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快快请起)为您整理制作 ================== 《傲娇竹马养成记》 作者:兔仓仓 ==================   ☆、皎皎空中初现月 (1)捉虫   雪山之巅,一蓑帽黑衣男子披了一厚厚大氅跪于雪地中。大雪纷飞落在他身上停而未化,渐渐铺了一身的白。   过了许久,一灰衣男子自雪窟而出看着他道:“早知今日,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师妹嫁与你。未曾想不过两年……”说到此处男子哽咽不语。   黑衣男子未动,似是被冰雪冻住了般。   “如你所愿。”灰衣男子叹息一声走上前,露出窝在他怀里的婴儿。天寒地冻,婴儿似乎一点也未被这漫天的寒气所侵扰,睡的正香。   黑衣男子这才起身,踉跄了一下接过婴儿,跪下行一大礼后方才起身离开了。   余下灰衣男子迎着漫天风雪思索着。   雪窟内,一两鬓斑白的老者靠墙而立,一个一岁大的孩子蹲在他的旁边,见灰衣男子进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过去。   “师父。”灰衣男子回到雪窟后对上老者,“您就让他这么把少主带走了?”   “他已经没了母亲难道我还能狠心让他没了父亲?”老者话虽如此,但语气中难掩其哀怨,而后看向身侧的孩子,“还好有这孩子在我身边,也算聊以慰藉,一切皆是命,因果报应。”   那孩子见老者迈开步子往窟内走去忙用自己的小手紧紧拽上他的衣袍,但是毕竟年纪小走的摇摇晃晃的,没出两步就跌了一跤。   老者随之停了脚步但并未伸手去扶,那孩子也不哭,仰着脖子看了看老者就自己起身来。才走了不多远又跌了一跤,依旧不哭不闹,爬起来继续扯着老者的衣袍往里走。   男子站在入口,手攥成拳头紧紧地握着,看着这一老一小消失在视线中。师父在他心中那么高大,无所不能,世人皆奉之如神人,在听闻师妹的死讯后竟一日苍老至此。   “呵。”男子撩袍回身踏入滚滚风雪中,“您信命,我可不信!”   低低的回音在洞内缭绕,经久不散……   长安城。   婴儿的哭声响彻整个叶府,惊的屋外的秋叶都哗啦啦掉了一地。   叶御史守在门口焦急踱着的小碎步一顿,接生婆一脸喜气的开门出来:“恭喜大人,是位千金,母女平安。”   “好好好!”叶御史一连说了三个好,欣喜之情从一抖一抖的小胡子就显露了出来。   “夫人辛苦了。”叶御史边说着边进了屋子,凑进看到那个哭的不知天地为何物胖乎乎的一团,小胡子又是欢快的一抖,“听这哭腔,一准是个有福气的,像我像我!”   叶夫人躺在床上看着抱在年轻奶娘怀里的那一团长舒一口气,半靠着床榻,柔声对叶御史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的两岁的小人儿招手:“清儿,过来,这是妹妹。”   两岁的叶琉清闻言挪着步子上前去,这一看也哭了:“娘骗我,这是球不是妹妹!” 叶御史和叶夫人反倒乐开了。   “清儿莫哭,等过些时日,妹妹长开了便不是球了。”叶夫人摸摸叶琉清的头看向叶御史,“老爷给起个名字吧。”   叶御史凝思半刻:“我儿名琉清,这孩子便名琉涟吧,涟漪之涟,取清廉中廉的谐音,时刻提醒我要为官清廉,切不可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呐,夫人看可好?”   “甚好。”叶夫人慈爱地看着叶琉涟。   此刻的叶琉涟若是知道她的名字这样被定下了定是要再哭上一哭的。琉涟,谐音同榴莲,这人让许多人闻而避之的水果!   在这一屋子的暖融中,叶琉涟光顾着哭了,什么都没听见,在对自己出口婴儿的哭音的惊异之后就只想去摸摸被拍痛的屁股,心里想着:谁那么狠,居然打的这么使劲。奈何胳膊怎么都不能够到屁股,疼死了也不能摸摸。   哭累了,睁开眼睛,这不睁不要紧,一睁开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叶琉涟心理咯噔一下,她莫非先天残障,不可视物?   心思一转飞到她昏迷前。   二十岁的她正和同学一起参加汉堡包争霸赛,也记不得自己到底吃了多少个汉堡,在观众的惊呼中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敢情是撑死了……   这想着想着渐渐地感受到自己好像是被人抱着,摇啊摇的,快被摇晕了,都集中不了精神想昏迷前的细节了。烦闷中一爪子拍了出去,却拍到一把头发,条件反射性地揪住了。   “哎哟,夫人你快看她揪我胡子。”叶御史看着手里拽着自己胡子的叶琉涟乐不可支。   这是胡子?叶琉涟终是听到了旁人讲话,手一松,原来她这是被人抱着。   冷静下来听了半晌,结合她失去意识之前的事,她许是撑死了投胎成婴儿了啊,还老爷夫人的,莫不是穿越到了古代。   唉?那她怎么还记得生前的事情,难道撑死鬼喝孟婆汤没用吗。算了算了,叶琉涟甩甩小小的脑袋,既来之则安之。婴儿嘛,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吃了睡睡了吃,安逸地过一段米虫的日子了,想着想着叶琉涟不禁偷偷地乐了。   “爹,爹,她笑了,给我看,快抱给我看看。”叶琉清看着叶御史怀里的叶琉涟不哭了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后眉目弯弯地突然就笑了,刚要伸手摸摸,一道口水顺着她笑笑的嘴角划了下来,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逗的屋里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过了两天,叶琉涟的眼睛已可视物,窝在叶夫人怀里乱打量。   叶夫人很年轻也漂亮但又不是精致的那种美,分开看每个五官并不是很出众,但是结合到一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婉韵美,一眼看过去特别舒服。又想起天天过来看他的父亲,也年轻的很,不到三十岁,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就败在他那留了两撇滑稽的小胡子上,把整个帅感都破坏掉了,看的她每次都想把他的小胡子拽下来。   半掩的窗外头偶尔飘进几片落叶,似是枫叶,但马上就被婢女收走了。窗外正对的漆花木桌上摆了一套青瓷茶具,梳妆台上各饰品用木盒分类放置齐整,一个漆花立柜在边角敞开了柜门,露出里面一摞色彩鲜艳的孩童衣物,整个屋子简洁素雅又不失温馨。   叶琉涟被叶夫人放到床上躺着翻不动身,只能看着床上的帷幔被丫鬟走过带起的风吹的一晃一晃的,再抬手看看自己肉嘟嘟的手臂,叹口气。想象中的米虫生活是美好的,但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就发呆,感觉自己都闷得快发霉了。   正百无聊赖之际,叶琉清拿着一本书走了进来:“娘,爹说让你仔细眼睛,不要总做衣物了。”叶夫人这才放下手中正做着的孩子衣物,叶琉涟看见他进来眼睛一亮,够着书的方向呀呀的喊。   “娘,娘,妹妹要看书呢。”说着便把书递了过来,还翻开到叶琉涟的眼前。   叶琉涟睁大眼睛仰着脖子瞧啊瞧啊瞧了半响,那些个古文字一个都不认识,眼一翻又躺下了,心里苦道:这什么年代啊,字这么复杂,又要从头学了,幸好是婴儿,不然大字不识,那可没法混了。   “娘,妹妹胖嘟嘟的,手好软,你看指头这么小,脚也好小。”叶琉清一边对母亲笑言一边捏着叶琉涟的小手小脚,引发某小只的不满后啪一爪子飞过去,叶琉清一愣神,“娘,妹妹打我!”   叶夫人笑看一双儿女:“那是涟儿在和你玩呢。”   “呜呜……”叶琉涟经过两天从周围人谈话中得知父亲姓叶,听到叶母喊她涟儿刚想开口问她是不是叫叶涟才发现出口发不出字音来,这一幕看在叶琉清眼里可不是这个意思了,“娘,妹妹果真是要和我玩呢。”遂开心地点着叶琉涟的手心。   叶琉涟正烦闷呢,叶琉清还总用手指戳她,他一戳她就小手挥一下要拍他,叶琉清有了第一次被拍到的经验,她再挥手他就躲开来再戳一下,一个人跟她玩的不亦乐乎。   “涟儿可比你出生那会乖多了。”叶琉清一听母亲说起自己立马竖起了耳朵,叶夫人看着一双儿女玩闹继续道,“你那会天天哭闹,也不好好吃食,自从会爬了就没安生过,一家子人都看不住你一个。人都说男娃女娃不一样,果真是,涟儿自刚生下哭了一场后再未曾哭闹过,娘可是省心的很。”   “我就那般不让娘省心吗?”叶琉清不满地瘪瘪嘴,叶琉涟闻言白了他一眼,继续看着白色帷幔发呆。   就这般吃了睡睡了吃,叶琉清每日都来逗叶琉涟,等到叶琉涟会走路了就带着她在府里乱窜,叶府上下,小到一个老鼠洞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叶琉涟也渐渐了解了这个朝代,东政国,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官职虽和汉朝官职一般,衣服也是汉服样式,甚至连地理名称都是十分相似,但是汉朝依旧大多使用竹简,她看父亲书房已在使用白纸了,自己是架空还是来到了和历史同一时间轴上的平行时空中,叶琉涟也不得而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能够有父母相伴,也算圆了她前世的遗憾。   叶府很大,乃先帝御赐的宅院。叶御史只娶了一妻一妾,总管一名,下人加起来不过十人,叶琉清为嫡长子,叶琉涟为嫡女,妾室尚无所出。叶府大部分房屋都是空置的,有两个大池塘里面连条鱼都没有全部种的莲花。据叶御史所言,养鱼很贵,还要日日投食,费钱费力,种莲既美观又可食莲子和藕,甚合他心意。院后空地被开垦了出来,种植各种蔬菜。叶府的伙食材料大部分自给自足,偶尔婢女出府购买其他食材回府做,倒也安逸的很。   叶府人虽少,规矩还是不少的,叶御史虽然疼爱她,但却不容许她随意出府,只能巴巴地看着叶琉清欢快地出府回来讲外面的趣事听她给。无聊至极时想去做饭,奈何这古代的厨房器具实在是笨重的很,她尝试了一次后只好暂时放弃了。   前世看电视小说中古代一夫多妻制的女人间的争斗通常都是很厉害的,怎奈叶御史纳的妾都是个安生的主,别说争风吃醋了,她和母亲相处友好的她都要翻白眼了。   岁月就在这流水般平静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叶琉涟也摆脱了一直被叶琉清嘲笑的小胖子模样,竖向发展了。   ☆、皎皎空中初现月 (2)   在临近五岁生日之时叶御史让她挑个自己喜欢的院子,叶琉涟便挑了东院,院中带有小池塘又很幽静甚得她喜欢。   院里就一个一直跟着她的赵奶娘,她虽然爱同哥哥在府里乱跑,但一直是个听话的主,吃饭睡觉也不闹,奶娘便放心地在屋里指挥家丁摆放家具,随她自己在院子里乱晃悠。   院内有个长满了杂草的小池塘,边上种了一棵柳树,正值初秋,池塘里的草都开始衰败了。叶琉涟的小院东靠墙,没过多久就听见墙东面有声响,隐隐约约听不清楚,当她仔细去听时什么都听不到了。   闲来无事,叶琉涟蹲在池塘东边靠墙处慢悠悠地拔草,边拔边想,她以后要在这池子里养鱼,想吃就抓来吃,不然以自家老爹的清廉劲,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口鱼肉。   拔了几株草回过神,叶琉涟就看着眼前呆愣了。这是什么情况?池塘下面靠墙的地方居然是与隔壁相通的,没有阻隔!叶琉涟趴下身子扒开眼前多余的草顺着池底一看,隔壁也是和这边一样的池塘,不过没有草,只有光秃秃的池子。叶琉涟瞅了瞅池子的高度,好像还不到自己的身高,又揪了几株草出来,搬了地上几块较平坦的石头扔进池子,顺着池边跳了下去。   叶琉涟跳进去后拍了拍脏兮兮的手,稍弯下腰向对面池子一瞄:“哇哦。”眼前之景让她不禁叹出声来。   她站在池底,视野比先前开阔许多,对面是和自己院子一般大小的池子,池子外是……   “你是何人?”叶琉涟还没来得及打量完看到的院落,便被一声清脆的童音打断了。   叶琉涟看过去,入眼先是一双云纹锦靴。抬起头来,一个约莫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童着一袭白衣正蹲在池边看向自己。可爱中不失俊秀的脸蛋,微眯的眼睛看不清情绪,脸色偏于白皙,脸上尚带着婴儿肥,头发用浅色的缎带绑了,因为微偏右低头看向自己的动作头发自左侧肩膀上滑落,墙壁遮挡的阴影投在身上,显得他的身形清清冷冷的。   “这是何处?”叶琉涟未回答男童的问题反问道,这个男童不知道为何让她一眼就心生好感。   “苏府,你可是叶府的千金?”叶琉涟尚未回答,男童似乎已下结论,直起身子,待叶琉涟点了点头便不管她转身欲走。   “哎,你等等呀,来拉我一把。”叶琉涟看他要走,急急拉住他的衣摆。   男童顿足看着被拉住衣摆一皱眉,回头道:“松手。”   “我不,你拉我一下我上不来。”叶琉涟无视他的话,一手拉着他的衣摆,一手撑着地面,努力抬腿想爬上来,无奈失败,只得拽紧了男童的衣摆,巴巴地瞅着他。   男童不动,站在池边俯瞰她,叶琉涟也不动,仰着脖子眼睛睁的大大的对上男童的视线。就这样大眼对小眼足有半炷香的功夫,谁都没有先移开目光,但是毕竟是仰视,坚持不了多久叶琉涟就觉得脖子仰的很累,遂低下头活动下颈部。手下的力气稍松,男童立刻抓住机会撤步便走,叶琉涟敢忙又去拽,却只够到一截衣角。   “嘶。”刚刚拽的太急,胳膊隔着衣服与地面磨过,生生的疼,叶琉涟收回胳膊捂着痛处,眼睁睁看着男童顿了一下脚步但最后还是走回屋内了,这才低下头撸起衣袖歪头瞅胳膊疼处,还好没破皮。即便如此也未曾减弱叶琉涟对他的好感。   “给你。”叶琉涟还在查看伤势呢,不料男童的声音在头顶上又响起了。抬头看去,男童手持一块打湿了的锦帕,正微微弯腰向自己递过来。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草屑与泥土和的脏兮兮的,怪不得人不愿意拉她一把呢。   “谢谢。”叶琉涟看着他,眼睛弯弯的,笑了半晌才接过锦帕将自己的手擦干净了,刚欲归还,思索了一秒将锦帕往自己怀里一塞,“洗净了还你。”然后笑盈盈地向男童伸手等待他拉她一把。   男童复手而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双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叶琉涟的手确认已擦的干干净净了,这才伸手拉住她。叶琉涟只感觉手上触感一阵冰凉,也不见他怎么用力,整个人一轻便被拉了上去。   男童掩唇轻咳了两声,叶琉涟连忙上前帮他拍拍背,他摆摆手向屋外的竹塌方向走去:“不打紧。”   叶琉涟尾随着他,看着他洁白的衣服上只身后的衣摆处沾上了一块黑乎乎的手印好不打眼:“弄脏你衣服了,抱歉。”   “无事,坐吧。”男童走至竹塌坐下,指了指较远的位置对叶琉涟示意。   “我竟不知我家和你家居然是挨着的。”叶琉涟无视男童指的位置直接坐到了男童的身畔。   “非也。叶宅和苏宅本是一家,前朝重臣的宅院,后前朝衰败,先皇倡节俭,叹朝臣院落奢华,以高墙自中庭一分为二,分别赐予了叶大人和家父,自此便分为叶府和苏府了。”男童看她坐到自己身畔微微皱眉,随后转移视线看着远处的天空,缓缓道出叶琉涟的疑惑。   “你叫什么名字呢?”叶琉涟也顺着男童的视线远望,只见天空湛蓝,浮云丝状悠悠地变幻着形态。   “苏子衾。”沉默半晌苏子衾收回视线,看向叶琉涟。   叶琉涟感受到他的视线偏头看向他,见他蹙着眉,眸子似是蒙上一层云雾般,见叶琉涟看向他便移开视线。   “哦,我知道你。”叶琉涟听到这个名字暗暗吃了一惊,她曾在叶琉清口中听到过。   据说苏家有二子,嫡子苏子衾,其母难产而故,后不久接生婆及贴身婢女皆因病而亡,故传言此子不详,众人皆不敢与之亲近。苏子衾生来体弱难以成活,度善法师念其母与己有恩,救其一命却又言难以活至及冠之年。苏丞相宠爱侧室所生之子,遂扶正侧室,原长子升为嫡长子。   本想着,这苏子衾定是病怏怏的模样,不想今日得见非她想象中那般孱弱,叶琉清也未曾对她提及叶府隔壁便是苏府之事。   苏子衾听到叶琉涟说知道他,呼吸一顿,眸中的云雾更深了。   似是觉察到他的异样,叶琉涟伸手握住他的小手,只觉手掌一片冰凉,便握紧了他的小手哈了口气搓了搓:“我不信那些,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我觉得你很好,想同你一起玩耍。”   叶琉涟知道他的身份后莫名地有一种亲切感,也许是他和自己愈渐遗忘的前世经历那么相似,所以才感同身受。   苏子衾却是全身一僵,看着叶琉涟的动作,一阵暖意顺着手心传遍全身,从未有过的温暖,出口却仍旧带着一丝不相信的疏离:“真的吗?”   叶琉涟看着他一副想信又不敢信的模样,联想他的处境,心里顿时母爱泛滥,紧了紧握着的小手,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真真的,我若说谎便罚我再也不吃鱼肉!”   见苏子衾没什么反应,她思索了下又道:“呃,再也不吃鸡肉,我最爱吃烧鸡了,有时候哥哥回来偷偷的带给我一块,那味道可香可香了。”说着说着便想起那烧鸡的味道了,口水不自觉地想要流下来,被叶琉涟及时清醒的神智拉了回来,砸吧砸吧嘴。   苏子衾看着她一脸的馋样突然笑了,从眼睛里散发出来的笑容,一下子驱散了整个人的寒意,像是带了阳光笑的暖洋洋的。   叶琉涟却是看楞了一下,不知人的气质因这一笑便是两个极端。   苏子衾只笑了一瞬,看到叶琉涟直愣愣地看着他轻咳一声收回了笑意:“如此看着我作甚?”   “你的眼睛是桃花眼咧!”叶琉涟回魂依旧直愣愣地看着他,并松开一只手欲摸他的眼睛。   “何谓桃花眼?”苏子衾看着叶琉涟的动作也不闪躲,待到她摸上自己的眼睛,轻轻柔柔地又是一阵暖意和着手心里的温度十分舒服。   “桃花眼,便是形似桃花的眼睛嘛,笑的时候像月牙儿。若是男子长了一双桃花眼,便满眼风流,让人心神荡漾。”叶琉涟收回手歪着头默默打量。   苏子衾听到前面的话脸色还微微红了一下,听到后面的却是立刻冷下了脸:“我才不风流,如此看来这双眼睛还是不好了的。”   “好的,好的,是极好的,以后你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用这双眼睛一勾,就把她的魂给勾来了。”叶琉涟敢忙摇摇他的手,却不想一席话又让他陷入了沉默。   风轻轻吹过,带着秋末的阵阵凉意,手中的温暖却还源源不断地向自己传来,让苏子衾舍不得放开。   “怕是我活不到那个时候。”末了苏子衾半是叹气地丢下这句话,狠心推开了手中的温暖转身进了屋内,门在身后静静合上,叶琉涟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渐渐地被冰冷的门框阻隔了,只余叶琉涟一个人在竹塌上呆呆地看着手心里的柔软消失不见。   叶琉涟眨眨眼,看太阳快落山了,按原路回了小院。幸而有之前丢下的石头,摞在一起爬上去倒也不费力气。她站在屋前拍了拍身上的枯草叶和灰尘只听“啪啦”一声,一个青色的瓷瓶从身上掉落,幸亏叶琉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不然落在石子路上肯定是碎了。   叶琉涟打开瓶口嗅了嗅,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这肯定是苏子衾的东西。咦?是他放到她身上的还是她在竹塌上不小心顺走的。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能,霎时就笑了,眼睛里流光溢彩,小心地将瓶子塞进怀里,推门进屋了。   ☆、皎皎空中初现月 (3)   屋里家具已放置好,整个屋子也被打扫的亮亮堂堂,赵奶娘正在给自家儿子做的衣裳上面绣图案。   “奶娘,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可好。”赵奶娘收起未绣完的图案这才看见叶琉涟已经回来了,只是出门前的浅绿衣裳如今已经灰扑扑的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这是跑去哪玩了啊,快些过来换了衣裳。”赵奶娘看见赶忙起身拉过叶琉涟到衣柜前,叶琉涟一眼看到了一件绸花白衣裳欲伸手,转念一想,惺惺地换了个方向取了一件深蓝的衣裳换上。   主屋内叶琉清正在挨手板,哎哟哎哟的一声叫的比一声惨:“姨娘,姨娘你快劝劝我娘啊。”   叶琉涟推门只见叶夫人拽着叶琉清正狠狠地打手板,打一下,叶御史的妾室王氏的脸就皱巴一下,仿佛打在了她手上似的。私下里婢女们有悄悄议论过,叶琉涟知道王氏很难生育,这五年里可是把叶琉清和自己当成了她的亲生孩子般疼爱。   “清儿,你以后还爬不爬树了?”看叶琉涟进来叶夫人这才罢了手。   “不敢了,不敢了。”叶琉清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瞅着叶琉涟。   叶琉涟一进膳堂就闻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烧鸡味:“娘,哥哥知道错了,吃饭吧,我快饿死了。”接收到叶琉清的眼神,叶琉涟立马会意钻到叶夫人的怀里撒娇。   “罢了罢了,去唤老爷吃饭吧。”叶夫人对这个女儿的撒娇是无可奈何。   饭桌上,叶夫人食毕对着叶御史道:“老爷,清儿已满七岁也到了该进私塾的年纪了。”   叶御史摸摸小胡子:“确实,明日我便着人送清儿去念书。”   叶琉清下午被打了手板,此时有什么不乐意也得统统收进肚子里。   听见此话叶琉涟蓦地想起了隔壁院的苏子衾,于是对叶御史开口道:“爹。”后面还没问出转念一想人人都对他避之若浼 ,也不知道父亲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若是问了父亲,他知道了什么让她搬院子就不好了。   “何事?”叶御史久久未闻下文开口问。   “我想学医。”叶琉涟想了想还是不问了,随口胡诌了句话,其实说是胡诌也不全是,就是今日看到苏子衾后突然生起的想法。   “丫头想学医,为何?”叶御史乐呵呵地看着叶琉涟一脸的慈爱。   “我想帮爹爹省银子,这样谁生病了我来医治就不必请大夫了。”只要说省银子,她老爹答应的几率会高很多。   果然,叶御史一听就十分干脆地应下了:“丫头如此懂事,为父甚欣喜,听闻赵奶娘的父亲自幼行医口碑甚佳,现独居山中,为父欲将他接来,月钱按教书先生算,不知赵奶娘可会同意,若同意就放她几天假,回家将他父亲请来吧。”   “好呀,我去同奶娘说。”叶琉涟随意扒拉了两口饭就迫不及待地去小厨房找奶娘了。   “奶娘!”赵奶娘正在厨房忙活着大老远就听到叶琉涟唤她,擦擦手出了来。   “奶娘,我爹说想把你父亲接来,教我医术,月钱按教书先生算,也可让你在跟前尽孝道,可好?”   赵奶娘一听这话激动的扑通一声跪下了:“多谢小姐。”   叶琉涟忙扶起奶娘:“奶娘快起,要谢就谢爹爹吧,爹爹还说若你同意就放你假期,亲自去将你父亲请来呢。”   “我,我这就和我家那口子说去,我爹至今还没见过他孙子呢。”说罢赵奶娘抹抹泪对着叶琉涟拜了一下便匆匆离开了。   叶琉涟看着赵奶娘欢喜离去的身影,顺道进了厨房从锅里拾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用布子包了拎在手里一蹦一跳地回屋去了。   叶琉涟进屋先是掏出怀里的锦帕洗净晾了,刚转身上榻就传来敲门声:“小姐,我是绿裳,夫人让我来伺候你。”   “今天不用了,我已经睡下了。”叶琉涟边说着边把耳朵贴到榻侧听隔壁的动静,只是隔得太远了,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隔壁似是有婢女的说话声,然后苏子衾咳嗽了一阵便没了动静。叶琉涟遂下榻熄了灯,悄悄地拾起地上的竹凳拎了鸡蛋便出了门。   她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小池塘边今日下去的位置,将竹凳一扔,沿着塘沿滑了下去,在池塘底摸黑捞到竹凳弯腰向东挪了两步,将凳子放下踩着,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就爬了上去。   苏子衾屋内亮着灯,很是安静。叶琉涟不知婢女是否离开了,悄悄过去贴在门口想偷偷瞄眼先,谁知天黑没看清脚底下,踩了一脚衣裙,重心一歪,就摔进了门内。   “哎哟。”叶琉涟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鸡蛋从布包里骨噜噜地滚了出去,一直滚到榻边。苏子衾正手持一本书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嗨。”叶琉涟趴在地上对着苏子衾招招手。   “……”苏子衾放下书看着她不语。   叶琉涟起身拍拍灰尘,捡起地上的鸡蛋吹吹:“还好没破。”说着往苏子衾塌上一坐将鸡蛋往他手里一塞。   “叶琉涟!”苏子衾瞪大了眼睛看她坐到了自己的榻上,将鸡蛋随手一放连忙要推她下去,可又不知手要推哪里遂在叶琉涟面前顿住了。   “什么。”叶琉涟看他顿在空中的手好心握着放回榻上。   “莫不说我们只见过一面,这可是男子的房间,且男子的床榻你怎可随意坐上来。”说着苏子衾的脸上涌起了淡淡的红晕,在过于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一回生两回熟嘛,我们已经见过两面,算是熟人了。何况你才多大就自称男子,不过一个孩子而已。”叶琉涟看着苏子衾脸上的红晕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一摸不要紧苏子衾的整个脸都变得红彤彤的了。   “我已七岁了。”苏子衾拨开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别过头。   “欸,和我哥哥一般大呢。”叶琉涟好笑地看着那张红若云霞的脸蛋,掏出怀里的青色瓷瓶道,“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苏子衾深呼吸冷静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是……我给你的。”是的字音拖的有点长,后面的话声音微低但还是听的出来了,字音微微咬重在“你”字上。   “哎?”叶琉涟疑惑。   “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苏子衾看见她的眼睛忽然就亮了一下,随着烛火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那你怎不告诉我。”语毕拔开瓶子倒出药膏,撸起袖子便往今日擦伤的地方抹。只见擦伤处已经淤青了一大块,叶琉涟也不甚在意。   见她隔他如此之近就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胳膊,苏子衾不自在地眨眼睛,移开视线。   “好了,谢谢你。”叶琉涟将袖子放下,塞上瓶口还与苏子衾,却看到他脸又红彤彤的,低头看着不知何时被他拾起的鸡蛋。   “你又害羞什么,这么容易脸红。”叶琉涟不禁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身子往前一探,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惊地苏子衾忘了动作,就那样看着那双星星般闪亮的眸子放大在自己眼前不禁脱口道,“你的眼睛真好看,好像有星星在里面,一闪一闪的。”   这下轮到叶琉涟呆愣了,红晕似被传染了似的从苏子衾脸上传到了叶琉涟的脸上,两人看着对方红红的脸,忽然就一齐笑了。   “诺,鸡蛋给你吃补充营,你太瘦了。”   “何谓营养?”苏子衾不解。   “呃,就是对身体好,能让你变健康的东西。”叶琉涟从苏子衾手里拿过一个鸡蛋对着自己的脑袋啪哒一下打碎了,低头慢慢剥开,阵阵沁人心脾的茶香在空中散开来。   苏子衾轻握手里的鸡蛋,还带着温温的热度,学着叶琉涟的模样往她脑袋上一砸。   “啊!”叶琉涟猝不及防被砸了下脑袋佯怒道,“你不该砸自己的脑袋吗?”   “我怕疼。”笑意似乎止不住了,苏子衾想收却怎么都收不回,只能任由它肆意蔓延。   “给。”叶琉涟剥好蛋放到苏子衾的嘴边,见他乖乖地张开了嘴,咬住了蛋,拿过他手里的蛋继续剥壳。   苏子衾眼光柔柔地看着她,伸手接住咬了一口剩余的蛋,慢慢地咀嚼着。蛋清初入口时韧劲十足带着股甜滋滋的味道,再咀嚼便又添了淡淡的茶香,蛋黄呈半凝固体形态,颜色鲜亮,与一般蛋吃起来不同,很是可口。   “好吃吧!”叶琉涟见他咀嚼了两下后一脸神奇地看着蛋又道,“这可是奶娘最擅长的干茶卤蛋,我最喜欢吃了!”   叶琉涟很快又剥好了一个,安静地看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在吃完时递上第二个,转身去桌前倒了一杯水又坐回床上。   苏子衾看着她的动作,觉得手里的鸡蛋是他出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舍不得吃完,遂咀嚼地越来越慢,叶琉涟也不催他,将茶杯单手托着放在手心。   再不舍也只是小小的鸡蛋,终还是吃完了,叶琉涟将手中的茶杯递与他,看他接过缓缓喝下打趣道:“一般不应该是你吃一个让我也吃一个吗。”   苏子衾咽下口中的水小声道:“我怕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鸡蛋了,不舍得分给你。”   叶琉涟骄傲地拍拍小胸脯道:“那可不是,我也觉得这蛋是最好吃的了,独家秘方,全长安没人能再做出这个味道了,可惜奶娘不对外传授,不然我一定要学了来。”   叶琉涟想到这有点小可惜,不过立马又想到什么表情突的明亮起来:“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带给你!”   苏子衾看着她不停变幻的表情扬起嘴角:“好。”   “你既吃了我的,我们就是朋友了。”叶琉涟嘻嘻笑着取过他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不过今日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苏子衾看她起身,取过外衣披上道:“我送你。”   ☆、皎皎空中初现月 (4)   出了房门,叶琉涟刚准备往小池塘走,就被苏子衾拉住了衣袖。   “咳咳。”苏子衾别过头轻咳了两下,伸出小短胳膊揽过叶琉涟的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飞上高墙。   “哇哇,你会轻功啊!”叶琉涟惊异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略通皮毛。”不知是不是月光照的,苏子衾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夜里站在高墙上,虽有月光照耀,低头望去四下还是一片黑,叶琉涟反射性地抱住苏子衾,惊的他一个不稳差点掉下去。   “你靠不靠谱啊。”叶琉涟一句话还没说完,苏子衾便带着她落在了她的院子中。   “靠谱又是何意?”一落地苏子衾便松开手退后两步,“你总是说些新奇的词语。”   “呃…就是可靠,值得相信和托付的意思。”   “那么我现在还不太靠谱,以后努力变的靠谱可好?”苏子衾思忖后甚是认真地回答道。   “你现在就可以变的靠谱,教我轻功吧,我就可以偷偷溜出府了。”叶琉涟眼睛一亮,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活的会轻功的人她可不能放过,虽然飞的不太稳定,鉴于年纪小多练习练习就好了,她要求不高,只要学到能飞出叶府就行。   “你总是说出一些我不知道的词。”苏子衾并未正面回答她的要求。   “嘿嘿,我哥哥也总这样说。呀,坏了坏了,我居然忘了!”叶琉涟一拍脑袋瓜子,总觉得今晚少了点儿什么,一提叶琉清这才想起来。   “你忘了什么?”苏子衾看她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都想替她脑袋喊疼了。   “我忘了烧鸡,叶琉清今天肯定出去吃烧鸡了,晚饭时我闻到味儿了。”叶琉涟拍完才觉察到自己手下拍狠了,又揉揉拍疼的地方,“每次他去吃烧鸡都会偷偷给我带一块的,不是我吹,特别美味,想想都流口水。”   苏子衾看着她在月光照耀下朦胧的馋样忍俊不禁。   “明日我带给你尝尝,不过可不能白尝的,你要教我轻功的。”叶琉涟收回被烧鸡带走的思绪,正题她可不能忘了,会了轻功她偷偷出府可就爱吃什么吃什么了。   “我不尝。”苏子衾的声音又变回疏离的冷漠了。   “真的很好吃的,比给你的鸡蛋美味了不知多少倍。”叶琉涟说完了这一句才转过弯来,“你是不愿教我吗?”   “我若说是呢,便不愿再接近我了?”苏子衾见她没立刻回答清清冷冷的语调一扬,“骗子!”   叶琉涟还停在他居然拒绝教他轻功的确认上,尚未反应过来就只感觉衣袂带过一阵风顺着最后两个字落下,苏子衾人就不见了。   “怎么又生气了,这个臭脾气的。”她嘟囔一句,然而天色已太晚只好先回了屋睡下了。   隔着墙的另外一边,烛火摇曳,苏子衾站在屋内看不出表情,地面布包内的蛋壳零碎地放着,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里,感受着那早已和床榻一样冰凉的温度,久久没有动作。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一个人影悄悄地溜进了叶琉清的屋内。   “哥哥,烧鸡呢。”叶琉涟轻轻地摇晃他。   “嗯?”好一会叶琉清才半眯开眼睛,借着朦胧的光亮看到来人后丢下一句“厨房米缸”转身又睡了。   叶琉涟得到信息后猫着腰又溜进厨房拿了烧鸡还顺了一碗米出来,然后回到自己院里的小厨房,把东西都藏藏好这才安生回到屋内继续睡觉。   “小姐,起床了。”绿裳的声音随着敲门声响起。   “几时了?”叶琉涟揉揉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坐起来。   “回小姐,辰时了。”   叶琉涟打量了一下她,约莫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眉目清秀,有些紧张地绞着衣摆拘束地站在门口。   “不用,我自己来,你去备好热水即可。” 叶琉涟对犹豫着准备上前帮自己穿衣的绿裳摆手道。   “是。”绿裳欲退下。   “新来的吗,以前没见过你呢。”叶琉涟看着她的眉眼总觉有些眼熟。   “奴婢的母亲是小姐的奶娘,她去远山请外公了便让我过来暂替,已征得夫人同意。”绿裳垂下头。   叶琉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打发了绿裳去收拾行李搬到院内的新住处。   洗漱完毕后叶琉涟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早膳。   “吃这么快做什么,又没人同你抢。”叶夫人端坐看着她,眼神温柔而慈祥,“一会你去后院挑个婢女和厨娘,以后就同清儿一般,早膳、午膳都在自己的院中食用即可,只晚膳过来就行了。   “不是有绿裳了吗,怎么还挑婢女?”   “奶娘离开的日子久便让她过来帮忙,但并不是府里的婢女,我看人年纪和你一样人也乖巧便留下了,正好给你作伴,等奶娘回来了她还要回家的。”   “哦,那母亲帮我挑吧,我随意啦。”说话间叶琉涟便风一样地跑走了。   叶府东院。   小厨房中叶琉涟正在捣鼓皮蛋烧鸡粥,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闻着锅里腾腾的香气,心想自己果真是明智,一早就看中东院这地儿,以前没事就跑来收拾,捣鼓这捣鼓那的,还腌了一小坛皮蛋,如今正好用上。虽然腌制的时候用料不齐全,成品样子有点怪,但起码凝固成功有点皮蛋的样子了。   忽然传来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叶琉涟随声看向门口,只见绿裳呆呆地站着,视线对上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小姐恕罪,奴婢只是闻到味道来看一下,不知小姐,小姐……”   “我怎么了,叶府没有规定不让我做饭吧。”叶琉涟看着绿裳紧张的样子甚是好笑,“你快起来吧。”虽然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下跪这个礼数她还是不习惯。   “过来过来。”叶琉涟看她哆哆嗦嗦地起来站的离她远远地,眼睛却不自主地飘向煮粥的锅里,遂舀了一碗递给她,谁知这一动作又让绿裳跪下了。   “小姐,小姐……”绿裳不知是紧张还是怕,结巴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   叶琉涟叹口气起身到到绿裳面前扶起她:“别动不动就下跪的,我哪有那么可怕,你并不是府里的婢女就别自称奴婢了,我也不知这粥味道如何,第一次做,你帮我尝尝。”   绿裳这才起身接过碗对着吹了吹,小口的抿了一下,然后眼睛蓦地就亮了一下:“好好吃哦。”   “好吃就别告诉别人,以后我还做给你吃,里面的烧鸡肉可是兄长偷偷带给我的,让爹爹知道了以后就吃不到了。”叶琉涟边说边把剩下的粥装到提前备好的陶罐里。   绿裳使劲点了下头呼噜呼噜喝着。   “你在这慢慢吃。”言罢叶琉涟用厚厚的布包着罐子捧着出了门。   苏府西院。   叶琉涟猫着腰扒着窗户边正往苏子衾屋里瞧,见两个婢女低着头站的离苏子衾远远地,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苏子衾正坐在桌前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早膳发呆。   叶琉涟正想着要不要扔个石子进去时,苏子衾便心有灵犀似的看向窗外。她见他看过来忙做手势指指自己又指指屋里,指指婢女又指指屋外,示意他让婢女出去,然后就跑到屋旁的树后面藏起来了。   苏子衾一夜未睡好,总不自觉地想起昨夜之事,看着早膳也没什么食欲,不知该不该去同叶琉涟道歉。可是他不想教叶琉涟轻功,第一次有人愿意接近他说要同他玩儿,可若她学会轻功可以出叶府了,还会来找自己玩吗?他正这么想着,隐约中飘来一丝香气,他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了他思绪中的人——叶府的那个小姑娘!   苏子衾回过头淡淡道:“我吃完了。”两个婢女立刻收拾餐具离开了,速度快的叶琉涟看到一定会咂舌。   不过叶琉涟此时正捧着罐子站在树后头,听到关门声眼见了婢女离开,这才抱着罐子进了屋,苏子衾正坐在桌前垂眸喝着水并未看向她。   她将罐子轻轻放在桌上:“累死我了,看着也不大比我想象的沉多了。”   “这是何物?”从隐约飘出的香气中苏子衾判断不出是何吃食。   “拜师礼。”叶琉涟打开系着的布,将扣在罐子上的碗和勺子取下用茶水涮了涮,将粥倒出一碗摆在苏子衾面前。   “不教,你走吧。”本来犹豫的心在看到她时反而静了下来,苏子衾依旧垂眸不看她,反正他早已习惯一个人。   “那就算了,你尝尝,我做的皮蛋烧鸡粥,特此一家,过时不侯哦。”叶琉涟收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笑笑地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苏子衾抬头,没有想到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叶琉涟没有错过他不经意挑了一下眉的动作。   “这是何物?”苏子衾指了指粥里的皮蛋。   “皮蛋。”   “未曾听说过。”苏子衾舀了一勺尝了一下,蛋很韧,鸡肉香软,混着略带咸味的米粥。   “我昨儿说今日带烧鸡来给你吃,今日便带来,说要同你玩耍便来找你了,我对你说出口的话必不食言。”叶琉涟放下支着下巴的手。   苏子衾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稚嫩脸庞,忽然间就觉得心里痒痒的,痒的一阵酸意冲上鼻子,眼中厚厚的雾气堆积就那样毫无预兆地坠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收获两只野生小天使~ 开心开心(抱着我的小兔子转圈中~~)   ☆、皎皎空中初现月 (5)   叶琉涟愣住了,苏子衾也愣住了。她未想到看起来那般冷淡的苏子衾居然就这么哭了。苏子衾亦未想到,自己自记事起便再未哭过,今时居然就这样在她面前哭了,而他们仅仅认识了一天,统共才见过三次面。   叶琉涟回过神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心想:他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呀。   苏子衾任她轻轻擦干泪痕,低头默默地喝完了粥,感觉今日的粥不是喝到胃里而是喝到心里,撑得他整个心都满满的。忽然就猛烈地咳了起来,叶琉涟急忙起身站到他身边轻拍他的背,拍了几下也不见好转正想去叫人,苏子衾一把拉住她:“一会便好了。”   苏子衾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捂着心口急促地呼吸着,脚下有些虚浮站不稳,叶琉涟忙拥扶住他,一只手在他后背自上而下地轻顺。   苏子衾被拥住,她身上带着的粥香萦绕在鼻尖,不自觉地回拥了她,头轻抵上她的肩膀,从未有过的心安。叶琉涟感觉到他呼吸顺畅了便停下动作,只觉此刻的苏子衾无不透露着脆弱和无助,拥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屋外的秋风吹落了一片又一片叶子,片片落叶顺着窗户飘落,见着两个相拥的小人儿,轻轻,轻轻地,生怕扰了这一室的静谧。   许久之后,苏子衾松开手,不自然地别过头道:“我认可你了。”   叶琉涟看着他哭笑不得。   “我愿教你轻功。”过了一会见叶琉涟没反应,苏子衾又道。   “欸?你不是不愿教我吗。”叶琉涟没想到之前他拒绝的那么干脆忽然又愿意教了。   “不然难道你要天天爬池塘过来吗。”苏子衾顿了一下又道,“哪家府中住人的宅院里会留着杂草丛生的池塘?”   “你。”叶琉涟毫不犹豫地回应。   “府中人见了我都低头绕道走,谁还会管我院中如何。”苏子衾平淡地说着,彷佛被躲着的人不是他一样。   “怪不得,之前那两个婢女走时脚下跟生了风似的,一眨眼就走远了。”叶琉涟不知是否戳到了他的痛处,赶忙调节气氛,说到“一眨眼”时还夸张地眨下眼睛,看的苏子衾忍俊不禁。   “你既住进来了,过不了多久,这池塘必会被清理干净的,叶御史不会放任不管的。”苏子衾看着她瞬间纠结的眉头补充道,“叶御史和我父亲是出了名的不和,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莫是不知?”   “我连两府相邻都不知道,又怎知他们不和,被你说的我得赶紧学会轻功了,若如你所说,以后我再想过来岂不是就真的只能翻墙了!”叶琉涟扁扁嘴抛却担忧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现在就教我吗?”   “现在不行,”苏子衾看看天色:“一会教习我的先生要来了,你还是回避的好。”   “欸,教习先生?”   “嗯,我这样也去不了私塾,父亲遂让人在家中教习我。”一边说着苏子衾一边向窗边的榆木小桌走去。   “那你要学什么呀。”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武学技艺。”   “……”叶琉涟顿时无语,这岂不是什么都要学吗:“那你何时才有空教我呀。”   “晚上吧。”苏子衾从桌上取过一支通体墨黑的紫竹箫递给她,“晚上周围没人了吹一声,我过去找你。”   “好。”叶琉涟双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比她想象的重。   “怎么吹?”叶琉涟吹了一声没吹响,又递给苏子衾,“你吹我看看。”   苏子衾示范了一下,箫声醇厚而轻柔,叶琉涟里立刻就喜欢上这个声音了,照葫芦画瓢地学起来,可惜还是没吹出声。   “下颌稍后收,舌平伏于口底,收腮,口角摄住劲,以气在双唇中央吹出一个集中而小的缝隙,以集中一细束的口风向前下方吹。”苏子衾细细讲解。   练习几次后叶琉涟终于吹出声了,欣喜道:“出声了!”   苏子衾满意地点点头,送她回了叶府东院,刚一落地叶琉涟立刻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四下看了看,没人,这才安心地看向他,刚要开口,想了一下还是谨慎一点,拉他站在旁边的树后面,对着他耳朵小声到:“子衾小师傅再见。”   苏子衾听到称呼皱着眉:“你我相差不过两岁,如此称呼我可受不起。唤我子衾即可,我亦唤你琉涟,可好?”   叶琉涟听到摇摇头:“不好,我不喜欢琉涟这个名字。”虽然这个年代的人并不认识榴莲,但她还是被别人一叫琉涟就立刻条件反射想到那个让她爱恨交织的水果。   “那我如何唤你。”   叶琉涟想起前世自己经历的种种,还有含辛茹苦把自己带大的外婆,不自觉地就红了眼眶。   苏子衾看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角就湿润了,浅声询问道:“怎么了?”   “没事。”叶琉涟摇摇头,甩掉泪意:“叫我阿姮吧。”前世外婆总是阿姮阿姮地叫她,她已经很久没再听到过了。   “阿姮。”苏子衾拍拍她的头柔声唤出,同样的名字,与外婆完全不同的感觉。   “好了好了,你快走吧,晚上无人了我再叫你。”叶琉涟瞄见远处似是绿裳身影,再一回头苏子衾已经不见了。   “小姐,原来你在这。”绿裳眼一尖看到树后露出的衣摆小步跑过来。   叶琉涟忙把紫竹箫塞进袖中。   “小姐,你在做什么呢?”绿裳因跑的急,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叶琉涟看到眼前的池塘信口言道:“呃,我在看这池塘,想以后种些什么好,对了,你先在这等等。”叶琉涟说罢回了屋将紫竹箫藏好。   “走,我们去找娘亲。”绿裳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刚出屋的叶琉涟风风火火地拉去往叶夫人住处去了。   “娘!”叶琉涟到时,叶夫人正在绣手帕,寥寥针线穿过,一朵牡丹便鲜活欲滴地跃然帕上,唯剩一片叶子还差了一半。   叶夫人见叶琉涟来便放下手中的帕子:“不是让我帮你挑了人吗,怎的,是后悔了?”   叶琉涟经她一问这才想起早膳时说选婢女厨娘的事,忙否答:“不是,娘选好就好,就是我想学箫了。”言罢正好看到桌上快要绣完的帕子,便凑近瞧了瞧,见了帕子绣的十分精巧,心里又痒痒道,“我还想学绣花。”   “昨日不是才说要学医吗。”叶夫人笑,这孩子啊真是想到一茬是一茬,想想她也到了事事都好奇的年纪,也是怪不得了。   “都要学,到现在除了识文断字我还什么都没学过呢。”叶琉涟不满,苏子衾现在什么都在学,可是她还什么都不会,连哥哥今日都开始去私塾了!只是这个时代的女儿家是不能去私塾的,也就达官贵人才会请先生于府内教习。   “学一样当一样,你现在什么都想学,怕只是一时兴起,别到最后什么都会一点又什么不精通。”   “我什么都会一点也比什么都不会好吧。”。叶琉涟看着母亲似乎并不太乐意,拽着母亲的袖子开始撒娇,“娘,娘,你就答应我嘛!”   “真是拿你没办法,绣花娘可以教你,这箫嘛,娘确是不甚精通,等老爷回来你去问问。”   “好。”叶琉涟见母亲答应了,立刻笑开了,叶夫人遂抱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开始教她绣工。   绣花看着容易,可真做起来一点也不简单,跟叶夫人学了一天,那繁复花式,看的她头都大了。   “丫头这是在绣什么呢。”叶御史一踏进房门就看见一大一小正认认真真地绣着活。   叶琉涟这才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感觉似有星星在眼前转,绣花这玩意可真够累人的。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不过才绣了两片莲叶,还绣的棱棱角角十分怪异。   “好难啊,我何时才能绣成娘那般。”叶琉涟甩甩酸麻的手腕抱怨道。   “哎哟,臭丫头,刚学你就用锦帕绣,不知道随便找块布料先练练手啊,这锦布可贵着呢,这块自己用,绣不好也不许扔了。”叶御史看到她手里的锦帕心疼的直瞪眼。   “知道啦。对了,爹,我想学箫。”绣花嘛,是次要的,以后再说,她现在最主要是想学箫,不仅仅是因为苏子衾还是被那圆润轻柔的箫音所吸引。   “丫头最近很是好学,为父甚吃惊啊。”叶御史坐下喝了口茶,看着叶琉涟高深莫测道,“之前学个字都磨磨蹭蹭的,这两天怎么突然转性了?”   “哥哥去私塾了没人陪我玩了,我无聊就想学点什么嘛。”叶琉涟心里一惊,默默地把没绣完的锦帕和袖针盒揣进怀里。别看他老爹平日里笑眯眯的很好说话,那都是表面而已,内里精着呢!   “为父还没有去你的小院里看看,不带为父去参观下吗。”叶御史未待叶琉涟起身便径自招了几个家丁,朝着东院进发了。   这父亲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叶琉涟赶忙起身追过去心想他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还直接带上家丁!难道她偷偷去苏府的事被发现了?如果真是那样……   叶御史一到院子就盯着小池塘皱眉,回头对着几个家丁道:“这池塘里的草怎么不收拾,像什么样子,你们几个下去清理干净了。”语毕便进了屋内左看看右瞅瞅的。   奈何叶琉涟才五岁,小短腿跑的都没叶御史走的快,眼睁睁地看着他先进了屋,在里面溜达来溜达去,最后溜达到梳妆台前停住了,吓的她出了一身冷汗。苏子衾送她的箫可就被她藏在梳妆台底下的拉柜里,那箫底可是清清楚楚地刻了一个“衾”字,就他老爹那个精明劲,加上他向来和苏丞相不和,若是知道自己和他儿子私下有交往指定要让自己搬院子,隔院那个男孩她看着有眼缘的紧,可是舍不得!      ☆、皎皎空中初现月 (6)   就在叶御史将要打开拉柜的那一瞬,隔壁突地响起一阵古琴声,琴声悠悠潺潺在院中漾开来。   叶御史收回手臂走出来:“何人住在隔壁?”   “回老爷,是苏丞相二公子。”李管家正指挥家丁收拾吃糖,听到叶御史问便回过身来回答。   “哦,就是那个叫苏子衾的小子?”叶御史一挑眉。   “正是。”李管家回道。   “看来你对苏府知道的不少啊,还知道他儿子居住方位。” 叶御史听了一会儿隔壁的琴音又问,“他一直住这吗?”   “是。”李管家看看叶御史愈渐低沉的脸色冷汗直流:“小人有疏漏,是否给小姐换个院子,此处实在……”   叶御史没等管家说完就打断了他大声说道:“不必了,丫头就住这,老东西的儿子琴弹得还不错。你去打听打听这苏子衾平日里都学些什么,他学什么丫头就学什么,我的闺女可不能比他苏世衡的儿子差!”   叶御史声音大的分明是故意想让隔壁听到似的,在隔壁的琴音一断时得意地翘了翘胡子。   罢罢罢,好歹没让她搬院子,叶琉涟刚准备舒一口气就被正在清理池塘家丁的一句话给顶回去了:“老爷,这池塘和隔壁府是相通的!”   “哦?”叶御史听到此话突然看向叶琉涟,眼神晦暗不清,看的叶琉涟阵阵心虚。   叶御史走到池塘边转了转:“连隔壁那部分一并收拾干净,等来年春末天气暖和了也种上莲花。”叶御史言语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叶琉涟又一字一句补充道,“到来年春天之前先灌满水!”   这语气,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叶琉涟敢打包票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干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瞬间挤出泪水:“爹,你都不让我出府了,不能再剥夺我交朋友的权利!”   “他苏世衡的儿子还不跟他一个德行,你可是我闺女,给我有点出息。”   突然围墙对面传来一阵爽朗中带着嚣张的笑声:“哈哈哈,你叶青流的闺女也就这点出息了,我儿子还病着呢也比你闺女强的多!”   “你个老不死的,今日居然驳了我两份弹劾的折子,你也就会和那些贪官同流合污,谁都不得罪,你这种人的儿子我闺女还不屑于比较呢!”叶御史一听对面的叫嚣,转过身冲着围墙就是一脚。   “你才老不死的,我只比你大一岁如何就老了!再说,谁跟贪官同流合污了,你那明明是证据不齐我不过阐述事实罢了。”对面立刻回应他似的对着围墙回了一脚。   李管家似乎对这现象已经司空见惯了,摆手让家丁先走了。   叶琉涟还没从刚刚老爹那一眼有震慑力的眼神里缓出来,就只见两府的两位大人对着围墙就吵吵起来,你一脚我一脚的,踹的墙灰哗哗地往下掉。   “大人,别踹了,大人!”眼看着围墙的灰带着小碎砖越掉越多,李管家急忙上前阻止,可惜晚了一步。只听“轰隆”一声,在瞬起的漫天灰尘中,围墙给踹出了一个大窟窿!   漫天的灰尘在两位大人的咳嗽中落定,还没歇口气呢,站在已然半塌的墙前面,灰头土脸的苏丞相和叶御史对于是谁踹倒的话题又展开了新一轮口舌大战。   两府的管家看到各自家的大人非但不消停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急忙上前阻挡,匆乱间不知哪家的管家说了句:“大人,你们可都是文官呐,这传出去了可不是让人笑话。”听到此言两人放清醒过来停了手。   “这苏府后砌的墙果真是不结实,偷工减料了吧,李管家,派人来拆了重砌。”叶御史拍拍身上的灰正正衣冠。   “呵,当初是谁的饷银被扣了,穷的叮当响,连个砌墙的钱都出不起了,还敢笑话我墙砌的不结实!”苏丞相不乐意了,“还砌什么,不如拆了,你不是还想打听犬儿每天都学什么吗,我让你光明正大的看!不然要是传出去叶御史叶大人特意派人蹲墙角打听犬儿每日作息,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叶御史气的指着他吹胡子瞪眼。   “哦,我忘了,犬儿学的功课不少,请的先生也不少,怕是你这自恃清高的老顽固花不起这请先生的钱吧。我这人一向大度,不跟小人斤斤计较,就让你家女儿跟着我儿一块学吧。”苏丞相清理干净衣上的灰尘,得瑟地冲叶御史叫嚣。   “哼,谁不知你这儿子生来带煞,故意这么说定是没安好心吧!”叶御史说完隔了一会,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甩衣袖态度大反转,对着苏丞相就是一揖,“不过,也多谢大人体恤下官囊中羞涩,下官若是不应岂不是辜负了大人一片美意。再者说多年未闻令郎近侍有甚变故,想来煞气一说也只是谣传罢了。”   叶琉涟不自觉地白了他一眼,自己父亲无论在多大的气头上,只要涉及到省银子的问题,立刻就清醒了。他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官位比丞相还低了一阶呐,吵吵那会儿怎么没想起来呢。   苏丞相本来只是逞口舌之快,没想到叶御史突然态度一软还用了谦语应下了,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就不好收回了,遂不自然地咳了一下硬着头皮道:“教一人是教,教两人也是教,我看令爱资质平庸,在你的教导下怕是更平庸了,定让犬儿与之共勉。”   “谢大人。”叶御史拉过叶琉涟又是谦恭一揖。   苏丞相本想着话里带刺地再激他一激,指不定他就一气之下反悔了,奈何碰了软钉子,一肚子气也只能憋回心里去。   苏府管家看了一眼破了窟窿的围墙,又看了眼转身就走的苏丞相:“大人,这墙?”   苏丞相狠狠瞪了一眼管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拆了!”   “大人慢走。”叶御史见状作长揖,苏丞相听到后反而走的更快了。   见苏丞相走远了,叶御史哈哈大笑一声:“痛快!”   “……”   “丫头,你也不夸夸你爹,这下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还不花银子。”   “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吧。”叶琉涟无力地歪了歪脑袋,不过今日这一闹,围墙被拆了,今后还可以同苏子衾一同学习,虽然她表面作无奈状,心里却在窃喜。   叶御史也不反驳,大笑着走了,李管家随后跟了上去。绿裳在叶琉涟身后早就傻眼了,只愣愣地看着她对着那个坍塌了一半的墙傻笑。直到苏府一众家丁远远地带着器具走来,叶琉涟这才拖着还傻着的绿裳回了房间。   隔壁屋内,琴声复起,伴着轰隆的拆墙声。   “绿裳,你会绣花吗?”回到屋后叶琉涟将未绣完的锦帕掏出来。   “会一点。”绿裳闻言看了看叶琉涟手中的绢帕,“这是小姐绣的吗,不要紧的,开始都这样,熟了便好。”   叶琉涟看着锦帕上棱棱角角的莲叶,越看越气馁,索性不管了,换了黄色的丝线在两片莲叶中间绣起了烧鸡。本来是想绣鸳鸯,奈何太复杂了,这烧鸡可比鸳鸯好绣多了,不带毛还一个颜色,一会儿就绣完了。   叶琉涟放下锦帕感觉绣的眼睛有点累,闭上眼睛趴在桌上就不动了。   没过一会就传来敲门声。   “进来。”叶琉涟缓缓直起身子,朝门口看去。   “见过小姐。”两个穿着婢女衣裳的人作揖齐声道。   “姐姐们快去做饭吧,我快饿死了。”叶琉涟看到来人又趴了回去。叶府上下就那么几个人,早就都认识了。   “可是小姐晚膳不是要去膳堂吃吗?”婢女中年轻的一个问道。   “对哦,可是陈奶奶调新院,今晚肯定会做翡翠豆腐的,好想吃啊!”叶琉涟抬起头对着另个五十来岁的婢女可怜巴巴道。   “知道了,老奴给小姐留着。”陈厨娘慈祥地笑应道。   鉴于叶琉涟平日时不时就往厨房跑的行为,早就和陈厨娘混熟了,感觉陈厨娘就像她奶奶一样, 饿了就跑去问陈厨娘讨吃食,陈厨娘得空了还给她讲故事,许是母亲知道才特意调了她来吧。   叶琉涟看着绿裳巴巴地眨眼睛对她解释道:“陈厨娘做豆腐可好吃了,你有口福了哦,和她们一块去吧,一会我自己去膳堂。”   “谢小姐!”   看着她们离开,叶琉涟起身到榻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块锦帕,右下角一个“衾”字,写的工工整整的,扭头再看看自己的,简直不忍直视。   “咕……”叶琉涟摸摸饿扁的肚子把两个锦帕往怀里一揣:“走,带你吃饭去咯。”   天色已暗沉下来,墙也拆的差不多了,家丁开始清理地上残留的砖屑了,估摸着吃完饭就清理干净了,叶琉涟一溜小跑地就往膳堂去了。   叶府膳堂内。   “今日为何如此安静?”叶夫人看着一向闹腾的叶琉清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吃饭,向来跟着他闹腾的叶琉涟亦然,一时不大习惯。   “咳……食不言,寝不语,他们这是长大懂事了,此乃好事,夫人该高兴才是!来来来,夫人近日有些消瘦,多吃些菜。”说罢给叶夫人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的菜。   “哥哥,私塾好玩吗?”叶琉涟安静是因为下午的事,不敢惹父亲生气,但按叶琉清的性格这么安静,不应该啊。   “没听爹说吗,食不言。”叶琉清头也没抬继续扒饭,但是语气里有浓浓的不满。   叶夫人原本想问下午的事和叶琉清私塾的事,也被一句“食不言”给顶回去了。   饭毕,叶夫人刚再次欲开口,岂料被叶丞相抢了先:“夫人呐,我知你想说什么,我跟苏世衡就是天生不合,没办法,你就不要再絮叨我了,我以后定会注意分寸的!”   “你知道就好。”叶夫人见他都如此开口了,也不好说什么。   ☆、皎皎空中初现月 (7)   “清儿跟我来书房一趟,涟儿也一起,为父可要好好教教你,往后就要同苏世衡的儿子一起习课了,可不能给你爹我丢脸!”叶御史说罢便推门出去了,后面乖乖跟着两个小尾巴。   刚一进书房叶琉清就恢复了本性,在椅子上躺的四仰八叉的:“累死我了。”   叶御史一反常态不仅不像往日一般斥责他,反而还拍拍他的脑袋慰道:“我儿辛苦了。”   “这什么情况?”叶琉涟看看叶御史又看看叶琉清,有点摸不着头脑。   “清儿被选为三皇子伴读,以后就要进东宫院念书了。”叶御史为叶琉涟解答疑惑。   “可哥哥不是去私塾吗,怎么变成去皇宫了!”叶琉涟听到皇宫心里咯噔一下,皇宫啊,那可不是个好地方,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再个不小心就株连九族,她还没活够安生日子呢!   “哎,一言难尽啊!”叶琉清小大人似的仰天长叹。   “清儿,以后在皇宫可不比在家里,一定要慎言慎行,你那些小性子都收起来,不可再随性而为。”看着叶御史一脸严肃,叶琉清也知道严重性,收起懒洋洋的样子正襟危坐地听着,叶琉涟也跟着不住点头,她爹可是把她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散学了就立刻回家,不可贪玩在皇宫内逗留……”叶御史一样一样地嘱咐着,叶琉清都一一应下了。   嘱咐完叶御史又对叶琉涟道:“此事万万不可让夫人知道。”   叶琉涟不解:“那你不告诉我不就行了。”   “我叫你来正是为了此事,若是你娘起疑了,你要帮着你哥哥瞒下去。”   叶琉涟看着他难得如此慎重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乖巧地点了点头。   叶御史而后解释道:“夫人有旧疾,修养了很久才见好,嫁给我后再未出过府,没人告诉她清儿伴读的事她一般不会知道的。别看你娘温温婉婉的,以前可是京城第一美女,高傲的很。”   叶御史一脸思起往事的神情:“可一场大病之后转了性子,大夫说若是受到刺激很容易引起旧疾,我怕她知道清儿进宫后担心,好不容易养好的旧疾再犯了,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对夫人保密,知道吗?”   “嗯。”二人齐齐点头,很难想象母亲以前的样子,还是第一美女耶。   “至于苏家那小子,丫头,你给我说老实话,之前要学医是不是因为他?”叶御史见二人认认真真应下了,这才舒了口气,恢复了平日没正经的样子打趣叶琉涟。   “嗯。”叶琉涟经下午一事索性大方承认了。   “哈哈,你以为能瞒住我呢,丫头,你还太嫩了点,你爹我这可不是白当的。”叶御史一看她承认了就得瑟起来。   “所以?”   “你日后天天跟他一块学习,但毕竟男女有别,你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啊……”叶御史拖长了音看着叶琉涟一脸的天真,“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就牢牢记住,那孩子活不久就行了,别因为是你第一个交的朋友就与他过分亲密了。”   叶琉涟听到父亲说他活不久心里不痛快,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随口道:“那都是谣传,他不过是身子弱一点罢了”。   “度善法师都说治不好便是没希望了,你还是……”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叶琉涟打断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拉着靠在椅子上半困倦状的叶琉清离开了。   回院路上。   “哥,你去皇宫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叶琉涟摇晃着他的手臂不住叮咛着。   “知道知道,你都说了一路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哥我这么聪明,不要担心了,啊。”叶琉清将她送回东院,熟门熟路地进了小厨房。   “陈奶奶。”一进屋叶琉清就冲着陈厨娘去了。   “小馋猫们都来啦。”陈厨娘洗干净手把留着的菜端了上来,看到他们一拥而上吃的欢快,笑眯眯地擦了擦手就去膳房后堂择菜了。   毕竟是吃过了晚膳,叶琉涟夹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看着叶琉清慢悠悠地吃着。   “在皇宫不给饭吃吗,你还能吃这么多,方才晚膳都没怎么见你动筷。”叶琉涟看他一筷接一筷完全没有要停的想法不禁开口。   “一群人盯着你吃饭,你能吃饱吗?”叶琉清咀嚼着菜叶含含糊糊道,“本想晚膳多吃些,可是母亲一直盯着我似想询问些什么,我这还是第一次瞒着母亲做什么事呢,心里七上八下的,哪还吃得下。”   “好吧,那你多吃点。”叶琉涟把她没动过的蘑菇粥推到叶琉清面前,“今日进宫你可见到皇帝了?”   “没有,”叶琉清咽下菜端起蘑菇粥喝了一口,“不算上伴读,入东书院的只有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三皇子刚满七岁与我同龄也是今日才入东书院。”   “那三皇子人怎样,好相处吗?”叶琉涟心想,毕竟是三皇子伴读嘛,要是三皇子好相处那哥哥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叶琉清思索了下:“怎么形容呢,按你的话说就是高冷。”   “你这说了跟没说什么区别……”   叶琉清呼噜呼噜把一碗粥都喝下肚才又开口道:“他一直安静听课,也不怎么搭理人,我如何知道?”   “吃饱了吗。”叶琉涟看着他吃的干干净净的盘子问。   “嗯,还是陈奶奶做的饭最合我胃口。娘真偏心,当初我跟她讨陈奶奶,娘说什么也不答应,现今一句话就分给了你。”叶琉清擦了擦嘴同后堂的陈厨娘说了一声就拉着叶琉涟出了小厨房。   “走,去看看隔壁那个病秧子。”到了叶琉涟房门前,叶琉清对着隔壁亮着灯光的屋子说。   “他才不是病秧子。”叶琉涟甩开叶琉清的手。   “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这么向着他了。”叶琉清看到叶琉涟怀里露出的一角锦帕,伸手就拽了出来,“你个邋遢鬼,何时用起锦帕了,真是暴殄天物,一般的绢帕都不够你浪费的了。”    “还给我。”叶琉涟看到被他拽过去的锦帕,想起自己怀里两个锦帕,不知是不是苏子衾的锦帕被拿走了赶紧抢过来。按以往的经验,一旦落入叶琉清手里的东西可很难再回到自己的口袋了。   叶琉清还没来得及看锦帕就被抢回去了,遂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拖长了音:“这莫不是……”   “我的第一件绣品,太丑了,不准看!”叶琉涟忙拿下午绣锦帕的事挡。   “没事,我不嫌弃,你的第一件绣品可是有纪念意义的,不送给你亲爱的哥哥我,想送给谁?”   “你以后日日去皇宫里,也不怕拿出来丢人。”   叶琉清沉思了一下:“也是,那算了,我回去休息了,想想要日日去宫里我就头疼,悠闲的日子算是到尽头了。那病……哦,苏家二公子,我以后再去拜访好了。”   叶琉涟见他走远了,回过头,正看到苏子衾站在门口看向她,屋内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身上,隐隐绰绰,平添了一股柔和。   “什么时候出来的?”叶琉涟小跑过去,停在原来围墙的位置踩了踩踩嘀咕着,“早知今日,我还爬池塘爬的灰头土脸的干嘛,真是找罪受。”   苏子衾轻轻靠上身后的门框看着她自言自语,唇边隐隐带了笑。   叶琉涟突然转身回到自己的门前,迈开小短腿一步一步向苏子衾走去,边走边数:”一、二、三……二十九、三十。子衾,原来我们的屋子只隔了三十步呢!”   苏子衾看她走近垂眸不言。   “你怎么不说话啊。”叶琉涟停在他面前,微微仰头看他。   “不知如何说。”许久苏子衾才语气缥缈地说出五个字。   叶琉涟看着他突然想起父亲之前未说完的话,虽然她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二十五岁,可也只是多了二十年的记忆而已,她现在的身体和神志完全与平常五岁儿童无异,就算是想多想,脑子也如同有上限般隔了一层什么似的,父亲的担忧恐的多余。   前世幼年时她身体也不好,总是住在医院里,羡慕地看着窗外的孩童欢乐地玩耍着。如今看着苏子衾就像是以前的自己,他的沉默、不安,一如当年的自己,所以颇为感同身受,这也许就是她一眼就觉得苏子衾很亲切的原因之一吧。   “小师傅!”叶琉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是苏子衾,莫再这般叫我。”苏子衾听到这个称呼纠正道,“既然以后要一起学习,轻功便无需我教了吧。”   “那我何时可以学?”   “三日后,明日习棋,后日习画。”苏子衾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功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学好的,慢慢来吧。”   “好吧。”反正父亲已经允她出府了,学不学轻功也无所谓了。   然后,谁都没开口说话,气氛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无言的尴尬。   “咳咳。”   叶琉涟听见他咳嗽:“起风了,你快进屋吧,我先回去了。”   苏子衾急忙拉住叶琉涟的袖子道:“那个,我,呃。”   叶琉涟看着他吞吞吐吐,猜测他许是因为墙拆了,来往无需用到紫竹箫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要回而纠结:“箫我这便取来还你。”   “不是。”苏子衾依旧紧紧拽着她的袖子不放手,脸上透出隐隐的紧张,最后移开视线小声说道,“我没哭过。”   “原来是这个。”叶琉涟笑,敢情他这是因为哭鼻子觉得不好意思呐,“放心吧,天知地知你知我已经忘了。”说罢还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苏子衾这才放松下来,松开了她的衣袖,记事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真是太丢人了,此时方想起她的问话回道:“那箫就送你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当是我的回礼,你莫要嫌弃粗陋就好。”   “嗯,谢谢。”叶琉涟重重点了下头,这下她心里轻松了许多,本来她不懂箫,也不知那箫贵不贵重,如此接受后回去总觉得负担,既然他如此说了,自己也就放心了。   “你会刺绣吗?”苏子衾想起之前叶琉清拿了她锦帕时讲的话。   “啊?”苏子衾冷不丁转移了话题叶琉涟愣了一下,“下午母亲教我了,但是绣出来好难看。”   “你莫不是绣了烧鸡?”苏子衾随口一猜竟一语中的。   叶琉涟被猜中,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说话,心想猜的可真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兔子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颗地雷~开心死辣(≧▽≦) 开始还以为只是评论,被炸蒙圈了~hhh 谢谢菊菊,不仅不厌其烦地给我科普了好多知识还这么支持我!(≧ω≦) 兔子一定好好写下去!   ☆、皎皎空中初现月 (8)   “看来是真的绣了烧鸡。”苏子衾摊开手,“你既看到了我丢人的一面便给我看看你的第一件刺绣,这样就算扯平了。”   其实她倒不怕人看,之前只是下意识地不想让叶琉清看到本欲归还的苏子衾的锦帕。于是爽快地从怀里将两个锦帕拿出来放到他摊开的手上:“你的锦帕,顺便还你。”   “这是‘烧鸡戏水’吗?”苏子衾看着锦帕,眼睛笑的弯弯的。   “我随便绣的,哪有名字,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叶琉涟伸手欲拿回来,岂料苏子衾比他更快,把他自己的锦帕塞到叶琉涟手里,然后退后,关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帕子我收下了,作为扯平的证据。”带笑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喂!”叶琉涟目瞪口呆,不过转瞬就笑了,这样也好,他终于有了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生气了。   苏子衾背靠在门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远,看着手里这一方洁白的锦帕,以前他想要什么从来不敢多想,可今日突然就想亲手去抓住些什么,甚至是耍赖也不顾。   夜空中云层缓缓漾开,渐渐露出隐藏在后面的皓月。   翌日。   叶琉涟一早就起了,一步并两步蹦到苏子衾门口敲门。   “进来。”苏子衾已经起床了,正拿了一本书卷在看。   “你每日都起这么早吗?”叶琉涟看他像是起了有一会儿了的样子,自己平日这时候还睡的天昏地暗呢。   “醒了就起了。”说完就开始咳嗽,早上寒气重,开口寒气就顺入嗓子遂放下书卷喝了口热水压了压。   “你没事吧,早上就咳的这么厉害。”叶琉涟见水杯里的水喝完了又给他倒了一杯。   “不打紧,天凉就这样。”苏子衾接过水又喝了一口。   “看,我的绸花白衣裳好看吗。”叶琉涟提着裙摆转了一圈,她从未穿过白衣裳,因为没一会就脏了一点也不方便,可是看苏子衾穿着白衣赏好有气质,突然就想穿穿看。   “好看,你这么早来做什么,先生要辰时末才会来。”苏子衾十分认真地点头,见她满意笑开才起身关上窗户,把微凉的秋风挡在窗外。   “你这一大早来我这做什么。”苏子衾看她直接坐下来,明显是暂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蹭饭。”叶琉涟一脸的理所当然:“通过昨日你婢女端走的饭菜来看,你吃饭实在是太浪费了,在我家如此是要被打手板的。”   “我没有与人同食的习惯。”苏子衾干脆直接地拒绝掉,他不想让叶琉涟瞧见婢女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   “慢慢就习惯了。”叶琉涟深知陈奶奶性格,早晨必然做清粥,天知道她多么讨厌清粥,又不好意思说,不吃又饿。昨日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眼,摆在苏子衾面前至少三四个盘子,一看就很有食欲,看来苏丞相对他这个儿子还是很好的嘛。   “习惯?你难道还打算天天来吗。你再不走我就赶你走了。”说罢就真向叶琉涟走来。   叶琉涟见他真要赶她赶紧蹦起来,四下看了看,瞄准他还没整理的床铺就钻了进去:“不走,就不走。”   苏子衾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你……”   叶琉涟探出头可怜兮兮道:“我不会告诉你是因为我馋。”想她可是吃货一枚,可在苏府几乎天天吃素食,还不准出府,叶琉清又去了皇宫,只能从苏子衾这里下手了。   苏子衾无语,被她的过分诚实给打败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真该读读《女训》。”   叶琉涟一句话就顶回去了:“那你牵我手还抱我了怎样算?”   苏子衾不自在地眨眼,别开了脸无奈道:“你赶紧出来,我允你了还不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叶琉涟心里乐开花了,这才慢吞吞地出来。在吃到早膳后更是坚定了自己选择的明智性,天知道他怎么会觉得之前自己给他的水煮蛋好吃!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月,叶琉涟也在心里哭了一个月。本来想着和苏子衾一块学习,终于可以摆脱无聊的生活了,谁知竟是掉到一个大坑里了,让她欲哭无泪。用一句话总结这一个月就是:学霸和学渣的日常。   一个月后的一日,赵奶娘归来,言其父故去,留下一笔银子给她,她遂想为其父在故土置办丧事,余下银子做点小买卖,于是请辞。奶娘本也未签过卖身契,叶御史便允了。   绿裳同叶琉涟告别时,俩人抱在一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经过这一个月,叶琉涟是真心喜欢她,孩子间的友谊就是那么纯粹,绿裳眼睛都哭成兔子眼了,出了府看着站在门口的叶琉涟还一步一回头,奶娘也红了眼睛,叮咛着叶琉涟要好好照顾自己。   叶御史在正堂同柳先生喝茶,看到送完奶娘和绿裳回来的叶琉涟,叫住了她:“丫头,过来见过柳先生,以后他就是教你医术的先生了。”   “见过先生。”叶琉涟一礼:“奶娘的父亲不是故去了吗,那柳先生是?”   “他是赵奶娘父亲在山中的结拜义兄,常与其结伴行医救济穷苦百姓,口碑甚好。赵奶娘想让其父还归故土重新置办丧礼以尽孝道,柳先生遂跟了来。我看他宅心仁厚医术又好,便留下了他正好教习你。”   “大人高抬了,在下只是略通医术,还应谢大人供以容身之所。”柳先生忙起身谢礼道。   “哪里哪里,柳先生不必自谦,一路舟车劳顿,早点休息吧。”语毕便叫了人带其去房间休息了。   “丫头,你也下去吧,有空带柳先生在府里熟悉熟悉。”叶御史又道。   “可是爹,苏府的课那么多,我哪有空再学医啊。”叶琉涟心里打着小九九。   “你不就想不去了吗。”叶御史看着她听到这句狂点头的样子,打击她道,“那可不行,不上课容易,想推了以后再上课就难了,可不能便宜了苏府那顽固。”   “爹!”叶琉涟上前晃着叶御史的袖子直撒娇。   “有便宜不占,你可真不像我。罢了,选一门不去吧,不准再多说,不然,一切如故。”   叶琉涟嘟嘴不满,苏府的先生要求那么严格,她可是快疯了!也罢,少一门是一门总比不少好吧。   叶琉涟一边走一边想,别的课还好只是多费脑力,那武学课可真是要了命了,又不教轻功,还一直背口诀、扎马步,苏子衾打她跟切菜一样,一点也不知道放水。赶紧去辞了,以后就不用挨打了,想想就开心。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她和苏子衾的友情进展可谓一日千里。虽然苏子衾上课时认真的不得了,和她对弈对打之类的完全不手软,但一下了课立马变身温顺的小绵羊,完全不见初见时的冷漠,黏叶琉涟黏的紧。   叶琉涟去找他说的时候,他正在画画,眉头紧锁。听到叶琉涟说完点了一下头又继续画,期间视线就没离开过纸上。   叶琉涟瞥了一眼,他寥寥几笔几枝竹子跃然纸上,笔法虽稚嫩却已有了神韵。蔫蔫的离开,对于只对抽象和卡通画感兴趣的她而言,显然陈厨娘做的午膳更有诱惑力。   整个下午叶琉涟就在纸上不停画线条,苏子衾不停地画竹子。   教画先生检查的时候看着叶琉涟问:“你这画的是什么?”   “竹林啊。”   教画先生瞪大眼睛:“这构图没错,线条是画竹的也没错,可你为何不画竹叶?”   “哦,我画的落叶后的竹子。”   “世人皆赞竹迎冬而立百折不屈的品格,且竹叶更能显其韵味,自古以来,我未曾闻有人画秃叶之竹。”先生不赞同道。   “您难道不觉得如此更省墨水吗?”叶琉涟不以为然。   “竟然愚弄老夫,孺子不可教也。”先生认为她是在耍她气的甩袖离开了。   叶琉涟一脸无辜地看着苏子衾:“天知道我多认真的,时刻谨记父亲的教诲。”   苏子衾笑,将两幅画收好。   “先生肯定去跟你爹告状了,让明日你爹有词跟我爹吹嘘,然后我又可以安逸地蹭一阵子饭了。”苏丞相曾对叶琉涟早膳的蹭吃行为表示过不满,因为之前同苏子衾比试惨败而乐的允她白吃一个月。如今一月之期将至,叶琉涟开心自己又有机会继续蹭白饭了。   苏子衾看着她自己在那得意地傻笑,笑着摇摇头,他不贪心,让这样的温暖在他的生命里多逗留一阵子就满足了。   叶琉涟本以为,辞了武学课终于从深坑里爬出来了,没想到却是掉进另个一个更深的坑里了。   午时,叶琉涟正看着眼前这一摞的书在心里暗骂:什么柳先生,明明是柳小人,除了去苏子衾那学习的时间,剩下的时间一得空便让我背书,背错了就打我手心,他自己反而在偷懒!   柳先生从屋外进来就看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有这发呆的功夫,不如多背几个字。”   “那学医为何还要边背边扎马步!”叶琉涟将手中的书“啪”一声拍到桌案上。   “救人也需要体力支撑,就你这小身板,怕是还没救了人自己倒先倒下了。”柳先生拿着戒尺拍了拍桌案,“继续背,背累了就背这摞《草药典籍》,换着来。”   听到后叶琉涟简直想撞桌子,换着背难道就不累了?她刚刚草草翻看了一下,《草药典籍》可比她现在背的这本难背的多了,虽然叶琉涟前世大学修的就是医学,但这古代医学和她学过的东西完全不挂钩。不过转念一想,学医这一个不慎出的可是人命,柳先生严厉也是无可厚非的,想到这一点叶琉涟只好拿起书认命地埋头苦背。   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两个小人儿终于长大啦! 撒花撒花~ (≧▽≦)谢谢西风的地雷~抱紧!!   ☆、春风渐渡入帷堂 (1)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云安十八年春天,叶琉涟十五岁,苏子衾十七岁。   苏叶两府要说有什么变化,也就原本拆了围墙的位置上整整齐齐地种上了一排花草,原本空着的小池塘也种满了莲花,细看下还有几条鱼在游动。   “一、二、三……十九、二十。”叶琉涟停在苏子衾门前象征性地敲了一下就推门进去了,“子衾,我又长个子了,现在我从门前走过来只需要二十步整。”   苏子衾本来正靠在坐榻看书,听到声音放下书本叹气:“我那门就是个摆设吗?”   叶琉涟看到他皱眉的样子,突然就一阵气啊。看看这张皱着眉头都好看到让她嫉妒的脸,真是作孽。   “叶琉涟,你再用一脸花痴的表情看我,我不介意把你丢出去。”苏子衾揉揉眉心淡淡道。   听到这话叶琉涟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去拧他的脸,当然没用多大力气,边拧边道:“那我就先毁了这罪魁祸首!”   “看来你是不想吃早膳了吧,嗯?”苏子衾轻松挡下她要作乱的手,轻飘飘地丢过去一句话就抓住了她的死穴,叶琉涟表情瞬间转变的可怜。   眼前的这个人着一身素白里衣闲适地靠着坐榻上的垫子,一双显笑的桃花眼嵌在他俊俏的脸蛋上却是清清冷冷的,肤色偏白皙,双唇紧抿,墨黑的头发用月白发带松松地系着随意地垂在胸前,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从容淡定,原来动不动就脸红的粘人小羊羔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如今入了春,天气渐暖,你咳嗽都减轻了,但是手还是冰冰凉。”苏子衾畏寒,尤其冬日咳的甚厉害,多年也不见好转,天气暖了便无事同常人一般,叶琉涟的手因被他挡开顺势拾了榻角的薄毯扔到了他身上。   “都习惯了。”苏子衾掀开她抛来的薄毯起身,虽然时间久了身边的人也没再出现意外,自己除了咳嗽也没其他不适,谣言也渐渐散去了,但是度善大师的预言还是字字句句钉在他心上。   “我原本还想学好医术,成为一代神医的。”叶琉涟看他似有不悦赶紧转移话题活跃气氛。   “就你?”苏子衾一脸的不相信,“学了九年,你也就会治治风寒和一般的跌打损伤这种小病,还一代神医,别痴人说梦了。”   也不怪苏子衾打击她,两人几乎日日一同学习,她学习的散漫劲苏子衾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先生都被她气了个遍,不过也因此得以在他这蹭了九年的早膳。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线女红,我什么不会?”叶琉涟惯性地回嘴。   “嗯,什么都会,但是什么都拿不出手。”苏子衾夹了一大筷子菜堵住她的嘴巴。   “唔。”美食在口,先不跟他计较了。   “你有没有感觉你家婢女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饭毕,叶琉涟看着婢女依依不舍地离开,“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从进门就盯着你看,都被你这副皮囊给骗了呀,想当初她们连看你都不敢,巴不得赶紧走人呢。”   苏子衾看着她坐在镜子前挤眉弄眼还不忘絮叨:“别照了,天天来我这照镜子,要照回你屋里照去。”   “我乐意在哪照就在哪照。”叶琉涟回头冲他做鬼脸。可惜她没完全继承母亲的基因,清秀有余,美貌不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你所说只是一副皮囊而已。”看到叶琉涟做的鬼脸忍俊不禁道,“饭蹭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别折腾你那张脸了,怪可怜的。”   “是,公子,奴婢退下了。”叶琉涟学着刚刚那个婢女捏着嗓子,踩着莲花步退出门,不想学的太夸张左脚绊到右脚把自己绊倒了,直觉丢人,遂也来不及看磕了哪里,赶紧起来先把门给关上,苏子衾在房内终是忍不住捧腹大笑。   “徒儿,终于舍得回来了?”叶琉涟一进门就看到柳先生在她房里磕瓜子。   “师傅,你又把瓜子壳扔的满地都是!”叶琉涟看着满地狼藉就头疼。   起初以为他是个严厉的先生,殊不知,却是个老顽童。就开始的时候拿戒尺吓唬吓唬她,平日在府里除了吃、睡觉就是恶作剧,大家都巴不得他出府游玩,每次出去至少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久了才知道,之前他说自己只是略通医术还真不是自谦,除了小病就没见他治好过什么。   然而在叶琉涟打算自学成材之时,意外发现了他居然会武功,而且还不赖的样子!叶琉涟想,既然如此便跟他学了功夫也是不错的,反正不跟苏子衾一起学不会就被打,便央着他教自己。柳先生称自己的武功只传弟子不传外人,叶琉涟便很没骨气地当场就拜了师父。   她看着眼前翘着二郎腿悠闲自在的老顽童,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抢她零食。自从他来了府里,她的所有零食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里。幸好他没白担这师父的名号,教了她独门轻功和剑法,还经常领着她出府识药采药,不过去的都是深山野林,至今她还无缘逛一逛繁华的京城。   “你是不是该教我点什么了?”自他最后教她已经过去好久了,期间央着他给了自己他整人用的痒痒粉之类的配方,可都毫无用武之地,只能装在瓶瓶罐罐里压箱底。习惯了和苏子衾在一块时排的满满的课程,现在每次到他的课都闲的发慌。   “我能教的都教给你了,再没什么可教的了。”柳先生拍拍手上的瓜子屑。   “哼,你肯定藏着掖着了,都一把年纪了还怕我青出于蓝吗?”叶琉涟不相信。   “你师傅我最近比较穷啊,连出去游玩的钱都没有。”柳先生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   叶琉涟一听,果真还有藏了没教她的,这话摆明了是惦记她这些年攒下的留着以后出府逛街的小金库。   “乖徒儿若是给为师凑些盘缠,为师一高兴,指不定就将为师压箱底的保命招数教给你了。”   叶琉涟一听,果然是惦记她的小金库呢,不过听到他说压箱底的招式,那一定是最厉害的咯,说不动心是假的,师父虽然为老不尊了些,但从未骗过她。   “成交。”最后叶琉涟一狠心,千金散尽还还复来呢,反正她现在也用不着。   “钱呢?”柳先生一听立刻乐了,看着叶琉涟打开房间的百宝箱,绕过一道一道藏了痒痒粉的小机关取出了压在最底下的一锭银子和两贯钱。   她的钱钱们,就这么飞走了啊,看着她师父满面红光地掂掂钱,她的心在滴血呀!   “甚好,甚好。”柳先生满意地把钱装好塞进怀里:“待我归来就教你。”   叶琉涟眼睁睁地看他说罢便迅速施展轻功飞走了,赔了钱还要等!愤愤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瓜子壳,叶琉涟决定先睡一觉治疗一下心里的伤痛。   一觉醒来,叶琉涟混混沌沌地打开百宝箱,看到原本放钱的地方空空如也才认识到钱真的没了的事实,好在她分开藏了。把枕头扒开掏出藏在枕芯右侧的一贯钱又扒出左侧的两锭银子,掂了掂。当下就决定今天就去把钱花了,省的再被惦记。   “子衾。”好歹在苏子衾那蹭了这么多年饭还白学了那么多课,她也是知道知恩图报的,要玩也带上他一起。   苏子衾上完武学课回来正靠在树下休息,听到声音抬头只见叶琉涟笑的贼兮兮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子衾,我们出府玩吧,我请你。”叶琉涟走到他面前豪气地一拍自己胸口。   “哦?终于舍得花你从叶琉清那掠夺来的财产啦。”   “别说的那么难听,哥哥的就是我的嘛。”叶琉涟厚着脸皮道。   “难得你大方一回,我若拒绝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心意。”苏子衾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去换件我的衣裳吧,男装方便些。”   “卿知我心意也!”叶琉涟正想开口呢,苏子衾就先说了。   “在柜子底层挑一套吧,新衣裳怕是你穿不起来。”边说着边比划自己与叶琉涟的身高差。   “哼。”敢情他还记仇呢,有一段时间叶琉涟长个子超过了苏子衾,就天天笑话他,如今风水轮流转,果然做坏事会有报应的。   过了一会儿叶琉涟自屋内蹦出:“我换好啦!”   她着了一身墨色的暗纹锦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的镶边,头发绾起,扣一白玉环冠,腰系玉带,不似着女装那般松散地打个结,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清秀的五官,加上一双灵动慧黠的眼睛,声音清悦,活脱脱一俊秀的少年郎。   苏子衾站在树下逆光看着她走来,一身黑衣的她衬的肌肤细润如玉,周身带了一股平日不曾有的清冷与优雅。虽然日日都相见,此刻的叶琉涟在他眼中却颇为陌生,虽是好看,他却莫名的不悦。   “我这身如何?”叶琉涟学着苏子衾的习惯性挑眉动作,眼角一勾:“哎呀,哎呀,抽筋了抽筋了!”   苏子衾还未来得及发表言论就见她捂着眼睛,原地不停地蹦哒,仿佛刚刚看到她散发出来的那种陌生气质完全是自己的错觉。   待眼皮上的抽痛感稍缓,叶琉涟又看向苏子衾,仰着脖颈等着他赞赏。苏子衾几乎从不穿黑衣,以前见他穿过一次这套衣裳,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那种不张扬的慵懒,不同平日的帅气。刚刚开衣柜,在一片浅色衣服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这件,便毫不犹豫地选了。   “啧啧,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苏子衾压住心中的那股不悦笑着调侃道。   叶琉涟无视那句话的深层含义回道:“你这分明是嫉妒,不过我可当夸奖听咯!”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人儿长大辣,可以恋爱辣! 在这里重申一下,本文架空,朝代背景都架的空空的! 只不过兔子起名废,所以在地理、官职、人文等方面均借鉴了汉朝~ 考据党们就不要往汉朝上面细卡啦~ 以下简单介绍一下朝代,若有雷同纯属巧合(谁让兔子无论想个什么名字,一问度娘全被占用了): 东政国(主线国家):军力强盛,但因连年自然灾害及先皇时期战乱,国库空虚。 梁岂国(南):国家富裕,但女多男少,军力薄弱,受南岛小国侵扰。 云则国(西):暂定打酱油,后文有需要再行添加。 木郸国(北):暂定打酱油,后文有需要再行添加。   ☆、春风渐渡入帷堂 (2)   二人偷偷溜出府后的画面:热闹的集市中,一黑衣公子笑的跟花似的,两手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两只眼睛还不停地在各个摊子上转来转去。一白衣公子跟在后面,一脸生人莫近的表情,惹的周围的女子想搭讪却不敢上前。   “呼,好饱。”二人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叶琉涟解决了手中的吃食抹抹唇,“欸?你怎么不吃呀。”   苏子衾见她吃完将手中的递过去:“你以为我是你,就知道吃。”   “可我吃不下了。”叶琉涟摇摇头。   苏子衾这才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公子。”   叶琉涟闻声望去,一女子在几人的推搡下走了过来。   一身粉色的罗裙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羞涩,柳眉芊芊,薄施粉黛,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她看向苏子衾的杏眸有着明显的紧张,手中的绢帕被紧紧攥着。   “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同小女子一道游湖?”见苏子衾不回答女子便自行问道。   叶琉涟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这年代的女子都如此直接吗,一路上那么多女子想搭讪都未敢,这女子一上来就邀请同舟。   苏子衾也未看她语气淡漠道:“慕姑娘这又是何必呢?”   敢情是早就认识啊,叶琉涟赶紧看那女子。只见她眼中水汽渐聚,忽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去,巧然笑道:“公子喜欢什么性格的女子,慕暖就变成公子喜欢的样子。”   苏子衾叹气这才起身看她:“苏某何德何能得姑娘垂青,只是……”   女子未等苏子衾说要便打断他,眼中隐隐透出一股坚毅的执拗:“上次公子说喜欢温婉的女子,我特意学了来,公子可满意?”   “那是他骗你的。”在苏子衾第N次悄悄拽她的衣衫时只得开口了,以他一次比一次更甚的力道,难保再拽下去衣衫不会被住拽破。   “这位公子是?”慕暖这才看向苏子衾侧后方的叶琉涟。   “我呀,”叶琉涟故意一顿,冲着她坏坏一笑然后双手就着侧后的站位拥住了苏子衾的腰,一脸得意地看着慕暖道,“你猜呢?”   慕暖显然一惊,但很快就淡定下来:“既然公子同苏公子交情甚好,不妨一同游舟。”   京城中不乏男风,不知她是没明白还是装糊涂呢,叶琉涟遂松开手臂,踮起脚搂着苏子衾的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苏子衾没预料到她这一动作,呼吸一滞,淡定如他也难掩心中的惊意。   慕暖的脸上顿时一阵红阵白的。   “如此够明白了吗?”叶琉涟眼波一转,瞧着她,“他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败坏公子的名声,我先杀了你!”岂料慕暖一改之前温婉的模样,自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就要朝叶琉涟刺去。   苏子衾将叶琉涟护至身后,以二指夹住剑尖道:“如你所见,再这般我会很困扰。”   完了甩出这一句话便拉着叶琉涟走了,余下慕暖站于河边低头看着手中的剑,不知是何表情,之前推搡她上前的那些女子们此刻却躲的远远的。   苏子衾突然心情大好,之前因为她一身黑衣带来的陌生感而造成的不悦一扫而空,笑吟吟地领着她挑摊子上卖的小玩意。叶琉涟一脸的莫名其妙,帮他打发了桃花至于乐成这样吗。   “大概很快就会有你是断袖的流言传出来了吧。”叶琉涟吃饱了对逛街兴趣缺缺四下地乱看。   “那也要赖你。”   “是你一直拽我的还赖我。”刚一说完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忙拉着苏子衾跟上去。   “怎么?”苏子衾刚开口就被叶琉涟捂住嘴巴。   “嘘,我看见兄长了,等我偷偷吓他一吓,看他能不能认出我。”叶琉涟理理自己的男装玩心大起。   然后……   “宜春院?!”叶琉涟看着远远挂着的招牌一字一字念道,又看看门口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看来你无需吓他一吓了。”苏子衾也看到叶琉清刚刚进去了,拉着她要走开却拉不动,回头一看叶琉涟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一眨一地眨看向自己。   “进去看看嘛,反正我扮作男子,没人认的出来的。”果然,苏子衾的猜测对了,每次她冲自己这般眨眼睛就没好事。   “不要。”苏子衾隔着大老远都仿佛闻到了那股浓浓的脂粉味。   看着他一脸的不情愿,想探访古代风月之所的事只能等自己一个人了。   正想着,一人跑过,匆忙中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又忙跑开消失在人群中。她刚跑过去又一伙人就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叶琉涟连忙避开。   只听最尾的中年女子嚷着:“给我抓住那小贱蹄子,还敢给我跑!”停下喘息,看前面几个大汉追去。那个灰衣女子哪跑的过几个大汉,没多远就被抓住了。   “跑呀,你再跑!”那中年女子上去冲着灰衣女就是一巴掌,“给我拉回去。”说罢便一扭一扭的走了。   叶琉涟看着灰衣女子被架走,总觉的有些不对劲,再一思索那女子逃跑时回过头时她看到的面容,脑袋突然闪过一道光。   “子衾,你先回去吧,我必须要进去一趟!”   苏子衾看着她急切的眼神不放心道:“罢了,我同你一起吧。”   二人一踏进宜春院的门,刚刚的那个中年女子便迎了上来:“二位公子看着面生啊,第一次来吧。”   叶琉涟之前的玩心已经收了,只想确认一下刚刚见到的那个人:“刚刚那个被你们抓来的姑娘……”   老鸨一听就明白了:“这姑娘是新来的,性子烈的很,我们这姑娘多的是,什么样的都有,公子不妨挑个别的。”   叶琉涟邪邪一笑:“不妨,我就要她了,小爷就喜欢这性子野的。”   老鸨一听心里就苦巴了,但到底是多年干这一行的,脸上仍旧不动声色地陪笑道:“这姑娘真还没训好呢,公子还是换个吧,恐要伤了您的。”一看二人的行头就是非富即贵,这要是伤着了,她可不想惹麻烦。   “就是呀公子,奴家一定好好伺候你。”   “公子,奴家小曲儿唱的可好了。”   “公子……”   二人相貌出众气质高雅,一进门旁边的几个姑娘就注意到了,听到老鸨如此说争相恐后地上前来。   “我就要她!伤了不怪你。”叶琉涟看着周围的姑娘脸色一凛掏出一锭银子。   “好好,我这就让人给她梳妆。”老鸨看到银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况且伤了人又不用她负责。那丫头冥顽不灵已经伤了她好几个手下,今天让她开了苞大概就老实了。   “来人,领二位公子去三楼上房!”老鸨将手帕一招一阵脂粉味扑过来。   “要没脂粉味的房间。”叶琉涟看了眼苏子衾看似平静的脸色补充道。   进了房间苏子衾紧紧地皱着眉,不停地扇着自己一身的脂粉味:“那女子是谁?”苏子衾当时没注意,当时人多光顾着看叶琉涟了,就怕她一个不注意就走失了。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在这等着,我出去瞅瞅马上回来。”也不等苏子衾回答就开门出去了。   说是梳妆应该是在后院吧,想起那女子被扇的那巴掌,她还是去见见的好,不是有很多女子不愿意一急之下就自杀了吗?万一,呸呸呸,叶琉涟摇摇头,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站在后院的房顶上,叶琉涟稍楞了一下,布置的倒是挺典雅的,不知道的人还看不出是妓院呢。   叶琉涟脚下刚一动,突然感觉一阵厉风从背后传来,反射性侧身避开,还未站稳一柄扇子就速度极快地冲她面门袭来。由于站在屋顶斜坡上脚下又未站稳,叶琉涟只得蹲下身单手撑住屋瓦侧翻去踢,岂料那人将扇子一转避过叶琉涟,待她在空中翻转之际,扇子已脱手而出直冲她胸口而去。   叶琉涟赶忙伸手推了一下屋顶,借力腾空跃起堪堪避过袭来的扇子,刚一落地就被人自背后以利物抵住,叶琉涟忙站住不敢动了。   “你受何人指使!”一道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可惜叶琉涟此刻已无暇去顾及声音的好听了。   “我只是路过,路过。”叶琉涟赶紧撇清,之前慕暖出手和这人出人一比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从屋顶路过?”身后之人出口冰凉带着浓浓的杀意。   “哎哟,大侠你轻点,我真的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叶琉涟心里直骂自己,好好在屋里呆着就好了,非跑出来做什么,苏子衾不在她又打不过别人。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叶琉涟只觉身后一痛。   “公子,快停手!”脚下屋内一人闻声而出,看到屋上的情况敢忙叫住她身后之人。   叶琉涟听到自己熟悉的声音:“叶琉清!”   “你认识此人?”身后之人扔未收回剑。   “是……我熟识之人,惊扰公子了。”叶琉清已飞上屋顶,将叶琉涟拉过去。   那人闻言扫了一眼叶琉涟,对着叶琉清轻点了下头就跃下进屋了,叶琉涟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长什么样。   叶琉清责备:“你怎的穿成这样乱跑,刚刚我若是没认出你,你这条小命就没了知不知道!”   回应他的是叶琉涟一双渲然若泣的眼神。   “罢了罢了,没伤到哪吧。”   叶琉涟摇了摇头,背后现在只是轻微的刺痛应该没什么大碍。刚刚还是第一次真正同人交手,她的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治住了。心里暗骂师傅教给她的全是没用的,还有什么号称天下第一快的轻功,逃跑专用,都是骗她的,说要教她的最新逃命本事还自己玩去了让她等着。   “我和方才那位公子还有要事相谈,你先在旁舍等我一会,等下我送你回去。”叶琉清暂时还不方便走开,又不放心叶琉涟自己回去。   “不用了,我和苏子衾一起出来的,他还在房间里等我呢。”叶琉涟被着这一吓还没忘了等着他的苏子衾。   “那我送你去苏子衾那,让他带你回去,我去同公子说一声。”   “嗯。”叶琉涟乖乖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设定:女子16及笄,男子18可娶妻,男子20及冠。 以上设定皆在本文中有效!!! (其实女子及笄本应是15岁,但是兔子觉得本文中这样T_T有点小,所以大家看看就好哈。)   ☆、春风渐渡入帷堂 (3)   宜春院三楼。   门刚一推开就听到苏子衾询问:“怎么那么久,你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去找你了。”   “苏兄。”叶琉清站于门口,伸手拽出躲在她身后的叶琉涟。   “舍妹就托你带回家了。”语毕一礼就走了。   “我刚刚遇见哥哥就耽误了会儿。”叶琉涟装作无事般进了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叶兄的脸色不太好,你也是。”苏子衾看她坐在自己旁边,腰身挺的笔直,“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坏了他的事他自然不开心咯。”叶琉涟调笑道,微微松了松背,平时和他在一起时一直是懒塌塌地,可是背部一放松下来就一阵抽疼。   苏子衾听到这话不自然地偏过头。   “咚咚。”   “进。”叶琉涟估摸着这么久了应该是人来了。   门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率先进了来,倒是不似之前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得出保养的很好,虽年纪大了但自有一股成熟的风韵。   “楞着干嘛,还不进来伺候公子。”女子随即一甩手帕向门口柔声道。   “是。”一年轻的女声回答。   只见后面一个着桃红衣裙的身影推着一绿裙姑娘走进来。   “好生伺候两位公子。”最开始进来的女子往外走时,经过绿裙姑娘身畔,在人看不到的角度掐了一下她的腰部。   绿裙姑娘低头咬着下唇没吱声,门在身后合上。   “公子,奴家给您斟酒。”桃红衣裙的姑娘摆着腰肢一款一款地走来。   “你,出去。”叶琉涟不带表情地一指她。   “奴家……”   “出去!”   桃红衣裙姑娘不甘:“是,奴家就在门口侯着,有事公子唤一声即可。”转身狠狠瞪了绿衣姑娘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绿裳?”叶琉涟这才缓声试探。   绿衣姑娘这才抬起头,看着面前二位的面孔,有些面熟。尤其是黑衣服的,却想不起来自己认识这样一位男子。   “草莓布丁。”叶琉涟见她眼里闪着疑惑咬着唇又低下头,只好提醒道。   “小姐!”绿裳一听这几个字霍地看向叶琉涟,“你是……小姐吗?”   “是我。”   “小姐!”绿裳眼里闪着泪花扑过去。   “嘶。”叶琉涟背后伤口从绿裳进来时就开始火辣辣地疼,一直强忍着,被绿裳这一撞疼的更厉害了。   苏子衾看着她们没吭声。   “莫哭了,我先赎你出来,有事回家再说。”叶琉涟已经疼的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   绿裳听到“家”字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刚要收住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对叶琉涟点点头,一张被经心装扮过的脸已经哭成花猫了。   “子衾,交给你了。”叶琉涟将怀里剩的钱掏出来往苏子衾怀里一塞,拿起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绿裳哭花的脸。   苏子衾不发一言,拿过就走。   叶琉涟见苏子衾走了,单手撑着桌面缓缓坐下,绿裳放开她却看到自己手掌上的鲜红:“小姐!”   “嘘。”叶琉涟急忙将食指放于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幸好苏子衾走远了没听到。以前从树上摔下来时他就整整一个月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何况现在还见了血。   “等下回去的时候你走我背后帮我挡着,我最怕子衾对我冷起脸的样子了。”   “可是。”绿裳看向她背后,只是破了一个小洞,周围有些许暗湿,因着了一袭黑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撞伤了。”叶琉涟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回家的一路苏子衾都不发一言,叶琉涟也不知怎么就招惹他了,也不触霉头,反正他今天一直喜怒无常。   叶府东院。   “轻点,轻点。”叶琉涟褪了外衫,只着里衣窝在被窝里。   “小姐,伤口的血凝固了沾在衣衫上,我先去打盆热水。”绿裳看着她背后,这怎么可能是撞伤的,里衣后面已经殷红一片了。   “嗯。”回来时她问绿裳他们有没有虐待她,绿裳说她昨日才进去的,就只是今天挨了一巴掌而已,没别的伤。叶琉涟听到就放心了,趴着等她回来的工夫睡着了。   绿裳打完水,一进屋就看到苏子衾静静地站在床边,天色暗沉看不清他的表情。   苏子衾听到动静示意绿裳把水放下出去。   绿裳以前在叶府那一阵子跟在叶琉涟身边见过他几面,还是对他有些印象的,只是叶琉涟现在的衣着……   苏子衾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走过来接过水盆沉着脸低声道:“我照顾她就行了。”   绿裳看着叶琉涟的方向犹豫了一下:“我就候在门口。”   “嗯。”苏子衾缓步走回床边,若是细看的话,端着水盆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叶琉涟浅眠中只觉得背后一暖,睁开眼睛迷蒙地看到眼前的被褥,才想起来绿裳说打水过来的,便没说话任由温水渐渐湿润背后。   苏子衾静静地剪开伤处的布料,将手巾浸了热水一遍一遍地敷到伤处残留的布料上,彻底润湿了才小心翼翼地揭开。待看到伤口时呼吸一窒,伤口并不是很深,但一眼就看的出是剑伤。   叶琉涟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好了吗?”   苏子衾没说话,将手里的药膏敷上去并包扎好。   叶琉涟只觉伤处一阵清凉,一股清新的药香蔓延开。   “好了。”苏子衾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叶琉涟一怔,怎么是苏子衾的声音,立刻将头埋进被子里不敢回头。   “你不打算给我些解释吗?”苏子衾见她这模样道,“这剑伤正对心脏,虽仅伤及皮肉,倘若再深几许……”他有意将话停在了此处。   叶琉涟不动。   “是我在房间等你的时候的事吗?”苏子衾不自觉握紧了手里攥着的剩余的纱布。   叶琉涟还是不动。   “你说句话啊!”苏子衾不满她一声不吭心里升起一阵怒火。   叶琉涟特意在眼睛里氤氲了雾气这才偏头看向他:“你不要生气嘛,我就是不小心站错了屋顶而已……”   苏子衾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不再说话,室内一阵静默。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叶琉涟听到他脚步声离开,房门轻轻被合上,抬起头,正好看到放在凳子上的绿裳的卖身契。   “小姐。”绿裳这才进来,见叶琉涟裹着被子发呆,喊了她一声。   叶琉涟回过神,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招呼绿裳坐到床边:“能同我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吗?”   绿裳未语泪先流。   “莫哭了,你今日哭的还不够多吗。”叶琉涟安慰性地拍拍她的后背。   “当年回家后,我娘就用剩下的钱置办了家包子铺,娘手艺好,生意也不错。可是自从前几年我爹他偶然在赌坊赢了钱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没过多久就把家底都败光了,讨债的把我家的包子铺给砸了,我娘也没脸再来叶府,只得日日给人洗衣服勉强维持生计。后来讨债的找到了我弟弟,还不上钱把他给打死了,我娘她知道后想不开就投了河。爹带着我东躲西藏,前些日子那群人找到了我们说只要把我交给他们,债务就一笔勾销了,我爹他就……”绿裳说到此处已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你这不是遇到我了么。”叶琉涟不知这几年奶娘家竟遭此变故,“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既已恢复自由身了,父亲债务也还清了,你要回去吗?”   “求小姐让绿裳跟在您身边。”绿裳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小姐为我赎了身,让我免于流落风尘,小姐恩德绿裳无以为报。”   “这哪里算什么恩德,你快快起来,明知道我最受不得人跪我了。既然你如此坚决就留下吧,这卖身契你拿着吧,哪天你若想走了……”   叶琉涟未说完,绿裳刚刚站起的身子又跪了下去:“从小姐赎我那一刻起,我就是小姐的人了,我愿誓死跟随小姐,绝不离开!”   见绿裳一脸坚决地将卖身契推回来,叶琉涟一阵怅然。时光如流水,加上这一系列变故,生生将之前那个胆小的绿裳打磨成了如今的样子回到她身旁,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好罢,我应你了,你快起来吧。”   绿裳听到此话这才起身。   “你以前住的屋子还空着,你还是去那里住吧,明日我去同母亲说,今日就早些休息吧。”说罢在床头取了一瓶药给她:“回去敷一敷脸,都有些肿了。”   绿裳接过药:“谢谢小姐。”   叶琉涟靠在床侧内墙上,看着被烛火倒映的影子,不知在想什么。   苏子衾回到房间后摸着自己的心口,一声声沉稳却快速地跳动着,突然一阵悲凉感就涌上来。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日日得见,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小到鸟儿在她屋檐下搭了窝都会告诉他,可是今日她受了伤却千方百计地瞒他。在宜春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却没想到是受了伤,伸手抚上今日她亲上的地方,那温润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脸畔,然而此刻他却完全没有了当时的欣喜。   缓步走到床边,掏出一直放于怀中的那方锦帕,细细抚摸着烧鸡那略带滑稽的模样。   她看似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有多少细腻认真,会在半夜的时候一次次偷偷摸进他的房间帮他把脉;那些同他一样的课本外皮下都是各种各样的医书;天寒时婢女都不管,只有她记得睡前给他添好炉火防止他畏寒咳醒;注意到他吃不下饭时做那些他没见过的菜式让他开胃,虽然味道很奇怪;心情不好了就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段子逗他笑……   而这一切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她只是单纯地如儿时一般待他好,他却沦陷其中不知何时丢了心。   这夜,咫尺两间房,阻隔了两个无法入眠的人儿。      ☆、春风渐渡入帷堂 (4)   “叶琉涟!”叶琉清敲门和呼喊都未得回应便直接进了屋,但见自家妹妹睡得正香呢。   叶琉涟昨晚失眠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来人后又闭上了。   “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睡,给我起来。”叶琉清见她又闭上眼了伸手把她被子给扯走了。   “你干嘛呀。”一阵凉意袭来,叶琉涟这才不满地闭着眼睛坐起来,但身子歪歪斜斜地随时都有倒下去的趋势。   “父亲说,你如今也快及笄了,该去给他物色物色未来的女婿了。”叶琉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桌上的紫竹箫。   叶琉涟一听,瞌睡虫瞬间飞走了:“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咯。”叶琉清打哈哈道。   “叶琉清,你给我好好说话!”说着随手摸过枕边的医书就朝他扔过去。   “是是是,你以后爱什么时候出府就什么时候出府,没人再管你了,开心了吧!”叶琉清歪着身子躲开来袭的书本。   “开心什么啊,昨天我刚刚把财产都挥霍了,还出去干嘛!”叶琉涟欲哭无泪,他敢担保父亲绝对是故意的,爬完了池塘才拆墙,现在拆完了墙才允了她自由出府,感觉她做什么都逃不过父亲的眼睛。   叶琉清见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瞅来瞅去,就知道她一定在打自己的主意了,抬起手中的箫就砸了下她的脑袋:“那是你的钱吗,都是我的好不好。”   叶琉涟立马闭嘴没话说了,确实,都是从他那打劫来的。叶琉清这个聪明的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混的风生水起了,京城最大的那家醉仙楼就是他开的,昨日她是偷偷出门的就没敢去,以后可有机会一饱口福了!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叶琉清见她已经开启口水欲滴的馋猫模式了,很大爷地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晃呀晃的。   叶琉涟立刻会意,一咕噜爬下床,很狗腿地给他捏捏肩膀捶捶腿:“这是哪家的俊俏公子,瞧这模样长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叶琉清持箫往她脑袋上又一敲:“谁长的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换个词儿。”   “哎哎哎,我说错了,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英姿飒爽风流倜傥貌比潘安气宇轩昂神采飞扬……”叶琉涟将自己知道的形容词一股脑地丢出来,气儿都快喘不上了。   “嗯嗯,这还差不多。”叶琉清貌似陶醉地点点头,拿出一块玉佩,“赏你的。”   叶琉涟接过之后看了半晌反应过来道:“这明明是我的玉佩好不好!”   叶琉清已经拔步往外走了:“我没告诉过你吗,凭我的玉佩可以白吃白喝的,赶紧把自己拾掇拾掇,一会儿我带你出去。”一句话说完人已经走到屋子十步开外了。   叶琉涟反应过来,拿着手里的玉佩笑开了花,她的玉佩和叶琉清的是一模一样的,上面还都同刻了个“琉”字,敢情这玉佩可以白白蹭吃蹭喝呀!   锦绣庄。   叶琉清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站在叶琉涟旁边的绿裳:“看来你昨天还捡到宝了啊。”   “那可不。”叶琉涟挑布料挑的眼睛都花了,一开始兴致勃勃的劲早没了:“随便拿两块布得了。”   “那怎么行,你忘了我们家老头那脾气?”叶琉清上前替她细细挑选。   “哦,死要面子!”叶琉涟漫不经心地扒拉着手里的布。   以前叶御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清廉似的,什么都省着来。现在倒好,从叶琉清赚钱了以后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什么都挑好的来。本来她以为叶琉清只是开了醉仙楼,结果现在的这家布庄也是他的地盘,一进来就让人把最好的布料都拿出来给她挑,太霸气了!   “哥,你还开了哪些店铺啊?”叶琉涟心想,他开的店越多她免费的权利不就越多了吗,叶琉清虽然看起来挺不靠谱的,但是对她这个妹妹一向都是特别的好。   “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吧,都让你知道免费去了,我还赚什么?”叶琉清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干脆自己帮她选了,吩咐人带她去量尺寸,又指了指绿裳,“你也去量。”   “啊?”绿裳被他这一指,受宠若惊。   “这个还有这几个,叶琉清随手拿起柜台右边的几块布料又指指绿裳,“按她的尺寸做出来,到时候一并送到我府上。”   “少爷,这……”绿裳当下傻了眼,叶琉清刚刚指的那几块布料可是一般人家都穿不起的,她不过是个婢女的身份,怎么能穿那么好的衣裳。   “这么水灵的姑娘,就该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才是啊。”叶琉清未待她说完就以一指轻抵在绿裳唇前,二人靠的极近。   绿裳未及大脑反应一拳就打出去了,叶琉清没防备,这一拳正中胸膛。   “哈哈,让你再调戏她。”叶琉涟见状笑不行,谁让他随意调戏姑娘的,遭报应了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绿裳因为他突然亲昵的动作不自觉地防备出手了,此时后悔不已。   “你这婢女,还挺有脾气的。”叶琉清没料到绿裳竟会突然给了他一拳,虽力度不大但毕竟距离近还是蛮痛的,遂摸着自己的心口伤心道,“这拳可真是把我的心都给砸碎了呀。”   绿裳手足无措地僵着,为难地看向叶琉涟。   “行了行了,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叶琉涟翻一白眼拉过绿裳,他这老哥什么都好,就是花心,见着漂亮姑娘就想调戏,真是不让人省心。   叶琉清见调戏不成只好转移话题对她道:“过两天上巳节,我要带涟儿同众人一起去踏青,你跟在她身边穿成现在这样是给叶府丢脸,莫再推辞了。”   “对的对的,反正不是我们掏钱,走吧走吧。”说罢叶琉涟推着绿裳进了量衣间。   叶琉涟刚进去没一会,就有人进来了。   “琉清。”云旸一进门就看到叶琉清正坐在柜台前撑着脑袋翻账簿。   “公子。”叶琉清看到来人起身一揖。   云旸一进门,后面几个小姑娘就哗啦啦地跟了进来,装作选布料的样子,却是频频偷看他。   云旸侧头蹙眉。   叶琉清立刻上前:“不好意思,小店今日休业,你们明日再来吧,有折扣哦!”说着还抛过去一个飞眼,电的几个小姑娘满脸娇羞,点点头相伴跑开了。   叶琉清这才关上门,回头之时,已见云旸安坐椅上了。   “心情看起来不错啊,有什么好事吗?”叶琉清将店门关起。   “好事?呵。”云旸长舒口气,“梁祈国使臣来访,商谈其国五公主与我国和亲之事,父皇尚未作回应,你说这算不算好事。”   “我非朝廷官员,怎可妄作评判。”叶琉清显然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琉清……”   “叶琉清。”   两声同时响起。   叶琉清忙看向出屋的妹妹道:“还不见过三皇子。”   “见过三皇子。”叶琉涟福礼,心里一惊。自来到这个时代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室的人呢,难免控制不住视线去打量。   只见一人着了一身曲水锦织的玄衣,腰系白玉缎带,华贵之气无需言表,端坐于椅子上抿了口茶水,举手投足间隐隐给人以一种强势之感。   叶琉涟在心里感叹:啧啧,又是一个帅哥,可惜这个帅哥气场太强,太有压迫感,还是离远点的好。   “这就是叶兄常提起的亲妹吗。”云旸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移了视线。   “正是。”叶琉清答道。   “既然舍妹在此,那我就改日再来叨扰。”言罢一拂长袖抬步离去了。   叶琉清见云旸都走远了叶琉涟还站在原地不动,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喂,回魂回魂,人都走了,还花痴呢。”   叶琉涟丢了一个嫌弃的眼神给他:“谁花痴了啊,我就是觉得他的背影有点眼熟。”   “废话,你昨天才见过他。”   “啊!他就昨天在青……唔。”叶琉涟恍然大悟,昨天几招就败下阵来,还没看清袭击她的人长什么样人就走了,原来就是三皇子!   “嘘,小点声,你也不嫌丢人。”叶琉清急急捂住她的嘴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店里掌柜的和其他人还都在呢,见叶琉涟点头才把手放下来。   “有什么丢人的。”叶琉涟拉着绿裳对他道,“走走走,带我去尝尝醉仙楼的菜吧。”   “知道啦,你个馋猫!”   酒足饭饱后回到叶府,叶琉涟让绿裳先回院了,自己则收到叶琉清的眼神示意屁颠屁颠地跟去了他的房间。   见叶琉清在书桌前坐下,叶琉涟立刻狗腿地上去帮他研墨。   “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儿。”   “那当然,你可是我亲哥啊,自然是要多陪陪你咯!”   “我看你是想来陪我的银子的。”叶琉清特意压重“我的”两字。   “我怎么会那么肤浅呢!”叶琉涟被戳中了心事掩饰道。   叶琉清没继续戳穿她,顺手翻开刚刚管家送来放在桌上的账本。   “对了,叶琉清,你之前说上巳节要去踏青,还有谁啊,以前都不带我现在怎么突然带我了?”叶琉涟突然想起他之前的话。   “你除了想从我这讨得好处时才叫我哥哥,其他时候便一直全名地叫我,平时里该教的规矩母亲都教给你了,在家时怎样不要紧,在外面你得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就像今日,在外人面前如此唤我,可就是失了礼规了。”   说到这,叶琉清停顿一下继续道:“你是父亲的嫡女,免不了要同其他达官贵人的家眷甚至是皇室之人打交道,况且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不能做,你都得有分寸。”   叶琉涟难得见他一脸哥哥教育妹妹的认真模样,知道是自己的错,停下给他捶胳膊的手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琉清见她态度诚恳,垂眸思索了片刻才再抬头看向她:“妹妹,父亲觉得是时候了,有些事情他想你也该知道了。”   叶琉涟本以为他示意自己来就是要说自己失了礼规之事,没想到突然脸色凝重地出了此言,顿时心神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 大家有没有自己给自己买礼物当做是圣诞老人送的捏~hhhhh π_π好吧,兔子童心未泯了一回……起床发现我藏到窗外的饼干不见了,大概是被路过的鸟叼走吃了…… 兔子心好累orz,再去买!!! 以后每日一更(≧▽≦),晚上8.20存稿君会准时蹦出来~若有事未更会提前说明哒~   ☆、春风渐渡入帷堂 (5)   叶琉清本欲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微一侧头,在桌上抽了一张纸铺开了,一边书写一边道“父亲同母亲一直相敬如宾,除了王姨娘,父亲并未再娶。可是姨娘和母亲自我二人后再无所出,叶家人丁稀薄,所以父亲就打算近日再娶两房妾室,不知你可有意见。”   叶琉涟一边听他的话一边看着他下笔如飞忍住心里的惊骇:“哥哥没意见我就没意见。”   叶琉清未停笔继续开口道:“父亲也是怕素日将你宠惯了,突然纳妾怕你心里不平衡就捣乱。我看也是,你跟着你柳先生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捣乱了,父亲也是想提前和你谈好以免以后你再生事端。”   叶琉涟手下不自觉拽紧了叶琉清的袖子语气却很轻松:“嘿嘿,要是新来的姨娘不好,来一个我闹一个。”   叶琉清停下笔,状似恼怒道:“叶琉涟,刚刚还说没意见呢?”手下却是将写好的纸往她那边推了推。   之见纸上写着和刚刚讲的完全不同的内容,顶端叶琉清先是写了“隔墙有耳”四个字,下文分别开头写了三句话:父亲同我多年暗地助力三皇子;三皇子有意娶你为妻;皇上欲除先皇旧臣,将赐两位舞姬给父亲做妾。   叶琉涟一字一字又看了一遍才将纸推回去对叶琉清点了下头:“我现在有意见了,你管我!”   叶琉清提笔又写到:“你若不愿嫁,我必不会让你委屈。”   叶琉涟摇了摇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才往外走,状似生气地甩上门。   门口空无一人,窗口树叶却在无风之日里微微晃动。   叶府东院。   叶琉涟一回到屋内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呆呆地看着房顶。其实叶琉清没说前她就有所感觉了。她小时候,也就是自先帝去世没两年,东政国便愈况俱下,并非皇帝管理不善而是天灾太多,各地损失重大,许多灾民流离失所。   按理说灾害过去了,官员应该轻松了,可是父亲此时却较之前更加晚归,还经常独自叹气。她记得叶琉清儿时曾告诉自己将来想做一名琴师,可没过多久,他的案牍上就净是些经营的书了。至得今日,叶琉清的经营范围已至全国,财力自然不用多说,当然背后是少不得叶御史的暗地私助了。    皇帝正值壮年,尚未立太子,他们却助力三皇子,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因她是穿越而来的缘故,骨子里还是一夫一妻自由恋爱的思想,对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本不置可否,可也并非不通世故。这一世在叶府她难得地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他们给了她一个安稳无忧的童年,若不是迫不得已必然不会拿自己未来的幸福做儿戏,所以对于父亲的为难,她没办法即刻反驳。   “咚咚。”正在思考中,两声敲门声传来,紧接着有一人开口道:“阿姮,你睡了吗。”   哦,还有苏子衾,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亲的朋友。   “没呢,进来吧。”   “药换了吗?”叶琉涟见到苏子衾的身影鼻头不仅一酸,双手环过他的腰身把脑袋靠进他怀里。   苏子衾一怔,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太阳都快落山了好吗。”随后她抬起头嫌弃道,“一身的骨头架子,硌的慌。”   “我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我来了?”苏子衾一巴掌把她的脑袋移开,“你都几日没洗头了?”   “苏子衾,你就不能不损我。”叶琉涟气冲冲地伸手欲捏他的脸被他挡开。   “那你就不能做点值得我夸的事。”   “不是你那么用功怎么会衬托的我如此没用!”   “哦,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啊!”   “苏子衾!”叶琉涟气急败坏。   苏子衾见状笑的欢:“我说错了吗?”   “我受伤了是病人,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帮我换药!”叶琉涟恼,转身去翻药瓶了。   “你确定让我换?”背后一凉,苏子衾单手隔着衣衫覆在了她的伤处。   “免费的劳力干嘛不用。”叶琉涟转身促狭一笑单手挑着他的下巴,“要不要本小姐顺便服侍公子呢?”   苏子衾闻言挑了挑眉,凑近她道:“温香软玉送上门岂有不收之理。”   “幼稚!”叶琉涟伸手做了个鬼脸,“若是九年前,你必然羞红一张脸对我说男女有别,教育我看《女训》了。”   “没办法,在你身边脸皮不厚都难。”苏子衾推开一步双手摊开做了一个无奈的姿势,随后看见她将药瓶和药布取来放在桌子上,转身欲开门避嫌。   “别叫绿裳了。”叶琉涟直接一甩脚,鞋子飞出砸在门上将刚刚开了一半的门又关上了。   “这么粗蛮,你不会真让我给你换吧。”苏子衾看着歪斜着侧倒在门槛边的鞋子回过头道,“昨日我是不知你伤情气极而为,如今知道你并无大碍,怎可再如此随意。”   叶琉涟闻言抬起头却突然问了他一句不搭边的话:“你说,叶府和苏府里的人谁会武功?”   苏子衾没想到她突然问了这个问题,略思索后开口道:“除了父亲、你我及各自兄长之外应是没了,家丁也只是会些武艺算不上武功。”   “绿裳呢?”   苏子衾摇摇头:“昨日离得那么近,未曾觉察懂武。”   叶琉涟回想从叶琉清房里出来时,周围无人,只有窗前的树叶摇曳,无风天气下其他树叶都不动唯有窗前的在动就说明确实有人在偷听。