡荡秋千,陪包扎着伤口不能跑不能跳的胖虎解解闷儿。   但就练舞这事儿,苏姝也就勤快了两三日,朝云舞她练得倒着都能跳了,也没必要再每天去那红鼓上蹦一蹦,有这力气她还不如跟几个丫头门踢踢毽子,摸两把牌。   苏姝以前从没踢过毽子,但她想着不过就是将这玩意儿踢上天,这有何难?   结果,苏姝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难关。   作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苏姝觉得一定不是她技术的问题,是这玩意儿有它自己的想法!就是不想被她踢!   再作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她,苏姝怎能忍受被一只区区毽子嫌弃,誓要踢它个满地找毛,就这么跟毽子杠上了。   然而十天过去,苏姝还是只能踢个十一二个,立夏调侃她,您就放过人家吧,强扭的瓜不甜。   此话一出,苏姝立马甩她一记冷眼,忿忿道,“你懂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但扭下来,就很开心!”   立夏差点噗嗤笑出声。   苏姝是在胖虎受伤前十天才想起毽子这玩意儿,在与毽子做斗争的第十五天,胖虎的伤就好了,毕竟用了举国只有一瓶的玉雪生肌膏。   但这事儿不能让赵泓知道,不然这人又要发脾气了。   胖虎伤没好的时候不能跑不能蹦,差点把这家伙弄抑郁了,这刚一拆了绷带,就撒丫子满院子的疯跑,尾巴甩得快要上天,可这家伙哪儿都动,就脑子不动,中庭虽地方不大,但总共就四颗树,它也能一头给撞上去。   为了避免这个大傻子再给撞得更傻,苏姝决定还是带它去宽敞的地方遛,就找举办曲池宴的那片草地任他造。   当然,必须还是要牵着绳子的,不然就是撒手没,而牵绳子的人肯定也不是她,曾有一次把她鞋都给拖没了,她就再也不干牵它绳这事儿了。   如此重任,当然是要交给武艺高强的毓棠来干。   看着从来都是一脸高冷的毓棠也被胖虎拽的有些绷不住表情,苏姝坐在一旁的凉亭里,悠哉游哉的抱着面团喝着茶吃着点心,笑得满脸开怀。   “皇后娘娘!”   身后传来一声轻悦的呼喊,苏姝回眸,是甄美人,就是那个总用一双几乎冒光的眸子盯着她的那个。   这段时间,别人若是远远瞅到她都是立马绕道就走,甄美人竟然不怕她,但苏姝却有些怕她。   见她过来了,苏姝也不好撵人家走,便笑着与她客气地点了点头,“甄美人。”   甄美人的一双大眼睛立马又睁得更大了,直放金光,表情十分激动,“皇后娘娘您知道我?”   “啊……”苏姝一时语塞,干笑了两声,“自然自然。”   甄美人两只小手握了起来,直似激动得要跳起来,弄得苏姝更是一阵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让人赐座。   甄美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太过失态,落座后忙忙调整了表情,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不自然,脸蛋也还红扑扑的,小拳头也没有松开,但只要她不两眼放光就好,就这样看着还颇为可爱,叫人忍不住露出长辈般慈祥的笑容,但其实甄美人却是要比苏姝大上几岁的。   坐下后甄美人的目光一直颤颤悠悠的,显然在想些什么,如果苏姝猜得没错,她定是在想怎么打破这尴尬气氛,果然,片刻后甄美人便寻话来了个头,“娘娘这是在遛狗吗?”   只是……貌似这个头开得还是很尬,除了一个“嗯”字,苏姝实在想不到还能回啥话。   好在甄美人接上了话,“嫔妾的祖父也有一只这样的狼犬,叫芝麻,长得像狼,性格却温顺讨喜,从来不咬人,祖父说这种狼犬本是生活在冰天雪地的辽国的,四只这样的狼犬就能拉多载物两百斤的雪橇,力气可大了,所以祖父从来不让我牵芝麻的链子,说我拉不住,娘娘若要牵可得小心着些。”   苏姝眸子一亮,她原还好奇胖虎到底是哪国的犬种,问了那么多人都不知道,竟从甄美人口中知道了答案,一时来了兴趣,与甄美人就狗子这个话题聊上了。   从甄美人的口中,苏姝还得知,她小时候养过的那只芝麻也很笨,不守家,不护主,要是小偷来了它可能还会很高兴的迎上去欢迎,最大的特点是爱拆家,只能拴在院子里,要是放在屋子里不管,屋里别想剩一个完好的摆件,   甄美人好叹道,如果不是芝麻长得好看,她祖父早将它给宰了。   苏姝原还以为只是胖虎是这样,但现在看来这个犬种的狗怕都是这个德行,苏姝瞅着自家追个蝴蝶还能追得平地摔跤的胖虎,心道:这狗子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怕是用脑子换的。   瞧苏姝看着胖虎,甄美人笑着问她,“娘娘,您给它取的什么名字呀?”   “胖虎。”   甄美人一愣,而后忽的笑了起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冲她道,“娘娘您真可爱!”   “嗯?”苏姝也是一愣,她的狗子叫胖虎关她可爱什么事?她哪里可爱了,这人对可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外边儿她明明是华容凤姿高贵雍容清贵端庄贞静娴雅端方严谨沉稳识礼内敛稳重,总之就是,哪里可爱了!!   苏姝不自然的干咳了几声,忙忙转移话题道,“咳咳,甄美人,本宫一直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你。”   “娘娘请问。”   苏姝端起桌上的一盏茶,缓缓道,“本宫是不是……生得与你熟识之人相似?”   “并没有啊。”甄美人微微睁大眼睛,一脸茫然。   “那你为何对本宫好似……”苏姝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形容,也没打算说得太明白,就含含糊糊的说了这么半截,端看她自己悟不悟得出了。   苏姝低头饮了一口茶,趁这时候暗暗觑着甄美人的表情,但好似甄美人并没有那个悟性,依旧是一脸茫然,然而就在苏姝打算放弃的时候,甄美人突然冲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娘娘呀。”   噗呲——苏姝险些没忍住将刚刚喝下的一口茶给喷了出来,   虽然她没有真的喷出来,但看她身子忽往前一倾,表情有些似被呛住,甄美人立马收住了笑容,抿唇弱弱补充了一句,“嫔……嫔妾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   苏姝真的被呛着,咳嗽不止,说不出话。   见她开始咳嗽,甄美人忙忙解释道,“嫔妾是在北方跟着祖父长大的,那里的人性子都很阔直淳朴,有一说一,大家说话不会弯弯绕绕的,平日也没有太多规矩,但自从嫔妾来了金陵,再也没有人同嫔妾那样说话了,见谁也都不能失了规矩,入宫之后更是如此,嫔妾在北方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对嫔妾而言,实在太过拘束,但那日觐见,嫔妾见您在众妃面前直言不讳,毫无虚伪做派,随性又不羁,嫔妾虽傻了一些,但看人很准的,您与那些假面仁善的人不一样,嫔妾在金陵从未见过娘娘这般鲜活的人!”   甄美人说前半段儿的时候语气恹恹的,眼底满是怀念,说到后头,眸子却越来越亮,直能拱出两颗星子来。   听完她这话,苏姝眼睫抖了一抖,微微挑眉道,“若照你这般说,你喜欢的不该是荣妃?”   “嫔妾也喜欢荣妃娘娘的,只是……”她垂下头去,咬了咬唇低低道,“荣妃太凶了。”   苏姝一想,也是,就荣妃那张嘴,谁愿意跟她说话,荣妃又骄傲,若甄美人自个儿凑上去,荣妃定然觉得她有鬼,再加上甄美人这长相,一看就不是她喜欢的。   宫里人大概都不太喜欢长相无害的人,因为顶着这样的一张脸,更容易做坏事。   苏姝自然也知道这样的人是该防着的,但不知为何,她对甄美人有种说不清的好感,大概是她曾在北方生活过的缘故,她就曾老想着她若是生在北方的小户人家里,该是多好。   而且只是说说话,该是不碍事的罢。   沉默半晌后,苏姝开口问了甄美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可想念芝麻?”   “想!特别想!”甄美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十分激动,但很快就蔫了下去,垂眸神伤,“但嫔妾再也没机会见到芝麻了。”   “没关系,”苏姝冲她温柔一笑,“以后,你便当胖虎是芝麻的兄弟。”   甄美人猛然愣住,“谢谢娘娘!”   后来两人又聊了些家常话,直到胖虎蹦得气喘吁吁,日头也渐沉,两人这才离开曲亭,慢慢往回走,一路上也是又说有笑,在曲亭的时候甄美人还颇为拘谨,加之她生得小巧倒是看不出是在北方生活过的,但这会儿与苏姝聊熟络了,那北方人的特质立马就显现出来了,大大咧咧的,一笑就是一口大白牙,丝毫不讲究什么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甚至连口音都出来了,一口大碴子味儿。   这一路让苏姝是大开了眼界,甄美人瞧着娇娇小小一个弱女子,一张口立马变成彪形大妇。   两人走着走着,快到御花园出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人面容俊美,气度卓然,一人少年翩翩,俊俏无比,只是一人笑如春风,一人却脸黑如锅。   苏姝驻足,“皇上?”   苏姝瞧着赵泓,眼神不时朝一旁的少年身上瞟,面上很平静,内心却很丰富:虽然大晁历朝皇帝有男宠之事人人皆知,但人家也是藏在金屋的,这人倒好,金殿寻欢还不够,还明着带到御花园来了,果然是她看中的男人,够胆!   第36章 今天也是炮仗皇帝   赵泓赵琰大约在苏姝注意到他们前的半盏茶时间就在那儿了,可苏姝和甄美人聊得正欢, 愣是走到跟前了才瞅到他们, 赵泓的脸就是这么黑下来的。   赵琰瞧他这脸色,站在一旁是除了眼珠子动哪儿都不敢动,瞅着赵泓心中暗叹:以前是动物的醋都吃, 现在连女人都不放过了, 啧啧。   如是想着, 他默默朝甄美人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却一丝目光都不敢落苏姝身上去,转眼回来立马将眼睛吞进了肚子。   至于继龙渊剑事件后,他怎还会好端端的站在这儿,那自然是他皇兄近日心情好,让他刚好撞上了,就在不久前的御书房,他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祈求赵泓不要给他赐婚,不过, 他现在不确定他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至于他的请求, 赵泓竟然准了!   当时赵泓是这么说的,“朕本为你定了傅家姑娘, 还没来及寻个时机给你俩赐婚,既然你不愿朕赐婚,朕也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但赵泓真的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当然不。   赵泓虽未明着赐婚,但私底下已经给这姑娘老爹说了,可赵琰却推了这门婚事, 赵泓当然不会告诉别人赵琰并不是因为傅家姑娘才推的婚,因为照那姑娘的性子,赵琰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一想到赵琰到时候的惨样,赵泓就苏爽至极,这才有了兴致让他陪他去御花园转上一转。   可惜赵琰还是把这个世界想得太过善良,对赵泓慈悲下的黑心肠子丝毫没有察觉,还想着得亏他今日撞了大运,不仅碰上了他皇兄心情好,还赶在了赐婚之前得到消息,不然等到赐了婚,不管他娶是不娶,他都惨了。   傅家如今只有一个姑娘,名锦歌,是当今荣妃的嫡亲堂妹,傅锦歌可以说是荣妃一手带大的,不对,应该是一手教坏的,几乎是完美的继承了荣妃的衣钵!毫不给她堂姐丢面儿的成为了金陵贵女中的又一霸主!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京中不论少男少女,只要听见傅锦歌这三个字都是闻风丧胆,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挨过她的毒鞭,几多大家闺秀遭过她的毒骂,正儿八经的斩男无数,摧花辣手。   那疯丫头,他怎敢娶?但他要是不肯娶她,那疯丫头还不满大街的追着他咬!想想那场面他都觉得害怕。   而从赵泓要将傅锦歌许给他,就可以看出这个男人的报复心何其深沉!手段何其毒辣!   对这样一个暴君他也不知是失了什么智,竟敢从他嘴里拔牙,他想着若不是前些日子去青龙寺给佛祖上了柱香,他怕是赶不上这运气。   这次他若还能平平安安走出这皇宫大门,他一定快马加鞭给青龙寺送香火去!   在心底默默感谢完佛祖保佑后,赵琰立马将眼泪鼻涕抹了干净就陪着赵泓来了御花园,谁知又撞上这一幕。   “皇上?”苏姝又唤了他一声。   赵泓却沉默不应,只缓缓斜移眼珠瞥了甄美人一眼,他这一瞥立马将方才的彪形大妇吓回了娇娇小女。   甄美人也不知为什么赵泓要这样看她,暗暗吞了吞唾沫,不自觉的往苏姝身后缩了一缩,结果她就这么微微一缩,赵泓瞧她的眼底杀气更重,甄美人快哭了。   苏姝也不懂眼前这个男人是犯了什么毛病要这样吓唬一个小姑娘,直接往前一跨将甄美人挡完了,而后笑着冲赵泓道,“想来皇上这是刚来御花园,那妾身同甄美人便不打扰您的雅兴了。”   说完,苏姝便拉着甄美人火速离开了御花园,压根不管身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赵泓,更丝毫未觉不妥,她觉得她可伟大了——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容忍自己丈夫跟男人恩恩爱爱,还给他们腾位置?   想到这里,苏姝再次感叹:她真伟大。   瞧着苏姝与甄美人手拉手奔离的背影,再瞧着眼前男子阴沉的脸色,赵琰微微有些哆嗦,“皇……皇兄,还……逛吗?”   “逛?”赵泓转过头来看着他,开口就是致命三连问,“给你的书看完了吗?辞赋写了吗?交给你的事都干完了吗?”   赵泓一步步逼近他,他腰杆一弯再弯,几乎就要对折,保持着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吞吐着回答,“还……还没。”   赵泓霍然暴怒,“那还东逛西逛,不务正业!给朕滚出宫去!”   怒吼一通,赵泓转身就走,还不忘补充一句,“下半年的俸禄别想领了!”   他就知道……   赵琰现在风中凌乱不止,但他也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开始感谢佛祖保佑,他能在这样一个皇兄手下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   赵泓一路暴走回了寝宫,却依旧怒火难消,想着方才那幕场景他就来气,苏姝这个女人,对着别人就笑得那么开心,对着他就是假笑,干笑,嘲笑,总之没一个真笑!难道他还比不上区区一个……   赵泓心头一噎,区区一个他连名字都喊不出来的女的?!   他大敞着臂膀搭在靠背上,胸膛起伏如波涛,表情愤然。   都说什么,你若中意一人,于万人中央都能一眼寻到他的身影,这人倒好,他就站她跟前足足半刻她都瞧不见!这女人果然有眼无珠!   那姓常的老妇还说什么她只是想与他坦诚的作夫妻!   放屁!   赵泓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冒火,最后怒吼一声,“来人!”   “备驾去凤栖宫!”   赵泓到的时候都酉时三刻了,苏姝刚叫人去传了膳,但瞅着门口那携带着满身怒火而来的男人,苏姝心底轻叹一声,看来又得下厨了。   她是爱自己下厨,但这会儿都这么晚了,她今下午同甄美人又说了太久的话,她已好些日子没说过这么多话,这一闲下来竟觉得比练舞还累,只想瘫在太妃椅上让立夏给她喂葡萄吃,这会儿却只能是想想了。   赵泓大踏步走到她跟前,她福了福身给他行礼,“皇上万安。”   赵泓却当她不存在一般直接从她面前走过,不过这人三天一发火,五天一暴怒,苏姝早就见怪不怪了,管他平不平身,自个儿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进了殿。   赵泓一进殿就寻了个椅子大喇喇坐下来,啥也不说,啥也不干,就眼神恨恨的瞅着她。   赵泓为何这样瞅她,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只在心底默默琢磨着,她今日又是哪儿惹着他了?   思索一阵,苏姝猜了个大概:许是今日她多瞧了两眼他的小公子?   想到这儿本来不吃男人醋的苏姝,心底突然也有些不快,若是那小公子也瞧了她,他可也会冲他发火?   苏姝暗暗瘪了瘪嘴,朝赵泓投去一个埋怨的眼神。   但苏姝这眼神落在赵泓眼睛里,就成了一个十足委屈的眼神,他当即在心底冷笑一声,她有什么可委屈的,难不成他还误会了她不成?   瞪了她半天她都不说话,还一脸委屈,赵泓终于忍不住了,“苏姝,你眼睛是长在脑袋后面吗?!”   然而他这话一出,苏姝却是一脸的懵圈,她干什么了?她没拿后脑勺瞧那小公子呀?   见她一脸茫然,赵泓以为她又在演戏,索性与她摊开了说,“朕看你很喜欢那三寸丁嘛,眼睛都快长她身上了!连朕杵你面前站了那么久你都瞧不见,朕看你是一点不把朕放在眼里!”   三寸丁?甄美人?   苏姝眨了眨眼,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这是……在吃甄美人的醋?   赵泓说了一通后更加火大,气得都站了起来,指着她继续怒吼,“藐视君主,你该当何罪!”   看着赵泓怒吼冲天,苏姝心底却一下畅快了,方才她吃了那小公子的醋,但赵泓也吃了甄美人的醋,那他们就抵平了。   想到他这是因为吃醋发的火,吃的还是女人醋,苏姝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还冲他歪了歪头。   以苏姝的美貌,这样的一个动作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直抵心脏的暴击,赵泓也不例外,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今日是妾身眼神不好使没瞧见皇上,那妾身给您做好吃的赎罪好不好?”苏姝水眸清澈,声音软得直往人心底戳。   赵泓只觉心脏又受一击,一双眼瞪得老大,她……她这是在撒娇吗?!   但她以为这样他就会饶了她吗?他最讨厌女的娇声娇气说话了,腻味死了!   “少给朕嬉皮笑脸的!好好说话!”   赵泓冲她又是一阵吼,吓得苏姝一个激灵,看来赵泓是不吃她这一套,可花夫人说撒娇的女人有糖吃,是个男人都吃这套的呀。   唉——看来他也没那么喜欢她。   苏姝表情寥落的垂下长睫,头也跟着垂了下去,这时候头顶上却又传来赵泓的一阵吼声,“愣着干嘛?还不去做!”   苏姝讶然抬眸,看着赵泓一双幽怨的眼神,她刚刚落下的嘴角就这么又扬了起来。   ……   苏姝一开心,做饭的动作也就利索,很快便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肴,赵泓吃着,一开始还拿鼻孔朝着她,吃到最后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但赵泓只要意识到自己吃得太过投入,他立马又会把下巴扬起来,拿鼻孔朝着她,未免显得这桌菜做的很对他胃口,他就开始故意放慢速度,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送菜。   这样一来,他若要继续这么慢悠悠的吃饭而不干些什么旁的事就显得十分傻缺,然后这个男人就又开始佯装漫不经心的说起自己近日做了多少利民惠民的功绩,万民对他的评价有多么多么的好,大晁在他的治理下有多么多么的长生,说得简直快把他自己都感动哭了,但苏姝内心毫无波澜。   实际上,他这个毛病已经持续两个月了,从他十四岁亲政后所做的功绩一直说到现在。   苏姝想他一定觉得多谋善断,功勋卓著的男人很有魅力。   没错,赵泓就是奇了怪了,这都两个月了,这个该死的女人怎么还没迷上他?是他做的还不够?还是这个女人不喜欢英雄?怎的还不上钩!   他不知道,女子是敬仰英雄,但也只是敬仰,而喜欢的,只是她们自己的英雄。   他也不知道,即使他不说,在苏姝的眼里他也是天下人的英雄,更是她的英雄。   而她不上钩,是因为……她早就在钩上了啊。   虽然苏姝早都听腻了,可每次还是会做出一副“皇上你好厉害”的表情,但赵泓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演戏!   可恶!   赵泓暗暗挫牙,心道:他是不是该换个展现魅力的法子了?   第37章 养滚滚   转眼苏姝在宫中的第三月也过去了不少时日,这意味着国祀与大朝会也都快到了。   国祀不比大朝会是定好了日子的, 国祀需要太常寺当月再推算具体的吉日, 最后是定在十五,而大朝会是在二十六,但几乎所有使臣在七月便陆陆续续进了京, 毕竟山遥路远谁计算好能掐着点儿到, 只能提前许久出发, 只是赵泓懒得一个个接待他们, 便先将一众使臣都安排在了朱雀巷,到时候一起接待。   最后到的是蜀国使臣,他们是在国祀的前五日到京的,这样一来,此次所有出使来到大晁的使臣都可一睹大晁国祀的盛况。   既然都到齐了,赵泓便在国祀的蜀国使臣到京的第二日在宫中设了宴会,宴请各国使臣,但大朝会还未到, 此次的宴请不过是大家互相打个照面, 算不得正式,赵泓遂未让苏姝出席, 但这样的场面苏姝其实是理应出席的。   此次来的并非都是大晁藩属国的使臣,是以不用进贡,只带来了些见面礼,虽只是见面礼,各国出手却甚为阔绰, 皆是万金难买,价值连城的宝物。   明齐送了传闻中的鲛人泪,状若琉璃,却比琉璃更加璀璨夺目,梁国在百国中以丝绸闻名,其所制丝绸薄如蝉翼举若无物,却还能做到披身不漏肉,制夏衣尤为适合,诸多皇族想买都买不着,这一次梁国却极为阔绰的送来了一百匹,夜秦送的是玉中之灵的凉山玉所制的金缕玉衣,凉山玉之所以被称为玉中之灵,是因为其夏日质凉,冬日质暖,神乎奇矣,这用凉山玉做的金缕玉衣自然着之也是冬暖夏凉;北渝送的比人头还大的夜明珠,大凉送的汗血宝马,燕国送的玄铁兵器……其中最为特别还要属蜀国送的见面礼——他们送来了两头熊。   这两头熊一大一小,体型肥硕,毛发呈黑白二色,四肢、耳朵、鼻子眼睛是黑得,不对应当说是眼圈是黑的,身形整个看起来起来浑圆似个球,分开看起来也是圆的,头是圆的,耳朵是圆的,肚子是圆的,就连尾巴都是圆的,看起来就不大聪明的样子,憨憨傻傻的,动作也是笨笨拙拙的,但这货憨头憨脑的模样还怪可爱的。   蜀国使臣介绍,“这是我们蜀国的国宝,食铁兽,古时称貔貅,陛下也可叫之熊猫。”   赵泓当时就惊了,食铁兽?这货能食铁?   他不信。   蜀国使臣又道,“据古籍记载,当年蚩尤大战黄帝时的坐骑,便是我朝貔貅。”   这一次,赵泓险些笑出声来,心想:当年蚩尤若真是骑着这货跟黄帝打仗,那怪不得会输。   “据大使所言,这熊猫甚是凶猛?”赵泓憋着笑面上一本正经的问那名蜀国使臣。   蜀国使臣笑道,“野生貔貅牙齿锋利生性凶猛,还会攻击牲畜,但这两只是我朝陛下命人喂养长大的,以竹为食,瓜果亦可食,性子也是乖顺可爱。”   “原来如此,”赵泓瞧着那只小的,心底便想:那女人应该会喜欢。   宴会结束,天色已暗,赵泓命人将各国所送物品皆送至各司,大凉送的汗血宝马入太仆寺,燕国的玄铁兵器入卫尉寺,其余的除了一尊佛像赵泓命人送去寿康宫,其余全送去了凤栖宫,叫苏姝看着办。   旁人都下去后,赵泓开口对高贺道,“去告诉那女人,朕今晚歇凤栖宫。”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一事,语气陡然生怒,“让她掌灯候着!这都两月了她还没为朕掌过灯!”   高贺虎躯一震,忙忙领命退下。   最后,殿上便只剩下他和那只憨憨的小熊猫。   蜀国虽送来了两大一小,但赵泓只留下了这只小的,大的还要让专人辟出个地方来养,小的直接扔给苏姝便是了,那女人既然都喜欢猫喜欢狗,这小家伙她定然也会喜欢。   赵泓从果盘里拿了个苹果,递给在殿内笨拙地爬来爬去的小家伙,小家伙爪子接过去抱着就开始啃,嘴里嚼得嘎嘣嘎嘣的,掉出来一小块儿,它会会用爪子再送进嘴里去,那模样那神态,活生生像个披着毛毯子的小娃娃。   瞧着这小家伙憨态可掬的模样,赵泓唇畔也不知不觉浮出一抹笑来,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这一摸才发现,这小家伙皮毛并不柔顺,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但也还算软乎乎的,并不影响它的憨傻可爱。   小家伙啃苹果啃到一半儿,爪子没抱稳,半个苹果直接滑出了老远,但它却似乎浑然不知,抱着空气咬了一口,这才发现爪子里东西没了,这下把它给整懵了,坐在地上满脸茫然,那模样要多憨傻有多憨傻。   赵泓笑着摇了摇头,走到苹果滚落的地方将苹果捡了起来,就蹲在那里拿起苹果在半空冲它晃了一晃,小家伙眼睛亮了亮,明显是瞧见了。   赵泓还以为它会立马跑过来,结果它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把悬空的两只爪子落了地,但头也跟着落了地,竟是翻起了跟斗。   赵泓讶然,但这家伙连翻跟斗都是慢吞吞的,若不是长得圆,怕是滚不起来。   看着他一点一点慢慢滚向自己,赵泓脑海里当即浮现出三个字:圆滚滚。   待到它终于滚到赵泓跟前,刚要去够他手里的苹果,赵泓却一甩手就将苹果给扔了,转而直接捏着它的后脖颈将它给提了起来,指着它道,“以后你就叫滚滚!”   “听见没?滚滚?”赵泓摇了它两下,滚滚盯着他,表情有些呆呆的,赵泓严重怀疑这货还处于梦游状态,遂一手抱着它,另一只手又拿了个苹果过来逗弄它,滚滚一瞧见那红彤彤的苹果,立马又有了精神头,伸出爪子想去抓,却奈何手短够不着,急得它都叫了起来,赵泓想它应该是有些焦怒的,叫声却像是撒娇。   看它终于像是回了魂,赵泓指着它道,“等会儿朕要把你送给一个女人。”   “那女人已经有了一猫一狗,你作为蜀国国宝不至于会被那两只畜生给比下去吧,况且你是朕送的!”说到这儿赵泓语气突然加重了几分,吓得滚滚手脚一缩,“她必须最喜欢!”   “皇上驾到——”   大约巳时三刻,殿外传来一声长报,苏姝屈膝福身,半晌,一双明黄的掐金龙纹足靴出现在视线里,随着头顶便落下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起来。”   苏姝起身,还没站稳呢,赵泓直接将一个黑白相间的圆球朝她扔了过来,苏姝忙忙伸手一接,疑惑的低头一看,这一低头立马被怀里的小家伙给萌翻了。   “熊猫!”苏姝惊喜的抬头,“我们大晁怎么会有熊猫?!”   赵泓挑了挑眉,倒是蛮惊讶,“你知道这是熊猫?”   苏姝笑着点头,“我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真的熊猫,还是这么小一只,好可爱啊。”   说到最后苏姝激动得都快跳了起来,眼睛亮得像铺满了星子,直把滚滚往怀里揉,动作却轻极了,比起赵泓的粗鲁,滚滚自然喜欢呆在苏姝怀里,一点儿也不挣扎,就张着小嘴将苏姝给望着。   这样的一幕场景着实有些温馨美好,女子笑靥如花,眼底若有星河璀璨,怀中家伙憨态可掬,惹人喜爱,只是女子的目光都被怀里的小家伙吸引,若她抬头,她还会看到她记忆里那个看着她时笑意温柔的少年。   赵泓意识到自己唇角不知什么时候扬了起来后,立马便把嘴角给压了下去,摆出他标准的高冷姿态,抬起下巴,半垂眼眸,鼻孔朝人,神色高傲,语气满是蔑然的道,“一只熊猫就把你高兴成这样,幸亏朕没让你到怡和殿来,让别人瞧了你这没见识的模样,简直丟我大晁的脸。”   被她这么一杵,苏姝抬起头来,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嘟囔道,“妾身本来就没见识。”   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又狡黠地扬了起来,瞧着赵泓道,“妾身没见识至少还这是熊猫,别名食铁兽,貔貅,皇上可知道它还有什么别名?”   赵泓面色一顿,知道她这是拐着弯儿讽刺于他,当即恼羞成怒道,“谁跟你一样成天看着不正经的书,朕乃一国之君,岂有闲心去琢磨这些?!”   赵泓挫着牙死瞪着她,一脸的凶神恶煞,“朕看你就是闲得慌!”   苏姝眨了眨眼,对他的声讨很是无所谓,“妾身是闲得慌啊。”   赵泓更恼了,“这不就让你养这货吗!”   赵泓此话一出,苏姝愣了半会儿,语气十分惊讶,“皇上这是……将这小家伙送与妾身了?”   赵泓矫正道,“是丢给你养,不是送。”   是丢是养在苏姝这里毫无差别,面团胖虎最初他还没说是他送的呢,而既他给她搜罗来了面团和胖虎后,苏姝自然而然的便以为这熊猫也是他给她搜罗来的,一时没想到是蜀国主动送上门的,脸上顿时浮现欢喜神色,还带了两分娇羞,像是被本就爱慕的男子赠予定情信物的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女子神态望着他的眼睛里也仿佛撒满了星子。   她抿唇笑着同他道,“皇上您对妾身真好。”   赵泓一愣,旋即往后跳了一步,像是瞧见了什么怪物,语气急促又惶然,“别拿这种眼神瞅朕!不准再用这种语气说话!还有!”   赵泓怒声强调,“这货是蜀国送的,朕是懒得养才丢给你,少给朕自作多情。”   这人就是爱较真,苏姝也不是头一次见了,面对这种情形,她还能怎么样?顺着他呗。   谁让她就是心悦这个幼稚又别扭的男人呢。   她这不是怕他,是宠他。   “皇上说的是,是妾身自作多情了。”   见她服软,赵泓鼻子里哼哼一声,转过头去,又只拿半张脸对她。   苏姝哑然失笑,将怀里的小家伙抱至他跟前。   “这小家伙可有名字,若没有,皇上取一个吧,”介于赵泓之前因为面团胖虎名字生过气,苏姝有些试探的问他。   赵泓正欲说出“滚滚”二字,但立马又闭上了嘴,扬了扬眉梢问她,“你想取什么名?”   “滚滚。”苏姝当即脱口而出。   苏姝笑着,赵泓却愣了。   “皇上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苏姝凑近他,歪头笑着问他。   瞧着那张姣好的面容靠近,赵泓长而密的睫毛不自觉微微扑朔,慌慌然转移了,低低一清嗓道,“还……行。”   他仰着头,依旧一副故作冷傲的模样,可任谁都能看到他唇畔扬起的弧度。   都说坠入爱河的人,不论男女都会变成傻子,便是一国之君也不会例外。   