要么是府外的人,要么……就根本是府里的人,但这人的武功得比他们都高所以会才察觉不出来。   绿裳虽然秉性良好,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她一来叶琉清就同她说了那些事,未免太巧了,让她不得不怀疑。此时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受伤,又怀疑绿裳,便暂时不想让她接近,只能让苏子衾帮她换药了。   “怎么了?”苏子衾问。   “没,突然想起了就问问。”叶琉涟笑,拍拍旁边的凳子让他坐过来,“帮我上药啦。”   认识这么多年,苏子衾不是看不出她的异常,既然她不想说便不再问了。   叶琉涟背对着他已经解了外裳,松了松领口将内衫向后扯到到露出伤口的位置。苏子衾看她纤细脖颈下露出的大片白皙,垂下眼眸,取过她放下的外裳遮盖住,这才给她重新上药包扎起来。   一室静谧,只有浅浅的摩擦声伴随着瓷瓶的碰撞时而响起。   叶琉涟额头靠着桌子,双手并齐抵在腿上,眼神不带焦距地看着地面。苏子衾已经离开了,刚刚他帮他上药时,不同于昨日刚睡醒的迷糊和怕他生气的不安,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划过的冰凉,还有呼吸带起的微风拂后背。伸出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心脏,心跳平稳,和平日没有任何异样,却总是觉得遗漏了什么似的。   一般人都有过想做什么突然就忘了,让人怎么都想不起来心里痒痒的又挠不到的感觉,她现在就是那样,苦思半晌依旧想不起,只得甩甩头转移注意力,也许不知何时就想起了。   两日后,上巳节。   长安城南的乐游原,是长安城内地势最高的地方,也是京城贵族官僚子弟游玩的好去处,在经过前些年的大旱后,皇帝命人开渠,不允外人来此游玩,如今修好开放,众子弟商定前来踏青。   原外以高栏围起,中起一门,上挂一匾额,“乐游原”三个大字洋洋洒洒题于其上。众人在入口汇合,叶琉涟一副乖乖女的模样跟在叶琉清身后,看着他与众人打招呼。   叶琉清方到,几位女子便涌了过来,叶琉涟十分讨厌这浓重的脂粉味,和他说了声就挪到角落里站着了。   叶琉涟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树叶,看着婢女们带着携带着物品于正门口侍卫处一一进行检查。   “你就是叶御史之女?”叶琉涟闻言看向旁边,只见慕暖单脚踩在旁边的一块不到小腿高度的平石上俯视她,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在她身后扶着她似乎怕她掉下来。   叶琉涟四下望了望,周围都是平坦的地面只有这一块石头她就踩了上去。想起之前得知她爱慕苏子衾的事,而她作为苏子衾的青梅竹马必然是讨她嫌的,再看看她单脚踩着石头的半滑稽模样,敢情来给她下马威的啊,禁不住笑了一笑。   “你居然笑我。”慕暖平日嚣张惯了,父亲又是太尉,为东政国立下汗马功劳,谁敢当面笑话她。   叶琉涟敛起笑容:“我很少出府,第一次有别家小姐同我说话,开心才笑的。”得知她是太尉之女,叶琉涟可不敢随便惹她。   “这样啊,还以为你笑话我。”慕暖脸上恼怒之色缓和。   叶琉涟暗暗舒口气。   慕暖从石头上蹦下来,凑近她的脸使劲地瞧:“我怎么感觉你这么眼熟?”   叶琉涟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后挪半步,昨日她扮作男装时慕暖可是瞧见自己了。不过当时自己可是用了些许未来的化妆手法,而且并未和她多打照面,一直在苏子衾身后,就最后才出来那么一下下,只不过那一下下的威力,对慕暖可是有够刺激的。   “啧啧,果真是和叶琉清那个招蜂引蝶的像极了。”慕暖将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你的性格不会也跟叶琉清相像吧,嗯?”   “若是我有家兄那般的性格就好了,便不愁没朋友了。”叶琉涟一脸羡慕地看着叶琉清的方向,心里却在念着慕暖赶紧走开。   “那你跟着我混好了。”慕暖看她态度软软的还一脸没人理她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同情心泛滥不自觉地也跟着软下了态度。   叶琉涟露出欣喜的笑容使劲一点头:“好。”心里不禁叫苦连天,这大小姐的火爆脾气指不定什么时候不开心了就拔剑砍人,她还不能说不。   三个女人很快就聊开了,说是聊不如说是慕暖不停地在说,叶琉涟和刚刚扶着慕暖的女子在听,时而附和两句。      ☆、春风渐渡入帷堂 (6)捉虫   一番聊下来,叶琉涟也清楚了这二人的背景。   慕太尉年轻时征战沙场,立下功勋回城被先皇提拔为太尉,已经三十多岁还未娶妻,皇帝将信平公主赐婚与他。慕暖是慕太尉嫡女,和叶琉涟同岁,比她大两个月,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弟弟,慕太尉也算老来得子了,对其十分宠爱,不过对慕暖却极为严厉。   另个女子是太乐丞之女沈秋灵,比自己平长一岁,长发梳于脑后挽成髻,斜插一支玉簪,碎碎地缠了几朵小簪花,簪下坠一流苏,与耳坠和腰间的配饰相呼应,华丽又不失清雅,声音宛如莺歌一般,不过比起声音来她那容貌倒是逊色了几分。她说话不多,一直心不在焉地往门口张望。   “叶妹妹该你讲了。”慕暖大睁着一双杏眸期待地看向叶琉涟。   “讲什么?”叶琉涟明知故问。   沈秋灵以帕掩唇笑道:“自然是苏公子的事了。”   “他啊,没什么可讲的。”叶琉涟暗叹经过上次一事慕暖竟还没有放弃子衾,子衾若是知道了又该头疼了,只是被她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又不得不说些什么便道,“他看上去温文有礼,实际对人却淡漠的很。”   “对对,”慕暖深表赞同,“看起来甚好亲近,可是无论怎般都接近不了他,但我就是喜欢!”   “你为何会喜欢他?”叶琉涟问道。   “因为他武功比我高,还,长的好看。”慕暖说起苏子衾眉眼都变的温柔起来了。   呃,以苏子衾的皮囊,骗得姑娘的欢心,倒是极容易的一件事,只不过她不能明说便问:“那武功厉害的人那么多,你若遇到更厉害的呢?”   “哼,不是我吹,整个长安城还没几个人能打过我的,只是减去那些年龄不相符的,也就苏子衾符合条件了。”慕暖说这话的时候,沈秋灵望着入口的眼睛一亮。   叶琉涟顺着沈秋灵的视线看去,云旸还有一男子走了进来,另位男子她不认识:“那是谁?”   “走在前面的是三皇子,后面的是二皇子。”   慕暖说完回头看到沈秋灵仍看向那边发呆的样子道:“别看了,再看也不会是你的。”   沈秋灵忙收回视线笑道:“你说的太夸张了,喜欢他们的姑娘多的很,只是你心里就只有苏公子,便觉得旁人都没有他好了。”   “那是。”慕暖调笑道,“那你也是心里只有三皇子,便觉得他是最好的咯。”   叶琉涟闻言垂眸:“一个喜欢苏子衾,一个喜欢云旸。一个是她的青梅竹马,一个是哥哥说她可能要嫁的人。”不禁扶额有些头痛了。   “只是你那心上人今日不来吗。”沈秋灵见她调笑自己羞赧地转移话题。   “肯定不会来的,就没见过他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过。”说到此处慕暖稍有失落仍带着一丝期翼看向叶琉涟,“他真的不会来吗?”   叶琉涟摇头:“我不清楚。”天知道她多想离他们远远的,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两个人喜欢的男子都还和她有牵连,唉,她已经怀念在府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了。   “慕姑娘、沈姑娘。”叶琉清走来对二人打招呼,叶琉涟仿佛看到救星忙站过去。   “叶公子。”沈秋灵施施然一礼。   “哼,一身铜臭味的草包”。慕暖一看见他就高仰起下巴一副不屑的表情。   “看来慕姑娘还是如此不待见在下,那就不打扰二位了。”叶琉清也不恼冲二人点点头就带着叶琉涟离开了。   慕暖倒是憋屈了,这些个官僚子弟一个个全都是软性子,话都说不痛快,真是不如在府里自在,早就告诉父亲不要来了,非逼着她来,看看周围人一个个假斯文她就浑身不舒服,况且苏子衾也没来。对了,还有上次亲了苏子衾的那个男子!说气就气起来了,一下下踹着刚刚踩着的石头发泄。   走远了,叶琉涟长舒一口气后问叶琉清:“那个慕暖武功真的很厉害吗?”   “京城内高手如云,但能打过她的人只手可数,你说呢?”   叶琉涟偷笑:“你的武功比我的三脚猫功夫还烂,怪不得她说你草包。”   “我还不稀罕呢。”叶琉清一脸的嫌弃之色,随后又附到叶琉涟耳边轻声道,“认识三皇子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是看在眼里的,今日你亦可观察一下。昨日之话你无需多想,若是真的不喜为兄定不让你委屈,不过若是入你眼了,也算是好事一桩。   云旸看着二人有说有笑地走来,对叶琉清微一点头,和二皇子云煦率先向原内走去。   众人见两位皇子入内,这才纷纷跟了上去,众小姐的婢女也纷纷寻了自家主子跟于其后。绿裳亦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叶琉涟和叶琉清身后。   未走多远,一水渠自东西向横过。渠上架了一座木桥,渠道两边上整齐栽种两排幼树,正发了绿油油的嫩叶。再远了去,地势便高了起来,周围扩开大片的果树,碎石铺成的道路曲折延伸向最高处,顶端是两处亭子,在清晨层层雾气的掩盖下并排列着,像两个相互依偎的仙人,在云端眺望众生。   踏上木桥才发现,桥头用红朱题写了“百人桥”三字,桥柱的顶端雕刻了不同的百姓耕作图:有拄着锄头擦汗的;有挥着镰刀劳作的;还有抱着丰收的果实憨笑的……数过来一百人竟不差分毫,个个神态自然,雕功可窥不一般,众人皆惊奇,不住赞叹。   叶琉涟拽拽叶琉清的袖子问:“这山上都种的什么树?”   “长安温暖多雨适宜许多果树生长,杏、梅、李、枣等长安城皆有种植。据我所知此处种有梨、柿和苹果,供于皇室,平日有专人看管。前些年正逢大旱,庄稼都颗粒无收别提果子了,近年雨水充沛了,这些果树才慢慢缓了过来。 ”叶琉清说完此话的同时众人已走过百人桥,踏在了青石路上。   “啊,这样啊。”正值万物生长之际,许多草叶自路中长出,雾气凝在叶子上聚了一颗颗莹透的水珠,裙摆扫过即附走了叶上的水珠,没过多久裙摆就已经湿漉漉的了,许多小姐都互相抱怨,不过这尚打扰不到叶琉涟的兴致。   叶琉涟一路提着裙摆观着景致不知不觉已到亭脚下,心想这跟她所了解的乐游原完全不一样,记得前世她旅游时也到过这,大雁塔、青龙寺、曲池江是这里着名的景观。然今日到此处和之前所见全然不同,连地形都改变了。细细思索了下才记起那几样景观汉朝时还未建起,不过连地形都改变,看来此处果真不是历史中的朝代了。   云旸和云煦已在东侧亭中坐下,众人皆过去落座,那些品阶稍低的官员子女于旁亭落座。   按惯例,各家小姐让婢女带了食盒在亭内与众人分享,婢女在膝下铺一垫,跪坐于自家主子身后,而公子们除了皇子外均不得携带侍从。   叶琉清一早就把惯例告诉了叶琉涟和绿裳,二人按他所言规规矩矩地于他左侧落座。   叶琉涟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普通的四角亭,只是比一般亭子大了些,亭内空间很开阔,一长条桌塌位于中央,桌上刚刚摆上了几个果盘。   云旸云煦面向而坐,叶琉清坐在云旸左侧,正对苏子衾兄长苏成轩,叶琉涟正对慕暖,皆按父亲官位排坐。叶琉清之前就给了她一份今日人员的名单,其他人对照位置大约可猜测出一二。   叶琉涟左侧是一青衣女子,五官并不是很出挑,肤色偏白,一头乌发只简单挽了个髻,以木簪固定于脑后,也未佩戴什么饰物,极为朴素,但举手投足间却极具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叶琉涟思索,这大抵就是那位长安有名的才女,京兆尹之女蔺孤容了。侧头以口型询问叶琉清,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两亭中人都坐齐了,只闻云煦朗声道:“吾备甜酒以薄礼,不知可讨吃食否?”云煦说话间两位侍从取出两坛酒打开,顿时一股香甜的酒味自亭中蔓延开。   众女子齐声回答:“然。”身后婢女取出自带食盒中的吃食,很快就堆满了桌榻,侍从也将各人眼前的酒杯斟满了。   期间,叶琉涟看了一眼云旸,正好和他看着她的眼神对上,立刻移开视线。   由于之前那一剑,叶琉涟对云旸说不记恨是假的,准备收回视线时却看到云煦饶有兴味地看她,见她看过去对她笑了一笑。   叶琉涟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虽然云煦要颜值也有颜值,一路的观察中看起来也是阳光开朗,讨的一众女子欢心,可叶琉涟就是对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排斥。   云煦端起酒杯又道:“大哥今日有事未来,我先替他敬众人一杯。”言毕饮尽,众女子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在座男子皆亦饮尽,侍从上前复斟满。   叶琉涟放下酒杯这才注意到对面慕暖一直盯着她,不是看而是盯,似乎要把她的脸看出个洞来。她绽开一个淑女式的笑容,慕暖无反应,便心想不会真的认出她了吧,就只见了她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未施粉黛的女装和她化了妆后的男装可是相差很大的,何况那天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然而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在叶琉涟刚刚侧头的时候,慕暖抬头看她的侧面和脑海中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男子亲吻苏子衾时的侧脸竟重合了,而后她越看越觉得像。   叶琉涟被她盯的心里毛毛的,不知何时众人已经开始吟诗作对,听到叶琉清开口,她才回过神来。   叶琉清中指与拇指摩挲着酒杯嘴角带着不羁的笑,缓缓言道:“酒捎春来香,不及女子笑无双。”好几个女子看到叶琉清扫来的视线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叶兄还真是一如既往,休要再调笑了。”云煦道,“从未在叶兄口中听到几句正经的诗句,不知令妹……”   云煦尚未说完,慕暖打断道:“不是该我了吗?”   “哦?表妹往日都言不通诗词,今日如何有了兴致!”云煦一脸很感兴趣的表情。   “你管我有没有兴致!”慕暖看也不看他就顶了回去。   四下皆抽气,大概整个东政国就只有慕暖敢如此对皇子说话了,云煦也不介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慕暖直直地盯着叶琉涟一字一句道:“河边柳畔,作男子衫,光天化日,不知廉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本文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T T兔子今天发现文文被盗文网站盗了,悲伤辣……么大orz 什么都不说了,还是安静写文吧。   ☆、春风渐渡入帷堂 (7)   众人一片哗然,她说这话哪还算的上诗句,明显针对叶琉涟。   叶琉涟也没想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不过当朝并无明文规定女子不得作男衫装扮,有些女子图方便也会着男装做农活或猎射,所以这也算不上什么事。   “不知我做了何事,让慕姐姐说我不知廉耻?”叶琉涟反问道。   “你,你对……”慕暖道了两个你字也没说出下文,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亲了苏子衾,那岂不是遂了她的意,只能嫁苏子衾了,可是又不知要如何接话,当下憋气地没过脑子又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刹那间皇子随侍便拥了上来。   叶琉涟是第二次看她出软剑了,在她手探向腰间的时候就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忘了绿裳跪坐在身后。后退时脚跟抵上绿裳的膝盖,重心一个不稳侧摔倒地,后背受伤的地方正狠狠地撞在了亭杆上。   叶琉涟闷哼一声,卧倒在地,背后的伤口处一阵剧痛,瞬间冷汗连连,疼的她话都说不出了。叶琉清忙去扶起她,见到她背后透出些许红渍登时一惊。   慕时内心矛盾又气极,何况她原本性格就易冲动,忘了在一般场合不得在皇子面前亮兵器的规定,又看到叶琉涟只是撞了下栏杆就倒在地上疼的不行的样子,只觉心里委屈的很,恨恨地把手里的软剑一摔。   云煦摆摆手示意随侍撤下去。   云旸已不知何时起身到了叶琉涟身后道:“叶兄,我与你一同送她回去。”肯定而非询问的语气。   叶琉清闻言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在青楼之事,大抵明白了一些。对着二皇子云煦歉意一揖,打横抱起叶琉涟先行离开了。   云煦见状忙圆场,让慕暖先坐下:“你这性子可真得改改了,看把人吓的,再这样下去谁还敢娶你了。”   慕暖这时才冷静了些,自知事情闹大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好了好了,玩闹而已,大家继续吧。”云煦虽是如此说,那些深处闺阁的女子们哪见过这场面,一个个都不复来时的欢欣了。   蔺孤容端坐原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沈秋灵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许久,半晌才收回目光。   叶琉清轻功不济,云旸便带着叶琉涟先回了叶府。管家看见云旸带着叶琉涟回府时一脸的惊异,忙跪下:“见过三皇子。”   云旸道:“起来吧。”语罢就扶着叶琉涟径自进去了,这时叶琉涟已经没大碍,本来就只是皮肉伤而已,刚刚撞的重了些,许是原来的伤口又撕裂了。   “欸,我没事了,你不用扶着我了。”叶琉涟和他挪开一段距离。   “误伤你之事,我很抱歉。”云旸歉意道,那日他与叶琉清私下密谈,只觉房顶有人并不知她身份。   “唔,算了,是我爬屋顶不对在先。”要真说起来,叶琉涟也确实不对在先,只是对当时他甩袖就走的态度不满才记恨了些。   “三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说话间叶御史迎了出来。   “御史快快起身。”看得出云旸对父亲的态度十分恭敬。   这时叶御史也看到叶琉涟身后的斑斑血迹:“丫头你这……不是闯了什么祸吧,三皇子,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同她计较了。”   “受伤的明明是我好吧。”叶琉涟有气无力地翻白眼,什么都没说就认定是她闯祸。   “并非如此,是我曾误伤令爱,还望御史莫要怪罪。”云旸道。   “没事没事小伤而已,我先回去了,你们聊吧。”叶琉涟想起父亲和云旸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个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拜访叶府,想必二人有很多事要商谈,于是对他们摆了摆手就走了。   云旸自己出的手自然知道没什么大碍,只伤了皮肉,而且他来此确是也想借机同叶御史商议些事情,叶琉涟一路都没有因为伤痛而矫情,此时还善解人意地这般说,顿时对她心生好感,但也只是好感而已。   街道上,叶琉清慢吞吞地走着,绿裳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等她反应过来,二人已经进了醉仙楼。   “公子,我们不是回府吗。”绿裳问道。   叶琉清往楼梯上迈的步子一停,回过头答道:“本公子肚子饿了,刚刚佳肴都没尝到,先吃饭再说。”   “可是小姐还伤着呢。”绿裳一脸的焦急。   叶琉清继续迈步上楼:“她伤的如何你清楚,我也清楚,上来。”   绿裳看看门口看看叶琉清,只好跟上去了。   天字一号房是叶琉清专用的房间,此时叶琉清正享用着桌上的糕点,绿裳局促地站在一边。   “一起?”叶琉清咬了一口细嚼了咽下去才慢悠悠问道。   绿裳忙垂下头:“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叶琉清冷哼一声放下筷子,斜眺着她。   “奴婢不知公子何意。”绿裳跪下回答略带困惑。   叶琉清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她:“你说不知,难道大前日在我门口听偷听的不是你?为何妹妹出一次门那么巧就遇上了你还领回了府,你是受了何人指使,嗯?”   绿裳跪在地上,叶琉清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绿裳不卑不亢地迎上叶琉清的视线:“奴婢不知你说的偷听是何意,那日与小姐分开后奴婢就回房了,公子若不相信,奴婢也没有办法,小姐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发誓绝对不会做出有害你们的事!”   叶琉清看着她的眼睛,清澈而坚定,不像在说谎。正欲开口突然顿了一下,手拂过绿裳的耳边,问道:“你不曾开过耳洞吗?”   “不曾。”   叶琉清脑中突然拂过他看到的画面,那个婢女像是戴了耳饰的,仔细想想又不确定,便道:“最好是这样,你切先起来吧。”   绿裳一愣,没想到他态度转变的这么快,见叶琉清已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般,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起来。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晕红了半边天。   叶府。   “叶小姐并无大碍,未有伤及筋骨,只是今日重撞到旧伤,伤口复裂,按时敷药很快就能痊愈。”   叶御史和云旸坐在正堂,听到大夫回诊,叶御史道:“小女本顽劣,三皇子不怪罪她冲撞了您,还亲自送她回来,臣已是感激不尽了。”   “御史哪里的话,是我错在先。”云旸回道,“既然令千金已无大碍,我便放心了。”   随后同大夫一起离开,转角处云旸似乎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叶御史站在门口目送他,眼神深邃道不清情绪。   叶府东院。   “姨娘,你就别哭了。”   “涟儿,你不懂,我爹娶我时还没有你娘,他也只是个穷酸书生,我跟了他到现在。”王氏用帕子抹抹泪,“你娘也就罢了,毕竟是当年的长安第一美女,我也比不过,况且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为叶家添个一儿半女的,叶御史还待我如初,我也该知足了的,可是,可是……”   叶琉涟看着她满脸泪痕心里不是滋味,其实多年来她和娘亲还不如与姨娘的关系好,娘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对她和哥哥虽好,但总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似的。有什么私房话她还是比较喜欢同姨娘说,遂与姨娘更亲近。   “人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还真不是假的。据说你爹这回要娶进的两房小妾长的都如花似玉,才二十出头,这来了以后不知道会是何光景,唉……”王氏最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叶琉涟知道她并不是瞎担心,这个朝代女子没孩子,就是任人欺负的份,也就她娘那淡泊的性子,和姨娘两人相处的倒的不错的。   叶琉涟拍拍她的背道:“姨娘不怕,有我罩着他们不敢欺负你的。”   王氏欣慰道:“姨娘算没白疼你,不过你终归要嫁人的,姨娘的路还是得自己走,但有你这番话姨娘也是暖了心的。”   “姨娘……”叶琉涟拖长音窝在她怀里撒娇,“等我找个厉害的夫婿,嫁了也没人敢欺负你的。”   “好好。”王氏脸上尚挂着泪痕,此时笑的却是十分幸福,手下护着她背后,“你且小心些,别又动到了伤处。”   “咳。”一声咳嗽从门口传来,二人才分开。   “爹。”   “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同丫头讲。”叶御史道。   王氏应声欠身离开。   “我终是亏欠她的。”叶御史叹息,坐到榻边道,“你已经听清儿说了吗。”   叶琉涟点点头。   叶御史道:“这两个妾是皇帝赐给我的,我不得不接受,以后她们若是有欺负你姨娘的地方,我也不能真拿她们怎样,你多多帮衬着你姨娘些。”   “可是爹,明明除了我们和哥哥谁也没告诉,怎么姨娘就知道了呢。”一想起叶府有内奸叶琉涟这心里就不踏实,皇上又要赐两个女子来,莫不是要监督父亲!   叶御史冷笑:“何止是你姨娘知道了,整个叶府的人都知道了,我想探查源头,众人七嘴八舌的也说不清。”   晚风吹进屋里,初春的凉意渗进来,叶御史起身把窗户合上。   “这个不急,我迟早会把他揪出来的。”叶御史握了握叶琉涟的手道,“三皇子的为人不错,之前为父帮衬了他许多,今日他也答应我会对你好,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想来也是有缘分的。”   “爹。”叶琉涟皱了皱眉。   叶琉涟看着叶御史,明明才三十多岁而已,头发已经有几根变白了。   “如今不比从前,陛下对先皇旧部大有除之而后快之势。几年的天灾,国库空虚,官员又不得行商。所幸清儿也争气,凭借着这一点,他暂时也不会动我,但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叶御史说起来倒是风轻云淡:“大皇子无心朝政,二皇子虽有才华可是重攻心术,三皇子德才兼备,也最得皇帝欢心,你若嫁了他,为父就放心了。”   若是叶琉清说过,她若不愿就定不会让她委屈,她还有些动摇,谁不想嫁个真正合心意之人呢?可看着眼前这般的父亲,叶琉涟说不出一个不字,多年来是父亲辛辛苦苦撑起了这个家,这个叶府也只是外表看上去风光而已。还记得前两年,皇帝突然将朝官大换血,先皇旧部能去了一半,好的也就贬了官,运气差一点的被揪住把柄全家都发配边疆甚至丢了性命,那期间整个长安的官员都是人心惶惶,好一阵子父亲都日日奔波在外,回家中的日子只手可数。   但是在朝为官还是京官,哪里有人能真正做到一点把柄都没有呢!若是和皇室攀了亲戚,是不是父亲便不必再为此忧心了?前世时,她没感受到的父爱亲情在这里全部都感受到了,她也想自己能帮父亲做点什么。   叶御史看着她思忖良久终是缓缓点了头,拍拍她的脑门道:“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门静静合上,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叶琉涟躺下看着床板,伸手扯开嘴角努力让自己开心点。反正她也没喜欢的人,反正那个云旸应该也不错,反正……叶琉涟抚上心口,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好烦躁。   ☆、春风渐渡入帷堂 (8)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叶府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件是众人听闻叶御史要纳两房据说是貌美如花的年轻妾室,另一件是叶府一个婢女在消息传出当日自尽身亡。   茶余饭后人们就爱唠唠闲话,久之街坊巷里传出好几种说法,其中最被人们认可的有两种:一种是说那婢女跟了叶御史,可是眼见他要纳妾也不给她一个名分,心里不甘,便自尽了。还有一种是说将进的两房妾室脾气不好,不知打哪听到了消息,未进门就对那婢女百般刁难,婢女受不了便自尽了。总之结果就是那婢女化为鬼魂日日游荡,人们经过坟墓周围都给她烧一沓纸钱,乞求她不要缠上自己。   这日叶琉涟正在街上闲逛,看到一茶馆有个说书的,想也逛累了便凑过去喝口茶歇歇脚。   这说书人正讲到兴头上,手里的纸扇有模有样地挥舞着:“只见漫天飞沙,那壮士也没了之前的气势,总感觉一阵阵的阴风在身后乱窜,突然!”   说到这里说书的停了一下,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引发众人不满,有拍桌子的闹:“突然什么啊,这时候喝什么茶啊,一会再喝!”   “嘿嘿,客官别急啊,且听我慢慢道来。”说书的笑了笑突然板起脸,众人因他表情骤变心里惊了一惊,又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茶客压低了声音:“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声,十分的幽怨,也说不出是哪个方位传来的。壮士只觉那声音在自己身边围绕,突然想起了那位老山客的话‘那女子带着怨气下葬,死后无法升天,化为厉鬼,终日在生前住所周围游荡,专夺男子性命’顿时一阵腿软,手里的斧头乱挥。”   叶琉涟听着听着进入情境中,不自觉得紧了紧手中的杯子。   茶客继续道:“那哭声似乎被斧头割破了一般,变的喑哑起来,宛如怪兽的嘶吼。壮士斗着胆子凑上前去,只见桃树下隐约一人影,衣襟飘飞,那恐怖的嘶吼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嘀嗒,嘀嗒’不明的透明液体自壮士的头顶上滴落,壮士伸手摸去,这一摸可不得了,触碰到那透明液体的四指都不受自己控制了,难以动弹。壮士震惊下抬头,只见一绿眼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正蹲在树上望着他,那怪兽口中滴滴答答流下的口水,正是让他触碰后指头就不受自己控制了的透明液体!壮士吓的大叫一声,慌忙逃窜,正好撞上前面桃树下的人影,他反射性地抬头看去,只见那人没有五官,头发下一张惨白的脸,上面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这之后他便什么都不知了,等到醒来时人已经在站在闹市街头,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场梦。然而,他发现他的手指依旧动弹不得,慌忙回到家中,闭门不出,过了两日手指才恢复自如。此后他逢人就道叶府后院有那个死去婢女的幽魂,带了鬼兽在那飘荡。”   茶客最后将“飘荡”两字拖得极长还带着颤音,众人皆眼珠瞪的大大的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死去的婢女和鬼兽。   叶琉涟本来听的很认真,到尾时听到叶府后院突然跳戏,然后回想之前茶客讲的的细节,越想越不对。   茶客此时已端坐在位上:“众人休当我胡说,这可是我听来的真实的事情,那壮士便是西街的屠夫。”   然听到此话叶琉涟已然憋不住笑了似的,拉着绿裳跑到街上,这才笑出声。   绿裳不解:“小姐你笑甚,我都吓死了,被那说书的讲的我都不敢再去后院后面的桃林了。”   叶琉涟继续笑,笑的快岔气了才缓了下来:“你傻啦,那说书的讲的不就是我们嘛。”   “啊?”路上反应半天突然恍然大悟,“啊!是是……”   叶琉涟使劲点了一下头:“就是那样的。”   绿裳哭笑不得。   说到这个还得从叶御史要纳妾的消息传出前日说起。   叶琉清找到了偷听他谈话的婢女,开始那婢女一直不认,后来将搜集的证据列在她面前,她就想逃跑,被叶琉涟用一手刀打晕了。由于第二日还有喜事,便暂时关在柴房,等喜礼结束再行盘问。没想到等到第二日就被安排给她送饭的人发现她吊死在柴房里了,此事追查无果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个婢女还是自小跟着叶琉涟的那个,性格懦弱,陈厨娘日日与她相处也没发觉异样,更没人发现她会轻功。当日绿裳歇息后,她扮作绿裳的模样去偷听。叶琉涟出房门时门口无人唯有树叶无风飘动,然叶琉清在房内的镜子上正好看到了那人逃走时一闪而过的模样,便误解绿裳便是那偷听之人。后来还亲自给绿裳道了歉,叶琉涟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也曾是怀疑过绿裳的,一度待她比较冷淡,遂也道了歉。绿裳摇头言怪她自己来的太巧了,也难为被怀疑。   叶琉涟终觉心有愧疚,见绿裳听自己箫曲时一脸的羡慕,便言教她吹可好,绿裳大喜。可是绿裳的对于乐器的天分实在是不敢恭维,为免荼毒其他人的耳朵,二人便常常在夜幕时分在叶府院后面僻静无人的桃树林里练习,那说书人说屠夫说的听到的哭声和怪兽嘶吼声正是绿裳的箫音。   那时叶琉涟正坐在树上做风筝,绿裳靠着旁边的桃树轻轻地吹着箫,声音小又怪异听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示意绿裳吹大点声,期间不小心把自己手边自制的简易强力沾胶碰倒了,整个撒到风筝面上,她忙把挪动风筝防止胶水沾到自己身上。刚挪开就听到树下一人大叫一声,她和绿裳皆闻声望去。   绿裳靠着桃树的方向本是顺风,一转过来,手里擎着的乐谱被风吹的扑到了她的脸上。那屠夫一看就大叫着就跑开了,等绿裳拿开脸上的乐谱问她时,她也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回事。敢情那屠夫是把绿裳当做幽女,乐谱看成无脸符文,而她手里未成型的风筝则被看作鬼兽了啊。   回到府里,她跑去苏子衾那把这事讲给他听,苏子衾还没什么反应,她倒把自己又讲笑了。   苏子衾一脸无语地看着眼前笑的跟疯子一样的叶琉涟。   “唔,笑死我了,你说,哈哈哈,那人怎么能把风筝看成鬼兽,哇哈哈哈,哎哟,不行了不行了,笑的我肚子痛。”叶琉涟一手叉着腰一手捂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   苏子衾不紧不慢地浇花:“很正常,我从来就没认出你风筝做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是艺术品,抽象的艺术,不懂别乱说。叶琉涟这才勉强停下笑来纠正道。   “是是是,我不懂。”苏子衾指着桌上那一堆问,“既然你都有做艺术品的造诣了,这又是何意?”   叶琉涟干笑:“嘿嘿,我的艺术别人欣赏不了嘛,所以我还是投入大众的怀抱吧。”   “所以?”苏子衾放下花壶双手交叉叠在胸前看她。   叶琉涟立刻讨好地上前给他捏捏胳膊:“所以帮我做个风筝吧。”   “嗯哼?”苏子衾笑,“我没听错吧,曾经你可是多少次拿了你那所谓的艺术品跟我炫耀来着。”   叶琉涟没想到他还记仇呢:“哎呀,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取笑我了,明知道我的风筝飞不起来,以前不能出门,又没外人会看见。这次可不一样,风筝节耶,我再像以前那样岂不是丢大人了。”   “没外人看见,我不算外人吗?”苏子衾听到这句话莫名心情愉悦。   “你要是外人我还有内人吗!”叶琉涟一看有戏,忙去桌上将枝条纸糊摆摆好。   苏子衾笑:“内人明明是指妻子,你居然这样滥用词语,也不怕闹了笑话。”言语间还是坐下了准备给她扎风筝。   叶琉涟也不在乎:“反正你也没少看过我笑话,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啦,这里这里,我要在这里画一只小蜜蜂,尾巴要长……”一边说着一边指给苏子衾看,苏子衾拍开她的手要按自己的扎法做,笑闹声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而美好。    此时的皇宫却不那么平静。   “梁岂国君还真是好样的,依爱卿之意吾当如何?”御书房中,一只茶盏磕破了半边,碎片凌乱地铺在撒到地上的茶渍上。   慕太尉、苏丞相和叶御史皆跪在地上,皇帝坐在椅上,单手抵着额头看着三人。   “陛下,依我看就打,我泱泱大国还怕了他梁岂不成?”慕太尉首先发言道。   叶御史立马否决他的意见:“此举不妥,依微臣所见,梁岂国君此乃孤注一掷的做法。梁岂小国,如今南面受敌,若是能与我朝联姻,敌方自不敢妄动。若我朝拒绝,梁岂位于我国正南方位,战火一开难免殃及南方百姓,敌军若攻下梁岂,也难言不会乘兴攻打我国。”   慕太尉不满:“怕这怕那还能做什么,不管何方来人,来一万我打一万来百万我打百万。”   “慕太尉好大的口气,军队不要粮草吗,天灾刚过,粮食尚未完全恢复生产,许多百姓至今仍餐食不饱,你就要打仗,你拿什么打!”叶御史回击道。   “行了行了。”皇帝喊停二人的争执:“吾快马让人把你们请来不是听你们争论的,梁岂公主现在就在城郊了,明早即可进城,吾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吧。”   慕太尉和叶御史沉默了下来。   “这会怎么不说话了,嗯?”皇帝气的一拍桌子,“苏爱卿,你说。”   苏丞相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原本梁岂是派使者前来,可如今使者刚走,公主就已经送了来,可见原本就是如此周划的,必是看准了我国正处于休养生息的阶段,不敢轻易与人硬碰硬。何况若真起战事,如叶御史所言,只能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皇帝道:“梁岂这是在逼吾联姻呐。”   苏丞相继续道:“想来梁岂国君也是别无他法了,如此行事倒也情有可原,不然等两国商议完毕,再将公主送来,路途遥远还不知会生何变故,而且商议结果也不一定令人满意。梁岂土地肥沃粮食充足,但是男丁少,兵力很弱,与我国正好互补。梁岂既将公主送来,为保险起见,定然会开出优厚的条件,陛下不妨等他们说出条件之后再同朝臣商议。”    皇帝道:“如卿所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借鉴三公九卿制度,因为涉及党争,所以这里补充一下官职信息(后文出现其他官职再行补充): 丞相:苏世衡,苏子衾父亲,居百官之首,俸禄最高,掌佐天子,助理万机。 太尉:慕暖父亲,是朝中仅次于丞相的官职,专掌武事,地位和丞相相同,为最高的武官职位。(可能用不到他的名字,兔子个起名废也就懒得想了。) 御史:叶青流,叶琉涟与叶琉清父亲,主要行使副丞相的职权,是丞相的助理,对包括丞相在内的百官公卿的一切行政活动进行监察,三公中地位最低。 京兆尹:蔺孤容父亲,京师地区的地方行政长官,有资格参加朝议,具有高与一般郡国长官的特殊地位。(京兆尹,右扶风,左冯翊同时是三辅地方行政长官,下文出现不再补充。) 太乐丞:沈秋灵父亲,太乐令手下的具体办事者 。(太乐令:凡国祭祀,掌请奏乐及大飨用乐之事。所以沈秋灵的父亲只是个小官,得以出席乐游原那样的场合只是沾了慕暖的光。什么太医令、织室令,也都是相同的道理。) 以上职位信息来自于百度~ 另外关于本文中皇室之人的称呼问题: 例如:本章中,皇帝自称吾而非朕。 从《汉书》的记载来看,汉朝皇帝和臣子在私下谈话时并不怎么用“朕”这个自称,而多数用“吾”或者“我” ,在正式场合才会用“朕”。 本文虽然不是汉朝背景,但也类似架空,是以对于称呼问题,就勿要多究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兔子个人认为,皇帝自称“朕”时总有种高高在上之感,不及自称“吾”来的平易近人,所以本文不是正式场合就让皇帝自称“吾”啦!)   ☆、春风渐渡入帷堂 (9)   “只是……”皇帝欲言又止。   叶御史开口道:“陛下可是为让谁娶梁岂公主为难。”   “正是,这才是最让吾头疼的问题。”皇帝叹了口气,“所以吾才没在朝会讨论,而是今晚遣了你们前来。”   苏丞相心里会意,拜地叩首道:“陛下有何吩咐,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御史和慕将军随之拜地叩首。   “苏爱卿不愧为三公之首,知吾心意。你们三人都是父皇选中的股肱之臣,自吾登基以来,皆尽心辅佐,吾也就同你们直说了。”皇帝说到此处起身一一扶起三人,“皇子们也都不小了,早该立太子了,只是吾深知云昭毫无治国之心,但母后却坚定的认为非长子不可,吾也甚为难,是以拖到今日此事仍在待议,不知三位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叶御史心里一紧,梁岂公主之事不过是引子,他们想到的皇帝未必没有想到,现在说的这番话才是重点。   “叶爱卿,不知你有何见解。”皇帝最后扶起了叶御史,顺势在他身边站定,询问道。   叶御史心起波澜,知皇帝这是在试探他,脸上不动声色,恭敬道:“陛下既出此言,想必心里早有人选。”   皇帝眼微眯:“爱卿知吾心意。”转身走了几步,背对三人又道,“吾确有人选,云旸乃皇子中最为出色的也最有治国才识,吾十分看好他,只是太后那边实在是难以说服,不知三位爱卿可会帮吾?”   三人沉默不语,皇帝这是希望他们联合朝臣施加压力,然而朝臣中有很多太后的亲眷位居高官,而且会将自己在官员中的势力拉到明面上来,皇帝之前可是严令官员间不得拉帮结派的,此时若应承岂非要打自己的脸。   皇帝也不恼:“罢了,吾不难为你们,退下吧。”   三人躬身后退。   “对了,叶爱卿,听闻云旸不久前伤到了令媛,可无碍?”皇帝突然问了一句。   “不过轻伤,小女已痊愈,谢陛下关心。”叶御史脚下一顿,皇帝突然地问这一句分明是在告诉他,他的行动,包括皇子在内,皇帝都一清二楚,只是具体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心里不由地一沉。   皇帝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叶御史这才又退出去。   御书房门口,慕将军已先行大步离开。叶御史退出来,看到苏丞相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看了他一眼,绕道也快步离开了。   翌日,长安城郊空草地。   “哇!”叶琉涟一边看着天上飞着的各式各样的风筝惊叹,一边扯开自己的风筝撒了欢地放了起来。   苏子衾在旁边的空地上铺了布子,坐在上面看叶琉涟在一群孩子中奔跑。   是的,没错,城郊这里放风筝的都是孩童,有的是成群一起来的,有的是母亲带着来的,叶琉涟一身绿衣奔跑在其中格外显眼,当然仍比不过叶琉涟的风筝显眼。   昨夜,苏子衾还是没拗过她,用她画的面局做了风筝。一个长了眼睛的大饭团,穿了一个大红兜兜,周围用各色流苏线串起了各式各样的卡通蔬菜图案,最后坠了两条超长红辣椒形状的尾巴,五颜六色的,在满天的小鸟蜻蜓的风筝中格外显眼。这种卡通图案的风筝好像格外受到孩童喜欢,好多孩童放下自己手中的风筝跟在叶琉涟的风筝后面跑,很快叶琉涟就和他们打闹成一片。   玩累了,叶琉涟寻了苏子衾的位置走过去,他侧躺着,枕着一只胳膊,书本翻开扣在他脸上遮住了阳光。叶琉涟坐下时他轻微动了下,书本滑落发出“啪”的一声。苏子衾眉头微皱,很快又松开。   叶琉涟看着他安静的睡容,阳光撒下,他的脸上被镀上了一层阳光的暖色,连细细的绒毛都好像发着光。一阵大风起,吹开了他盖在身上的厚毯一角,也吹的他的头发在身后墨一般铺散开,发出锦缎一般的光泽。她拾起书本起身坐到他身侧,帮他掖好毯子,正好也挡住了风,在周围孩童的欢笑声中看起了书。   过了一会苏子衾睁开眼睛,迷蒙地看着眼前。   “醒了?”叶琉涟听到响动放下书问道。   苏子衾缓缓坐起,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有些僵麻的胳膊:“我睡了多久?”   “一小会。”   “嗯。”苏子衾打了个哈欠。   “所以你干嘛要跟着我来,去庭湖那边多好,有美女看还有睡的地方,在这睡你也不嫌硌的慌。”叶琉涟似是被他传染了,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饭团姐姐!”一个小正太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娘。   叶琉涟回过头,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正太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捧着那个几乎和他身子一般高的风筝。   叶琉涟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脸蛋:“叫我姐姐就可以了。”   小正太奶声奶气地回了一声:“饭团姐姐!”   苏子衾扶额笑:“对对,这风筝长的和她很像吧。”   叶琉涟踹了他一脚。   正太身后的大娘催促:“小公子,把风筝还给这位姑娘吧,我们该回去了。”   正太闻言点点头,但是手里却依旧紧紧地攥着风筝边。   叶琉涟对着小正太道:“只是个风筝而已,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正太欣喜地抬头:“真的吗?”又看了看身后大娘的眼色。   “嗯,风筝我还可以再做,你就拿去吧。”   小正太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谢谢饭团姐姐。”随后一蹦一跳地捧着风筝离开了,没走几步被风筝绊倒摔了一下也没影响他的好心情,自己爬起来拍了拍土,又蹦跳着跑开了。   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小正太跑开,跑过来央着叶琉涟也给她们一个那样的饭团风筝,被一群孩子围着,叶琉涟也无法,正好之前看到苏子衾的书里面有她上课无聊时的卡通涂鸦,便撕了下来分给了孩童,孩童们见着纸片上的各种图案可爱又新奇的很,就把饭团风筝望到脑后了。   众孩童们散开后,苏子衾拨弄着被撕的乱七八糟的书。   “没想到,你这画不伦不类的还挺受小孩喜欢。”嘴上这么说,苏子衾心里还是觉得挺可爱的,书画课的时候她就喜欢画这种画,还言其为卡通,不过先生可不欣赏,世俗的眼光也不习惯接受这种画,不知道的还以为画的成了精的妖怪,为此她没少挨板子。   叶琉涟摇晃着脑袋得意道:“我就说吧,总有人欣赏我的,这群孩子真可爱,比你可好多了。”末了叶琉涟还故作嫌弃地瞥了眼苏子衾,然后自己又突然开始笑。   “笑什么。”苏子衾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对她这样的行为也见怪不怪了。   “开心就笑了呀。”叶琉涟回应似的在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被苏子衾一巴掌将她的脑袋推开了。   “你干嘛见不得别人开心嘛!”叶琉涟失去平衡顺势躺下,拿起苏子衾手边的书朝他丢了过去。   苏子衾轻轻松松接住书甩了甩:“就见不得你笑的跟个傻子似的。”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脸上却也带上了笑容,语气也不自觉的变得轻快。   两个人平躺着看着蓝天,呼吸着周围青草的香气,此刻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被大风吹跑了。   “要是时间可以停止就好了。”苏子衾喃喃道。   “什么?”风太大叶琉涟没有听清。   苏子衾大声道:“我说,咳咳……”   叶琉涟忙起身拉拉起他,拍拍他的背。   “怎么和你一起总是我倒霉,说句话都能被风呛到。”苏子衾边咳边笑。   “你就闭上嘴巴吧,咳嗽着还不消停。”说话间又一阵大风猛的吹过来,叶琉涟也被呛到了。   咳完了,两人相视,不约而同的笑了。   风越来越大,周围的孩童都回去了,二人也收拾回家。   回程刚走了一半,雨就淅沥沥地落了下来,二人在就近的一家茶馆里歇息。小店很简陋,稀稀落落坐着三桌躲雨的客人,小二正倚着柜台咳瓜子。   二人坐在了临窗的位置,窗户微敞着,有零星的雨滴落在陈旧的桌子上斑斑点点地晕开来。叶琉涟同小二招招手,点了两杯姜茶。   后桌坐了一对中年夫妻,地上还搁了半筐新鲜蔬菜,点了两碗白开水慢慢地喝着。   那位大娘说:“你看到今天那阵仗了吗,除了一顶轿子,几十车的箱子在后面拉着,据说里面都是嫁妆,比咱们皇帝娶皇后那会还排场呢。”   大伯回道:“我跟东家铺子的伙计闲唠时还听他说,他们老板去过梁岂国,那儿的蔬菜比我们这便宜了一半不止,每家每户米仓里的粮食堆的高高的,吃都吃不完,只能烂掉。再看今天这排场,果真是出手大方啊,你说我们要是去梁岂还不发了!”   那大娘一个暴栗就打到了大伯头上:“我看你是没安好心吧,明知道他们女多男少,你去了可欢心能多娶几房小的了是不是。”   大伯似是心虚,呷了一大口水,没敢说话。   “不过那公主长的确实水灵,今儿风大,那轿子帘儿被吹开的时候,我看到里面那公主的模样了。”   “什么模样?”大伯刚一问,就被大娘瞪了一眼,立刻老老实实地又噤了声。   不过大娘还是继续说下去了:“具体没看清,打眼看了一眼那帘子就被她轿子外头那侍卫给遮上了,还瞪了我一眼,凶的咧,我哪还敢再看。”   这时大娘似是注意到叶琉涟一直看向她的目光向她看过来,笑眯眯地对着这叶琉涟道:“没姑娘你水灵!”   茶馆里本来就没几个人,大娘这嗓门本来就高,这一喊显得格外大声,茶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叶琉涟看来,饶是叶琉涟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了:“大娘过奖了,我怎及得上那公主呢。”      ☆、春风渐渡入帷堂 (10)   “欸,小姑娘别谦虚啦,大娘我说的可是真真的大实话。”大娘本无恶意,这一搭上话也大大咧咧地聊上了,周围两桌也都是农户,换了临近的桌子也跟着瞎聊起来,这个简陋的小茶馆顿时热闹不少。   有人问道:“那梁岂公主和咱们国的公主哪个好看啊。”   “这我说不上来,咱们公主我哪见过啊。”大娘回。   小二也凑热闹拿了两盘瓜子过来放在桌上供大伙一块磕,自己又取了一盘放在叶琉涟与苏子衾这桌顺势坐下。   听到大娘的回答小二发言了:“你不知道吗,咱国的三公主可是长安美人榜榜首呢,我见过画像,真真是貌若天仙。”   “还有美人榜?我咋没听说!”大娘疑惑问自己老伴:“你知道吗?”   大伯老老实实地点头脑门又挨了一记板栗。   小二边磕边继续道:“排第二的是京兆尹的千金蔺孤容,才女榜她还排第一呢,不过是个冷美人儿。排第三的是太尉千金慕暖,不过她那个脾气,全长安城的百姓见了她都得绕路走,这不还因为追求苏丞相的二公子闹得满城风雨,真是可怜了那苏二公子,被这么个暴脾气的喜欢上了。”   听到这话叶琉涟瞅瞅坐在对面依旧风轻云淡小口呷着姜茶的苏子衾,仿佛他们说的人与他无关似的,遂八卦道:“那慕小姐怎么追求苏二公子的,我竟不知道。”   “姑娘你这可就孤陋寡闻了。”不等小二开口,旁边一客人就说了起来:“那慕小姐除了暴脾气其他条件可是一等一的好,太尉那么大的官在那摆着咧,还是皇帝的妹夫。这不刚快及笄,求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结果被她全给打了出来,扬言道打不过她的人别想娶她!她可是将军之女,还跟着太尉上过战场,别的不会,武艺那可是没话说,放眼长安城有几人能打过她的?”   有人接着道:“有次她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中了对方的小伎俩,眼看就要败了,路过的苏二公子看见就施了援手。岂料这慕小姐被救了还死不承认,非说她马上就赢了被苏二公子多管闲事了,直接上手要打他,但被苏二公子轻轻松松地挡住了,然后不管慕小姐的怒骂转身就走了。”   小二接口道:“对对对,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据说自那以后慕小姐但凡遇到苏二公子半句话不多讲直接动手,但是每次都败北。最后她服输说苏二公子可以娶她了,但苏二公子却开口问了她一句‘你是哪位?’把她给气的!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她派人在苏府门口盯着,只要他人一出门,她立马跟上,天天在苏二公子身后念叨让他娶自己,已经无法用死皮赖脸来形容了,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不知不觉叶琉涟面前已经堆了一小摊的瓜子壳,遂拍了拍道:“我觉得还好啊,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错吧。”   那大娘摆摆手道:“这你可真错了姑娘,那三公主我虽不认识,但这慕小姐的刁蛮,可是整个长安人都知道的。我就是个卖菜的,跟几个菜摊子的都熟,上街随便问问,哪家的菜摊子没被她掀过,虽然事后她的婢女小厮会给赔偿,但那架势我们也是怕了啊。”   说到这,大娘语气中带了嫌弃之意:“之前我在东街摆摊子时,一姑娘在我摊子上挑菜,多看了几眼路过的苏二公子,那跟在苏二公子身后的慕小姐就把我的摊子给掀了,摊板子都摔在墙上碎的渣渣的。那苏二公子什么模样我没看到,只看到那些菜有的带着泥土直接都掀在了那姑娘的身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那慕小姐喜欢谁是她的事,但殃及别人就不好了。”大娘摇着头长叹。   小二也跟着叹息:“那苏二公子也是可怜,摊上了这么个冤大头。前几年大灾的时候,那些官员压着下方的救灾物不给,苏二公子就自掏腰包救济那些穷苦百姓,还带药帮他们免费医治伤病,在百姓中声名也是极高的,我爹还是他给治好的呢,所以想想那慕小姐就觉得可恨。”   大娘说:“那你是见过苏二公子的了?”   小二回道:“我哪里见过,每次都是他遣了家丁出来的,我带着爹去医治的时候,他也是白巾遮面不得见真颜。就那么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小二满眼的钦佩,余光看了看苏子衾又言,“竟是和这位公子的感觉差不多的。”   苏子衾闻言放下茶杯,烟波一抬,半噙着笑,尾声上扬地“哦”了一声。   小二被他这么一看,竟是不自觉地红了脸,移开了视线尴尬地笑道:“许是我刚刚看错了吧。”   苏子衾对面是叶琉涟和小二,背对着众人坐,大娘没看到苏子衾的模样和表情,继续侃道:“姑娘,我看你这模样长的与那慕小姐不相上下,又平易近人,比那些个什么榜上的大家闺秀可好多了。不过我得劝劝你,若是见着了那慕小姐一定绕道走,千万别惹她。”   叶琉涟收回自己翘着的二郎腿,拍掉裙子的上粘的瓜子屑,不知大娘这是在夸自己漂亮还是损自己不淑女,微微收敛了自己八卦的表情,一脸认真的回复道:“知道了,谢谢大娘提醒。”   天晓得她早惹了众人口中的那个刁蛮小姐慕暖,别个女子看了苏子衾一眼就那个下场,她还是当着慕暖的面亲的苏子衾,怪不得慕暖一副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的样子呢。   雨渐渐地小了,众人也都散开来各自回家去了。   叶琉涟恨恨地踩着地上的水坑,溅起了一片片的水花。苏子衾也不闪躲,任她踩的自己和他的衣摆都泥渍斑斑。   叶琉涟踩够了愤愤道:“你明知慕暖是那般性子的人,还让我帮你,结果得罪了她,真是……”   苏子衾笑:“我让你帮我,可没让你那样帮。”   叶琉涟白他一眼。   苏子衾无奈:“我每次都拒绝她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脸皮比你还厚的人。”   “你脸皮才厚呢!”叶琉涟回击,他可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打击她。   两日后太后寿辰。   “小姐,小姐!”绿裳急匆匆地跑进屋看到叶琉涟怏怏地趴在桌子上,“小姐,快些走了,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叶琉涟苦着脸坐起来:“我装病不去可好?”   绿裳眼睛瞪的大大的:“小姐,那可是皇宫啊,别人一辈子可能都去不成一回的,官员中也就三公嫡子女可以参加,你居然还不想去!”   “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叶琉涟自我安慰地嘀咕着。   叶琉涟和慕暖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就乐游原之事后,慕暖就被禁了足。若是别人在那种场合下,在皇子面前亮出兵器早进了大牢了,但她毕竟是皇帝的侄女,也仅仅是禁足小惩大戒了。只是今日她必定会去太后寿宴,叶琉涟一百个不情愿,拖拖桑桑地才上了马车。   叶夫人难得出了府门,站在马车窗侧对叶琉涟叮嘱进宫的注意事项,叶琉涟一一应下,叶夫人这才放下心。   绿裳见夫人走了才凑上去:“小姐回来时给我讲讲皇宫里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桌子都是金子做的啊!”   叶琉涟看着绿裳满眼的的好奇招招手让她靠近,然后在她耳边道:“要不你替我去吧。”   绿裳吓的一连退了好几步,一不小心踩到了刚出门的叶琉清,低下头道:“对不起,公子。”   叶琉清拍拍鞋面:“无事,倒是你,好端端地往后退什么,吓我一跳。”   “没,没有。”绿裳结巴着回复。   “不会是妹妹为了躲避去皇宫让你替她去吧。”叶琉清只是随口一说,看到绿裳一脸紧张又震惊的表情,心里一紧。   叶琉涟看到叶琉清看过来的视线,忙把马车的窗帘放下去。   “你上来做什么,到外头骑马去!。”叶琉涟见叶琉清也上了马车直接坐着侧躺下了,不给他留地方。   叶琉清蹲下去平视她:“我怕下了轿子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喊我哥哥。”接着拍拍她的脑袋让她起来。   叶琉涟不情不愿地起来给他挪位置道:“我跟绿裳开玩笑呢,这可是欺君之罪,又不傻。”   “嗯嗯。”   叶琉涟看他闭上眼睛假寐,不再言语。   皇宫内。   宫女来来往往地忙碌着,端上桌的都是一道道平常人不曾见过的精致点心。   一个小宫女在过亭台的时候被石阶绊了一下,端盘坠地,磕破了边角,水果也滚落一地。小宫女忙俯身拾起,然而还是躲不过侍奉太后的巡查女官的责骂。   “我说了多少遍,要小心要小心,天天走的路还能绊倒,这可是太后的寿宴,出了差错你担待的起吗?下去领罚吧!”   小宫女登时吓的腿一软就跪下了,她已在宫中一年了,自然知道这轻飘飘的领罚两字有些怎样沉重的意味,连声讨饶。   “原来在这里啊。”一道略带沉磁的男声传来,只见一人长身玉立,从亭子后走出,无视眼前的情景,在小宫女身后蹲下,拾起了一枚珠子。   “见过大皇子。”众人看到来人忙施礼。   “可是你踩到了我散落的珠子?”云昭淡淡地问跪着的小宫女。   小宫女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绊在台阶上摔的。   云昭并没有等她反应,将珠子收起对女官道:“皇祖母生辰,就不要行晦气之事了,既然是因我之过,惩罚就算了吧。”   女官施礼道:“是。”而后退开继续为宴席忙碌。   云昭看看地上依旧跪着的小宫女让她也离开。   “多谢大皇子。”小宫女磕了下头后退下了。   云煦从云昭身后不远处走出:“大哥,你认识那个宫女?”   “不认识。”   云煦惊异:“那你还特意扯断镯子帮她,宫里这样的事可多了,难道你都要一一帮过?慎刑司里又有几个人是犯了大错!”   云昭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2015年的最后一天啦~ 霉运驱去,好运来~(≧▽≦)! 迎接2016噻~ 新年嗨森!   ☆、春风渐渡入帷堂 (11)   东政国君主受臣子朝见时,南面而坐,臣子北面而立,朝臣依官位由尊至卑一字排开,以右为尊。   平凰宫位于皇宫右侧宫殿首位,不同于其他宫殿,进入此宫入目便是一池,名为平雁池,养了上万条不同种类的鱼。   说起这个池子还颇有来头,前朝始祖皇帝最宠爱的婕妤喜欢鱼,于是在宫内显眼处开了一处最大的池子,从全国各地搜罗了各种稀奇鱼种讨她欢心。当时有南飞的大雁经过此处,皆从池上盘旋而过,翅膀扑棱过水面溅起一阵阵水花,各色的鱼儿受惊在水里迅速游走,整个池子水汽氤氲。也不知因何故,水汽逐渐变色,在池面形成五彩奇观。   第二日,临近京城遭遇疫病多日未曾好转的小城,疫病情况霍地减轻,不出三日,那些病人全部痊愈。始祖皇帝想起池子奇观,认为是神鸟下凡相助,遂赐名平雁池。后来始祖太后病弱,奇方异法试过均无效,但喝了一碗该池里鱼做的鱼汤,竟奇迹般好转了。始祖皇帝又想起池中景观,认为池中有神鱼,于是特令专门的人员日日管理此池,宫内宫女皆以当值此处为荣。   由此典故,重要的宴席或仪式都在平凰宫举办了,尤其是喜事,更取一好兆头。为此特意在宫内开辟一空地用大理石铺就,周围摆种了奇花异草的盆景,亦有参天古树陪衬。   池上设了曲折回廊,直通过来,回廊上攀长着些蔓藤植物,根部延伸入水边泥土中,一到春季就开满了红白相间的小花,走在回廊中的人可感受到清新的花香与沉水古树的淡然气息,既不少趣味又不失庄重。   叶琉涟走在回廊上,见几个女子正对着池子闭目祈祷,遂问叶琉清:“她们这是做什么?”   叶琉清回答道:“应该是新入宫的秀女吧,因为平雁池神鱼的传闻,许多后宫佳丽都喜欢来此祈祷,希望得到陛下的眷顾。”   “哦。”叶琉涟点点头,她才不相信什么神鱼呢,迷信!   不过这皇宫就是不一样,宫殿那么大,连个放宫灯的石柱都精致的她叹为观止。突觉身后一阵阴冷,她转过头去就见慕暖目无表情地看着她走过来。   叶琉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慕暖在她面前停住,张口想说什么便想起父亲的叮咛噤了声,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走了。   叶琉涟拍拍胸口舒口气,叶琉清在一旁笑,她顺手垂过去:“你少幸灾乐祸了。”   叶琉清道:“你可放宽心,这里是皇宫,她不敢闹的。”   叶琉涟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一种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今日一定不会那么顺利。   跟着叶琉清入了席,席位按尊卑排,官员子女自然被安排在了最末端,太尉夫人是皇帝的亲妹妹,慕家地位不同其他官员,被安排在上座,叶琉涟心里绷着的弦这才松了松。   如此甚好,叶琉涟满意地舒口气,看来她可以安心享用美食了。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帝身边的侍从朗声道。   众人齐齐跪拜。   “众卿平身吧。”叶琉涟随众人起身,这才抬头看过去,皇帝约四十岁出头,头戴通天冠,一身玄色朝服,以朱色掖边,上下绘有章纹,远远望去尽显庄肃。   三公的子女,除去太尉与皇室之人是亲戚关系,无职属的只有他们叶家子女和苏家两位公子,遂被安排在了同一桌,叶琉清坐在叶琉涟和苏子衾中间。   不知皇帝又说了什么,上座的人寒暄一片,然而那热闹劲并不能传到叶琉涟这里。   叶琉清看着她紧盯着桌上的吃食回道:“把你的口水收收。”   叶琉涟一脸的纠结:“美食在前还不能吃,真是恼人。”遂把眼神移开,省的越看越馋。   “欸?那个着异服女子就是梁岂国公主吗?”叶琉涟看到上座有一女子服饰与当朝衣饰不同,还有一位像是侍从的男子居于旁侧。   “应该是吧。”叶琉清眯着眼睛看过去,“啧啧,是个美人儿。”   叶琉涟还没开口,就闻乐声起,一群粉衣舞女分散了从众人身后迈着莲花步出了来,汇聚在中央摆成一个寿字。原本配合舞女出场的乐声渐渐低了下去,众人伏向中央作莲花形状。   乐声渐起,是长安人人熟知的庆生曲,众舞女手中牵着一条粉□□绸带逐渐散开,露出中间一人,托着一个大寿桃,伏地而起,在周围舞女的衬托下整个情况宛如莲花盛开。中间那人亦是一身粉衣,出场时还未发觉与她人有异,此刻才看出她的衣服与众舞女不同。正中的舞女姿态婀娜地快速旋转,随着周围舞女牵着绸带远离,她一身粉色褪去,露出里面喜庆的红衫。   原来她原本的粉衣是由多条绸带扎成,众人抽开便散回原状,形成两人对角牵着一条绸带,多条绸带交错将红衫舞女束于中央的景象。随后其他舞女将绸带翻转露出绸带另一面的红色,众舞女舞动绸带与中间一人交相辉映。到此处乐声一缓,众舞女与中间的舞女的动作整齐起来,绸布翻飞,舞姿翩翩,曼妙不可言语。   随着乐声渐止,众舞女手挽绸带做花瓣状弯身下腰,衣摆下翻,露出红色的绘有寿桃的里衫。中间的舞女双臂展开,后脚托起寿桃,单腿后抬过头顶。宛如一朵盛放的花朵,每片花瓣又各自开放,好不明艳,细细数来加上领舞五十一人,正好五十一个寿桃。自上座的高抬处看又可清晰看见,绸带交织亦呈一“寿”字。   皇帝道:“母后,这舞名为《五十一寿》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闻言,跪下齐道:“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满意道:“好好,皇帝有这份心,老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舞女退下的时候,叶琉涟才发现那个领舞的红衣女子正是沈秋灵,不过她父亲既是太乐丞,那她来表演也是无可厚非的。   