他方才口型都做出来了,“滚”字也都出了喉咙,虽然听不大清,但加上怀里小家伙这体型,一点儿都不难猜出“滚滚”二字。   这个男人,苏姝看着眉山眼角都写着窃喜的赵泓,心中悦然失笑:她的傻子啊……   第38章 好想把他踹下去啊……   滚滚入住凤栖宫的第一晚是风平浪静的,第二日却就不平静了。   第一日晚苏姝是将滚滚安置在偏殿内同她与面团一块儿的, 但滚滚好歹是只熊, 不是猫,总不能一直养在室内,苏姝遂将它放在了中庭, 让它荡秋千爬树玩儿, 却不知胖虎是个醋劲儿大的。   苏姝抱着滚滚出现在中庭, 胖虎立马嚎了起来, 冲着滚滚就是一阵狂吠,吓得滚滚直往她肩上爬。   苏姝就奇了怪了,她原先抱面团的时候,也不见胖虎这么火大,而且两只还相处得极为融洽,甚至可以说是缠绵至极,丝毫不像传闻里说的猫狗见面就打,如果在寝殿内没找到面团, 那它一定就是跑胖虎怀里窝着去了, 怎么到了滚滚这儿,胖虎就如此眼红。   苏姝轻轻摸着滚滚的头安慰它, 胖虎就更不干了,“嗯嗯”叫个不停,像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苏姝去摸它,它还扭过头不让她摸, 十足的吃醋模样。   苏姝无奈,只得让人在前庭辟出个地儿来养滚滚。   宫人的动作很快,小半日便在前庭搭了个滚滚专属的小院子,院子里还搭了秋千,说是滚滚喜欢极了,在秋千上玩了一下午,但苏姝没能瞧见,院子还没搭到一半儿,苏姝就被召去了政合殿。   既要去政合殿,那自是不能穿常服去的,但苏姝又懒得再重新梳妆,只立夏随意给她取了套凤袍披上。   结果,就去早了。   她到的时候,政合殿这边儿才刚刚散朝不久,官员都还没走完,苏姝便在政合殿外候了一会儿,不经意在从政合殿内走出来的人群里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赵泓的小白脸!   大婚之日众臣都是瞧见苏姝长什么样的,苏姝生得那又是叫人看一眼便终身难忘,从她面前有过的都认出了她的身份,纷纷给她行了大礼,让他们平身时,常嬷嬷会在一旁提醒她面前的是谁。   赵泓的小白脸应也是瞧见了她的,却不知为何匆匆移开了目光,但向她这里走了过来,应是来给她行礼。   看着他低垂着头向她走过来,苏姝咽了咽唾沫,不知为何有些兴奋,但她倒是也挺想知道这个跟她抢男人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微臣参见皇后。”那人始终垂首行至她身前,长揖到底,姿态恭敬。   常嬷嬷在她耳旁提醒,“这位是邕王。”   邕……邕王?!!!   苏姝心头一愣,她从前虽没见过邕王,却也知道邕王是赵泓亲弟弟,可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分明就是那日在御书房与赵泓鸾颠凤倒的小白脸啊!   这是什么情况?   见苏姝表情怔愣,迟迟不让邕王平身,常嬷嬷小声在她耳边开口,“娘娘?”   苏姝回神,忙道,“邕王快快请起。”   赵琰直起身子,苏姝再次确认了一下他的长相,就是之前的那个小白脸没错,她还吃了他一碗醋呢。   确认赵泓有男宠之事只是个乌龙后,苏姝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原来他们兄弟俩爱这样玩儿?这也容易太让人误会了吧。   但苏姝转念一想,既然这是个误会,那赵泓到底有没有男宠?   历朝皇帝养男宠之事虽都是秘而不宣,但宫中却也是人尽皆知,所以赵泓有没有男宠只消问一问这宫里的老人便知,而她宫里的常嬷嬷便可以说是对宫中诸事都了如指掌的老人,只是苏姝始终还没有同常嬷嬷真正亲近起来,有些事也就没有明着问她,但现在,她觉得她很有必要开口了。   赵琰退下后,苏姝转过头来看向常嬷嬷,“本宫有一隐晦之事想要问你。”   常嬷嬷垂首,语气恭敬,“娘娘但问无妨,奴婢若晓得,定为娘娘解惑。”   苏姝转头瞧了瞧四周有无旁人,想着应该没什么人能听到她们谈话后,苏姝便直接开门见山了,“皇上可有男宠?”   常嬷嬷大吃一惊,“娘娘,那外头的疯言疯语可是信不得的啊!”   “真没有?”苏姝还是有些不相信,比起他那方面有问题,苏姝觉得还是这个可能性大一些。   “奴婢怎敢欺瞒娘娘。”   “那这宫里怎一个公主皇子都没有?”既然男宠这种秘事都问了,苏姝也不和她见外了,顺带着也问了一下这个问题。   “这……”常嬷嬷被噎住了,这个她确实不知道。   “可是皇上龙体有碍?”   “皇后娘娘!”常嬷嬷豁然抬头,忙忙看了看周围,虽然见周围没有什么旁人,但她还是一脸着急,那在半空无处安放的手似乎是急得想要去捂苏姝的嘴了,“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呀!”   苏姝却又来了句,“那看来是了。”   常嬷嬷几欲绝倒。   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苏姝转过身来顾自思索,虽然赵泓若真是那方面不行正中了她的意,可这一国无储必然要出乱子的呀,正在苏姝想着要不要把密道计划提上日程的时候,高贺出来了。   “皇后娘娘,让您久等了。”   他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苏姝微微点头,朝殿内走去。   入殿,她一眼便看到了背身立于高阶之上的赵泓,他一身龙袍熠熠生辉,单一个背影便显出贵胄威重之气来,叫人直欲俯首称臣,看得苏姝忍不住在心底赞道:不愧是她的男人,连个背影都这么霸气。   “皇上,皇后娘娘到了。”高贺随着入殿,开口提醒赵泓。   赵泓转身,在看到她的那刻唇畔旋即扬起。   苏姝心头一跳,总觉得他叫她来没什么好事,然而他开口所言却叫她欣喜若狂,他说,“皇后,你可想出宫?”   赵泓清晰的看到他说出这句话后,苏姝双眸内霎那间涌出的欢喜,他看着她,唇畔扬起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嗯?”   苏姝像是有些高兴傻了,竟呆滞好半晌,赵泓这一声才叫她回过神来。   她也不跟赵泓装了,很肯定的告诉他,“想!”   赵泓脸色的笑容在此扩大,显出几分玩味风流来,端的俊美无匹,“那朕便带你去。”   语落,苏姝眉眼旋即舒展开来,一瞬如云破日出,色如春晓。   那一刻,赵泓看着她眼底绽出的光华,只觉左胸被什么飞旋着击中。   “谢皇上!”   她笑着同他行了个不大规矩的礼,脸颊上两颗梨涡浅浅,似盛了密酒一般甜,满身的灵俏少女气息,也是这时候赵泓才想起,她本就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啊。   ******   苏姝真的是高兴傻了,直到上了马车才想起来,一般出宫不都是微服私访吗,哪儿有穿着冕服出宫的!   苏姝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赵泓这么明显的忽悠她竟还高兴那么半天,方才用膳时还吃得飞快想着快些出宫,那样子落在赵泓眼底一定像个傻子吧。   怪不得用膳的时候这厮一直笑眯眯的瞅着她,现在想起来,那模样分明就是在嘲笑她,亏她还以为是她昨晚将他给哄开心了。   想到这儿,苏姝突然又想到:难不成就是这厮意识到昨天给滚滚取名的事儿是被她忽悠了?这便就来忽悠她了?   苏姝恨恨一咬牙,心中暗骂:这个小心眼的臭男人!   凤辇缓缓驶在宫道上,彼时正是艳阳高照,苏姝也不知赵泓是要作何赶这么急出宫,都快热死她了!   天气炎热,车里更是闷得慌,立夏只得在一旁加大腕力使劲儿给她扇。   大约行了两柱香时间,凤辇终于出了宫门,三个月都窝在皇宫里头,这难得出了宫,苏姝想掀开帘子瞧一瞧,尽管宫门外这条街道是她走过最多的一条路她,但三月未见,她也挺想看看这街道有没有什么变化,有没有新铺子开张,街边摆卖首饰玩意儿的有没有出新奇的东西,小吃摊子是不是换了地方……   这也是她曾经孤燥无味的日子,极少的乐趣了。   如今想到这些,她唇角还不禁有些微微上扬,依旧觉得很有乐趣,可当她掀开帘子,她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住了。   只见街道两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更没有一家商铺开张,因着此处近皇宫,本就禁止吆喝摆摊,方才没听见声响她也没觉得奇怪,可现下是,都离皇宫有一段距离了还是家家关门闭户,整个街道除了车轮与护卫禁军的步伐声,到处没有一丝声响,整个金陵仿佛都成了空壳一般。   苏姝心生奇怪,遂问常嬷嬷,“常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常嬷嬷回道,“娘娘不知,帝辇出行,当全城戒严,禁止出游。”   苏姝眨了眨眼,依旧一脸茫然,只觉这阵势有些大啊。   可距离国祀不还有那么三日吗。   大概又行了小半时辰后,凤辇突然停住了,苏姝彼时正打着瞌睡,这一急停直接把她瞌睡给颠没了。   苏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撩起帘子看了看四周,分明还在街道上,遂问常嬷嬷,“发生了何事?怎么的停了?”   常嬷嬷摇头,“奴婢也不知。”   辇车就这么停了一会儿后,前边儿传来了些动静,苏姝微微探头一看,竟然赵泓从他车上下来了,还朝她这车走了过来。   苏姝内心顿时警钟大响:他这是做甚?!还闲不热要跟她来挤一车?!   结果,他真就过来了……   苏姝绝望。   他既过来了,她自然是要下车迎他的。   苏姝下车给他行了个礼,“皇上这是……”   “朕的车坏了。”赵泓一脸自然的开口。   闻言,苏姝心底登时冒出四个字:他在放屁。   帝辇能那么容易坏?   苏姝很不想她跟他做一个车,但没有办法,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只得迎合问道,“那皇上可是要同妾身同乘?”   “其他的辇车也不符合朕的身份,但这路还得接着赶”,赵泓扭了扭头假把式的看了看前后的马车,又假把式的叹了口气,“哎,既然如此进退两难,朕就勉为其难坐你这车吧。   进退……两难?   苏姝一万个肯定帝辇没有坏,他弄这一出,又是想玩哪一出?   上了车,这厮又开始叹气,他一手搭在窗沿上,状作惋惜的感叹道,“皇后难得出宫,朕本想着今日早些出门,带皇后去同春楼去喝上一盅,那儿的伶人唱曲儿一绝,还能顺道去花鸟市看看花儿,逗逗八哥,朕还听说今日西市还有灯会,但可惜喽。”   他眉梢一挑,“今日全城戒严,全关门了。”   她看出来了!这厮就是过来故意来气她的!   苏姝闷闷生气,两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袖子里的手暗暗攒紧,心底又愤懑又惆怅:   好想把他踹下去啊……      第39章 他不憋了   苏姝不敢把赵泓踹下车,但赌赌气不跟他说话的胆子还是有的, 他说了那么大串, 她置若罔闻只盯着车外看,只是两边腮帮子肿得有些高。   她不搭理他,赵泓竟也不恼, 而且还顾自笑得一脸得逞。   他看着她鼓鼓的两个腮帮, 突然想起她曾给她做的那道酸奶果子, 那酸奶果子就像她现在鼓起的腮帮子一般, 圆圆的,白白的,捏一捏还弹弹的,不知她这是个什么手感,想捏一捏……   这么想着,他就上手了。   鼓着气的腮帮子突然被人捏了捏,苏姝瞪着眼睛一脸莫名其妙的转过头来看着赵泓,偏这厮都捏完了还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她只得这么被他捏着茫然的喊了他一声, “皇上?”   她这一开口,赵泓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好玩的物件儿一般, 突然笑了两声。   苏姝:?????   她不知,因为他被赵泓捏着,一张小嘴便被挤得更小了,还嘟了起来,说话的时候就像是金鱼吐泡泡, 又可爱又有趣。   赵泓于是又捏了一捏,还扬了扬下巴冲她来了句,“来,再张一张嘴。”   苏姝一张脸顿时沉了下去:他这是把她当猴耍呢?   方才的愤怒同现在的恼怒累积在一起,苏姝张嘴:阿tui   唾沫星子砸在赵泓脸上的时候,苏姝猛地瞪大了眼,赵泓也瞪大了眼,四只铜铃大眼对视片刻后……   苏姝一头扎下去,闭上眼大喊道,“皇上饶命,妾身不是故意的!”   赵泓岂是她示弱的喊这么一句就罢休的主,但他正欲发火,下巴一低便触及了她柔软的头发,赵泓一怔,苏姝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她怂胆的那一扎头竟是扎到了赵泓怀里去,两只爪子还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胸襟,活生生一副小鸟依人要他保护的模样。   这种情况应该是她同他在一起看到了什么十足恐怖的场景才该出现的体位,但这个恐怖的场景真是来源于目呲欲裂的赵泓本人,她还扎进了他怀里,苏姝此刻只想撞墙:她今天真是出门忘带脑子了。   意识到扎错地方后,苏姝立马松了手,从他怀里抬起了头来,结果这一抬头却发现赵泓方才十足恐怖的表情竟变得没那么恐怖了,难道她这一撞还真撞出了他的保护欲。   见他两只眸子定定的看着她,虽然那眼神并不可怕,还是瞧得苏姝不自主咽了咽唾沫,弱弱喊了他一声,“皇……皇上?”   赵泓方才本事怒火中烧,想掐死她的心情都有了,但她往他怀里那一扎,竟莫名其妙的把他火气给扎没了,此刻再看着她那张满脸写着害怕的小可怜模样,他就更发不出火了,但他又觉得不能这么算了。   于是,他面泛阴沉,冷冷开口,“给朕——擦了。”   “嗯?”苏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就擦了就完事儿了?   她这一反应让赵泓神色又是一沉,苏姝一瞧,立马管她是不是听错了,挺身过去就用袖子给他擦起脸来。   苏姝突然的凑近携着女子独有的芬芳扑面而来,令他心神一震,微微晃神,而她的脸还靠的那么近,近到他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他自己的影子。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她有着长而卷翘的睫毛,那如羽扇般的睫毛轻轻扑朔的时候,仿佛羽毛挠在他心底,轻而柔软,惹人难耐。   然而这些苏姝全然不知,继续专心给他擦着脸,擦得极为仔细,生怕赵泓说她敷衍,但她其实真没喷多少出来。   赵泓的脸,鼻子,下巴,她都擦完了,正要抬手去给他擦额头,赵泓却又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突然将头一扭,一瞬间挪到车辇内的另一头,仿佛她是什么怪物一般,脸还不知什么时候涨成了通红。   看着赵泓满脸涨红,眼睛还睁得老大的模样,苏姝仿佛看到了年少之时她偷亲了他一口,他立马将她塞给奶娘然后自己退得老远的样子。   可她……也没亲他啊。   苏姝正欲开口问他是个什么意思,赵泓自己开口了,“离朕一丈!不准过来!!!”   苏姝眨了眨眼,看了看这车辇的宽度,也没一丈啊。   苏姝缩在角落偷偷瞟着神情异样的赵泓,发现这人毛病还真的有点多,不仅那方面有问题,脑子似乎也有问题。   因为赵泓来的这么一出,两人一路无话,苏姝是又热又无聊,这人一热起来身子就软,身子一软就犯困,最后她就这么成功的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了。   她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除了立在床边的立夏没有一点是她熟悉的,她遂问立夏,“这是哪儿?”   “这是在城郊的行宫呢。”   苏姝看着身下的床榻一脸纳闷,“我不是在马车里吗,怎么就跑床上来了?”   立夏抿唇笑了两声,“您睡着了,是皇上将您抱过来的。”   苏姝一双潋滟水眸微眨,“那皇上呢?”   “往后殿冷泉去了。”   “冷泉?”苏姝从床上下来,“这什么时辰了?天还热着?”   立夏摇头,“这都酉时三刻了,晚膳奴婢都让人备好了。”   苏姝也懒得管赵泓了,管他啥时候泡冷水呢,反正他那一身腱子肉也不怕冻,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那饿扁了的肚子吧,午膳她就没用多少,这还一路颠簸,肚子里仅剩的那点儿东西也被颠没了。   “叫人端进来吧。”   晚膳很快被苏姝扫荡一空,看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苏姝头一次意识到自己食量变大了,以前上桌后她都吃的少她,但那是因为平时闲的时候她嘴就没停过,所以到了吃正餐的时候这才吃不下多少。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苏姝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腰,肥了!   幸好,还不是很肥。   她的腰本就比旁人纤细得多,就算现在长了些肉那也还是细,但她还是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她赶紧起来在殿内走了几圈消食,走着走着才想起来:刘嬷嬷人呢?   “刘嬷嬷呢?”苏姝问立夏。   “皇上召您去政合殿的时候刘嬷嬷在凤栖宫守着呢,高总管也没同我们说要来行宫,我问常嬷嬷可有通告刘嬷嬷那边,常嬷嬷说定会通告的,毕竟要在外头歇,怕娘娘您不适应,自然是要收拾些行李带来这里的,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到了。”   立夏说完没多久,就有宫女进来通报刘嬷嬷到了。   刘嬷嬷领着十几个太监抬了三个一人宽的铁箱子进来,那铁箱子一打开,里边又是数个铁匣子。   立夏惊道,“刘嬷嬷你这是把娘娘寝宫的东西都给搬空了吧。”   刘嬷嬷笑了笑,“若是搬空那还得再多十多个箱子呢。”   立夏好奇,过去扒拉那些匣子,又问,“那你这些都带的什么?”   “娘娘的衣物首饰,也不知道娘娘这几日想穿什么风格的衣裳,我便带了十几套成衣过来,还有十几副面首和首饰,知道娘娘吃食讲究,我还去了趟灶房,把娘娘自己调制的调料给带了过来。”   苏姝听着,不关心旁的,只问,“可有带熏香?”   刘嬷嬷怔了怔,转过头来面色恭敬而又肃然的对苏姝道,“您说了无论去哪儿都要带上,奴婢不会忘的。”   说完,她眼底露出些许担忧与迟疑,“只是娘娘您真的决心……”   又是一句有头没尾的话,但苏姝知道她要说什么。   “至少是现在。”苏姝微敛神色,淡淡道。   那熏香是她自己调的,里边加了可避孕的香料,而这制香的配方是花夫人给她的,花夫人曾是紫兰苑的歌妓,紫兰苑的老板娘据说娘家是世代从医的,好像还有些名气,有鬼医世家之称。   这老板娘为了不让楼里的姑娘们怀孕,减少避子汤对她们身体的伤害便研制出了这么一种香料,独家配方绝不外传,至于花夫人是怎么知道的,那她就不知道了。   宫里头的人都想着怎么怀孕,鲜少人会想着避孕,当是不会被人查出端倪,被人察觉到也不怕,这项链的配方都是对人无害的,到时苏姝只消装傻说不知道就成了。   且这熏香的味道极淡,只有股淡淡的荔枝果香,而这荔枝香味若不是制成膏状抹在身上也很难闻到,但为了以防万一,苏姝常常会抹一些在身上,这三个月下来,有时候她即便是不抹身上也会有股淡淡的荔枝香味。   当初花夫人教她制这香料想来本是用来对付其他嫔妃的,花夫人怕是万万没想,最后她竟用在了自己身上。   苏姝想着赵泓那方面有问题,再加上熏香,这双重保险,断是不会出岔子的。   这吃饱喝足,也没什么担心的事儿了,苏姝就开始犯困,倦倦躺床上去了。而彼时的赵泓还泡在冷水里边儿。   尽管泡在像掺了冰的冷泉里,赵泓依旧觉得浑身燥热,脑子里总是浮现苏姝的纤腰玉颈,红唇酥-胸,以及两月前苏姝身着薄衣在他面前那般诱人身段。   这都已经三个月了,赵泓也不想再自己骗自己了,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他,那女人反而乐得快活。   他越想越亏,越想越亏,开始懊恼起这三个月来做的那些蠢事。   太后说他娇气别扭,他其实自己也清楚,只是不想承认,可那是以前没吃过这毛病的亏,但现在不同了,他要继续再这么下去,他的小弟就真会被他憋坏了。   赵泓低头往胯间一看,当即决定:他不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家一定要抓紧时间看呀我怕会被锁,我星期三下午六点准时发   第40章 以身相许      这都已经三个月了,赵泓也不想再自己骗自己了, 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他, 那女人反而乐得快活。   他越想越亏,越想越亏,开始懊恼起这三个月来做的那些蠢事。   太后说他娇气别扭, 他其实自己也清楚, 只是不想承认, 可那是以前没吃过这毛病的亏, 但现在不同了,他要继续再这么下去,他真要把自己憋坏了。   赵泓低头往胯间一看,当即决定:他不憋了!   赵泓到的时候,苏姝刚被立夏拉起来洗了个澡,正准备重新躺床上去,结果刚沾着床沿,赵泓就到了。   苏姝也来不及换衣服了, 只得就穿着一身单薄里衣迎他。   “皇上万安。”苏姝曲膝行礼。   她泡澡的时候倦得不行, 连系腰带也是随便散散系了一下,系松了她也没管, 导致的结果就是,她现在躬身行礼胸口直接露出了一大片,精致的锁骨极其诱人。   本就是写着一身燥热之气而来的赵泓,再看到这旖旎场面,顿时险些鼻血喷涌, 两只眸子被那深邃的沟壑牢牢锁住。   因着没听到赵泓叫她起来,苏姝抬了抬头,一抬头便看到了赵泓这两眼放光的表情。   苏姝一惊,当即把胸口一抓,匆匆往后退了一步,一边重系腰带一边道,“妾身失礼,望皇上恕罪。”   赵泓没有向平常那般故作掩饰的移开目光,走去坐在床上了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异常,太异常了。   苏姝嗅出了一丝微妙的气息。   瞧着那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她有些害怕,并且有种预感——今晚估计得发生点什么。   “皇上这是……要宿在这里?”对视片刻后,苏姝弱弱问道。   赵泓还是看着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这是朕的寝殿,朕宿在这里有什么值得皇后惊讶的吗?”   苏姝讶然,“那妾身岂非……”   “妾身逾矩,这就收拾东西去别宫安置。”   苏姝说着就要转身去收拾东西,但她身子还没转得过去,赵泓伸手就一把将她拉过去按在了床上。   苏姝惊愕不已,一双凤眸睁得极大,而身上的男人什么表情也没有,没有往常的故作高傲,也没有戏谑之意,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启唇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得沙哑,“你不是想出宫?”   苏姝:?????你把我压着就想问这个?   “这不已经出宫了吗。”苏姝干干扯出一个笑。   “朕是说去看灯会,去踏青,去登山,你可想?”他如是问她。   赵泓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极为正经,听着竟不像是耍人!   那苏姝当然是想啊。   “妾身当然想。”面对如此大的诱惑,苏姝选择再次相信他。   看着苏姝脸上露出的期许,赵泓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微偏了一下头,唇边也扬起了一抹笑,“若朕要你许朕一样东西才带你去呢?”   苏姝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还能缺了什么?就算他缺,她又怎么会有他想要的玩意儿,莫不是这厮发了春,要她给他贞操?   苏姝眨了眨眼,继续保持脸上的微笑,“便是皇上不带妾身出宫,只要是皇上想要的,无论什么,妾身自然都是愿给您的。”   “以身相许你也愿意?”   苏姝心头大震:这厮真发春了?!!!   可转念一想,这两个月赵泓都没去过别的宫里头,也没有男宠,这对于一个拥有三千后宫佳丽的皇帝来说,两个不开荤,也确实是难为他了。   苏姝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声,竟是可怜起他来。   这日终究是要来的,苏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都三个月了,赵泓若还不上她,她真的要确信他那玩意儿有毛病了,且寝殿内的宫人也早就识相的走了个干净。   她扬唇一笑,连同一双眸子也带了灵动的笑意,“皇上本是妾身的夫君,何来以身相许一说?”   虽说苏姝笑得很真诚,但赵泓是知道她惯会演戏的,薄唇一扯,冷哼出声,“嗬,大婚之日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赵泓这下神色不大好了,苏姝却笑得更欢了,“大婚之日妾身也说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   说着,苏姝把手从他身下抽了出来,过去搂他的脖子,“妾身现在可喜欢皇上了,皇上可也喜欢妾身?”   “苏姝,你在勾引朕。”   赵泓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语气笃定。   说完,他还垂眸看了一眼她勾着他脖子的胳膊,薄唇一斜,“这次,朕证据确凿。”   苏姝歪头,笑得惊心艳丽,“是,妾身在勾引您。”   赵泓一愣,下一刻抱起苏姝便往床上走。   ******   苏姝本还以为赵泓那方面有问题,她错了,大错特错!   赵泓不仅是丝毫没有问题,甚至说是生猛如虎,足足折腾了她一晚上!   不过……   这仿佛是她自找的。   来第一次的时候,她并不怎么痛,因为赵泓这厮刚进去就完事儿了。   苏姝一开始是闭着眼睛的,然后睁开眼就瞧见他垂着头,一脸的难以置信与懊丧。   见她那表情,苏姝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心头更是幸灾乐祸,这厮果然是这方面有问题。   但笑到一半儿,苏姝立马给收住了,因为她知道,她完了。   上一刻她还笑着,下一刻她就哭了,疼哭的。   赵泓一见她哭,怔愣了一会,便没再动作了,面上似乎有些愧疚与心疼。   “疼吗?”他问。   他动的那一下确实是疼的,但好像也就那一下,现在只觉得胀胀的,并不怎么疼。   “不疼。”她很诚实的回答。   赵泓却觉得她在骗她,准备退出来,但退一半儿两只纤纤玉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赵泓一抬头便看见苏姝那双有些红红的眼睛,里边没了泪水,盈盈眸光勾人心神。   “真的不疼。”   赵泓还是怔在那儿,没有继续动。   为了证明她真不疼,苏姝自己象征性的动了一动,然后她还一脸轻松的来了句,“皇上你看,我真不疼的。”   片刻的震惊后,赵泓笑了,虽没笑得很大声,却笑弯了腰,整个头都埋进了她的颈窝,沉沉笑声在耳边响着,苏姝有些想起鸡皮疙瘩。   笑了半晌,他微微抬头看着她,唇角的弧度还上扬着,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有种坏坏的味道。   “这可是你说的。”盯了她一会儿,他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苏姝突然想撞墙。   她分明都已经逃离虎爪,她为何还要这般造作自投罗网,啊啊啊啊!   她知道赵泓是个小心眼的,既然她已经不疼了,这厮肯定要继续报她的一笑之仇。   果然,接着赵泓便道,“你这个狂妄的女人,朕真的该收拾收拾你了。”   说完,他笑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也是难为了他们身下那床,就这么响了一晚上……   折腾了一晚上的后果就是两人直接睡到了下午。   苏姝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半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便出现了赵泓的脸,她不大看得清他的神情,五官也是模糊的,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赵泓在看她,还单手支颐的看她,想来应醒了有一会儿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可以这么精神,她倦得不行,眼皮子都睁不开,未等视野明晰她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她是被饿醒的,尽管她还很困很困,但她也饿极了。   她闭上眼后将头埋下去,在赵泓怀里拱了拱,带着懒懒倦意的细软声音响起,“皇上,我饿了。”   她说的是我,不是妾身,赵泓很高兴。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呢,他也不知道,大概挺久了吧。   自醒过来他就这样看着她,看她不算肉的面颊因为半陷进枕头而微微鼓起的娇憨模样,看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扑朔,看她不时微微咂巴一下小嘴发出一阵细细如小兽般的嘤呤……   他从很早之前就想细细的看她一看,想将她身上每一根细软的绒毛都刻入脑中,因为她是他的妻。   他有一整个后宫,无数美人,如果他想,他还可以拥有更多美人,却只有这人是他的妻。   他很想将她再抱紧一些,但怕勒紧了会把她弄醒,便只轻轻搂着她的腰,她身上很暖,四肢腰身看起来明明纤细得不行,摸起来竟还肉乎乎的,软的不像话,让人抱着便不想松开,但值得庆幸是,他不用松开。   他勾唇一笑,唤了一声,“来人。”   高贺是抵着头进去的,“皇上娘娘可是要用膳?”   “叫人尽快做好端进来。”   “是。”高贺又低垂着退下。   苏姝还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窸窣之声,有饭香在殿内四溢开来,丝丝钻进了她的鼻腔,她微微动了动鼻头睁来眼来,接着她便觉着软得不行的身子被人腾空抱了起来,视野清晰起来,映入眸中的是赵泓清隽干净的下颌。   “皇上。”她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   赵泓抱着她在摆满了珍馐佳肴的桌前坐下,高贺办事细心,桌案上还准备了金盆与漱口汤。   赵泓端起漱口汤递到她嘴前,“来,漱口。”   她喝下一口,他也喝下一口。   漱完口他又将搭在金盆旁的帕子放进盆里浸湿了再拧干给她擦脸,苏姝也不说什么“逾矩了”“该她服侍”的话,就乖乖窝在他怀里享受着帝王的服侍,被他擦着擦着还笑了起来。   “笑什么?”赵泓停下动作问她。   苏姝不答,却歪头反问他,“皇上可也为其他妃子这般擦过脸?”   赵泓也笑了,“朕只为你这般,你就乐吧。”   苏姝是真乐,整顿饭都是笑着吃完的,刚起床其实吃不了多少,随便吃了点儿点心后,赵泓又抱着她上了床。   其实男女欢爱之事理应是男人更累的,苏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软得像滩烂泥,赵泓却又有力气又有精神。   上了床,赵泓就抱着她,也不说话,苏姝窝在他怀里,觉得该找些什么话来说才对,毕竟在今日之前,除了大婚那日他俩连手都没牵过,今日便赤条条抱在了一块儿,这人还一直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气氛着实有些令人不大自在。   苏姝想了一会儿,寻了个话头来问他,“皇上,我们出宫来到底做什么啊?”   “今日本是要带你熟悉祭坛方位,走一遍过场的,明日吧。”   额……一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   苏姝又想了想,再问,“皇上,您可还在生我的气?”   赵泓眉梢抖了一抖,表情有些疑惑,“什么气?”   “大婚那夜……”苏姝看着他的表情,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那一夜的事果然他还是过不去,一提就变脸。   赵泓报复似的掐了掐苏姝腰上的肉,嘴里却道,“不气了。”   “当真?”不气了那还掐她。   “当真。”   苏姝怎么觉得她就是不信呢。   “朕早就不气了,只是……”他顿了一顿,表情有些别扭,“朕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所以才一直与你这么僵着。”   “那为何昨日……”入宫三月,苏姝成功继承了宫中传统,说话只说一半。   “你定然觉得昨日朕很反常,但朕只是……”   赵泓说到一半儿也不说了,可她只说一半,他能懂,他这说一半儿,她不懂呀!   就在苏姝想着要不要暗暗戳一戳他的时候,赵泓又开口了,开口前抱着她的手还紧了几分,原本他与她还能平视,这下赵泓直接将她揉进了怀里,一手紧紧搂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头,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   “朕只是……”他语气委顿,声音低沉,“想抱你,想同你亲密,想与你共眠,想到……快发疯了。”   苏姝听完整个人都愣了,她本以为赵泓对她只是一般般的喜欢,结果竟是……喜欢到了如此地步?   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料到赵泓这样傲娇的性子,会对她说这些。   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心头震惊未过,赵泓沉沉嗓音再次响起。   他说,“你可知朕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轻轻笑了一声后,他兀自继续道,“在朕十六岁那年,后宫有了第一个女人,但朕没有碰过她,后来,后宫又陆陆续续来了二三十人,但朕不想同她们一起睡,也不想同她们亲密,朕只想和你在一起。”   苏姝猛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神色惊愕到了极点,震惊得开口都有些吐词不清了,“皇上你……竟是……因为我……这才……”   看她这被吓傻了的模样,他觉得很是好笑,偏了偏头笑着问她,“不然你以为?”   “我……”苏姝没敢说下去。   赵泓瞧出了她神色里的惶恐,脸色缓缓沉了下去,“你以为是朕不行?”   苏姝忙忙摆手,“妾身绝对绝对绝对没有这样想!”   看她模样不像是撒谎,且昨夜她也是见识了他到底行不行的,那还能是什么?   赵泓皱着眉头,半晌,突然想起了坊间对他的传言,加之回想那日她撞到他与赵琰撕打纠缠的那个反应,赵泓一瞬了然,“你以为朕是个断袖?!!!”   苏姝不说话了。   “你!”赵泓想骂她,张嘴又骂不出来。   苏姝见他似乎没有太过愤怒的样子,这才弱弱开口解释,“妾身怎敢如此自大,妄想皇上您能对妾身用情至深,甚至为妾身守身如玉,这才不得不想到……”   她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妾身何德何能……”   “不许说妾身!”   “妾身知道了!”苏姝反射性的又说了妾身,赵泓立马对她就是一瞪,吓得苏姝忙忙改口,“妾,我我我知道了……”   赵泓最终叹了一口,“算了,这世上像朕这样的好男人着实太少。”   苏姝,“……”   “不过,”赵泓嘴里嘶了一声,伸手过去揪她的脸,“你怎么就对你这张脸这么没自信?”   他这话的意思是因为她长得美他才瞧不起别人?但他十六岁有第一个女人的时候,她毛还没长齐呢,能有多美?   苏姝把他手给扒拉了下来,“可是后宫诸位也很美。”   “美吗?”赵泓挑了一下眉,“朕是看不出来。”   经过三个月的观察,苏姝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好似并不太记得清人脸,但美丑他总是分的清的。   苏姝思索一阵,探过头去问他,“那若我生的不好看呢?”   赵泓笑了两声,往后一躺,“那朕就不知道了。”   苏姝,“……”他今日说了这么多情话,她还以为他会再来一句甜言蜜语,正准备他一说她就过去在他怀里卖个乖也说上一句,现在……她还能说啥?   见她一副石化的模样,赵泓又笑了一声,收回搭在床头的臂膀,凑过来捏住她下巴,语气说认真又有些轻佻,说轻佻却又挺像一回事儿的冲她道,“别想那么多没用的,你只需记着,朕既认定了你,便只有你。”   苏姝看着他,目光颤动良久。   这后宫女子,百媚千娇,她不知道,作为一个帝王,要有多痴情,才可以二十多年明明身处繁花之中,却始终孑然一身,苦等她一人。      第41章 40   祭坛建在一个近十丈深直径约百丈的巨大深坑之中,没人知道这个深坑是怎么来的, 有人说这里曾有陨石坠落, 有人说这里发生过坍塌,还有人传这里曾有天神降临,一个比一个玄。   至于为什么祭坛要建在这儿, 苏姝问赵泓, 赵泓却答他也不知道, 反正历朝国祀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祭坛建在深坑正中央, 由两个高台组成,略高的那一个是用来焚香祭天的,也是皇族的观望台,而略低分那个则是用以举行各种祭礼,苏姝就是要在那里跳朝云舞。   深坑的沿壁造有八个石梯,以八卦命名:乾、坤、巽、震、坎、离、艮、兑。   石梯之间亦呈梯状分布,共十六阶,围有护栏, 乃是百姓及百官观望祭礼的地方, 最底端的阶层与苏姝所在的高台持平,乃是四品官员及其家眷所在的位置, 再往上是四品以下官员,后是秀才学士,最后是百姓。   中央的高台与八个石梯之间还建有云梯相连,高台之下则堆满了累累白骨,却并不可怕, 这些骨头并非人骨,有象牙,有鹿骨。   这个深坑想来确是有些玄妙的,这些白骨有些都在这里堆了上百年,却依旧洁白如玉,骨缝里一丝黑垢也没有,阳光映照在这些白骨上时还会反射出一片白光白,令整个祭坛如被神光笼罩,神圣无比。   在看到那一幕场景的时候,苏姝就突然理解为什么要在这里举行国祀了。   国祀不可见血,这些白骨在被扔下云梯之前就已经只剩骨头了,皇室抛象牙,百姓抛鹿骨,能被选中上祭坛抛掷鹿骨的多是百姓推举出来的侠士或者极受尊崇的学士,有时也会有年轻的才子佳人。   如果谁上祭坛行了抛骨之礼,那这个牛他能吹一辈子。   国祀在明日举行,今日就聚集在此的多为皇亲贵族,达官显贵。   苏姝和赵泓到的时候,深坑外站了不少人,帝后都未到,他们是不敢妄自下祭坛的。   虽还未到正式的国祀,但来到这么庄重的地方也不敢穿得太随便,苏姝遂着了一袭玄衣纁裳的云纹广绫长尾鸾服,高贵又庄美,与身旁同样着着玄色祭礼冕服的赵泓站在一处,俨然一对璧人。   仿佛换了任何一人站在这二人身旁都会被对方夺去风头,但这二人站在一起,却叫人无法将目光偏颇于一人,或许佳偶天成便当是如此。   传闻里他二人不合,但看到赵泓无比贴心的将苏姝扶下辇车,众臣:????说好的帝后不合呢?   有人叹道:可能只是做做样子。   有人驳道:若要做样子,皇上与皇后大婚那日就不会直接走人了。   下车后,苏姝本想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抽到一半儿,赵泓却一把抓住她的指尖,一根一根的将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五指与她紧紧相扣。   苏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瞟了一眼那些个表情有些微妙的大臣,暗戳戳小声道,“皇上,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这么一说,赵泓却薄唇一斜笑了起来,牵着她就往前走,“看他们的,酸死这些老匹夫。”   众臣:“……”皇上您好歹小声些,我们不光看着,还听着呢。   走一遍过场花不了多少时间,日头刚出来不久赵泓立马拉着苏姝先溜了,回到行宫正好中午。   用完膳赵泓又把苏姝抱回了床上,跟昨日一样,就抱着。   只是这次他抱着抱着就开始捏她的肉,捏着捏着就便成了捏揉并济,而且主要集中在她胸前的那两团肉,接着就……   考虑到明日她还得跳舞,赵泓只折腾了她两次,本来是想只来一次的,实在没忍住。   为了不让她再劳累,赵泓又开始什么都抱着她去。   苏姝说饿。   赵泓就抱她到腿上喂她吃东西。   苏姝说出汗了。   赵泓就抱她去洗澡。   就连苏姝说想去如厕。   赵泓都想抱着她去。   苏姝:“……”   “这个……还是我自己去吧。”   两人就这么又在床上瘫了一下午,这两天天下来苏姝只觉骨头都睡软了,执意下床活动活动,不然她都不知道她明天还能不能跳起来,不过朝云舞苏姝真觉得没必要练了,遂让立夏取了两只毽子来。   立夏本还担心这行宫没有毽子,跟刘嬷嬷一说,刘嬷嬷立马从箱子里掏出了两只毽子,正是平时苏姝踢的那几只用孔雀羽毛做的毽子。   “皇上你会不会踢毽子?”苏姝拿着毽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赵泓瞟了她手里的毽子一眼,眉梢吊起,一派轻蔑之色,还哼哼了一声,“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踢这玩意儿。”   苏姝当然知道他不会踢,但她要的就是他不会踢,以她那技术,也就只能在没踢过毽子的人身上找找优越感了。   “皇上陪我踢嘛。”苏姝去扯他袖子。   赵泓被她软绵绵的声音挠得心头一痒,却还是把头一扬,“不踢。”   “踢嘛。”   “不踢。”   “踢嘛踢嘛踢嘛。”   “朕打死都不踢这女人耍的玩意儿!”赵泓信誓旦旦。   两刻钟后……   “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踢!”赵泓看着被他一脚踢出老远的毽子,眉头皱得老紧。   苏姝终于找到了比她还不会踢毽子的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的嘲笑他笨,还要给他示范怎么才是正确踢法,结果一脚下去——毽子飞得比赵泓踢的还远。   赵泓本来气恼得不行,一看当即抚掌大笑起来。   苏姝不服,捡起来重踢,可结果不管她怎么踢,她就是踢不到两下,把她弄得都怀疑人生了,明明前几日她都可以踢十个的!   “什么破毽子!”苏姝脾气也上来了,“不踢了!”   赵泓笑她,“瞧你这模样,何必跟个毽子过不去,过些时日朕带你去灯会上逛逛,那里好玩的物件儿多了去了。”   说到出宫,苏姝两只眼睛当即亮了,“皇上,你真要带我出宫啊?!”   赵泓唇角微扬,“朕说话何时失言过。”   苏姝,“……”你失言的时候还少吗?   如果发誓有用,赵泓怕是早被天雷炸开花了。   苏姝干干笑了两声,“皇上……打算带我去哪儿啊?”   “你想去哪儿?”   苏姝想了想,“想去看朱雀街的杂耍,皇上您说的花灯市,还有东城的西子湖,海棠林,百卉园,我都想去。”   赵泓一听,这不是曲池宴的时候他说要带虞美人去的地方吗?   想到这儿,赵泓唇角止不住上扬,“去,都带你去。”   苏姝知道,这次他没有骗他。   苏姝望着他,唇角亦不断上扬,就这么看着他笑了一会儿,她突然朝他扑过去,搂着他脖子往上一跳就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啄完继续搂着他的脖子冲他笑,“皇上你真好。”   有人不能夸,特别是像赵泓这种傲娇到了极点还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朕好不好你第一天知道?”   呃……加上昨天,第二天知道,苏姝自然不会这样说,又往上一窜再亲他一口,“谢谢你皇上。”   她这一声道谢出口,眼前方才连眉毛上都写着欢喜与受用的赵泓,这时候却皱了眉头,“朕稀罕你道谢?”   “那皇上你……”   他将脸凑下来,“再亲朕一口。”   苏姝再次弯了唇角,抱着赵泓的头就是一阵猛亲。   赵泓明明很是受用,嘴角都还扬着呢,等苏姝亲完他却来了句,“亲这么多口做什么,糊朕一脸唾沫。”   苏姝心头一叹:这个傲娇又幼稚的男人啊……   擦干净脸,赵泓又把苏姝抱床上去了,大手将她脑袋一摁,直接摁进怀里,“睡觉。”   苏姝本来还不想睡的,但想着明日还要早起,那还是睡吧。   大约过了一刻钟,乖乖在赵泓怀里将眼睛闭上的苏姝又把眼睛给睁开了,她睡不着。   她从赵泓怀里抬起头来看了看,赵泓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赵泓抱得她并不紧,应是怕把她勒着,但她在他怀里,就算是小动静他也该感觉得到,且按这人的脾性定会再将她一把摁回去,结果这人啥动静都没有,想来是真睡沉了。   她小拱了一拱,赵泓没动静,她又大拱了一拱,赵泓还是没动静。   瞧着赵泓睡熟时退下一身威严,还显得有些小白脸的模样,苏姝突然起了坏心思,正欲动手。   这人醒了。   果然,赵泓一醒,大手就在她脑袋后一摁,“快睡,明天还要早起。”   “太安静了,睡不着。”苏姝声音闷闷从他怀里传来。   “太安静了……”赵泓睁开眼,在她脑门上落下一个轻叩,“不想睡就不想睡,什么叫太安静了睡不着。”   苏姝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冲他张嘴一笑,亮晶晶的眼睛将他望着,“皇上你给我唱歌吧,我小时候睡不着都是嬷嬷唱歌哄我睡的。”   作为一个连听歌都听不出什么名堂的俗人,他怎么可能会唱?   他垂眸看着他怀里嬉笑狡黠的苏姝,半眯了眯眼,“朕这两天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苏姝很想说:是的。   “人家睡不着嘛,睡不着我就爱动,一动皇上也睡不着可明日还要早起,这可怎生是好?”苏姝状作忧愁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忽又一下凑到他面前咧嘴一笑,“皇上你是不是不会唱歌?”   “朕怎么可能不会唱!”赵泓险些跳了起来,他绝不容忍别人说他不行,唱歌也不行!   苏姝笑得愈加狡黠,活像只干了坏事的小狐狸,还冲他挑了下眉毛,“那陛下唱一个来听听。”   赵泓被她噎住了,尽管他知道她是在用激将法激她,但,她赢了。   “算了,朕就再惯着你这最后一会。”   他如是说,苏姝便笑得没了眼睛。   “你要记着,”赵泓伸手点她鼻头,“朕这辈子都没为人唱过歌,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苏姝一脸感动的凑过去亲了他几口,但其实她从来不需要什么嬷嬷唱歌哄她入睡,她小时候每天那么累,只要一沾床就能睡过去,她就是无聊还想再折腾折腾,所以她也就只是那么试一试,看他答不答应,结果他还真答应了。   她没想到。   赵泓仿佛是生平第一次唱歌,什么大场面没应付过的他竟显得十分拘谨,一时仿佛怎么张嘴都有些忘了,张着个嘴抽抽了半天才发出点声音来,像足了个呆头呆脑的愣小子第一次跟心上人说话的样子。   苏姝是知道他不会唱歌的,看他曲池宴那个反应就能知道这厮一点儿都不通风雅,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想听他唱。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厮看起来明明像是头一次唱歌,却意外的不难听。   他声音很低,唱起歌来就像一剂温和的良药,妥帖人心。   她靠在他怀里,闭眼听着他低低的吟唱,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欢喜的笑意。   看着怀里的温软的女子呼吸渐稳,夜幕里的男人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大手在她脑袋轻轻抚了两下,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也闭上了眼睛。   赵泓是真的困了,很快便睡了过去,但他怀里本早已睡过去的女子悄然又睁开了眼睛。   寝殿内的烛光都已经燃尽,苏姝只能借着投过窗纸的莹白月光来看他的面庞。   他睡着的时候有个小动作,嘴巴会微微的嘟起来,跟他那乖张跋扈的长相显出极大的反差,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苏姝伸手去戳了戳,但这次她并不打算将他弄醒,只是轻轻戳了一戳,平常的时候看他,他生的完全是一张薄情的唇,可这触感却是柔软得不像话,她忍不住抬起下颚送上了自己的唇。   亲完,她又轻轻趴到他耳旁,小声的同他说,“爱你哦,皇上。”      第42章 国祀   苏姝赵泓是在卯时三刻起的,收拾好出发却已经辰时过半了, 赵泓还是头一回知道女的出趟门这么麻烦, 足足需要收拾一个多时辰,苏姝却告诉他,这还是快的。   若非四个春手脚麻利, 她这一身行头怕还不止花这一个时辰, 光是金簪, 苏姝头上就插了不下三十支, 还有各式髲鬄,钗环,花钿,流苏,步摇,华盛,梳,梳篦……耳边还挂了个珠帘半遮面。   苏姝原本以为大婚那日的凤冠就够重了, 不料有生之年头上还能顶更重, 她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苏姝梳妆好后,赵泓一瞧就笑了起来, 笑她脑袋上顶了座山,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头顶上得比苏姝顶的还重。   国祀是大晁最高礼制的祭祀,一切礼服也是按最高规格来置办的, 需着玄衣纁裳,配十二旒冕冠,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共十二章。冕冠用十二五彩缫丝贯十二白玉以做垂旒,每旒长十二寸,光是这垂旒都有好几斤,莫说以纯金打造的冕冠。   赵泓这辈子都没感受过如此大的“压力”。   虽然他们是辰时出发,但由于行宫就在祭坛旁不远处,所以未过几刻便到了祭坛。   苏姝本以为他们是到得早的,因为京城百官及其家眷,还有众多的百姓来此至少需要两个时辰,更莫说今日定会发生道路拥堵,然而到了祭坛外,望着眼前的人山人海与数万森严守卫,她才知道他们竟是最晚到的。   “皇上,皇后驾到——”   祭坛圣地,庄重圣严,不容喧哗,近十万余人的聚集地却是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默然伫立恭候帝驾,《大晁律》中明文规定:“每逢祭祀,即令御史会同太常寺官遍行巡查,凡陪祀执事,如有在坛庙内涕唾、咳嗽、谈笑、喧哗者,无论宗室、觉罗、大臣、官员,即指名题参。”是以也无人敢再次喧哗,这一声传喏便在一片静籁中响遍了整个祭坛的方圆几里。   随着声音传响,帝辇前所有兵官百姓如潮水一般相继跪拜于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跪拜之中,赵泓扶着苏姝下车,二人十指交叠,缓缓向祭坛走去,是时,鼓乐起,钟声鸣。   二人从乾梯下至云梯,再登高台,宗室子弟与百官家眷依次从坤梯下坛,百姓则八方皆可。   待诸官百姓皆至其位,赵泓才携苏姝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各国都有这样的祭礼,却只有大晁是帝后二人共拜天地,大晁给予了女性极高的尊崇,但这种尊重也只是对于嫡妻而言,姬妾之位不论在哪里都是低贱卑微的。   顶着一头繁复金饰行叩拜之力,本应极为吃力,但整个过程苏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旁枝末节,她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她是他的妻,尽管他有那么多的妃嫔美人,却只有她是他的妻,只有她能陪他站在这里受万人仰望,换成旁的贵妃,妃嫔都不行,只有她。   只有她,可与他并肩。   不过在这一祭典后她也要退至后屏,去高台下的阁楼准备之后的献礼舞祭。   既然要跳舞,自然是不能再顶着这么一头繁复沉重的金饰,需卸华服拆髲鬄,着彩衣霓裳赤足而舞,用鹿血研制的朱砂在她额间绘出神圣而美丽的章纹。   最后一笔落下,阁楼外传来阵阵钟声,执笔的女祭司轻拍苏姝肩膀,“娘娘,到您了。”   苏姝微微点头,站上阁楼中央的圆台,圆台下藏有机关,她站上去后圆台便缓缓上升,直至高台。   苏姝出现在高台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若有人都惊叹的望着她的容颜,连敲钟击鼓得乐师也忘记了手中的动作,直到苏姝开始抬袖展臂,乐师们才惶然回神,继续击鼓奏乐。   是时,晨光落下云梯,洒在圣洁白骨之上,折射出一片茫茫华光。   苏姝立于高台,在庄严沉重的鼓声与空灵缥缈的钟声中折腰挽腕,五彩霓裳随风扬起,于华光之中如曳云纱雾绡,冰肌纤足,一举一动皆美若成画,像极了古老壁画上彩绘的飞天神女。   赵泓坐在另一高台,他不用去看台下的人便知他们是以何种表情来看苏姝的,即便是可日日见她容颜的他,此时眼底亦满是惊艳,何况他人。   自苏姝出现,他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从未离开。   她真的很美,美到,他的万民,他的江山都在眼前,他却只看得到她。   她是大晁盛世的象征。   是大晁的骄傲。   是他的妻。   ……   之后的献礼是如何进行的,赵泓记忆有些模糊,满脑子都一直是苏姝高台起舞的身影。   他知道她跳舞的时候一定会很美,却不知美到了这种地步,仿佛像是在云端起舞的神女,离他很远很远,所以祭典一结束,他立马把人给箍在了怀里,像是怕她会飞了一般。   苏姝见他莫名一脸紧张,还以为他是因她在百官万民及一众使臣面前献舞吃了醋,遂回抱他道,“以后我只给皇上一个人跳舞好不好?”   赵泓愣了愣,随即便知道是她想岔了,但对于她这反应他却十分受用,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却是伸手轻敲了她额头,语气也故作呵斥,“那你还想给谁跳?!”   苏姝瞪了他一眼,选择沉默,反正她说什么他都要来找茬。   见她不答,赵泓捏住她脸叫她抬起头来,微瞪她道,“还不回答朕?”   苏姝将他手给推开,退出来瘪了瘪嘴倚到车辇另一侧,闷闷道,“反正妾身说什么,皇上都要同妾身抬杠,但妾身怎敢同皇上抬杠,自只能闭嘴了。”   她竟然用了妾身!   赵泓有些懵圈,他不就说了这一句吗,怎的她还生起气来了。   他又伸手过去把苏姝的脸捏住拉过来,“苏姝,朕是不是这几日真太惯着你了,朕这才说了一句,以后你岂不要翻了天?”   苏姝这次倒是没推开他,却是将眼珠子给移到了一旁,似乎一眼都不想瞧他,声音依旧是闷声闷气的,“皇上哪才说了这一句,皇上向来都这样,明明心里是高兴的,非要故作一番姿态来掩饰,皇上真是十足别扭,讨厌死了。”   “你!”赵泓又惊又怒,“讨厌死了”这种话她都敢说出口,简直无法无天了!   “苏姝!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朕今日若不好好收拾你,朕就不姓赵!”   赵泓咬牙切齿,怒气冲天,苏姝却还是方才的表情,就是没什么表情。   “皇上便罚妾身吧,妾身以为皇上深明大义,却不料也是个只爱听好话的,妾身如此非是大胆,是妾身以为,妾且乃皇上的妻子,当与您坦诚相待,如今妾身但是坦诚了,皇上还是从前的做派,还不喜妾身说实话,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厌弃妾身了。”   苏姝说完,赵泓只觉心头一万匹野驴呼啸而过,她是怎么从这个事儿说到他会过不了多久就厌弃她的?????   女人的脑回路到底是个什么神奇的东西?   赵泓本想据理力争跟她辩上一辩,正欲开口,他突然想到一句话:女人生气的时候不要妄想跟她讲道理,便是道理他祖宗都没用。   他刚刚张开的嘴又给堪堪闭上了。   但就这么服了软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泓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气,直气得他眉头紧皱,胸膛起伏,憋闷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了!   “朕改还不成吗?!”   他语中夹怒,吼声震天,若不细听还以为他真是在冲她发怒,结果竟是用最刚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苏姝很想笑,然后就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女人!还嘲笑他!   赵泓正欲发怒,这次真要给她点儿颜色看看了,结果他手还没拿起来,却忽觉胸前一软,是苏姝趴到了他胸口。   苏姝两只爪子搭在他胸口上,轻轻的挠着他心头肉,叫他心痒不止,偏偏这人还笑得一脸烂漫,如小鹿一般乖巧好看,冲他开口的声音更是软得不行,“皇上你真好。”   哈?赵泓吓了一跳,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刚刚还被他气得要死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又说他好了?难不成方才是在戏弄他?!   赵泓心头之火又“噌”的冒了上来,真想脱下鞋一巴掌拍死她!   但低头一瞧趴在她怀里笑得甜美无比的人儿,她笑得那么好看,那么乖,那么可爱,若是真一巴掌下去……   唉,不拍了罢。   他堂堂一国皇帝怎么能跟一个小小女子计较。   嗯,他是这么为他饶过苏姝还低头亲了她一口找的正当理由的。   他觉得很充分。   两人亲密了一会儿,苏姝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眸子湿漉漉的像小鹿眼睛一般清澈,嘴边却好像带了一抹狐狸似的狡黠笑容。   她看着他说,“皇上你方才好像说你若是不罚我你就不姓赵,你还是罚我吧。”   赵泓微微一愣,心头失笑,这个得寸进尺的女人啊……   真以为他不会收拾她吗?   他抬手捏住她的脸,垂下头靠近她,与她额间想抵鼻尖相触,薄唇一斜,低低开口,“那就罚你……天天都给朕做饭。”   “天天是多久?”   “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最近真的是忙到爆炸所以更新有点更不上,加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都有些精神恍惚了,也在想要不要砍大纲把这本完结了,实在是太累了,但又觉得这样对不起看到这里的大家还是决定好好写完,不过可能更新的较慢,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我的较慢只是指这两个星期哈,实习结束我照旧日更。   第43章 又是甜甜的一天   整个国祀祭典一共花了两个半时辰,礼毕午时都过半了。   在戴了近三个时辰的冕冠后, 赵泓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一上车辇他立马把头顶上的玩意儿给摘了, 跟丟废品似的把那价值连城的冕冠甩到了一旁,冕冠离开头皮的那一刻他只觉整个灵魂都得到了解脱,当即张开手打开腿, 成“大”字状大喇喇的躺在了苏姝腿上。   苏姝抿唇微微一笑, 伸手替他按摩。   不知是姿势原因还是太舒服, 苏姝刚伸手一按, 赵泓腿就痉挛似的抖了一下。   赵泓立马睁眼,伸手,将腿按住,还暗觑觑瞅了苏姝一眼。   他不瞅还好,这一瞅苏姝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许笑!”   苏姝还是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楚楚动人,“可妾身想笑。”   一听“妾身”二字,赵泓眉头就皱了起来, 但苏姝却并不打算矫正, 在他面前以“我”自称着实令她有些别扭,有些话说出来就不是滋味, 比如这一句。   赵泓皱眉瞪着她,她非但不怕,还冲他歪头一笑杀,那笑太过纯粹,赵泓一瞬失神。   原本的怒气莫名其妙就这么烟消云散, 但赵泓还是努力绷起脸,抬手怒指她。   “朕警告你啊!朕生气的时候你少跟朕嬉皮笑脸的,因为你一笑,”说着,他本来硬邦邦的一张脸也渐渐绷不住地笑了起来,“朕也要跟着笑,那朕岂不是很尴尬。”   苏姝很想憋着不笑,但她实在憋不住呀。   看着她放肆大笑,赵泓竟难得不再装着面儿,唇畔噙着抹浅浅的笑,伸手捏了捏她脸,“笑够了没,笑够了给朕继续按。”   “赶紧的。”他闭上眼又在她腿上躺下来。   苏姝垂眸,怀里微阖双眼的男人褪去往日的高傲与凶横,无害得像只是个玩世迷人的贵公子。   