《五十一寿》舞毕,乐声复起,各种表演接上,皇帝示意可以开宴了,叶琉涟欢欣夹起一个水晶枣糕就放入口中。   由于寿礼已经在入宫时统一收上,众人便安心赏舞品食。   上座。   由于此处与其他位置的人相隔有些距离,加上乐声喧耳,上座之人说话别处也听不得见。   梁岂公主携使者上前祝寿,下拜敬带上寿礼,太后遣侍人取过。   慕暖小声同慕太尉说:“爹爹,这梁岂好大方,连个寿礼的盒子都镶金带银的。”   慕太尉回道:“你是没看到她的嫁妆,那才叫一个大方,够我国两年的军饷了。”   慕暖闻言眼睛瞪的大大的,若是让她看实物她可真不知多少钱,可若按军饷算,东政国一年的军饷可不是个小数,梁岂国一下子拿出够东政国两年军饷的财产,还送了一个公主来,怕是没有哪个国家会如此了,也许梁岂国的境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太后反倒没什么表示上下打量着梁岂公主,才问道:“你就是梁岂国的五公主了吧。”   梁岂国公主艾柯一回道:“回太后,我乃是父皇第七女与五姐同母。”   众人并不知细节,皇帝和太后微楞相视看了下。   皇帝对使者道道:“前几日商议时,不是说是五公主吗,怎的如今成了七公主。”   使者道:“回陛下,来前我国陛下是言五公主和亲的,然奈何入了境不知是否是水土缘故,身体抱恙,实在无法前来,怕耽搁了,遂换了七公主来,我也是见到公主后才知道的。”   太后看了眼皇帝微沉的脸色回道:“这倒是无妨,来,到老身跟前来让老身仔细瞧瞧。”   艾柯一缓缓起身走过去,站的略拘谨。太后很亲切的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皇帝始终未表态,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梁岂国强送公主来又中途换了人,且使者的说话也很勉强,但是陪嫁的丰厚确是出乎皇帝的预料,梁岂国也算是下了血本了。皇帝虽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对于两国而言也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各取所需罢了。   太后又道:“既然最终是你来了,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今日老身就做主给你和昭儿指婚了,也算是喜上加喜。”   太后此话一出,皇帝不再沉默:“母后,怎可如此轻率地便做决定。”   “有甚不妥?”太后看起来是真喜欢这公主的样子,一直握着她的手,“何况你都有那么多妃子了,瞧瞧她和昭儿站在一起多登对啊!”   皇帝的眼神似是无意地往皇子那边看了一眼。   云昭装作没听到,握着茶盏的姿势都未变,云煦垂眸看不清表情,而云旸嘴角却是带了一抹笑。   皇帝眼神一动:“云旸,你笑甚?”   云旸起身:“回禀父皇,儿臣是笑和亲此等大事,不发一言就换了公主,且时至今日才得知,不论其失礼之处而继续为其指婚,岂不荒唐可笑。”   梁岂公主和使臣闻言齐齐拜下,使臣道:“陛下恕罪,梁岂与东政向来睦邻友好,且我国七公主不论才情与德行均与五公主不相上下。我得知换公主之事后立即遣人前来相告,消息未能传到乃我之过,待我查明,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皇帝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才舒缓了些,赞许地看了一眼云旸:“既是和亲,自然以和为主,不妨让梁岂公主自己选吧。”   梁岂公主欠身答道:“我不过为一小国公主,哪里能说了算,还是听凭陛下做主。”   艾柯一此言又将问题丢回给皇帝,看似中立实际对太后言及嫁给云昭之事不置可否,但又两相不得罪。   皇帝道:“梁岂公主如此善解人意,与吾儿云昭的确般配的很。”   太后听到此言略宽欣,然在下一刻听到皇帝的话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既如此,就将梁岂公主赐婚给云旸吧。”皇帝笑眯眯地讲道。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梁岂国富庶,若能娶其公主,可是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一个有力的后盾。皇帝此话虽是赐婚,但得了公主,离这太子之位还能远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2016年的第一天! 开心开心! 来~和兔子把过去的烦恼都抛掉,拥抱美好的明天!   ☆、春风渐渡入帷堂 (12)   云旸惊,撩袍跪地道:“父皇,此举不妥。”   皇帝道:“你的两位兄长都已成家,你也到了适婚年纪,别再拿未遇良人来搪塞吾,男大当婚,你也该考虑考虑婚娶大事了。”   太后喝了口茶缓了缓心绪:“老身也认为不妥,自古以来长次有序,昭儿尚无正妻,弟序怎可娶正妻。”   皇帝的笑容又收了去:“亦可先订亲,待云昭娶了正妻再行嫁娶。”   太后起身急色唤:“皇帝!”   皇帝不再看太后:“吾意已定。”   众人看到上座情形心里各自揣度,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太后的皇帝和太后之间的神态,看来之前二人不和的传闻是有几分真实的。   叶御史也随众人望去,正好与云旸投下来的视线相触,云旸眸光闪烁,收回视线。   上座气氛一时僵窒,无人敢率先打破僵局。   云旸微不可见的紧了紧拽着的衣角道:“父皇,恕儿臣不能遵从。”   霎时上座所有的目光投了过来,太尉及皇子众人均是惊异,这么好的机会三皇子竟然拒绝了。   云昭表情未变,似是他们讨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般,云煦的表情确是有些复杂了。   云旸抬头目视皇帝道:“父皇厚爱儿臣了,有两位兄长在,儿臣娶公主岂不逾矩。何况儿臣一直羡慕父皇与母妃之间的鹣鲽深情,只想效仿父皇娶得自己心仪之人。”   皇帝闻言又笑了,却不知是笑的哪句话,看向自己左手边的皇后。皇后自开宴就未发一言,此刻舒了舒身子,看向皇帝仍未言语。   皇帝只看了皇后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到云旸身上:“听你所言,是寻得心仪之人了?”   “是。”云旸回复。   皇帝问道:“是哪家的姑娘竟能得了你的心去。”   云旸答道:“回父皇,是叶御史之女。”   “哦?”皇帝虽然语气惊异但表情却并不吃惊,对侍从吩咐道,“宣叶爱卿之女过来。”   “是。”侍从一溜小跑下去了。   叶琉涟根本不知道上座发生了什么,正在狂扫桌上的美食,侍从过来时,她腮帮子鼓鼓的,左手一块糕点右手一杯清水吃的正欢。冷不丁被过来侍从的通传吓到了,愣在那,第一反应是完了,肯定是慕暖找她的茬了。   侍从催促才缓过来,咽下口中食物问侍从:“不…不知,陛下叫我,所谓何…何事?”   侍从似乎是吃了一惊道:“没听说御史之女是结巴啊?我没找错人吧。”   “……”叶琉涟又问一遍道,“陛下找我究竟是为何事,我做错什么了吗?”   侍从一脸谄媚:“是好事,你快跟我走吧。”   叶琉涟苦巴巴起身,拍掉身上的糕点屑,叶琉清投去一个好自为之的表情,苏子衾倒是有些诧异,不知皇帝为何要叫她,握了下她的手以示宽慰。回过头看到叶琉清一脸的讳莫如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叶琉清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不知。”   叶琉涟亦步亦趋地跟在侍从身后上了台阶,按礼仪一一跪拜。皇帝起身走到她面前:“起来吧。”   叶琉涟才小心起身:“谢陛下。”她低下头去,皇帝的靴子就在她眼前。她紧张的心如擂鼓,连喘气都收敛着。   “模样倒是不错,像你母亲的多。”皇帝看着她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陛下认识我母亲?”叶琉涟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出来了。   “咳。”云旸已经起身坐回座位了,刻意压低声音咳了两下。   叶琉涟反应过来立刻跪下道:“臣女造次了,请陛下恕罪。”   “无妨,朕与你母亲乃旧识。”皇帝竟然亲自扶起她,叶琉涟简直受宠若惊。   “吾儿自幼就不太与女子交往,今日竟驳了朕的赐婚言心仪于你,真是……”说到此处皇帝似是思及往事,神色飘忽。   叶琉涟眼睛睁的像铜铃般,瞄了一眼云旸,迅速又挪开视线。   皇帝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大笑:“也罢,既是母后的生辰,喜事成双也是不错的,众人听旨!”   闻此语,侍从命乐声暂停,众人听旨。   “三皇子年过弱冠,宜许婚娶,叶御史嫡女良孝贤德,二人情投意合,吾愿成人之美,特与二人赐婚,待叶女及笄后完婚。”   叶琉涟没想到父亲和哥哥说的一事竟这般快,但圣意已下,只得叩谢隆恩了。   叶御史和云旸亦出列。   “微臣叩谢隆恩。”   “儿臣恭谢父皇。”   皇帝拿起酒杯继续道:“另予大皇子云昭及梁岂公主赐婚,择日完婚,祝愿我朝与梁岂,睦邻友好,长治久安!”   皇帝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哈哈大笑两声,命乐声起,表演继续,众人跟随亦将杯中酒饮尽。   太后也合了心意,心情大好,让梁岂公主艾柯一坐到了云昭边上,唤了叶琉涟去寒暄了两句也让她坐到云旸边上了。   皇帝态度变幻之快,众人也无法揣度,一片热闹情象下实是各怀心思。   慕暖虽然坐在上座,但眼睛却一直系在苏子衾身上。皇帝为云旸和叶琉涟赐婚时,她内心欢欣,却见苏子衾绷着脸看着叶琉涟脸上毫无喜气。   慕暖认识的苏子衾一向沉稳淡定,从来没见过他那般表情,有着一种说不出来悲凉与无奈,慕暖欢欣的心情顿时凉了一半。   苏子衾听到旨意,呆愣了一瞬间才看向叶琉涟,却见叶琉涟与云旸相视的画面,心里蔓上一股难言的苦涩。手下无意识地握住筷子,甚至连筷子断了扎到手也未觉察。末了,嘴角忽的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随众人将酒一饮而尽。   叶琉清垂下眸未再进吃食,在随后的宴会中,这一桌显得异常的安静,与热闹的氛围自成两界。   宴会结束,众人散去,各自归家。   “小姐,你回来了。”绿裳坐在门口翘首眺望,看到归来的马车撒腿迎了上去。   叶琉清率先下了马车,离府时脸上的喜色已经不见,快步疾走,未发一言。   “公子这是怎么了?”绿裳说着望了他一眼,回身扶叶琉涟下车。   绿裳本来很是期待叶琉涟回来讲给她皇宫的事,可刚刚看到叶琉清似是不快,自己反是兴致缺缺了。   叶琉涟遣散众人,顺着府内的一条小径慢悠悠地走着,最终在一棵树下站定,往树上看去,果然见到叶琉清的身影。   他自小就有一习惯,不开心了就喜欢爬树,还就只爬这一棵,爬到当年的小幼树已长的参天模样。   “哥哥。”叶琉涟仰头喊道。   叶琉清拍了拍旁边,示意她上来。   叶琉涟飞身上去,繁茂的枝叶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过了半刻叶琉清开口道:“对不起。”   “有什么需要说对不起的。”叶琉涟不在乎道:“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会这般快。”   叶琉清透过层层迭递的叶缝看向天空:“其实,我和父亲还是存了私心的。这般皇帝多少也会顾忌亲家的情谊,叶府得以保全。”   阳光影影梭梭,投到身上形成一个个圈圆的光斑,在衣服上跳跃。   叶琉清顿了一下道:“说到底,还是我们利用了你,牺牲了你的幸福来保全自己。”   叶琉涟摇摇头:“你如何知道我是牺牲了幸福呢,兴许如你所说,三皇子挺好的呢。”   叶琉清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先皇的旧部被换掉了一半,如此大的官员撤换长安早传的沸沸扬扬了。”叶琉涟交替摇晃着双腿,“不过那也与我无关,只要你们安好,我就满足了。”   远远看到苏子衾回府,叶琉涟单手拍了一下叶琉清的肩膀:“我先闪了!”语毕人已经飞走了。   独留叶琉清眼神复杂地喃喃道:“你若想起来了,便不会这么说了。”   苏子衾在叶家兄妹后一步回府,看似与平常无异,偏偏给人一种不要靠近他的感觉。自归府后,欲上前搭话的人,皆被他周身散发的气场所慑,不敢上前搭话。   苏子衾与苏成轩虽为兄弟,但苏成轩自幼在夸奖和关护中长大,年纪轻轻已升至南宫卫侍令之职,秩俸六百石,前途无量,是以自视清高。再加上苏子衾久病不出,只知自己有一弟,素日甚少得见,交情极浅,遂即使是二人一同出行,也不曾交谈一字半语。   “子衾!”叶琉涟伸手欲拽其袖摆,不料被苏子衾后退一步躲开。   苏成轩与苏子衾顺路,即使气氛尴尬也不好意思先行道离,见到叶琉涟如同见到救星道:“想必二位有话讲,恕我先行离开。”   苏子衾点头示意,叶琉涟趁此机会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子衾,你不知道我今天……”叶琉涟一脸欣喜地欲言却被苏子衾打断。   苏子衾看着自己被拽紧的袖子,她一激动就喜欢拽人衣袖,此举可以理解为她因为被赐婚三皇子的事情很开心?   “叶小姐请自重,作为未来的三皇子妃,您此举是否有失礼仪?”   叶琉涟闻言觉得很是别扭,第一次他如此生分地对自己说话,手下的力度不减,依旧将袖子拽的紧紧的。   苏子衾见她没有松手的打算,一甩袖子。   “嘶……”袖上的布料被生生撕开,叶琉涟没防备,被力道拖得踉跄两步。苏子衾脚步顿了一顿,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琉涟手里还攥着一截断了的袖料,呆愣在原地。原本她因今日在寿宴上的意外发现无比欢欣,回府后就想马上告诉他,谁想一腔欢喜被浇了个透。   窗户微开,烛光摇晃,跃动的火苗被几次进来的风吹的岌岌欲灭。   一人坐在桌前看烛火摇曳,终于,烛火败下,一室瞬暗,那人似是不知,毫无所动。   他手掌摆在桌案上,手心被竹筷刺破的血迹已经干了,缺了一块布料的残袖因此动作坠落空中,在一室黑暗中被风吹的一晃一晃,晃得人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  T T昨日晋江大抽,文名和文案都变成别人的了。 兔子没保存文案却手贱点了修改,于是文案大修…….请谅解。   ☆、浮影惊帆岑参时 (1)   叶琉涟这夜睡的并不安稳,天刚蒙蒙亮就被敲门声扰醒。   “日上三竿还在睡,为师就是这般教于你的吗?”柳先生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叶琉涟一个机灵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拾掇完毕开了门,一看天色就幽怨了:“这叫日上三竿吗!才几更天。”   柳先生眼睛一瞪,叶琉涟就噤了声,师父做事可是全凭心情,惹到他不兑现之前承下的话可就不好了。   柳先生看她乖乖的了道:“徒儿收拾一下,这两日随为师出趟远门。”   叶琉涟一听出远门就来了精神:“去哪,去哪?”   “玉龙雪山。”   叶琉涟眉头皱了起来:“那不是很远?”   柳先生回道:“快马日夜不停尚需三四日,我们边赶路边游玩也大概也就十几日的时间。”   叶琉涟从未去过那般远的地方,心里一时有些杵。他同师父出门一向骑马,此番路途遥远,岂不得累惨。   柳先生看到她犹豫:“怎么,保命的招式不想学了?”   “不不不。”叶琉涟见柳先生不开心了,连声否认就怕他变卦,心下一狠,“我去!”   “为师累了,先去歇息了。”柳先生迈步离去,还不忘丢下一句:“盘缠徒儿记得备好,不然我们就一路乞讨过去吧!”   “……”   叶府正厅。   云旸依礼登门拜访,叶琉涟进门的时候二人相谈甚融。   “见过三皇子。”叶琉涟道。   云旸点点头:“私下就不必多礼了。”   “多谢三皇子。”说完缓步移至叶御史面前又道,“爹,师父回来了,过两日我随他出门去,来同你说下,你们有事继续谈,我就不打扰了。”   叶御史闻言看向云旸。   云旸道:“令爱尚未过门,去何处是她的自由。”   叶御史这才拍拍她的脑门道:“去吧,路费让你母亲备给你。”   “谢谢爹。”叶琉涟一听盘缠有着落了,自然欢喜,对三皇子欢快地施一礼就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三皇子勿怪,我今后必然好好教她。”叶御史看她进来时举止还得体,有大家闺秀的范儿,可这一开心了,又原形毕露了。   云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无妨,令爱真性情,我很欣赏。”   “三皇子谬赞了。”   二人也未再说什么,各自压了口茶。   “呀!”叶琉涟心里欢快,步子迈的也急了些,出门未注意就撞上了人。   “奴婢未注意,冲撞了小姐,请小姐责罚。”叶琉涟还没站稳,来人就跪下了,正是叶夫人的贴身婢女,应是端水果进来,瓜果滚了一地。   “无事无事,快起来吧。”叶琉涟蹲下去扶她。明明是四月天,婢女的手臂却一片寒凉,起身后无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她较平时而言神色有些慌乱。大抵因为有贵客在,她却砸了果盘,叶琉涟安慰她两句,让她重新端一盘就离开了。   去寻母亲时,正巧姨娘也在,叶琉涟就依偎到姨娘身旁撒娇。   “有了姨娘你这眼里就没了亲娘了。”叶夫人柔婉地笑,吩咐人到账房取银子来。   叶琉涟偎在姨娘怀里撒娇:“亲娘是娘,姨娘也是娘,我有两个娘,多幸福的呀!”   “你呀!”王姨娘亲昵地点了下叶琉涟的额头。   “对了,娘。”叶琉涟突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子道:“这趟随师父去的比较远,怕是赶不上爹爹纳妾了。”   “你是怕新来的妾室欺负你姨娘?”叶夫人看她拉着自己的手摇啊摇的,“知道啦,定不会让你姨娘被人欺负了去。”   叶琉涟这才放下心。   转眼到了出行的日子,王姨娘还特意出来又塞给她些银钱,言路途遥远不知会生何变故,姑娘家出门在外多带些钱总是好的。她没要,让姨娘留着,那都是姨娘的私房钱,将进门的两位妾室还不知是不是硬茬,到时候打点人也是少不了银子的。   苏府西院。   “子衾?”叶琉涟敲门,一直没回应,刚准备走就听到翻动书页的声音,回身直接推门而入。   “你在居然不回答我!”叶琉涟佯怒。   苏子衾的视线停在书本上看都没看她,“嗯”了一声。   “你还‘嗯’,什么意思呀,讨打吗!”叶琉涟作势就要打他。   “别闹。”这两个字被掷出,叶琉涟愣了一下。   苏子衾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光闪动,说不清的情绪在他眼睛里流转。   叶琉涟不敢开玩笑了,小心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苏子衾直视她的眼睛,唇瓣吐出这两个字的语气生硬明显不是没事的样子。   叶琉涟当做没听见伸手去翻她的书,被他反手甩开,她没防备,踉跄一下没站稳跌坐在地。   苏子衾见状刚想迈步却生生忍住,背过身道:“你还是出去吧。”   气氛一时僵窒了,叶琉涟恍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自己一直拿他当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他这脾气来的莫名其妙,心中的委屈立涌:“出去就出去!”   “嘭。”门被重重摔上。   苏子衾将书本合上,摔门声的尾音还在他的耳朵旁震颤,听到她跑远的声音这才道:“进来吧。”   “阁主。”一黑影自檐外飞入,跪于苏子衾面前。   “不是让你回去了吗?”苏子衾四指抵在眉间,拇指于太阳穴处轻微按压。   “属下离去时所见一幕总觉有些怪异,想想还是让阁主知道为好。”   “哦?”   黑衣人靠近轻语几句,苏子衾点头表示知晓,黑衣人复原路离去。   树叶葱翠,春意不住,依旧抵不过叶琉涟的满腹不满。她越想越生气,偏生二人住处近,出门就看到苏子衾的屋子,索性打包了几件衣裳带了银子,找柳先生去了。   柳先生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树底下磕着瓜子喝着小酒。   叶琉涟一脚踹飞他已喝光的酒瓶:“走走走,我收拾好了。”   “这么快,徒儿如此心急做甚,还怕为师反悔不成?”说着柳先生又呷了一酒。   叶琉涟将一小袋碎银子摔入柳先生怀中,柳先生眼睛一亮,一改懒踏踏的作风,将酒瓶里的余酒一饮而尽:“既然盘缠已凑齐,那就走着!”   叶琉涟没想到柳先生如此痛快,不过她也已经告知了父母,哥哥那也留了字条,现在就出发也无妨,遂牵了马随柳先生离府了。   玉龙雪山脚下。   师徒二人闲闲散散边游玩边赶路,好歹在十日末赶到。天色已暗,二人投宿山脚下的一家客栈,柳先生似是与掌柜的相熟,一看到他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不是柳老鬼吗,你可真是好久都不曾来了,方才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掌柜的吩咐人去准备上房,又让内人去做几道拿手好菜,“来来来,今天我可得好好和你喝两杯,欸?这位是。”   柳先生即拉过正四处打量叶琉涟一脸骄傲道:“这是我徒儿,怎么样,俊吧,我可不是白出去这么多年的。”   掌柜的有点不可置信:“呵,你这老鬼行啊,拐了这么个标致的小姑娘当徒弟。”随后掌柜的对叶琉涟自绍,“鄙下姓周,跟你师父算是酒友,叫我周伯就行。”   叶琉涟到有礼道:“周伯伯好。”   “哎,好好好。”周掌柜对正收拾旁桌的小女儿道:“勉儿,过来。”   一个把自己包的圆滚滚的小姑娘挪着步子过了来。   “认识这位伯伯吗?”周掌柜对女儿问道。   小姑娘歪了头眼睛瞪着柳先生看了半晌,点点头:“是集市上卖甜枣的爷爷吧。”   周掌柜和柳先生一齐笑了。   柳先生道:“我离开此处也有九年了,那会儿她还咿呀不会语,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小姑娘扁扁嘴不满:“那我肯定记不得的呀,爹你又唬我!”   周掌柜摸摸她的头:“是啊,我们都老啦,勉儿,去让人再收拾一间上房出来。”   小姑娘点点头,蹦跳着上了楼。   这时周掌柜的内人端了一碟子花生米出来:“柳先生,这么多年我家这口子可没少惦念你,说你不在他喝酒都不尽兴了。”   柳先生闻言大笑:“哈哈哈,难为你老鬼还惦记我,今日定要好好与你把饮一番!”   “好,我可记住了,待我去把陈酿取来咱们好好喝他一顿!”   周勉这小姑娘脚下快的很,周掌柜说完刚转身她就出来了,拉开嗓门向楼下喊:“两间上房已备好。”   周掌柜立即一抹布扔上去,小姑娘知道爹爹意思一溜烟躲起来了。   “嘿,让你不准大声喊,扰了客人休息!”周掌柜训斥道。   周勉从楼柱后探出脑袋顽皮地吐吐舌头:“爹您这不也喊了么,我都是跟您学的。”说罢又躲起来不知跑去哪儿了。   “你这闺女可古灵精怪的很,跟老鬼你的性格可一点也不像。”柳先生已经坐下吃着花生米说道。   周掌柜汗颜:“谁说不是呢。”   叶琉涟上楼去房间先安置行李,刚收拾好就听到敲门声,清清脆脆敲的又快又密,听惯了苏子衾不紧不慢又极有节奏的敲门声,她一下还不怎么适应。   “请进来吧。”   周勉蹦了进来,手里的汤菜都跟着颠了一颠,看的叶琉涟甚惊心,就怕汤撒出来泼到她自己。   “娘说,爹爹和柳伯得喝到很晚,姐姐在屋里吃饭可好?”   “麻烦了。”叶琉涟以为汤菜会因刚刚她那一蹦而撒出一些,没想到她放下来时依旧稳稳的。除了汤,其余菜周边洁白的碗边都没沾上菜酱,不由心生惊异。   周勉放下菜后没有出去,而是坐在了凳子上眼睛亮亮地看着叶琉涟。   叶琉涟遂问道:“一起?”   周勉摇摇头:“不了,等下和娘还有姐姐姐夫一起吃。”   叶琉涟看她还是没动忍不住道:“你还有事么?”   “姐姐先吃,吃完了我再问。”周勉两手撑着下巴神色期然地看着她。   叶琉涟这筷子是伸也不是放也不是,她是不习惯别人看着她吃饭的,于是开口道:“无事,你说吧。”   周勉似是看出她的尴尬,拿了个鸡腿咬了一口: “那我们边吃边说。”      ☆、浮影惊帆岑参时 (2)   叶琉涟素日吃饭都是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过偶尔任性一回也无妨吧。   周勉看她点头遂侃侃道:“我听爹说你是从长安来的!长安城是不是很大很气派,我去集市常听熟识大哥说长安如何好。哦,他是每月都往长安去的,运送一些当地茶叶。”   叶琉涟慢慢吃着,看她神色向往地说着。   “他说长安集市有那么长!”周勉一边说一边比划,将手里拿着鸡腿夸张地挥动了一个大圈,“还有好多我见都没见过的美食,他还经常带着长安的糕点回来,不过他转卖的价格太贵,我攒了半年的零钱才买了一包,过年时吃,那唇齿留香的滋味我到现在还记得。”   在她说话的间隙,叶琉涟已经喝了小半碗的汤。   周勉停了停突然叉出一句:“我再给你盛点?”   叶琉涟忙摆手示意她继续。   周勉啃了一口鸡腿嚼了两嚼就咽下去了继续道:“我还听说长安男子玉树临风,谦和有礼,气质和这儿的男儿可是相当的不一样,还很疼内人,我也想要个那般的夫君。”   “噗。”叶琉涟看她一脸神往地这般说,一口米饭没忍住就要喷出去,幸好她反应快掩住了嘴巴。   “姐姐,你怎的这个反应,长安的男儿不是那般吗?”周勉拿起递盘中的布帕给她。   叶琉涟接过擦拭干净道:“我可没听有这样一说,况且你才多大就考虑夫君的事了。”   “爹爹说了,事事不能只看眼前,要谋其深远,我已经不小了,得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周勉用没沾上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叶琉涟不住地笑了:“这话倒是不错的,只是由你这个小人儿说出来颇为有趣。”   周勉嘟嘴:“我已经十岁了,不是小人儿了!我曾钻过往长安的运货车子,可惜被人逮到送了我回来,因此还被爹爹好一顿训。姐姐你何时回长安,带我一块去可好?”   叶琉涟心想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机敏,进屋的几番尴尬,她用不经意的行为就化解了。只是她嘴上没个把门的,虽说自己是她父亲相熟之人的徒弟,但还是陌生人,什么都同她说,也太过于信任别人了吧,这样去了长安总是要吃亏的。   “姐姐?”周勉看她迟疑探喊了声。   “周伯伯不让你去也是出于对你的考虑,莫调皮让他忧心了。”   周勉瞬间怏下来,小声嘀咕:“可我就是想去嘛。”   叶琉涟起身翻行李,翻了一小袋桂花糕递给周勉:“我这还有出门前带的糕点,只是路上颠簸碎了些,你若不嫌弃就拿去吃吧。”   周勉怏怏不乐的状态瞬间消失,捧着糕点甜甜道了谢,又恢复到那个充满活力的小姑娘了。   周勉前脚刚离开又把脑袋探了进来道:“姐姐没什么精神想是路途劳累,一会让帮雇小哥给你打了热水泡泡澡吧。”她说完也不等叶琉涟回答就把门阖上了。   欸?她没精神吗。叶琉涟拍拍自己的脸颊,好像是的。自出门后她就后悔了,每次同柳先生出门她都会同苏子衾打招呼,都已经习惯了,此番赌气不辞而别反而自己难受的紧,一路的风光都没什么兴致去欣赏了。   罢罢罢,一会泡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待归去时再同他赔罪就好了,只是他那个臭脾气啊,想想就头疼。   不过叶琉涟头疼的也没错,苏子衾几日未见她便询问了在院内浇花的绿裳。   “小姐随柳先生出门了。”   苏子衾随口问了问:“何时归来?”   绿裳掰着手指算了算,再按叶琉涟只慢不快的说法道:“估摸最早也得大半个月吧。”   “这么久,去哪儿了?”苏子衾本以为她出门未同他打过招呼,只是因自己的态度在赌气,应该不是去的很远,没想到居然这么久。   “不知。”绿裳看到苏子衾阴沉的脸色说完就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步子,与他拉开一个安全距离,“奴婢还要去收拾屋子,就先退下了。”   世人皆道苏家二公子谦和有礼,也被他俊美温润的外表所惑。但她一直跟在小姐身边,这位苏公子的真实脾性还是多少知道的,这种时候还是有多远躲多远为好。   苏子衾站在原地,抬起手看着掌心,四指慢慢的合起。半晌,豁然笑了笑道:“呵,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苏公子。”叶御史的声音传来。   苏子衾回过神看到叶御史和云旸踏着暮色走来。   “见过三皇子,叶御史。”   叶御史道:“这是苏丞相二公子。”   云旸颔首示意,而后问道:“叶小姐既出门,苏公子何以在此?”   叶御史解释道:“叶苏两府相连是人人知道之事,小女与苏公子住处相近,自幼一同功课,是以二人常有往来。”   “哦?”云旸微异,拢了拢长袖,“怪不得,人人道叶小姐与苏公子乃竹马青梅,缘由便是如此啊。”   普通的一段话,云旸说出来偏生了一番怪意。   叶御史却听出了别的意味道:“小女既非年幼,二人住的如此之近确有不妥,待她归来,我定当让她……”   云旸抬手止住他的话:“不必了,此处乃令爱自幼住所,想是有感情的。今秋令爱就及笄了,不过半年时间便可嫁过来,搬来搬去也麻烦的很。”   云旸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看着苏子衾道:“且以苏公子的人品,我也是放心的很。”   “原来二位早已认识。”叶御史总觉见到苏子衾后云旸的语气就不太对。   云旸点头:“见过几面而已,对于苏公子之事也略有耳闻。”   苏子衾睫毛微垂,礼道:“苏某还有事,先行一步。”   云旸伸手拂了拂还沾着水珠的花瓣道:“苏兄有事还会在此赏花?想是我叨扰你了,还是我走好了。”说完便抬脚就走。   在经过苏子衾身侧时,云旸轻声说了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我本不欲夺你所爱,怪只怪你自己不得命吧。”   苏子衾微恼,手指合起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   若说这世上有谁知道他的心意,便就只有云旸了,但他终归还是出手了……   此时的叶琉涟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搓搓鼻头,将擦拭完头发的巾布搭在浴桶上,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被窝里。   夜色渐深,叶琉涟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翌日。   叶琉涟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路来难得睡了个好觉。推开窗台便是雪山脚,入眼满是葱翠之色,山腰半胧在云雾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深吸一口都满是清新,心情顿觉舒爽。   换好衣装出房门,正看到周勉端了个水盆擦着栏杆:“早啊!”   周勉听到声响回头见是叶琉涟:“早!柳伯伯和爹爹醉酒,尚未起身呢。”   叶琉涟走过去俯身下看,一楼稀稀疏疏地坐了两三桌的客人,想起昨日周勉的话,应是他们一家人经营的这家客栈,不禁问道:“每日客人都这些吗?”   周勉一边擦着栏杆一边回:“这里地界偏僻,离城又远,人自是不多的。不过此处是商贩的必经之路,来一队的人马就够忙活好几天的了。”   “你吃过早饭了吗?”   “擦完了就去吃。”周勉手下的动作不停,应是擦惯了,动作极是熟稔。   “哦。”叶琉涟没什么事索性帮周勉一块擦起了栏杆。   “谢谢姐姐。”周勉看她帮忙甜甜道了谢。   两人边擦边聊,一柱香的功夫就都擦好了。   端了布具到后房时,周勉的姐姐周璐正在将衣物洗净晾晒,听到门开的声音以为是周勉来了:“今日怎的这般快。”   一回过头看到叶琉涟正提着水桶往屋内走:“哎哟,快放下,快放下。”而后斥责后面进屋的周勉,“周勉!你怎的能让客人做这事。”   叶琉涟将桶放下:“不妨事,是我同她聊的投缘,顺手就帮了帮罢了,莫要斥责她了。”   周勉似乎很怕她姐姐,忙附应叶琉涟的话点头。   “这样啊。”周璐的语气这才缓和下来,“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做来给你。”   叶琉涟昨晚吃的太多,现在还有饱腹感忙道:“不用了,你忙就好,我还不饿。”   周璐笑:“姑娘现在这样说等上山就要后悔了。”   “嗯?”叶琉涟不解。   “柳伯的小屋位于山顶,长年冰雪覆盖。”哪儿来的吃食,每每下山过来吃饭都狼吞虎咽的,走时带了干粮回去的。   “山顶!?”叶琉涟吃惊,“既然那样不方便为何师傅不搬家呢?”   “这个……我也不知。”   叶琉涟摸摸肚皮,自古隐归山林的名人居士不都是喜欢住在山脚下或者山腰处,哪有住山顶的。也不知随师傅上山要几日,那高冷之地不用想也知没什么吃食,必要委屈自己的肚子了,遂对周璐道:“那我还是吃点吧。”   “姑娘去正厅等会儿吧,马上就好。”周璐拿起庖裙系上进了厨房。   叶琉涟取了碗筷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板凳还没坐热,柳先生就出来了。   “师父不是宿醉么,还起的这么早。”叶琉涟又去取了一份碗筷给柳先生。   “嗬,周老鬼上岁数啦,喝不过老夫了。”柳先生甚是得意。   正赶上周璐端了菜出来:“柳伯你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昨日你耍的小聪明我可是看在眼里的,估摸着能比我爹少喝上一倍的酒咧。”   柳先生被戳穿显然有些尴尬忙坐下:“我坐下还不行,我这是有带着徒儿呢岂能喝多,得给我留点面子不是。若要真喝多了,我今儿个可就上不去山咯。你可千万别告诉老鬼,不然免不了要被他念上一阵子。”   柳先生拿腔拿调,讲的好不可怜,周璐不忍:“你呀,就会倚老卖老,我晓得咧。”   叶琉涟忍俊不禁,想不到向来顽童般的师父,也有能治得住他的人。   柳先生敲敲盘子:“快吃,吃完了我们就赶路,山上房子多年不住,免不了要修整一下,夜间风雪大便不可出门了。”   “嗯。”叶琉涟应声。   餐后,二人带了周璐准备好的干粮就上了路。   起初山间有山路,叶琉涟还有心情一边施展轻功一边往上爬一边观赏路边景致,可是爬了一半就力不从心了,坐在一个石头上歇脚。   柳先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赶上来:“跟在我身后吧,再往上就没有那么好走了。”   叶琉涟只当是说山路不好走,未曾想再往上竟是压根没路了。不知是雾还是云的一层层堆积,满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柳先生近在眼前都看不清。脚下亦不平坦,踩的净是枯枝,她只能抓住柳先生的胳膊以防走失。      ☆、浮影惊帆岑参时 (3)   愈往上愈渐冷了起来,二人披上了裘皮大衣。再高一些云雾散去,叶琉涟入目的视像逐渐清晰起来,只见四处顽石遍布,铺上了一层薄霜,滑溜溜的,地势也陡了起来。边上便是悬崖峭壁,叶琉涟紧跟着柳先生一步也不敢松懈。   不知不觉已至晌午,二人在一空地处歇脚。   柳先生递过去一个包子,叶琉涟接过小口小口地啃着,幸好听了周璐的话吃了早点,这爬山的难度可比自己原想的要多的多了。   “还要多久才到啊。”叶琉涟眺望高处,山顶白茫茫一片,应是雪了,天空蓝的出奇,只是她现在已无暇欣赏。   “快了。”柳先生面向前路负手而立,颇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二人吃完稍作休憩又继续赶路,没走多久便有稀疏雪花飘落下来,叶琉涟伸手去接,雪花落而不化。   越往高处走风雪越大,可是柳先生的脚步还不停下。漫天雪花飘飞,在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狂风又将覆雪吹起与新降之雪交缠在一起。   叶琉涟被风雪迷的睁不开眼睛,一只手紧紧拽了柳先生的胳膊,一只手挡在眼前,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小缝。   “到了。”只见一间普通木屋筑于风雪中,屋檐下吊了数不清的冰柱。柳先生一脚踹开了被冻上的门,顿时碎冰四溅。   叶琉涟跟着进了屋,一下就傻眼了:“这……”   柳先生自顾着拍了拍身上的积雪。   叶琉涟带着哭腔喊道:“师父,您耍我呢吗!”   只见屋顶上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冰柱顺下,粗的有一人之宽甚至直接到地板。入目之处全是冰,只余开门处一方落脚地,还是被柳先生刚刚一脚踹出来的。   “所以我才早早带你上山,就怕晚上没地方睡。”柳先生打了一个哈欠,“累了累了,徒儿把冰柱都砸开了,正中可以通向地下室。”   柳先生说完就躲到门后面休憩了,叶琉涟愣愣地站在那。   柳先生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还不动手,难道要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了还去敲冰。在太阳下山前徒儿最好打通去往地下室的路,不然只能夜宿在这儿了。”   叶琉涟似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拍拍脸蛋拧拧耳朵,都冻的没了知觉。她一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现在居然要在这荒僻处除冰!但是师父一向说一不二,要是真的夜宿在这岂不是要冻死?想罢叶琉涟认命地开始她的除冰大业了。   她先是用手掰了掰那些小的冰棱,掰了两根手就凉的不行了,用踹的高处又够不着,矮的又踹不动,想了想还是不舍地拿出了自己的佩剑。   这把佩剑她还没用过呢,没想到第一次用,竟是用来凿冰……   叶琉涟狠狠地砍了两下,碎冰哗啦啦地掉了下来,但这毕竟是体力活,爬了一天的路哪还有什么力气,她现在只觉冷的要命还很累。   “我教你的东西都被你吃了?就会用蛮力!”叶琉涟刚砍了几下柳先生就凉凉地又丢了句话出来。   “你教我的剑法弱的连只老鼠都砍不死好不好!”叶琉涟愤愤回道。   “你不是一直嚷着衡水剑法与衡水心法你都早已倒背如流了吗,把二者倒背,单句掺在一起试试。”柳先生道。   叶琉涟闻言脑袋一道灵光闪过,口中已经按柳先生所说喃喃出口:“遁通沐灵,水衡心术;气通三九,隔崭其首……”   一遍未完叶琉涟已觉惊讶,有一股暖流于小腹处徘徊,随气脉散诸全身,灵台一片通明。待诵完一遍只觉神清气爽,浑身轻飘飘的。   柳先生看她挽了一个剑花而后极为欣喜地看向自己:“是不是觉得举手投足间无不顺心如意。”   叶琉涟点头,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源于腹部的暖流已融于血脉,叶琉涟把大衣脱了,暖意还是止不住,额上已经布了一层细细的汗。   柳先生站起身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墙壁:“这就是为师要教你的最后一技《逆水剑法》。”   “逆水剑法?”叶琉涟疑惑:“不是说要教我保命的招式吗。”   “世上最好的保命招式就是比别人强!”柳先生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沧桑却有力度,眼睛里熠熠生光。   叶琉涟心神不禁被震了一震,她可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多厉害,被柳先生如此一说不禁有些心潮澎湃。   “我授与你《衡水剑法》的要旨是什么?”柳先生突然发问。   “快!”叶琉涟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么《逆水剑法》的要旨就是稳,而且必须在《衡水剑法》的基础上修习。”   “喔,那么《逆水剑法》比《衡水剑法》要厉害咯。”叶琉涟甩甩胳膊踢踢腿,只觉得行动间怎般都舒坦的不得了。   柳先生摇摇头:“非也,《衡水剑法》本为男子修习为佳,你无法领悟其精髓,提剑无力空有速度。《逆水剑法》在其基础上将力度融了进去。奥妙之处无法言语,待你习成即知。”   叶琉涟欢欣刚要继续修习就被柳先生阻止:“逆水剑法修习时切不可急进,一旦觉得周身过热当立即停止,静心纳气,不然……”   “不然什么?”叶琉涟忍不住好奇。   “不然,修习者很容易血脉破裂而亡。”柳先生看她听了此话一脸惊吓的表情,“这也是我之所以带你来此处的用意,此地清净也有可控制你体内修习时的热气,只要你不急进便无危险。”   叶琉涟听到这话才放心地舒了口气,她还没有活够呢,可不能因为学了新技艺而不慎丢了小命。   “那我要在这儿呆多久?”叶琉涟转念一想,光《衡水剑法》她都练习了九年之久,这再练新的还不知得练到猴年马月啊。   “你既已将基础学练至纯熟,学会《逆水》便用不了几日了。此剑法只有初学时危险,待到学成便可自控内热,你再回长安自行练习便是。”   “那就好。”   “那么徒儿,继续除冰吧。记住,你用的是剑,不是刀!”说完柳先生就出了门,不知去了哪。   “啊……”叶琉涟仰头哀叹,到头来还是要和这一屋子的冰过不去啊,不过就当练习新剑法了。   两个时辰后。   别说通往地下室的冰了,整个屋子的冰都让叶琉涟除的干干净净。虽然开始的时候不怎么得力,剑还断了,但慢慢地就找到诀窍了,而后便越发纯属,即使用断剑,剑法也能使的得心应手。    叶琉涟将碎冰全部清出屋内才发现地板上化开了一地的水,正奇怪如此寒冷之地冰何以得化之时,柳先生回来了。   柳先生进门扫了屋内以及叶琉涟手中的断剑一眼,赞许道:“孺子可教也。”    叶琉涟将佩剑往前一递:“可惜我这新剑呐,第一次用便断了。”   “如此普通的剑,有什么好可惜的,为师赔你一把更好的!”柳先生上前打开地下室的通道,一股暖气便涌了出来。   “你站在这儿等着,别动!”说罢便进了去。   地下室的通路打开后,入眼是一级级的阶梯,延伸下去。还没来得及看里面是何景象,柳先生就在里面把门关上了。   叶琉涟恍然大悟,方才她研究了一会,没找到开门之法,原来打开竟这般容易。   开门之锁有掌心大小,外表看上去只是个长方形的盒子,加上木板间的贴合之妙,若是常人来,定会以为就只是一块凸木而已。 地下室的门嵌在地板上,细缝处贴合的十分紧密与地板的纹路一般无二,她也只是单单凭着位置和地板外的凸木来确认的。   盖子里面是一个与地板相连接的九连环,她刚刚了捣鼓两下没解开。而刚刚柳先生开锁时却是在九连环下面不知按了什么,敢情上面的九连环只是个障眼法,常人就算是发现了这个锁,也会被里面的九连环所误而找不到真正的打开之法。   “师父把锁弄这么严密,里面定是藏了好东西!”   叶琉涟话音刚落,就感觉房子就震了一震。只见除了自己脚下这一方地外,地板皆自下而上打开,许多家具自地下升上来与地面同高后,木板折叠合起,细缝贴合处如同地下室之门一般,眨眼的功夫,整个屋子便焕然一新。   怪不得师父让他站在原地别动,叶琉涟摸了摸身后升上来的木架,竟触手温热,又摸了摸其他的家具皆是如此。   “吱……”地下室之门打开,柳先生捧了一床被子出了来。   “师父,这家具是什么制成的,竟可自暖?”叶琉涟神奇地一样一样摸过去,“这屋子的是师父建的吗,好生精巧呀!”   柳先生把被子铺到床上:“这屋子是我的师父留下的,他老人家是个奇才呢,世间大致无不精通,可惜我并未学到他本事的三成。至于这家具,并不是它材质奇特,而是这地下有一块暖玉,是以整个地下室都暖如春沐。”   “这样啊。”叶琉涟应了声转念一想又觉奇怪:“可若地下室是暖的,应能透过木板驱散室内寒意,怎致来时那般冰景?”   “此地板材质特殊,可隔温寒。”柳先生环顾四周,眼里满满的回忆,“你刚习《逆水》受不得暖,便住在这儿吧。我也是老啦,体力大不如前了,先去歇息了,徒儿也歇着吧。”   叶琉涟看他确实没了平时的活泼劲,显露疲态,便没再问什么,随他入地下室歇了去。   柳先生离开后叶琉涟开始四处打量这个屋子。桌子里各式物什一应俱全,只不过……竟有许多女子所用之物!   “啪”一声叶琉涟合上抽屉,她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哦,这些莫不是师娘之物?   不过既然师父准予她歇息此处,必然是不怕她查看的。方才看到有首饰盒,好生精致,这对女子而言实是一种诱惑,不看看总觉惦记,反正她也只是看一眼,不打紧吧。   叶琉涟如此安慰自己,还是禁不住好奇打开了来。只见盒子里装的均是平平无奇的首饰,倒是让她失望了。   当她准备合上盒子放回去时,一枚簪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花托上带了一对白菱翅膀,在这个时代,鲜少有簪花这般造型,所以叶琉涟一眼便认出她曾见过此物,可是在哪里见过的她就想不起来了。   ☆、浮影惊帆岑参时 (4)   自此,师徒二人算是在此处小住了下来。   柳先生发扬他一贯的教学风格:叶琉涟能自己领悟的坚决不多说一个字;能严苛的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叶琉涟着一袭明显不合身的夏衣于风雪中舞剑,宽大的衣裳被风吹的鼓起来,给她的行动造成了异常的阻力,不过不影响她把面前一块置于顽石间的破木板刺了个稀巴烂。   “我一弱女子,竟让我在如此大的风雪中习剑,师父倒悠闲地在屋里喝茶,有没有良心呐……”叶琉涟说一句就对着木板的刺一下,每次均刺向同一位置,快刺破了便换一处继续。   再加上刚来那日柳先生一口承下要还自己一把更好的剑,结果拿了块破铜烂铁就打发她了,还重的很,看着手上这锈迹斑斑的铁剑她就来气。再加上今日风雪实在是大,又呛的慌,师父还不让她回屋,她的脾气一上来,解气般将剑往上空用力一抛。   正巧了,一阵强风雪翻滚袭来,剑随风转了向,落在了不远处的雪堆里发出一声闷响。   叶琉涟气归气,还是认命地去拾剑。刚拿起来欲走却感觉剑变重了,低头一看,剑尖竟插了一个苹果。   “欸?这天寒地冻的,哪来的苹果。”叶琉涟将苹果拔出,还挺新鲜的。回身在剑落处拨了拨雪,又见一个苹果,再拨,手指碰到了一块石壁。   叶琉涟把周围的覆雪都拨开,那石壁竟是一块墓碑,吓的叶琉涟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中。   “抱歉抱歉,晚辈路过此处,无意冲撞,切莫怪罪。”叶琉涟忙把苹果放回原位拜了一拜,心里想这定是师娘的墓碑。山顶荒无人烟,除了师父谁会往这放祀食,且覆雪这般浅,师父每日早晨又行踪成迷,定是来此处祭拜了。   这般想着,叶琉涟便大着胆子看了看墓碑上的字跟着念出声来:“言鸽之墓。”   碑上除此四字外再无其他,叶琉涟嘀咕:“言鸽?原来师娘叫言鸽呀!”   叶琉涟经过这一插曲倒消了气了,又拜了一拜才离开。   “哎哟。”叶琉涟刚走了两步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差点摔个大马趴。幸好她反应快,迅速提气脚下一稳,站住了。   还以为自己轻功长进了沾沾自喜时,脚下蓦地被什么抓住了,惊了她一身冷汗,回头一看竟是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脚踝。   周愚浑身冻的几无知觉,只依稀听见雪地被踩出“吱嘎”的响声,而后自己被撞了一下,下意识地就伸出手。   “喂,醒醒!”叶琉涟拨开那人身上的积雪,一边拍着他的脸颊喊他,一边探上他的手腕试脉。   周愚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朦胧一个人影,一身白色轻纱随风雪飘舞。视线渐渐清晰了点,才看清是一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未沾上雪花,与偏白的肌肤及漫天的白雪形成鲜明对比。一双清澈地眼眸看向自己,雪花附在睫毛上瞬间融化,形成晶莹的水滴翩欲落下。   “你可是雪女?”周愚脑袋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奈何耳朵好像麻痹了,只见雪女开口却听不见声音。自己的意识又渐飘远,但他还不能死,于是凭着感觉紧紧拽住雪女的袖口,“救,救我……”   叶琉涟看他醒来问他还有没有知觉,他却答非所问,然后说了那么两句话又昏死过去了。   得赶紧搬他到温暖的地方,这都已经出现幻觉了!叶琉涟看了看他消瘦的身形,想是也不沉,于是试探地把他背了起来,倒也背的动,但刚走一步就一个踉跄。   “真是……还是喊师父来吧。”叶琉涟一路小跑回了屋。   柳先生正翘着腿坐在侧窗旁的椅子上喝着小酒就着花生米,时不时还哼两句小曲,好不惬意。   “师父!”叶琉涟风风火火地进了屋。   “不是让你没练够时间不许回来吗?”柳先生又丢了一粒花生米嚼着。   “师父你快跟我来!”叶琉涟直接拽着柳先生出了去,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路上再解释。   二人很快到达了那人所在之处,柳先生上前探了一下脉立刻道:“快,扶他一下,我背他回去,趁他有一口气还有救。”   叶琉涟将出门时顺手带上的裘衣披在了他的身上,在柳先生身后帮忙托着他的重量,二人快步回了屋。   叶琉涟已知如何开启地下室,便率先迈步进屋帮师父把地下室的门先开了。   “你也跟下来吧。”叶琉涟没想到师父让自己进去,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跟着进了地下室。   这是她来此处小半个月后第一次进入地下室,但是此时无暇打量周围景致,跟在柳先生旁握着他手腕时刻探着,生怕他最后一丝气息断了。   柳先生把他放置在一块淡黄色石床上,取了一杯不知什么的药粉让叶琉涟泡了热水给他喂了下去。   “去把银针在火上先烫一遍给我。”柳先生吩咐完便动手解开他的衣衫,在看到他肩膀上的胎记图案时手下顿住了。   “好了。”叶琉涟把烫过的银针递过去,烛台放置在旁,看到柳先生发呆的动作不禁出声,“师父?”   柳先生回神,收回了手直起身:“此人我恐怕救不了。”   叶琉涟以为他断了气息连忙探脉:“此人虽脉息微弱却还有救,如何就救不了了?”   柳先生一反先态,甩了甩袖子不耐烦道 :“我就是救不了,快把他给我弄走。”   “师父,虽然在长安时未见过你救治过什么大病之人,但是您的医术高明我还是知晓的,这人您是定然救的了。”叶琉涟看柳先生毫不动摇继续道:“师父,您怎忍心?”   柳先生厉声道:“你怎知救了此人后他不会反咬你一口,徒儿还是太天真了,不知世人险恶。”   “人还没救,师父如何就知他会恩将仇报了?”叶琉涟奇怪,为何一转身的功夫师父便转了态度,“师父莫不是认识此人,不对呀,若是认识在雪地处便认出了,何以等到此时……”   “徒儿莫要猜测了,不是为师不想救,而是不敢救!”柳先生叹息。   “为何不敢救,医者有道,仁者仁心。此人也并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岂能无视!”叶琉涟手指感受到此人的脉搏越渐低弱有些着急。   “是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你能看出来?仁心也要对人,徒儿你是从未见过生死一刻,有不忍也是难免的,但此人……”   “此人何其无辜。”叶琉涟没等柳先生说完便接上,“或是师父认识此人?”   “这,不认识。”   “既然师父不认识,又怎知他行过或将行大恶之事。”叶琉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虽不认识他,但根据他臂膀上的那个胎记或可猜得他许是前朝皇室后人!”   叶琉涟额上已布上了细密的汗珠,脑袋却清楚的很:“师父可确定?”   “前朝皇室之人善巫蛊,此术后来失传,但是皇室后人身上必带一符文胎记,只是那符文到底长什么样,为师……就不确定了。”   “既然不确定,若不救此人,岂不白白葬送了一人的性命。我确实未见过生死,也不愿见生死,能救一人也算是行善积德。”   柳先生道:“你且先上楼吧!”   叶琉涟站着不动,不自觉地握紧了怀中的箫,看着躺倒之人心思却是联想到他人。   柳先生看到她的动作,也大约猜到她心中所顾:“罢了,我救。”   叶琉涟心喜:“真的?”   “真真的,你且快出去。”柳先生推她往外走,“你剑法将成,不能在此刻马虎了。”   叶琉涟此刻才发觉有些热,想到柳先生于来日之话赶紧默念静心决。   一门关,隔绝了寒暖两个天地。   柳先生回身来至那人身前看着他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一个时辰后。   银针皆数被取出,周愚的心脉已恢复平稳。   柳先生走至一个抽屉前取出了一个瓷瓶,掂量了许久,还是将里面的药丸倒出给周愚服下而后上了楼。   “那人已无事了。”柳先生拍拍还在屏气凝神的叶琉涟肩膀。   “哦。”叶琉涟低下头拧着自己的衣摆,“若,那人真是前朝皇室后人怎么办。”   “呵,现在知道冲动了。”柳先生呵呵一笑,“人都已经救了你再说这些有何用,回去一剑杀了他?”   “我……”叶琉涟支吾了半天没有下文。   “这就是那人的命了,合该如此,但愿他只是个平民吧。”柳先生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   “你方才是想到了苏家那个病小子了吧。”柳先生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才没有呢。”叶琉涟把头甩的跟拨浪鼓似的极力否认。   “哼,谁信,你定是想到那小子,方才才乱了心神导致心火没有控制住还那样冲动。”   叶琉涟嘟嘴不讲话。   “地下室那人还得两日才能醒呢,徒儿今日随我下山吧。”   “这么快吗?”方才还心火没有控制住呢,此时下山真的无碍吗。   “你以为你这小半月都白练了?”柳先生坐回椅子上继续喝了口他未喝完的酒,“山顶风雪如此之大,且时时吸取天地之精华,练什么都有事半功倍之效,你日日长进自己不觉得为师可是看在眼里的。即使风雪天都不足以影响你出剑的稳度及力度了,在平常天气里便更是自如。”   “可是,我若此时下山再生心火而不自知怎么办。”叶琉涟想到会心脉破裂而亡就后怕,还是小命要紧,她还没活够呢。   “所以就需为师给你最后调息了。”柳先生往塌上一躺,“为师方才救人累的很,你继续练剑,回来再给你调息。”   “好嘞!”叶琉涟此时才放下心来,马上可以启程回家咯。   “嗬,说什么都信,到底是孩子,可真好哄。”柳先生看她出了门才小声嘟囔了句。   叶琉涟还不知,什么会心脉破裂而亡的话全是吓唬她的,只不过是初日给她喝了一杯增进功力的琼汁,会出现急热现象罢了。柳先生怕她贪玩不好好练功便随口编了话吓唬她。想他那千金难求的琼汁啊,多少高手武士梦寐以求的好东西,自己都不舍得喝。这丫头可有福气,一口干了还咂巴嘴问再有没有了。   他对她如此寄予厚望,希望最后,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啊!   ☆、浮影惊帆岑参时 (5)   周愚在石床上躺着,虽然昏昏沉沉还是有意识的,只觉周围有二人说话,模模糊糊,听不清楚。身下的床虽硌的慌,但温温暖暖的很是舒服,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叶琉涟将地下室的门半阖,下了台阶,石床上的人呼吸均匀。   “咦?这石床竟是暖床,方才我竟没发现!”叶琉涟惊讶手下的温温触感,凑进了打量。石头黄中泛青,略带透色,净是一块暖玉原石。   叶琉涟对暖玉没有研究不过也知道市面上小小一块便贵成天价了,这里竟是一整块原石,这简直是要发财的节奏呀。   正在叶琉涟口水都快蹭上去时,余光正好扫到货架后面的一样物什,心里一喜,也不顾暖玉不暖玉的即刻跑了过去。   方才柳先生给她调息完,神神秘秘地说有一份礼物让她自己来寻,她看到就知道了,没想到竟是这个!   叶琉涟细细打量手中通体玄青的剑鞘,入手就和其他剑的质感不同,且比看上去的要轻多了,刚刚扫了一眼就被它整个吸引住了。   叶琉涟抚过一遍剑鞘才缓缓将剑抽出:“嗡……”   利剑出鞘,似是通灵性般,剑身与剑鞘摩擦过的地方嗡嗡作响,声音深重回环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有如剑灵的吟唱,将叶琉涟这个持剑人的心神都摄住了。   缓过神,叶琉涟正手甩剑一圈,雪色的剑身即使是在此处昏暗的视线中也掩不住其华光,剑尾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重新落入叶琉涟手中。   “哇!”叶琉涟惊喜的说不出话,这几日用惯了沉重的铁剑,忽然换了一柄这样轻巧的好剑,动作间实在如意地叫她说不出话来只剩下赞叹。   然后叶琉涟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贼兮兮地瞧着周愚身下的暖玉床,说是床其实就是一块原石,并没有什么形状可言。   “就先拿这个试试你。”叶琉涟持剑过去手起剑落,一块暖玉被整整齐齐地切下,切口整齐平润地令叶琉涟咂舌。   当然,之后柳先生看到这个缺口,想到自己的徒儿居然这样试剑而气的暴跳如雷那都是后话了。   “可喜欢?”柳先生见叶琉涟抱着剑出来问道。   叶琉涟眼中依旧还蕴着掩不住的欢喜:“喜欢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师父待我可真好,不知如此好剑名为何?”   “此剑乃我十年前以白铁所铸,埋于深雪中浸锻至今,剑方成,尚无名。既然送给你了,便由你为它命名吧。”明明是一番正经的话,柳先生偏偏说的甚是随意,好像他并没花多大精力就铸成了这柄好剑。   叶琉涟也习惯了,知道柳先生看似随意的语气下定是费了心力,遂道:“既然是埋于雪中十年方成,便叫雪淬剑吧!”   柳先生回过身将所有行李丢给叶琉涟,自己轻装往外走:“行啦,别爱不释手的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打量,我们先出发,争取日落前下山。”   “遵命!”   白雪皑皑,风雪依旧,同样一条路,下山和上山时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叶琉涟回头看着自己这些天自己日日修习的山石雪覆,来时还呼啸的那般唬人,此时竟生出几分可爱。叶琉涟掩住心里的不舍,抬手对着背后的雪山摆了摆手,雪花似是回应般蔌簌落下,覆盖到一大一小两排脚印上。   这一刻天地凛然,雪景依旧,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   或是心情愉悦的缘故,叶琉涟感觉没过多久便下了山。刚走进周家客栈,叶琉涟师徒留在此处的马儿便闻到了主人的气味兴奋地嘶鸣。   “柳伯伯,叶姐姐,你们回来啦。”还没进门周勉就闻声出来了。   “是呀。”叶琉涟应答。   “爹爹今天早晨还说你们差不多该下山了,让我备好房间,没想到真让爹爹猜中了。”周勉一溜小跑出来帮叶琉涟提行李。   “呀,这是什么这么重,上山时可没见姐姐拿这么沉的行李。”周勉夸张的动作逗的叶琉涟不禁笑开来。   柳先生冲周勉挤挤眉毛:“去跟你爹爹说,我带着赔礼上门了,还不把酒水备好了,这次定当真的与他痛饮一番!”   “哈哈哈……”周勉还没应声,周掌柜的笑声就传了出来,“好你个柳老鬼,还有脸来,上回喝酒你居然赖皮!”虽是说着这般话的,可一看他一脸的热情劲可见压根没往心里去的。   柳先生赧颜:“我这不是给你赔罪来了么。”而后把周勉手里提的那个包袱递给他并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几本书可是网罗了天下各式酒方,我攒了可久,今日忍痛割爱了。不过你可别跟你夫人提,我怕她这以后都不让我来了!”   周掌柜一听捧紧了手里的包袱,眯眯眼看向柳先生:“呵!你那鬼心思,最后还不是便宜你了?”   柳先生拍着周掌柜的肩膀:“一起一起!”   末了二人相视一顿大笑,周掌柜还连道几个“好”!   周勉在后面看二人嘀咕了半晌突然大笑,也学着在叶琉涟耳边小声附到:“他们俩一准又合计什么能让我娘气的要罚爹爹跪搓衣板的事了!”   叶琉涟本就心情好,加上这气氛这一渲染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小声耳附道:“我倒是知道,那包袱里净是各种酒方,看来你爹爹有一阵要不得消停了。”   周掌柜宝贝地捧着包袱,这才想起自家闺女和柳先生徒儿,遂回身喊到:“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快跟上来!”   周勉眼睛滴溜溜一转:“哼,爹你别偷着乐了,你怀里那宝贝我可是知道了,看我不告诉娘去!”说罢欲往厨房跑去。   “哎,别别别!”周掌柜最怕的就是夫人了,赶紧拉住周勉:“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还会威胁你爹了!”   周勉装作不理睬。   “老鬼啊,你先带着你的小徒儿进去吧,房间早早给你们备好了,还是原来那两间。”   柳先生看了眼周勉,含笑不语,带了叶琉涟进了屋。   看二人进了屋周掌柜这才讨好周勉道:“行了,你想要什么,爹爹给你买还不成。”   周勉回头扮了个鬼脸:“不成!”   周掌柜板起脸:“行了,适可而止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周勉这才扭捏着说道:“你也知道,娘若是知道了你那怀里的宝贝,绝不会让你提进门的。我嘛,既然知道了不告诉娘多不好,除非……”   “有什么要求赶紧说,别磨磨蹭蹭的,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了啊。”   周勉这才踮着脚尖,拉低周掌柜身子跟他耳语了几句,周掌柜听完脸沉了一沉道:“待我考虑考虑。”   周勉不依,好不容易逮到这机会怎能放过:“不嘛,你现在就答应我啦!”   周掌柜板着脸瞪了她一眼:“这可不是个小事,容我跟你娘商量商量。”   周勉见他生气了不敢再反驳了,攥着衣摆嘟着嘴,不开心地踢了一脚边上的萝卜。   周掌柜见她小动作呵斥道:“再给我闹脾气,这事就没得商量了!”   周勉一听忙依上去嘴甜甜地撒娇道:“别别,爹爹最帅了,天下无敌的帅,您可千万别动气,我不闹脾气了,您一定要跟娘好好商量呀!”   周掌柜拿她无法,拍拍她的小脑袋叹气:“知道了,玩去吧。”   周勉得了应声便开开心心地蹦跳着离开了。   翌日。   叶琉涟一早就起身,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不过此番回程就只剩她一人了。   柳先生昨日回房后叫她过去,把地图什么的都给了她。言徒既已学成,他便没什么再回长安的理由了,叶琉涟挽留不成只得作罢。   站在马厩里,拍拍马儿:“你们也要分别了,可惜我只能带走你们中的一个。”   马儿似乎能听懂叶琉涟的话,两相偎着,发出低低的呜啼。   “谁说它们要分开啦!”突然一声从马厩棚顶响起吓了叶琉涟一跳。   周勉抱着棚杆滑下来:“我也要去长安,姐姐带我一起吧!”   “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等姐姐有一会儿了。”   其实叶琉涟从她口中听到她要跟去长安并不觉惊讶,只是她家人之前不是一直很反对吗,便问道:“你家人同意了吗你就要又乱跑。”   “同意了呀,昨日爹爹同娘提了,大概是我的愿望太强烈了,他们知晓阻拦不了我了,便终于松口了。”周勉边说着边伸手拍了拍马儿,马儿顿时兴奋起来,“这几日都是我喂的马儿,跟他们可熟了,不用担心我会耽误你行程的。”   师父和周伯昨日又大醉,尚未清醒,若是让她去的话总归有人要和自己说一声才是:“你说实话,莫不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   周勉被言中,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最后只好忽煽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作可怜状:“带我去吧,我真的特别想去见识一下京城,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行哦。”平日叶琉涟是最小的,撒娇卖萌的事她最拿手,如今看着别人对她撒娇卖萌了,真是像看着小版的自己一样,被她姐姐来姐姐去的叫着好像真成了她的姐姐,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   “周勉!”就在这时,周大娘端了篮子出了来,“大清早的你在这做什么,往常你还赖在床上不肯起呢。”   周勉一听母亲的声音,一个机灵钻到叶琉涟身后躲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今日正式更名为《傲娇竹马养成记》 原谅兔子未提前告知π_π 毕竟名字太文艺,别人都不想戳进来看(含泪咬手帕) 曾用名《叶上细细衾莲香》   ☆、浮影惊帆岑参时 (6)   周大娘一看到她那样子和叶琉涟的行装,就知道她这宝贝闺女又寻思着往外跑了。   “娘……”周勉在叶琉涟身后弱弱地唤了一声。   “大娘,周勉是来同我送别的。”叶琉涟忙打圆场。   “叶姑娘,你不用帮她掩饰了,我这闺女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周大娘摇头,放下篮子提了旁边的扫帚就走过来。   周勉一看娘这架势退了两步哇一嗓子就哭了,边哭边认错:“娘,我错了,我错了嘛。”   周大娘扫帚抬起又放下,还是没能打下去纠结了半晌才道:“罢了,你去吧,娘知道拦不住,你早晚都要往外跑的,与其自己偷跑还不如跟着叶姑娘来的让我放心。”   周勉停止了抽噎,眼睛哭的红红的不敢相信母亲居然同意了。   周大娘放下扫帚紧握叶琉涟的手道:“你是柳先生的徒弟,我信的过你,就让她同你一路去吧。这孩子皮,还麻烦你多多照顾她了。”   叶琉涟也很喜欢周勉,点头应下了。   周大娘看周勉立刻开心的上窜下跳的样子又道:“她要是不听话,你就打她,不用手下留情!”   周勉闻言哀嚎:“娘!”   叶琉涟被她逗乐回身对大娘道:“您放心吧,周勉这性子我也喜欢的紧,定会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照顾的。”   “那就多谢叶姑娘了。”   叶琉涟私心里是真的欢喜周勉同行,毕竟她也没独自来过这么远的地方,说不怯是骗人的。   周勉也没出过远门,一路新奇地到处跑,叶琉涟怕她跑丢特别叮嘱她不要离了自己视线,周勉也懂事,即使看见什么新奇玩意儿也不凑上去了,问问叶琉涟便作罢。   二人很快离开益州进入雍州地界。   “姐姐,这个城的名字好。”周勉兴奋地指着城门上的“蓉城”的城牌道。   叶琉涟来时经过这座城市,对蓉城还是略知一二的:“此城遍种芙蓉树,每逢花期满城尽是芙蓉花香。我们来的还是早了些,若再晚几日,你便可以看到芙蓉花盛放之景了。”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城,街边芙蓉树已鼓起了小小的花苞,看之就便让人不自觉浮想几日后花开盛况。   “唔,好可惜,我们再晚走几日就好了。”周勉两只大眼睛从进城那一刻又开始忙碌起来。   叶琉涟在心里舒气:幸好不是在花期,她对芙蓉花过敏,小时候不知,喝了芙蓉花茶,那是她记得幼年病的最重的一回了。想到这,叶琉涟算算时日,到雪山那日她在城里寄回去的东西此时应该寄到家了吧。由于都是小物件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加上她也不知会在雪山呆几日,就选了晚几日进京的商车。   叶琉涟算的倒是挺准的,就在她和周勉入住客栈后,寄送的物件就送到了叶府。   叶琉清拿到盒子时还奇怪呢,谁送个破盒子过来,看到盒子上的字就明白了:“这个急脾气的,人还没回东西先运了回来。”   叶琉清刚刚打开锁,盒盖子就被弹开,里面的物什啪啦啪啦掉下来,竟是些她在摊子上看到的小玩意,有的都被挤的不成样子了。叶琉清嫌弃地一样样拿开,等翻到箱底时,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他扔掉一半了。   箱底放了一摞信,最上面贴了一张字条张牙舞爪地写着:叶琉清你要是敢扔一样你就完蛋了!   叶琉清瞄了一眼被他清出一半放在桌下桶里准备扔掉的物件,里面有被剑饰扎破的波浪鼓;已经面目全非的糖人;绳子已经扎成死结的项链等,于是伸手毫不犹豫地扔掉了。   字条下面一封封书信字体写的倒是工工整整的。   叶琉清数了数,一共十一封,十封给家里的一封给苏家那小子的,只是……叶琉清把她给苏家那小子的那封书信端平在眼前和那十封家书比较,十封居然比不上那一封的厚!   叶琉清看完了家书,每封都一张纸,很短,流水账地记了她的行程,没什么意思,一会就看完了。而后越瞅那封给苏子衾的信越不平衡,好奇到底写了什么怎么那么厚,平日俩人没少一起功课,哪还来那么多话要说!   “少爷,是小姐的信吗?”绿裳抱了一筐欲洗的衣物经过,看到叶琉清持了封信对着阳光左右打量。开始没注意,一暼间看到信封上是小姐的字迹就小心地问了声。   “哦,你来的正好。”叶琉清把信放下刚想唤她过来把信捎过去,想了想还是自己去吧,于是摆了摆手:“算了,没事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绿裳没得到回答不死心又问:“小姐信里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没呢。”叶琉清把信揣在怀里,顺手把旁边的一块帕子丢进绿裳提着的筐内,“帮我一块洗了,好了拿给我,要去还给人姑娘的。”   “是。”绿裳回答的声音有些低落。   在她低头看刚刚被丢来的帕子时,叶琉清的声音从自己头上传过来:“莫惦记了,她好不容易出去了,还不撒了欢地玩一顿再回来么,也不会太久了。”   等绿裳抬头时,叶琉清人已不见了。   “咚咚。”   “进。”苏子衾支着脑袋抚弄手里的杯盏。   叶琉清开门进屋:“天气已渐暖,苏兄怎的还闷在屋内,真是浪费了这大好的春景了。”   苏子衾抬头,眸里带了迷离的神色:“我又不是你。”   “你喝酒了?”叶琉清看他微醺的神态,拿过酒瓶看了看。   “桑葚酒,叶兄要不要也来点儿。”苏子衾取过一个杯子给他倒上。   叶琉清也不推脱,端起品了一口:“入口清甜,只是有些涩,可惜了。”   “是吗,我觉得正好。”苏子衾饮完一杯又满上了。   “素日里都不大见你饮酒,今日怎么想起自酌两杯了?”叶琉清咂巴嘴,只觉初入口的清甜已尽去,只余满口的涩,遂倒了一杯茶把涩味压下,“只是苏兄这饮酒的口味吧,着实与他人不同。”   “那就别喝了,我还舍不得呢。”   叶琉清看地上已放了一个空酒瓶,桌上那瓶也去了大半。苏子衾酒量并不好,只是看不出醉态,他便突然想借着苏子衾酒劲问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苏兄,你这莫不是在借酒消愁吧。”   叶琉清见他没答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自小妹订婚以后,就没怎么见你们来往。你也知道,小妹素日任性惯了,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苏兄多多包容。”   苏子衾敲了敲又空了的杯壁,声音略带不耐:“你想说什么?”   叶琉清有些事压在心里久了一直不痛快,端起刚刚未喝完的酒,一口饮尽,借着这股劲索性把一直想知道的问了出来:“认识这么久了,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看,你今天就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小妹!”   “喜欢谁,叶琉涟?”苏子衾仿佛听到了笑话一样,噗嗤一声笑开了,“不喜欢!”   叶琉清听到这话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块大石才落了地,可是还没等他踏实一会,苏子衾一句话又把它提溜了起来。   “这就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吧。”   叶琉清挠头:“苏兄,你这是醉了还是没醉啊,别逗我了。”   “嗯,我醉了。”苏子衾抬起头,眸子已经半分不见方才的迷离了,“醉了,要休息了,叶兄还有事吗?”   “无事了。”叶琉清看他下逐客令了也不好再说什么,掏出书信搁在桌上走了。   苏子衾瞥了一眼书信,没动它,把剩下的酒一杯一杯的喝尽了才拿到手里拆开。   入眼就是叶琉涟张牙舞爪的大字,和封页上规整的字体完全不同。数量倒是不少,厚厚一小沓,约莫十来张。   “见信好。哦,你可能不太好,像你那般小气又斤斤计较的性子,大概到现在还在因我不辞而别而生气吧。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让你说风就是雨,也不给我个理由就甩脸色。我不开心了,有小情绪了!”后面几个字写的尤其嚣张,必是刚出门还带情绪时写的,后面附上一个大大的鬼脸。   后面几张就没再写字了,每张一副画,都是她喜欢的随性画法。她把看到的有趣的场景画下来然后把苏子衾画进去,只是画苏子衾时,带了些故意作弄的意味。   比如他手里这张:山水风景是秀美的,苏子衾舞剑时的动作也是标准的,只是二者结合时偏生把苏子衾画在了树林的一处马蜂窝下。苏子衾正好一剑刺入马蜂窝中,几只蜜蜂已经飞了出来。这还不算完,苏子衾身后的树旁蹲着一只大狗熊,一脸馋相地看向蜂巢的样子画的栩栩如生,感觉它的口水随时都要滴下来。   苏子衾看着也不恼,嘴角还带了笑意,一张张翻过去,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渐渐蔓延到眼底。   几张纸苏子衾反复看了有五六遍,直到天幕暗沉,他才把信理好,起身将他们放到柜中的一个暗格里。   “阁主。”一人飞身而至,落地竟无一丝声响,可见武功不俗,抬头间得认就是上次来的那个黑衣人。   “塘平。”苏子衾凉凉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属下办事不利,听凭阁主责罚。”那个叫塘平的黑衣人没听到答复,抬头看到了苏子衾低沉脸色又道,“那小子入了雾瘴,我等破不开,然后……就跟丢了,阁主放心我等必将竭力搜寻,好在三皇子遣去的人马已经解决了,那人暂时应无性命之忧。”   苏子衾只手扶起塘平:“他心地纯良,为寻亲妹不远万里跋涉,若是找到就把他引到交州去,我自有安排。他呢?”   “他?”塘平愣了一瞬便会意,答道:“人已到蓉城,对了,回报说在蓉城还看到了叶小姐和一个半大的孩子一起。”   苏子衾闻言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而后阖眸轻应道:“我知道了。”   风云变,只需朝夕。   ☆、浮影惊帆岑参时 (7)   叶琉涟和周勉在客栈房间放置了行李就下楼吃饭了。昨日二人贪玩误了行程导致夜宿郊外,身上还没了干粮,现在腰酸背痛不说,肚子也早已唱空城计了。   “终于可以吃饭了!”周勉兴奋地拿着筷子挥舞着。   “这客栈生意可够兴隆的,莫不是饭菜做的特别好吃?”叶琉涟看着周围桌位无一虚席。   周勉闻言眼珠子都瞪的圆圆的,口水都要淌下来了:“姐姐你别说了,我现在饿的一头牛都能吞下去!”   “哎?这些人怎么都带的家伙器儿啊……”   周勉打断叶琉涟的话:“我们也带的呀,不过他们带的些个武器可真够吓人的。”   周勉饿的没什么力气趴在桌上,嘴巴还不消停:“你看左边那个大汉的刀,都快有一人粗了,还真配他的身材,嘿嘿。”   小二端了菜过来听到这话道连忙道:“二位说话可千万小声些,这些都是江湖人,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一个个都是有身手的。我瞧二位姑娘年纪也不大,可别得罪了他们。”   “武林大会?”叶琉涟和周勉听到武林大会异口同声地好奇道。   小二看两人一般无二的好奇模样忍俊不禁道:“二位不是本地人吧,这武林大会每四年在此举行一次,擂台就设在不远的地方,出门右拐直走,过了一条街就是了。”   “那我得去看看,还没见过武林大会呢!”叶琉涟兴致勃勃道。   “明儿个一早就开始啦,不过是预选,没啥看头,后儿才好看呢。”小二把菜布好。   周勉饿的早已经动筷子了,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你们这儿盐是便宜还是不要钱啊,齁咸的!”   叶琉涟闻言尝了另道菜一小口蹙眉。   小二见状忙道:“二位见谅,这客人实在太多,后厨人手不够,就让切菜伙计帮忙了……”   “居然这般糊弄我们,其他人怎么都吃的好好的,到我们这儿菜就成这样了,摆明了欺负我们不是?”周勉不满地把筷子敲的啪嗒啪嗒响。    叶琉涟伸手把她的筷子压下,拿出一小块碎银对小二好生说道:“劳烦重新上一份吧。”   小二接了银子忙塞入自己的腰包点头哈腰道:“好嘞,客官您就放心吧!”   “姐姐,你干嘛还给他银子啊,都能抵上他的月钱了!”周勉眼巴巴地看着小二进了后厨。   “这里这么多江湖人,我们还是低调点为好省的惹上是非,何况要看武林大会我们得在这住上两日了。这小二收了我的银子还敢怠慢了我们不成。”叶琉涟喝了一杯水先垫垫肚子。   “也是,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周勉没脾气地趴在了桌上。   翌日日暮。   周勉在客栈房内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个鸡脖子啃的正欢,边啃边模糊道:“姐姐,你别说,那小二的银钱还真不是白收的。这饭的味道提高的可不止一星半点,服务的也周到了,还随叫随到嘞。”   叶琉涟撑的在塌上躺的直直的,二人赶路累了,洗了澡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眼见日头快要落山了,她却是精神满满。   周勉也是一个状态,吐出一块骨头擦了擦嘴:“姐姐,我们晚上出去转转吧,吃撑了消消食,正好看看有没什么好玩的。”   “好,我也正有此意。”   心动二人就立刻行动了,拾掇了一下揣着银子就出门了。   询问了小二夜里热闹的去处,二人就出发了。到了夜集时日头已经落山了,小贩们刚好把摊位摆出来,灯笼亮晃晃地照了一条街。   “哇,好生热闹,我还未曾逛过夜集呢,亮堂堂的真好看。”周勉转转这个摊位转转那个摊位,总觉得那些小饰品在灯下说不出的好看。   “你还没见过更热闹的呢,我听说长安的夜集能从城东排到城西,这才排了一条街呢。不过我家管的严,还没有机会去看看。”说到这叶琉涟有些惋惜,“等我们到了长安,我领你去!”   “好!”周勉大大地点了下头。   叶琉涟也是没见过夜集的人,遂牵了周勉二人在各个摊位中流连,回去的时候还依依不舍。   二人走到客栈门口时发现门口热闹的很,好多人围观。   叶琉涟凑上去拍拍一个拐着篓子的大婶问:“大姐,发生什么事了?”   大婶回过头一看是两个小姑娘叫她大姐,脸都笑成花了:“是今日两个参加武林大会的大汉打起来了,好像是一个在比武时用了些不光彩手段,另一个不服,于是嚷着重来,让大家伙都做个见证。”   周勉踮起脚尖看也看不到于是放弃了:“这会再分出个胜负还能改变结果吗?”   那位大嫂道:“改变结果也没用,说是那个耍手段获胜的下午也被淘汰了,所以才在这闹开了。”   “这样啊。”叶琉涟转过身背对人群想在周围找个地儿坐会,等人群散了再进去,这会儿太闹了。   “姐姐小心!”叶琉涟身后的人群突然散开来,周敏还有几个人被推搡倒地。一把刀从人群中心的方向飞出来,呼呼地带着风声直冲叶琉涟的方向去。周勉跌在人群中动弹不得,忙开口提醒道。   叶琉涟刚转身就觉察身后有异,听到周勉呼喊的同时左足用力,旋身回手,堪堪捏住刀身。   只是那刀飞出的的力道过大,刀身脱手,叶琉涟下腰欲躲,一双手握住刀柄阻止了刀的去势。   而后那双手的主人状似随意地将刀往人群中心一丢,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一个提着裤子的男子在周围人的哄笑中骂骂咧咧的走出来,被割断的裤腰带在腰间摇摇欲坠:“谁把老子的刀丢回来的,给老子滚出来!”   叶琉涟起身时只觉眼前一截衣襟飘过,那双手的主人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内了。   周勉站起身跑过来,边跑边喊:“姐姐,没事吧?”   “我没事。”   周勉听到这话嘘出一口气:“刚刚吓死我了,幸好没事。”而后看着夜幕的方向兴奋地摇晃叶琉涟的手臂道,“姐姐,你看到刚刚帮你的男子了吗,像嫡仙一般,我从未见过那样俊的男子!”   叶琉涟愣在原地发呆,刚刚那人……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叶琉涟甩甩头,抛去那个荒唐的想法!   “姐姐?”周勉叫了叶琉涟几声她才回过魂来。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啦。”周勉看那持刀的汉子骂骂咧咧了几句在人们和对手的哄笑中提着裤子灰溜溜的跑了,人群也散了,遂拉着叶琉涟回客栈,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那男子武功那么厉害,明天武林大会一定可以再看到他的,今晚早早睡,明日早早起床去,嘿嘿!”   叶琉涟看周勉一边嘀咕一边傻笑,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又在想什么,摇摇头随她去了。   夜色渐深了,周勉把小脑袋窝着睡的正香,叶琉涟却睁着眼睛怎么都无法入眠,恍恍惚惚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姐姐,姐姐!”叶琉涟揉揉眼睛看着看向周勉。   “这么早?”   周勉一脸兴奋,看起来心情很好:“不早了,已是卯时了!”   “欸?才卯时,再让我睡一会吧。”叶琉涟昨晚失眠,现在眼睛都睁不开,又窝回被子里了。   “起来了起来了,今日去看武林大会啦,小二说好多人的,我们得早早去占个好位子!”周勉不依不饶地扒拉开被子,在叶琉涟耳边大声道。   被周勉这么一喊,叶琉涟的瞌睡虫登时被惊飞了一半,坐起身来拍拍脸颊:“好吧。”   “哇奥。”二人到达擂台时看着眼前的人海惊叹,有的直接搬了小桌板凳来凑了一桌牌。   周勉一脸哭相道:“我还以为我们来的够早了!”   “哎,二位姑娘!”   二人回头,昨日在客栈门口的那位大娘正端了一盘干果站在后边。   “大姐,你也来看比武啊。”   大娘对叶琉涟对她的称呼十分受用:“姑娘才多大点,我闺女都比你大了,喊我大娘就好。”   周勉眼睛滴溜溜看了看人海又扫了大娘一圈甜甜道:“哪有这么年轻的大娘,就是大姐嘛。”   “哎哟哟,娃娃的小嘴甜的哟。”大娘一看周勉这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也这么叫乐的合不拢嘴,“两位姑娘也来凑热闹啊。”   周勉嘴巴一扁:“是呀,可惜白白以为赶了个早。”   周勉和叶琉涟模样都生的好,加上周勉这嘴巴一扁可怜兮兮的样子,大娘的心都融化了,忙道:“没事儿没事儿,跟大娘走,大娘可占了第一排的好位置呢。”   “这样好吗。”叶琉涟不好意思道。   “欸,有什么不好的,我给闺女和女婿占的地儿,他俩不来了,这不我才去端了盘干果回来就撞见你们了,你们不去也是便宜了别人的。”   二人一听遂开心地道了谢,同大娘一块到前头了。   “哟,你这哪领来的两个水灵灵的娃子哟!”前边又一个大娘看见他们过来打趣道。   “怎么,羡慕啊。”大娘领着俩娃子可沾洋了。让二人坐在了席子上就和周围人东家长西家短地聊开了。   叶琉涟听她们谈话应该都是街坊邻居,内容倒也有趣的紧,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武林大会开始的时候了。   主台一排坐了江湖上几大有威望的帮派帮主和各派掌门,正中央的应该就是武林盟主了,四十左右岁的样子,看起来挺威严的。   只见一个穿缁色宽袍的人上了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才开始宣读比赛规则:“ 比武规则定为不可用暗器毒物等不光明的手段,不可使用西蛮咒法,任何武器均可,点到为止,直到一方被打下台或被点到致命位置方为输,但有违反上述条例者皆败。台的四角皆有人监督,一来是看有没有为例者,二来是在比武者要受伤时及时阻止。”   叶琉涟都快听睡了,看看众人皆是一脸膜拜的样子,真是不懂了这古代的所谓正派人士这么喜欢装模做样,偏偏众人还受用!   “这是谁啊?”叶琉涟小声问大娘。   大娘早就把干果收起来了,恭恭敬敬地坐好,听到叶琉涟问话低头小声回道:“这是武林盟主的大儿子崔卫,在江湖中也是颇有声名,此番盟主的小儿子也参加了比武,昨日我看了,可生厉害了。众人皆道今年的盟主之位可能就由他们父子俩争夺了!”   只听台上一声:“比武正式开始。”大娘咻地一下摆正身姿,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生怕漏掉一个精彩瞬间。   周勉这期间反而一改之前的兴奋,心不在焉地四下观望,听到比武开始才把目光放到台上。   ☆、浮影惊帆岑参时 (8)   “第一场比试开始!”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熊腰虎背的汉子上了台去,叶琉涟看到了他正脸,长的是其丑无比。手中提了一把花枪,本来没什么不妥,但那细匀的枪身和他的身材一对比,真是不协调的紧。   因为昨日已有比试的缘故,很多人知晓了他的名字,他一上台去,台下就有人笑话他的名字,张丑丑提了花枪对台下看客抡了一圈道:“谁,谁笑话我,名字是我娘起的,谁再议论我戳他一百个窟窿!”   霎时台下鸦雀无声,能进入到第三轮的都是有点本事的,台下除了参赛者大多是蓉城围观的老百姓,谁敢得罪江湖中人啊。   叶琉涟本来在他上台时也没止住笑,怪他长的是不一般,可是他甩了那一圈花枪后就发现是个有功底的人。人丑不能怪他嘛,遂收了笑耐心等着开打。   紧接着对试者上了台,是一位年过半旬的老者,脚步稳健,往台上一立,那气场就不容小觑。而后马步一扎,双手成掌错开来示意开始。   张丑丑看那老者赤手空拳的就上来了道:“连个武器都没带,岂不让人笑话我欺负你了?”遂痛快把花枪往扔地上一扔,迎了上去。   刚一上手张丑丑就后悔了,刚刚不该逞能。老者看似年岁在那摆着,可气力丝毫不弱于年轻人,掌掌有力,气匀且沉,很快张丑丑就落于下风被逼到了台角处。   张丑丑此时已被逼到了台脚,再退一步就输了,也顾不得之前的豪言了,身子一蹲侧翻到花枪所在处,将自己的武器拿了起来。   武器一到手,张丑丑的自信顿时全部回来了,手中普通的花枪被他耍的呼呼作响,速度快的台下观众都看不清,老者一时无法近他身,一手的好掌法也没了用武之地,只能堪堪抵挡张丑丑的攻势做防御态。   这台上局势瞬时翻转,老者落于下风,张丑丑见势愈发得意,变着法的耍枪技,想要借机速战速决。可老者看似处于下风,每次快要被点到致命处却都能躲过,张丑丑便有些急了,想要强攻把老者逼下台去。就在老者已经一脚悬空马上就要掉下台的那一刻张丑丑放松了心态,以为这场稳赢了,孰料老者一个掌风呼到台下,人腾空翻转至张丑丑身后一脚冲着张丑丑的屁股踹了过去,张丑丑跌落擂台摔了个大马趴!   众人哈哈大笑,张丑丑起身摸摸屁股回身看台上,见老者稳站气息未乱遂道:“好你个大爷,岁数那么大了还骗我小辈!”   老者笑笑地拱手道:“承让了。”   周勉奇怪:“那人为何说老者骗他呢,二人一直在比试未曾看到老者和他说话啊。”   叶琉涟回道:“哪儿还需要说话呢,那老者故意作抵不过张丑丑攻势的样子,引得张丑丑得意,放低了戒备,在张丑丑以为自己要赢了防备全无的那一刻,老者给了他最后一击。你看那老者在台上站的稳稳的气息都没乱一分,可见其功力深厚,就算张丑丑没有放低戒备全力对战也定不是他的对手。”   “这样啊。”周勉想了想又疑惑:“那张丑丑既然不是他的对手,老者为何还要骗他放低戒备再打败他呢?”   “大概是老者想要保存体力吧,毕竟他年岁摆在那了。张丑丑也不弱,若是他全力迎战,老者下场比试必定讨不得好的,往后的对手只会越来越强。”叶琉涟猜测道。   “第二场比试开始!”   听到这话二人不再说话,专心看比试了。   这场比试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好像还是在主台上在座的帮主之中两人的弟子,擂台上打的水深火热,主台上那两帮之主眼神斗的亦不逊色。   叶琉涟看的津津有味,周围有人赞叹二人打的精彩,叶琉涟不以为然。若换了前些时日她可能也会那样觉得,可是此次习得新剑法后,她看别人的剑招走向看的清清楚楚,如何拆招也能预料到。因此一边看二人打一边在心里拆招,惊喜之余也不乏乐趣。   很快两天就过去了,筛选剩下了四人,上午两场决出两名胜者,下午两场二人对决。为公平起见挑战武林盟主的比赛于次日下午举行,最后的胜者可任武林盟主一职。   众人皆以为武林盟主的小儿子武功卓绝,兴是最后会父子对决,不料人外有人,他最终败在一女子手下。   叶琉涟看着那女子和一锦衣男子施施然上擂台,不禁有些兴奋了,二人之战最终决定了谁能获得挑战武林盟主的权利。   “卓箐箐对战凌恪,比试开始。”   这两人皆是有些来头的,一个是衡山派的大弟子,一个是凌风山庄的少庄主。二人年龄相近郎才女貌,这般站在一块叶琉涟竟眼觉二人般配的紧。   台上二人也没多话,直接开打。卓箐箐使得一手好剑法,叶琉涟一时也难看出其破绽,只是凌恪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虽使的扇却不用扇招。卓箐箐习惯了正统的招数一时也耐不得他何,二人僵持不下。   卓箐箐剑法周全凌厉,凌恪一时破解不了便不着急,一味的守着,时不时出个怪招难为她一下,二人竟打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分出胜负。   周勉自从所有的参赛者都上过台以后就兴趣确确,叶琉涟倒是对后面的比赛很感兴趣,上午就没来可是一个人又无趣,下午还是跟着叶琉涟过来看了。   此时二人打的难解难分,周勉又不懂武功看不懂其中的奥妙,见还没分胜负就有些不耐了:“姐姐,他们还要打多久啊,我想回去了。”   “快了,不出二十招,卓箐箐必会败下阵来。”   周勉闻言往台上看去,听了叶琉涟的话,细看之下她竟也发现了端迹,卓箐箐额上已布了细细的汗,出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卓箐箐毕竟是女子,若论持久战她是不占优势的。何况她走的剑招都为攻招,凌恪为守,这攻守间的体力消耗也是卓箐箐占劣势的。”叶琉涟分析给周勉听,周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十几招后,卓箐箐果然败下阵来。   叶琉涟可惜道:“其实她可以赢的,只可惜她不敢赌。”   周勉好奇宝宝般地问:“姐姐何出此言呢?”   “前几场凌恪攻势强劲,皆为速战速决,此次对战,卓箐箐必然会提前对他有所了解。她自知自己的剑势不如他的凌厉,若是让他得了机会攻自己未必就能防的住。”   叶琉涟顿了顿继续道:“上场凌恪的比赛我也看了,相比较下卓箐箐的剑招正统,底子好,剑招更加稳重。凌恪的招式太杂,主要是靠他的小聪明和出其不意,二人若是真硬拼的话,凌恪未必是卓箐箐的对手。”   “哇,好厉害,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周勉一眼的星星看着叶琉涟。   “哎?我是柳先生的徒弟,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吧,不过我也只会看,要是我上去可走不了几招就要败了。”叶琉涟按自己以前和人对试的情况估计道。   周勉一愣呆呆道:“柳伯不是大夫吗,他还懂武学啊。”   卓箐箐已下场,台上的凌恪向在座的各位前辈拱手行李后竟向武林盟主崔邢的方向拱手道:“晚辈不才,想借势提前挑战武林盟主,不知可否?”   凌恪语毕四下皆惊,他可是头一个这样说的。往届武林大会可没有胜者会这般要求,谁都知体力充沛时更有胜握。   有脾气火爆的掌门拍案而起道:“小辈轻妄!”   凌恪忙道:“前辈息怒,人各有异,有人歇息一晚势头更盛,我却是歇息后没了精神,若是要论真正的公平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个劲势赌上一赌!何况大会并没有不可如此的规定,有可不可呢?”   有人和道:“凌庄主说的也不无道理。”   亦有人认为不合规矩,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主座的崔邢站起,众人停下议论皆把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只见崔邢持剑单手隔空轻拍了下桌案一跃而起飞身到了擂台上,背手站定便气洪如山:“崔某应战!”   “好,崔盟主果真是爽快之人,晚辈得罪了。”语毕凌恪欺身而上,手中合起的扇蓦的打开,边缘的锋芒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闪亮,一如看客们激动的心情。   几招走下来,凌恪一改之前投机取巧又不紧不慢的招法,扇风逼人,有排山倒海之势。   “看来是姑娘猜错了。”叶琉涟看他们走了几招,身后一脆生生的女生道。   叶琉涟回头看去,正是方才比试的卓箐箐,不好意思道:“原来姑娘听见了,我也是瞎猜,姑娘莫怪罪。”   卓箐箐摇摇头:“方才在台上时我也如你所想,败下了还觉得懊悔。”   说话间台上凌恪走了一险招引得看客们连连惊呼,二人亦把视线转上台去。   奈何招式再好,也被崔邢化解了,攻招即刻倾出来凌恪显然早有防备,攻招出手后已作防态,倒也没让崔邢得了便宜。   卓箐箐这才继续道:“这人应变能力太强,亦擅琢磨人的心思,我是个直性子的,想不得那些个弯弯绕绕。且依现在来看,他的底子也不比我差,之前不过是刻意隐藏实力以增加最后的胜算罢。”   叶琉涟玩笑道:“你怎知他特意隐藏实力不是怜香惜玉呢?”   卓箐箐一看就是素日用功习武的类型,而且还是衡山派大弟子,估计也没人敢开她的玩笑。听了叶琉涟的调侃登时脸红红,喏喏道:“姑娘莫要开玩笑了,若真如此,他为何要急着挑战崔盟主呢。”   叶琉涟突然看向卓箐箐问了句不相关的话:“凌风山庄很厉害吗?”   卓箐箐回到:“来此之前未曾听闻,但经此一战后大抵是想不被人知道都难了。”   “那就是了。”叶琉涟颇有兴味地看看卓箐箐又看看凌恪,总觉得凌恪虽在战却眼睛总不经意地往这边扫过来。   哦不对,应该说是往卓箐箐这边扫过来,其实在之前卓箐箐和他的对试中就有有端倪,只是卓箐箐自己不知罢了。而且叶琉涟还不经意间看到了之前二人此时时衡山派的掌门一脸的阴沉,就更觉得有内情了。   不过她只是一看客,这些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浮影惊帆岑参时 (9)捉虫   “我看他大概是不想赢才会挑在这时比试的。”叶琉涟往嘴里塞了块干果,咬的咔吧咔吧响,含糊不清道,“若是输了,众人也会说崔盟主胜之不武。”   “可他那般下战书崔盟主若是不接也……”叶琉涟把干果递给卓箐箐,卓箐箐拿了一个在手里,“多谢姑娘。”倒不急着吃继续看比试。   台上正处于胶着之状,正剑扇抵力时凌恪不知怎的手下一软,手中扇直接被挑飞出去。   凌恪收手拍拍身上的尘土拱手道:“崔盟主的武功果然名不虚传,晚辈认输。”   这一态势崔邢也始料未及,但毕竟是连任了两届武林盟主之人,什么状况没见过,神色未动拱手回道:“承让。”   众人咂舌,看的正精彩时凌恪怎么莫名其妙就输了。   只听卓箐箐愤愤道:“果真是个弯弯肠子的!”   “听卓姑娘的语气,莫不是希望凌庄主赢?”周勉个鬼机灵的把叶琉涟的语气学的有模有样。   卓箐箐本在愤然,却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开了。   叶琉涟佯怒:“小孩子不得乱说话。”   周勉乖乖作封口状。   热闹看完了,剩下台上一帮人寒暄,公布结果等后续事宜,看客逐渐散了。   “师姐你怎么在这,师傅叫你呢!”一素袍衡山女弟子这才看到卓箐箐的身影,一路小跑过了来。   “我马上过去。”卓箐箐回了她转头对叶琉涟道,“我见姑娘眼力不凡,武艺定当也是不差的,还想与姑娘切磋切磋,奈何家师寻我,此刻怕是不得了。你我相识便是缘分,敢问姑娘姓名,师出何人?”   叶琉涟笑笑道:“卓姑娘说笑了,我不过一普通女子,哪里比的过你呢,若是有缘自会再见的。”   卓箐箐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多问,随着自家师妹匆匆去了主台。   “姐姐,姐姐,是那个嫡仙男子!”突然周勉摇着叶琉涟的手兴奋地喊到。   周勉的声音突起,众人不由的随她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白衣男子持剑施施然地落到擂台上。   崔卫心里一惊,这人出现他竟一丝一毫都没察觉出来,可见来人功力高出他不止毫厘,看样子怕是来者不善,遂向前一步道:“武林大会已结束,不知阁下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叶琉涟见到那个背影心里一喜,嘴边的名字呼之欲出,却在下一刻听到他声音后生生压了下去。   只听那男子缓缓抬起手臂指着崔邢的方向,声线清朗道:“挑战他。”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之人皆可听见。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苏子衾声音温稳又带了丝慵懒,与方才男子的声音全然不同。叶琉涟眨眨眼重重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她真是出来的太久了,都出现幻觉以为这男子是苏子衾呢。   许是在一片寂静中,叶琉涟拍这一下脑门的声音太过突兀了,擂台上的男主回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男子丰神俊逸的容貌不似人间所有,眼神清澈,似是河水般泛着莹莹细碎的光芒,披散的黑发顺然垂下,被风吹的四散开来,带着股子仙气儿。   男子无论是声音还是容貌都与苏子衾无一丝相似之处,现在仔细看似是比苏子衾还要高一些,不过二人背影的气质确实太像了,也难怪叶琉涟会认错。   崔卫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了一遍:“阁下是否没听清,武林大会已经结束了。”   男子闻言亦重复道:“我看是阁下没听清,我是来挑战武林盟主的。”   崔卫耐着脾气道:“阁下若是想挑战盟主还请两年后再来吧。”   男子似乎耐心不怎么好,不欲多言,也不见他怎么动人已到崔卫面前,手中剑直抵崔卫的咽喉处:“依江湖规矩,被挑战者岂有不迎战之理,所以我才特意等武林大会结束才来。”   崔卫武功不低却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直抵要害,瞬间惊出一身的虚汗。   好在男子也只是吓唬吓唬他,随后便收回了剑,看崔卫吓的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嗤笑一声道:“我又不是挑战你,如此惊慌做甚。”   崔邢自从见到男子就怔在原地,视线一直未离开过男子手中的剑,直到方才儿子命悬一线才反应过来。   幸而男子说完话就把剑放下了,忙道:“既然是按江湖规矩,就请少侠稍候,待我忙完,私下再与少侠切磋。”   男子状作漫不经心打量剑的样子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若我就要现在比呢?”   崔邢再欲推托时男子已瞬间移至崔邢面前出招了,崔邢不得不拔剑,电光火石间二人已走了十招。   不过十招,也仅仅十招,男子的剑已刺入崔邢左胸。   “崔盟主!”   周围各大掌门还没反应过来施以援手,胜负便已分出!   “看来你这武林盟主也不过尔尔。”男子每说一个词,剑就往里刺入一分,待一句话完毕剑已穿透崔邢的左胸。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伤了崔盟主,是不把我们几个看在眼里吗?”几位掌门欲上前相助。   崔邢脚下脱力微向后一个趔趄,忍痛站稳,出手示意他人不要上前来,而后闷声问眼前的男子:“你是何人,从何处得此剑?”   男子淡淡吐出六个字:“司雪阁,李国源。”   “司雪阁,是那个已隐世多年的司雪阁!”众人见李国源松开剑往外走,不自觉地退开出一条路,皆忌惮于司雪阁的名号和李国源的身手,无人敢拦。   “哦,对了。”李国源兀地转身道:“这一剑是你欠我师父的!”   崔邢闻言霍地抬头,嘴巴微张表情震惊。   李国源似乎很是欣赏他的样子,悠悠又吐出一句:“还有你那中原第一的称号我也拿走了,不谢。”说完这句话背对众人招招手才满意地飞身离去了。   “这司雪阁究竟是何来头?”有年轻的小辈不清楚开口问道。   几大帮派掌门俱沉下脸色不语,末了一年长前辈嘶声道:“司雪阁的创建者言长齐,少年英才,开创的司雪阁汇集合众精英,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忌惮其三分。无人知其总阁在哪,单知其在各城处设分阁为百姓排忧解难,是以在百姓间声望颇高,至今各城遗阁仍不时有人去打扫供奉。”   既有人起了开端,各派子弟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各大掌门见状纷纷礼作言别就带着弟子们匆匆离去了,崔邢也早已被人扶走了。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此处便已人去楼空了。   叶琉涟和周勉回到客栈,方才众人议论时她也听了一些。东政国先皇在世时好像是不知从何处求得了言长齐帮助,便使得景禺亡国,但是不知为何,在东政建国以后不久司雪阁就宣布隐世了。   叶琉涟看着窗外热闹的街道,看到方才那一场面的还有几个腿脚慢的百姓,听到司雪阁的名号后就炸开了,和邻里亲戚奔走相告。如今大概全城的人都知道司雪阁重新出世的消息了,纷纷前去城里司雪阁以前所置的旧阁处祈祷。   周勉好奇叶琉涟在窗边看什么居然站了那么久,凑上前去,只看到与平日并无二致的街景:“姐姐你在看什么?”   “看看我们住了几日的街道,明日我们该出发继续赶路了。”刚刚一波人已走过,热闹的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不过没想到那谪仙男子竟是那般厉害的人物,哎,我只能放弃了。”周勉惆怅了一会又吃吃地笑起来,“长安人多,好看的男子该更多吧,我们快些去长安吧!”   “你小小年纪怎的那般看中皮囊,那些好看的未必会是你的良人,况且你离嫁人的年纪还早着呢,想的够长远的。”叶琉涟不解她怎么那样执着于相貌。   “我这是未雨绸缪!”周勉眼神十分坚定,“而且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好看的。”   叶琉涟一想京城里那么多纨绔子弟,皮囊也是不错的,若是真到了那,周勉这小丫头难免不会被他们三言两语给骗了去,于是还想劝慰她。   周勉直接拿手堵上了叶琉涟的嘴道:“姐姐莫要再劝我了,爹爹总说我个丑孩子,所以我是一定要找个漂亮夫君的,这样将来他的孙儿就漂亮了,我也可以同他显摆了!”   “……”叶琉涟啼笑皆非,敢情这是在和周伯置气呐,周勉长相可爱,定是把周伯的玩笑话当了真。   周勉脾气拗,怕再说下去她也是不会听了,便言将来若是她有合意的男子一定要带来与她把把关,周勉应下了,这件事才作罢。   几日后,长安城门。   “哇,这就是长安了吗,这城匾就跟别地儿不同,大气!”周勉骑着马顶着毛毛雨站在城门下抬头赞赞道。   刚进入城内,身边的马儿似是闻道了回家的味道,一改行路的疲态,四蹄兴奋的乱掂,叶琉涟都快扯不住缰绳了。周勉笑话叶琉涟的时候自己一个不留意让缰绳脱手,马儿撒开蹄子往城里跑,还好周勉反应快双手扣住马鞍,身体前倾贴在马儿背上,趁机拽回缰绳。   周勉人不大倒是爱面子的很,方才取笑叶琉涟一番,眨眼打了自己的脸,这时停下难免又要被叶琉涟笑话回去,于是没拉缰绳,随着马儿奔驰。   叶琉涟经过这一路对她的了解,她的这点小心思猜也猜着了,看她没危险了,便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好在二人是在晌午时分到的,又逢下雨,走的还是偏街没什么人,马儿识路倒也随她去了。   终于,二人停在了叶府的大门前。   叶琉涟此番出去虽然平顺,但毕竟是离家最久的一次了,此时看着叶府的匾额只觉亲切的紧,下马准备扣门环。   手还没搭上呢,门就开了,一个妆容精致的陌生女子站在跟前与叶琉涟对上了。   ☆、水潋青绡风归晚 (1)   女子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叶琉涟一眼,又抻着脖子瞅了瞅她身后的二马一人,用帕子捂着口鼻退后两步,生怕叶琉涟身上的泥巴沾了自己的新衣裳。   由于上午突然下起雨时,叶琉涟和周勉正策马行于郊外山林,等到找到避雨之所雨却小了,二人已被淋湿溅了一身的泥巴,索性快马加鞭想要回府再换洗,不想此下竟被人如此明显地嫌弃。   她身后一婢女模样的人上前来颐指气使道:“去去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竟敢跑这儿来躲雨!”   现在虽是四月末,天气还是带了寒的,叶琉涟淋了雨,但仅披了外衫风一吹就透了。   叶琉涟看这两人眼生,知道定是她离府时父亲娶的小妾,想着周勉毕竟才十岁怕淋了雨生病,遂不欲与她们纠缠,想着从侧门进,离马厩和自己的院子近,回房洗个热水澡也方便。   那女子见叶琉涟挪开一小步的地方已沾上了泥鞋印子,嫌弃的神色更加立刻道:“还弄脏了门口,真晦气。”   “你说谁晦气呢!”周勉不开心了,叶琉涟亦是,在叶府还没人敢说她晦气呢!   只见叶琉涟回身进了门,径直冲那女子走去踩上了她精致的新鞋子。   “呀!你,你你你……”女子看着眨眼变的脏兮兮的鞋子气的指着叶琉涟说了好几个你,许是不想同市井妇人一般破口骂人。后来才接上话来道,“来人啊,把这人给我轰出门去!”   三个家丁闻言跑了过来都杵在那。   女子见家丁不动嗔道:“愣着做什么?”   “这……”离女子最近的家丁看清了叶琉涟的容貌后道:“这是……大小姐啊!”说完就一溜小跑进屋通报去了。   那女子听到后一愣神,大概是不敢相信叶家的嫡女、三皇子的未婚妻竟是这般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嫌弃叶琉涟衣衫脏了,忙上前谄媚道:“是二姨有眼无珠,方寸冲撞之处还望大小姐见谅。”   “二姨?”原来这是他父亲娶的二房,叶琉涟退开一步躲过她伸来的手,冷笑一声道,“我只有王氏一个姨娘,你只区区一介妾婢连平妻都算不上,还敢自称我二姨?”   那女子自从入了府后就十分得宠,便仗着自己的宠幸肆意驱使下人。叶夫人和王氏向来待人谦逊温平和和气气的,家丁哪里受过这般对待,早就心生不满,但碍于她的身份毕竟高自己半截,只能将这份气生生吞下了。今日小姐归来立即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可算是大快人心,家丁们面上没表现出来可心里都乐开了。   说完这番话叶琉涟便不再搭理她,笑着招呼还站在门口的周勉跟上来,对一家丁道:“这可是我的贵客,快去吩咐柳儿热水热饭好生伺候着,切不可怠慢咯。”   “唯,姑娘且跟我来。”家丁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带着周勉先行离开了。   剩下一家丁把二人的马领过来牵了:“小姐,您可赶紧回院吧,绿裳可天天扒拉着手指头盼着您回来呢。”   叶府虽然这几年来家底丰厚了,但是家丁还是原来那几个,也就婢女多了几人而已。家丁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熟络的很,遂说话间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那妾室女子见人都散开了,手里狠狠地缴着自己的手帕,没了逛街的心情。见自己的婢女呆呆地看着自己,就把气都撒在了她的身上:“看什么看,看你主子的笑话还没看够啊,给我回去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洗了!”   “可那都是才洗完的……”婢女还欲说些什么,被那妾室女子一眼瞪她回去。   “还敢顶嘴?”   “不敢不敢,我马上去洗。”说完婢女赶紧小跑跑走了,生怕她再把怨气撒到自己身上。   叶府东院。   叶琉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出来,桌上已经备满了吃食,绿裳还在端了菜往上摆,府里什么时候这般奢侈了?   “哎,够了够了。”叶琉涟摆手赶紧制止:“怎的准备了这么多菜,打算撑死我啊!”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搁我一个人都无聊死了。”绿裳嘟囔着嘴把菜放下:“这都是夫人和姨太们送来的。”   叶琉涟准确地把握住关键词:“姨太们?”   “啊,小姐您不是知道,您离开的这段时间老爷要娶两房姨太的事吗?”   “打住打住,你把这些菜里,那两房妾室送来的全端走,以后她们送什么过来都不要!”叶琉涟对满满一桌菜比划道,“还有喊什么姨太啊,那两房妾室不过舞妓出身,嫁过来还低姨娘一位份呢。我只有一个姨娘,告诉别人也不许再喊她们姨太了!”   绿裳闻言让在旁的人按叶琉涟的话照做,转眼撤了大半桌菜。这才跑去叶琉涟身边咬耳朵:“我也不想喊她们姨太的!那个二房涂氏仗着宠幸嚣张跋扈,可欺负我们了,非要让我们这样喊,不然就打罚我们!那个三房陈氏倒是不太吭声,也不怎么出门。哦,对了,您在后院种的那些药草还全让涂氏吩咐人给拔了!”   “什么?”叶琉涟一听登时气都冲上脑门了,她辛辛苦苦登山采回来的药草苗,又辛辛苦苦地养活了,眼见这个夏天就可以长开采了,居然让她给拔了!   “小姐您先消消气,先吃饭吃饱了再说,夫人听说您淋了雨,湿着衣裳就回来了,特地亲自下厨熬的姜汤呢,您先喝点儿。”绿裳拉着叶琉涟坐到桌前递过姜汤。   “父亲呢,居然能容忍她这般得意?”叶琉涟接过姜汤喝了一口,一股暖融顺了全身,稍稍冷静了些。   “这几天不是京考吗,老爷监考又要复卷的,哪里有空管这些。”绿裳接过空碗又道:“夫人也是,听说后也不管管。可苦了姨太了,人人都去她那诉苦了,想帮衬我们说涂氏两句竟还反过来被骂。哼,她还不就仗着进府后老爷隔三差五地就去她房里过夜,得点宠幸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这以后要是有了身孕的话那还得了!”   叶琉涟还没见过绿裳这么激动过,可见那涂氏是真不像样子。这一坐下闻到饭香味儿了方觉得自己已饥肠辘辘了,等她吃完再去收拾那涂氏!   “对了,我那贵客吃饭了吗?”叶琉涟刚拿筷子又放下道。   “那位半大的姑娘吗,柳儿已经侍着她吃饭了呢,看人不大饭量倒挺不小,生生吃了三碗白米饭和一整只鸡呢,现已撑着歇下了。”绿裳想起方才看到那姑娘的吃向忍俊不禁,生怕她连碗都给吞了。   “这样啊。”叶琉涟闻言这才复又拿起了筷子,这一路过来想也是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柳儿是前年新收来的婢女,来后就在她身边侍奉着,人比绿裳稍大上两岁,腿脚利索的很,办什么事都又快又妥,让她去侍着周勉自己也是放心的很。   饭毕,叶琉涟拾掇拾掇自己,又在自己的小宝箱里掏了掏,带上淬雪剑就和绿裳往涂氏那去,半道想了一想,又折回去把淬雪剑换成了平日自己练习用的普通剑。   涂氏那边一看菜全都退回来了便知这叶大小姐不领情,又听自己的贴身婢女道叶琉涟提着剑气势汹汹地过来了,便马上躺下装病了。   绿裳一路引着叶琉涟到了涂氏房前,叶琉涟四下打量了一番,布置的倒是十分精细,花花草草点缀的很漂亮,便让绿裳退远了,别让她们院里的人瞧见。   然后,叶琉涟就拿起剑舞了起来,还是没有章法的乱舞,眨眼间周围的花花草草全部遭了秧。   涂氏本来躺在床上,让门内守着的贴身婢女观望着,她来了就称病不见。方才婢女把在门缝里瞅见她在门口舞剑的事告诉她,正想着叶琉涟这是要闹哪出的时候,婢女就迈着小碎步过来道:“主子,不好了,大小姐把院里的花花草草全砍了!”   “什么!”涂氏腾的一下坐了起来,那可是她进门后花了一番心思,好不容易给布置好的,每次老爷来都要夸上一番,还说一见了就心情愉悦,叶琉涟竟一下全给毁了!   巧的是,涂氏刚坐起来一柄剑就穿过窗棂直冲她飞来,堪堪擦着她额前的发刺入墙内,停下了还嗡嗡作响。涂氏从近在咫尺的剑身上能清楚地看见自己因惊吓而瞪大的双眼,这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之前所有的想法全给吓飞了!   叶琉涟见窗口那双偷偷瞄她的人影没了,就猫着脚步凑近去,也顺着那细缝往里瞧,正看到涂氏的贴身婢女跟她打小报告。在看到涂氏一下坐起时想也没想就在窗外把剑使劲掷了进去,看到剑停的位置刚刚好,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她在雪山上练习了那么久的准度,在风雪中都不会偏误,这可都不是白练的,于是挺着胸脯推开了门故作惊讶道:“哎呀,这还着住人呐,真不好意思,我这出远门了刚回来,以为这还是以前的鸡窝呢!”   涂氏惊魂未定,指着叶琉涟道:“你,你你……”   “我什么,你我统共就见了两次面,每次都说这句话,没别的词儿啦,算了,学识不足我不怪你。”而后叶琉涟八卦似的凑近了小声道,“你莫不是有什么隐疾,不要紧,我略通医术,你告诉我兴许就帮你治好了。”   涂氏显然是又惊又气恨恨地指着叶琉涟又道:“等老爷回来……”   叶琉涟哪里会把机会让给她,忙打断接道:“对对对,等爹爹回来我就去告诉他不必担心,我定会帮你把病,给治妥帖!”叶琉涟在说病字的时候重重地咬了下音,同时把墙上的剑抽了出来。   剑离涂氏太近,她怕伤了自己反射性的后倾闭上了下眼睛。   叶琉涟顺手提溜出来她的帕子拭了拭剑尖上沾的灰尘,然后反手抛到了她脸上,学着自己曾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反派人物恐吓人的模样道:“胆子小就该守好自己的本分,否则别怪我这刀剑无眼,若是划伤了你那娇嫩的脸蛋或是把你的手脚给戳了个窟窿可就不要怪我了。”   说完这习话叶琉涟觉十分痛快,遂满意地走了,留下惊惧的涂氏吓的手脚冰冷。   ☆、水潋青绡风归晚 (2)   叶琉涟心里的气也出了就打算去找周勉,还没走到客房处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周勉吃撑了睡不着想着出来走动走动,顺便参观一下叶琉涟的家,刚出来就听见两个婢女在闲聊,说什么求姻缘的事。周勉一听这就来了精神,于是顺势趴在墙角偷听。   “你做什么呢?”叶琉涟看到她猫着腰趴在墙角上前去拍了她一下。   周勉一惊回身见是叶琉涟赶忙去捂她的嘴,口中还发着“嘘”的声音,示意她不要出声。   那两个婢女正是柳儿和叶夫人房内的贴身婢女翠娥,听到动静过来看是自家小姐礼道:“小姐。”   叶琉涟颔首。   她虽已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多年还是不习惯别人服侍,一般只留了绿裳在身边。柳儿名义上是她院里的婢女,实际上小事都不会唤她,随她自由。自入府便是母亲房里的这个婢女带着她的,二人年龄也相近,因此素来十分亲近,得了空就一块闲聊。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叶琉涟看周勉方才好奇的样子问道。   翠娥回道:“回小姐,素日与奴婢一块置办采办的婢子病了,遂想来请柳儿明日同我一道去。”   周勉立刻嘴快地蹦了一句:“明明是说福隐寺求姻缘!”   两个婢女没想到被谈话人听见,登时就跪下了,把周勉给吓了一跳。叶琉涟倒是没什么反应站着不语。   福隐寺是长安城名声最高的寺庙,前有度慈现有度善两位德高望重的法师坐镇,先皇还曾亲自题匾。寺内平日管束严苛不许外人随意入内,只有每月月末几日将外堂开放,寻常百姓才得以进入,但也只限于平民及以上等阶的人,为奴者是不允许去的,但是仍旧不乏一些家婢趁着彩办的名义出府偷偷进去的,因此周勉说出她偷听到的内容时,两个婢女才惊慌不已。   “你们快起来啊!”周勉哪里见过这架势,忙上前去扶二人,见二人依旧跪着不动遂回头看向叶琉涟。   叶琉涟是穿越来的人,自然是见不惯古代这森严的阶级制度的。可是在这里生活的久了,竟也学会古人的阶级歧视了,不久前还不自觉地就拿涂氏舞姬出身来压她,心里莫名地一阵说不上来的感觉,侧头看向别处道:“当我什么都没听到罢。”   “谢小姐,谢小姐。”二人一听,忙拜谢叶琉涟匆匆离去了。   周勉也醒得了之中关系,知晓自己方才说错话了,唏嘘道:“我还想姐姐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好生威风羡慕的紧,现在看来倒是错想了。”   叶琉涟心叹,她还羡慕周勉呢……   周勉见婢女走的不见人影便询问了叶琉涟关于福隐寺的事,知道了以后非要明日去看,省的后日关门再去又要等上一个月。叶琉涟担心她人生地不熟,加上自己也未去过,便言明日同她一道。而后带她去见了母亲,叶夫人招待了周勉共进晚膳,允她在府内小住,而后让叶琉涟带她四下参观。   “这么快就五月了。”叶琉涟送周勉回房后边往自己的院里走边感叹时间过的真快,到了秋天她就及笄,要嫁人了。   一说嫁人,叶琉涟突地想到一要事急匆匆地往苏子衾院里去了,刚入院内就看到堆在他门口的瓶瓶罐罐,觉得眼熟的很,上前细看一眼,气的一脚踹开了苏子衾的大门。   “苏子衾,你竟把我的桑葚果酒全给喝了!”   其实说是酒不过是果汁罢了,古代没有果汁她便有些馋了,自己琢磨着酿了些想等着夏日解渴。   苏子衾正在坐塌上自己同自己下棋,夜色刚起,桌上已点了烛台。见叶琉涟踹门进来慢悠悠又下了一子道:“从你不辞而别的第二日我便令人搬了来,一日一瓶喝了,谁知你竟去了一月有余,我还没嫌你酿少了呢。”   苏子衾这话语调说的很是平常,但叶琉涟就是听出了里面的恼意。想自己当时脾气上来没同他道别,按他和自己多年的情谊来说确实理亏,遂怏了脾气在苏子衾对面   坐下。   苏子衾也没有再说话,看着棋面似是在思索,但迟迟没有落子。叶琉涟也看了棋局,明明没有什么需要考虑这么久的,遂忍不住提子落下。   苏子衾眸光动了动,伸手把她下的一子提了出来丢回棋盒:“别毁了我这盘棋。”   “啪!”叶琉涟执拗地又把棋子重重放回去了。   苏子衾抬眸看了她一眼,用棋盘边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给她,倒满一杯茶壶刚刚好空了。   叶琉涟嫌弃地把茶杯放回去:“你的心眼也太小了,这就又气了,竟好意思拿这残冷茶来招待我!”   苏子衾闻言淡淡一笑:“亏得我再恼还是留了一杯你那所谓的果酒给你。”   叶琉涟一听瞬地要去抢,可惜晚了,苏子衾已喝下了一半:“你竟真的喝了!”而后不舍地看着酒杯,一口把余酒全喝掉了。   苏子衾没预想到她竟喝下去了,看着二人共用过的茶杯愣了一愣,视线重新回到棋盘上转移话题道:“不过我挺喜欢,喝一整罐都不醉人,你再酿些吧。”   叶琉涟半杯下去嘴里涩极了,抿着唇说不出话。不过第一次酿酒被人说喜欢,心情大好,刚刚的不愉快瞬间抛诸脑后,点头应下了。   说到醉酒这事还有一段小插曲。   苏子衾十二岁那年,叶琉涟听说酒可暖身,或可对他冬日寒症有所益,遂怂恿他喝下了一杯,喝的还只是低度酒。谁知一杯下去苏子衾就醉了,脸蛋粉扑扑地扯着叶琉涟的衣裳不肯撒手,叶琉涟哪里见过他这样子,新奇的很,便随他去了。后来苏子衾又半夜拉着叶琉涟飞出府外去爬山,二人在山顶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吹了一夜的冷风,后果就是叶琉涟第二日就发了高烧,也就是她这个健康宝宝儿时病的最重的一次。   那段时间叶琉涟可是过的相当惬意,苏子衾因为愧疚一段时间内都相当好说话,连先生布置的课业都帮她做了。可惜好景不长,不过小半个月他就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了,且再也不肯在她面前喝酒了。   “对了!”叶琉涟从往事里醒过神来想到过来的目的开口道:“你还记得上次太后寿宴那天的事吧,赐婚后我就坐在三皇子边上了。”   苏子衾听到太后寿宴四个字,放棋子的手一僵,棋子坠下发出清脆一响落错了地方。   叶琉涟并没注意到,自顾自说下去:“我当时太紧张了,落座的时候脚被坐垫绊了一下差点摔了,幸得三皇子扶了我一下。当时我反射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腕,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叶琉涟说到后面有些兴奋,然而苏子衾却一副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但碍于她灼热的眼神还是敷衍地问了一下。   “他的脉相跟你的居然十分相似!”叶琉涟说到此处眼睛亮亮的,“但是他的脉比你强稳的多了,活上个几十年完全没有问题,待我有机会见到他定要问一问,若是和你一样的病,知道是怎么治的以后就可以治好你了!”   苏子衾并没有叶琉涟意料中的开心,反而借取棋子的动作微低下头,在叶琉涟看不到的角度扯了一抹讽刺的笑,而后声音低低道: “好。”   “你怎么这样啊,不该开心吗。”叶琉涟不满意他的反应。   苏子衾慢慢抬回头单手侧撑着脑袋,一只手提着棋子对着棋盘轻轻敲击着:“等真治好了我再开心吧。”   棋子敲击棋盘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屋内有规律地响着,叶琉涟想想也是,若是问了云旸后无果岂不是白开心了:“也对。”   “出去这么久你都做什么了?”苏子衾明知故问。   “你没看到我给你的信吗?”刚一说完想起自己信里那些恶搞的涂鸦讪讪道:“嘿嘿,那些画纯属娱乐,娱乐嘛……”   完了未等苏子衾回应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一路的趣闻。   苏子衾接着方才落错子的位置继续下棋,静静听她讲,只余落棋声不时响起,余音伴着叶琉涟的讲话声在室内缭绕。   在雪山的日子整日就是练功练功练功,枯燥乏味的很就一句带过了,倒是和周勉一块有不少趣事,遂讲的比较多。   “这个周勉简直就是小一号的你,我倒挺想见见的。”苏子衾听完对周勉饶有兴味的样子。   “刚刚用膳时娘也说了同样的话呢,可是跟她在一起时总觉得我年长,何况答应了她母亲要好生照顾她,处处要谨慎许多,反而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了。”   “这倒是不错的,毕竟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以后也必然使不得性子了。”   说到此处叶琉涟有些愁眉苦脸的,但凡何事只要与皇族沾上干系就不会简单了,何况是皇子妃,以后她都得吊着心过日子了。   一局未下完,苏子衾就打乱了整盘棋。   “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你怎么就给毁了呢?”叶琉涟打乱棋局把棋子收回棋盒不解。   “一步错,步步错,我已下错一子不想再错下去了。”   叶琉涟以为他说的是之前落错的那个棋子遂没多想,帮他一块把棋子收了。   “对了,你不是说想见周勉么,明日我正好要同她去福隐寺,你可要同行?”   “然。”苏子衾欣然应下。   夜色森森,不知觉时间已晚,叶琉涟没成想自己竟呆了这么久,回去便歇下了。   一贯早睡的苏子衾倒还没歇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出神。   不多久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来,苏子衾甩了甩袖上的寒意,取过信来徐徐展开,信上四个大字写的飞扬飘逸: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水潋青绡风归晚 (3)   皇宫内。   时入深夜,各宫房已熄了灯,上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桌案上奏本堆了厚厚一沓,皇帝正坐于桌前并着眉头闭目养神,听到通传声把手中握的一张纸放进折子里合上。   “陛下,臣妾煮了桂圆莲子羹,喝一点吧。”一名女子走进来侧立于案边恭敬地奉上杯盏。   女子着一身霞彩千色梅花曲裾宫装,头上钗着梅花琉璃簪,盈盈纤腰不堪一握,面容精致的让人一眼过去就舍不得移开视线,不是当下最受宠的柳昭仪又是谁呢。   皇帝将杯盏置于案桌上并不急着喝,拉过柳昭仪的手道:“众多嫔妃中,就属你最贴心。”   “陛下谬赞了,臣妾不过是行了臣妾该尽的本分罢了,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做这些小事哪里及的上陛下每日辛苦的万分之一呢。”柳昭仪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张字条递过去,“宫外来信儿了,陛下您暂可省下一桩心事了。”   皇帝接过字条看了一眼便就着烛火烧了:“嗯。”   “陛下,您不会真打算与叶家结亲吧,若是叶御史的嫡女真嫁了三皇子,那您要想动他可就难了。”   皇帝拍拍那厚厚的一沓奏本叹气道:“那我能如何,国库空虚,朕需要叶家的财力商脉,结亲是再合理不过的一个理由了。你看看这些奏本,全是写交州水患的,朕如何能省心!”   “陛下,不若我明日去福隐寺处求上一签,也好祈福消灾。”柳昭仪端起杯盏舀了一勺递到皇帝口边,“陛下吃点吧,这粥都要凉了,再辛苦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陛下不觉臣妾可心疼的紧。”   “也好,自朕登基以后就没有再去过,前些年又一直天灾不减,这刚安稳了没几年,又灾了,你就替朕去一趟吧。”皇帝食下口边粥食,“对了,你再顺道去叶府探望探望你妹妹!”   柳昭仪看着皇帝拍了拍奏本的动作道:“臣妾明白,请陛下放心。”   “辛苦爱妃了,早些歇着去吧,明日也好早作准备。”   “是。”柳昭仪欠身退下了。   人走远了,皇帝缓缓打开柳昭仪来之前合起的折子,取出夹的纸张就着烛火也烧了。   火光中隐隐露出“司雪阁”三个字,渐渐被火焰所吞噬,最后空留一袭轻烟,在灰烬中不息。   四月廿九。   “周勉你慢些。”叶琉涟看着周勉像脱了僵的马儿一样在大街小巷中乱窜。   “哈哈,长安就是不一样,连街道都这般宽!”周勉听到没有停下反而愈跑愈欢,云蹿蹿,右转转。   苏子衾一袭月白衣衫,带了两名小厮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叶琉涟停了两步的间歇与苏子衾并行揶揄道:“苏公子,我都没带婢女,你还要带两个小厮,不就去寺里上祈福吗,还得带个排场出来。”   苏子衾不响叶琉涟的揶揄反而瞧着周勉的方向笑道:“我怎么觉得我此举甚为明智呢?”   叶琉涟应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得周勉两手已提的满满当当的,还在讨价还价呢!   “还不去帮周姑娘提着些。”   “是。”两名小厮听苏子衾吩咐齐声应道。   叶琉涟也小跑跟上前去拉开周勉跟摊主道:“不好意思,拿不下了,下次再来。”   摊主已卖了半摊的吃食,心满意足,二人都走远了还能听到招呼声远远传来:“姑娘下次再来啊!”   “干嘛啊。”周勉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含糊不清说道。   “你少买点儿就得了,买这么多做甚?”叶琉涟看她噎着了,带她进了右手边一简陋茶摊要了五碗茶,给了那两个小厮两碗,小厮谢着接过坐到了远桌处。   苏子衾此时也慢悠悠地跟上来,撩袍于二人对向坐下。   周勉已经把口中食物咽下,看着苏子衾啧啧两声。   苏子衾觉莫名问道:“周姑娘此为何意?”   周勉学着学堂里的孩童转着脖子背诵课文的动作:“我道公子秀色可餐矣!”   叶琉涟噗嗤一声笑了,幸好她喝着茶,不然得一口喷出来。   苏子衾的脸顿时黑了一截:“小孩子不懂勿要乱用词语。”   周勉反驳道:“方才还一口一个姑娘的喊我,现在怎的又喊我小孩子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见得吃食便移不动步子了。”苏子衾轻言回道。   周勉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嘟着嘴巴瞪眼。   叶琉涟笑够了道:“子衾说的也是,你莫要再买这些吃食了。”   “可是好吃啊,跟我在家里那买区别大了,价格还便宜甚多,我买这些花的钱在我们那才只能买得两小包呢。”周勉不理解。   “物以稀为贵,你们那甚少有这些个吃食自然贵许多,在长安这还不算好吃的呢。”叶琉涟看周勉一块接一块吃的很快,从她手里捻了一块糖酥尝了一尝。   “等下我带你去散行街,到时候你再敞开了肚皮吃也不晚。”叶琉涟只尝了一小口就把糖酥放下了,实在是太甜了。   周勉眼睛一亮:“是你说过那条城东排到城西的街吗?”   叶琉涟点头,周勉人不大记性可好着了,回长安的路上就一直惦记着,嘀咕了一路,这到了长安了还能不领她去玩上一玩?本来还想着先去福隐寺祈福的,看她现在这兴头还是先去街上逛逛好了。   说话间远处一马车拐来,看马车装饰的精致程度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婢女家丁就有十几人,后面还有专门抬箱子的,浩浩荡荡地就过来了。街上小贩见之无不避让,这样的人可得罪不起生怕挡了路沾惹上什么麻烦。   周勉和叶琉涟探着脑袋去瞧,苏子衾见两人一般无二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你们俩不是姐妹胜似姐妹,除却长相单论这姿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勉与叶琉涟二人闻言大大咧咧地互相搭肩作哥俩好的模样比划剪刀手,这是叶琉涟教给周勉的,周勉对这动作一直乐此不疲。苏子衾没少见叶琉涟做这个动作,此时见二人一道做了来倒也有趣。   笑闹间马车从茶铺旁经过,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可惜车帘捂的严实,无缘得见车中美人一面。