三个月来,唯有这一刻,令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她的王上,是她的夫君。   车辇平缓的驶向行宫,太阳穴和头顶被一双柔软异常的手轻轻摁着,舒服得让人从头到尾都软绵绵的,赵泓就这么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是被饭香给勾醒的。   结果他一睁眼,面前只有一盆面。   那桌上倒是摆了二十来个碟子,却全是配料,正儿八经能下肚的也就中央那盆面。   看着赵泓一脸的惊疑不定,苏姝轻笑一声道,“这是妾身给您准备的午膳。”   “就……这盆面?”赵泓再一次确定。   苏姝看他那模样就想笑,一边笑着下边开口,“妾身想给皇上做饭,但这都丑时了,妾怕饿着皇上,便只做了些面。”   赵泓挑了挑眉,这怕是他这辈子吃得最省钱的一顿饭了。   他在苏姝身旁坐下,拿起筷子在盆里挑了挑,发现那面好似没有一点儿热气,面上又是一惊,“这面……冷了?”   “这不夏天嘛,这是妾身故意用冷水沥过做的凉面。”说着苏姝指了指桌上放着调料的味碟,“皇上别看只有这一种面,只要调料不一样那也能吃出诸多口味来呢。”   她端起一个汤色嫩黄还飘了了几块萝卜丁的碟子来,“这里面是妾身在膳房盛的老鸭汤,妾身还在里边儿放了酸萝卜丁和妾身特制的调料,可使鸭汤袪腻解油又酸爽可口,最是适合夏天扮面了。”   说完她又指着另外几个汤色鲜红的味碟,“妾身知道皇上喜欢吃辣,所以还调了不少有辣味的,这个是麻辣的,这个是甜辣的,这个是酸辣的……”   苏姝见他听得认真干脆把所有味道都跟他介绍了一遍,说到最后赵泓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吃法倒是新鲜。”他撩了撩袖子,“给朕弄一碗。”   苏姝笑问他,“皇上想吃什么味道?”   赵泓晃了晃桌上那么多的味碟,直接道,“挨着一个一个来吧。”   苏姝看着他这要把所有味道都尝个遍的架势,先是一惊,随即便欢喜的端起离她最近的一个味碟给他盛了一筷。   面吃多了容易积食,但这一筷也就十来根面的样子,五碗下去怕才有二两,这样所有味碟都吃完也不会太多。   苏姝给他盛了一筷后还在上边儿夹了些黄瓜丝,胡萝卜丝和葱丝,本来因浸了汁水看起来就诱人垂涎的一碗面,这下色彩丰富了起来。   赵泓一口下去,只觉这拌了汁水与三丝的凉面清凉宜人,酸脆可口,再加上只有这一小筷,直叫人意犹未尽。   有地方形容一种东西特别好吃是说,“这东西少好吃。”   少好吃,少好吃,就是越少越好吃。   赵泓吃的时候,苏姝就给他盛第二碗,他吃完一碗,苏姝便给他递过去了第二碗。   这第二碗是鱼香味的,明明里边儿一丝鱼肉也没有,赵泓咬着那面条却仿佛吃出了鱼肉味来,后边儿他又陆续从别的味碟里吃出了鸡肉味,羊肉味,牛肉味……   他本还以为这些碟子颜色好些都差不多,味道怕也没多大区别,心底还有些质疑一个白面哪能调出这么多味道来,这一碗接一碗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太小瞧苏姝了。   他媳妇儿着实是个宝藏可人啊。   苏姝也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怎么吃着吃着开始看着她痴笑起来,如果她此时举起一面镜子,让这男人看看他此刻的傻样,他定要立马否认,“这不是朕。”   苏姝是没想到她的面能有如此魅力,让他吃得都忘了保持自己高贵桀骜的形象,这是可是连夹沙肉猪肘子都没做到。   看着他吃下最后一碗,苏姝开口问他,“皇上可饱了?”   赵泓把最后一碗的汤都给喝了,最后一摸肚子,竟然只有八分饱,但也是在意料之中,他鲜少会在苏姝这里吃撑。   他又不得不感叹了——他媳妇儿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如此细心周到,他怕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这辈子才能取到他。   这时候赵泓已经全然忘记苏姝的胆大妄为,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为何,高傲无比,从不承认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他,也开始在心底夸起苏姝了。   苏姝倒是知道为什么,这可能就是交欢的奥妙吧。   老话说的好: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   能合的条件的条件是:在床上。   果然,男人啊,不管是皇天贵胄还是暴躁老哥,想要征服他,就睡他。   赵泓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角,撑桌靠近苏姝,双眼泛桃花,还伸手勾了一勾她的下巴,“说吧,要什么赏赐。”   “妾身哪还需要陛下赏什么,妾身那宫里都快成少司署库房了。”苏姝失笑,但凡有什么上贡,只要不是兵器宝马,这人便大手一挥叫人送去寿康宫与凤栖宫,弄得少司署有时候缺了啥御用的物品还得苦巴巴的来太后与她那儿求,像什么贡茶啊,贡香,等等。   对于这些也不知赵泓是真没什么概念,还是装傻找这个由头给她送东西。   “陛下若真想赏赐妾身什么,便陪妾身出去转转吧。”   “这荒郊野岭哪有什么可转的,这行宫选在这儿建不过是离祭坛稍近一些,山不清水也不秀,况且这时候便是带你去城里都没有可逛的,国祀期间到处都戒严,特别是风月场烟花地,全部必须关门,花鸟市灯会什么的也都关了。”   赵泓知她很想出宫,忙补充道,“等大朝会一过,朕就带你出宫。”   苏姝摇头,她也并非就是想去城里,城市街道她好歹也瞧见过,这山水之景她却从未亲眼见过,便是这里山不清水不秀,她也想去看看,去林间小径走一走。   “这里哪有陛下说的那么荒凉,妾身看这行宫后头有个小山丘,远看也是绿荫浓密,哪里就不是座青山了,皇上您之前不还去泡过冷泉嘛,便带妾身去那儿转一转就好,妾身没去过山林没见山泉,瞧不出好坏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笑着的,赵泓却皱了眉,他看着她,忽的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臂膀紧紧的圈着她,下巴轻轻抵在她额上,表情难得极为认真,“你信朕,再等一等,朕带你去看山高海远。”   山高海远,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对于一个日理万机的君王,却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   自古多少君王,一生都被困在这森森皇城,而即便有那一日,与他携手并肩的人又还会是她吗?   所以赵泓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没有很开心,甚至还生出些许悲凉,且她从小便被教导,帝王的承诺信不得,何况是这样的承诺。   但她想信。      第44章 摘星星给你   头一次见到不是用笔画的山林和溪水,苏姝激动得不得了, 看到花就想摘, 不管是山花,野花还是什么花,都没能逃过一劫, 只要被苏姝瞧见那就是一把抓, 连根带土的往后拔。   苏姝也不怕脏了她的衣服, 扯出来就将手里还带着泥的花往鼻前一凑, 猛吸一口,这一路过来被她辣手摧的花不说上百也有几十。   摘这么多她当然抱不完,等手里握不住了,她就一把塞给赵泓继续摘花,像打了鸡血一般可劲儿往前奔,若非她身形苗条,赵泓怕还会以为是胖虎成了精。   赵泓惨遭无视成了扛花奴   ——苏姝除了手里花拿不住时会想起还有他这么个人,其余时候眼里只有花, 草, 树,山, 水……什么都有,就没他这个人。   苏姝玩得那是越来越开心,赵泓的一张俊脸却是越来越黑。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一进山就成了窜天猴?!   他开始有些后悔带她来了。   但看着她偶尔回眸笑靥如花的面容,听着山林里一直回荡着的欢声笑语, 他又想:罢了罢了,就放纵她这一次。   因为山下建了行宫,这座山一直是建有石梯的,每日还会有人清扫,所以走了这么久,除了苏姝同她的两个丫头,其他人鞋底都还是干干净净的。   苏姝的鞋底虽沾了土,但那也是干土,甩甩便掉了,并不碍事,但这人下泥地也就罢了,还下水!   在又走了一段路瞧见一条浅溪后,苏姝直接撒丫子就奔了下去,立夏和毓棠拉都没来得及拉,她就已经一脚踩了下去,幸亏那溪流浅得只刚过她的鞋底,不然她裙摆也得湿。   苏姝不仅踩水,还伸手进水去摸石头,立夏不知该不该去把她家娘娘拉上来,转头朝赵泓投去一个犹豫的目光。   赵泓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管,转身吩咐了身后的高贺两句。   立夏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他转头过来后,高贺踹了一脸身旁的小全子,小全子则满脸委屈的跑下山去了。   赵泓转头过来的时候,苏姝终于想起了他这号人物,直起身子兴奋的冲他喊道,“皇上快来,看我抓到了什么!”   “螃蟹,活的!”她捏着一只只有桂圆般大小的螃蟹,激动得手舞足蹈。   赵泓朝她走过去,“你又不是没见过螃蟹,经你手下锅的螃蟹那还少?”   苏姝瘪瘪嘴,“妾身从未见过这么小的螃蟹,好可爱!”   说着她把手上的螃蟹塞给赵泓,又埋下头去扒拉石头,刷刷刷又抓了几只,全是不足掌心大小的,还有一只有指甲盖般大小,浑身透明状若琉璃,着实可爱。   苏姝在这条小溪流里就将近玩儿了半个时辰,几乎把这条小溪流给扒了个遍,抓了好几十只螃蟹,等到她直起腰来才发现腰酸得不行。   见她像是被打了腰子一般直不起身,赵泓直接过去把她抱了起来,高贺见状忙忙将河边一块大石头给擦干净了。   赵泓抱着她坐到那块石头上,把苏姝湿了的鞋给脱了,朝高贺伸过手去。   高贺立马从小全子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张帕子递给了他,再从包袱里拿出一双镶珍珠的女子绣鞋双手奉上。   赵泓抱着她把脚给她擦了,又亲手把鞋给她穿上。   立夏与一干典司护卫两手拿螃蟹的拿螃蟹,拿花的拿花,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一举动。   他们皇上竟会给别人擦脚!   他怕是自己的脚都没擦过。   作为当事人苏姝却丝毫不觉得受宠若惊,这位可是连如厕都曾想亲自抱她去。   “玩开心了吗?”把鞋给她穿上后,赵泓问她。   “开心!”苏姝看着赵泓的俊脸恨不得上去吧唧一口从她春心萌动到现在,苏姝觉得今日份她对赵泓的欢喜达到了巅峰,如是想着,她就真凑上去对着赵泓的脸吧唧了一口。   一旁拿花拿螃蟹护卫宫女们更加目瞪口呆了,他们典司护卫可不比后宫内侍,虽然都没有小弟弟,却不曾见过这般香艳场景,本来这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一个个都饿着呢,这下却突然觉得饱了。   再看他们皇上魇足而笑的伸手揉了揉娘娘的脸——他们撑了。   “回去吃饭。”他拍了拍她屁股示意她起身,“走。”   苏姝在他腿上挪了挪屁股却并没有起来,“这都还没到冷泉呢。”   “以你这速度到哪儿都半夜了,先回去吃饭,天黑再来,有萤火虫。”   “萤火虫!”苏姝惊得跳了起来。   赵泓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拉着她就往山下走,“天黑带你来看。”   苏姝一听有萤火虫便很是乖巧的跟着赵泓下了山,准备好好吃一顿养精蓄锐捉萤火虫。   回去的路上苏姝特意吩咐了身后拿螃蟹的一干人等,叫他们仔细着些,不要把她辛辛苦苦抓的小螃蟹们给弄死了。   众人都以为苏姝是要把这些螃蟹养起来,一路上当宝似的小心拿捏着,那些透明的小螃蟹他们还找了片旱莲叶子来包着。   结果一回宫,这些小家伙就被苏姝下了锅。   赵泓:“……”   众人:“……”   赵泓看着盘子里的炸螃蟹:“你不说他们可爱?”   苏姝拿起一只丢到嘴里咬得嘎嘣脆,笑着同他讲,“可爱的动物才好吃嘛。”   赵泓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憋了半天才又开口,“那你还让他们拿得那么小心,朕还以为你有多稀罕这些螃蟹。”   “当然要小心拿了,活的才好吃呀!”苏姝睁大眼睛,一本正经。   赵泓,“……”   苏姝看着他这仿佛头顶飞过一群乌鸦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起一只凑到他面前,“皇上你也尝尝。”   赵泓看着面前的炸得通红的螃蟹却是皱了眉,一脸狐疑抬眼瞅她,“连壳一起吃?”   “皇上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大螃蟹吃肉,小螃蟹吃壳,这小螃蟹下锅一炸又香又脆,不用加任何调料都特别好吃,你信妾身,尝尝。”   赵泓吃惯了精致的吃食,还是头一次见做法这么直接粗暴的食物,表情仍是有些嫌弃,但看着苏姝嚼得那么香的样子,他还是张口把苏姝凑到他嘴边的油炸小螃蟹给送进了嘴里,只是表情相当抗拒。   他实在是觉得难以下嘴,在嘴里包了好久才动牙齿咬了一口,那一口下去他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好吃吧!”苏姝睁大眼睛看着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赵泓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自己方才一定没控制好表情,立马干咳了两声,调整调整了表情,努力绷着嘴角干干道,“还……行吧,没想的那么难吃。”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还是那个死样子,说句好吃像是能要了他的命,能让他加一句没那么难吃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姝轻叹一声,看他今天带她去后山的面子上她就不戳穿了,让膳房的人上了其他菜。   两人这顿饭吃得不是很安静,整个大殿里都是“咔嚓咔嚓”的脆响,整整一盘螃蟹被他二人连断腿都吃得干干净净,当然赵泓是不可能吃断腿儿的,苏姝差点儿连盘子都开舔了,这可是她自己亲手抓的螃蟹,绝对不能浪费。   吃完饭天色就黑得差不多了,两人又上了山。   后山只是个小山丘,山路比较平坦,是以这上上下下也并不算累,大晁别的不多,夜明珠特别多,在别国万金难求的夜明珠,在大晁皇宫里头只当灯用,各宫娘娘殿里都至少有一个,比烛光那要亮多了,所以赵泓才会晚上带苏姝爬山来冷泉,有夜明珠照着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次苏姝没有采花捉螃蟹,只花了三刻钟时间便到了冷泉。   冷泉就是一汪澄若明镜的泉水,除了清澈见底如若无水并没有什么特点,胜在位置清幽,阳光不易直射,水很凉快。   只要是夏天,赵泓来这儿就会上来泡上一泡,但白天赵泓要处理诸多事务,只得晚上前来,晚上乌漆麻黑的下水也太骇人了些,宫人便在这泉里投了几枚夜明珠,一到晚上各色夜明珠就会发出淡淡荧光,令这里如同梦境一般有种虚幻的美。   苏姝还是第一次见到发光的泉水,不对,没发光的她也没见,当即便“哇”了一声,直接奔了过去,但被赵泓一把给拉住了。   “你会水吗就乱窜。” 赵泓语带微斥却不像平时那般凶巴巴。   “呃……”苏姝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只旱鸭子,想到这儿她又想起,“萤火虫呢?”   赵泓抬手指向天空,“那里。”   今夜没有月光,满天的星辰的显现在夜空,苏姝转身顺着赵泓指着的视线看过去,在漆黑的夜幕里除了星辰别无他物。   如果赵泓指的地方有萤火虫,那它们得飞多高才一点儿光都瞧不见,苏姝书读得再少也知道萤火虫虽有翅膀却也是飞不了那么高的。   她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怀疑身边的这个男人对萤火虫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皇上,你说的那是星星吧。”   “星星?”赵泓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俯身凑到她面前,双眸半眯,笑得如同妖孽,“那你信不信朕能把星星摘下来给你?”   苏姝目瞪口呆:这个男人又在发什么神经?   “你不信?”赵泓眉头一皱,嘴角垮了下来。   苏姝立马收起方才那副看傻子的表情冲他谄笑起来,“皇上的话妾身怎会不信呢,妾身信你!”   她在放屁,赵泓心底如是想。   赵泓扯了扯嘴角,哼哼两声,“你给朕瞧好了!”   说完,他愤然甩袖走到一丈开外,苏姝本想跟过去,这人却给她丢去一个吃人的眼神。   苏姝心里苦:这个人真的好蛮不讲理哦,这种鬼话也要她相信,她又不是傻子。   苏姝不敢再跟过去,只见他抬手在那儿捣鼓着什么,因为他那里光线微弱,他的脸都不大看得清,他似乎又故作神秘,苏姝只看得到他站在那儿手好像在动。   过了大约一盏茶时间,苏姝惊奇的发现天上出现了一串绿色的幽光。   为什么是一串,因为这些幽光排列得相当规整,不偏不倚的连成了一串,仿佛真的是天上的星星被人摘了下来串在了一起,如果这些“星星”没有泛着绿色的光,苏姝可能就真信了。   苏姝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着赵泓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至极,含笑脉脉的望着他。   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懂风花雪月的粗人,看来不是啊……   待那一串幽光牵引至半空,赵泓转头朝她霸道又高傲地喊了一声,“过来。”   苏姝走到他跟前,看清了他手里的纸鸢绞轮——果然她没有猜错。   虽然猜到了,但她还是满脸期待。   赵泓睨了她一眼,鼻子里又哼哼两声,将手里的绞轮丢给她,没好气得道,“自己拉!”   赵泓一脸的不高兴,苏姝却是满脸笑着将绞轮接了过来,满目期待的将风筝线一轮一轮的拉回来,很快第一颗“星星”便来到她跟前。   那发着绿色幽光的“星星”原是用丝绸包成小囊栓在风筝线上的,系的还是活结。   苏姝怔怔的望着眼前发光的小囊,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手扯开了系绳。   系绳被解开的那一瞬,数十只萤火虫当即翩飞而起,如同精灵一般将她围绕,萤火之光映着她姣好的容颜,美得像是不真实。   在惊叹过后,她又加快了转动手里的绞盘将风筝线上装萤火虫的小囊全给解开了,足有二十多个,全解开后整个冷泉都围满了流萤。   满天的荧光与泉底斑斓的华光相映,在这夜幕里真真如若梦境,那万千流萤间笑得明艳烂漫的她,更不似人间可有。   赵泓站在一旁,看着追着萤火虫笑得像个孩子的苏姝,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温柔笑意。   这里原本也是有萤火虫的,只是没有这么多,为了让她看个够,他才想了这么一出,让人去别处网了流萤装在梁国进献的丝绸里,因为这种丝绸薄如蝉翼,用它来网萤火虫不用系在风筝上都能飞起来。   这万金难买一匹的丝绸被他这么个用法,高贺心里都在滴血,他却觉得很值,只要她能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朕赵狗子也是个浪漫人(一脸得意jpg)   第45章 遇刺   苏姝开心的追着一群萤火虫跑,因为是晚上, 毓棠和立夏怕她摔了也一直呆在她身旁。   赵泓在不远处看着她, 那眼底的宠爱都快要溢出来了,整个人的气质都连带着温和了不少,这样的他落在高贺眼里又化成了一个十足慈爱的目光。   就这么他看着他, 他看着她, 她又看着它, 一刻钟转眼就过去了, 就在几人准备继续这么他看他,他看她,她看它的时候,一旁忽传来一阵兵器相击的声音。   高贺虽一直看着赵泓,但又不像某人看得入了神,当即就反应了过来,扯开嗓子就吼了一声,“有刺客——!!!”   高贺蹬蹬蹬跑到赵泓面前, 张开两只手以老母鸡护崽子似的姿势又大喊了两声, “护驾!护驾!!”   他这一喊,典司的护卫立马操出家伙, 转身就往苏姝那儿奔。   高贺:????   见他们一个个的见色忘义,眼底只有皇后,正主都给忘了!高贺当即怒从心中来,张口就要骂他们,但朝那儿定睛一看:咦, 那儿怎么有个皇上?   一脸蒙圈的高贺再往后一看——身后一片空荡荡。   一阵晚风应景刮过,高贺:“……”   这一边,早在那阵兵器相继的声音响起时,毓棠便反射性的一把拉住了苏姝,正欲将她给拉过去的时候,她发现:她竟有些拉不动。   毓棠一侧目,目光当即一颤,方才还在一丈之外的赵泓此时却站在离他不过三尺的地方,一手拽着苏姝另一只胳膊,而这个男人还正阴恻恻的睨着她。   片刻的对视后,一个低沉夹怒的声音响起,“愣着干嘛?还不松手?!”   毓棠一怔,忙忙松了手。   赵泓将人拉过去按到怀里,一套动作下来还不忘睇了毓棠一眼。   一旁见到这幕的立夏很想跟他来一句:我说皇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吃醋,还吃女人的醋,能不能给刺客留一点面子……   见赵泓没有将半丝儿目光分她这儿来,立夏大胆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她家娘娘的男人,强!   片刻后,苏姝暗暗从赵泓怀里探出头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只见周围被典司护卫用千机伞围得密不透风,若非这里边儿还有些萤火虫没来得及飞走,这里边儿怕是一点儿光都不会剩下,这架势确实搞得她怪紧张的,但……哪个搞刺杀会搞得还没开始就跟结束了一样?也太安静了吧!   “皇上,”在一片死寂的紧张氛围里,苏姝冒出的这一声显得尤为突兀,吓得一众大气都不敢出的典司护卫一个激灵,但她面前的男人倒好从容得很,只轻轻“呃”了一声。   在确认不是自己紧张到失聪后,苏姝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真……有刺客?”   赵泓答,“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苏姝:“……”你这不废话吗!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报!”   是个男的,还应该是个正儿八经的男的,这男的应该是赵泓相当熟悉的人,因为单听声音他便叫周遭的护卫收起了千机扇。   千机扇被收起来,苏姝终于再见了光,但即便满天流萤,明珠璀璨,苏姝都瞧不清在一丈之外那个姿势像是跪着又不像跪着的人,因为在一片夜幕之中那人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剪影,如同黑夜的影子。   不愧是影卫啊,苏姝这样想。   “有刺客吗?”赵泓问那人。   “有。”那人答。   “人呢?”   “逃了。”   赵泓微一偏头,斜唇一笑,“二十多年了,朕还是头一次遇刺,新鲜。”   众人还等着下一句呢,但两人的对话似乎就这么……没了?   而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无声无息的隐入了黑暗,不见了踪影。   高贺瞧了瞧那人消失的地方,又转过头来瞧了瞧赵泓,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皇上,您这就,问完了?”   “该问的都问了,还要问什么?”   赵泓满脸高深,众人却满头雾水,这问话……些许潦草。   见众人这表情,赵泓些许得意,做出一派大发善心的样子给他们解释道,“朕出宫在外必然不会只带你们这些护卫,还有不少人影卫在暗中保护朕,只是藏匿得好所以你们未有丝毫察觉,而显然刺客也藏匿得很好,他们没发现朕的影卫,影卫也未发现他们,知道方才开始了他们的偷袭,但被影卫给挡了下来,也就是方才你们听到的那阵声响,而至于之后为什么会没有动静,这是因为刺客发现打草惊蛇,想来他们也有些自知之明便立马收手撤退了。”   解释到这里,众人还一脸认真的等着他的下文,赵泓只觉这是带了一帮什么蠢材,非得他最后补上一句,“懂了?”   众人立马捣蒜般点头,齐声道,“皇上真是英明神武!”   这句马屁太过整齐,吓了他一跳。   “下山下山。”   回行宫后,赵泓先送苏姝回了寝宫,才去了宣政殿,此时殿内只有高贺一个,但一个高贺,就够了。   一进殿赵泓就问高贺:“这次遇刺你怎么看?”   “行宫守卫如此森严,那些刺客却还能潜入后山,就连影卫都未发现其踪影,能拥有这样一批暗卫,想来幕后之人身份定不简单!”   赵泓笑了一声,从桌案上的盘子里找了梨一边抛着玩儿一边再问高贺,“那你觉得是谁干的?”   高贺想了一想,半晌后弱弱道,“会不会是……祁王?”   “祁王?”赵泓好似听到一个笑话,薄唇一扯露出一个笑来。   祁王是先皇后之子,也是先皇唯一的嫡子,他的三弟赵覃,这人在先皇驾崩后便被封为祁王送去了岭南,后来孝昭皇后在圆明宫病逝他也未能见上他最后一眼,再后来他的母族也渐渐式微颓败,想来他这位三弟即便不恨他,也是恨极了太后的,高贺会觉得这些刺客是他派来的也是在情理之中,但他知道,不是赵覃。   “他没那个本事,”他笃定道,“他若只是想要朕的命,那还有可能,但生在帝王之家,既生恨若欲泄恨,必生夺权之心。”   说到这儿,他突然蔑然的笑了一下,“可即便是朕死了,只要母后在,这江山也断到不了他的手里。”   “可太后的身体。”   赵泓本继续把玩着手里的梨子往前走了几步,听了高贺这话顿时停下了脚步,表情渐渐沉了下来,目光也暗了下去,良久他才缓缓抬起眸子,只道,“母后定能万寿无疆。”   高贺不敢再言。   沉默片刻后,赵泓微微侧目,脸上又扯出一个笑,声音却有些沉冷,“该好好练练兵了,今年大朝会怕是有些热闹。”   “皇上的意思!”高贺骤然睁大双目,有些不敢置信。   “能有如此实力者,京中只有一人。”   赵泓看着前方,眼前除却空荡荡的大殿别无一人,他的眼底却满是杀气,“澧朝,煜王。”   众人皆知澧朝三皇子煜王好战嗜血,暴戾恣睢,且他做事从来只看结果不论过程,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阴损毒辣的手段他都敢使,是个从不在乎名声的人,偏偏澧朝皇帝还就宠爱这个煜王,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若有人试图阻止他,只有一个下场——不得好死。   人们惧他,憎他,却又不得不折服于他的城府与手段,所以这个人在澧朝的地位可谓无人能及,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出现在了大晁。   赵泓有些搞不明白,这个人千里迢迢的跑来金陵就是为了让人刺杀他?这种事儿当还不至于要他亲自指挥吧?所以他这是来的哪一出?   思索片刻后,赵泓突然想到一件事:煜王好美人。   他一瞬面沉如土。   苏姝以为赵泓会回来的很晚,不料他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只是面色有些不好,像是要吃人,不过好在她早就习惯他这表情,若他真要吃人,她怕就是再肥个两百斤都不够他下锅的。   苏姝正想问他何以这副表情,却被赵泓抢了先开口,“回去朕再多给你拨些护卫,这阵子没事不要出去晃悠。”   苏姝心头一惊,“那些人还能杀进皇宫来?”   赵泓神色肃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赵泓一本正经的时候不少,却鲜少这么严肃,弄得苏姝也有些紧张了,不由得咽了咽唾沫,伸出脖子问他,“那大朝会完咱还出宫吗?”   她这一问,赵泓表情一下就变了,似有些奇怪她怎么会问这个,又似还带了些恼怒,连眉头都皱了起来,语气也愤愤的,“朕说过不会失言,你这是不信朕?!”   “没有没有没有!妾身怎么会不相信皇上呢,”苏姝一本正经的扯犊子,“这不有人要刺杀皇上您嘛。”   “你觉得朕会因为怕几个区区的刺客就不带你去?”赵泓依旧一脸愤然。   苏姝,“……”这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无言一阵,苏姝干笑两声,“妾身这是担心您的安危啊,皇上愿为妾身冒险,妾身却不愿皇上涉险。”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扯了下他的袖子,一脸忧愁的与他道,“咱还是不去了吧,集市上鱼龙混杂的,岂不更容易叫刺客得手?”   “你害怕?”   她当然怕呀!有刺客呀!   “怕!”   “好,那咱不去了。”   苏姝,“……”皇上你真是个痛快人。   她怕归怕,但他刚跟她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说会克服一切困难带她出宫?结果现在说不去就不去了?   虽然确实想的是比起出宫还是他的性命重要,但她怎么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有点儿小九九过不去呢。   见她又是瞪眼又是拧眉又是张嘴的,赵泓突然失声一笑,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骗你的,朕说带你去就会带你去,你不用怕,谁敢动你一根毫毛,朕弄死他。”   苏姝看着他,极为缓慢的眨了眨眼,“可妾身是怕他们伤害皇上你呀。”   “朕是什么人?能被他们轻易伤了去?!”赵泓猛拍了一下大腿,瞪大双眼睛威风十足地道,“朕乃真龙天子!他们敢杀也要阎王敢要!”   看他说的跟真的似的,苏姝也笑了起来,伸手搂住他脖子,重重一点头,“皇上说的是~”   第46章 想不到标题了   一间不明不暗的屋子里,一身着夜行服的男子膝跪于地, “殿下, 我们失败了。”   一声轻笑传来,站在他面前的男子缓缓转身,男子五官深邃, 俊美异常, 可能是生得太像女子身上有种阴柔之气, 脸上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可这样的笑却是让人后背阵阵发凉,此人正是澧朝煜王。   “你们要是能成,那才奇了怪了。”男子如是笑道。   “如此会不会打草惊蛇?”   煜王的身旁还站了一个人,想来应是他的幕僚,不过此人却十分年轻,看着像只有十五六岁,生得面白俊俏,却是一脸的严肃。   “打草惊蛇又如何?”煜王挑眉, 一脸无所谓。   “若是大晁皇帝猜到是我们, 加强警惕怎么办?”那白面少年却是极为担忧,眉头始终蹙得紧紧的, 一派老气横秋。   “猜到又如何?”煜王始终笑着,目光却黑漆漆的,看着怪瘆人。   “殿下!”虽然煜王笑得瘆人,但他知道这人确实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只得苦心劝道, “大晁实力不可小觑!”   “这样才更好玩,不是吗?”   煜王看着眼前明灭的灯火,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扩大,仿佛势在必得。   ******   苏姝回宫后屁股都还没坐热,刘嬷嬷就来通传,说是外边一大波嫔妃求见。   苏姝一脸莫名,“她们来干嘛?”   刘嬷嬷语气里也有些觉得奇怪,“说是想来看滚滚。”   “看滚滚?”一旁的立夏嗤笑一声,“怕是来看皇上吧。”   “哟,”见立夏难得有这种悟性,苏姝来了兴致,往后一靠冲她扬了扬下巴,“说来听听。”   苏姝言笑晏晏的看着她,立夏当即振奋了精神,睁着一双亮亮的瞳子开始分析起来,“现在宫里谁不知道皇上跟娘娘你和好了,早前皇上跟您没和好的时候都只宿在咱们凤栖宫,在这后宫更是除了咱这凤栖宫和太后的寿康宫,皇上是一步都没踏足过其他妃子的住处,这些嫔妃们若还想见着皇上自然只有来咱凤栖宫巴结娘娘了。”   听她说完苏姝垂眸笑了笑,而后抬手向她招了招手,“立夏,过来。”   立夏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来,像只小猫般将两只小手搭在了苏姝膝上。   苏姝坐起身来,笑得一脸慈爱的摸了摸她头,“有长进呀。”   立夏立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是娘娘教的好。”   说着,她忽然收起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忿然,攥紧了拳头道,“奴婢现在就去把她们给赶出去!”   “不用,”苏姝摇头,“放她们进来吧。”   “娘娘!”立夏惊愕不已,“您明知他们……”   见她这番反应,苏姝又轻轻笑了一声,再开口神色却颇为语重心长,她道,“狗逼急了都会跳墙,更莫说人了,你若不给她们些盼头,封死了她们的活路,人会变成鬼的,那可就吓人了。”   立夏听得似懂非懂的,虽然她知道她家娘娘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但她还是要下去好好琢磨一阵,虽然不太懂,但她相信她家娘娘,“那……娘娘有何打算?”   苏姝叹息一声,“原先吧,我本不想同这些嫔妃有何交集,但现在看来,进了后宫这泥潭,又怎可能踽踽独行,不染纤尘。”   “没事儿跟她们玩一玩也成,就当打发时间罢。”苏姝最后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次来的人还真不少,大半个后宫的人都来了,当然荣妃是不可能来的,但除了她,另外两个位列妃位的却都来了,来的人里头还有甄美人。   甄美人走在最外边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始终盯着凤栖宫大门,却是没有像有些个嫔妃般心焦气燥,淡淡的目光里平静中带着期许。   大门缓缓打开,衣着雍容华贵的苏姝的从里走出,甄美人的那双眸子立马亮了起来。   苏姝一眼便瞧见了两只眼睛亮得快发光的她,冲她微笑点了点头,激动得甄美人一张小脸立马就红了起来。   说实话,她这反应令苏姝有些忐忑。   苏姝调整了下表情,按下心中忐忑,拿出她的标准假笑,“让诸位久等了。”   众人客套几番后,苏姝正欲将她们迎进去,余光却瞥到了一抹大红身影,缓缓行来的女子衣着明艳,不是荣妃又是谁,不过荣妃离她们还有些距离。   苏姝看着远处荣妃的身影,微眯了眯眼叫刘嬷嬷与容嬷嬷先将这些嫔妃迎了进去,这些人可能也确实想看看蜀国的国宝长什么样,一进门便趴到了围栏上去瞧滚滚,阵阵惊叹不时从院里传出来,显然是被滚滚给萌翻了。   而这些声音显然被走近的荣妃听到了,看她的表情,苏姝知道这个人才是真冲着滚滚来的。   自从第一次荣妃给她磕了那几个头后,苏姝便觉得这个人有几分意思,后来曲池宴上见到了她的骄傲,苏姝便对她又多了几分欢喜,可能是觉得向她这样骄傲的人,当是不屑去勾心斗角的,又可能,这人跟皇上完全就是一个性子啊。   苏姝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瞧见荣妃走近便同她打了招呼,“荣妃可是也来看滚滚?”   “咳咳,”荣妃清咳了两声,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却依旧昂着下巴,语气骄傲,“我就是路过,一只熊有什么好看的。”   “路过?”苏姝望了望此条宫道的尽头,“这里出去便是承乾殿,荣妃这是要去找皇上?”   “我就……随便逛逛。”   “原本今日来了这么多姐妹,本宫就想着索性将大家都叫来凤栖宫聚上一聚,这月因着国祀和大朝会,曲池宴也取消了,正好前些日子枭国送来了些岐山茶,便叫诸位姐妹来品品这百国名茶,荣妃可愿赏脸?”   荣妃面色怔了怔,但很快又恢复平常的倨傲,“皇后说的哪里话,既然您都发话了,我等自然不能推辞。”   说到最后,她顿了一顿,似乎有些犹豫的给她行了一个礼,神色极为别扭,“嫔妾在这里先谢过皇后了。”   苏姝面上绽出一个长辈般和蔼的笑容,“都是姐妹说什么谢与不谢?”   看到荣妃与苏姝一同进来,众妃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神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表情很冷静,眼神却很跳跃。   她们大概是觉得以荣妃那骄傲的性子,便是想看看熊猫长什么样也断然放不下面子来这凤栖宫,要知道苏姝曾经可是赏了她几巴掌的。   不过大家也就奇怪了那么一会儿,又转身摸滚滚去了。   滚滚虽养在院子里但还是用栏子围起来了的,免得它乱跑,这又是在凤栖宫,是以没人敢在苏姝不在的情况下进去抱它,但摸摸还是可以的。   苏姝本还以为一下围过来这么多人定会吓着滚滚,之前修围栏的匠人们过来吓得它直往她怀里钻,不料这货竟是个喜欢美人儿的,非但不害怕,还自个儿送上来门来,跑到栏杆上趴着任这些个嫔妃们摸,那表情还一脸的享受。   苏姝严重怀疑这货定是个色鬼投胎,还没喝孟婆汤的那种。   除了荣妃,来的人都将滚滚摸了个遍。苏姝瞧荣妃那眼珠子都快飞到滚滚身上那模样,想来也是很想上去摸一摸,不过呐,这好面子又死傲娇的人就是这么麻烦。   苏姝叹了一口气,起身去把滚滚给抱了起来,径直走到了荣妃面前。   “荣妃不想摸一摸滚滚?”苏姝抱着滚滚问她。   荣妃一阵错愕,明明手都抬起来了,却立马又立刻如烫手般收了回去,头也偏到了一边,故作姿态的拧起了眉,“我才不稀罕摸它,最讨厌这种毛茸茸的动物了。”   她语气干巴巴的,虽拧着眉,神情之间却毫无厌恶之色。   苏姝轻笑一声,“是吗?可本宫看滚滚倒是很喜欢荣妃你呢。”   荣妃眉心跳了跳,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来,但刚转到一半,只觉胸口一沉,她反射性的抬手,手里便多了一个有些微刺又极为柔软的触感。   被硬塞了个滚滚的荣妃惊愕地抬头看向苏姝,苏姝却冲她淡淡一笑,“本宫的丫头记性差,忘了茶放在何处,本宫得进去一趟,只得强人所难让荣妃帮忙照看下滚滚了。”   说完苏姝便抬步跨过了荣妃身侧,唇畔带着抹压不住的笑。   苏姝再出来的时候,滚滚已经不在荣妃怀里,但这人的目光还是始终追随着滚滚,可一旦她发现有人注意到她,她又立马把眼珠子给移到了扯出,那模样苏姝瞧着竟觉得有些可爱。   但可爱这个词儿好似跟荣妃一点儿都不沾边,用来形容甄美人还差不多。   后来品茶的时候,她这的小眼神又换到了苏姝身上,时不时的就暗暗瞅着苏姝,苏姝目光一转向她,她又立马匆匆给移开了,脸上还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云。   苏姝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一个个的看她都脸红,难……难道这些人已经饥渴到了如此地步,男的没有,女的也成?!   苏姝咽了咽唾沫,决定还是不要再散发魅力的好。   大约申时三刻,大家茶还没喝几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喏,“皇上驾到——”   赵泓今日心情不大好,一踏进凤栖宫,看到这么多莺莺燕燕,心情顿时更不好了。   荣妃也没看赵泓脸色,却兀自站了起来,扬声道,“谢过皇后相邀,这滚滚也看了,岐山茶叶也品了,嫔妾就告退了。”   众妃表情似乎还有些懵,这茶哪里品完了?   不过是真懵还是假懵就不知道了。   荣妃说完片刻,甄美人也起了身,“荣妃姐姐说的是,我等这就退下了。”   荣妃是不是故意要给苏姝和赵泓腾地儿,还是她不想在这儿呆,那不清楚,但甄美人这话却说的明白,意思就是你们这一个个的还愣着干嘛,拍拍屁股走人呀。   众妃见状只得都一一起身告退,苏姝清楚看到有人恨恨瞪了甄美人一眼,苏姝心中暗叹:这甄美人怕是有苦头吃了。   但这会儿她是顾不上甄美人了,因为她怕是自身难保——瞧她面前这男人的死样,她立马就有苦头吃了。   果然这厮立马就伸出魔爪捏住了她的脸,目眦欲裂的瞪着她,“你想把朕让给他们?!”   苏姝用一副“哇,皇上你这么聪明”的表情看着他,但立马调整了表情否定道,“妾身怎么会想将你让给别人呢,这不吃饱了撑的吗!”   否定完,苏姝声音弱了下来,语气颇有些悲悯,“妾身只想给她们一些盼头。”   “那你是在利用朕?”   苏姝,“????”好吧,也可以这么说。   正当苏姝想着该怎么辩白的时候,赵泓突然来了句,“让你受委屈了。”   苏姝只觉脑子里飞过一万个疑问,这什么情况?   苏姝向他凑近了一些,疑惑的问他,“皇上你不生气?”   “生!”   苏姝,“……”   “但你会如此情有可原,只是朕虽理解,却依旧生气,绝不配合!”说到最后赵泓颇有些咬牙切齿。   “苏苏。”他忽又轻唤了她一声。   “嗯?”   他从一开始的单手掐她脸变成叉腰怒瞪她,再变成现在的双手捧她脸,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从他唇间溢出,“朕只想你开开心的,什么都不要去操心,这些,交给朕来做。”      第47章 鉴婊达人赵狗子   国祀完了就是大朝会,宫里头各司连喘口气儿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要为大朝会做准备, 忙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宫里头也就只有各宫娘娘还悠闲着了,依旧是每天遛狗的遛狗,撸猫的撸猫, 不时还要跑凤栖宫去瞧瞧滚滚, 那热情劲儿跟滚滚是她们干儿子一样。   但好些人这股子热情劲儿也没坚持多久, 因为赵泓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来凤栖宫了。   赵泓说了, 对于苏姝的做法他虽理解,却绝不配合,他懒得看这群后宫女人折腾,若想见苏姝直接把人叫去乾安宫,干脆不来后宫了,当然,寿康宫他还是得去的。   于是接下来的这些天,来凤栖宫看滚滚的是少了, 去寿康宫的路上却热闹极了, 一步遇美人,两步遇昭仪, 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若是可以她们怕还会挤到寿康宫去,不过太后喜静是人人皆知的事,众妃都不敢贸然打扰。   对此赵泓觉得很是好笑,这一个个的打扮得跟妖精似的, 是想以色相诱?   她们便是在脸上画出朵花来,还能比苏姝更美?   不存在的。   她们这番做态在他就只有四个字——自取其辱。   可惜这些人并没有这点儿自知之明,真是蠢得可怜,他怜悯她们,但并不打算给予一分施舍,什么都能施舍,唯独情爱不能。   这些人中倒还有些聪明的,之前他还未与苏姝和好的时候,曾在一墙之隔外听到有人十分含蓄的表达了她对他的爱慕之心。   他虽喜武,却也并非不识文墨,那些诗词里边儿表达的东西,他还是听得懂的。   且这人聪明在哪儿,她不仅表达了她的倾慕之心,还说了即便他眼里没有她,她也不会去争不会去抢,还说什么帝王之爱何其难得,她并不奢求他会对她另眼相待,只要能瞧见他,她便心满意足了。   但这人还是太小看他了,以为这样他就看不出来她是故意说这番话给他听的?笑话。   “哪个妖精都休想逃过朕的火眼金睛!”赵泓自鸣得意的对苏姝说起这事儿。   苏姝笑着叹气,“万一真是巧合呢?”   赵泓嗬了一声,“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巧合?”   苏姝思忖片刻,歪了歪头道,“妾身想,她们之中定是有人对皇上你真心的,若她们知道皇上你却这样看她们,不知道得多伤心呐。”   “真心?”赵泓冷笑一声,“朕不信。”   苏姝一阵摇头,趴到他胸口冲他眨了眨眼,“那皇上也不信妾身是真喜欢皇上喽?”   赵泓一瞬瞪大了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朕如此一表人才英俊倜傥还文武双全治国有方,你能不喜欢?!”   “你若不喜欢朕,那……那才是奇了怪了!”他指着她,一时气得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你肯定早就对朕存心思了!”   苏姝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呀!”   她重重一点头,“皇上生得如此俊俏,还如此完美,那其他嫔妃自然也会对皇上倾心。”   赵泓怔了怔,没想到她这竟是来这一出,有些不高兴的瘪了瘪嘴,将头扭到一边闷闷道,“管她们倾不倾心,朕……”   说到一半,他又缓缓将头转了过来,眼神颇为别扭的瞟了她一眼,“朕的心,不是在你这儿呢吗?”   苏姝一愣,心底有种名为欢喜的情绪缓缓漫上心头,在她姣好面容上化为烂漫一笑,璨比星河。   她也知道后宫的这些女子很可怜,但她绝对!绝对不会把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出去!   “后日就是大朝会了,你就好好呆在朕这乾安宫。”   听赵泓如是说,苏姝一瞬回神,“皇上,为何?”   “人多眼杂,不安全。”   介于各国老爱在大朝会上搞事情,大晁的朝会就是在政合殿外摆摆摊,展示一下各国的特产与器物等等,届时整个大晁的文武百官都可携家眷入宫观朝会,这情况要混些刺客进来着实也比较容易。   “再说了,”赵泓皱着眉一板一眼的同她道,“一个大朝会有什么看的,你凤栖宫里头的稀罕玩意儿还能少了?”   “那皇上你呢?”   苏姝有些担忧,“上次的刺杀,那些刺客恐怕就是冲着皇上你来的,这一来,皇上岂不危险?”   赵泓短促的笑了一声,神色颇为莫测高深的对她道,“若朕说,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呢?”   “冲着妾身来?”苏姝有些愕然。   “你想想,他们刺杀朕有何用?”赵泓将将手抱起来,歪着头等着她回答。   苏姝也看着他,他既让她想,她便想吧。   “弑帝无非夺权,”苏姝只思忖片刻便开了口,有条不紊的分析道,“可如今大晁盛况空前,朝局安稳,并非作乱造反的好时机,即便是刺杀成功,还有太后坐镇,大晁是乱不了的,但刺杀皇上的,也可能是他国的暗卫,一旦刺杀成功即可制造内乱趁机攻打我大晁,但如此一来,又打草惊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样一想……”   苏姝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唉了一声,“怕还真是冲着妾身来的。”   赵泓噗嗤笑了一声,伸手过来捏起她下巴,“苏苏。”   他偏头再一笑,“你也不笨嘛。”   “妾身本就聪慧,只是……”入宫以来,她的脑子好像就没怎么派上过用场。   似是知晓她心中所想,赵泓又笑了一声,大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做朕的女人,要那么聪明做什么?有朕在,自会护你一世无忧。”   他语带戏谑,声色却极为温柔,令苏姝心底又是一怔,这厮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会说情话了?   半个月前不还只是个用炫耀功绩来展示自己魅力的直肠子?   苏姝正思索着赵泓是不是找了个情场高手指教,头顶上又传来他的声音,“从今日起,你就搬来乾安宫,后宫那是非地,便不要去了。”   “可皇上,”苏姝微锁眉头,“这不和规矩。”   “朕就是规矩!”赵泓铿声道,表情倔如顽石,坚不可摧。   苏姝微微叹气,“太后也是规矩。”   “母后?”一提到太后赵泓就蔫气了,但语气依旧倔犟,只道,“朕会去同她说的。”   ……   第二日午时,寿康宫。   “母后,朕想让苏姝搬去乾安宫,还请母后准许。”   闻言,太后轻笑了一声,“你们小两口想住哪儿,那是你们的事,还轮不到要哀家这老婆子来过问吧。”   太后放下手里捧着的茶杯,抬眸定定看向赵泓,“同哀家直说吧,你想做什么,你总不可能将她藏在乾安宫一辈子。”   赵泓脸上立马绽出一个笑来,谄媚的拍太后马屁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母后的眼睛。”   太后微吊眉梢,“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便是你动个手指头,哀家都知道你心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赵泓依旧嬉笑着一张脸,只是笑得颇有些心怀鬼胎的味道,“那母后说说,儿臣这次在打什么主意?”   “无非四字,”太后微勾唇角,神色淡然的缓缓开口,“罢黜六宫。”   赵泓猛然一怔,脸上笑便僵住了。   太后看他这模样,嘁了一声,再次端起茶杯来,提盏拂了拂茶沫,神色始终平静如水。   “哀家说得可对?”   她这话虽是在问他,语气却笃定而确信。   “母后,您……”赵泓语气有些怔然。   “你母后我是清河氏出来的女子。”太后兀的来了这么一句。   赵泓不知她为何会说起这个,只见她微微抬颚看向房梁,像是回忆了什么美好的过去,唇畔微微上扬着,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我们清河氏族的男人啊,个个品性端方雅正,重要的是,一生只娶一人,不纳妾,不续弦,这是祖训。”   说到这里,她收起下颌转过头来看向他,唇畔分明还带着笑,语声里却不知为为何听着像掺了两分沉痛,“你的外祖父,也就是哀家的父亲,父亲与母亲一辈子恩爱无比,那时候哀家便立誓一定要找一个如父亲那般的君子作为夫君,可惜啊……”   她兀自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在笑还是叹息,“哀家生在清河氏,却入了皇家。”   清河氏崇尚情专,认为只有用情专一之人方能一如始终,保持本性,生在这样的家族所闻所见皆是美好的眷侣之情,然而皇家却是多情常有,无情更多。   但凡她是什么别的家族的女子,要入皇家多少能看开一些,可她生在清河。   “泓儿。”她轻轻唤了他一声,语气又恢复如常。   “你身上流着一半我们清河氏的血,你会如此,母后甚感欣慰,我们清河氏的血脉终究还是未被这皇室污血糟蹋了去。”   太后拉过他的手,轻轻拍抚他手背,面带微笑,落在他手背的目光慈爱无比,“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母后教你治国理政,不是强求你做个明君,只是因为你是皇帝,只是如此而已。”   赵泓微微一愣,缓缓抬起眸来便对上了太后那一双浑浊中透着精锐的一双眸子。   看着这样的一双眼,赵泓不知为何喉头突然发干,眸光亦有些颤动不止,如同知晓了一个极为骇人听闻的事实,过了良久他才能开口说出话来,“母后……身体可还安康?”   太后轻轻一笑,“再赖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   他再次一怔,肯定了心中之想,可依旧震骇不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定定看向太后的双眼,“儿臣明白了。”   说完,他缓缓跪了下去,以最隆重的礼仪向他行了一个跪拜之礼,那是臣子向帝王才会行的跪礼。   “母后定能万寿无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太后和赵狗子这段儿大家有没有看懂,我可能说的有点儿隐晦。   第48章 娘娘动了您的枕头   大朝会如期而至,政合殿前门庭若市, 十分热闹, 但却一点儿也不杂乱,数千人的队伍秩序井然的排着长队挨个参观各国摆点。   尽管如此,未免混进来刺客, 赵泓身边还是围满了护卫, 全方位无死角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除了各国使团头领谁也别想近赵泓的身, 便是想用暗器也是绝对到不了赵泓跟前的,即便是可以靠近赵泓的各国使团头领,一旦有一丝异动也会被立马擒下,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赵泓从脖子以下都穿着软甲,头上还带着将两侧及后脑也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冕冠,除非有人从一丈之内袭击他的正面,他是怎么都不可能伤着一根毫毛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 谁敢绕到他面前,他身旁那两个拿到立马就能砍下那人脑袋, 可以说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绝对不会有一丝风险,就是这样下来,赵泓就难受了。   他都快热死了!!!   被套上这一身行装的那一刻,他是绝望的, 这严实得,连个出气儿的孔都没有!   说实话,他整这么严实不是怕死,作为一个热血男儿他从小就一直渴望着能上阵杀敌,战场可比这什么大朝会危险多了,他是真不怕死,但他怕苏姝守寡。   想到苏姝,他只得按下心中的不耐,严实点儿便严实点儿吧。   在一众护卫的全方位环绕下,赵泓顶着头上十多斤的冕冠,驮着全身二十多斤的软甲,艰难的迈着步子与各国使臣行走在宫道之上。   澧朝祁王作为此次使臣里身份最尊贵之人,自然是走得离赵泓最近的人,赵泓与他说的话自然也是最多,赵泓充分发挥了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一路与祁王相谈甚洽,丝毫看不出他早已经在心底将祁王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这个死货还想打他媳妇的注意,做梦!做梦都不行!   两人一路凭借着高超的演技谈笑风生的来到澧朝的点位前。   澧朝皇族原本只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生得高大威猛,力大无穷,尤善骑射,虽然在开疆拓土建立澧朝之后多被中原人士同化,但他们的血脉里始终保留着草原民族的那股狂放,即便他们抛弃了从前的文字,礼节与生活方式,在武器的选择上过了这近百年的时间还是依旧瞧不上那些细剑轻弩,澧朝军队用的武器还是他们在草原上用的弯刀大弓。   因为赵泓的正前方不得有人,所以本来应该在这里介绍的使官被隔离了出去,这向诸位介绍的活自然就落在了祁王身上。   祁王在外倒不像传闻里的那么狂傲,至少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表现出对赵泓的一丝不敬,向赵泓及其他使臣介绍兵器时也无半分不耐,言语还颇为幽默,不时惹得众人一阵朗笑。   祁王大致介绍了十多种兵器,最后走到一张长弓面前,“这种弓叫拓跋弓,拓跋在我们澧朝是勇士的意思,普通弓箭最重也不逾三十公斤,但这把弓,足有六十公斤!”   然而他却轻而易举的将这张拓跋弓拿了起来,背对着众人再次开口,“只有澧朝英武的勇士才能拉开拓跋弓。”   说完,他拿起一只长箭搭在弓上,缓缓拉动箭弦,就在众人屏气凝神的看他拉弓之时,他却猛然转身,长箭直指赵泓!   众人大吃一惊。   一众护卫当即拔剑出手,一瞬间的功夫,祁王脖子上就架了数把短剑。   众人愕然看向赵泓,却见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支离他额心只有一寸距离的箭矢,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   “陛下好胆量。”被数把短剑架着脖子的祁王轻笑一声。   但凡哪个人手抖一下,他祁王便能命丧于此,他却还笑得轻狂。   看着对面一脸放纵不羁的祁王,赵泓也轻笑了一声,“你们做什么呢?祁王是客。”   “可有拿刀招待来客的。”   他直勾勾的盯着祁王,这话,却是对一众护卫讲的。   众护卫犹豫的放下架在祁王脖子上的剑,唯有抓着箭柄那人还死死的盯着祁王,还是祁王先松了拿箭的手,做了个摊手的姿势,那人才缓缓又退到了赵泓身侧。   赵泓动作还保持着负手挺立,一双狭长的眸子始终定定的与祁王对视着,半晌再次轻笑开口,“听闻祁王箭术极好,不知朕是否有那个荣幸与祁王切磋一番。”   祁王斜唇一笑,说话客套,神色却轻漫不羁,“陛下说的哪里话,能与陛下切磋,当是小王的荣幸才是。”   两人要切磋,场子很快就辟了出来,祁王用的还是方才的弓箭,一般人比试射箭之前,大多人都会先试一下弓箭,祁王瞟了一眼那刚放置的箭靶,便拉弓随随便便放了一箭,然而这随随便便的一箭直接就正中靶心。   “祁王果然好箭法。”赵泓拍手攒到。   若是旁人定会谦虚的来一句客套话,但祁王只是回以一笑,却不显无礼,倒十分大方自然。   “不知陛下要用什么弓箭同小王切磋?”   赵泓挑唇一笑,“既然祁王用的拓跋弓,朕自也要用这才公平。”   祁王唇际也漾出一丝笑来,笑意颇为散漫,“陛下果然如传闻中般英勇神武。”   宫人抱来弓箭承上后,赵泓也是十分轻易便举起了箭,试箭时拉弓的动作看起来也并不吃力,只是方才祁王射箭颇为随意,而赵泓的表情却十分专注,对靶心也对了挺久,看得高贺都是上去提醒他一句:皇上呐,您好歹装也装得随便点儿呀,您搞这么认真不落了下成了吗?!   正当高贺真忍不住想上去的时候,只听“嗖”的一声,箭矢离弦。   众人紧张的注视着箭矢的去向,却只听得一声脆响,祁王箭靶上的箭被生生射断。   赵泓哎呀一声,“抱歉,手滑。”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回弦箭!是回弦箭!”   方才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赵泓对准的是自己的靶心,两个箭靶相隔甚远,再怎么也射不到对方箭靶上去,除非箭能拐弯!   看着自己被折断摔在地上的断箭,祁王有些失神,半晌却是又笑了起来。   他转过神来,正儿八经的用大晁礼仪向赵泓抱拳道,“小王想不用切磋了,陛下的箭术神乎奇矣,小王甘拜下风。”   若只听祁王这话,赵泓定会在心底洋洋得意:凭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想赢朕?嗬,呸!   然而祁王的姿态虽说十分恭敬,看着赵泓那眼神里却满是散漫不羁的笑意,还带了几分挑衅的味道,再结合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种猛禽看上了自己极为满意的猎物一般的感觉。   被一个男人这么直视着,赵泓赵泓只想冲上去把他按在地上锤爆他的头,然而实际上他却只是笑眯眯冲他柔声来了一句,“祁王谦虚了。”   之后的大朝会这两人就没怎么搭过话,各自心怀鬼胎,那边儿想着要怎么把这块猎物给吞了,这边儿想着要怎么迎战,还得赢得漂亮!   “陛下,奴才今日看那澧朝小贼瞧您那眼神,奴才都恨不得上去扇他两巴掌!”通往寝宫的路上,高贺跳起来表演了一个扬手扇空气的高难度动作。   赵泓睇了他一眼,“少给朕放这种马后炮,就是祁王把脸递到眯面前来,朕量你也不敢扇。”   高贺干笑一声,讪讪道,“所以奴才说的是想嘛。”   说完,为缓解尴尬,他立马又凑上前去道,“皇上觉得这祁王想要攻打我朝?”   “很可能,但说不准。”赵泓眉心皱起两道沟壑,突然一阵厌烦,咬牙啐了一口道,“谁知道那疯子脑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   “皇上息怒”高贺颇为安抚他道,“这澧朝就算要发兵,那总要有个理由或是借口吧,可这大朝会都平平静静的过去了,想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什么机会发难。”   赵泓冷笑一声,“百国众民又不是傻的,借口始终就是借口,祁王是个什么人百国人人皆知,他想打哪国需要什么借口跟理由?”   “他想打了,这就是理由。”赵泓面带冷笑,神色极为阴沉。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把祁王……”高贺咬紧牙关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泓却是连连摇头,“能不起战乱,便不要主动挑事。”   高贺惶然垂首,“是奴才思虑不周。”   赵泓叹了一声气,“算了,不说这等晦气事了,该准备的都已吩咐下去了,他们是打还是不打,朕现在操心也无益。”   高贺附和,“皇上说的是。”   既然不说澧朝的事儿了,自然要说些别的,要看乾安宫就在前边儿,赵泓微微侧目问高贺,“苏苏今天真安安分分呆在寝殿了?”   高贺眉头一抖,头垂得更低了,“皇上娘娘呆是呆在寝殿了……”安不安分那就得竟说了。   虽然他只说了一半,但赵泓一看他这怂样就没好事,当即怒吼一声,“她干了什么?!”   “娘娘……”高贺瑟瑟望了他一眼,“娘娘动了您的枕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掉收厉害,大家坚持住吖,已经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第49章 为他生包子   大朝会这天政合殿外是人山人海,后宫却是冷冷清清。   大朝会是后宫嫔妃们也可参与的, 整日呆在后宫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能有这机会去瞧瞧新鲜事物,大家自然不会白白错过。   大家都跑去朝会上玩儿了,唯独苏姝这个最应该出现在大朝会上的皇后却只能在寝殿里躺尸, 简直无聊至极。   她想着把这天给睡过去吧, 外边儿又吵, 说弹弹琴画会儿画练练字什么的吧, 可自进宫后什么琴棋书画她早就没碰过了,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捣鼓这些陶冶什么情操,现在的她,别说情操,就是节操都没了。   赵泓又说今日宫里恐容易混入贼人,不让她到处乱跑,她想回去撸撸面团滚滚逗逗胖虎都不行,最后她干脆就躺在床上一边啃蜜饯一边看戏本子, 因为是躺着的, 一不小心她就给呛着了,立夏是又给她拍背, 又给她送水,折腾了好一阵子。   苏姝简直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老话的最佳典范,这才刚顺完气儿,她又给躺下了。   立夏汗颜,也不知她家娘娘怎的入宫后是一日比一日懒,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这样也就算了,还光吃不运动,还就爱吃甜的,特别是国祀完后,许是因着不用跳舞,她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如今是一天比一天吃得多。   这才短短十日,立夏都明显感觉到她家娘娘的脸圆了一圈,虽然这并不影响她家娘娘的美貌,甚至多了几分丰腴之美,但这样下去完全不是个事儿啊。   是以苏姝刚躺下,正要往嘴里丢蜜饯,立夏就把她给拖了起来,叉腰板脸的厉声道,“娘娘,您要整日再这么躺下去怕是腰都直不起来了!更何况您刚刚才呛着了,怎么又躺着吃呢!您若还想吃便坐起来吃,不然奴婢便将这蜜饯给收走了!”   “呀——”苏姝瞧着她,嘴里发出一声长长而懒懒的感叹,还止不住的摇头,摇着摇着就伸手给了她个暴栗,龇牙吓唬她道,“你是主子还我是主子,胆儿肥了你!”   立夏捂着脑门,撅着嘴喏喏道,“奴婢这都是为娘娘好。”   看她那一脸委屈的样,苏姝叹了口,“好好好,我坐起来便是。”   苏姝这话语气并不好,但话还是蛮中听的,这一听,方才还高高翘着个嘴的立夏,脸上顷刻就又绽出了一个笑来。   立夏生得娇俏,脸盘像个小包子,一笑起来就更像包子了,还是夹了糖的那种,甜得不行,苏姝一瞧她笑,也便绷不住脸跟着笑了起来。   苏姝这次没有耍赖,乖乖坐着看戏本,只是她坐了一会儿后,发现这前没靠后没倚的,背是真酸,便随手把身后的枕头拿了过来抱在怀里,将下巴搁在枕头上,顿时便觉得舒服了许多。   “咦”,立夏弯腰将床上一物什拿了起来,“这不是您给皇上绣的荷包吗?!”   听她这么一说,苏姝把书一扔,拿过她手里的荷包过来细细瞧了瞧,“还真是我绣的那个。”   “哦!”立夏突然惊呼一声,“奴婢想起来了。”   见她一惊一乍的,苏姝微叹了口气,“你想起什么了?”   “刚进宫的时候,奴婢偶然听见两个宫女说皇上在枕头下藏了极为珍重的物件,从不让人碰他的枕头,便是要换枕头,都是皇上亲自更换,却不想,”立夏痴痴笑起来,语气极为欢悦,“皇上藏的竟是娘娘您绣的荷包!”   看着手里的荷包,苏姝也笑了出来,因为压了个荷包就不让人碰他的枕头,这事儿确实是他这个死要面子的娇气包能干出来的事儿。   但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看着这个荷包,她心里颇不是滋味,一直以来,除了这个荷包,她再没有亲手做什么东西送给他过,以至于一只小小的荷包,他都如此珍重。   听闻,淑妃一年四季都坚持为皇上亲手制衣做帽,这些年来淑妃为皇上缝的衣服帽子鞋子,堆起来都能对上一屋子了,即便皇上从不穿淑妃做的衣裳,但淑妃始终十年如一日的坚持着。   而她呢?   明明有那么多闲散时间,却从未想过要为他做些什么,全拿去自己寻快活了。   之前赵泓虽然明面上刻薄于她,但实则还是处处都为她想着,这些她都是知道的,除了给他做做饭,便也什么都没做了,而且她还只是把做饭当做留住他的手段,再到后来,她知道了他为她始终守身如玉,这些天来更将她宠得没了边,甚至他那样一个什么风趣多没有的莽夫还学会了搞情调为她制造惊喜,她却还每天焚香抹膏提防着怀上他的孩子。   作为一个帝王,子嗣何其重要,虽然赵泓还没有同她说过孩子的事,但他即为她守身如玉,自然希望她能多给他生几个孩子,但她却只想着自己。   她真的……很内疚。   这样的她,实在配不上他的深情。   见她神色不太对劲,立夏试探的唤她一声,“娘娘?”   苏姝回过神来,长长的睫毛微微扑朔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刘嬷嬷呢?”   “刘嬷嬷?”立夏也眨了眨眼睛,“您这不是要搬到这乾安宫来嘛,刘嬷嬷忙着整理呢。”   “得空了告诉她,以后……”苏姝语气一顿,面上缓缓浮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不用再焚香了。”   立夏一愣,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惊得瞪大了眼,虽然她知道她家娘娘总有一日还是会愿意给皇上生孩子,但没想到会这样快,她真的很为她开心,也不取笑她再次自己打自己脸了,高兴的道,“太好了!宫里终于要有小包子了!”   立夏高兴得手舞足蹈,苏姝也颇为开怀,像是终于放下了心底的石头,不再纠结于什么只做自己逍遥快活,她现在是快活了,但这是建立在赵泓独宠于她的基础上,若赵泓以后看上了别人,她真的还能逍遥快活吗?   若赵泓还与别人生了好多好多的孩子,她却始终膝下空空,她是会觉得寂寞更多?还是自在更多?   说到底,她就是懒,懒得去和那些妃子争风吃醋,懒得为了孩子的前程费尽心机,但若真到了那份上,她又真的能不为所动吗?   生不生孩子虽然是她可以控制的,但争风吃醋这种事儿,她只要心头有他,又怎能避免。   在这皇宫里生活的人,谁又能做到一辈子快活自在呢?   从前是她将一切想得太轻易。   如今她只想,好好做他的妻。      第50章 她那么甜   听高贺说苏姝动了他的枕头后,赵泓火急火燎的冲回寝殿, 一打开门却是一阵香气扑鼻, 不是荷包的香味,是种糕点的甜香,还混了清新的果香, 这香味就仿佛一剂安神良药, 赵泓顿时没那么急躁心慌了。   他整理了下衣襟, 探头往里瞧了一瞧, 脑袋方露出门帘便撞上了一双水光潋滟的凤眸。   赵泓一怔,也不知为何匆匆移了目光,看向了苏姝面前那一桌各式的糕点。   “皇上回来啦。”   苏姝没有起身迎他,也没有行礼,只冲他笑着招了招手,一举一动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皇上还没吃晚膳吧,妾身做了好些糕点, 快来尝尝。”   赵泓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走过去, 动作十分缓慢的掀袍在她对面坐下。   苏姝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往常他一回来的第一个动作定是把她给圈进怀里对她一阵蹂-躏, 今日却是坐到了她的对面,不正常。   “皇上可是有什么事要对妾身说?”   被她这么一问,赵泓拿着糕点的手忽而一抖,险些都没拿稳。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神色更加不自然了,不停拿眼神瞅她,却不敢跟她对视,苏姝等了好半晌才听他终于憋出一句,“听说……你动了朕的枕头?”   说着,他假装很自然的吃起糕点来。   瞧他这一脸别扭样,苏姝抿唇笑道,“今日妾身抱着枕头看书,把枕头给压变了形,便给皇上换了一个。”   “朕不是问这个,你……”赵泓又暗戳戳瞅了她一眼,“没瞧什么吧。”   “皇上是说这个吗?”   苏姝抬手就提起一只荷包,还冲他笑得一脸狡黠。   赵泓,“……”   苏姝双肘撑桌向他靠近,笑得艳丽惊心,“不知皇上竟如此喜欢荷包,妾身再给你做几个?”   赵泓知她是在取笑他,一把将她手里的荷包夺过来揣进怀里,闷声闷气的道,“朕只是觉得你那味儿好闻罢了。”   “这样呀。”苏姝尾音拉得极长,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笑,还笑!”赵泓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绷起一张脸指着她,看起来恼怒极了,“不许笑!”   苏姝仰着头冲他委屈巴巴的眨了眨眼,“妾身还不能笑了,皇上你也太不讲理了。”   赵泓咬了咬牙,“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在取笑朕!”   苏姝摇了摇头,“皇上对妾身所赠之物如此珍重,妾身为何要取笑皇上?”   赵泓一愣,苏姝缓缓站起身来走向他,面上没了方才的调笑之色,神情很是认真。   “妾身是真的开心。”   她看着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很认真”的劲儿,突然有些不像现在的她了,自从她进了宫身上总带着股狐狸般的狡黠与慵懒,这时候却眸色清亮神情稳重,倒有些像从前的她。   看她突然变得这么认真,赵泓觉得浑身别扭,她也不是没跟她表白过心意,但都不带这么认真,老搞得他有些怀疑,但她这突然认真起来,他反倒更加怀疑了。   见她这般表情认真的靠近自己,赵泓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在咽下好几口唾沫后,他终于怀疑人生的开了口,“苏苏,你……别这样,朕不习惯。”   “妾身偏要这样。”苏姝一歪头,又变身成了小狐狸,但那一双眼睛却依旧清亮。   苏姝又向他靠近一步,往前一扑就扎进他的怀里,用她一惯最喜欢的动作将两只小爪子趴在他胸前,仰望着他道,“皇上,妾身也不瞒你了!”   “大婚那日,妾身说的都是假话,妾身喜欢您,从小便喜欢,喜欢得不得了!但是……”   她皱着眉头,像是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定,语气压得极重,但神色并不似方才那般认真,倒有些像是在撒娇卖乖。   见她这模样,赵泓再次咽了咽唾沫,“但是什么?”   “皇上是知道妾身真正身世的吧,不然当是要赐父亲爵位的。”   赵泓眉梢一挑,一副“你竟然猜到了”的表情。   苏姝没管他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继续道,“妾身是入宫前的三个月才知道真相的,所以不想再为苏家而活,想为自己活一次,便在大婚那日同皇上说了那样的违心话,找了借口来放纵。”   “妾身错了。”   最后她看着他的眼睛,来了这么一句,态度很是诚恳。   “错……错哪儿啦?”她跟他认错,他应该很高兴才对,但这话却说得磕磕巴巴,一点儿底气都没有,仿佛错的是他一样。   “错在不该为了自己一时的快活就如此伤害皇上,但妾身发誓!”   苏姝竖起三根手指,“如若妾身知道皇上如此深爱妾身,妾身必定不会如此行事!”   苏姝定定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半晌,殿内响起一声叹息,是从赵泓嘴里发出来的。   “你会如此也是情理之中,你好歹在苏家生活了那么多年,总不可能直接告诉朕苏崇晟犯了欺君之罪,朕不怪你,只是,”他忽然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儿,“朕还是生气!”   苏姝捂着脑袋一脸神奇的望着赵泓,方才这厮还缩手缩脚仿佛跟他做错了事情一样,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而且,这厮怎么又生气了!   他是炮仗吗?   说炸就炸。   苏姝甚是委屈,“皇上在别宫的时候你可是说不生了的。”   “你不又提起这茬了嘛!”赵泓瞪她。   苏姝,“……”她还能说什么?他官比她大,他有理。   苏姝抿唇垂眸,委屈的低下头,片刻后头顶再次响起赵泓的声音,“你就不怕朕真厌了你?!”   他这话语气没有夹杂什么怒气,听着还有些失落的样子。   苏姝心头一惊,极为缓慢的抬起头来暗暗瞅了他一眼,果然表情有些不对劲。   苏姝有些紧张的攥起手来,小心翼翼的开口,“比起先是在皇上面前贤淑,最后让皇上你一点一点对妾身失望,妾身觉得,这个法子……还保险一些。”   “你就如此低估朕对你的喜欢?”赵泓头一歪,眉一皱,俨然一副快要爆炸的表情。   “妾身哪有那么自作多情,又哪里知道皇上你喜欢妾身什么,万一皇上你就喜欢妾身从前那乖顺性子呢,妾身之所以那般,”苏姝努了努嘴,“也是希望皇上喜欢的是真正的妾身,而不是一个装出来的大家闺秀。”   “你是不是傻!”这个果然炮仗炸了,“大家闺秀什么的金陵还少了?!”   “所以妾身才说这个法子保险嘛。”   赵泓一噎,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好半晌才又扬声道,“那你现在跟朕听清楚了!”   “朕从八岁起就知道以后会娶你,母后一直教导朕要对自己的妻子从一而终,不知道是因为我身上流有清河氏的血还是母后教导得好,朕当时便想着往后朕只对你一个人好,尽管你那时候还是一个肥嘟嘟的肉团子,朕也并不太明白情爱是何物,但已然对你与旁人不同,那时候的小女孩明明都生得白白胖胖,但朕就是唯独觉得你甚是可爱,明白何为情爱后更是只心系你一人,不管你是娴静如水也好,还是像个窜天猴,甚至可以说可恶至极,但朕还是喜欢你,”   苏姝,“……”听着前半段儿苏姝还甚是感动,可这后半段?这是在骂她还是在向她表白?   “就是说,皇上你喜欢妾身,只是因为妾身是你的妻,若当初真正的苏姝没有被我顶包,皇上喜欢便会是她,对吗?”   “你纠结这个做什么?”赵泓一脸的莫名奇妙,“现在不就是你是朕的皇后吗!”   怎么说呢,女子天生就是这样爱多想,老爱设想如果,虽然这世上没有如果可言,但她们偏偏就是要去想这个如果,特别是在情爱一事上,若是这个如果可能的结局还不尽人意,她们便会陷入难以自拔的惆怅,或许是闲得慌,但或许也只是,她们希望,夫君对她们的欢喜,没有如果一说。   可这确实是过于吹毛求疵了。   女子天性如此,苏姝虽然也爱多想,却并不爱为难自己,是以她没有过多纠结,爽快的道,“好吧,妾身勉强接受。”   “还勉强!”赵泓又双叕炸了,“你给朕把思想捋直喽!若被父皇赐婚的人不是你,朕是无法确定会不会喜欢上别人,但现在朕的皇后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从今以后也只会是你!不准再给朕假设什么别人,就是你!咱俩这是上天注定,天作之合!”   “遵命!妾身不乱想了!”苏姝被他说的一愣一愣,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为表诚恳还竖起了三根手指。   “嗯……”赵泓摸着下巴点头,“态度还算端正。”   “过来。”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左脸,“再朕亲一口。”   苏姝很是听话,过去便踮脚在他脸颊上烙下一个红印子。   亲完,她就趴在他胸口笑着对他说,“皇上,咱们生孩子吧。”   “哟,”赵泓一手挑起她下巴,“勾引朕。”   苏姝脸上笑容更灿烂了,再次使出她百用百灵的歪头杀,“那皇上有没有被妾身勾引呢?”   赵泓薄唇一斜,露出邪魅一笑,忽然用下身顶了她一下,随即苏姝的脸便红成了猴屁股。   赵泓看着她,唇角斜斜勾着,“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追大宋少年志,刚刚写着写着突然异想天开把衙内小可爱代入了皇上,把我萌出一脸血,突然更爱皇上了   第51章 皇上真断袖了   被赵泓折腾了这么多天,苏姝还是习惯不了这人的凶器, 太残暴了。   赵泓本来说大朝会一完就带她出宫, 这下是不成了,又过了两天才出的宫。   这出宫嘛,自然是要出宫门, 但他们没有, 因为乾安宫的寝殿里就有密道, 直通大同街的一家布匹店。   从布匹店走出来的时候赵泓对她眨了下眼睛, “还担心会被刺杀吗?”   苏姝有些愣愣的,“这条密道没其他人知道了?”   赵泓一勾唇,意气风发的道,“连高贺都不知道。”   “哇哦”苏姝发出一声感叹。   瞧她这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赵泓又笑了笑,将胳膊冲她伸了出去,“走吧,娘子。”   苏姝低头一笑, 挽上他的臂膀同他上了街。   在国祀上百姓都见过苏姝与赵泓的长相, 是以苏姝带了帷帽,赵泓也戴了半张面具遮面, 但即便如此他二人走过的地方还是频频有人驻足回望,像他们这样尊贵无比的人,就算是把整个脸用麻布套起来都怕是遮不住那通身贵气。   他二人走的是密道,差不多算是偷跑出来,还得防着被人发现, 所以他们不能在外边儿逗留太长时间,不过没关系,既然有了密道,他们几乎每天都能出来逛上一逛。   赵泓估计也是常常溜出来,对整个金陵那是熟悉得很,原先许诺她要带她去的地方都驾轻就熟领她去了,朱雀街的杂耍、东城的西子湖、还有花灯市、海棠林、百卉园。   除了玩儿,自然还要吃,哪家的狮子头最地道,哪家的酿的酒最香,哪家的茶水最好喝,他全知道,除了这些酒馆茶楼,大街上的地摊小贩他也带她去吃了,就连旮旯里头的汤圆店他都知道,还特意带她去那家店,说是他家的小汤圆最是好吃。   他还带她去听书看戏,苏姝看了那么多戏本,却从未听过戏,人家稍有些官爵的家里边都会养一个戏班子,他们好歹也是个侯府,她却从来没听见过也没瞧见过戏子,但或许也只是她听不见瞧不见而已,不过没关系,这些她从前没有看过不能去做的事,赵泓都带她做了。   他俩可以说是玩儿转了整个金陵城,也吃遍了整个金陵城,除了山高海远,苏姝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赵泓都替她圆了心愿。   当然,这些地方一两天那是不可能逛完的,他俩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大致把金陵逛完了一遍。   因为密道一事十分机密,所以苏姝没有将此事告诉立夏,但立夏也不是瞎的,这三个月里头寝殿里老是凭空出现一些新奇玩意儿,甚至还有街头小吃,苏姝虽然没说,但立夏估计也猜着了,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这三个月可以说是苏姝过得最舒坦的三个月,有吃的,有玩儿的,因着搬到了乾安宫还不用应付后宫那一群女人,宫里的诸项事务也几乎都不用她亲手打理,她整天除了吃就是玩儿,心头也快活了,不过这心宽嘛常常伴随的就是体胖,虽然因为出宫游玩她的运动量增加了,但她的食量也是在与日俱增,这次她是真的明显的长肥了。   只是每天忙着玩儿忙着吃的苏姝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有一天她心血来潮想穿她第一次会见嫔妃时的那套绕丝金镶绣凤堆花宫裙,结果却发现——她竟然穿不上了!   苏姝简直不敢置信,一脸怀疑人生的冲到了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苏姝崩溃了。   她的瓜子脸呢?!她的下颌线呢?!!她的小蛮腰呢?!!!   苏姝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一定不是长胖了,只是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   这时候恰好赵泓下朝回来,苏姝立马抓着他问,“皇上,妾身是不是长胖了?!”   赵泓上下打量了片刻,苏姝一脸沉重的望着她,在心底一直默念着:说没有,说没有,说没有!!!   在念了第三遍后,赵泓摸着下巴开了口,“嗯,是胖了。”   苏姝,“……”心态崩了。   赵泓说完,还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捏,又道,“脸也胖了。”   苏姝只觉一万匹野驴从她头上呼啸而过,看着赵泓那张笑得幸灾乐祸的脸,她想弄死他。   赵泓明明看着她的脸,却巧妙的避开她杀人的目光,转目看向了她的肚子,还伸手拍了一拍,脸上随即显出惊讶神色,“你这不说朕还没发现,肚子都这么大了啊。”   说着他还弯腰将耳朵贴在了她的肚子上,听了一听,讶然抬头,“苏苏,你不会怀上了吧。”   怀你个头啊!   苏姝强忍着想打他的冲动,牙咬切齿的扯出个笑来,“皇上莫不是在说笑,妾身昨个才同皇上说来了癸水。”   赵泓长长哦了一声,“那就是真长胖了。”   能不能别说了!!!   苏姝在心头咆哮,恨不得拿针把他嘴缝上。   赵泓还顾自在那儿说着,“你说朕都是同你一块儿吃的,怎就你胖了,朕没胖?”   这还是个人吗?!是人吗?!!!   不安慰她就算了,还说这话来气她!   苏姝被他气得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的冲她扑了过去,赵泓却身子一蹲敏捷地躲开了她的袭击,再双手抱住她大腿就将她整个人给举了高高。   一下拔这么高,苏姝不敢动了。   “皇上你放我下来!”   赵泓轻笑一声,看来这人是真生气了,都不用妾身了。   “生气了?”赵泓明知故问。   苏姝将脸扭到一边,“妾身哪敢生皇上的气。”   “别生气了,”他将下巴搁在她胸上冲她笑道,“明天朕带你去宫外放风筝好不好?”   放风筝?!   对哦,她啥都玩儿过了,但风筝还没放过。   苏姝猛地一低头,上一刻表情还气得要死的一张脸登时绽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好呀!”   赵泓眉梢一挑,这么痛快的吗?他没想到。   若是苏姝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定会甩他一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既然要放风筝那肯定得出城,要花的时间自然也多,赵泓遂唤来高贺,“传朕口谕,明日提前一个时辰上朝。”   高贺一惊,这规定到朝的时间是辰时,听着虽不算早,但大臣们都住在宫外,进一趟宫至少得花半个多时辰,加上洗漱着装用早膳,大臣们卯时就得起,再提前一个时辰,这是不让人睡了呀。   高贺心头嘀咕着:皇上怕是又要带娘娘出去玩儿了。   高贺同立夏一样,虽并不知晓关于密道的具体事宜,但也是能猜到的。   他有些担忧,照着皇上对凉凉这般的宠爱,不会突然一天就不早朝了吧,但这提前一个时辰早朝皇上也得半夜就起,看来皇上还是明君呐。   卯时就要上朝,赵泓至少得提前半个时辰起,他醒的时候苏姝还拽着他的袖子睡得正香。   这厮每日都是要睡到他快下朝的,但若她到了早上都还抱着他,他起身的时候这厮好歹会醒一醒,但现在他扯了扯她手里拽着的袖子她都还未醒,睡得是真沉,拽得也是真紧。   轻轻扯了一会扯不出来后,赵泓就放弃了,再用力一些她便是睡得再死也该醒了,但他不想吵醒她,便就在床上看着她试图等她自己放手。   她最近是真的胖了不少,脸上肉嘟嘟的,腰上肉嘟嘟的,连拽着他的手指头都胖成了萝卜丁。   “嗯,连胸都大了不少。”   他伸手过去捏了捏,手感甚好。   说真的,她虽然胖了这么多,也还是很美,不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是真美。   她的眼睛很大,鼻梁很挺,嘴唇也是颇为丰满的那种,这样的五官胖了一些反而显得更加大气,但瘦的时候又不会显得羸弱病态,是无论胖瘦都很美的容貌。   身材也是,从前她的腰瘦到了几乎不可思议的地步,如今肥了不少比之旁人也还是很细,一对蜜桃却比旁人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因为身高腿长的缘故,她的腿并没有明显的变粗,这样一对比,反而是如今这模样更加令男人欲罢不能,只是瞧上一眼就能勾出人无限遐想,更莫说现在她只穿着一件啥也遮不住的心衣,入眼便是她白皙的肌肤,勾人的曲线,以及那深邃的沟壑……   他觉得他不能再看了。   这时候高贺也进来催他了,他再不起就得晚了。   赵泓看着熟睡的苏姝,实在是不想将她弄醒,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扬唇笑了一声。   你这女人,从前还以为朕是断袖,那朕真断一次给你看。   如是想着,他反手取过挂在床头的佩剑,一剑下去!   把袖子给割了。   一旁正大惊失色要冲上去的高贺瞬间石化。   割完袖子,赵泓转身下床,一转过来就瞧见高贺那一脸僵滞的表情。   他愣了愣,“你……干嘛呢?”   高贺一惊,忙忙退到一旁,“皇上,更衣的宫女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赵泓点了一下头,一边扩胸一边往外走去。   自从苏姝搬到这儿,他就再也没有在内殿更过衣了。   日上三竿,苏姝终于醒了。   苏姝醒过来第一件事一般就是伸个懒腰,她手方往外一伸,忽觉手里有异物,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里拽着半截袖子。   苏姝:?????   “皇上真断袖啦!”      第52章 朕就要你   “好丑啊我。”   苏姝捧着脸气馁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立夏“……”   看着镜子里她那张依旧美得惊世骇俗的面容,立夏叹了一口气, “娘娘, 奴婢若能丑成您这样,奴婢绝对买个香炉把自己给供起来!”   苏姝被她给逗笑了,正要抬手打她, 刘嬷嬷从外头进来了。   立夏立马躲到刘嬷嬷身后, “刘嬷嬷你来评评理, 娘娘非说她长得丑, 这要咱们怎么活!”   刘嬷嬷抬手就给了她脑门一个巴掌,“娘娘岂是我等可比的。”   打完立夏,刘嬷嬷转过头来看向苏姝,表情渐渐沉了下来,“娘娘。”   苏姝瞧出不对劲,“宫里可是发生了何事?”   “熹嫔的母亲于前日逝世了。”   “这事我知道,”苏姝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还特来请求我准许她出宫, 她是怎么了吗?”   常嬷嬷又道, “熹嫔今日回来后,去了寿康宫。”   “寿康宫?”这下苏姝开始奇怪了, 她回宫不该是先来拜见她吗,怎么去寿康宫见太后去了。   “她去寿康宫做什么?”   “请求太后准许她出宫为她母亲守陵三年。”   苏姝一惊,“太后准了?!”   刘嬷嬷点头,“准了。”   这事儿其实并不奇怪,历朝都有不受宠的女子以各种理由请求出宫, 熹嫔这个理由于情于理都是可行的,但奇怪就奇怪在……   “上个月周家获罪被贬岭南寒苦之地,周美人自请入华清观为家人祈福,张婕妤因病逝世,上上个月静嫔因对静安公主出言不逊,被太后褫夺封号贬作庶人,逐出了宫,还有舒才人,太医说舒才人抑郁生疾,皇上宽宏,特放其出宫。”   苏姝双眉紧锁,神色微沉,“现在连熹嫔也出了宫,短短三个月,宫里没了五个人!”   苏姝目光不停颤动着,似在思索着什么……   “皇上呢!”片刻,苏姝突然扬声问常嬷嬷,神色焦急,“皇上还没下朝?!”   “娘娘莫急,”刘嬷嬷伸手去扶住她,“估摸着已经下朝了,皇上应当准备要回了。”   刘嬷嬷刚说完,外边就传来了一个轻佻的声音,“怎么,想朕了?”   随后,一张玩世不羁的脸就出现在了殿内。   见他进来,刘嬷嬷与立夏对视了一眼,垂首默默退了下去。   赵泓一进来见苏姝瞧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一双眸子定定的盯着他,眉头也紧锁着,立夏和刘嬷嬷还神秘兮兮的退了出去。   不正常啊……   他转了转眼珠子,慢悠悠踱到苏姝面前,还是一脸的漫不经心,“这是怎么了?这么看着朕。”   苏姝依旧定定的看着他,沉沉开口,“皇上你可还记得,三个月前妾身为了给众妃一些盼头让他们能见着你,邀他们在凤栖宫品茶,这事儿当时惹了你生气。”   “记得啊。”赵泓从条案上的果盘子里拿起一个梨子啃了起来。   “妾身也记得。”苏姝一本正经。   赵泓动作一僵,看着苏姝的表情有些无语:你这不废话吗?你不记得你能说出来。   苏姝忽略他的表情继续道,“妾身还记得皇上你当时给妾身说了一句话,皇上你说你只想妾身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要操心,那些事,交给皇上你去做。”   “嗯,”赵泓挑了一下眉梢,继续啃梨,“怎么了?”   “这三个月里有五个妃嫔离开了后宫,这些……”苏姝顿了一顿,轻叹着开口,“都是皇上的手笔吧。”   赵泓笑了一声,寻个椅子坐了下去,一边没个正形的啃梨,一边对她说,“朕还以为舒才人走的时候你就能猜出来。”   说着,他用拿着梨子的手指着她,笑得一脸欠抽,“笨了。”   苏姝沉沉闭了一下眼,攥起的拳头又给松开了,她知道他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的。   苏姝此时的神情有些像是老母亲看着令人操心的熊孩子,她顶着这副表情走到赵泓面前,缓缓蹲了下去,两只爪子搁在了他膝上。   她这一蹲,神情立马从老母亲转换成了小娇妻,仰望着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皇上你不必为妾身做到如此,让妾身去做。”   “朕都说了……”   他没说完,苏姝就打断了他。   “皇上你是一国之君,但妾身不一样,从入宫那一刻起妾身便不打算要什么名声,妾身也并非什么良善之人,更没什么可忌惮的,要赶走几个嫔妃以妾身的身份是再简单不过的,况且这不光是你想要的,也是妾身想要的,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她这一席话,赵泓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丢了梨子将她的双手捧在掌心,认真的看着她柔声道,“朕不想让你脏了手。”