回过头来,苏子衾早已把眉头皱的紧紧的,马车刚一过去就以袖掩鼻。   叶琉涟深吸一口气倒觉得香气宜人,车中人用的应还不是一般人用的起的香粉。   “这是谁家的马车,好生排场。”周勉还瞅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叶琉涟见她一脸好奇的模样忙道:“这个你可千万别好奇,见到这样的有多远就躲多远,权贵咱们可惹不起,一个不小心就能把小命给搭进去。”   一听这话周勉就端端正正地坐老实了:“那还是我的小命要紧!”   “你也知道权贵得罪不起?”   苏子衾突然轻飘飘地吐出来一句话让叶琉涟瞬间想起那个被她遗忘了很久的慕暖,还忘了自己得罪过这么一号人物呢,遂瞪着他道:“那也要赖你!”   “不过,周勉你不就喜欢好皮相之人吗,怎的没被子衾迷了去?”不说这叶琉涟还忘了问,她自觉苏子衾比起那李国源的相貌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怎的周勉见了李国源就直呼谪仙见了苏子衾却没什么反应,遂看着周勉又补充道,“子衾在长安城可是不少受姑娘的青睐呢。”   周勉一口气把茶水喝的见了碗底,心里想着,都说朋友妻不可戏,朋友夫自然也是一样的。单看苏子衾注视叶姐姐时那快漾出水来的眉眼,她有什么小九九都得咽回肚子里去!   不过显然叶姐姐没注意到这事,她不清楚情况也不打算多言,遂道:“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嘛。”   叶琉涟想想也是,各人喜好不一,欣赏的自然不同嘛。   二人都未注意马车离去的方向欢欢喜喜地前去散行街,只有苏子衾起身后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街头,却也只看了一眼未多想跟上了二人了。   三人走了不久,叶府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柳昭仪到!”   听到通传一府的人全迎了出来,只是叶府人丁不多,加上叶御史和叶琉清多日未归,所有人都到前院内也依旧宽敞的很。   人都到齐了,柳昭仪才扶着侍女的手款款下了马车。   “拜见昭仪!”众人齐齐下拜。   “起来吧。”柳昭仪径直朝叶夫人走过去紧紧牵着她的手,眼中含着一汪清泪激动地开口道,“妹妹!”   “柳昭仪。”叶夫人再欲屈膝行礼被柳昭仪止住,“妹妹何须多礼,你我多年未见,不讲这些虚礼。”   几个男丁抬了一个箱子进来,柳昭仪道:“这都是陛下赏的,我挑了些好的来,姐姐莫要嫌弃。”   人人都知柳昭仪是现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妃子,遂都想一睹其容颜,奈何其蒙了一层纱面什么也看不清楚。   “好不容易你能出宫一趟,我见到你就够了,哪里还用得你带这些东西呢。”   “就是多年未见才要带给你,陛下赏赐了我许多,还想着要是能与妹妹分享就好了,这不机会就来了。”柳昭仪与叶夫人依旧紧紧牵着手,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去你房里吧,我可有好多话想与你说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夫人给了翠娥一个眼神,翠娥就安排家丁把箱子抬下去了。   主院。   叶夫人遣散了众人,关上了房门。   “妹妹,是做姐姐的对不住你!”门刚一阖起柳昭仪就跪下了。   叶夫人浅叹一口气上前扶起她:“我们可是亲姐妹,谈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柳昭仪摇头:“你原谅我我才肯起身,不然就一直跪着了。”   “你这是做甚,都是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我早就忘了。”叶夫人见她依旧不肯起,无奈道,“好吧,我原谅你还不成。”   柳昭仪这才含着泪起身来,好不可怜。   “多年不见,姐姐清瘦了许多。”叶夫人看着她清瘦的身形道。   柳昭仪眼中的清泪缓缓淌下:“宫内的日子并不好过,每每思及妹妹我便夜不能寐。”   叶夫人看她的模样不忍,伸手拭去她的泪水:“那都是过去了,你现在也算熬出头了,我过的也很好。”   柳昭仪摇头凝噎:“妹妹,我还不了解你?你过的是真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少的兔子冒出来~ 特别感谢撒花小天使:自闲居主人 作为新人第一篇文,居然有小天使章章追看还撒花评论,心里暖融融的~(づ ̄ 3 ̄)づ 即使数据再烂,兔子也会按照初衷写完,不减情节和字数,坚决不烂尾! 我深知此文拖沓到了一定程度……所以在水潋青绡风归晚的章节中会让男女主感情升华一下的,咳咳,说的略微有些心虚,是升华一小小下…… 遁走!   ☆、水潋青绡风归晚 (4)修   叶夫人神色平静地直视柳昭仪的眼睛道:“如今我儿女双全皆尽孝膝下,老爷待我也极好,我有什么不满足的?”   柳昭仪看着她波澜无惊的眼神敛眸:“多年不见,妹妹真是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叶夫人坐下沏了两盏茶,摊了摊左手示意柳昭仪坐下:“当年我确是怪你的,若不是你,我不会嫁到叶府,毕竟在陛下还不是陛下的时候我就已经爱慕着他了。”   柳昭仪随了坐下,手扶在茶盏边上摩挲,静听叶夫人言语。   “但我那时心高气傲,做了不少过激的事,现在想想也是可笑。”叶夫人看柳昭仪姿态端庄地坐下笑了笑,“我记得你以前坐没坐相,娘说了多少次你就是不改,如今……”叶夫人看着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柳昭仪自嘲地笑了笑:“如今也是习惯了,想像以前一般也是做不到了。一入宫门深似海,许多事便由不得我自己了。所幸皇帝对我圣宠未倦,肚子也争气,待我年老色衰之时也有孩子所倚仗,日子倒还有个盼头。”   “我倒是要感谢姐姐了,若无姐姐,我现在也不过陛下众多妾室中一个,还不知有没有出头之日,哪里来的此时的安逸生活?”   叶夫人一席说的很谨慎,从语调上也听不出情绪所向,柳昭仪一时也不知接什么,本来此次来预想到她的态度,或冷淡或恼怒,然而都没有,仅有如湖水一般的深沉平静,分不清她到底是还怨着自己还是不怨了。   二人一时无言,只静静品茶,气氛生添了一份尴尬。   叶夫人首先打破僵场:“姐姐难得出趟宫,也不知平生是否还有再见面的机会,有什么事就直说了罢,说完我们姐妹俩也可好好地吃一顿午膳。”   柳昭仪心下一凛,莫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也罢,与妹妹能放下芥蒂共餐一食不就是自己一直所期盼么。   这般一想,柳昭仪伸手在袖子掏出一木盒,仅有手掌大小样式很是普通,简花雕刻而成,周旁圈了一圈小锁,被保存的很好的样子,看起来似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赏,棱角都被磨的圆润了。   叶夫人见到木盒的一瞬瞳孔不自觉放大,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杯中水一晃差点洒到桌面上,意识到自己失态,叶夫人马上回敛心神恢复平态。   柳昭仪正低头打开盒子,没有注意到叶夫人这一时的失态。   柳昭仪将盒子打开正向推至叶夫人面前,露出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陛下亲笔所写,要我一定亲手交与你,这盒子……陛下说是妹妹旧物,让我一并还与你来着,妹妹可还记得?”   叶夫人状似思索般接过盒子摇摇头道:“不记得了。”取出里面的信纸徐徐展开,看着纸上熟悉又陌生的字迹一时有些怅然。   “这信,你可知其内容?”   柳昭仪也不隐瞒:“我看过。”   “既然这样我也就直问了,依陛下这封信的意思,是想……借钱?”叶夫人合上信纸放回盒内正色道。   柳昭仪起身坐到叶夫人旁边托着她的手切切道:“妹妹你也知,这些年来各处赈灾拨款国库本来就不充足,陛下既不忍苛待百姓又不愿卖官图之,各州不是减税就是免税。近些年虽然起色了,可也是在恢复生产当中,收上的赋税都填补亏空了,交州突然水灾,国库哪里再来的钱去赈灾呢?”   叶夫人并不买账:“陛下为何不与我家大人说,我一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姐姐这不是难为我。何况我听闻那梁岂公主不是带了一批丰厚的嫁妆来吗,今日你还备了厚礼,我看这可一点也不像国库空虚的样子呢。”   “我也是不懂这些,都是陛下说与我听的。”柳昭仪解释道,“梁岂公主与大皇子一日未成婚,那嫁妆就一日不可动用,我带来的也就是些在宫里攒下的首饰,我们姐妹许久未见哪里能空手而来。”   “但是钱都是清儿赚的,这么大一笔钱总要他说了算,何况我一向不过问这些的。”叶夫人一副为难的样子。   “妹妹只消与外甥说上一说,国家有难,外甥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的。”柳昭仪见叶夫人仍未动摇补充道,”陛下也是说了的,待赋税上来或是便立刻归还,妹妹何需忧心。”   “呵,还不还的,不一定吧。”   柳昭仪见她也是心如明镜便直言了:“妹妹岂会不知如今形势,能破财消灾总是好过……”   叶夫人自然知道她后面隐而未说的是什么意思,钱财和叶府的安稳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我知道了,谁让他是天子呢。”   柳昭仪见叶夫人虽是不愿,到底松口了,也算完成了陛下的嘱托,稍稍舒了口气重复道:“是啊,谁让他是天子呢。”   正事也是无奈,说完后二人心里才都松下来,姐妹间的私房话就慢慢地都掏了出来,不知不觉就讲到了午膳时间。   散行街。   柳昭仪和叶夫人唠家常时周勉正被街头艺人的杂耍唬得一愣一愣的。   叶琉涟在边上的摊子前买糖人,卖糖人的摊子就是一个带架的长方体柜,身后的墙上放了一个肩挑,柜子下面有一半圆的开口木圆笼,一个大勺放在里面的一个小炭炉里,中间放满了糖稀。木架分为两层,每层都有很多小孔,插了各种不同样式的糖人。   周勉还在看热闹,叶琉涟就没买现成的,点了两个图样,等卖糖人的大爷现做,周勉看完热闹过来糖人刚刚做好,二人拿了糖人就走了,苏子衾的任务就是跟在二人后边付钱,生生一移动钱袋。   叶琉涟倒着走,一边舔着糖人一边道:“多亏你提醒了我,我才想起你还欠我个人情呢,今日你还人情的时刻到了,我们可不会客气的!”自己可是因为他得罪了传闻里最坏脾气的慕暖慕大小姐啊,想想就头疼!   苏子衾哪里在乎这点钱,按她们的吃法,吃完整条街都不及去正经酒楼吃上一顿的价钱,这人情让他还的太容易了些吧。   街上人不少,叶琉涟说完话就回身正走了,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摊子喃喃道,“我最喜欢的烧鸡铺子不晓得在何处,好久没吃过了,惦念的很。”   苏子衾耳朵尖在周围嘈杂的人生中还是听到了回她道:“那家铺子已经撤铺了。”   叶琉涟脚下一顿折身回问:“怎的就撤铺了!”   苏子衾眼神幽幽道:“卖烧鸡的大爷去世了。”   叶琉涟一听没了声,生老病死,总是无奈。   三人到底是没逛完整条街,周勉走了一半已经撑的快不能动弹了,苏子衾带的两个小厮手里也快提不下了。   苏子衾让他们老规矩,从苏府进,趁没人之时把东西悄悄放在叶琉涟院中即可,绿裳一看就知晓会给收起来,以前他出府也没少给叶琉涟带东西都是这样做的。   九年过去了,多少的小米都熬成粥了,苏府和叶府的两位大人交情却依旧一样烂,除了苏子衾和叶琉涟俩人因课业问题可越界,哪家小厮踩过了院界的花花草草都不行。   三人慢慢悠悠地往福隐寺走去。   “我以为你只在姑娘们中受欢迎,没想到在大爷大妈那你都那么有人气,男女老少通吃哦。”叶琉涟边摸着鼓鼓的肚皮促进消化边打趣道。   周勉也跟着附应:“是呀,这一路多少个姑娘一直往我们这边瞅,还有些个大爷大妈买东西都不要钱的,下次再来不用带银子了,领着苏哥哥走一圈就收东西收到手软,哈哈!”   经过这一路,周勉这个自来熟已成功将苏子衾晋为苏哥哥了,苏子衾也没有反对任由她叫了。   “不过京城里的姑娘都太含蓄了,偷看了半天竟没一个人来搭话的,我连拒绝的词都帮苏哥哥想好了。”周勉对此不是很认可,“要换了我,遇到心仪的定要早早给搭过来,省的被别个抢去了。”   叶琉涟忍不住笑:“你以为那些姑娘不想过来阿,是不敢吧。”   说到这叶琉涟想起了慕暖总让人跟着苏子衾的事立马停了步子,左瞧又瞅的。   周勉奇怪:“姐姐你找什么呢?”   “找一只老虎!”   “啊?”周勉一惊,条件反射地连撤两步。   “现在才想起来怕是晚了吧。”苏子衾脚步未停,在经过叶琉涟身旁时伸手扯着她的后衣领硬拖走她,边走边道,“反正你已经得罪她了,也不在意这些了。”   “不是还有周勉嘛,牵扯上她就不好了。”叶琉涟被迫倒行,伸手往脖子后面够才得以逃脱苏子衾的魔爪。   “不用担心,只要她知道有你同行,便什么罪名都会直接往你头上扣的。”   “哇,那你这个人情欠的可大了!”   “晚了,我已经还完了。”   “我后悔了,不作数了!”   周勉虽然没太听明白,不过看到二人斗嘴的样子便偷偷在后头捂着嘴乐开了。   不知觉中转了条街人流少了许多,三人租了个马车坐着,没一会功夫就到了福隐寺。   “三位,到了。”车夫撩开帘子,由于订金付的就是来回的车程,三人便放心地进去了。   福隐寺坐落在长安北城郊区十里开外的山脚下,距城区不远不近。此时寺门口的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长安城内,众人皆立于寺门口有秩序地挨个入内没人喧哗。   叶琉涟和周勉被气氛所影响,脚步都不自觉放轻了,待入寺内只余钟鸣和众人走路声,伴着香烟袅袅,呼吸似乎都不敢使劲。   古代极少有人不信这个,苏子衾便是这极少数人之一,就连穿越来的叶琉涟都不及他,叶琉涟虽不信,但也不敢亵渎。   苏子衾熟门熟路地领着二人直奔祈愿树下,周勉一个欢呼,小跑过去从僧人那领了福袋,找了个边角就偷偷写愿望去了。   “你做什么?”苏子衾见叶琉涟也欲去拿袋囊伸手拉住她。   “祈愿呀!”   “你之前不是已经祈过愿了么,此处只允人祈一次愿的。”   叶琉涟愣了一下,在脑子里拼命搜索也没想起自己有来这里许过愿,只是道:“我再试试。”   苏子衾没有再拦她。   分发福袋的僧人看了眼叶琉涟,单手竖于胸前道: “阿弥陀佛,施主已许过愿了,勿存贪心方得正果。”   若是方才苏子衾说的话她还能以为是在开玩笑,可是连僧人也这般说就真的奇怪了,她明明没有来过此处何提祈愿一说,莫不是有人冒充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地补一句,其实慕暖是好人只是直肠子脾气大而已,坏的女女会有的,不过得在第70章才会出来…… 皇帝的话算一半好一半坏的吧,毕竟一把龙椅足以改变一个人。   ☆、水潋青绡风归晚 (5)   “上回来你已问了一次, 把字条写的满满的,这回还不死心,小心贪心愿望不灵了。”苏子衾在身后戏谑道。   “我乐意,反正你又不信这个。”叶琉涟心里梗着疑惑随口回他道。   “呵,若是人人祈个愿就灵验了,那岂不是什么都无需做了,只消动动手就成了,不过图个好念想罢了。”   “阿弥陀佛。”分发福袋的僧人听此言道,“ 事在人为,休言万般皆是命;境由心造,退后一步天地宽。公子既然知晓这道理,又为何不肯放下执念呢?”   “……”苏子衾无言,这僧人是度善大师座下弟子,每每他来此处,都不免要被念叨一番。   “公子既然来了,不妨到中堂一叙,师父已在恭候,这位施主也请一并去往。”僧人说完摊手心向上示意叶琉涟。   “我?”叶琉涟指指自己。   僧人点头:“施主心中生疑,不想一问?”   叶琉涟心里震惊,这僧人莫不是会读心,怎知她心中所想,遂点头恭敬应下。   “周勉,我跟子衾离开一下,你先在这附近转转,别走远了。”叶琉涟走到周勉身后道。   周勉方才已听到他们对话,遂乖乖点头,而后回头继续苦思她要写的愿望去了。   苏子衾来过中堂几回,领着叶琉涟去往。   叶琉涟小声问他:“那僧人难道真的会佛法?”   苏子衾不屑道:“不过传音的伎俩而已就把你给唬住了。”   “可是,他怎知我心有疑惑。”   “来此处的有几人没有疑惑?”苏子衾反问,叶琉涟想想也是,可是她的记性也不至于那样差吧。   中堂并不远,过了两座大殿便是了。   “吱嘎……”叶琉涟与苏子衾刚刚走到中堂门口,殿门便自行打开了,沉厚的开门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听起来竟让人平生几分心怯。   只见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正身立于佛前,叶琉涟以为这僧人声望这般高定是一位白眉老道,不曾想他转过身来竟比想象中的年轻多了,看起来只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苏子衾见她诧异地看向自己遂小声在她耳边道:“据说他十岁便被慈善法师收为入室弟子,二十岁就勘破天机。”   “然而对公子而言,并无甚用。”度善法师续道,手掌摊开露出一个福袋。   苏子衾上前接过打开里面字条看了一眼:“不想法师竟有私看人所祈之愿的癖好。”   度善法师手持法珠以拇指挫了两颗转了一转:“公子无愿,本僧也是有心无力。”   叶琉涟闻言侧身前探,苏子衾手中纸条一片空白半字也无,果真无愿,禁不住开口问道:“那不知……呃,高僧如何说可解小女疑惑?”   度善法师让叶琉涟自签筒中抽出一签,上面画了一个古怪的符文,“施主与上次来日气象有异,命卦生变,应小心亲与之人。”   上次来时?又是这番话,叶琉涟禁不住问道:“小女上次来为几时?”   “阿弥陀佛,本僧不解亲与之惑,详细还需施主自行寻解。”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然而叶琉涟再想问,度善法师就以“天机不可泄露”推搪了。   叶琉涟见再问不到什么,心里更是疑惑,“命卦生变”还可理解为是与皇室结亲,可“小心亲与之人”,自上次错怪绿裳之事后还未有发觉异常,莫非与那两个妾室有关?   在叶琉涟思索之时,度善法师看了苏子衾的手相和他说了几句话。但见开口却未闻其声,具体说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苏子衾站在她前边背对着她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走吧。”苏子衾回身来道,神色与平日无异。   待出了大殿叶琉涟就迫不及待地问了:“他方才与你说什么了?”   “嗯……”苏子衾拖长音装腔作势,吊足了她的胃口,“想知道?”   “嗯。”叶琉涟点头。   苏子衾伏在她耳边道:“他让我告诉你,提防你母亲的那个贴身婢女。”   叶琉涟闻言瞬地抬头,苏子衾刚刚站直身子没有防备,叶琉涟的脑袋就正正撞上他的下巴。   “哎哟。”叶琉涟捂着脑袋撞疼的地方,“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他方才怎的不肯与我说。”   “天机不可泄露给你,但是可以泄露给旁人嘛。”苏子衾看她不怎么相信的模样指指自己道,“我就是那旁人!”   苏子衾一番话说的颇为不正经,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她还是得注意一下。本来她并未往这方面想去,只当度善法师指的是父亲新纳妾室,之前那个冒充绿裳的自己院里的婢女,她死后这事就不了了之,现在想来,这事或有蹊跷!   回神再看苏子衾,有话也不肯好好说,让她独自揣测真是恨恨的,遂在他身后做了个揣他的姿势解恨,孰成想他在前面走的好好的突然停了下来。   苏子衾在前面走着,与叶琉涟拉开两人有余的距离,想起方才叶琉涟在殿内问的问题奇了怪,刚一顿刚准备问她,就结结实实地接了一脚。   苏子衾踉跄了一大步才站稳,不可思议地回头道:“好端端的你踹我做甚?”   叶琉涟被自己这一脚吓了一跳,还单腿保持踹人的姿势站着,见到苏子衾站稳后一脸无辜的模样问她,惺惺地放下了高抬的腿讪笑道:“呃,我,腿抽筋了,哈哈,活动一下。”   苏子衾一脸黑线地看她狗腿地上前一步边拍他身后被踹出的脚印一边说道:“纯属失误,纯属失误。”   “那我也给你失误一下。”苏子衾说风就是雨,抬起腿来就作势要踹。   叶琉涟伸手把他的腿给按下去,借力跃起在空中一个侧翻,正好蹲落在身侧的树枝上。   “你不知道要怜香惜玉吗?”叶琉涟躲过一脚,不满地蹲在树上喊道。   “你算什么香什么玉?顶多就一顽猴罢了。”苏子衾仰头,“你下来,让我踢一脚这事就算完!”   “你能追上我,我就让你踢!”叶琉涟说话间人已高高跃起,飞身到旁侧高墙之上了。她自觉在雪山那段日子轻功进步神速,正好借此机会试试身手,以前苏子衾可没少拿自己追不上他来嘲笑她。   苏子衾还没来得及提醒她不要乱跑就见她飞到侧院去了,无奈只得飞身追过去。   叶琉涟还没飞出几步就被苏子衾逮着了,“不算,这回不算,这里树太多跑不开!”   苏子衾本来就只是吓唬她,追上了也没想回她一脚的,她却当了真,被逮住了还不老实,左右想逃。   左躲右闪之间叶琉涟脚下绊到了什么,摔倒之时只觉身下一空有下坠之感,好像听到苏子衾喊她然后便没了意识。   等到她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   “子衾?”叶琉涟觉得身下软软地,伸手去摸正摸到一人脖颈。   “你再使劲可就要掐死我了。”苏子衾的声音虚软地从下头传来。   叶琉涟忙松开手挪开身子,只是四周太黑,捉了他衣衫一角握着才算有点安全感。   “带火折子了吗?”叶琉涟感觉苏子衾起身了问道。   “青天白日的我带它做什么?”苏子衾踩了踩脚下有细细的松脆感,似是铺了一层干草。   叶琉涟抬头看看头顶,有细微的光芒。   苏子衾也看到了,手侧一动碰到了梯子一样的东西:“我们应该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你在这等等,我先上去看看。”   “嗯,你小心点儿。”叶琉涟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声音推测苏子衾的方位,四周也不知情形,心下紧张,只能紧紧握着梯子聊以安慰。   “咔……”木头碎裂的声音从头顶发出来,隐约有碎屑蔌簌落下,叶琉涟侧身躲闪开口道,“子衾,你没事吧?”   “没事,这梯子有处折了,你小心些别被砸到。”苏子衾的声音传下来,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虚虚钝钝的。   过了一小会,苏子衾就下来了:“太黑了看不清,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经过这么久,二人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稍稍也能视物了,叶琉涟隐约能看到苏子衾手里拿了什么。   只听窸窸窣窣几声之后,一道火星闪出后眼前一片通明。   “哪来的火把?”叶琉涟欣喜道。   “出口旁边石头有凹陷,里面放了好几个,边上放了柴石。”苏子衾举着点着的火把打量周围,见到旁的墙上支起一盏油灯,便上前点亮了。   “看样子像是地窖。”叶琉涟借着火光四下打量,有了光亮可以视物,便没有开始那么慌张了,也有心情抱怨了,“哪有地窖放在这种地方的啊,什么标识都没,害我们摔下来。”   此处约莫百方有余,说话间空空的带着回音,火光也只能照亮附近几尺的距离。除却二人掉下时的干草和堆在墙角的几罐油瓶再无其他。   叶琉涟没进过古代的地窖,不知这么阴森,联想以前看过的惊悚电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苏子衾感觉到她明显的紧张,牵了她的手以安慰,嘴里却说着:“你不是自恃胆大么,区区地窖就把你吓倒了?”   “好好说话!”叶琉涟现在哪有开玩笑的心情,知晓是地窖了仍想着快些出去。   周围都是普普通通的粗糙石壁,稀稀疏疏地支了几盏油灯,苏子衾都给点上了,地窖霍地明如白日。   叶琉涟方才还推测此处百方有余,现下看来有一百方就撑死了。   “我上去开门。”苏子衾拿着火把重新上去了,但迟迟未见门打开。   苏子衾在梯子上四下打量找到开门机关,拍拍身上的灰尘回头道:“找到了,你……”后面的话语戛然止住。   “阿姮?”   “阿姮!!!”   然后无论他再怎么喊,空荡的地窖也没有人回应他了,叶琉涟仿佛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度善法师对苏子衾传音说话不让叶琉涟听到并不是伏笔,只是对他身体状况的例行问候与提醒,因知晓苏子衾不想让叶琉涟知道才有此举,无需多想。   ☆、水潋青绡风归晚 (6)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叶琉涟此时真是抽自己一巴掌的心都有了。本来苏子衾上去开门,她就在下面乖乖等就好了,非要作死地在四周转转干嘛,整个地窖就那么俩罐子她好奇什么阿!   转了一圈下来,几颗碎石子进了鞋里,叶琉涟嫌硌得慌,遂背靠着着墙壁想要把鞋内的石子清理了,谁知她的重心刚移到墙上,墙就翻转挪动了,直接摔到墙对面去了。这才刚见到光明没多久又重新陷入黑暗里了。   “子衾,苏子衾!”叶琉涟敲着厚厚的墙壁,敲的手都疼了墙对面也没有一点反应。   叶琉涟摸摸摔疼的屁股,起身去推门,可是无论怎么用劲也转不回去了,喊出一个字回音回出两个,悠悠荡荡像极了鬼故事里面那些幽怨的女魂,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中显得异常骇人。   麻麻呀,她不会就要死在这了吧,她还不到十五岁啊,被古制压的窝在一方土地中那么多年,刚刚解禁还没呼吸够自由的空气啊,拜她老爹所赐清苦了那么年,好多古代美食她还没吃上呢,她……欸?重见光明了!她不用死了?   苏子衾心中只慌了一瞬便冷静下来,中指反向在墙壁周围轻扣,根据声音厚度的不同很快就发现了叶琉涟跌入处的那面墙壁和墙壁上的缝隙,然后轻轻一推……   叶琉涟正声泪俱下地抽泣着,突觉身后一阵推力直接把跪坐的她掀了个大马趴,撑起身看向来人,突然觉得苏子衾的形象一瞬间高大起来。   苏子衾嘴角抽搐地看着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从怀里掏出锦帕轻飘飘地甩到她脸上:“快别哭了,丑成鬼了。”   苏子衾持着火把进来后,四周被照的清清亮亮:一条不长的甬道尽头是一扇石门,除了地面有些灰尘外空无一物,叶琉涟想象中的骷髅什么的一个没有。   叶琉涟自觉自己怂了,默默地站到边上擦干眼泪和鼻涕,把锦帕往怀里一塞,抬头就看到苏子衾两指推着自己摔就进来的那处石壁门玩儿,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己。   “请问,叶大小姐,就这么扇门是怎么把你吓成这样的?”   “有本事你别带火把进来试试!”叶琉涟本想很有气势地吼回去以掩饰自己的窘迫,奈何出口便带上了软软的哭腔,只得闭上嘴巴。   苏子衾已转身朝石门处走去,叶琉涟跟在后面才走了五步,只觉脚下的石板一沉!   “咔……”数道石板的摩擦声想起。   “小心!”看到周围墙壁上层和地上约有半数的的石板纷纷内陷,苏子衾只来的及喊出两个字,无数箭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落下落下。   叶琉涟无比庆幸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紫竹箫,系在腰间很是方便,这一抽就拿出来了,正好当做武器防身。虽然苏子衾飞身过来帮她挡开箭羽,但是若是光等他救,自己早被射成刺猬了!   箭羽飞出后除了被二人打开的几支以外,皆按原来的射程轨迹射到相对位置的石板内,石板复位,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了。   “看来,这地方可不是普通的地窖。”苏子衾蹲下看了看挡落的箭羽,很是普通,并没有特殊之处,也没有下了毒的迹象,然后他把火把递给叶琉涟,“箫给我。”   “哦。”叶琉涟虽然嘴上应着,握着箫的手却迟迟不肯松开,她可就这么一个防身的物件,给她个笨重的火把除了照明能顶什么用,自己又不像他一样能用火把挡箭羽,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   苏子衾接过箫,哦,不对应该说是拽过箫,余光就瞧见叶琉涟准备去拾地上的箭羽。   “别捡!”   然而已经晚了,叶琉涟拿着箭羽木木地抬起了脑袋:“啊?”   只这一瞬,周围的石板突然翻转,脚下宛如地震一般不规则震动下沉,漆黑的洞中显现出无数只眼睛,空洞而又麻木地盯着二人,叶琉涟顿觉毛骨悚然。   苏子衾已然将她拽起,脚下腾空,不过眨眼的功夫,地上已成一片火海。   叶琉涟心里想着完蛋了完蛋了,苏子衾腾起的高度并不高,马上就要落地了。   “闭上眼睛。”苏子衾的声音在此时仍然不急不慌,倒是让叶琉涟莫名地心安了些许。   “叮。”他的话语刚落,伴随着叮的一声响,二人落回地面。   叶琉涟后知后觉地踩踩脚下,嗯,是实的。稍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目所看到的和刚进来时没有任何区别,遂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苏子衾虽面上无异,身后却是惊出了一背的汗。之前他并没有看清石门,只是感觉到门上石柱的凸处甚为奇怪。便多看了两眼,谁知阿姮这一碰又触动了机关,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他只得碰运气用力把箫掷向石柱凸处。   所幸的是,他赌对了。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叶琉涟感觉自己方才所见仿佛都是幻觉,然而手中紧握的箭羽证明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们,真的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   苏子衾先是蹲下摸了摸石板,起身走向石门处,叶琉涟见到石门下的紫竹箫心中隐隐明白了一些,小步跟在他后面。   到石门处不过三十步的距离,二人走的很是小心,差不多用了一柱香的时间。   苏子衾看向石柱处,方才他是用了狠力的,此处与石门并不贴合兴许可以砸开一个缺口,若非有控制机关兴许砸开缺口能够通入,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看着此处缺口内的重重拇指大小的铜镜倒是解答了他刚触到地面时的疑惑。若是地面塌陷后真的有场大火覆起,怎会还有一层厚厚的墙灰,石板也仍是冰凉的,原来就是这铜镜层叠产生的幻象,如此看来墙上的无数可怖眼睛也是一个道理了。至于他们真的感受到地面震动,应是利用如箭羽出墙时墙壁翻转一个道理,让地面所有石板翻动,人在幻象中便会有地面塌陷而后出现火焰的错觉了。   “布置此处的人倒是有趣,先实后虚,一招不成便想把人吓唬走么?”苏子衾眼睛微微眯起,用了那么狠的力气,竟没把铜镜完全破坏,不过已损坏了这些个铜镜也足已把其造成的幻局解掉了。   叶琉涟经这一惊再不敢大意了,动辄就是要了小命的事啊,她还没活够呢!   “这是什么图案?”叶琉涟端详着石门上的图案,成一个圈状,圈外又套圈一层一层递进开来,细数之下竟有十圈之多,呈出的整体图案杂乱无章。   叶琉涟与闻言看过来的苏子衾对视一眼,都不敢轻易触动它生怕有其他机关。   “门上也没有其他物置,只有这图案,应该就是控制开门的了,只是这图案看起来很是繁复,就算可以拨动没有其他危险,我们一时半会也解不开,不然就先回去吧,周勉还等着我们呢。”叶琉涟开口道。   “也好。”苏子衾看她还处于惊魂甫定的状态,点点头。   二人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没忘记把地窖处的油灯灭了,所幸这次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   “真奇了怪,这地窖门是怎么开的?”叶琉涟出来后在出口处搜索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机关可以开启地窖的门,她明明记得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   不远处的一跟细木柴倒是引起了苏子衾的注意,他捡起木柴比对了一下叶琉涟唯一发现的泥土凹痕,弯腰把木柴放了进去,尺寸刚刚好!   叶琉涟一怔,莫不是这就是机关?   苏子衾放心去见没什么反应又拿了出来。   “吱……”地窖门开了!   “果然。”苏子衾将木条放回去,用靴子扒拉了附近的泥土盖上,直到看不到木条的痕迹才停下把土踩实了。   叶琉涟眨巴眨巴眼睛:“这莫不是传说中的阵法?!”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吧。”   “嗯。”   柳昭仪从叶府出来后,乘马车直奔福隐寺,说了自己的来意后,引路僧带她去往中堂。   引路僧在中院的墙门处止了步子:“过了这两座大殿便是中堂了,我等小僧不可入内,还请贵人自行前往。”     “多谢高僧。”柳昭仪浅浅一礼极尽皇室仪态。   她走到侧院墙外,听到院内有说话声,隐约听得女子的声音,心下奇怪。此处外人不得入内,连寺内引路僧人都不行,究竟何人在此,竟还有女子。于是轻步移至侧院门口小心探看,但见两人站于空地处不知在做甚,正要进去询问时二人就飞身从侧墙翻走了。那女子她认得,正是太后寿宴上赐婚与三皇子的叶府嫡女叶琉涟!   见二人走了,柳昭仪踱步到二人方才所站之处,倒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出了来。叶家嫡女旁侧那男子不知是谁,既然她已同皇室订亲怎生还与别个男子独处。   虽然她不是云旸的生母,但毕竟自小是她养大的,叶府嫡女这般可不像话,回去她可得好好与旸儿说说!   “贵人请进。”度善法师依旧站在屋内面佛,并没有因为皇室来人而有所维奉。   柳昭仪端着姿态入内:“久闻法师大名,今日能够得见实属有幸。”   “阿弥陀佛,贵人过誉了,请坐。”度善法师示意她身侧已备好的蒲团。   “多谢法师。”柳昭仪缓缓跪坐于蒲团上打量四周,“方才可有人来过此处?”   “贵人说的可是叶家之女与苏家之子?”度善法师缓缓回身,一个光头的小僧童颤颤悠悠地端了茶盏从内室出来。   “苏成轩?”一说苏家之子她便想到如今甚得陛下器重的南宫卫侍令。   “非也,乃是苏家二子。”僧童好不容易把茶盏置在室内唯一的案几上,看的柳昭仪是心惊胆颤,刚放下度善法师又让僧童把茶盏斟上递去给她。   柳昭仪看他又迈着颤颤悠悠的步子走来起身欲过去取。   “贵人坐下即可,这是度悖应该做的事。”度善法师此话出,柳昭仪只得又坐下了。   “本宫竟是不知苏家还有个二公子。”柳昭仪虽然嘴上说着话,眼睛却是紧紧定在童子的身上,“小僧童生的倒是可爱,可是法师的弟子?”   也不怪柳昭仪不放心,若是换了旁人都不会放心。这童子似有腿疾,刚进来时没发现,走近了就明显了,本来走的便不稳,茶杯还偏生要放于一手持案板上,杯底与案板碰撞声叮叮作响,杯中水也已洒出许多。   ☆、水潋青绡风归晚 (7)捉虫   “僧童可怜,因身有残障被丢弃于后山中,我看其有佛根便带回收为入室弟子。”度善法师说完又道:“苏家二子生便有疾,恐不长久,朝堂之事俱无缘与,是以丞相养其于室内,不大为外人所知。”   “这样一说本宫倒是有些印象了。”慕暖之事在后宫常被宫女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曾路过听到本没太注意,这般一提便想起来了。   此时僧童已小步小步走到柳昭仪的面前,柳昭仪提着的心算是稳了稳伸手欲接茶盏,谁知他僧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剩了半杯的茶尽数泼到了柳昭仪的身上。   “啊!”柳昭仪一惊之下连退两步,想起这是在佛室不可高声喊呼,遂生生把已出口的惊呼咽下。   僧童见状做错事般站在原地喏喏说不出话,两汪眼泪窝在眼眶里泫欲落下。   柳昭仪看的僧童的模样又念及他可悲身世不忍责备,拍拍前襟的茶渍慰声道:“无事,僧童莫哭是本宫没有接好。”   此时柳昭仪已站起,度善法师将佛珠挂于拇指与食指间,双手掌心相对合起,微屈身道:“阿弥陀佛,贵人所求之事贫僧已作答,请回吧。”   柳昭仪愣于原地,眼睁睁看着度善法师回身往内室走,僧童含着泪水拾了杯盏,端着案板对柳昭仪一佛礼,也小步跟了过去。   柳昭仪半伸出的手顿在空中,这刚谈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还没开始便被告知结束了?   可是既然法师说已作解答直接送客,她出于礼仪也不得再行追问,惺惺地放下手,原路离去了。   叶琉涟和苏子衾回到祈愿树下见周勉依旧背着身窝在那个小角落里,叶琉涟的情绪来的快去的快,转眼便放下了方才经历的惊心,悄悄地踮着脚尖准备吓她一吓。   “嘿!还没写完呐,是想许出几个良人呀?”叶琉涟拍拍她的左肩,趁她向左转头的时间探身到她右侧去瞧纸上写了什么。   眼前的纸迅速被合起,不过饶她速度再快还是让叶琉涟看清了几个字:什么地儿一别甚念之,后头没看清但“叶琉清”三个大字她可看的清楚了。   叶琉清?她没跟周勉提过哥哥吧,何况昨日今日他都未回府,周勉是怎的知道的。   “叶小姐!”一声颇为耳熟的女声响起。   叶琉涟侧过头,看着眼前的人,这不是京兆尹之女吗?上巳节那日在乐游园宴席时坐在了自己左手边。   只见蔺孤容脸色攸的白了白。   “蔺小姐,好巧,你竟也来此祈愿。”更巧的是让她得知了蔺孤容竟喜欢自家哥哥的秘密,不过她也只见过蔺孤容一面,不清楚其为人,所以还是持保守态度好了。   蔺孤容把字条攥在手心里,缓缓起身恢复到大家闺秀的模样,但脸上些许慌乱的神色还是出卖了她心中的想法。   叶琉涟心思转了转决定不隐瞒了,省的她猜来猜去又惹的自己一身麻烦,索性同她直说了:“蔺小姐莫要乱猜测,字条我确实看到了,不过也只是看到了部分而已。”   蔺孤容听到叶琉涟微妙的语气,心下了然,倒也不扭捏,索性大方承认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对令兄有好感,不过缘分这个东西那般微妙我也不过想祈个愿想罢了,毕竟谁都想嫁得如意郎君,叶小姐就当作没看到吧。”   说完她就把字条抚平折好塞进福袋里,对叶琉涟欠了欠身退开,找树枝挂去了。   “姐姐!”周勉的声音远远传来,叶琉涟四下张望也没看到她的影子,“我在这儿,这儿呢。”   苏子衾在二人谈话间已避嫌退开,远远地朝叶琉涟指了指头顶,叶琉涟会意抬头看去,正看到周勉倒挂在树上同她说话。   “你怎的爬到那上面去了,快下来!”   周勉闻言“嗖”的一下滑了下来,动作娴熟地跟猴子一样,一看就是没少干爬树的事。   周勉回到地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本来我是想挂福袋的,可是个子太矮了,低处都让人给挂满了,祈愿树又不能爬,我就爬到这棵棵上把福袋丢了过去,哈哈我机智吧!”   虽然知道周勉一向喜欢另辟蹊径,只是马上立夏了,现在祈福树枝叶繁茂,等到秋季树叶零落,福袋没系于枝杈上岂不就掉下去了?叶琉涟心里如是想着便也如是说了。   “不怕不怕,”周勉摆摆手,“不是说等福袋自然落下之时便是愿望成真之日嘛,我巴不得它快点落下来呢! ”   她怎么没听过有这一说……   “不过,你们去哪里了,那么久,我在树上打了个盹儿你们都没回来,人又多我也没敢乱跑,醒过来就看到树下有人在祈愿,哦,就是刚刚和你说话那个。”周勉努努嘴朝蔺孤容的地方指意道,“我看她好虔诚的模样也没好意思打扰她。”   叶琉涟想还不如周勉打扰她呢,这样后面一段就不会发生了,这世道,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呐。   “不过姐姐,你还有一兄长?怎么没听你说过呀,长的俊吗,多大了,身量多高,性格好不好,可有婚娶,介不介意比他年纪小很多的……”   叶琉涟还没听完就一头黑线,反是苏子衾走来开口一句堵住了周勉的嘴巴:“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就是花心!”   “那算了,我可不想将来有很多姐妹……”周勉听到这瞬间就蔫了。   三人这就往外走了,经过蔺孤容旁侧时叶琉涟同她打了招呼。说实话,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错,要是将来能成为她的嫂嫂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只是自家哥哥能够收收心才好。   回府后三人就分开各自回房里歇息了,叶琉涟在地窖甬道内惊出了一身冷汗,刚好洗洗。   半个时辰后。   桶内热气蒸腾,叶琉涟靠在桶边发呆,温温的气晕蒸的她的脑袋飘飘然,脑子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甬道里那让人心惊的一幕。在苏子衾喊她闭眼的时候他手中箫正好掷出,现在想起来那动作怎么那么眼熟呢?   叶琉涟脑袋突然一个灵光,他用的不正是《衡水剑法》里的剑招嘛,只不过把剑换成了箫!   等等!!   叶琉涟脑子突然一片清明,想起为什么在雪山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簪花那么眼熟,不就是因为自己曾经在苏子衾母亲的画像上看到过的吗!   还有苏子衾和她练习相同的剑法,平日二人学什么都在一起,为什么唯独练剑,师父就是不允她去找他?还说什么为了她静心,不然就无法练好此剑法,此时想来也是牵强。二人平日在府中,除了轻功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用剑,从轻功中又看不出什么,所以压到此时她才发现这一事。   那么言鸽,言鸽……莫不是这人并不是师娘?!   想到这叶琉涟草草擦拭了一番,穿上衣服就往旁院奔去。   苏子衾的房门被“嘭”地一声推开时他也正好在洗澡,还好他对她的这种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了。   “子衾,子衾我跟你说……”叶琉涟进屋看到屏风上蒸腾的雾气和屏风上隐绰的人影,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在干嘛了。   “真不知道你的耳朵都做什么用的,说了那么多遍还是总忘记敲门!”苏子衾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不紧不慢中略带慵懒的声线比往日多出了一分低沉。   “没办法嘛,谁让我来你这比回我屋都熟,踩上了这方土地感觉就像到了自己屋里一样,敢问谁回自己房间还会敲门的?”叶琉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歪理。”苏子衾说完见她并没有出去的意思下驱逐令了:“那你看到我现在没空还不出去?”   “呃,好吧。”叶琉涟乖乖原地转身就出去了。   刚出门一阵夜风吹来冷的她一个哆嗦,方才她只是草草擦了身子套了衣裳就出来了,头发还是湿的,于是刚踏出房门的脚又退回去了,当然她没忘记顺手敲了两下门。   “……”苏子衾一阵无语,罢了。   奔来时由于心切并没有觉得什么,方才夜风一吹,一时没有缓过来,只觉冷的很,看到屏风上挂的白衫就走过去拽了下来披到了自己身上。   苏子衾只听见她走近的脚步,回过头还没说出话就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里衣被迫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只觉一阵头疼:“叶琉涟!麻烦你给我滚出去!!!”   叶琉涟不假思索地应到:“不要!”   苏子衾觉得自己头疼的更甚了,咬牙切齿道:“那你让我穿什么?”   “欸?”叶琉涟这才注意到身上披的衣服好像是苏子衾惯穿的里衣样式,便扯了下来甩手搭了回去。她还以为是外衫呢,怪不得穿上了还一点没觉得暖和。   苏子衾揉揉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起身着衣。   他擦身着衣的过程不算慢,而在叶琉涟这就变的不一样了,听着水声哗啦哗啦的仿佛催眠曲一样悠长。   然后……   苏子衾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了霸占着自己的床的叶琉涟,蹲下扶额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苏子衾出来前叶琉涟扫视了屋内一周,觉得还是被窝最暖和。以前课业多的时候,午休在这蹭完了饭,瞌睡虫上来就直接在这歇午觉了,虽然苏子衾抗议过很多次,但那时他还是暖萌的正太呢,抗议不过便随她去了。   现下她冷的直抖看着这床榻又是温暖又是怀念,她就钻一下下,嘿嘿,就一下下,暖和一下就出来!谁想这一下下窝进去了,伴随着听起来像催眠曲的水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醒的时候,只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握住了,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见苏子衾正拿了长帕给她擦头发,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蔺孤容喜欢叶琉清的这个梗并不会废,只是会埋得有点远。 拖延症晚期的作者自知早该让男女主的感情升华一下了,所以从这章开始……你们懂我的,看完请不要打我。 至于密道探险后面会有的,但不会讲太多,毕竟文笔有限orz。   ☆、水潋青绡风归晚 (8)   苏子衾见她醒了,长帕一甩蒙住她的脸语气凉凉道:“醒了就自己擦,省的沾湿了我的床榻!”   叶琉涟拿开长帕揉揉眼,再看向他,眼里哪还有半分柔情,定是自己看错了。   叶琉涟直起身子,正好撑在睡时头发铺散的地方,果然潮潮的:“嘿嘿,对不起了哟。”   “你对不起我的事多了去了,还差这一件?”苏子衾尾音上挑转身走到座榻上倒了杯热茶喝了起来,在窗外隐隐凉风中,背向叶琉涟而坐的苏子衾眼中是形容不出的氤氲。   叶琉涟擦干了头发,拿起苏子衾对面的茶杯小小喝了口,不烫不凉刚刚好,遂一口饮下,只觉醒来喝上这么一杯茶饮甚是舒坦。   “你有何事这般急着过来?”苏子衾抬头看到她睡歪的领口别过眼睛又道,“麻烦整整自己的衣服,这要是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叶琉涟听到他开口问才想起自己匆匆赶来的用意,脑子刚睡醒浆糊一般,光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了,自动过滤了苏子衾后面那句话。   “你认识言鸽吗?”叶琉涟拍拍钝钝的脑袋索性直接问了。   苏子衾手中的杯盏一顿,茶气浅浅伴着他的话飘悠而出:“她是我母亲。”   叶琉涟心下骇然,竟真让她猜中了,那么师父不知同苏子衾母亲是何关系。   苏子衾淡淡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母亲名讳的?”   叶琉涟理了理思路,把自己在玉龙雪山所见告诉了他,至于救过一个人的事,想想自己也不确定,便没提。   苏子衾听完后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父亲还年年带我去祭拜母亲不曾听闻还有一墓。”   “你父亲没有提过……?”叶琉涟突然想起什么来闭上了嘴巴。   苏子衾敛眸未语。   叶琉涟轻声道:“对不起。”   苏子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撑着手探身抚上她的锁骨处,语气倏然转变,半带了丝痞气道:“那你父亲没告诉你不该衣衫不整地与男子共处一室吗?”   叶琉涟只觉他手指所碰之处一阵发烫,热气顺着脖颈往上涌,诺诺道:“你又不是外人。”   “呵。”苏子衾闻言蓦地笑开了,手指下移触上她的衣衫帮她理了理,而后玩笑道,“ 不是外人,难道你还想成为我的内人?”   叶琉涟从来没往这想过,开始的时候二人不太熟,也想过他作为一个窝边草那么优秀便宜了别人多可惜,可是经过父亲多次强行灌输的思想后觉得嫁了他岂不是要早早守了寡,这古代寡妇多没地位啊,不好不好。后来则是因为太熟了,熟的天天见,就更是不会往那方向想了。   苏子衾见她思绪飞走了,一句话把她拉回现实:“可惜你马上就要嫁为他人妇了,啧啧。”   对哦,挂了这个名衔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她倒还没什么感觉呢。哥哥自从开始打理生意了就很忙,白天伴读晚上看账,有了时间就往外跑,哦,还得挤出时间来给他泡妞,便也不再同她讲皇宫内遇见的事了。她还对他见面就刺了自己一剑的事耿耿于怀呢,不过论理来说也是自己的不是。   叶琉涟撑着下巴问道:“你听说的三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谦谦君子,温文如玉。”苏子衾毫不犹豫地出口道,速度快的似乎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   “啊?”叶琉涟姿势未变,一脸的不信。   “这不就是你喜欢的答案吗?”苏子衾斜靠在坐榻上,并没有看向她。   长安曾一度兴起一阵写话本的热风,尽是讲的男女之间爱恨缠缠之事,十分受长安年轻女子的喜爱。叶琉涟也不例外,日日翻看痴迷于书中人物,曾把“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当做口头语挂在嘴边上,然而书本被叶御史发现后没收了,这才没了下文。   “我只听说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万一以后他……就是那个了,岂不是也要三宫六院左拥右抱,哎。”叶琉涟想想有些愁,皇宫可不是个好地方,说没命就没命了。   “就你这德性,没准还没嫁过去,人家就悔婚了呢。”苏子衾笑   笑。   叶琉涟咬牙切齿道:“我就这般遭嫌弃嘛!”   二人后来又说了些有的没的,直到叶琉涟走了,苏子衾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到榻边“咚”地一下倒上去。榻上盈满了叶琉涟身上的馨香,呼吸间让他久久无法入眠,她的话在他耳边经久不散。   母亲,母亲……   思绪飘飞到他十岁那年,那时他还单纯地以为母亲是真的如同父亲所说是难产而亡。 母亲忌日时,父亲照例带了他去给母亲扫墓。   “大人!”一人策马匆匆而来在苏丞相身边说了几句话,苏丞相的脸色瞬间凝重下来,看了看苏子衾颇为为难。   苏子衾由于那不祥的传言是以常被人指指点点在背后议论,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遂道:“父亲有事可先离去,这里有我。”   苏丞相听到此话略带愧色,但是那边的事又急需他去处理,心想每年都带他来,应该做什么他也是清楚的,遂道:“那就交给你了。”   苏子衾点头。   苏丞相吩咐了一个婢女在旁侍候便匆匆离去了,看着他完全没有回头而离去的背影,苏子衾心里痛了一痛。   “公子,奴婢在山底等您可好?”被留下的婢女低着头离他远远的站着,心里确是惧怕。虽说二公子长的很可爱也很谦和,但是鉴于府内关于他的流言,她还是不敢近他左右,她上有老下有小,好不容易得了丞相府这么个好差事,还不想沾上晦气出个什么意外。   苏子衾早已习惯这种情况:“不必了,我识得路会自己回去的。”   说完话他就回过头默默地整理带来的祭祀物。   婢女一听十分欢欣,本来就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呢,他此言正是合了自己心意,遂施了礼就离去了。   幽静的山林中只剩下一人一影,伴随着树叶婆娑,让人好不怜隐。   他倾身靠上母亲的牌位,细细摸过碑上的几个字,想象自己在画像中看到过的母亲的温柔模样,自责道:“都怪我生来不详,如果不是我,您不会死,那些侍奉您的婢女也不会死,苏府也不会一段时间都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说着说着苏子衾语气一转,“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这样的事要发生在我身上,既然注定我活不长久又为何要让我活下来?”   说着说着,多年来累积的委屈化为眼泪涌了出来,这是他第二次哭,第一次是因为临府那个第一个肯给她温暖的小人儿。   “母亲,父亲是不是已经开始忘记您了?”难得一次他独自在这,那些他隐藏多年的心里话一点一点从心里掏出来倾诉给母亲听,“我曾听府中人说你们曾是长安城中最令人欣羡的一对璧人,你们的故事还被说书人编成了段子。可为何您才去世没多久父亲就立了别人为正室,如今,竟是连您的忌日都不上一柱香就走了。所谓的爱情是不是都是如此不可靠,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我将来娶妻时必只娶自己最心爱的一人。”   说完这话他默了一会小声补充道:“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与此同时,皇宫内云旸趁着守卫不注意,钻到了一辆马车的座位底下溜了出来。他已经打听过了,驾着这辆车的婢女是父皇吩咐去给叶家过世的夫人上坟的,车内放了一沓纸钱和几柱香。他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转向窗外在心里默记着路,在婢女快要停下马车时从车窗处跳了出来躲到了旁侧的树后面。   那名婢女系好马车就提了纸钱和香上山了,他按着自己直蹦的心口,远远跟在婢女身后。   婢女到了地方惊讶有一男童侧靠在不远的树下小憩,以往此时苏府的人已上完坟走了,于是轻手轻脚地把纸钱放在尚有纸灰的盆中烧了,焚了香,完成任务又轻手轻脚地离去了。   云旸看到婢女走远了才上了来,看到别处坟头前放了一柄破旧的铁锹就小跑过去吃力地拖到了苏子衾母亲的坟前,并没有注意到他对角位置树下小憩的男童。   苏子衾把自己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哭累了,靠在不远处的树底下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十分熟,感觉是十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了。   然后,他是被铲土的声音吵醒的。   他揉揉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母亲的坟被人挖了!!!   “你在做什么!”   云旸已经把坟挖开了,正在用劲要撬开棺材,突然一声男童声传来吓了他一跳,回过头去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苏子衾跳下去拽开他的手:“不准你挖我娘的墓!”   云旸用力也没甩开他的手,眼前的男童看似弱不禁风的样子,力气倒是不小,微微眯了眼睛打量他:“你就是她儿子啊。”然后放下铁锹揪着他的衣领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苏子衾没有防备一拳被他砸倒在地,气的起来又扑上去一拳砸了回去:“你凭什么挖我娘的墓。”   云旸现在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从他不小心听到父皇和太后对话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压抑着,此刻也终于爆发了,歇斯底里道:“凭什么?就凭你娘害死了我娘,就凭你娘能被厚葬我娘却只能被丢弃到乱坟岗!”   苏子衾愣了一愣:“不可能,我娘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不会?”云旸声声伴着泪水淌下来,“若不是你娘给我娘的那杯酒,我娘怎会被毒死,明明她自己喝下去就好了,为什么死也要拉上我娘呢?!”   苏子衾听到这话脑子轰隆一下:“不,不会,我……我娘是生我时难产而死,你认错人了。”   “呵,看来你也被瞒在鼓里啊。 ”云旸冷笑道,“你不知道吧,太后送毒酒给你娘,可你娘接了酒哪也不去非要到我娘宫里来分给我娘喝,那时候我娘怀着我就快生产了,那杯酒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说到此处云旸顿了一顿:“既然你不知道你娘死因,大概也不知道你的病是怎么来的吧。”   苏子衾的直觉下面的话不该听,可是他四肢像不听他使唤了一般,怎么都动不了。   “你跟我一样,是从娘胎里带着的病根,哦,不能称上病,而应该叫毒,一种无药可解的巫毒。”云旸的声调稍稍缓了缓,可是带着哭腔的他说出的一字一句宛如锤子一般重重地击在苏子衾心里,“所幸我娘喝的不多,我生下来并没有大碍,可是也挽回不了她的性命,而你!”   云旸突然语气一转,童腔中带着锐利:“苏府二公子,生来不详,克死母亲和身边婢女,且命不长久。哈哈,真是报应!”   说完话云旸转身又去撬棺材,苏子衾在震惊中还没有消化掉他说的话,等他反应过来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会!”云旸撬开棺材,里面却只放了一件女衣,其他什么都没有!   苏子衾也看到了,怔在原地:怎么是空棺材!!!      ☆、水潋青绡风归晚 (9)   云旸跌坐在原地,双眼无神,他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亲耳听到父皇和太后谈论母亲真正死因,却还被特意冤枉她与侍卫私通丢弃乱坟岗;刚出生的他不止残忍地被迫滴血认亲还一直被隐瞒把柳昭仪当做生母,完全不知母亲屈死的情况,这些年还活的安然自在;自己耐不得父皇和太后如何只想到来挖分给他娘毒酒之人的墓泄愤,可墓里却是空的!   苏子衾双手紧扣住棺木,看着里面叠的整整齐齐的一件衣衫,他认得那件衣衫,袖口绣了一只飞鸽,正是自己见过母亲在画像里穿的那一件。母亲,母亲,自己自责了这么多年却不想,母亲竟是被害死的。父亲,父亲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竟然还为害死母亲的人当官卖命!   云旸心里动荡,眼神慢慢聚焦,怎么可能是空的呢,可是就那么件衣衫摆在空棺材中央,不对,定是被他们藏去葬到别处了!   想到这他看着眼前的男童就越发的不顺眼了,平日所学武艺都没有用上,扯着他的衣襟单纯地发泄般对他拳脚相加,一边打一边喊:“你为什么活下来,你怎么不随她一块死了算了!”   这回苏子衾没有回手,密密麻麻的拳头砸下来全身很痛,脑袋和心中更痛,痛的麻掉了仿佛就不知道痛了。   云旸泄完愤了才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男童挂了一身的彩,衣衫都被扯的不成样子了。其实说到底他虽是那女人之子,可到底还是一无辜之人,何况,他又活不长久还得承受病痛侵扰。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不过他中毒浅,太医又为他拔过毒,虽毒未除尽但已然无大碍了,至于眼前这人,只能怪他福薄。   许久之后苏子衾才又有了知觉,觉得全身上下痛不堪言好像气都喘不上来了。   “子衾,子衾!”远处有模糊的呼唤传过来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般。   叶琉涟着了素色的单衣,侧坐在他的榻边,见他睁开眼睛,持了锦帕为擦去他额上的冷汗:“你又做噩梦了。”   十分肯定的语气,之前她就知道不该提到他母亲的。   苏子衾看着叶琉涟,月光打在她身上发出柔柔的光亮,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他的太阳一般,只要有她在就不会觉得孤单不会觉得寒冷。   “阿姮。”苏子衾喊她,声音缥缈如虚如幻。   “我在呢。”叶琉涟紧紧握着他的手,只觉手握之处一片冰凉。   “阿姮,阿姮。”   “我在,我在。”   苏子衾一声声喊,叶琉涟一声声应。   苏子衾单肘撑着榻面起身,只觉背后一阵冷汗消散的凉意。从这个角度看,叶琉涟的侧面被月光打出瓷一般的光泽,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被光芒模糊了,双眸幽深潭黑,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苏子衾低头,将额头向前轻轻抵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浅声道:“我已好久不做这个梦了。”   “没事的,已经过去了。”叶琉涟双手环住他,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拍着,如同他十岁那年她无数次做过的一般。   她知道那日是他母亲的忌日,认识苏子衾后两年的这几天授业先生都不会来,她也平白跟着得了一天的假,好生欢快。   她正寻思着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时就闻到一阵香气,顺着香气看到自己院里小厨房中陈厨娘忙碌的身影,想着去瞧瞧,定是陈厨娘又在研究她的新菜式了。最近陈厨娘对研究新菜式乐此不疲,连带整个院里都有了口福,别个院的婢女都只能巴巴地眼馋。   叶琉涟悄声地挪过去,想吓她一吓,凑进了就听到厨房里帮厨和陈厨娘的闲聊:“前日我亲戚来长安探亲,和我说她们城里丢了好些个孩子。我想到最近长安好像不知哪来的一拨贩童的人,专门把一些面相好的男童卖给咱们这的达官贵人,好多丢了孩子的外乡人都来长安寻找。”   “那找到了吗?”   “有一户人家家里挺有势力找到了,结果可好,竟是给人做娈童去了。听说那孩子被找到的时候全身都是被虐待的痕迹,简直不忍直视。”   陈厨娘停了停手中的动作:“你这一说我好像有印象,他们是不是把买孩子的那户人给告到衙门去了?”   帮厨点头:“对,就是他们,事情闹的还挺大。可谁不知道长安近年达官贵人里这风气盛行啊,而且普通人还惹不起,最后还不是赔了一点钱就不了了之了。”   “那丢孩子的人就这么算了?”   帮厨回道:“那还能怎样,没钱没权的,也只能认栽了。不过那些丢孩子的普通百姓可是真够可怜的,孩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家活受罪呢。我说你也小心点,听说你那孙儿生的可是讨喜的紧,最近别让他出去玩了,尤其是南山下的那条小路,那块不是官道,卖孩子的好像就是打那进城的。”   “哎哎,你先忙活着,我得赶紧回家告诉我媳妇一声。”陈厨娘一听站不住了,赶紧擦了手往外走。   叶琉涟还趴在屋边儿呢,陈厨娘急匆匆地就走了也没看见她。   “哎?子衾的母亲不就是葬在南山的么。”叶琉涟那时候还没想多,苏丞相带他出去的安全应该是无虞的。   陈厨娘走了,帮厨是新来的她又不熟,遂惺惺地回房去了。   由于自己和子衾院子位置的特殊,她站在门口远远地就能看到苏子衾院门口的情况,平日都几乎看不到几个人的院门口此刻熙熙攘攘地好多人走来走去。   叶琉涟站在苏子衾门口,远远招呼了一个侍于苏子衾院里的婢女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由于婢女们都怕苏子衾,叶琉涟来了以后又是帮忙传话,饭菜又能帮着递进屋子,自己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侯在一旁了,遂都对叶琉涟心生好感,久而久之也就熟络了。   叶琉涟叫来的这个婢女和叶琉涟也是挺熟的,小声回复她道:“夫人小产了,大人刚刚快马回来,趁着夫人服药睡下了,大人就把府里的人都叫去一一问话,说要查清此事。”   叶琉涟噌地一下推开苏子衾的房门进去转了一圈又出来了:“你家少爷呢,没跟你家大人一起回来吗?”   那个婢女一听到自家二公子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慌忙摆手道不知,找借口就走了。   这个时候叶琉涟仍旧没有多想,觉得苏丞相平日对苏子衾挺好的,婢女们也只是怕他,并没有欺负他或者苛待他的事情发生,心想苏丞相定然是已经安排好了的,于是蹦蹦跳跳地一边儿玩儿去了。   直到中午,因为陈厨娘请假回家了,午膳没了着落,她又不想去母亲房里吃,于是想去苏子衾那蹭饭,得知苏子衾还没回来的消息时,心中咯噔一下。   叶琉涟瞬间脑中止不住地乱想,揣了银子就麻溜地从院墙翻出来了,她和师父经常到南山采药,所以路线她熟的很,牵了一匹马出来就往南山狂奔,一边赶路一边在心里祈祷。   在南山那边,云旸走后苏子衾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母亲的墓被挖的样子,忍着身上的疼痛把棺材扣好,用铁锹把棺材一铲一铲重新埋好,最后整理祭祀物品,在碑前拜了两拜这才踉跄着离开。   