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落在了苏姝心上。   “你都还记得,朕说了,朕只想你开开心心的,什么也不要去操心,这些事,朕来。”   苏姝怔愣片刻,而后摇了摇头,“皇上你现在处置的这些也便罢了,淑妃惠妃还有荣妃你要如何?淑妃惠妃是四大世家的人,荣妃更是常远大将军的爱女,皇上你不能为了妾身,让朝臣心寒啊。”   她这么一说赵泓突然笑了,歪头凉凉笑着问她,“你就对朕这儿没信心?”   “不是,妾身……”   “你放心,朕知道该怎么做。”赵泓没让她把话说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笑着一摊手,一脸得意的道,“你看看打发了这么多个,朝廷上可有一句对朕不好的言论?非但没有,还说朕和太后宽宏大量。”   苏姝正想再说些什么,外边想起了一阵敲门声。   赵泓眼珠子一转,立马扬首喊了一声,“说。”   外头传来高贺的声音,“安太医来给皇上娘娘请平安脉了。”   说到平安脉,之前安太医来的时候,苏姝都跑出去玩儿了,她一向身体康健,也没太将这当回事儿,但赵泓也想起了这茬,当即指着她道,“你都几个月没给安太医瞧过了,这次不准再马虎了!”   苏姝瘪了瘪嘴,心知肚明他就是不想跟她再谈这事儿了而已。   “让安太医进来吧。”   安太医是太医署的资历最高的医官,把得一手好脉,尤善医治女子之疾。   安太医在给苏姝把脉的时候,赵泓就在一旁问,“安太医你说这都几个月了,皇后肚子怎还无动静,是不是得下几剂药啊。”   苏姝当时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她不要面子的啊!   赵泓哎呀一声,“朕这又不是催你,朕这不担心你吗,这万一有啥毛病呢。”   “皇——上!”   不会说话能不能就闭嘴!!!!!   瞧她这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吃了的模样,赵泓招手投降,“好好好,朕不说了不说了。”   然而刚闭嘴了没多久,这厮又冒了一句,“安太医你还是给她瞧瞧吧。”   苏姝,“……”   她忍!   安太医见苏姝一副快忍出内伤的模样也忍不住失笑,不过他自然是不敢明着笑出来的。   “皇上所言不无道理,这世间百疾,是人便都有一二,并无什么难以启齿的,微臣看,娘娘还是让微臣诊一诊的好。”   她也不是不好意思让人瞧,只是赵泓那张嘴实在招人嫌,安太医要给她细诊一番她还是很愿意配合的。   在细细询问一些事项后,安太医得出结论,“娘娘舌红少苔,颧红脉迟,恐体寒阴虚,非易孕之质,须得好好调理。”   “阴虚体寒?”不应该呀……   苏姝十分惊讶,她在侯府的时候一只都在食用药膳,为的就是易生养,也是每个月都会有女医来给她诊脉,怎么她这才入宫半年就阴虚体寒了?   苏姝正欲开口询问,却忽然想到,可能是她之前用香的缘故。   苏姝不敢再问,只道,“劳烦安太医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姝有种不好的预感,那香本是为了对付其他妃嫔的,她却自己用上了,虽说是对身体无害,便是拿到太医署去也不会被发现端倪,她月事什么的这半年来也一直很正常,那香应确实无太大弊害,但她都停香三个多月了。   见她表情有些不对劲,在安太医退下去后,赵泓立马将她给抱进了怀里,安慰她道,“放心,安太医的医术好着呢,咱准能有个大胖小子,朕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苏姝抬头看了他一眼,恹恹道,“皇上如今都二十有六了,却还膝下无子,怎会不急。”   “朕骗你做什么?朕巴不得你现在怀不上呢,这怀胎十月,可不得把朕憋死。”   苏姝,“……”这个人能不能拿半会儿来有个正形!   苏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皇上不是为妾身憋了好些年吗,十个月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不一样了。”赵泓一本正经。   “有何不一样?”   赵泓薄唇斜斜勾了起来,苏姝一看他这笑就心里发怵,准没什么好事。   果然,这人就在她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笑得一脸痞坏的冲她道,“食髓知味,你可懂?”   苏姝可是春宫册都看了一摞的人,懂得多了去了,也没什么可害臊的,还难得他说的没那么露骨,但苏姝还是不高兴,将脸扭到一旁道,“后宫还有那么多妃嫔,皇上找她们去便是,何必苦憋。”   赵泓短促的笑了一声,伸手捧住她脸,温声笑道,“朕谁都不要,就要你。”   第53章 本文也是有男二的   苏姝是六月入的宫,转眼半年就过去了, 一年也这么过去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凤栖宫, 但三个月没住凤栖宫还是老样子,尽管滚滚被她养在了乾安店,这院子里的围栏也没有拆, 就是冷清了不少。   三个小家伙都被她接去了乾安宫安置, 凤栖宫没了滚滚啃竹子的声音, 没了胖虎的高声乱吠也没了面团娇柔得能让人心都融化的喵喵声, 这唯一敢在宫里大笑的宫女也跟她去了乾安宫,凤栖宫自然不及从前热闹。   冷清了三个月的凤栖宫今日却特别热闹,来来往往都是忙碌的身影,因为今天晚上是除夕夜,凤栖宫要举行夜宴,她是皇后,自然是回来主持的。   这次回凤栖宫,还是她这三个月来第一次踏入后宫。   从前在凤栖宫的时候她吃了晚饭还会带着胖虎面团出去溜圈, 自从去了乾安宫她就再没来御花园逛过了, 遛胖虎这活儿她完全交给了毓棠,因为她在宫里几乎一步都不踏出乾安宫, 毓棠又不是在内殿侍奉的,三个小家伙在乾安宫又还有其他人照顾,如今毓棠唯一需要干的活就是遛胖虎了。   今日好不容易她踏出了乾安宫,像是难得有用武之地,毓棠一直十分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崩着眉头,眼神里充满了防御,那一脸严肃冷峭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   苏姝就批评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板着个脸不会有男孩子喜欢的。”   毓棠一愣,长长的睫毛飞速扑朔了几下,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去,语气生硬的道了一句,“奴婢不需要他们喜欢。”   苏姝一惊,立马凑到她面前问她,“不要男人喜欢?你不嫁人啦!”   苏姝突然凑近像是像是吓着她了,毓棠整个身子都绷得僵直,还往后退了一步,睁大一双眼惊悚的望着她,像是她会吃了她一样。   “嗯?”   “你不嫁人?”见毓棠方才应是被她吓得出了神没回答,苏姝又问她了一句。   “不嫁!”这次毓棠倒是回答得很快,语气也十分笃定。   苏姝嘁了一声,教育她道,“如今这世道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你又不是皇亲贵族,你不嫁人后半生要如何过?”   “奴婢就守着娘娘,”她微微垂着头似不敢挨这么近看她,可她说这话时却暗暗抬眸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她又移开了目光,用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呐呐开口,“守一辈子。”   苏姝离她这么近,自然是听到了,却是指着她一阵摇头。   “你绝对是被立夏给带坏了!这丫头也天天什么不嫁人不嫁人的,不嫁人就算了,还要伺候本宫一辈子!”   苏姝一脸的懊恼,“这样本宫很有负担的好吧。”   毓棠怔了怔,当即垂首道,“对不起娘娘。”   苏姝也是愣了一下,这人……性子也太直了吧。   苏姝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批评起她来,“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是本宫觉得对不起你们,你这人啊,不仅爱板着张脸,连性子也跟个直肠子的男人似的,怎这点你不像立夏,多笑笑多好。”   说到这儿苏姝突然想起来,“本宫都还没见过你笑!”   苏姝歪头又凑近了她一些,“你笑一个给本宫看看。”   “娘娘!”毓棠非但没笑,还一脸的惊恐。   一瞧她这表情苏姝就知道她不采取点儿行动这辈子怕是看不到了,于是她就开始撸袖子。   毓棠表情更加惊恐了,“娘娘您要做什么?!”   “别动!”   苏姝命令她,毓棠还真就不动了。   她嘿嘿两声,伸出两根指头往毓棠嘴角两侧一戳,正要往上拉的时候,毓棠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以她平生最快的语速指着宫门道,“淑妃娘娘到了。”   苏姝很是惋惜的收回了手,她在人多势众的院子里调戏小宫女已然失了体统,现在淑妃都到了她自然不能再胡闹下去。   这离夜宴的时间还早着呢,淑妃来得太早了一些,但似乎她一直都是这样,只要是皇上会出席的场合,她都会来得很早。   这宫里的二十多个嫔妃,旁人喜不喜欢皇上,苏姝不清楚,但她肯定淑妃一定心仪皇上。   莫说她十年如一日的为皇上做衣裳,她看皇上的眼神都与旁人不同,论谁都看得出她眼里的欢喜,偏偏皇上就觉得她们别有用心。   苏姝默默为她叹了口气,但她也只能为她叹一口气了。   “皇后娘娘。”淑妃行至她跟前,屈膝给她行了一个礼。   苏姝客气道,“淑妃不用如此多礼。”   淑妃起身后,苏姝才发现她神色似有些焦虑,苏姝微挑了一下眉,试探的问道,“淑妃这是……有事要与本宫说?”   淑妃看了她身旁的毓棠一眼,“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姝眨了眨眼,愣了片刻。   “是嫔妾无礼了。”淑妃垂首,神色谦卑。   “啊,没有,可以的。”   这阵子赵泓将她看得紧,弄得她也有些草木皆兵了。   “娘娘!”毓棠突然喊了她一声。   苏姝回身见她神色紧张,笑着冲她摇了摇头,“没事的。”   说完,她便与淑妃走到了一旁的僻静处。   “有什么事淑妃现在可以说了吧。”   苏姝这话刚说完,淑妃扑嗵一声就跪下去了,哭声道,“求娘娘救我们一命!”   苏姝被她这一跪给惊着了,忙忙躬身去扶她,“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   淑妃摇头,脸上垂下两行泪来,一手拉着苏姝的手,一手从头上取下一只金簪来,哭着同她诉说,“这只金簪是嫔妾入宫第一日皇上赏嫔妾的,十年了,这十年嫔妾除了就寝未有一刻将这只金簪取下过,但凡皇上能多看嫔妾一眼便会知嫔妾对他何等情深,可皇上……”   说到这儿,她声音突然没了哭腔,语气沉得吓人,“可皇上眼里却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苏姝一惊,只见她缓缓抬起的目光杀意凌然。   苏姝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本能的想到一个字:跑!   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清楚的看见淑妃冲她扬起了金簪,神情凶恶无比。   但还没能跑出一步她就绝望的发现:她根本跑不了。   淑妃死死的抓着她的腕子,一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淑妃也不知为何力气突然变得如此之大,她本是想跑却被拉得整个人都倒向了淑妃,而那跟锋利无比的金簪正不断向她咽喉靠近。   在最后那一瞬间,她看到淑妃面目狰狞的冲她喊着,“去死!”   “啊——!”   一声尖叫之后,凤栖宫内的宫女都慌然朝这处奔来,“娘娘!娘娘!”   ……   重重绡帐,满足珠帘的大殿内,一人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苏苏!苏苏!!”   一身明黄的男子白着一张脸冲了进来,神色慌张得完全没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姿态,像是天塌了一般。   赵泓狂奔到床头,却突然一个趔趄,因为没刹得住脚。   至于他为何要刹脚,因为床上躺的并不是苏姝。   “苏苏呢?!”赵泓从地上爬起来,睁大一双眼盯着床上的人。   “妾身在这儿呢。”   一阵伴着叹息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赵泓猛然转身,两只大手一把就抓住苏姝的胳膊,那力度太大,直疼得苏姝倒吸了一口气。   “你没事?!”赵泓愕然。   “皇上难不成还希望妾身有事不成?”   “不是,”赵泓的舌头打了一下结,“她们说你被淑妃刺杀了。”   苏姝叹了一口气,转目看向了床榻上的人,语气哀愁,“淑妃本要用金簪行刺妾身,毓棠替妾身挡下了。”   “哦,”赵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苏姝打掉他的手,朝床榻走去,“妾身没事,但毓棠却有事。”   “她怎么了?”   苏姝在床沿上坐下来,担忧的看着面无血色的毓棠,“淑妃那簪子上,怕是有毒。”   赵泓眉心一跳,自她是个疼惜身边人的,本来不关心也问了一句,“叫太医了吗?”   “自是叫了,估摸着快到了。”   她这话刚说完,胡子都白了的安太医就气喘吁吁的跑进了殿。   连赵泓都以为是她受了伤,这太医署的人自然也以为是苏姝遇刺受伤,安太医可是拼了老命的往这儿赶,结果瞧见苏姝好生生的坐在那儿,险些也是一个趔趄,好在他一把老骨头跑得还没赵泓那么猛。   见太医来了,苏姝立马把赵泓给晾在了一边,忙忙过去扶住安太医,“安太医,你快给毓棠瞧一瞧,她好像中毒了!”   有些还没明白状况的安太医满头雾水的应着,“啊?哦!好……好。”   安太医查探了毓棠的伤口,舌苔还有眼珠,最后把了把脉,把了没一会儿他面上却忽然露出惊恐神色。   苏姝见他神色不妙,立马焦急问道,“怎么了?!真中毒了!可是很难解!”   “啊……”安太医慌然调整好神情,“这位故……”   安太医顿了一顿,“这位确实中了毒,但好在伤口不在心脉之处,娘娘且放心,我们太医署对毒物颇有研究,要保住这位的性命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   “只是什么?”   安太医有些难以启齿,目光看了看殿内的其他人。   殿内除了苏姝和赵泓,还站着常嬷嬷、刘嬷嬷、立夏,高贺小全子还有扶着安太医来的小太监也在殿内,见安太医神色,几人立马默默退出了大殿。   “现在可以说了吗?”赵泓问。   安太医似乎还是有些踌躇不安,好半晌才吞吐的开口,“皇上与娘娘可知……床上穿着女官衣物的人是……是个男子?”   苏姝瞳孔骤缩:!!!!   赵泓猛然看向苏姝:!!!!!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朕的比你多一个,你懂什么意思吗? 这章不出意外应该是倒数第三章了   第54章 大结局   “妾身发誓!妾身绝对不知道毓棠是男的!”见赵泓瞪大双眼睛逼视着她,苏姝当即竖起了三根手指。   赵泓冷哼一声, 表情超凶, 但说的却是,“朕相信你不知道他是男的。”   苏姝神色一怔,是没有料到的表情, “感谢皇上的信任, 可皇上……”   苏姝快被他表情凶哭了, “为什么还这样看着妾身啊……”   “但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赵泓声吼如雷, 吓得苏姝一个激灵,但她并不懂他在吼个什么劲儿,“妾身是现在知道他是男的了,但妾身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不会喜欢他?!”赵泓眼睛瞪得比牛鼻子还大,吼声更是一阵比一阵响。   苏姝皱了皱眉头,很是不懂他脑子在想个什么。   “妾身为什么会喜欢他,妾身这才第一天知道他是男的。”   “他救了你啊!”   苏姝还是不懂,“他救了妾身, 妾身可以给他钱财, 给他好处,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他?”   “戏本子里不都这样写的吗?!”赵泓继续吼。   苏姝, “……”   “皇上你看过戏本吗?”苏姝向他发出灵魂的拷问。   “没有!”   连这声“没有”他都是吼着说出来,苏姝真的是对他彻底无语了,看都没看过!他吼个屁的劲儿啊!   “皇上你看都没有看过,不要这样诬陷戏本子好不好,人家很无辜的!”苏姝义正言辞, 满脸的正义。   赵泓不说话了。   恐是自知理亏。   半晌,他将头一扭,没好气的冲安太医开了口,“安太医你不会弄错了吧。”   安太医其实早就想插上一句了,他还在这里啊……   见皇上终于注意到了他,安太医甚是感动,“微臣从医这么多年,这女子和男子脉搏的区别微臣还是分得清的。”   赵泓点头,往外看了一眼,扬声开喊,“高贺,进来。”   高贺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赵泓下巴一扬,“摸他有没有小弟弟。”   “皇皇皇皇皇皇上!”   高贺吓得话都说不清了,苏姝与安太医也是目瞪口呆。   赵泓不耐烦的咂了一下嘴,“他是男的。”   “哦……啊?!”反应过来高贺又是一惊,虽然刚才他听见皇后和他在争吵什么,但并未听的清,现在看来定是因为这事儿了。   “啊什么啊,去啊!”   赵泓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高贺不敢再愣杵着,忙朝床塌走去。   高贺不敢怀疑赵泓的话,但看着床上那个怎么看都不像男人的毓棠,高贺有些下不去手,但赵泓就站在他身后,一个眼神就能将他给吞了,他只能双手合十默念一句,“毓棠姑娘,哦不,毓棠公子,对不住了。”   “有吗?”过了一会儿赵泓问他。   “没摸着。”   赵泓一挑眉,摸了摸下巴又道,“看看他伤口。”   高贺深吸了一口气,这没摸着可能是阉人也可能是女的呀!但赵泓命令以下,他只能哆嗦的伸出手。   高贺解毓棠裤子的时候赵泓一把将苏姝的眼睛给捂住,没一会就听到高贺庆幸地扬声道,“还真是个阉人,瞧着年头也起码半年了。”   既然是个阉人,还起码已经阉了半年,那便是这事儿传出去对苏姝也没什么影响,毕竟苏姝这期间也没有怀上身孕。   安太医见这里也已经没什么自己的事儿了便起身告退,“老奴方才给这位服了一刻玉清丹,娘娘无需担心,微臣回了太医署会让人将解毒的药方送来,微臣这便退下了。”   赵泓点头。   安太医背起药箱躬身退下。   “等等。”   身后传来赵泓的声音,安太医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皇上还有何吩咐?”   “安太医,你当是懂的。”赵泓盯着他,眼底微透寒芒。   安太医忙忙跪下,“微臣绝对不会张扬此事!”   “行了,下去吧。”赵泓不耐的挥了挥手。   安太医走后赵泓的目光又落在了床上还晕着的毓棠身上,眼神里倒还没什么杀气,苏姝本还担心他不会放过毓棠,这下应当可以放心了。   “他虽然是个阉人,”赵泓突然拔出刀来,面目狰狞的举刀喊道,“朕还是要砍死他!!!”   刚松了口气的苏姝,一颗心立马又提到嗓子眼儿,忙忙把他手给抱住,“皇上!他方才救了妾身啊,不然现在躺在里头的,就是妾身了!”   “他这是欺君之罪!”   “皇上!”苏姝死死的抱着他,眉头紧皱的望着他。   赵泓也眉毛竖立,面目狰狞的瞪着她。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峙了半晌……   “算了,”赵泓唇角一撇,“朕不和一个阉人计较。”   苏姝脸上立马绽出一个笑来,小手在他胸口轻抚着,讨好的道,“妾身就知道皇上最大度了!”   赵泓哼了一声,“少给朕拍马屁,赶紧把他打发出宫。”   “可毓棠现在身中剧毒还需太医署医治。”苏姝微微撅起嘴冲他眨了眨眼。   “那就等他好了赶紧打发出去!但在此之前你不准再见他!”   苏姝一愣,突然笑了一声,“皇上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的吗?”   “嗯?!”   赵泓又把眼睛瞪到了最大,死死的盯着她,她立马就怂了,“不是,妾身的意思是,好歹主仆一场,总该道个别吧,”   “他欺上罔下,朕饶他一命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苏姝看他脸都气紫了,估计这事儿是没戏了,这人又是跟牛似的倔脾气,能保住毓棠的命已经很好了,她遂不再恳求,只是不能再与毓棠见面她还是有些失落,主仆一场她还有些话要同他说呢。   就在苏姝闷闷的垂下头去后,耳旁忽然一声乍响,“不准超过一炷香!”   苏姝猛然抬头,眼底满是惊喜,“谢谢皇上!皇上最好了!”   赵泓高傲的抬起下巴,嘴里还发出了几声哼唧。   苏姝心头失笑轻叹一阵后,表情渐渐沉了下来,“毓棠现在还未醒,妾身想先去见一见淑妃。”   赵泓眉毛一抖,应是现在才想起来还有个淑妃,“去吧,朕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今日是除夕大臣们大多都休了沐,他能有什么事,无非也是淑妃行刺之事,淑贵妃是金陵四大世家郭家的嫡女,这一次,整个郭家上下恐怕都难逃重罪,这郭家上下那么多人,还有许多为朝廷重臣,自是得让他忙上一阵。   淑妃就被关在了宫里的典司狱,苏姝见到她时,她闭目静坐在牢狱之中,还穿着来时的华服,可裙裾上已然满是污秽,头上珠钗掉的掉斜的斜,发髻也松散开来,十分凌乱,但尽管如此眼前之人却并未显出一丝狼狈,身上始终有种岁月静好的淡雅宁静,苏姝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气质如幽兰的人脸上会看到那般凶恶的表情。   听到她的脚步声,淑妃缓缓睁开双目。   淑妃生了一对后宫所有女子都羡慕的睫毛,如羽般细软轻柔,却又长而卷翘,合起眼时长长的睫毛会在她眼下投映一片淡淡的阴影,说不出的温柔宁静,然而此时她一睁眼,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众人皆知,淑妃是个极温柔的人,但此刻眼前目光怨毒,唇带讥笑的那人,又哪一点看得出温柔。   “你知道我会来。”苏姝静静的望着她的双眼,缓缓开口。   “你当然会来。”淑妃歪了歪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是不雅,有些……像个疯子。   苏姝有些怀疑她是这是精神失常还是终于卸下了伪装。   “别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看我,我清醒的很!”   苏姝笑了笑,“你若没疯,怎会公然行刺于我,行刺一国皇后那可是谋逆之罪。”   淑妃也笑了一声,却是讥讽无比,“反正我们郭家早已被皇上视为眼中钉,这谋逆的帽子也是迟早都要扣下来,我何不帮他一把。”   “你真的疯了,”苏姝蹙眉看着她,“便是你说的是真的,但毕竟还未发生,而这样为了一个还未成定数之事,你却直接将家人性命送上了斩头台,你如此行事,与疯子何异?”   淑妃反唇相讥,“你来这儿就想看我疯没疯?”   “我是来确定一件事,”苏姝微微偏了偏头,问她,“红鼓是你动的手脚吗?”   “是,”淑妃回答干脆,回答完就将脸转到了一旁,“现在你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还有一件事,”苏姝定定的看着她,“我入宫之前的那一遇刺,不是韦家做的,是你们郭家吧。”   淑妃面色一怔,缓缓将头转了回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即便不是,如果我没猜错,之前的红鼓是在我入宫之前就被藏了长钉,而那一次的刺杀也是在我入宫之前,我想知道,为何那时候就要置我于死地?我百思不得其解。”   苏姝语气平静缓缓道来,“不管是韦家还是你们郭家,都是近百年的大世族,我相信你们谁都可以做得干干净净,而韦家之所以会下狱,是因为皇上想让他们下狱,而当时的情况,皇上还并未对你们任何一个世家表现出不满,也就是说这个倒霉的是谁,谁都说不清楚,那么即便是我死了,这后位也落不到你头上,而且在那之前,皇上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对我的心仪,所以我实在想不通,有何理由让你迫不及待的要我死?”   “因为你必须死!”淑妃双眸里突然迸发出巨大的恨意,眼底隐现血红,一双眼仿佛淬了毒一般死死的盯着她,“我入宫十年了,整整十年!皇上从未碰过我,不仅是我,十年宫里所有嫔妃都一无所出,我就知道皇上谁也没碰,起初我以为皇上喜欢男人,直到有一天我在宫道上刚好碰见你出宫,那时候皇上就站在不远处,我清清楚楚的瞧见了皇上看你的眼神!那时候我便决定了,你——必须死!”   “只有你死了,皇上才会看到我!”她两只手紧紧的抓住狱牢,表情怨毒凶狠,仿佛想要挣脱狱牢出来拧断苏姝的脖子,模样可怕至极。   疯子,真的是疯子……   苏姝不由自主的摇头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捂着胸口。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与世无争的良善女子。”平复良久后,苏姝蹙眉看着她道。   淑妃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如疯似癫。   “这宫里头的女人,哪儿来的什么良善之人。”说这话的时候,淑妃看苏姝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面上满是讥笑。   苏姝摇头,“不管在哪里都会有好人,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如你一般。”   “笑话!在宫里做好人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至少不会拉上全家人送葬。”   “你以为我想用这个法子吗?!”淑妃再次向她扑了过来,整个面肌都扭曲了起来,“皇上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不然你早就死了千遍万遍了!若不是皇上,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风凉话!但凡我能多有些时日,我也不会用这种法子与你同归于尽,知道为什么我死了也要拉上你吗?”   苏姝声音状若女鬼,尖厉无比,“我恨你更恨皇上!我爱了他十年,可他看不见,看不见也就罢了,他还要为了你为我族人扣上一个谋逆之罪!那好啊,他不是那么爱你吗?那我就让你和我郭家陪葬!让他悔恨一生!”   “你又错了!”苏姝目中泛出一道冷光直直向淑妃射去,锐利得像一把利刃,“皇上不是为了我。   “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整个大晁!”苏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苏姝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声音冰冷寒厉,“你都能打探到皇上要对你们郭家下手,怎会不知他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朝堂不再受世家掌控牵制,为了天下志士能得到公平的对待,是为了以才选官,能者居之!”   “你看错了皇上,你们郭家虽有过错但亦有功,皇上便是要废除世族推举,对你们郭家也会手下留情,是你!”苏姝毫不留情的咬牙说出真相,“是你自己亲手将全族拉入了火海!”   苏姝定定的直视她,淑妃也看着她,试图在她眼睛里找到欺骗,但她没有找到。   “你说的不是真的!”反应过来的淑妃突然退后了几步,看她的表情如同在看一个怪物,“你在骗我!你说的不是真的!”   她冲苏姝吼着,眼底却流下两行泪来,却又癫狂的笑着。   这一次,她或许真的疯了。   苏姝走时,她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瑟缩在墙角,嘴里喃喃低喊着,“不是我,我没有……”   那个样子惹人生怜,但苏姝并不打算可怜她,后宫那么多女子,却只有她是落到这般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苏姝闭上眼,半转过身,不再去看她,在身后一声声凄厉叫喊中离开了司狱……   赵泓当夜急召百官入宫,四大世家如今已有两家谋逆,他大发雷霆,要彻查百官。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查出来一大堆官员,倒不是什么谋逆之罪,是贪污。   百官被滞留宫中,禁军于各京官住处搜查毫无阻拦,当夜就搜出来数亿珠宝,大半京官涉嫌贪污。   百官贪污的背后是举荐制的弊端,只要还一日施行推举只制,贪污就会一日不止。   这样的朝廷,但凡遇到一个忠奸不识,是非不分的昏君,整个国家就会因腐败而迟滞,若这个昏君活得还挺久,那离亡国也就不远了,而若是明主在位,至少能保证三公九卿这些肱骨之臣是正儿八号能干事的,但那些皇帝看不到的地方,那些不是那么重要的官职有多少都是些无能之辈买来的,这些官职或许没那么的举足轻重,但谁不是从这样的官职上摸爬滚打后才成就为一代能臣的,而这些本是与能臣稍加锻炼适应的位置却被一群无能之辈用钱财霸占了去,长此以往,国家哪里还有能臣志士?   赵泓是今晚才知道他们贪污吗?当然不是。   从太后教他亲政之时,他便从太后口中知晓大晁乃至整个百国内里的腐败。   太后掌权的那些年,甚至还为他收集了不少官员贪污腐败与结党营私的证据,但他那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处置了他们不但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会引起朝堂动荡,因为有些人虽然贪污但着实有才能,把这些人给下了牢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人顶上,反而会出大问题,除非能从根本上断绝贪污之源,不然都是无用之功。   他从十三岁便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十六岁他同太后说,他要废除推举制而施科举制。   也就是那一年,太后将所有皇权归还于他,正式掌权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设学监,说是武可强国,文亦如是,想要国家兴盛,不仅要强兵力,更要兴文政,如此大晁社稷才能拥有源源不断的人才强干。   如今十年过去了,当初学监的第一批懵懂少年,早已长成了国之栋梁,这些人里有寒门之士,有商贾之后,更有一无所有的白丁,这些曾经极少能有机会入朝为官的人如今通过学监,只要成绩斐然能力够足便都可为官。   如今的大晁已经不缺人才,所以那些猖狂的世族子弟可以靠边了,什么世家大族的也没有再让他们揽权的用处了。   春节本是一年之中所有人最为轻松的时候,但今年的春节,赵泓很忙。   除夕之夜赵泓杀了百官一个措手不及,在此之前他从未向太后以外的人透露他要行科举之制与大化革新,因为这会波及大多人的利益定会有人极力反抗阻拦,所以他只能悄悄进行,但在此之后,无人能再阻拦。   凡是涉嫌贪污的,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贬黜的贬黜,一个都未留情。   赵泓不仅要肃清朝野,还要肃清后宫,理由呢,他是这么说的:皇族血脉不由得罪臣之后沾染。   用这由头他一口气打发走了十几个宫妃,惠妃被家族牵连,荣妃也走了,但将军府并未获罪,荣妃是自己走的。   在惠妃被褫夺封号后,她就去御书房找了赵泓,见面就直接开门见山,“我知道你不过就是想为姓苏的罢黜六宫,我父亲既未贪污又重并在手,我估计让你挺头疼的,不过你放心,我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下旨吧,”她半转过身去,似乎一眼都不想多看他,“随便找个理由送我出宫去,我爹那边我会说是我想出的宫。”   “好!”   赵泓当即提起笔来,“那朕就在圣旨里写荣妃你身染重疾将命不久矣,朕特赦你回府休养。”   荣妃一听,这不是在咒她吗!!   她那脾气能忍?   能忍她就不姓蒋!   “你才身染重疾!你才命不久矣呢!”   赵泓也没跟他计较,还笑得颇欢,“你说的随便,朕就随便喽。”   说着他将几下写好的圣旨随手一抛丢给了她,“接着,圣旨朕给你了,至于你是什么时候出宫,随你。”   荣妃抱着圣旨神情有些怔愣,十指不自觉收紧,半晌她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赵泓站了一会儿,又过了好办晌才开口对他说,“赵泓你记住了,不是你赶我出的宫,是我,不要你了。”   说完她抱着圣旨便出了御书房,赵泓没有看到她说这话的表情,但听她说话……像是哭了。   声音哑哑的。   看着她的背影,他不由得轻叹一声,如果她不入宫,或许……他会认她做个妹子。   荣妃走的那一天,中毒昏迷了多日的毓棠醒了。   “毓棠,不对,该叫你毓棣,”苏姝定定的看着他,“尹毓棣。”   刚醒过来的尹毓棣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高贺给看光了,愣了好久才哑然苦笑道,“娘娘知道了啊。”   “那今日……”尹毓棣看着他,眼神颇为复杂,“是我与娘娘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苏姝一愣,微微垂下了目光,面有愧色,“对不起,我确实不能再留你了。”   尹毓棣连连摇头,“该是我对不起娘娘才对,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却骗了您。”   “不,”苏姝也跟着摇头,“入宫之前你便救了我一次,若非我将你留在凤栖宫,你也不会因我险些没命。”   尹毓棣无奈失笑,看着她笑道,“从前我救娘娘的那一命,娘娘已经还我了,这一次,若无娘娘,我以男儿之身入宫的罪名有一百个头都不够斩,哪里又还能有命活着。”   话是这么说,但苏姝想着,“你既能入宫,想来也有法子出宫,那时候我若不留你,以你的本事,你可以在宫外活得很好。”   尹毓棣再次摇了摇头,神色极为温柔,“娘娘莫不是忘了,是我请求娘娘留下我的,我对娘娘倾心,想要时常能看见娘娘所以留下。”   苏姝猛然抬眸,心中震惊不已,这……这也太突然了些。   苏姝怔怔的看着她,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娘娘不必介怀,我倾心娘娘是我一个人的事,与娘娘无关,我是个男人,虽已净了身算不得是个完整的男人,但还是会被女子容貌吸引,娘娘生得很美,而我定力不足,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   他声音本是嘶哑难听,说这段话却像淙淙泉水,又薄如秋雾,引人失神。   “毓棣……”即便他如此说,她还是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娘娘不好奇我是怎么入的宫吗?”他忽然接了这么一句,应是看出她的窘迫,所以主动转移了话题。   苏姝是个通透人 ,也明白他是不想她太过尴尬,便承了他的好意,问他,“你……怎么进的宫?”   “以娘娘的聪明才智应当能想到,我此次入宫是为阿姐报仇的,阿姐被嘉嫔那毒妇险些折磨致死,回府的时候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父亲宁愿拿钱去买酒也不愿给阿姐请大夫,若非我将阿姐带出府医治,阿姐怕是一晚也挨不过去,可即便我为阿姐请了最好的大夫,阿姐还是没能挺过一个月,嘉嫔那毒妇竟然在阿姐身体里埋针!让阿姐连多呼吸一口都疼得要命,最后针随着血液移至心脉,药石无罔。”说到最后他拳头紧攥,额上有青筋暴出,原本苍白的一张脸也因为血气上涌而涨成了紫红,眼睛红得更是要滴血。   “你……还好吗?”他还虚弱着,安太医说他体内余毒未清,情绪不可剧烈起伏,看他模样也似有些想咳嗽却强行压了下去,她很是担心。   “娘娘不用担心,”他微微调整了下表情,重新靠了回去,缓了一会儿他继续道,“娘娘应该很好奇,我阿姐被遣送出宫了的,我即便是化作了她的模样也不该还能回宫。”   “让我猜一猜,你应当是嘉嫔重新召入宫的。”   尹毓棣双目一亮,扬唇笑道,“娘娘果真聪慧无比。”   “我自幼与阿姐生得一般无二,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我的人都以为我与阿姐是对双生姐妹,是顽皮拿了男子的衣物来穿,因为我不仅长得和阿姐一样模样女气,甚至没有喉结也不长胡须,若是声音也同阿姐一样,我要扮成她不会有任何人能将我二人认出,所以我自己毒哑了嗓子,花钱打听了丽人殿的宫女何时会出宫,这种消息不是什么机密,那些太监乐得做我这个生意,我便故意扮作阿姐的模样假装偶遇她们,我想那毒妇既然如此厌恶阿姐,知道阿姐还活得好生生的,定会将我阿姐再召入宫中,我是嘉嫔特重召入宫的,我的长相也没有让人怀疑,所以就这么入了宫。”   “如今我仇也报了,也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娘娘啊。”他始终笑着,苏姝看着他的笑容却不由得缓缓皱起了眉。   “从此……别过了。”   时间明明走得那样慢,却走散了好多人……   短短数日而已,淑妃被斩首,惠妃被贬,大半宫妃都被牵连,但没卷进去的荣妃也走了,毓棠也走了,除了毓棠,这些人本与她少有交集,但她们的离开还是让她颇为感慨,本该是最热闹的春节,如今却冷清至极。   这段时间她也不能出宫了,也就甄美人还能陪她去御花园遛遛狗,同她讲讲她在北方的小日子,以此混混日子。   至于赵泓,他忙着呢。   这些天,他忙得几乎都顾不上睡觉,想趁着春节期间把京都的一切事务都落实下来,将影响压到最小,这次又是革新又是大换血,一定的动荡是必然的,他怕澧朝会趁此机会攻打大晁,所以他必须尽快平定朝堂,也是老天助他,若非淑妃在行刺,他还一时难以想出借口将所有贪官污吏一网打尽,有澧朝虎视眈眈他也难以找到合适的时机,而这次恰好还是在春节期间,春节本来就是百官休沐的日子,这个时候给朝廷来个大换血是最好的时机。   但尽管如此,澧朝还是趁机向大晁发起了进攻,没有任何理由。   这次贪污入狱的,也有不少武官,而武官多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一时难有将才顶替,但又总不能只针对文官放任武官不管,澧朝在这个节骨眼打过来恐就是看准了大晁无人可用。   幸好赵泓早有打算。   知道澧朝犯境之嫌,他早在之前便选好了抗澧将率,暗中将其与近澧驻军郡守调换,所以澧朝要打,他一点都不怕,可他没有料到的是,即便他告知众将帅务必小心澧朝暗卫刺杀,还是有两位主帅被杀,一时人心惶惶。   为鼓舞军心,赵泓决定,御驾亲征,国事暂由太后代掌。   临行的前一天,赵泓跟苏姝说了很多话,都是些让她宽心的话,但她听着听着却是哭了。   他说的话越多,她就越觉得他没有信心能活着回来。   赵泓从没见过她哭,一下就慌了,忙忙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怎么哭了?朕这……也没说什么呀。”   苏姝不说话,就趴在他胸口低低的抽泣。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赵泓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朕知道你担心朕,朕给你保证朕一定会活着回来。”   他这一说,苏姝“哇”的一下哭得更凶了,方才只是低低抽泣,现在这完全就是暴风雨式的哭泣,还是打雷伴闪电的那种,把赵泓吓得不轻。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得更厉害了呢!那朕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苏姝猛地抬起头,一拳就冲他胸口砸了下去,“赵泓你再说一遍试试?!!!”   苏姝火冒三丈,赵泓却在心底窃喜:这止哭的法子好。   见她不哭了,他唇角一扬,抬手打了下她的屁股,指着她道,“胆儿肥了啊,敢知乎朕名讳,小心那些老匹夫参你个殿前失仪之罪!”   苏姝又一巴掌将他手给拍掉,“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赵泓还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朕没开玩笑啊!朕不回来就是要死吗?也可以是带你远走高飞啊。”   苏姝再赏他一巴掌,“不准说死!”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苏姝说着说着声音就变了,眼珠子啪啪就往下掉。   赵泓一看她这架势,哎哟一声,“好好好,不说不说,朕不说了,朕真的保证会好好的!毫发不伤的回来!”   看她还哭得很凶,他又竖起三根手指,“朕发誓!朕发誓还不成吗!”   苏姝稍微止住了一点儿哭劲儿,嘴巴瘪瘪的抽噎着说,“你发誓,能信吗?”   “诶……”好像他半年前才发誓就算后宫女的都死绝了都不会碰她一下,可现在……   赵泓干笑两声,大手盖住她脑袋就把她按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额头跟她说,“这发誓啊,不在于结果,主要看态度,朕是认真的。”   说认真他语气好像确实听起来怪认真的,只是苏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声音沉沉的,没有掺杂一丝戏谑。   他说,“说实话,若没有你,朕还真不能确定能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朕从小啊,比起做皇帝,朕更想做个将军,打一场漂亮的仗,这真打起仗来指不定就一股脑往前冲,但是吧,这一当了皇上就再没这想法了。”   “为什么?”   “朕自从当了皇帝,每天所阅皆是人间疾苦,又怎还忍心百姓再遭战乱之苦,只是朕虽不想再有战乱,可到了必要的时候朕也绝不会退缩,但现在又不同了。”   他低下头来,双手捧起她的脸,“现在朕有你了。”   他定定的与她对视,眼底有千般温柔,万般深情,“朕不怕死,现在也不怕,但朕怕留你一人孤零零的过后半生,朕舍不得。”   苏姝只觉鼻尖一酸,眼泪又湿了眼眶,“皇上……”   “你这个傻瓜,怎么又哭了?”   他用拇指将她掉下来的眼泪擦掉,笑着同她说,“朕说这些你该高兴才是。”   “妾身高兴,可妾身……”苏姝抽着鼻子很诚实的说,“就是忍不住想哭。”   赵泓失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倒是挺实诚。”   他深吸了一口,沉下气后,他再次认真的同她道,“你要相信朕,朕一定会好好回来。”   苏姝哭着点头,“妾身相信。”   赵泓再次缓缓笑了起来,“朕说过,会带你去看山高海远,朕一定不食言。”   苏姝看着他,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啊,可她为什么更想哭了呢?   这样的笑,明日过后,她便不知多久还能看到了。   赵泓见她眼泪还不停的往下掉,甚是心疼,可好像他越说她哭得越凶,他便想着还是不说了罢。   他想他现在能做的,怕就只有静静为她擦干眼泪了。   他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低头温柔吻上了她的眼睛。   他薄唇贴上她眼睛的那一瞬间,她身子微微一怔,半晌,缓缓闭上眼,仰头,送上了自己的唇。   那是一个很轻很浅的吻,却是尾净余长,抵死缠绵……   第二日,赵泓便走了。   那天,金陵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大家都说这是吉兆,苏姝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   赵泓这一走,还把后宫剩下还没能打发的妃嫔也都带上了。   苏姝知道她们这此定会一去不回。   这下,连同她一起遛狗唠嗑的人也没有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同他一起出征,可祁王阴险狡诈,这已经死了两个将领了,一旦祁王也派出刺客刺杀他们,她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赵泓不在她也不能一个人偷跑出宫,整个后宫空落落的,让人一步都不想迈出去,整日她便呆在凤栖宫里看戏本,明明是吃了睡,睡了吃,她却瘦了,瘦了好多,比从前她入宫的时候都还瘦。   大家都说她病了。   她想,她确实是病了,应是害了相思。   她很想他。   立夏每天都烧香拜佛,希望赵泓能早些凯旋回宫。   不知是否上苍真的听到了立夏的祈祷,这场仗结束得很快。   兵不厌诈,不只是祁王会用,赵泓也会。   赵泓是个有远见的人,虽然自登基后他就不想再与任何一国起纷争,但他还是在各国安插了暗探,以备不时之需,澧朝当然也有。   这一次,赵泓便是趁祁王一心扑在战场上的机会,让潜伏在澧朝大京多年的暗探趁机挑起了澧朝诸皇子的夺嫡之争,不得不说澧朝皇族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在暗探挑唆之下,二皇子禛王直接杀进了皇宫,还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说祁王是皇帝与其亲妹妹华安公主所生,义正言辞的将这场逼宫说成了大义灭亲,斩除昏君,不让皇位落到一个血脉肮脏的人身上!   澧朝的诸官与百姓或许并不相信这个荒谬的说辞,但只要能要祁王不当皇帝,禛王就是说祁王是妖怪他们都信,毕竟只要祁王在一日,澧朝与诸国之间的战争就不会停止,哪怕这些年祁王确实为澧朝做出了开疆扩土之功,但战乱中的百姓们却苦不堪言。   所以最终,这场战争是以祁王被迫退兵而休战,他再不退兵,只会被两面夹击。   在凯旋的消息被八百里加急传回的同时,还有一个消息被传回——赵泓在返回途中,遇刺身亡。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苏姝只觉心脏一瞬停止了跳动,眼前的整个世界也仿佛轰然倒塌,而她也倒了下去。   她像是于混乱中做了一个梦,这是一个久违的梦,梦里有人带她去攀高山,涉长河,看尽了星辰大海,草原茂林,最后她与那人在一座小城里买了一个宅子,不再到处奔走,就在那个小宅子里,安稳的度过了余生。   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梦境变得异常的清晰,星辰与大海触手可及,更是漫长的仿佛一梦一生。   这一次,她看清了那人的脸,是他,也只可能是他。   然而梦境的最后,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死了。   她猛然惊醒。   睁眼的那一瞬间,她大喘着气惊坐起身。   她还未从梦中缓过神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呐喊,“太后,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很快,她面前便出现了太后的面容,在太后的脸上,她没有看出一丝的哀容。   “太后?”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件很异常的事,她晕过去,本该是立夏或是刘嬷嬷守着她才对,怎的不见她们身影,而且这会儿,莫说是立夏,整个寝殿除了太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外头也是静悄悄的,像是整个凤栖宫都成了空壳。   这片刻的思索,苏姝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突然睁大,激动的抓住太后的手问道,“皇上没出事对吗!他们一定是骗儿臣的,对吗太后!”   太后面上露出了一个和蔼又欣慰的笑容,轻抚着她的手道,“真是什么都骗不了你啊。”   “这么说是真的了!皇上真的没事!”苏姝激动不已,眼泪直接夺眶而出。   太后点头,“泓儿没事。”   在从太后口中听到这话后,苏姝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很是迷茫,“那为什么……”   太后面色一顿,目光缓缓垂了下去,神情似有愧色,半晌,她叹道,“这是泓儿自己的选择。”   苏姝眉头微皱,“儿臣不明白。”   “泓儿会如此,一半是为了哀家,一半……”太后抬眸静静的看着她,“是为了你。”   苏姝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滴泪猝然从她眼底滑落。   如果她没有猜错……   “皇上是故意假死?”她这句话虽带着疑问,可她的神情分明是已经了然一切。   “好孩子,哭什么,你该高兴才是,”太后伸手为她擦去眼泪,“泓儿同哀家说了,他想带你去云游四海,他如今就可以做到了。”   苏姝摇头,眼泪哗哗的落。   太后长叹一声,“你要相信泓儿的选择,你不要觉得他为你放弃了多少,恰好是因为你,才给了他丢弃冠冕为自己为你们而活的选择。”   “哀家的孩儿,哀家了解,他不是贪恋权力的人,什么江山迤逦,对他而言无非负担,你想想他这些年,他可有用这皇权享乐过什么?如果可以选择,哀家敢肯定,他不会愿意生在皇家,做一个帝王。”   太后知道苏姝为什么哭,不是伤心不是难过,她是难以抒怀赵泓为她舍弃了江山,所以太后说的这话句句落在了她的心坎上。   苏姝深吸了几口气,抬手自己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哑声问太后,“那皇上现在在哪里?”   “他在城外有座宅子,哀家会命人送你过去,最多半个月,他一定会回来。”   同苏姝一起去的还有立夏,太后为她们二人造了新的身份,还有相应的鱼符,凭此鱼符她可随意出入大晁的任何一个关卡,那宅子里什么都没有,所用所需皆需要她们入城购买,太后如此或许也是想锻炼一下苏姝,毕竟苏姝虽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却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从此以后,他们就要一切靠自己了。   那宅子很小,刚好够住下三个人,但宅院外有个亭楼,足足有七层楼高,站在上面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苏姝每天吃了饭就会爬到这个亭楼上朝远处眺望,期盼着视野里能早些出现他的身影。   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梦一样不真实,只有他出现了,她才能相信是真的。   那日是在来这里后的第十三天,她坐在亭楼上,同往日一般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看着远方,风吹得树叶沙沙的响,阳光开始变得有些微热,远处湖泊水气氤氲如雾,朦胧一片。   就这么在亭上坐了一上午,看着湖面的水气渐渐被阳光蒸干,露出岸边漆黑的树影,树影在热浪之下会隐隐浮动,她常常会把树影错看成是他打马而来,这次也是,那浮动的树影像极了一人策马向她奔来的模样。   为了以防不是眼花,她使劲的眨了一下眼睛,然而还未睁眼,她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呐喊远远传来,“苏苏——”   她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有一人策马扬鞭,踏碎一路繁花而来。   真的是他,他回来接她了。   仿佛云散日升,她脸上瞬间绽出一个无比欢喜的笑来,提裙冲下了亭楼。   亭楼很高,阶梯很长,她跑了很久,出亭时他已策马至她眼前。   看见她,他旋即翻身下马,她亦提裙向他奔去。   那是一个满怀的拥抱,她冲进他怀里攀上了他的肩膀。   赵泓紧紧的抱着她,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颈间,贪婪的呼吸着她发间的芬芳,一遍又一遍的同她说着,“我回了,我回来了。”   苏姝抱着他却是痛哭起来,赵泓宽慰了她好久。   他们这么大动静,立夏当然是听到了,待她奔出屋里,看到的就是两人抱在一块的场景,她没有打扰他们,看他们紧紧相拥,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静静的退回了院内,让他们好生叙旧。   虽然该说的太后已经同苏姝说过了,但她还是难过,愧疚。   太后说他若可以选择,来生必不愿生在帝王家,但已经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他有作为帝王的抱负,可如今,大晁好没成为他所期望的那样,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却为了她全然放弃了,她如何能不愧疚。   赵泓告诉她,“我是有抱负,但我的报复母后也可以做到,朕还不用那么累,也不用困在这小小皇城?何乐而不为?”   趴在他颈窝里哭到打嗝的苏姝听了微微一怔,缓缓从他颈间抬起头来,抽嗒嗒的望着他。   看着她这泪流满面,鼻涕也满面的样子,赵泓有些忍俊不禁,一边给她擦着脸一边笑着同她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在知道母后有掌权之心时,我确实十分惊讶,但惊讶之后便是高兴,原本我还愁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去看山高海远,现在这场仗打完了,我今日就能带你走,我真的很开心。”   他说完这话,她又想哭了,“妾身不值得你为妾身做这么多。”   赵泓伸手敲了下他的鼻头,“不是为你,是为我们。”   “你想要的,就是朕想要的,”他捧着她的脸,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我,不分彼此。”   以他们的身份,金陵不能久留,是以他们第二日便打算乘船离开。   到了码头,苏姝与赵泓上了船后,立夏却站在原地没有要上船的意思。   她和苏姝都说好了,等皇上回来,她就要与她道别了。   她对苏姝说,看着她与皇上的感情,她也想嫁人了。   但真实原因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尹毓棣走的那一日,她去送他了,虽然他是个男的,但毕竟也一起共事了那么久。   出宫门时,尹毓棣跟她说了一句话,“你看娘娘的眼神很奇怪,你知道吗?”   当时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等回过神来,只见他用那种猜对了什么谜底一般的表情看着她,唇角上扬的弧度似笑非笑。   “如果你还想在她身边留得久一点,最好把你那份心思再藏深一点。”   说完这话,他就走了。   她知道他是好心提醒她,但也正因为这句话,她才决定了今日的离开。   她本是想余生都伴在她家小姐身边,看她成婚,生子,将孩子养大,与爱人终老。   这曾是她能想到最幸福的事。   但如今,那层窗户纸已经被捅破,她再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也再也没办法怀揣着那份龌蹉的心思待在她身边,从前的幸福感变成了罪恶与折磨。   当时她同苏姝说起她要离开去找自己的另一半时,苏姝很震惊。   也许苏姝猜出来了她说的是假话,但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苏姝尊重她。   从一开始苏姝就说了,立夏不是她的奴仆,她是她带回去的朋友,所以如果哪一天她想走了,完全不需要她的同意。   “开船喽,二位客官坐稳了——”   船夫将竹竿撑着码头缓缓将船推离了岸边,立夏与苏姝默默相望着,没有再说离别的话。   最后是立夏先转了身,今日太阳毒辣,若是她家小姐再这般坐在船头,就要被晒伤了。   见立夏转身,赵泓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想让她先进船舱,这时候,案上突然传来立夏的喊声,“小姐,您还没给刘嬷嬷糖呢!”   苏姝跟她说了赵泓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世,刘嬷嬷的事赵泓自然也是知晓的,所以她才没忌讳的这么喊了出来,她觉得刘嬷嬷跟她们这近一年的时间,好歹也有些情分了,戏总得演足才好,不然刘嬷嬷知道自己被耍得团团转,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主仆情分就这么没了,这不圆满。   本来挺悲伤的一个离别,立夏这一喊,直接把她逗乐了。   她将两手放在嘴边,笑着回她,“若还有那个需要,你觉得刘嬷嬷会不问我要?”   立夏一头雾水,难道刘嬷嬷已经猜到了?   夏日的皇宫,一如既往的并没有那么炎热,甚至还有些森森的冷,如今的后宫空了大半,显得更加冷寂,安静得连行走在宫道上的宫人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宫人走到一个宽敞的后院,一个衣着华贵雍容的妇人正在那里独自饮茶,妇人的模样看着不过方逾四十,但那一双浑浊的眼却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手捧的茶,但她目光涣散失焦,又似什么都没看。   “太后。”宫人屈膝行礼。   太后微微抬眸,看见来人,她眼底这才有了一丝光亮,淡淡笑了起来,“刘嬷嬷。”   “他们走了吗?”太后搁下茶碗起身。   “是。”刘嬷嬷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太后走到她跟前,亲自躬身将她服了起来,一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些年,辛苦你了。”   ……   弘文帝薨逝后的第八年,掌国太后清河氏正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弘安,成为了大晁史上第一位女帝,其在位期间科举制得到了逐步的完善,朝纲不再受世家大族的桎梏,大晁在其统治之下盛况空前,政治清明,百姓安乐。   不仅如此,她还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废除了一夫多妻制,然而她却死在了这一制度施行的那一天,据说那日,她携酒上高台,举杯敬苍穹,朗笑不止,竟是豪饮三壶,却在举起最后一杯酒时猝然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可能有些仓促,但对待这篇文我绝对没有敷衍,实在是文太凉了,目前的我并不在意收益,但我每天都期望能看到大家的评论,没有读者的评论支持,一个作者真的很难坚持创作下去,黄桑是我写的这五篇小说以来最喜欢的一个角色,我爱死他了,很希望能让更多人看见他,所以这个故事我会重写,但故事具体是继续发生在皇宫还是换一个背景,我暂时还没想好,但如果大家喜欢我的儿砸赵狗子的话可以看一看隔壁沙雕新文,《穿书后我成了魔头电视机》 文案如下: 阮姊穿书后成了修真界暴君魔头的皇后, 此人名嬴寐,是个真丧心病狂的杀人狂魔 致力于逃跑的阮姊一直觉得她能活到今天是因为她无比精湛的演技。 殊不知,嬴寐他喵的竟然有读心术!还是带画面的那种! 于是,每每阮姊在心里感叹: 啊,今天又是机智的一天。 接着她就会收到嬴寐一个鄙视嫌弃的眼神。 然而收到眼神的阮姊内心活动是这样的: 这人又偷看我! 唉,我这该死的美貌。 嬴寐:…… *** 在遇到阮姊之前,嬴寐每天只有靠杀人才能暂时缓解心中的燥怒和痛苦。 遇到她之后,他找到了除了杀人以外的乐趣—— 看她拙劣的演技, 听她戏多的内心戏, 捏她很好捏的脸, 抱她暖烘烘的身子, 用她脑子看还珠格格连续剧 …… 结果一不小心, 上了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