可他实在太累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扶着树的手也渐渐麻的用不上力气,一个不稳摔进低洼的灌木丛中,正值初秋,南山的天气还要偏凉一些,树叶落了满地,灌木丛里只剩下一树树光秃秃的枝丫叫嚣地等着苏子衾的跌落,粗砺的枝杈不仅划过他的脸颊,还在身上各处的瘀痕上又添了一道道新的伤痕。   苏子衾已然神志模糊,拼着最后一口力气爬出灌木丛,可他已没有站稳的力气了,脚下一软,顺着山坡就滚了下去,好在山坡并不陡,滚了两下就停住了。此刻他只觉双眼似有千金沉,视线逐渐模糊变黑,失去了意识。   就在苏子衾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叶琉涟策马飞驰而过,虽然速度很快她还是敏感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药香,是苏子衾身上的味道,可是那味道转瞬即逝,等她停下来时已经什么都闻不到了。   叶琉涟停下后,拉着马儿从缓坡往山上走,走到远远可以看到墓碑的地方,被地面上一物什吸引了注意,她把马儿绑在了旁边的树上去拾那物什一看,正是苏子衾近几日所佩戴的玉佩,虽然已经碎成一半了但她绝对不会认错!   她心下大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墓碑前看着碑字念道:“苏世衡爱妻之墓。”   是了,这就是子衾母亲的墓碑了,可是现下她没有心情去祭拜,刚欲转身就看到碑旁半截被埋在土里的另一半玉佩,拾起与手中的半块拼起来,心下大骇!   “子衾!苏子衾!!”她心里一下慌了,喊着他的名字在附近四处寻找,可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   该不会自己的祈祷没有奏效?!叶琉涟在几乎寻遍了所有附近的坟头都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遂绝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欸?”叶琉涟突然间又嗅到了那熟悉的药香,起身往前跑了两步看到一个倒在枯叶堆里的身影。   “子衾?”叶琉涟看到他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他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堪,一眼就看得出被人撕扯过,青青紫紫的瘀痕和数不清的红痕遍布全身。   叶琉涟捂住自己的嘴倒抽了口凉气,她还来不及细看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伴着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传来,她想起陈厨娘和帮厨的话不敢大意,用周围的枯叶把自己和苏子衾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车轮声和马蹄声近了,竟就在他们藏身附近停了下来,叶琉涟趴在那大气都不敢喘,只悄悄从叶缝里往外看。   只见一下人模样的人开口道:“大人,都找到这儿还没见着个影,八成是找不到了。”   “废物。”然后是一人下了车,一脚踹到了那下人身上。   “你说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废物,连个娈童都看不住!”   那下人的声音哆哆嗦嗦地传出来:“大,大人,您干那事的时候我们哪敢靠近啊。”   “我这才买来不到半天的功夫,还没玩儿够就跑了,白花我那么多银子了。”那位被称作大人的人说话间转过身来,叶琉涟在树叶缝隙中正好看到了他的正脸,只听他又道:“不过那小兔崽子也真行,都被我玩儿成那样了还能跑了!”   下人一听连声附和。   那位大人一脚又踹过去了:“你是什么是,还不给我找去!”说完就上了马车。      ☆、鹿惊飞鸾声啼啼 (1)   叶琉涟等到马车走远了才敢起身,看着苏子衾的模样联想刚刚马车上那人的话,心下已经惊骇地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眼泪啪嗒啪地就止不住了。   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生怕刚刚那群人还会再回来,也不知道自己突然间哪来的力气,背起苏子衾就往栓马的地方去,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终于把他放趴在马身上了。然后她牵着马下了山坡就不停蹄地往方才马车相反的方向飞奔,他们是往城里的方向去,叶琉涟怕遇上他们只能反方向走。   好在南山临了不远处还有一座香南山,比这儿偏僻,平日采的药材不方便搬回去,柳先生就索性在香南山脚下搭了一个小屋,到了晒药材时他就住在这边小屋里,抽空回府辅导她一下。   叶琉涟到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柳先生正在门口收药草。   “师父!师父!!”叶琉涟大老远的就喊他。   柳先生一见趴在马背上的人立马放下他手中的活把苏子衾抱进屋内。   “快去准备些热水来!”叶琉涟一个跨步蹦下来就按柳先生的吩咐烧热水去了,等打了热水进屋时柳先生正在清理苏子衾身上的伤口。   叶琉涟把热水盆放到榻边的凳子上:“师父,他怎么样了!”   柳先生白了她一眼:“你真是白跟我学了两年多,伤成什么样你看不出来吗,他这是怎么弄成这般的?”   叶琉涟一看苏子衾满身的伤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流下来:“我……我们偷偷出来玩,他摔了,就这样了。”叶琉涟知道这个借口瞒不过师父,但是事实她实在是不能说出口。   柳先生也没再问,专心处理着他的伤口,叶琉涟在旁帮他打下手。   “师父,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很快。”柳先生看着叶琉涟紧盯着他闭着的双眼,叹气道,“放心吧,他没事,大部分都是皮肉伤,错位的骨节我也已经帮他接好了,静养个个把月的又能像你一样活蹦乱跳了,你不放心就在这儿守着吧。”   叶琉涟听了这话心放了放,在榻边的小凳上坐下来守着,不知不觉就趴在榻上睡着了。   苏子衾是半夜醒的,借着月光看到趴在自己旁边的叶琉涟再看看自己身上包好的伤口心下了然。   “嘶……”苏子衾起身时小声地倒吸一口气,身上像散架了一般,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起身,看到了外面正浓的夜色和一匹马。   苏子衾的视线停在那匹马上,他走出房门环视四周,这里大概就是叶琉涟跟她说过的柳先生在山脚建的小屋了,他上前到栓马的地方,解开栓绳拉着它走远了才骑上去往回赶。   他记得曾看到过父亲在书房把一沓信一样的纸张小心地一张张翻看,然后放到暗格里,信的背面都画了一只飞鸽,定然与母亲有关,他想知道的或许在其中可以找到答案。   回府时天刚蒙蒙亮,苏子衾悄声摸进书房按记忆中的位置在书架上翻找,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找到了,藏的果真是严密,若不是他知道压根就找不到,遑论他人了。   他借着蒙亮的天色一张张翻看,这似乎是母亲的记录,上面还都标了日子,细细地记着她和苏丞相相识相爱的过程,果真如话本一样美好的故事,他粗粗看过往后翻。   “怎么少了一张?”苏子衾见日期都是七日一张,可这两张中怎么隔了十几日,后面记录的语气也大为转变,只字片语就过去了。苏子衾不解,把纸张放回暗格中时却看到了被揉成一团的纸球,拿过慢慢抚平,正是缺失了日期的那天。   苏子衾一字字看过,惊的双眸都瞪大了,怎么会……   远远的传来脚步声,苏子衾慌忙把纸张攥成团放回暗格,将周围的布置恢复原状。   门在下一刻被打开,苏丞相推门而入,屋内空无一人和平日并无分别。   苏子衾在最后一刻从窗户跳了出去,在苏丞相开门的同时把窗户合上了。外面正飘了细细的雨滴,他奔出府外骑上马出了城。   雨越下越大了,苏子衾却丝毫不知一般趴在马背上任由雨水浸透新的衣裳,雨水侵入包扎好的伤口处钻心一般的疼,他仍不为所动,脑子里全是刚刚看到的那张被揉起的纸团里的内容,呵,他竟不知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啊!”许久之后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想要把心里的抑郁发泄出去,但是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倾盆的大雨中。他迷茫地看着四周,只觉天地之大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   马儿显然并不想如他一般淋雨,在他松了缰绳以后就自行跑起来,等停下时已然回到了南香山脚下的小屋门口。   叶琉涟清晨醒来,只见榻上空无一人,四下寻找也没有半个影子,只找到了柳先生在桌上放的一封书信。信中说因自己昨日来时没有栓马,马儿把他今夏辛辛苦苦采的草药全给踩踏了,他很是生气,于是拿走了她身上带的大半银子游山玩水去了,以抚平心里的伤口。   第二页是药方,还有照顾苏子衾的嘱咐,叶琉涟暗自嘀咕了句还算他有良心,晓得给自己留点银子和病嘱。可是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子衾还一身的伤究竟跑哪儿去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马蹄声,叶琉涟闻声出去一看,苏子衾正趴在马背上毫无生气的样子。   “苏子衾!”叶琉涟很生气,他是不要命了吗?!   苏子衾缓缓抬头,见马儿又驼了自己回来了这,叶琉涟还一副十分恼火的样子在把自己往下拽,软软地喊了一句:“阿姮。”   叶琉涟看着他那可怜的样子,还用这样的软音喊自己,心都酥掉了,也不忍再苛责,让他伏在自己背上。   “哎哟喂。”叶琉涟脚下一个踉跄,没有背的动,“欸,奇了怪了,昨天我还背的动的,果真人在特定环境下是会迸发出无限的潜能吗?”   她边说着边把他的胳膊环在自己的肩膀上,半驮半拽地把他送进了屋。   “你快把湿衣裳换下来。”叶琉涟翻箱倒柜也只找到了柳先生一套干净的衣衫,让苏子衾穿在身上,宽大的十分滑稽。   叶琉涟本来想训他怎的乱跑,可想起他遭遇的经历又无法开口,这经历当然是她自认为的那种。苏子衾掩了眸子静静地躺在榻上,湿透的医布已被拆下,脸蛋红红的,呼吸声即使在雨中也十分清楚。   等等……这症状不是?叶琉涟忙把手探上他的额头,一阵烫意。叶琉涟麻溜地窜到药房把退烧的草药煮上,又取了柳先生的行医药品来给他的伤口消毒,完了给他的擦身降温,反反复复折腾了一整天,他的烧才算是退了些。   夜幕时分苏子衾醒了,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头疼地抚上自己的额头,一阵香气飘来,叶琉涟端了一碗小米粥出来。   “你醒的可真是时候,来来,这碗粥给你,我再去端一碗。”叶琉涟忙完了饿得慌,去煮了米粥给自己填肚子,正好看到苏子衾醒了。   米粥放在榻边的矮凳上散着淡淡的米香,苏子衾看着在盛饭的叶琉涟纤瘦的背影,想起她驮了自己进屋前的喃语,她竟是用这样的身板把自己背起来的?   “吃呀吃呀。”叶琉涟饿的连喝了两碗米粥,回头看到端给苏子衾的米粥动都没动一下。   叶琉涟坐到矮凳上舀了小半勺米粥准备喂他。   “怎么不让我死了算了。”许是由于淋了雨发了高烧,苏子衾的声音显得异常嘶哑不复以前的清润。   “张嘴。”叶琉涟没回答,自顾自地把勺子递到他的唇边,他不张嘴,她也不动,最后苏子衾还是败下阵来咽下了米粥。   可孰知他刚吞下去就吐了出来,这一吐便吐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叶琉涟忙用旁边的盆子给他接着,可是他好久没吃过东西了,要不喂点水?谁知喂了水一样吐,死活咽不下任何食物。   叶琉涟一头黑线,这厮该不是厌食症吧,自暴自弃?心里抵触不想活了?她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严重!可这关键时刻师父又不在!!   叶琉涟探头看外边雨停了:“我送你回家吧。”   苏子衾一听这话拽紧手底下的被单眉头皱地死紧,眼中满是抗拒道:“我不。”   “可是你这样子还是回去让你爹爹给你找了大夫治疗为好,不然……”   “我死也不回去!”苏子衾甩开她的手哑着嗓子字句坚定道,由于手部动作过大,胳膊上包好的医布处隐隐又渗了血出来。   “好好好,不回去,不回去。”叶琉涟拿他无法,探探他脉搏没有之前虚弱了,自己也好累了,既然他抵触就再说吧。   叶琉涟点了烛火在窗边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家里,一封给苏府,借口说自己和苏子衾在柳先生这学晒药草,以防他们担心,写好后卷进信鸽的卷筒里放飞了。   过了两日,苏子衾依旧吃什么吐什么,不肯说一句话,也不肯挪窝,叶琉涟用尽了办法也不行。   “子衾,你别吐了行不行,你再不吃东西会饿死的!”算下来苏子衾应有四日米水未进了。   “那就让我死了吧。”苏子衾终于开口了,却说了这样的话。   “你别说死不死的行吗!”叶琉涟看着他惨白的小脸火气蹭蹭蹭地上来了。   自己救了他容易吗,他说死就死啊!虽说他一堂堂丞相二公子经历了那样的屈辱,承受不了也有道理,可她印象里的苏子衾不是这样就不要活了的人呐!!   “我,讨厌自己……”苏子衾被叶琉涟一嗓子吼蒙了,喏喏地开口。   “你讨厌个屁,我什么都比你差,日日被爹爹与你比较了批评还没讨厌自己,你呢?遇到点儿事就过不去了,还是不是个男子汉了啊!你,咳咳……”叶琉涟说到激动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咳了半晌忙倒水给自己顺顺嗓。   苏子衾也不知是被凶傻了还是怎么了,呆愣地坐在榻上看着她。   叶琉涟思考自己是不是太激动了,怎么和病人发脾气呢,何况自己这点儿牢骚和他经历的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万一刺激到他了怎么办,遂转了态度坐到他旁侧,双手环了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道:“没事的,我欢喜你,一点都不讨厌,你也别讨厌自己,不要再想了。”   苏子衾对她突然的转变没反应过来,不过对于她的温柔还是很受用的,顺势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双臂揽上她的腰收紧:“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我不会让你死的!”   女孩倔强的声音就这样在男孩的心里刻下了烙印。      ☆、鹿惊飞鸾声啼啼 (2)   “喝点儿水?”许久之后叶琉涟放开他问道。   苏子衾点点头。   叶琉涟把热水晾的不烫了端过来,舀了一勺送进他口中,还没来得及把勺子放回杯中时就见苏子衾又欲吐的样子,可两手都未闲置,又忘了提前把放东西的板凳拖过来,叶琉涟一时慌忙中腾不出手,脑子一抽竟用自己的嘴给堵上了。   苏子衾没预料到她会有此动作,也忘了吐了,一口水就那样咽了下去。唇上柔软的触感仍在,时间仿佛定格了一样,连呼吸都忘了。   叶琉涟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短,也许很长,只是方才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了。   叶琉涟反应过来突地起身不自在道 :“那个,纯属意外,你忘了就好。”心里却在叫嚣,初吻,初吻呐!自己怎么就脑子抽风这么给献出去了?!   偷瞄了一眼苏子衾,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罢了,罢了,他现在才十岁,还是小孩子能懂什么。   苏子衾垂着眸子看不出情绪,从她手里拿过杯子道:“我自己喝。”   “嗯。”叶琉涟见他一杯水下去了也不会吐了,心中欢欣早忘了方才的羞赧,蹦跳着给他盛稀饭去了。   叶琉涟没有注意到,苏子衾放下水杯时脸色红润不复之前的惨白,那抹淡红在她离开之后便不受控制般地往脖颈处蔓延,没一会苏子衾就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红彤彤的了。   那日之后,苏子衾便能吃饭了,身体也慢慢地好起来,所有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只除了一样:做噩梦。   他几乎每晚都会做同一个噩梦,叶琉涟一直把那噩梦朝自己误会的方向想去,直到多年以后苏子衾知道了她当年对自己那样误会,脸上精彩的很,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叶琉涟从回忆中抽出来,苏子衾伏在自己的肩头呼吸均匀已然睡着,探脉的手松开,轻轻动作让他躺回床上。还以为他长大了些呢,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嘛,叶琉涟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开了。   五月初一,按照惯例,各家子女于早膳时给父母行茶,祈整月之顺意。   食完没多久,叶府就收到传召,太后宣叶琉涟进宫觐见。   听到绿裳的传话时叶琉涟正在吃李子,惊的差点没把核给吞下去!   “绿裳,你没听错吧,是传我吗?”叶琉涟好容易把核给吐出来了赶忙确认一遍。在太后寿宴上,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后与云旸不对付,此番宣了自己进宫去肯定是要为难上一番的。   “没错,是太后的亲侍亲自来传的意思。”绿裳看着叶琉涟焦急的样子自己也跟着焦急起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不能违旨吧,叶琉涟咬咬牙:“换衣服吧!”   “是。”   长乐宫殿前。   “请问一下,太后起了吗?”叶琉涟见一侍女端了盆子出来问道。   “快了快了。”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后端了盆子走了。   “快了快了”又是这句话!叶琉涟已经问了不下三遍了,在殿门前也已跪了不下半个时辰了,膝盖直直跪在石板上一阵生疼,她悄悄地挪了挪位置。本来来前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还特意缠了棉布在膝上,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被发现了岂不是落了把柄。   “叶小姐,请吧。”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太后的贴身嬷嬷出来了。   叶琉涟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走姿因长时间跪地的原因而看起来很奇怪。   “见过太后。”叶琉涟在心里叫苦不迭,刚刚没走几步又要跪下了。   所幸这次没再让她久跪,太后点点头便让她起来了。   这一抬头不打紧,正看到慕暖正站在太后身侧一副得意的样子,心下完了,今天注定不好过了。   “快过来,让老身仔细瞧瞧,这云旸看上的姑娘,老身可好奇着呢,可惜前几次派人召你,你都不在府中。”太后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让人看了真觉得她热情着呢。   叶琉涟心下清楚,她最喜爱的是皇后膝下的大皇子云昭,对云旸的态度就不置可否了。   叶琉涟在心中默念平日母亲教过的规矩和临行前嘱咐的“少说少错”的话语走的近了些,欠身回道:“臣女前几日出了远门,不知太后召见,望太后恕罪。”   太后见她行礼举止皆妥帖也挑不出毛病,遂在她话里挑刺:“你一姑娘家既然已许与皇室,便不要多出远外抛头露面了。”   “臣女知道了。”   “看座吧,暖儿你也坐。”太后看向慕暖道。   “谢太后。”   “谢皇祖母。”   由于座椅都是已在侧边并排放置好的,慕暖就坐在了叶琉涟的旁边,叶琉涟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快把自己捅出一百个窟窿了。   二人刚坐下,就有侍女端上了甜点。   “你们年轻人多吃些,等到了我这年纪想吃也是吃不得了。”太后看起来很和蔼,但越是这样越吓人。   叶琉涟顺意捻了一块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太后看她吃了问道:“怎么样,好吃吗?”态度好的她都怀疑这糕点里有毒了,不过慕暖和自己在一个盘中捻的糕点,有毒的可能性不大。   “回太后,您宫中的糕点不比寻常,真是我尝过最好吃的桂花糕了。”   太后闻言脸都笑出褶子了:“那就多吃点。”   慕暖在旁小声地冷哼:“甜言蜜语。”   叶琉涟咽下食物好心地小声给她解释了她用词的错误,慕暖的脸唰地就黑了。   “你们俩原来认识啊。”太后看二人私语明知故问道。   慕暖抢先回答:“是啊我们熟着呐!”   叶琉涟只得默认。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太后突然间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腿:“瞧我这记性,慕暖可没少在我耳边念叨那苏丞相家的二公子,听说你们也很熟啊?”   熟也不能告诉你啊,鬼知道这老女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叶琉涟在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太后,只是平时一块学习罢了。”   “这样啊。”太后一个眼神把欲开口的慕暖给盯了回去,“不过你既是要嫁给旸儿了,便不方便再与别个男子走的近了,不然传出个什么不好的话,这罪名可不是你能担待的起的。”   “谨遵太后教诲。”叶琉涟乖巧应着,饶是自己规避开了说,太后还是掐下了这话柄。   “既然你是叶御史的千金,想是家教的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线女红可都学了?”   弯弯绕绕了这么久才到正题上来,敢情是专门来考自己的啊,遂回道:“臣女不才,只略通一二。”   她说的也是实话,确实是略通一二,说不会吧又怕她挑刺。只是这话听在太后耳朵里就多了分谦逊的意味了。   “叶姑娘谦逊了,我方得一墨宝,你不妨来帮我试试砚。”说完也不容她拒绝,派人去准备笔墨纸砚去了。   叶琉涟一见这架势,果然被自己猜中了但是谦逊还是必要的,于是起来欠身道:“臣女只学了皮毛,恐难登大雅之堂,哪里敢帮您试砚呢。 ”   “不妨,快起来,不论好不好我都不会怪你的。”太后摆手招呼她。   是不会怪我,怕是您巴不得我画不好呢,就有机会被您教育了不是!叶琉涟看侍女们很是迅速地搬了一案几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所有的物什都摆放齐全了,呵,还说不是早有准备?   慕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叶琉涟也不再推辞,好在她虽什么都没学的好,但跟着苏子衾也不是白混的,怎么着也得有两样拿的出手的不是。   想当初她不好好上课,学画花的时候顽皮了,在花朵中间偷偷画了堂课先生的鬼脸,结果被先生当场抓获,罚她画了近乎整整一年的牡丹花,一上课就让她画,直到换了先生,现在想来她但是该感谢那位先生了。   慕暖也凑上去看,她怎么着也是将军之女自然也是要学这些的,只不过她对除了武艺和苏子衾之外暂时还没感兴趣的东西,先生也全让她给打跑了,大将军没办法只得随她去了。   她虽画不好,但不代表她不会看,眼见叶琉涟笔下生风,那毛笔在她手中像有了生命一样,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形象。   叶琉涟看到太后和慕暖眼中的赞许,再次沾墨准备画叶,她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凡事要懂得收敛,于是选了自己最不擅长的叶型来画。   “哎哎哎,快停快停。”慕暖看到她画的叶子忙阻止,然而已经晚了,一叶成,整幅画毁了。   “臣女拙技,画的不好,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惋惜地让人把画收起来:“不怪你,牡丹画的的确不错,可惜败在叶子上了。”   “太后,皇后遣人送来的帕子。”一宫女上前来跪下,擎着的端案上放了一块素白的纱帕。   “哦?端上来给老身瞧瞧。”太后让人把案几撤走,三人已各自落座。   慕暖性情之人,尚沉浸在对方才那副画的可惜之中,叶琉涟看到她的神色道:“慕姐姐喜欢,下回我只画了花送你可好?”   “好极好极。”慕暖没过脑子下意识地就回了,话已出口才转过弯来:“不好不好,谁要你的破画!”   太后已在打量手中纱帕:“这绣工一看就是出自皇后之手,你去回了送帕之人,说皇后的心意老身领了,让她别再绣这些了,精致的老身都舍不得用。”   “是。”   太后又端详了会儿才让人把帕子收起来,半是回忆的说:“先皇在世时,老身也常给他绣帕子,他还夸我绣的好,可惜现在老了,绣不动了。”   慕暖笑:“太后您还年轻着呢,若您这就算老了,那让别人情何以堪呢?”   叶琉涟亦附和。   “你们两个嘴甜的。”太后笑的合不拢嘴。   叶琉涟谦道:“是太后您的桂花糕甜。”   太后一听更是乐了,但还是没忘了接着考她:“这历来男子都愿配以心爱女子亲手所绣的帕子,不知叶姑娘绣工如何。昨个老身兴致起了让人备了花绷子,花样子也都画好了,可惜我这眼睛不顶用,绣不了啦,那么好的花样子放那又可惜,你便帮我绣了吧,绣好了也可送给旸儿去。”   叶琉涟这才缓过乏来,果真不能相信她那张脸,还在这变着法儿的给她下套呐,可她怎就偏生挑上了女红,她最大的短板就是针线了,怎么办?!   “叶姑娘,请。”侍奉太后的嬷嬷亲自把用具端了过来,她也不敢推辞。看太后面前放的那盘坚果,看来是想长时间跟自己耗了。   “皇祖母,我还有事就先退下了,改日再来看您。”慕暖看太后的视线朝自己扫过来,生怕也找了女红来给自己打发时间,叶琉涟的笑话她也顾不得看了,脚下生风一般地闪人了。   剩下叶琉涟对着手里的花绷子干瞪眼,自打她那幅“烧鸡戏水”的杰作之后,她便几乎不动针线了,医用银针不算。      ☆、鹿惊飞鸾声啼啼 (3)   “怎的不动手,莫是嫌弃这花样子?”太后见她迟迟未动开口道。   “臣女不敢,只是这花样子也不知是何人所绘,极为漂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叶琉涟心想,没办法硬着头皮绣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绣不完。   门外突然想起通传声:“三皇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太后似乎对他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   “孙儿见过皇祖母。”云旸着了一身暗花图文的束袖劲装跪于太后面前。   “见过三皇子。”叶琉涟依礼也得对他见礼,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云旸背后衣服的颜色深了一块,从位置看来应是汗湿的。   “起来吧,难为你还记得我。”太后看到他就收起了之前和蔼的态度,毫不掩饰自己话语间的自嘲,“我没记错的话,众皇子此时应在校场练习射箭吧。”   云旸站着未坐,叶琉涟也只好侧立于其身后。   “回皇祖母的话,孙儿听说您召了涟儿来,岂有不同来的道理。”“涟儿”这一词从他口中说出,叶琉涟听的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说的倒是熟稔的很。   “呵。”太后轻笑一声,“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她不成?不过是教她给你绣个帕子罢了。”   云旸显然有备而来,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道:“涟儿早已为我绣了帕子,不老皇祖母费心了。”   从叶琉涟的角度隐约可以看到帕尾处绣了一个“涟”字,想必从太后的角度看的会更清楚。   “怪我多事了,这帕子果真是比我准备的要精致多了,怪不得叶姑娘方才迟迟不肯下针呢。”此时太后的眼睛如炬一般扫向叶琉涟,再不复之前的慈善。   云旸说话倒是直接,听的叶琉涟心惊胆颤:“我看上的人自然不会差,就不劳您把关了,都这一大把年纪了,就老老实实颐养天年吧。”   “你,你是存心来气我的吗!”太后闻言气的把茶杯摔向他。   云旸借力接过茶杯道:“您尊为太后,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为好。”   “给我滚出去!”   云旸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姿势倨傲一礼:“如此孙儿便告退了。”说完就拉着叶琉涟往外走,叶琉涟只来得及匆匆欠了欠身。   出了长乐宫,叶琉涟小心询问:“三皇子,你那般对太后不要紧吧?”   云旸撇过头看着她道:“我对她一向如此,她若再传你就派人去我府中通知一声,别与她单独相处。”   “是。”   “你对我不必如此拘礼,就同对琉清一般就行。”   叶琉涟嘴上应着心里叹笑:您老说的容易,像对哥哥一般对他,自己除非不想活了!   宫内的路本来就长,一路上二人相对无言,这一路便显得更长了些。既然进宫了,依礼是要见他母妃柳昭仪的,也不知道她好不好相处   “到了。”就在叶琉涟胡思乱想的时候,二人已到达昭阳殿,云旸低低的声音传来把她飘走的思绪拽了回来。   见到柳昭仪时她十分热情的上前来,拉着叶琉涟坐到了她旁边,一点架子都没有。   “旸儿就是这么个性子,不用管他。”在叶琉涟第N次看向独自坐在一旁喝茶不发一言的云旸时,柳昭仪如是说。   “他自幼就不爱跟女子打交道,本来本宫还为他操心来的,选了许多个佳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没成想居然也有开窍的时候。”柳昭仪笑起来的时候十分动人,眉眼弯弯的,连带着旁的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叶琉涟对她的印象好上了一分。   “来跟本宫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是怎么攻克了云旸那个木桩子的,本宫实在好奇的紧,询问过多次,可旸儿的嘴严实的很,就是不肯说。”柳昭仪果真一副好奇的模样瞧着自己,看的叶琉涟一阵心虚。   “呃,那个啊……”说什么,她总不能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风月场所大打出手吧。   “母亲。”云旸受不了叶琉涟频频的眼神攻势只好开口,“你就别难为她了。”   “罢罢罢,你们年轻人就是脸皮薄。”柳昭仪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来人,把本宫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语毕一个侍女捧了一锦盒上前来,柳昭仪打开盒子取了里面的琉璃镯子递给叶琉涟:“本宫听说太后召你进宫,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镯子是当年本宫进宫时母亲给我的,今日就当见面礼送与你了。”   叶琉涟一听这镯子的来历哪里敢收,忙推辞道:“这太贵重了,臣女哪里敢收,昭仪您还是收回去吧。”   “本宫一见你就喜欢的紧,你就收着吧,以后就是本宫儿媳了还跟本宫客气什么。”   “母亲,她还没过门呢。”云旸无语,其实柳昭仪为人甚好,无论什么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对待下人也没个架子。虽然知道她不是自己亲娘,这些年下来却已然把她当做亲娘一样看待了。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柳昭仪把镯子放回盒子内硬塞进叶琉涟手中,“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镯子,你就收下吧。”   叶琉涟推辞不过:“那臣女便谢过昭仪了。”   后来柳昭仪同叶琉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幼年往事,叶琉涟竟不知云旸在年幼时竟是那么顽劣,看来哥哥说的也只是表象啊。   不知不觉已至正午。   “昭仪,陛下昨日还宣了您今日过去用膳的。”一宫女在旁提醒到。   “瞧本宫,一高兴竟聊到了这个时辰,今日便不留你午膳了。”柳昭仪起身拍拍叶琉涟的手背,“以后得空了就让旸儿带你过来,本宫还有好些话想同你说呢。”   “是。”叶琉涟欠身与云旸一同退下了。   在往宫外走的路上二人又是一阵无言,气氛十分尴尬:“和我一起就那么紧张吗?”   “……”他们本来就不熟好吗,何况他身上一直散发着一种压迫性的气势,她能不紧张吗。   云旸见她开口没出声又沉默回去了也没再说话,他极少与女子单独相处,此时应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叶琉涟再也憋不住了:“三皇子,您不用送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云旸虽然很想同意,但是出于礼仪还是坚持要把她送回去。   叶琉涟无奈,好吧,大不了就是再忍一段路了,天知道她现在心里是多么的后悔,她可以重新选择不嫁他吗?   走了两步云旸突然开口道:“你私下唤我名字就行。”   “三皇子。”   “我名为云旸。”   “三皇子。”   “……”   “三皇子。”原谅她实在叫不出口。   “好吧,随你了。”   二人就这样一路尴尬地到了叶府门口。   “叶琉涟。”就在她谢过云旸,就要踏进府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口喊她。   “嗯?”叶琉涟刚回头就撞进了他的怀中,想抬头他居然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脑袋!   云旸走了许久之后叶琉涟仍呆在原地,一片乌鸦从她头上飞过。谁能告诉她,三皇子该不会是一个精神分裂外加强迫症患者吧,她当时那么草率地决定了自己的婚姻绝对是脑子进水了……   苏府门口,苏子衾背门而站,云旸方才拥着叶琉涟时对自己挑衅的表情尤在眼前浮现。   御书房。   “陛下,您为何一定要臣妾把镯子放在锦盒内送给她呢,臣妾还想直接给她戴上来着。”柳昭仪给皇帝垂着肩膀问道。   “知道吾为何最喜欢你吗?”皇帝反问道。   柳昭仪即刻会意,呆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仍圣宠未衰的原因之一就是自己能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该问的绝不过问。   “看来吾宠你过甚了。”皇帝拂开她僵在自己肩头的手,“来人,送昭仪回昭阳殿闭门思过十日,没有吾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柳昭仪虽然不甘,但此时多说无用只得欠身退下:“谢陛下。”好在皇帝是说十日,意在给自己警示并不是真的要罚自己,在这宫中,真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懈怠啊。   人都退下后,皇帝靠着椅子看着茶杯思索,忽而开口询问身边的内侍总管:“你说,度善法师究竟想传递什么给吾呢?”   总管内侍虽然听到了那天柳昭仪回禀皇帝的话,但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哪能随意揣测:“老奴愚笨,陛下莫要难为老奴了。”   皇帝朗笑两声:“你若愚笨,这宫里还有聪明的奴才了吗?”   内侍总管亦笑道:“陛下您知道,老奴有的就是些小聪明,哪里比的过陛下,一杯茶都能品出河山来。”   皇帝指着他笑道:“哈哈,朕就喜欢你这小聪明!”   可不是么,茶品河山。度善法师为何偏让那有腿疾的僧童端茶,不正是暗指东政国本基尚未稳固,内忧外患皆俱之。这端茶的人不稳,杯中茶又如何稳的住,还需从源头来治,否则,就如僧童跌跤,水尽杯落。   想到这皇帝瞧了一眼手边的折子: “遣人去宣云昭过来。”   “是。”   苏府西院。   “少主,皇帝刚刚把大皇子召进宫了。”塘平把刚刚得到的情报汇报给苏子衾,“另外,蓉城的人回报说,崔邢收到了一封皇帝秘密遣人送去的信,久久未回应。”   “嗯,塘平,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苏子衾将一张纸叠好放入手内的绣囊中。   “回少主,七年。”   “已经七年了。”苏子衾叹语道,“以后你不用再跳窗过来了。”   “少主?”塘平一惊,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子衾看他一脸的惊慌低低地笑:“看把你慌的,给你一个光明正大进来的机会。过阵子苏府会张贴布告新召家丁,你只管去撕下来进府就行,至于你现下的职任,左护法会另行派人替任。”   “是。”闻言塘平这才放了心,不是嫌弃他办事不利就好。   苏子衾把绣囊扎好,在塘平眼前晃悠两下:“明日,把这个绣囊和大皇子身上的绣囊交换了,与你交接的人明晚就会到你住处,到时你同她交接任务休息两天坐等撕布告就行了。”   塘平双手接下绣囊,小心地放入怀中。   苏子衾道:“至于怎么换嘛就随你高兴了,让他看见也成看不见也无所谓。”   “啊?”塘平楞眼,还能这样?见苏子衾摆手示意他快走,只好匆匆低头一礼,越窗而出,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鹿惊飞鸾声啼啼 (4)   过了一会儿,苏府东院小书房内敲门声响起,叶琉涟的脑袋探了进来左瞅瞅右瞧瞧的。   “别看了,先生已经走了。”苏子衾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古琴,琴音铮铮,低婉回环。   “呼,那就好那就好。”叶琉涟拍拍自己的胸脯舒口气,去倒了一杯水喝下,顺手把手中的锦盒放在桌案上。   云旸走后她回过神才想起今天习琴,但她还没告假,于是回了府就过来了。赶到门口时才想起教琴先生曾说等她回来时要检查课业,上回他教的曲子自己压根儿就没练过,更别提这都过了多久,出去一趟什么都忘了。   “先生申时会再来的。”苏子衾手指轻快的又拨弄了两下,幸灾乐祸地看叶琉涟,“你还不如晚些回来呢。”   “不是吧,那曲子叫什么来着,怎么弹的,快快快。”叶琉涟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子衾见她瞬间扑过来,一脸讨好地给自己捶捶肩膀捏捏腿:“就这样?”   “那你还想怎样。”   “我好久都没尝到你的手艺了,今晚的晚膳……”苏子衾拖长了音道。   “……”叶琉涟脸垮下来,她很久不进厨房了,况且会的也不多,自己会的早已给他做了个遍了。   苏子衾见状摊手作无能为力状:“那你就等着先生来吧。”   叶琉涟实在是怕了这个教琴先生,年纪不大人却严厉的很,弹错个音能让她一直重复直到弹对为止,弹错三次以上,错一次打一次手板。曾经她被他打了整整一天课的手板,手都被打肿了他也不手软,从此以后她再上这先生的课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出了一点儿差错。   “好吧。”叶琉涟为了自己的手只得应下了。   “我要吃奶汁花丝,水晶冬瓜饺,香薷饮,莲叶羹。”苏子衾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在她眼神的威慑下只得把后面的菜名咽了回去。   这都是些什么,她根本不会做好吧,但是为了免受体罚,她忍了,回去请教陈厨娘便罢!   “我就要吃这些,可不许拿别的糊弄我。”   “是是是,苏公子,请吧。”叶琉涟无奈,单手摊开恭恭敬敬地欠了一欠身。   苏子衾对此十分受用,教她教的也是十分认真,等到快到申时了,叶琉涟已然弹的差不多了,虽说并没有弹出这首曲子的韵味但不出错是可以做到了。   “咚咚咚。”规矩的敲门声响起,叶琉涟的心都跟着不自觉打了和颤。   教琴先生旷伯缓步走了进来,相貌并不出挑但也算正朗,周身带了股儒雅的气韵为其增色不少。   别看他才二十五六的样子,儿时在长安就小有名气了,至今时,寻常人家还请不动他呢。倒也不是他要价高,就是他的性情着实古怪,虽善抚琴却以造琴写谱为生,他若看不顺眼的人就是再有权有势的也不理睬,为此没少吃过苦头。   前面苏丞相曾在皇帝面前言及此人,待私服时特意掩了身份听他奏了一曲,直叹人间妙音,知道他的脾性后更是赞不绝口,说这才是真正的乐师,不为金钱名利所惑。后来听闻他的境遇,还专门遣人送了一旨召,若再有人为难他亮出此旨即可,自此以后再无人侵扰,就连他的谱价都攀高了数倍,然他依旧原价卖谱原价卖琴,并无沾贵转脾之迹,叶琉涟由是十分敬佩他。   旷伯在被人刁难时无经济来源,苏丞相惜才请了他来,给以月奉,一直教习至今。   但敬和怕并不矛盾,叶琉涟虽然敬佩他,但一看到他就不禁手心发热,施以弟子礼怯道:“先生。”   旷伯点头回应。   叶琉涟方起身就听旷伯言道:“我与夫人送了时蔬与你府中,是一面生女子收的,尚未结银,内人不好意思明说,我便与你提一提。”   这一番明明是讨钱的话,在他说来却毫无低下之气。   哦,说到这里不得不提,当年他来之后,叶琉涟听到苏子衾说及先生的困境她便在饭桌上提了提,叶御史一听便上了心。   本来这叶和苏两府的两位大人就不对付,叶御史心想不能好人都让苏丞相当了去不是,于是多方打探得知旷伯家亩有田地,时而卖些时蔬,却总是被人掀了摊子去,当下就派下人前去收购,一收便到今时,在他娶了妻子后便每每同内人亲自送来,是以府内新鲜时蔬不断。苏丞相看了分外眼红,然亩地有限,时蔬就那些,旷伯既已应下叶府便不便再应下苏府,因此两家大人没少在两府界限处斗嘴。   “那大抵是父亲新纳妾室的婢子,等回了我就去说一说。”他这先生虽不多拿一分钱,但不代表自己应得的酬劳就可以欠着他了,叶府与他往来一直是现物现付的,虽银钱不多,仍需入账,叶琉涟也不便现在就给他,待回去同管家说说去。   “嗯,把《江春调》弹来我听听。”旷伯提完这事开始进入正课。   然而他这一句话就让叶琉涟傻了眼,怎突然考她以前学过的曲子了!   苏子衾站在一旁以拳掩唇吃吃地笑。   “怎么?”见叶琉涟迟迟没有动作,旷伯问道。   “先生,您先考子衾吧……”   “已经考过了,开始吧。”旷伯没有给她再讲话的机会,直接坐下闭目作鉴听状。   叶琉涟见无法再推托,只好绞尽脑汁把压在自己脑海深处的记忆搬了出来。   临近立夏的小书房内,静悄悄的,屋外太阳懒洋洋的往山下爬,连带了阳光都懒懒地铺散,愈渐橙黄。泠泠清音从房内流出,若是不懂乐理之人经过或许会忍不住驻足倾听。   可惜,房里坐的是旷伯。   直到琴音终止,旷伯坐在原处未发一言,只是他艴然的脸色早已泄露他的内心。叶琉涟也是瞄到了他的脸色,弹到后面琴音越发地虚了起来。   旷伯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才缓缓站起,脸上非但没有厉色还一反常态地笑了,先是问苏子衾道:“你认为她弹的如何?”   苏子衾实话实说:“我认为,无论在技巧还是在琴韵的把握上,都是她弹过最好的一次了,而且没有半个音弹错。”   “子衾说的不错,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说着,旷伯收回视线踱步朝叶琉涟走去。   叶琉涟听着那个拖长的“过”字只觉突的打了一个冷颤,咻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还是笔直笔直地那种。   “先生我错了!”   “这曲子弹的我都挑不出毛病,何错之有呢?”   “先生我真的错了!!”叶琉涟看着旷伯拿了戒尺开始撸袖子,不自觉侧挪一步到方便自己逃跑的位置。   旷伯不说话,眼睛瞄了一下她挪过的步子,吓的叶琉涟立刻挪回原地。   “弟子笨拙请先生责罚。”叶琉涟见逃跑不成便来软的,双膝跪于坐垫之上,手掌摊开擎于头顶。   过了一会叶琉涟胳膊都酸的快擎不动了,预计中的戒尺还没打下来,悄悄的抬头瞥去,刚抬头,哗啦啦的书本就直冲她脑门飞过来。   “全给我温习一遍,下节课我从中随意挑选一首,要是弹不下来戒尺伺候!”   “轰……”旷伯摔门而出,力度大的门框都被震的颤了几颤。   叶琉涟哭丧着脸,别小看那小小的戒尺,打起手心来可是真疼,所以这招在叶琉涟这里真真是屡试不爽。   “啊哦,先生又被你气走了。”苏子衾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案旁,看着这场景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叶琉涟瞅瞅身侧的几本书感觉脑袋都两个大了。   “不过你这次确实过分了。”   叶琉涟俯身伏在琴案上沮丧道:“天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可是除了你刚刚教我的那首之外,我只记得这些了,你晓得我最受不了这些文邹邹的调调了,学会了没多久就会忘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除了开头是《江春调》,你弹的其他全是学过的各首曲子里被先生打手板强行练习的部分吧,亏你居然能把这些串成一首曲子,而且还毫无违和感!”初听时苏子衾是十分吃惊的,他自认自己是做不到的,这一点不得不佩服叶琉涟。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叶琉涟起身把散落地上的琴谱一本本捡起来整理好,但依然抵不住看它们的不顺眼的劲把书翻的哗啦哗啦直响,“可是这些琴谱在我看来全都一个调啊!”   苏子衾本欲再埋汰她几句,突然脑中闪过些什么,摆弄着锦盒的手突然一僵。   “这镯子哪来的?”   “快放下快放下,这可是柳昭仪给我的,说是她母亲曾赠予她的,你可千万不能给磕了碰了啊! ”叶琉涟一听也不顾得翻琴谱了,忙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这盒子呢?”   “柳昭仪装镯子就用的这个。”   苏子衾把盒内的方向对上叶琉涟的视线问道:“你看这图案像什么?”   “什么?”叶琉涟确实在锦盒底部看到了一个团形图纹,叶琉涟凑进了去瞧,画的还挺精致的。   “像不像福隐寺的密道里石门上的图案。”   苏子衾此话并非疑问而是一个肯定句。   石门上再没有其他的机关,所以当时那个环形图案就不自觉多看了两眼记下了,如今见了这锦盒才发现石门上的正是被打乱了的盒底的图案。   “真的哦!”经苏子衾这么一提醒,叶琉涟也反应过来。   苏子衾在她想要拿回盒子时霍地把盒子收起来了:“晚膳。”   “不算数,先生又没考你教的!”   “你明明说只要教你就行了,现下是想赖皮了?”   “……”叶琉涟想想当时好像是这么个意思来的,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亏啊!   一番争论后,以叶琉涟的失败告终,乖乖地同陈厨娘讨教去了。   是夜,风渐起……      ☆、鹿惊飞鸾声啼啼 (5)   蓉城。   崔邢卧于榻上,胸前的医布缠的严严实实,皇帝派人送来的密信搁置在旁,一人踱步于榻前。   “娘。”忽闻门外轻喊声,榻前踱步之人停下脚步。   “卫儿。”崔夫人迎上去,“可有找到你叔父?”   崔卫先关好门,摇摇头:“父亲呢?”   崔夫人答:“吃过药睡下了。”   “父亲的伤势可有好些?”   崔夫人叹气:“一直昏昏沉沉的就这两日才好些。”   “那李国源着实可恨,竟在剑上使毒!”想到武林大会决战之日的情形崔卫不禁有些愤愤。   “其实,我倒认为这一剑并非是坏事。”崔夫人把密信收起来,“李国源武功奇高,这一剑也并非是侥幸,而是他存心留你父亲一命。”   “父亲已经看了信?”崔卫见她动作问道。   “嗯,既然没找到你叔父,我们就打算回绝了。”   “那可是皇帝亲请啊,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过?”崔卫毕竟年轻气盛,难免不甘。   “卫儿,你听娘的,我们是江湖人,无论如何都不要介入朝政。娘不是在危言耸听,上一辈的恩怨在我们这就以这一剑抵了,不要再起事端了,娘只要你们两个孩子健健康康的就满足了。”   “上一辈的恩怨?”崔卫疑问,从未听父亲和母亲提起过。   “那都是过去好久的事了。”崔邢不知何时醒了,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崔夫人忙过去搀扶垫背,崔卫端了水递过去。   崔邢接过水喝了一口缓缓道来:“这还要从景禺未亡国的时候说起了……”   景禺末年,战事四起,民不聊生。人们由于不满朝廷的昏溃于是自发的组织起义,其中以云承德的队伍最为庞大,也最得民众信任,崔邢的父亲也在其列。但由于组成大部分都是百姓,纪律性不高,且云承德书生出身,虽懂兵法到底是纸上谈兵,时间一长弊端尽显,在一次大规模的景禺军突袭过程中损失惨重。   司雪阁阁主言长齐幼年就聪慧过人被誉为神童,二十岁创建了司雪阁,在江湖中颇有声望。年轻的云承德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多次前去终请得时年已四十的言长齐为幕僚,并且获得其江湖势利的支持。在二人共同的带领下,云承德带领的起义军推翻了景禺皇朝,开启了东政皇朝的时代。   为嘉奖那些功臣,云承德给他们封官授爵,崔邢亦在其列,但言长齐并未接受,只是请求在东政各地分设司雪阁分阁以帮助那些由于长期战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此等造福民众的行为云承德自然应允。   言长齐对已身在皇位的云承德道自己使命已毕请辞归隐山林,云承德不舍,然言长齐心意已定,他只好应允。言长齐临行前上书东政初期治统的建议,云承德欣然接下。   言长齐虽走但其独子言钰接任了司雪阁的职位成为新一任司雪阁主,那时言钰与崔邢的父亲十分要好。   言钰继承了言长齐的意愿,发扬了司雪阁的传统,没过多久,言钰带领的司雪阁因其善行在百姓中极受好评,声望更高。云承德身边的官员许多都是百姓出身,哪里懂治国之道,闲言碎语以讹传讹等到了云承德耳中早已变了味道,说司雪阁声望直逼皇族,甚至说有百姓要求言钰取代自己,遂心中十分不安,初尝皇权滋味的他哪里还舍得把皇位再让出去。   当时崔邢的父亲只是个小官,因与言钰交好遂被云承德召去,给了他一包药物,以高官厚禄为诱让他把药物放到言钰的饭食中让其服下,崔邢的父亲最终还是没抵住权势诱惑应下了。   当时崔邢年仅五岁,因两家交往甚密,常常去言钰住处玩耍,父亲给他一包粉状药包让他趁言钰不注意放在其饭食中,再三叮嘱不可让人瞧见。言鸽那会刚出生,尚在襁褓中,饭食置于桌上,崔邢只当好玩按父亲的意思办了,谁知崔邢刚吃了两口就倒下了,年幼的他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再后来的事情崔邢就记不清了,自明辨是非以后他就选择性遗忘了后面一段记忆,只知百姓们都说言钰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实在可惜,其妻也真是烈女当场割腕自尽随他而去,至于言鸽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了。   崔邢因为此事升官升禄却始终良心有愧,云承德也因对言长齐的嫉妒之心而未采纳其辞行前上书的荐言,最终崔邢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辞官离开了长安。   “父亲因了此事日日忧心,最终将我送去学武,待我学成归来他已不在人世了。”崔邢说完合上眼睛声音悲凉。   崔卫听完了然:“怪不得李国源说这一剑是父亲您欠下的。如此说来,他武艺高绝,师父又是言长齐,莫不就是新任司雪阁主了?”   崔邢摇头:“我不过是认出他手中所持之剑为言钰的随身佩剑罢了。”   “若他是司雪阁阁主,莫不是想要……报仇?那他们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了!”崔夫人掩口不敢妄下猜测。   崔邢依旧摇头:“他如此年轻,若得旧事只能从言老阁主和先皇处得知,先皇已逝,言老阁主应该也是不明真相的,不然东政的江山不可能稳妥到今日,除非……”   崔卫急切问道:“除非什么?”   “言长齐还收过一徒弟,当年好像也在长安,或许会知道些什么,毕竟言钰年纪轻轻身体健康,因病过世的理由太牵强了,只是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他那徒弟是谁?”   “一代医圣,柳生!”   五月初二,皇帝颁旨特遣大皇子云昭前去交州赈灾。   长安城外。   “殿下,您说皇上这时候遣您离京是什么意思?”云昭的贴身小厮开口道。   “呵,你见过赈灾的物资是从官员府中出的?”云昭凉凉一笑,“交州与梁岂国交界,他不过想让我借着这个的引子去打探一下梁岂境况,顺便看看梁岂公主嫁过来到底是赚是赔罢了。”   小厮耷拉着个脸:“我堂堂东政大国已经付不起赈灾的银子了吗。”   云昭暗笑他天真,泱泱大国没钱?怎么可能。在陛下脑中,国库的银子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拿出去的,一种是不可以拿出去的。不可以拿出去的就是支持军队至少一年的军饷和保持皇室体面的部分,这部分就占了国库的一大部分。剩下的就是可以拿出去的部分,还因多年来赈灾早已所剩无几,再要分发官员俸禄,剩下的那一点还得精打细算分批拨,想想也真是可笑。   “不过叶府出手也够阔绰的。”小厮掀开马车窗帘向后方看去,后面的马儿踢踢踏踏地前行,拉了整整五个马车的行箱。   云昭整了整背垫,寻了一个舒服的角度侧靠着,手惯性地抚上腰间的绣囊,在碰到绣囊的布料时心下一紧匆忙起身。   “殿下,怎么了?”小厮见状询问。   这时云昭的指尖碰到了绣囊中的纸条时沉下心来道:“无事,不过路上颠的慌。”   “殿下,座位下还有垫子,多垫两层兴许会好些。”小厮说着就欲动手取被子。   “算了。”   同一时刻塘平两手满满地回到住处。   “哟,这不是碲司长史吗?”塘平踢开房门看到一女子侧坐在自己的窗户旁。   冬寻闻声回过头,向来人摊开手,姣好的容颜似镀了一层清霜:“业司长史塘平,交接吧。”   “急什么,你初来长安,我带你好好转一转。”塘平把手中战利品摊在桌上,掏出令牌翻着花样地甩来甩去,就是不给她。   只听得破空之声瞬息而出,一沉色柳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令牌,眨眼的功夫令牌已到冬寻手中。   “你个急脾气的。”塘平见她收了令牌就要离开问道,“去哪,是去找阁主吗?”   冬寻虽未答话脚下站定似是默认。   “阁主去福隐寺了。”塘平交待了一句,从一堆的战利品中扒拉了一袋肉串,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伸了个懒腰,难得的一段假期他可要好好打算打算,来长安这么久他还没好好逛过长安街呢。   等他把肉串掏出来准备分她两串当早饭时,冬寻已不见了踪影,遂自己咬了一口:“看来美食只有被我独享的命咯。”   “福隐寺?”冬寻站在房屋高处,一字一字声音清冽,眼神远远地投向城外的方向。   福隐寺。   苏子衾刚到寺院密道入口处,叶琉涟就从旁侧的树枝上跳了下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怎么在这?”苏子衾没料想她会此处,难为自己怕她要一起来,天蒙蒙亮就出门了。   叶琉涟自顾自地寻了位置扒拉出细木柴,地窖门应声开启:“我都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了。”   “别闹,赶紧回去。”苏子衾皱起眉头。   “嘘,小点声,别把僧人引来了。”叶琉涟捂住苏子衾的嘴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来,所以才提前守着,休想甩下我一个人!”   苏子衾知道她的脾性,肯定不会离去,但是现下回去自己又不甘心,直觉告诉他这个密道里一定有他要找的东西。   叶琉涟亮出雪淬剑道:“我可以保护自己,也绝对不会像上次一样拖你后腿的,走吧走吧。”   “好吧。”苏子衾耳边一动,环顾了下四周思索片刻,应下了。   由于石门上的铜镜已被破坏,两人躲过箭雨很快到达石门前。   叶琉涟持着火把照亮石门上的图案,果然和锦盒底的图案一样,只是石门上的图案被以环形分割,环环相扣,一环比一环小,足有二十多环,且每动一环其他环都会跟着移动,所以即使知道了原图拼起来还是不容易。   此时皇宫内收到线报。   皇帝在上位来回踱步似在犹豫,一柱香之后才背手缓言道:“按原计划进行。”   “可是他们毕竟……”   皇帝觑向跪地之人声威且震:“这个天下吾说了算!”   “是,奴下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司雪阁的职位。 司雪阁分业司和碲司,分管行动和信息。 以下职位按阶排位: 阁主(1人) 长老(4人) 左护法(1人)右护法(1人) 业司堂史(2人)碲司堂史(2人) 业司长史(4人)碲司长史(4人) 业司分部正史(4人)碲司分部正史(4人) 业司分部副史(4人)碲司分部副史(4人) 平史(若干,掌管东政国各城中的司雪阁分阁) 以上职位不会都用到,只是通过这个可以清楚出场之人的身份排位,就酱。   ☆、鹿惊飞鸾声啼啼 (6)   “咔……”苏子衾拼好石门图案时只听一声轻响,紧接着是一阵咔嚓咔嚓的机关启动声,石门缓缓打开。   “这……”叶琉涟看着眼前之景愣住了。   四条通道呈半射状排开,即使站在入口处,火光照及范围也有限,无法判断尽头。   “跟紧我。”苏子衾话音刚落,叶琉涟已然紧紧握住他的袖口,苏子衾空着的手接过火把小心上前四下观察。   叶琉涟跟着他,在地上捡了些石子,每到一处入口便往里扔一颗,侧耳细听石子发出的声音。   一圈下来,毫无所获。   “石子发出的声音怎么都一样。”看着这一片黑漆漆的入口,叶琉涟犯了愁。   “这儿是密道不是山洞好吗……”   “那我闭着眼睛转两圈,停下时手指着哪条就走哪条好了!”   “你自己走吧……”   “那不行就点豆豆吧,点到哪条走哪条!”   “说好的不捣乱呢?”苏子衾一头黑线道。   “好吧,我闭嘴。”叶琉涟松开牵着他的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苏子衾继续踱步在各个入口处仔细察看,转了两圈后道:“我们走这条,中间的地势比别处低一些,石面也更圆滑,想来是曾长时间被人踩过造成的。”   “好,等我一下。”说完叶琉涟跑去别的入口处,选了两个特意用鞋子把洞口的灰土踩乱,然后回到苏子衾选择的入口处用力踹了两下土石壁后快速退后,灰土窸窸窣窣地落下,很快把二人踩过的痕迹遮盖住了。   “好了。”做完这些,叶琉涟拍拍手,“走吧!”   “你这是哪学的?”苏子衾伸出胳膊示意她继续牵着。   叶琉涟顺意重新牵回他的袖口好不得意道:“师父教我了,做坏事绝对不可留下痕迹,若是留下了也定要做到混淆视听。”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挖苦你两句。”苏子衾如此说,而后听他续道:“此时我不得不觉得,你这个习惯还不错。”   “什么意……”叶琉涟话还没说完声音就一悄,她也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脚步声。   这绝对不是僧侣的脚步声,声密且无规律,但移动的很快,粗略估计绝对不下十人。   “此处上方应该还是福隐寺内普通僧人不得入内的禁地处。”苏子衾望了望一眼望不到头的入口深处,“怕是有人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那怎么办,如果那些人是冲我们来的,我们现在退出去也来不及了。”叶琉涟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方才还不觉得多可怖的密道,此时却如深不可估的黑潭一样令人望而生怯,只是她瞧着苏子衾听到那些脚步声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   苏子衾回过头同她对视了一眼,多年相识的默契不是平白的,一个眼神立刻心领神会,二人不约而同地抬步走了进去。   周围土石壁打磨的并不平整,一缺一缺的,火光稀幽,二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晃漾,呼吸声此刻被放大,连脚下踢到石子的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   越往里走路越窄,最后仅有一人之宽,二人继续走了很久,久的叶琉涟都适应了密道内的环境,才又出现了两个岔路口。   叶琉涟这次不多话了,直接看向苏子衾。   “这条。”苏子衾指了指右边的路,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叶琉涟疑惑:“你怎么知道走这条?”   “另一条应是通往皇宫的路。”苏子衾回答道,他一路都默默将地下的路与地面上的联系起来,若是无误的话,在这个岔路处右边走不远就是东街的位置,而另一条则通往皇宫方向。   “什么?!”叶琉涟闻言一惊,但苏子衾向来方向感很好,选择的又如此果断,想来是心下有数的,见他眉头微蹙没有答话就不再多问了。   可是没走两步前路就一个拐弯,苏子衾脚下顿住了。   叶琉涟跟在后面没料想他突然停下,差点撞上去!   苏子衾心下一骇,回头看去,果然,方才的路已经变了,本来猜测这是通往东街附近的路,可以就近出去,然而……此时他后悔带着叶琉涟进来了!   叶琉涟随他视线回望:“欸?方才的路呢?”   只见二人方才走过的路已经不见,只余一土石壁凹进去一截,叶琉涟快步上去推动无果,触及其他地方亦是实实的石壁甬路,已然形成死路。   “晚了,我们已经入卦阵了。”苏子衾开口道,声音撞击到石壁上形成回音,叶琉涟脑中已松下的那一根筋瞬间又绷紧了。   “那……”   叶琉涟慌张开口,苏子衾就紧紧握住她的手。   “别慌,有我。”苏子衾凉润的声音缓缓而出,火光影影照的他面容如玉,依旧从容淡定的神情让她的心瞬间平复下来。   福隐寺密道入口处。   当冬寻赶到时,七七八八的蒙面人已经横尸了一地,然地面并未有一丝血迹。一名蒙面人捂着胳膊上的伤口单膝跪地,他面前一白衣男子正以剑抵在他的喉咙处。   “你受何人指使。”男子凉凉开口,声音虽不高却极具震慑力。   男子问完这一句就把剑放下了,蒙面人依旧跪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嘴角隐有血迹慢慢流出,已然断气。   冬寻站在他背后拱手干脆一礼:“右护法!”   男子回身,得见其容貌,正是在蓉城的武林大会后一剑刺伤武林盟主崔邢的李国源!   李国源对着冬寻点了下头道:“此处无事,你可速离。”   话音刚落,就有脚步声传出,冬寻见李国源负手站在原处,浅一礼便腾身而起,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   脚步声渐近,一众僧人赶到,看到此景不约而同地默:“阿弥陀佛……”   为首的僧人上前一步对正在闲散拭剑的李国源厉声道:“施主何人,竟在佛门之地大开杀戒,意欲何为?”   李国源觑了一眼来人:“我还想问你呢,佛门重地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么?”   迎客僧开口上前一步解释道:“这位施主带了手信来,说是法师故人之物,法师看过后允他进来的。”   为首的僧人闻言厉色稍缓:“那施主不去见法师,来此处做甚?”   “何事如此喧闹?”此时,度善法师的声音从众僧身后传出,众僧纷纷让开一条路让度善法师走上前来。   李国源把拭剑后依然雪白的帕子往仍旧跪地的蒙面人脸上轻轻一扔,蒙面人顷刻间向后倒下了,惊的众僧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几步。   “我过此院门时听得有声响,遂多瞧了一眼,谁知竟看到一群黑衣人在院中鬼鬼祟祟,便问了一句,谁知一开口,他们便冲过来要杀我,我只好自卫,结果便如你们所见咯。”李国源将剑收回剑鞘甚为无辜地耸了耸肩。   度善法师并未被眼前之景所惊,带了几名僧人上前一一探看,确认所有黑衣人都已气绝,而后起身摇头道:“阿弥陀佛,此群人等装束可疑,必非善类。”   “法师,金僧像前的小像全都不见了!金僧像也有被挪动过的痕迹!!”一僧人看到半开的房门进去一看,瞬时大惊。   “哦?”度善法师闻声入屋查看。   方才站在首位的僧人见状上前搜查蒙面人的身,果然搜出了小像:“法师,证据在此,看来这是群偷金像的盗贼!”   度善法师神情莫测地看了眼李国源后道:“如此,还应谢过施主护住了鄙寺之宝了。”   李国源眼神扫过金像,眉头轻轻皱了皱客气一礼道:“举手之劳。”   然而在密道之中的二人尚不知外面情形,依旧站在原地。   “这不是来时的路吗?”叶琉涟看着眼前的土石壁,地上还有她先前用力推动时鞋子留下的痕迹。   “嗯。”苏子衾一手牵着她一手探上四周石壁轻扣,敲到拐角的地方时一顿,复敲与其他处比对,果然声响有细微的不同。   此时叶琉涟正好侧着身往苏子衾相反的反向看,无意识地退步中往拐角挪了一下。只见她挪过的半身隐于土石中,另一半留在石外自己仍尚无知觉。   苏子衾瞬悟,闭上眼睛想象眼前并没有这土石壁,直接把叶琉涟往前一推,自己也跟着往前跨了两步,这一动作二人仿佛站于空地般畅通无阻。   叶琉涟只觉受到推力一个踉跄,待站稳时眼前已是另一副光景了。   “哇!”叶琉涟站稳后看清所见之景不禁叹道。   二人所处的密道已然和方才的全然不同,虽然依旧是密道甬路,但宽度已宽出数倍,足以九、十人并排通行,打磨平整的石壁甚至可以反出光亮来,石壁上间距规律地排有油灯,地面也以方形石板整齐铺列而成。   叶琉涟回身后望,伸手拍拍厚实的平整石壁诧异。   苏子衾闭上眼睛,把自己的手臂缓缓伸出又收回来,叶琉涟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臂穿透了墙壁!   “这是卦阵所形?”   苏子衾点头:“奇门遁甲中的障眼法。”   “我们白绕那么久的路了。”叶琉涟指着旁边的壁灯道,“这灯能点上吗,也亮堂一些。”   “我们身在卦阵中谨慎一些为好。”苏子衾紧拉着她,生怕她乱动。   叶琉涟不懂阵法,但见苏子衾把口袋里装的小石子扔了一个出去。   只见石板翻覆,石子坠下,而后石板恢复原状,苏子衾连续扔了十几颗石子皆是如此。   “咚。”终于,在袋中石子所剩不多之时,苏子衾扔了一颗出去后,石子安然停在了一块石板之上。苏子衾闭目思索半晌,睁开眼睛又扔了几颗,石子皆安然停落。   收回石子,苏子衾对着叶琉涟道:“跟在我身后,顺着我踩过的石板走。”   叶琉涟重重一点头,她也看出了端倪,每列石板只有一块是实的其他都是活石板,一踩就翻,只是仅凭这几颗石子的试探她实在看不出规律。   在苏子衾欲抬脚起步之时她禁不住拉回他开口问道:“不能轻功飞过去吗?”她实在怕一步走错就掉下去了。   “你站这块石板上跳起来试试。”苏子衾指了指他方才欲踩的石板道。   叶琉涟照做了,谁知她刚跳起就闻石壁剧烈摩擦的声音,但见壁顶以两倍的幅度下降,眼见石壁就要砸到头上了,苏子衾手下用力把她拽回。   “呼。”叶琉涟拍拍直蹦的心脏,“我还以为要被砸的脑袋开花了呢!”   苏子衾解释道:“方才我扔石子时用的力度半重,石板若是按顺序被砸到,顶壁下降幅度是一样的,若是隔着被砸到,顶壁下降幅度就会翻倍增长,若是施以轻功,你确定这么长的甬路你能一口气不需踩板借力就飞过去?隔的石板多了,即使用很轻的力气去踩也会被砸到!”   听完他的话,叶琉涟已经可以想象她飞过去时被砸扁的场景了,浑身一个哆嗦:“我还是跟着你走吧。”      ☆、鹿惊飞鸾声啼啼 (7)   叶琉涟看着身前的背影,虽知苏子衾聪明会的东西也多,但是印象中他总生病,不让人省心,还是那个亟待她护着照顾的小绵羊。此时看他已需仰视,不知何时他已经高了自己一头,面对如此危险依旧不改面色,让她不自觉地去依靠。   苏子衾每走一步就顿一下,确定她跟上来脚下踩稳了才继续下一步,感觉到她不专心,回头道:“别分心。”   叶琉涟这才收回思绪,紧紧跟上。   苏子衾算着石板走至右侧石壁,持火把将旁侧石壁上的油灯点燃,瞬时密道内的油灯自点燃的这一盏起接连燃着了,整个密道霎时间明亮起来。   “轰隆隆。”密道中的活地板同时沉了下去。   “呼,幸好没踩错。”叶琉涟侧过头,看到沉下去的石板下无数尖锐的铁器刺头甚觉惊心,不过此番前路倒是明朗了。   二人一路无恙地走到了拼接石板的尽头。   前路很是平坦,看不出什么异样,苏子衾倒是没停顿,径直拉着她往前走了。   “别回头。”苏子衾用的力气很足,叶琉涟直接是被他拉着走的。   但人不都是有逆反心理吗,越是说不许就越想去看,叶琉涟也这样做了。不看不知道,后面哪里还是平坦大道,不过把之前的石板换为了一条不宽的石路。视线拉近,只见自己脚下一踩,周边的平路都化成碎石状纷纷掉落,只是自己只看了苏子衾的后背并没有注意到。   “咕咚。”叶琉涟禁不住咽了下口水,等到二人通过时,叶琉涟的后背都汗湿了一截。   再往前便是往上的转角台阶了,叶琉涟压着心往后又瞟了一眼。   “说了让你不要看你偏不听。”苏子衾作势推了她一下。   “啊!”那瞬间叶琉涟觉得自己心脏都停了两秒,脸色煞白煞白的。   “胆子这般小还非要跟我来。”苏子衾调笑她。   被他这一闹,自己的不安感倒是散去了不少,叶琉涟白着脸回击道:“我胆子才不小呢!”   “噗。”苏子衾噗嗤一笑,举起二人相握的手道,“呐呐,说话大声并不代表理直气壮。”   只见叶琉涟的手紧紧地攥着苏子衾的手,他手背都被手指攥的留下了一道道的红印子。   叶琉涟心虚地别过头松了松手劲,但仍旧没有松开,仿佛握着就有安全感。   说话间身后石壁上的油灯渐渐熄灭了,而楼梯上的烛火一盏一盏燃了起来。   上台阶时叶琉涟指指头上的方向:“你还能推测出现在的方位吗?”   苏子衾摇头:“卦阵方位多变,恐已不是通往原测之路了。”   台阶并不多,呈转角旋砌了小半个圆,台阶尽头是一密室,入口处很显眼地置有一棋盘,三三两两的棋子位于盘上,一婢女模样的人拎了茶壶的茶环侍于旁侧。   叶琉涟见到有人在,“唰”一下把剑抽出来。   那婢女模样的人未动。   叶琉涟与苏子衾二人自进了密室,门口就被封住了,退无可退。   叶琉涟见苏子衾低着头研究棋盘,遂向婢女开口道:“你是何人?”   婢女依旧未动。   叶琉涟壮着胆子提剑戳了戳她,婢女还是未动。   叶琉涟凑进一看,嚯!居然是一个制作精良的人偶。   “子衾,这居然是个人偶!”叶琉涟拍拍那人偶婢女的肩膀惊奇道,这做工简直可以和后世的蜡像媲美了!   “呀!”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一阵疾风袭来,反射性地蹲下身,只见人偶婢女拎着茶环的胳膊迅速伸出抡了一圈,然后回归原位不动了。   苏子衾闻声看过去时正好看到人偶出手,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做工如此精致的人偶。方才叶琉涟因为躲避没瞧见,他可是瞧清楚了,那婢女翻转手臂时手腕处的皮肤似被拉伸开,有齿轮状物在腕中滚动一周,人偶整个动作十分流畅,远看犹如真人一般,只是从近看到这些小细节,不免有些诡异。更为奇的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人偶做的却十分有力度,他甚至可以听到茶壶在空中发出的呼啸声!   叶琉涟站起来后退一步道:“原来是会动的啊,吓我一跳。”   苏子衾在密室内转了一圈,叶琉涟在这会凑到棋盘前,看了会儿问道:“是不是只有解了这盘棋才有可能出去?”   “这应该是最保险的方法了。”苏子衾把周围墙壁都敲了一圈,又踩了踩地板才回道。   “你的意思是还有出去的方法咯?”   “嗯,不过就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叶琉涟:“那我们还是保险些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棋盘上统共就八枚棋子,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二人研究半晌,把空空的屋子和锦盒的图样都快研究出洞了依旧毫无头绪。   “随便下一子试试吧。”叶琉涟估摸着过了能有半个时辰了,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要不按石板路的位置摆?”   苏子衾点头,这棋局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好似布置之人随意而放的,索性试一试好了。   “小心!”苏子衾提起一子刚落下,婢女人偶就又动了,叶琉涟忙立刻出声提醒!   叶琉涟见她又抡茶壶,即刻出剑想要把茶壶挑走,然下一瞬她就知道自己又天真了,人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力气那么大,出剑后仿佛挑在了石头上,别说把茶壶挑开,雪淬剑都差点脱手,只是稍稍改变了茶壶的方向。   眼见茶壶朝着苏子衾的方向甩过来,苏子衾一个退步,一柄月箫自袖内滑出,顺着茶壶的方向挑了一下,茶壶终是脱离人偶的手砸到墙壁上,碎了一地。   人偶的动作并未同先前一般就此回归原位,反而持了剩下的茶环继续朝苏子衾攻来,苏子衾脚下用力自人偶头上轻轻跃起,然人偶居然站于原位,头部和手臂以非人的姿势转了过来,无停歇地继续攻击苏子衾!   “把棋子回归原位!”苏子衾在躲避的间歇喊出口。   见人偶只攻击苏子衾,叶琉涟早已准备去把棋子还原,只是一时焦急她竟忘了棋子原来是什么样,听到苏子衾喊了更为慌张,索性挨个提起来试,试到第五个子时,人偶终于停了下来,又恢复成原来的姿态,只是同样的姿势手中再也没有茶壶了不免显得奇怪。   “解棋局这条路好像行不通。”落错一字就这样了,再试几次还得了?   苏子衾活动了下手腕,这人偶力气实在是大,根本无法与她正面抗衡。   叶琉涟上前道:“无碍吧?”   “嗯。”苏子衾摆摆手,“看来只能强攻了。”   “强攻?”   叶琉涟还在疑问就见月箫顶端华光一现,苏子衾执箫往墙面一划,一道强冽剑气自箫中喷涌而出墙壁凭空破裂。   顿时四周墙壁纷纷似粉末状破碎,场景瞬变,二人又回到了一楼的石道甬路。然而这条甬路又与一楼有些不同,一道华丽的石门在甬路尽头静静的等待着,带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方才那莫不是剑气?柳先生曾说过《衡水剑法》练至高阶,无剑胜有剑,飞花落叶亦能伤人,自己对剑气这个东西尚未悟出其一二,苏子衾竟就能以箫成剑气了!   还不等她继续惊奇脚边就碰到一物,叶琉涟拾起落在脚边的棋盘,上面一道明显的划痕几乎把棋盘拦腰砍断,黑白棋子散落一地,叶琉涟脑中忽然一闪:“棋盘在这,人偶呢?!”   苏子衾眼睛紧紧盯着那道门,心里猛地一跳,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往前走去。   “子衾?”叶琉涟抬起头时就见苏子衾毫无防备地往前走,吓了一跳,好在四周好像并没有什么机关的样子,一路安然地走过去了,于是自己丢下棋盘小跑跟了过去。   “啪嗒啪嗒。”有水滴不时从石缝中滴下来,与两人的脚步声憧憧随行。   驻足门前,石门上的火烛摇曳,昏黄的光芒在苏子衾脸上荡迭,他将手缓缓放在石门上,脸上明显地带了一丝紧张。   叶琉涟看着他,突然觉得此刻的苏子衾特别陌生。   厚重的石门被用力推开,长久未开启过的石门不时发出一声声沉冗的石磨声,仿佛百岁老人的低吼,带着时间的痕迹勒住来人的咽喉。   “咳咳。”叶琉涟扇开面前这呛人的尘土,只见一间富丽堂皇的内室展现在自己眼前。   室内装饰的十分华丽,蔓紫轻纱高悬,但因年岁久远灰尘堆积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数十幅大大小小的女子画像挂在墙上,或坐或卧,或端庄于内,或言笑于外。然这并不足为异,在长安,女子画像甚为寻常,平常人家亦可寻画师画来,一般画师五十钱便可量身定画一幅。比较令她惊异的是,这数十副画像所画女子均为同一人,且画像笔法细腻,线纤均润,将女子的神韵描绘的栩栩如生,绝非普通画师的手笔!   等等,这不是?叶琉涟越看越觉眼熟,想到此处她霍然转头,看到苏子衾紧握着月箫的手微颤,眼神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明了,仿佛眼前之景既在他料想中又出乎他的意料。由此叶琉涟心下了然,这数些画像上的女子,正是苏子衾的生母——言鸽!   只是苏子衾母亲的画像怎会在此?   片刻后苏子衾恢复原态,许多过往在看到画像的那一瞬在脑中快速闪过,最后终是于埃尘落,他敛下眼睫,提步向前。   二人分散走开,屋内零散摆有几张桌台,桌上整齐地放置了许多卷起来的画卷。   叶琉涟走至正位的桌台前,一副画了一半的画像摊开来,画中线条已勾勒出,纸张也已用镇纸平褶,干透硬涸的毛笔尖被搁在画作上,与纸张贴合在一起,加上笔尖下纸张上摊浸了一片的墨污,不难看出作画人离开前的匆忙。   苏子衾只扫视了一圈画作就没再多看,走至右侧时顿了一顿,把高挂的画像取下来,后面竟是一扇内门。   内门一推就开,里面似乎是仓房,不大的地方摆了一座高木架,不过木架上除了空画轴并没有放置其他东西,透过苏子衾手上的烛火可以一眼看到木架后的软榻,苏子衾绕过木架走了进去。   仓内久沉灰积,走动时不免带起一些,细细地在空中漂浮。榻头的桌案上摆了几张案纸,苏子衾将烛火放在桌案上,拿起纸张来。   “子衾,我瞧外面的画怎么都没落款,一张也没。”叶琉涟进来时没注意,脚下生风蹦跳进来呛了一嘴的灰尘,“啊呸呸呸,这里面怎么这么多灰!”   苏子衾在听到她声响的时候就迅速把手中的书信放入锦盒置回袖内。   昏暗的门后,透出两线光亮,如同猫瞳,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你在看什……啊!”叶琉涟开口时只觉一阵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躲避性地后退一步,正好被门槛绊倒,一柄沉重的大刀哐当一声砸在了她原来站的地方!地面都被生生砸碎了!!      ☆、鹿惊飞鸾声啼啼 (8)   叶琉涟看着地面那深深的印子心有余悸,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刀已被再次提起,烛火照出门后出手之人的面目,赫然是在密室里的人偶婢女!   苏子衾没想到门后居然有人偶突袭,但是人偶出手之快自己的都来不及阻止,甚至连声音都卡在嗓子里来不及发出,惊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叶琉涟躲过了,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一刀若是落在她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叶琉涟后翻一圈起身,人偶砍刀紧接而至,也不见她怎么用力,便能把沉重的砍刀挥舞的如同木刀一般轻快,叶琉涟不敢硬接匆忙躲闪:“她居然在这!”   “这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人偶。”苏子衾见叶琉涟快速躲闪稍松一口气回道,他观察过之前那个人偶出手时腕部的翻转变化,这个人偶明显与她有些许不同的,无论是在出手速度上还是关节翻转灵活度都比先前人偶的出色。   说曹操,曹操就出现了……苏子衾的话音刚落持茶环的人偶就出现在了叶琉涟身后,两个人偶对叶琉涟呈夹击之势,然叶琉涟躲砍刀躲的十分狼狈,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人偶。   “啪!”苏子衾情急之下将木架上的画轴取下提出,正打在茶环人偶的手腕关节翻转处。   苏子衾心中一急,这一脚用劲不小,没想到直接把她的手腕砸断了,小臂里的零件露出来,有的还衔接着长长内里垂落地面,裸在空气中的轮齿尚在转动,而踢出的画轴径直已穿透人偶手腕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足足钉进去了有寸余深!   叶琉涟并不是说没有注意到而是来不及躲闪,生生持剑抵御了人偶一击,力度大的直接让她被迫后退了十余步才站稳,虎口都被震的直发麻,不过此击下来,雪淬剑身上半丝伤痕没有反倒人偶大刀上深深凹进去一截。   此时茶环人偶已受到攻击,径直冲着苏子衾扑过去,若迟上半分,叶琉涟就撞到她身上去了。苏子衾见她攻来继续如法炮制攻击人偶关节处,月箫在空中发出“呜呜”的短啸音,紧接着人偶两截臂膀断落,没了双臂的人偶如同一个破败的娃娃,空洞的双眼显的已被衔线扯动了的面部格外狰狞!   然而月箫并未停下,在苏子衾手中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般自如,总是一击换位,每每重击在人偶骨节位置,等他动作止,人偶也成了一堆破铜烂铁,类人皮般的肤布撕裂开,身体各处被衔线呈藕断丝连的形态,分解的肢体跌落在地,甚至于裸于地面的轮齿还在拖着衔线长长地延伸开来。   在他攻击人偶的同时,叶琉涟也琢磨出躲避的秘诀了。砍刀人偶侧面是她的盲区,每次躲到自己侧面的时候她就无法攻击,只能转体再伺攻击,叶琉涟便寻了她这个弱点,在躲避的同时反击。   其实苏子衾余光一直注意着叶琉涟的动态,知道她并未有危险,便安心解决掉茶环人偶。但余光和直视毕竟是有区别的,就在他准备去帮她时,看清了她手下飞旋的剑法,那一瞬,他瞳孔微微收缩,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月箫。   轻纱布景下,叶琉涟青丝披散,衣袍也灰扑扑的,十分狼狈,见他过来便退了开去,得了空隙晃晃手腕道:“怪不得你在密室要活动手腕,这简直像是在劈铁,我的手都快震酸了。”   话语间苏子衾已用月箫抵上了人偶的肩头,但是这个人偶明显比先前那个难对付,苏子衾刚抵上去她就抽身退开直刀劈下!   苏子衾也不慌,错步侧移到她背后,依旧以箫抵上她肩头轮齿的位置催动内力,人偶持刀的手臂翻转不过来便想用另一只手击他。然而叶琉涟已依葫芦画瓢在正面相同的位置抵上了她另一个肩头,致使她的两个胳膊都尴尬地卡在空中,毫无还手之力。   但叶琉涟实在抵不过她身转的力气退后了一步,与此同时月箫一阵流光逸转,一截肩膀“咯噔”一声错位,但并没有掉下依旧听凭人偶使唤,只不过因晃动比较剧烈,肢节姿势也扭曲起来。   叶琉涟见她肩膀得以释放又快速向自己击来,登时后退两步腾空而起,却又在半空中收势了内力直直坠下,单单双手摊开维持平衡,此时看她在空中衣袂飘飘,颇有仙人之感。   苏子衾在她腾起的同时亦后退,衣袍挥拂,一座银烛台,直逼人偶后颈。   “咔……啪……嗒……”只见叶琉涟坠速已止,脚下如同踩住了什么般停在半空中半分有余,“砰……”再次下坠之时彩色丝线纷飞,如同落花般断成一截截在空中飘蔓。   叶琉涟这才重施轻功缓缓落地,雪淬剑尖盈盈如雪光折照,剑身嗡嗡作响,于她落地的同时,持刀木偶瞬间瘫倒,全身犹如被万剑砍过一般,所有部件纷纷化为细碎堆积原地。   苏子衾眸光深深,他竟不知她的武功何时精进至此,能够用雪淬剑在人偶身上的划痕卡住千百丝线,最后通过坠力,将人偶碎成块屑。其中最为困难的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她居然出剑如此之快,能砍下百数划痕还将丝线准确卡位!   叶琉涟得意地冲苏子衾比了个耶:“我说过不会拖你后腿吧!”而后指指苏子衾肢解的大块和自己肢解的细碎,对他做了个鬼脸。   “你确定在丝线漏了脖颈的情况下,再重复来一遍会这么顺利?”苏子衾拍拍身上的灰尘打击她道。   “啊!”叶琉涟一阵恍悟,“怪不得,我还奇怪你为何要击一下她的脖颈呢。”   “轰隆隆!”突然一阵强烈的震感传来,灰土簌簌落下,密室都跟着抖了两抖。   “地震了吗?!”叶琉涟猝不及防晃了一晃,伸手扶住了墙壁。   苏子衾脑中突然划过什么,护着她就往门外跑,紧接着两声爆破声,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断的坠下来。   二人边跑边躲闪,就在踏出石门的那一瞬间,一大块石头掉落伴着石门的坍塌堵住了入口。   苏子衾在密室入口即将被封死的那一瞬间扫过歪斜在手边的两支燃烛朝室内的画堆掷去。   爆破声间歇了一会儿,震感稍缓,二人趁此缓冲时间已躲离了石门,但这仅仅是开始。二人尚未走远,更加强烈的爆破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地面颤的完全站不住人!!   没过多久,整个密道都坍塌了……   叶琉涟在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黄土漫天的密室中苏子衾看着自己惊慌的眼神。   建章宫。   皇帝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色,一名黑衣人捂着受伤的胳膊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废物。”突然皇帝抄书桌案上的书黑衣人砸过去,黑衣人未闪避,书角狠狠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一抹血色缓缓流下,他似感觉不到疼痛般一动未动。   皇帝不安地在殿中来回踱步,边走便指着他骂:“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那么多人对付一个居然也打不过。”   黑衣人咚地一声把头嗑在地板上:“奴下无能,请陛下处置。”   “来人,把他拖下去。”语意已明,黑衣人闭上眼睛。   皇帝突然想起什么道:“等等。”又让来人退下去了。   黑衣人紧闭的双眼复睁开,但额头仍未离开地板。   “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是。”黑衣人闻言如实回答。   然后就没了声响,一阵脚步离开的声音,大概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又听到脚步声。   许久后皇帝才开口:“若再次见到他你可能认出?”   “绝对认的出!”黑衣人语气坚定。   他们这支队伍的成员从小就是孤儿,是皇帝把他们专门培养起来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一抵十余军,实力是不容置疑的。然而就这样,一对十竟然完全不是那人的对手,习武之人谁不希望武功盖世能力卓绝,对于这样的人他怎可能忘记。   “好,朕封你为巡城侍卫,如果再次见到他,必要来禀报与我。”   黑衣人闻言一怔,此番任务失败,本来没抱着可以活下去的想法,谁知皇帝不仅没杀他还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想想也是,哪一个帝王不想把如此强大之人收入麾下呢。   “谢陛下。”黑衣人再次重重叩首。   “下去吧。”   皇帝说完就靠在椅上闭上眼睛冥思。   突然一阵地颤,皇帝一下惊醒:“怎么回事。”   好在颤动并不厉害,幅度很小,没一会就停了。   “奴才去瞧瞧。”   内侍总管出去了好一会才回来,急慌慌地领了一个人进来,正是派出的另一批黑衣人中的一个。   黑衣人噗通跪地:“陛下!密道炸了!!”   “什么?”皇帝一听腾地一下站起来,“密道炸了?”   “是,连福隐寺的入口都炸了,通往城中的密道全塌了!”黑衣人把身后的包袱拿了出来,“不过此番一炸正好发现了密室,从里面发现了这些。”   皇帝冲内侍总管一点头,内侍总管接过呈了上来。   包袱中是几块破碎的玉石砚和铁板,烧焦的笔杆,还有几副未烧尽的画像。画像虽然烧了大半,但是皇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女子,捏着画纸的手霍然一紧。   黑衣人又道:“还有一些烧焦的画轴和画未带来,不过画都已经烧的没几片好的了什么都看不出,遂挑了些能看清的来,地上灰烬很多,分不清是炸药的灰烬还是纸灰,因此无法判定原画的数量。”   “那两人呢?”皇帝放下手中的物品。   “奴下尚未搜寻到他们的尸首。”黑衣人看皇帝开口道,“陛下放心,奴下一定尽力搜寻,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的!”   皇帝思忖道:“罢了,让你的人都回来,所有搜寻出的东西全部呈过来。”   “是。”   “对了,你去查一查今日有谁去过福隐寺,把名单理了给我,顺便让人在城中散播消息,就说今日因地动导致部分区域塌陷,以免人心动荡,记得把密室处理干净。 ”   “奴下遵旨。”   而后黑衣人就退下了,皇帝又看了会画像残片才包起来让内侍总管收起来了。   空无一人的室内皇帝扶额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那个密道还是父亲在世时一次不小心看到的,然而父亲都过世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解不开进去的机关。   里面有四条通路,每一条的机关都不尽相同,很多次派了人去要么没有再回来,要么都无功而返。谁知柳昭仪回来时给他的消息竟然有人也发现了那条密道,可是,那人竟是苏子衾,言鸽的孩子……   不知他在密道里发现了什么,可自己又下不去手。在知道他与叶御史之女关系好之后,索性把开门图案交到叶府女儿的手上让他看到,既然他知道了密道肯定会再去,至于进去以后的命运就交给上天决定吧。   如今密道塌了,他还活着,这果然就是天意吗?   至于那个叶琉涟,没想到她一女子也跟着去了,云旸还中意她。不过,既然她趟了这趟浑水,叶府就绝对不能和皇室结亲了!   ☆、鹿惊飞鸾声啼啼 (9)   等叶琉涟恢复意识的时候她正躺在城郊的小河边,睁开眼就是飘着幽幽云丝的蓝天,耳边还有溪水流动的声音。   苏子衾本就受不得寒,五月初的河水依旧凉飕飕的,感觉一浸在水中凉意就侵入了骨头,何况还带着昏迷的叶琉涟,在河里折腾了半天,一直飘到了郊区才勉强把她拖上岸,想带她回府但是头昏沉沉的没了力气,就连动下手指头都感觉有千金重,只好作罢,伏在她身上就昏睡了过去。   “好重哦。”叶琉涟缓过神来,只觉身上一阵压迫感,低头一看,苏子衾竟把她当垫子睡的正香!   她轻轻一动,苏子衾就醒了,迷蒙着双眼撑起身子移开了。   一阵微风拂过,叶琉涟打了个冷颤,方才苏子衾压着自己时倒没有觉得,此刻湿的衣服被风一吹就冷的直哆嗦。   “回去吧。”苏子衾的声音带了丝沙哑。   叶琉涟眨眨眼才反应过来,不知自己怎么就到了这,还是应了他的话语随他起身了,只是身上湿答答的也不方便讲话,等回去再问好了。   一回府叶琉涟就泡了个热水澡,感觉身上暖和多了,让绿裳煮了姜茶顺便给苏子衾送去了一壶。   躺在榻上想想今日的事,真是惊险,也不知道是谁画了那么多苏子衾母亲的画像,或许是哪个暗恋他母亲的人?   但为何还要为了放画像而特意建个那样密道,塌的时候她还以为这辈子又年纪轻轻就要结束了呢,没想居然除了些轻微擦伤什么事都没,苏子衾也没什么异样,应该也无事。   “我还以为自己挺怕死的呢……”叶琉涟看着床幔喃喃自语,想起昏迷前那一双惊慌的眼睛,压根就记不起自己还有害怕这一回事了。   苏子衾回了房间后,刚把湿衣服换下就提笔写了纸条让信鸽带出去了,而后把锦盒中的信拿了出来看了一遍,由于锦盒防水,信倒是一分都未沾湿。   虽然信中所说的大部分事他十岁时就已经知晓了,但还是不及看到先皇亲笔的真实感,几张薄薄的纸被他捏成团又整理开再捏成团,如他内心的纠结。   “嘶。”许是换了干爽的衣服身子暖和过来,这才觉得后背一阵钝痛,许是密道坍塌时他护着叶琉涟被顽石刮伤了吧,不知她伤着了没。回想先前真是一阵心惊,幸好密道塌陷时二人已走至河溪口的方位,顺了河流便出了来,不然她若出了事……懊悔再次涌上心头。   唤人置了洗澡水,一直到人走了,他才撑着身子迷迷糊糊地入了水桶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子衾,醒醒。”感觉到有人喊他,苏子衾缓缓睁开眼睛。   “你可真行,穿着衣服洗澡。”李国源说完就绕出了屏风,“快点出来吧,水都凉透了。”   苏子衾换好衣衫出来时,李国源正翘着二郎腿在玩茶壶盖,哪里还有一点周勉看到的仙人气质。   “你还好吧,脸色这么遭。”李国源看着他惨白的脸道。   “怎样了?”苏子衾没回答坐在他对面直入正题。   “事情办妥了,福隐寺按贼人处置了他们。”李国源啪嗒一声松开手,茶壶盖正正落回原处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但度善那和尚就不好糊弄了,死活都不肯透露一个字。”   “如此便罢了,他不想说的如何都不会说的。”苏子衾起身,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对了,你知道阁中还有其他女子吗?非家眷的。”   “其他女子?”李国源诧异,“你又不是不知道,司雪阁的通传武功不宜女子修炼,是以除了长老的女儿冬寻长史学习了家传武功之外,司雪阁哪里还有女子,你这问题问的可奇怪。”   “那爷爷除了你之外还有亲授之人吗?”苏子衾垂下眼帘冷不丁问了他这句话。   茶壶内的姜茶也早已凉透,但还是不时地飘出些姜味儿出来,苏子衾稍稍挪远了些。   “你是指?”李国源微诧不知他问你此是何意,“我自幼便跟在老阁主身边,除了我之外他绝无可能教过第二人。而衡水剑谱,天下间就只有一本,在你这里。”   苏子衾眉头皱了皱,“那逆水剑谱也只有一本吗?”   “嗯,你不是亲手烧了吗。”   “可是,我见阿姮用的正是逆水剑法。”苏子衾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当时爷爷同我说不准任何人再习此剑法才让我烧了的,就连这剑法的存在,在爷爷过世后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了。”   李国源瞪大眼道:“你不是怀疑我吧,虽然我冒充你的日子不少,但是我跟她连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么可能会教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子衾蹙眉,“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本剑谱的?”   李国源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不知,不过在司雪阁内的记录名单上记着老阁主早年还收过一个徒弟,他可能会知道?”   “他叫什么,是不是姓柳?”   “阁里没人认识他,名单上也仅有粗潦一笔的记载而已。”   苏子衾沉默半晌才道:“爷爷为何不让人再习此剑法?”   李国源摇头,“他只说了不准,我没多问,但肯定有他的理由吧,连你都不知那我便更不知了。”   苏子衾思考片刻:“我出去一趟,老规矩。”说罢,披了件外衫就出门了,都没就给李国源反驳的余地。   “喂……”李国源喊出口的尾音被关闭的房门截断在室内。   又是这样,总让自己冒充他……   别人还好说,往榻上一窝几乎没有跟他说话的,就是那个叶琉涟,真是太让他头疼了,而且越长大越难缠!   虽是这样想的,他还是往衣柜方向走过去了。还想着有一年没再扮过苏子衾,自己长个子了,他的衣服可能不合身了,没想到一开衣柜就看到一身新的,单独放置熏了药香的衣裳,穿到身上居然刚刚好,顿时有种被他骗到的感觉!   叶琉涟一觉睡到了晚膳时间,伸了个大大懒腰,看看外面天色,已暗了下来。   “绿裳?”刚打开门就看到绿裳蹲在门边揪着手里的小花,嘴里还念念有词。   绿裳听到声音把花一扔就站了起来:“小姐,你醒啦。”   “嗯,你蹲这干嘛呢?”   “我看你睡的香就没扰你,还有上午周勉姑娘来找你说她出去玩了。”   “哦。”叶琉涟刚想问周勉绿裳就答了。   绿裳扭捏了半天才又开口道:“公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姑娘……”   “哦。”叶琉涟还在想去找苏子衾呢,不知道他那孱弱体质淋了雨有没有事,还有他们是怎么从密道里出来的还不晓得呢,便随口应了一声,应完了才反应过来,“什么?叶琉清带姑娘回来了!”   绿裳点头,眼巴巴地瞧着叶琉涟。   “他还是第一次带姑娘回家呢。”叶琉涟眼睛咕噜咕噜转,想要去看,突然又想起在福隐寺时遇到的蔺孤容。   “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   绿裳道:“听别人说是一商户人家的女儿,我没瞧见。”   “这样啊。”看来蔺孤容是注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不过这会儿她又想起来那事了,抬头问绿裳:“对了,我以前去过福隐寺吗?”   “啊?”绿裳还眼巴巴地等她去瞧叶琉清带回来的姑娘呢,没想她突然问了不相关的一句话。   “没有吧,未曾听你说要去。”绿裳细细回想了下,“不过有阵子你对福隐寺那棵祈愿树好像挺感兴趣的,听到有人议论就悄悄地听上一听。”   叶琉涟又问:“那是什么时候?”   “嗯……大概半年前?”绿裳也记不太清了,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是去年你生辰前几日!”   “去年生辰啊……”叶琉涟思索良久,去年生辰前她在干嘛,好像记不清了,按理说不应该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绿裳见她呆愣半天小心探问道:“小姐,还去公子那吗?”   叶琉涟被这事闹的突然就没了心情,没看到绿裳脸上细微的失落。   “还是去瞧瞧吧。”叶琉涟转念一想,没准以后就是嫂嫂了,于是改了主意,反正看看又不会花多久,自己呆着忘掉的记忆又不会凭空回来。   绿裳一听登时醒了精神,小步跟了上去。   叶琉清正带了那姑娘在正厅,叶夫人和三位妾室均在场,叶琉涟进去的时候,气氛好像有些不太好。按理说叶琉清那个花花性子,难得带了姑娘回来,母亲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绷着脸呢?   “娘。”叶琉涟在外人面前礼仪还是要做到位的,对着叶夫人微微一福礼才凑过去,看着尴尬地站在叶琉清身边的姑娘道,“这就是兄长带回来的姑娘吗,生的好生水灵。”   王姨娘正可劲地给她使眼色,叶琉涟会意倒了一杯茶乖巧地递给母亲。   叶夫人脸色微缓接过抿了一小口放下道:“清儿,此事我不会同意的,不必再多说了。”   “娘!”   “送客。”叶夫人没有再多话,径自起身离开了。   那姑娘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白皙的脸庞滑落,看上去楚楚可怜,叶琉清看了眼叶琉涟没说话,拉着姑娘就走了。   叶琉涟这才注意到在座位上的另个女子,坐在涂氏旁边,应该就是父亲第三房妾室陈氏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也像是个温顺的性子,同王姨娘说话的态度很谦恭,但是叶琉涟一眼过去就是不喜欢她。   叶夫人既然走了,其他人自然也就陆续散了。   叶琉涟想去见母亲时被翠娥拦下了,说母亲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她只好作罢。   “姨娘。”叶琉涟出来时,王氏还没走。   “涟儿。”王氏看她出来了知道叶夫人连她也不肯见了,摇摇头,“看来你母亲气的真是不轻。”   “怎么?”   王氏看了看内室门口道:“到我房里说吧。”   叶琉涟让绿裳先回去,自己跟着王氏过去,听她说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叶琉清最近总往宜春院跑,叶夫人知道后派人多方打听得知他每次去都是到这个叫陈殝的女子那,还整宿整宿地不回家。本来叶夫人还想着找他好好谈谈,没成想今日他竟把人带了来说要娶她!叶夫人登时大怒,坚决不允许他娶她进来,母子俩就吵了起来,然后就是叶琉涟后来看到的情形了。   王氏端坐在桌前皱着眉头道:“涟儿,清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别说夫人了,若是换了我也是不允的。你娘对门第倒没多大偏见,可她偏偏是个风尘女子!”   叶琉涟回来后就见过叶琉清一面,还是给她接风,然后匆匆又走了。这两天事又多,她便没注意,叶琉清居然还整宿整宿的不回家?她见那女子面相虽生的好,但脂粉气太重了,叶琉清居然喜欢这样的?!   不过她知道王氏特意见她来的用意安慰道:“姨娘,待我私下与兄长说一说,他大概就是一时被那女子迷惑了。”   王氏接话道:“我也不是歧视风尘女子,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去那种地方啊,可我去派人打听过,陈殝这女子不太检点,口碑也不好,我就怕她不是真看上清儿了。”   叶琉涟安慰道:“放心吧姨娘,回头我一定好生劝说!”      ☆、浮回忆景渡人谁 (1)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并不认为叶琉清是真喜欢那女子的,虽然这样说自己的哥哥不好,但她感觉叶琉清是真的花心,经常见他调戏别个姑娘……   这般想着,回院就见绿裳心情甚好的样子,哼着曲子在给她整理被褥。   “我回来啦。”叶琉涟探身开口,“什么事这么开心呐。”   “没事啦。”绿裳敛了表情但嘴角还是抑制不住的往上翘。   叶琉涟随口问了一句:“你觉得哥哥是真的喜欢那叫陈殝的女子吗?”   “那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公子,肯定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绿裳轻快地说,突然想起什么来“啊”了一声。   叶琉涟见她表情又暗了下去问她道:“怎么了?”   “你还未回来之时,公子让我帮他洗过一个帕子,说是要还给人姑娘的,就是收到您信件那天。”绿裳说到这苦着脸道:“那帕子莫不是今日那女子的,公子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绿裳一说到这,叶琉涟就想起她那些被丢掉的“战利品”,叶琉清居然一句“扔掉了”,拿了银子就给她打发了,不过既然有银子拿她也就不计较了。   “小姐?”绿裳见她没回应,思绪明显飞了,遂喊了她一声。   叶琉涟反应过来随口回道:“一个帕子而已,他都拿过多少姑娘的了?”   “也是。”绿裳想到这又喜笑颜开了,她可是一直崇拜着公子的,感觉谁都配不上他,这个女子更不行!   “对了,明天是不是端午节了?!”叶琉涟突然想起,明日就是五月五了,只知道端午渡河边很热闹,以前门禁不让出去,偷溜了两次还被逮回来,现在没了门禁定要去瞧瞧!   绿裳:“正是。”   这样啊,叶琉涟刚想要去喊上苏子衾明日一块去,就想起进宫时太后让她莫要与其他男子接近的话,明日渡河边必然人多,那样的场合若是和苏子衾一起难免落下口舌,若是传到太后耳朵里就不好了。   想到此处叶琉涟问绿裳:“你可晓得端午都有什么玩头?”   “去渡河边,那可热闹了!”绿裳一听就知道叶琉涟想去眼睛晶晶亮。   往年总是听府里其他婢女回来讨论,自己早就想去玩了,但叶琉涟一直有门禁出不去,自己便也跟着没出去,她和叶琉涟同岁,虽然平日略显稳重些,但是叶琉涟从不端架子,待她极好,所以在她面前自己总是不知不觉就和她玩闹到一起了。   不过即使玩的再疯,她也没有忘了自己的身份,当年若是没了叶琉涟,现在的自己指定早已在风尘中沦落了,她不能恃着叶琉涟待她好便逾矩,自己的本分还是要做好的。   想着这,绿裳稍敛了欢欣,但眉眼间还是未止住笑:“我去准备明日出行的点心。”   “准备点心干嘛?”叶琉涟问道,她还想着去街边小摊吃个痛快呢。   绿裳思索听其他婢女曾谈论的内容答道:“我听说可以坐船的,不过船上没吃食都要自备。”   “坐船?”叶琉涟笑的眯眯眼,她一直就很想坐一回古代那种古香古色的船,这回可终于有机会了。于是摆摆手道,“去吧去吧,记得备上水晶糕!”   “是。”绿裳也眯着笑,蹦跳着往小厨房去,心情甚好的样子。   叶琉涟心情大好,不过心情再好她也没忘了密道那回事。   “苏子衾!”   李国源在屋内一听到脚步声就迅速爬上床钻进了被窝装睡,他对叶琉涟一直保有一种老鼠遇见猫的预感。果然,刚躺下叶琉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咚咚咚。”叶琉涟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一进门就瞧见苏子衾钻进躺在榻上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   叶琉涟第一反应的是苏子衾生病了,一个箭步冲到榻前就抚上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叶琉涟没注意到榻上之人在她伸手的时候哆嗦了一下,“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李国源蒙着脸摇摇头。   叶琉涟不放心,苏子衾就是有个毛病,无论再不舒服也不会表现出来,就会死犟自己没事,于是道:“我给你把把脉。”   李国源自然不能让她把脉,就苏子衾那特殊的脉相,她一把脉肯定露馅,只好把被子压的死死的不让她够到。   然而叶琉涟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就在被子快被扯开的时候,李国源蒙在被子里压低嗓子说了两个字:“桌上!”   “嗯?”由于蒙着被子,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叶琉涟也没听出不是苏子衾的声音,顺着他的话往桌上瞧去。   只见桌上除了一棋盘和一茶壶再无他物,叶琉涟走近却是先瞄到了敞开的茶壶盖,里面是她让绿裳送来的姜茶,还是满满的没有动过的样子。叶琉涟把茶盖合上,这才看向棋盘,上面用棋子摆了两个字“走开!”   “……”好熟悉的语气,叶琉涟恍然。   从前些年开始,苏子衾就像来大姨妈一样,每个月都得有几天心情不好的时候,天天趴在床上,连课都不上。好在随着年纪的增长,课程越来越少,到现在就只剩下琴乐和作画了,他如此趴着倒也不耽误什么。   不过,他都一年没犯这个毛病了,怎么又突然心情不好了?回来时还好好的呀!   此时李国源正蒙在被子里骂苏子衾,他还没易容啊,不能把头探出去真是闷死他了!   想着想着叶琉涟又坐到榻边了,李国源压着被子的胳膊又是一紧,在心里默念让她快点走。   “是不是密道坍塌后发生了什么?”叶琉涟问完叫他没反应小声喏喏道,“是不是我给你造成麻烦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晕过去的,下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给你惹麻烦的!”叶琉涟说着单手做发誓状。   什么?密道坍塌之时他还没出来!   李国源知道苏子衾的武功如何且又精通奇门遁甲,所以他吩咐自己解决了那些喽啰和见过度善法师之后就离开了,尤其在那见到冬寻,还以为是他早已做好了后续安排,便直接到城里安排其他事宜。   不过苏子衾既然有力气出门自然应是无碍,等他回来再问他吧,当下是先要把这位叶姑娘打发走才是,但是又不敢说多字怕被发现,于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叶琉涟听他回了声“嗯”,以后是他认同了自己后面那句便松口气,“我们是怎么出来的?我记得周围明明都是死路,醒了就在河边了,那么多碎石砸下来我居然还没受什么伤,对了还有那密室的画……”   李国源黑着脸听她巴拉巴拉一直说,不过倒也亏她话多了解了他们在密道内的一些事情,老阁主孙女的画像,莫不是跟她的死有什么关系?   叶琉涟说了这么多,苏子衾还是窝在被子里不发一言,便收了音,等他心情好点再说吧。   “那我走了。”   叶琉涟走至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回过头又问道:“明日端午,我去渡河边玩,要帮你带些什么回来吗?”   李国源本来不欲多话,不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闷声道:“渡花。”   叶琉涟本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没想到突然居然回了,便欢喜应下了。不过,渡花是什么?   门关上,李国源欲掀被子,不过他今日没易容,鉴于以前的例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等了叶琉涟的脚步声远去才起身,“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用闷着呼吸的感觉真好。   至于渡花嘛,既然苏子衾让自己扮他,说什么他可就管不着咯。   不知情的苏子衾此时正在翻阅阁志,冬寻侧立其旁。   “蓉城附近,阁域方复起,百姓便纷纷登门来,奉之信虔。”冬寻将信息相告之。   苏子衾把阅完的阁志合起递给她道:“这几人可斟情择城晋为平史,剩下的人员由四位长老商定后再告诉我。”   冬寻:“是。”   塘平归来,一推门就瞧见冬寻,本欲打趣两句,不料踏进门内时竟瞧见了阁主,还未出口的话噎了回去,硬生生呛到了自己。   “阁主。”塘平咳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苏子衾示意他缓一缓再说话。   塘平缓住了咳意上前拱手作礼道:“您怎么亲自来了?”   冬寻见他归来先言道:“阁主若无其他事,属下便先行离开了。”   苏子衾点点头,冬寻带上门退了出去。   塘平问道:“阁主亲临有何吩咐?”   “这两日歇的如何?”苏子衾未回答反平平一问,他骨节分明的手置于桌上,食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桌面。   “承阁主典恩,甚好,只不过……”塘平挠挠头笑道,“也就两日的功夫就闲的发慌了,您也知道我一向跑惯了,闲不住。”   苏子衾:“正好,我有事要请你帮个忙。”   塘平哪里见他对自己这么客气过,忙道:“说什么帮忙,阁主您有事就尽管吩咐属下!”   苏子衾沉吟道:“这事说来算是我的私事,与阁内事宜无关,酬劳我另算给你。”说罢在纸上写了“逆水何意为”五个字,待字迹干了折叠好。   “别别别,”塘平见他将字纸连带银子直接递了过来连连推辞,但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接下。   “你去往玉龙雪山,寻一位姓柳的医者,将此纸条递与他。”苏子衾说着忽的皱了一下眉,手撑了一下额头,“本来此为私事我应自行前往,只是事情紧急我近日又不便出行,还劳你速去速归,有什么回复带回给我。”   “是,我办事,阁主且放心。”塘平将信收好把银子推回去道,“不论公事私事,阁主的吩咐便是属下的正事,何况我的俸钱已不少了,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若连这点事还要给我报酬便真的折煞我了。”   苏子衾抬眸,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便多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犯懒了不想码字 T T 闲着没事撸个封面明天换上去~ 这文已经换过两次封面了T T,兔子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浮回忆景渡人谁 (2)捉虫   五月初五,渡河。   “哇,钓上来了钓上来了!”叶琉涟兴奋地提着钓上来的勾叶儿对摊主道:“现在可以了吧。”   摊主点点头,把手下的五个倒扣的小木桶拨的飞快:“客人选一样吧。”   叶琉涟因习武眼力不差,早已看清她想要的馅儿在哪个桶里,但是图的就是个未知的趣味,遂转过身子让绿裳选。   接下来选的两样食材皆如法炮制。   材料选定后摊主道:“二位客人可坐下稍等片刻。” 而后背身处手指灵巧地包馅儿飞绳,如同他曾千万次做过的一样,愣是把普通的棕,快给包出花来了。   摊主把两个棕放进蒸笼里,由于糯米是熟的,只消把馅蒸熟便可,这个空隙叶琉涟和绿裳便去了旁边的小棚,就了两个小桌坐下了。   二人等待的时候绿裳开口道:“话说周勉姑娘可真行,刚来长安几日便找到了营生,她可才十岁呢,但比一般个十岁孩童聪慧多了。”   “是呀,换了我可做不到。”说到这个叶琉涟也是佩服她。   昨晚周勉回来后兴冲冲地跟自己说昨日的经历。她本是逛累了肚子饿,便就近进了一家小店吃饭。正遇上有一桌客人因酒与店家发生矛盾,明明是他们不懂酒,偏要说是酒不好,而周勉正好同他老爹学了一手酿酒的技艺,对酒甚为了解,看不过说了几句替店家解了围。   店家十分感谢她,正好周勉也想在京城找点事做,不能总赖在叶府白吃白喝吧,于是请店家尝了自己随身带的一小壶自酿的酒,满欣希翼地看着他。别看周勉虽年纪小,看起来不像是会酿酒的样子,但酿出的酒却是入口清醇,别具风味。店家喝完顿时眼前一亮,不仅把她那一餐免费了,还高俸聘用了她。   叶琉涟一边想着一边瞧着河景,不知不觉粽熟端了上来。   摊主道:“二位请用。”   叶琉涟礼回:“多谢。”   粽叶剥开,一阵浓浓的米香飘出来,里面是店家自制的枣泥,甜而不腻,包在充分吸收了叶香的糯米中食用刚刚好,糯米中还布了少许葡萄干。往年府中也包粽,同样的东西味道确实大大的不同。   叶琉涟不禁一边赞叹好吃,一边吹着粽小口咬着,绿裳亦不住点头应和,这粽和府中的不同,喷香喷香的。   此时周围的人并不太多,棚里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客人,摊主听到二人夸赞笑的十分憨厚,靠着摊桌便闲聊起来。   “看姑娘的着装举止是大户人家的吧,怎么没去渡舟?”   叶琉涟看看河上穿梭的彩舟笑回:“一会儿的,这么些好吃的,我想填饱了肚子先。”   “姑娘是不常出门吧。”摊主看绿裳吃的噎,倒了两碗白水来。   “谢谢。”绿裳忙接下,一碗递至叶琉涟面前。   摊主递完水又重新靠回摊桌道:“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没个来这儿吃食的,她们都是到那边的酒楼去。”摊主朝渡河舟口对面的一排酒楼努努下巴,“尤其二楼可抢手,端午前几日就会被高价预订出去了的。”   “那阿公您这摊位也算沾了点贵气,风水宝地啦。”虽是小口小口的吃,但毕竟只是小小的粽,没几口就吃完了,叶琉涟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哈哈,我这确实是风水宝地,不过不是生意上而是抢渡花的风水宝地。”摊主大笑道,“这可是我紧赶早来占的地儿,生意因着酒楼近不算好,不过抢渡花一准能抢到,运气好还能抢到三四个呢!”   叶琉涟记得“苏子衾”的嘱咐,要带渡花回去的,此时摊主也要抢渡花便不禁脱口道:“我也想抢渡花,不知渡花何时来抢,我又可否来阿公这儿蹭个地儿。”   说完怕摊主不答应又接着补充道:“我只要一朵便好,不会碍着阿公的。”   摊主阿公闻言笑的眯眯眼:“好好好,等夕幕时分你过来就行,我也就是帮我那才学会说话的孙女抢的,她就喜欢这些个红红艳艳的小玩意儿,这渡花还能沾沾喜气儿。”   “嗯。”叶琉涟欢欣地点点头,“多谢阿公!”   二人闲闲散散地在附近逛了逛,又吃了些小食,这才去了渡河口赁船之处。   “什么?这么贵!”在叶琉涟一听报价有些舍不得。   “乘游一个时辰,这价不算贵的了,您要租便租,不租就让让,别耽误我做生意。”   叶琉涟一听这话有些着急,她一直想着坐一次这样的船的。   绿裳在心里计算着,这租一次船,那得是她一个月的俸银啊,遂摇了摇叶琉涟的胳膊道:“罢了,要不我们不租了,在河边看看也是好的。”   这时赁舟人不知怎的突然改了语气道:“罢罢,反正现下只剩这一条舟了,也没有彩饰装扮,半价租给你们好了,我也好趁这间歇休息会儿。”   叶琉涟还本在犹豫,这般一听当即痛快地付了钱同绿裳登了舟。别看舟不大,舟内的物什可是一应俱全,怪不得即使是没有装饰的舟要价也不低。   艄公方把舟撑离岸边,叶琉涟便趴在舟边把手放入河中。   春末的河水还带了丝丝的凉,但又不至凉手,透着股说不明的清新味道,叶琉涟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小舟漂游的悠悠荡荡,舒适的很。   “这河里还有鱼儿呢。”绿裳把随身携带的糕点盒放入舟内,出来时看到叶琉涟的样子便依样学了,俯身卧下把手伸进去,方伸进去一条鱼儿就撞进了她的手心。   叶琉涟新奇地瞧过来,没有污染的古代河水清澈的可以一眼望到底。此时舟尚位于浅滩处,河底的卵石看的十分清楚,许多小鱼儿成群游过,舞蹈般地绕着绿裳的手转圈。   叶琉涟羡慕不已也把手伸过去,然而鱼儿像是受惊了一般四散开来,眨眼就溜地没影儿了。    叶琉涟怏怏地收回手,没一会,鱼儿又游了回来绕着绿裳的手打转,叶琉涟不死心又把手伸进去了,这次没有很快拿出来而是等水波平静了,不过,鱼儿还是只绕着绿裳的手转来转去,就是不到她这边来。   “为什么鱼儿不过来我这?”叶琉涟微恼晃了晃手把鱼儿赶跑了。   绿裳笑道:“许是我方才搁糕点,手上沾了糕屑,要不你拿了糕点再试试。”   “算了。”叶琉涟起身甩了甩撑酸麻的胳膊,对鱼儿没了兴致。   艄公熟练地撑着船往深处去,不远便是一片茂绿的芦苇。叶琉涟远望过去,一舟从芦苇中穿出,舟棚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彩饰,连边栏都精细许多,不知比自己所乘这条华丽了多少倍。   本来叶琉涟并未注意到船头所站之人,待近了才看清竟是云旸,想起上回在叶府门口他突然抱了自己一下,此时见了难免心生尴尬。   云旸亦然,远远地瞧见了叶琉涟,想起上回自己见苏子衾站在门角处看过来,不知怎么头脑一热就突然抱了叶琉涟一下,后来想想也是轻率了。现在见叶琉涟直直地冲自己看过来,不自然地偏了偏头。   两舟愈来愈近,出于礼仪叶琉涟也不能当没看见,只得吩咐艄公在两舟交会时停一下。   叶琉涟刚刚一礼,还没来得及开口喊他,一熟悉的女声就先响起来了。   “叶琉涟?!”   只见慕暖半个身子探出舟棚停在了那里。   “见过,公子。”叶琉涟想着有外人在不方便直呼他三皇子,便临时改了口,又对着慕暖的方向一点头,“慕小姐。”   慕暖刚想端起架子就被余光暼到的景象吓掉了半个魂:“慕淳!”   只见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正迈了自己的小短腿想要翻越护栏,慕暖赶紧扑身上去把他拽回,在他落地之时便是一通训责。   这时叶琉涟才看到棚内还有一个小人,看着好生面熟。   慕淳正被慕暖训的一脸委屈,含了一泡眼泪将下不下的,嘴里软软地唤着“姐姐”。   可能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慕淳把视线转向叶琉涟的方向,但由于眼中蓄了眼泪看不清楚,于是眨巴眨巴眼睛把泪水眨了出去,在看清的那刻蓦地跑到舟头笑开喊道:“饭团姐姐!”   “什么!她就是你说的饭团姐姐?”慕暖闻言惊了一惊。   慕淳把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姐姐你喜欢的那个风筝就是她送我的!”   叶琉涟一听便记起了这不正是她送了风筝的小正太吗,没想到他居然是慕暖的弟弟。   听到他如此开口,慕暖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凶道:“胡说什么,我何时喜欢那种东西了!”   慕淳又委屈地喏喏了两句,但是被慕暖堵住了说不清,干脆一把推开了她跑到云旸身后站着去了。   慕暖这方才端回架子,睥着叶琉涟道:“小孩子胡说,你可莫当了真。”   其实叶琉涟经过这两次和她接触,感觉她虽然态度不好但是并不惹人厌,每每看她这样犟起来还挺想笑的。   这时慕淳也小孩子心性想起来一茬是一茬,拉着云旸的衣摆嚷着要再进芦苇从一次。   见云旸投过去的视线,艄公为难道:“这……我今日就半天工,母亲还病在家中等着我下午送药回去,公子您看……”能在今日乘舟必然非富即贵,他也不敢得罪。   云旸听到后示意算了。   艄公刚松一口气慕淳就不愿意了,他才一孩子哪里懂这些,再加上太尉老来得子,素日里对他宠溺惯了,今日不如意他便不依不饶地哭闹了起来。   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无论怎么劝慰都不停声,慕暖便火了:“哭哭哭,就知道哭,都是爹娘把你给宠坏,今天我还偏要改改你这毛病了!”   慕淳闻言哭的更大声了。   慕暖恼极,提了他的腰带就把他整个给提拎了起来:“你再哭我就把你扔河里去喂鱼!”   这一下慕淳哭的更厉害了,整个河面都回荡了他的哭声。   慕暖恼归恼,哪里真会把他扔水里去,可是又受不得他这个闹劲,手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早知道今日就不带他出来了。   叶琉涟见慕暖一副恼怒的样子,生怕她一个生气就真给扔河里遂道:“你们若不嫌弃我这舟简陋,互换可好?我们才搭上船往里面去的,起码够他再一个来回的了。”   慕淳听到后停下了哭闹点头直道好。   慕暖的脸色却顿时黑了一截,云旸本就不会哄孩子,见他停下哭闹便应下了。   眼见双方这就换了舟,慕暖也正要提步迈过去,就见慕淳扑棱着小胳膊不让她过来:“不要姐姐不要姐姐!姐姐就会欺负我!!”   慕暖的脸这回是真黑透了。      ☆、浮回忆景渡人谁 (3)修   云旸看着这境况颇有些头痛,也怕慕淳再哭闹起来:“罢了,涟儿你与表妹回岸上吧,等下我再带了他去寻你们。”   “是。”虽然对云旸在外人面前如此称呼十分别扭,她还是应下了。   云旸冲她点点头便让艄公把船划走了。   慕暖火气未消冲着叶琉涟便喊道:“我说好了吗,你凭什么擅作决定!”   叶琉涟早已做好了准备,在她开口之时便把一块糕点塞进了她的口中。慕暖被这一噎愣了一瞬,刚想吐出来,味蕾便先她的脑袋一步帮她行动了。   慕暖嚼了嚼把整块糕点咽了下去,眼神不自觉瞅了瞅绿裳手里的食盒,有点不自然道:“这什么点心,还挺好吃的。”   由于点心是绿裳准备的,叶琉涟并不知,刚刚也只是顺手随便拿了一块,便回头看绿裳。绿裳对慕暖的印象尚停留在乐游园出言羞辱自家小姐之时,想起来就不舒心,便板着脸没应答。   慕暖见一个奴婢都这般的对她,脸色随即又不好了。   叶琉涟见状为了缓解气氛便想开口让艄公划船,还没开口慕暖便并着眉头拦了她:“等等!”   叶琉涟上一刻还在诧异她要做什么,下一刻便听到水下似多人潜水游过的异声,与她异口同声地指着云旸和慕淳离开的方向同艄公喊道:“快划过去!”   艄公看二人着急的样也没顾得问,便急急地划过去了,刚瞧见云旸与慕淳所乘之舟的尾端,一群黑衣人便从水中腾起,持剑四面围住了舟船!   慕暖与叶琉涟看到此情也等不得等船划过去了,即刻提气腾起,踏水几步便飞身过去救援。   黑衣人本欲刺杀舟内之人,但一瞧棚里坐着的竟是一名男子与一孩童,可接到任务明明是说刺杀此舟内的两名女子,目标不符。黑衣人头目立刻让人住了手,一群人又重新遁回水里去,眨眼没了踪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黑衣人停留不过一瞬,叶琉涟与慕暖二人还未赶到时就见他们遁走了。   “姐姐!”慕淳之前还嫌弃慕暖凶他,这时也早忘了情绪,小孩子哪里见过一群携带凶刃的黑衣人围攻的情景,吓的飞扑到刚落于舟上的慕暖怀中。   “莫怕莫怕,姐姐在呢。”慕暖见他吓的眼泪鼻涕横飞忙揽着安慰。   叶琉涟几乎与她同一时刻落于舟上,看到慕暖安慰她弟弟,便吩咐吓傻的艄公赶紧往岸上划,回头时看到舟棚内云旸的脸色有些不对。   “你还好吧?”叶琉涟蹲到他身侧询问道。   她与他交过手,自然知道他的武功不低,按理说她都觉察到了,云旸不该未察觉,怎的仍端坐于此?   想到此处叶琉涟覆手握上他的手腕:“怎么?!”   云旸以食指抵在她唇前示意她别出声。   手指微热,轻碰到叶琉涟的唇上她便受惊般退了一下,侧过头眼睛不知打量何处。   指尖尚余唇间温度,云旸缓缓把手收回,未曾触过其他女子的手指却一阵莫名发烫。   慕淳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许是觉得自己丢人,扯了慕暖的衣衫小声道:“我不是害怕才哭的。”   慕暖好笑,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但既然无碍,想起之前之事又冷下脸道:“是,你不是因害怕而哭闹,而是因任性而哭闹!”   慕淳闻言看了看云旸,云旸冲他微微颔首,慕淳得到鼓励然后仰起脑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君子,应勿施已欲加诸人也,我已知错,以后不会再任性了。”   这回慕暖愣了,换往常她一凶慕淳就哭闹了,此时竟不哭不闹还认错了?   慕淳说完就闪着眼睛再瞧向云旸,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咧开嘴笑的欢快。   慕暖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知道定是云旸教他的,不然他哪里学会说这样的话。   慕淳看到姐姐惊讶之后明显心情变好了,遂又趴到她的耳边道:“女子,亦勿高言于人前,适得君子心。”   “好哇你,还教育起我来了!”慕暖一听作势要拧他的耳朵,慕淳轻轻一跳躲开了。   虽说是耳语,在场的人却是都能听到,被他这一调,舟上紧张的气氛也缓了缓。   绿裳因为芦苇的遮挡,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看到他们出来往岸边划,也吩咐艄夫往回划。   由于知道云旸的情况,上岸的时候叶琉涟准备拉云旸一把,云旸犹豫了一下,牵过她伸出的手,不过到了岸上就放开了,趁叶琉涟去另一舟拉绿裳的时候低声对上前来的侍从吩咐了几句话。   “这位是?”叶琉涟已经回来了,看到云旸身前站的人问道   云旸先声回答了:“要乘船的人,我们让一让吧。”语毕便往外走了些,四人跟上。   “我在楼上订了位置。”云旸此话是对着叶琉涟说的。   叶琉涟与云旸在一起慕暖自然乐见其成,况且方才经历那样一场惊险,现在只想赶紧带着弟弟先回府中去。   “你先回去吧,晚些我会送她回府的。”慕暖带着慕淳离开后,云旸对绿裳如是说。   “这……”绿裳看向自家小姐,虽说有婚约在身,二人独自相处她却仍有些不大放心。   叶琉涟没想到云旸会如此说,但是既然话已出口她若拒绝也不大好,便冲绿裳点一点头,绿裳会意只好提着食盒离开,不过刚走了两步就不放心地回头看他们,叶琉涟看到她回头冲她摆摆手,绿裳这才真的离开了。   “你这婢女倒是不错的。”云旸示意她往楼内走去。   “嗯,跟在我身边好多年了,是如同我姐妹一般的人。”   云旸诧异:“姐妹?”而后笑了笑没说话。   二人在小二的指引下进了单间,叶琉涟本以为他只是在外间订了位置,没想到订的居然是单间,那,岂不是二人要在同一个房间独处了?   云旸并没有给她乱想的时间,门关上的那刻便就近瘫坐在地,冷汗不停地从他头上冒出来。   原来刚刚没什么事的样子全是他在硬撑,叶琉涟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搀扶。   “还好吗?”叶琉涟把他搀到榻上靠着,手即刻探上他的脉搏,“药效应该散了,你哪里不舒服?”   云旸半天没说话。   在舟上时他刚与慕淳说了些话,慕淳就认真听进去了。其实慕淳是个聪慧的孩子,一点就通,只是太尉一介武夫,有些仪礼知识从未教导他,加上又对他百依百顺,难免养成任性的脾气。   然后他便倒了杯热水,刚下口便察觉不对,然而已经晚了,水下喉没多久便觉四肢无力,内力仿佛一瞬散去,不过在船到岸之时便已恢复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还会不舒服。   “三皇子?”叶琉涟叫他闭眼没回应轻声喊他。   云旸其实是听到她喊他的,只不过刚想开口胃中便一片翻涌,只好闭口压下,此时缓了些才答道:“无事,只是觉得头有些晕。”   叶琉涟见他说话间脸色又白了几分,再次探上他的手腕,忽然转位压了压他的胃部。   云旸本在压着胃中的不适感,未想叶琉涟突然压上他的胃部,立刻起身一阵干呕,叶琉涟急忙取过痰盂给他接着。   云旸能感受到一双手在身后轻拍着,但是什么都吐不出来,难受地又侧靠了回去。   叶琉涟压了他的胃部后见他干呕心中已有数,遂拉过他的手轻轻按压手上的几个穴位。   云旸本靠在榻上缓了缓,但觉叶琉涟拉过他的手置在她的手心上轻轻地按压,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阳光撒在她漆墨的头发上,渡了一层金色的光泽,满眼的温暖。   叶琉涟在那几个穴位上反复按压了一会,云旸稍缓的不适感再次涌上胃间,眉头越皱越紧终是忍不住又起身了,叶琉涟在他起身之时立刻松开他的手把痰盂拿起并轻拍他后背。   这次云旸是真吐了,还吐的昏天暗地的。   在叶琉涟拿了痰盂出去的空当,云旸靠在榻上取过旁边的薄毯蒙到了自己的脸上——真是丢死人了!   等叶琉涟回来的时候云旸故作淡定道:“多谢叶姑娘悉心照料。”   叶琉涟道:“无事,现在好些了吧,头还晕吗,还想吐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吐完之后就几乎没有不适了,然而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叶琉涟把门关上回身道:“你那是晕船了,我已把你原来订好的菜退了,换了些清淡的。”   “我竟不知自己会晕船?”云旸想来,自己确实为晕船之症,只是以往乘坐从未有过,或许是那服下的水中药物所致。   叶琉涟亦是如此认为:“在舟上与你现时脉相所推测,或与你服下的水有关,痹清散无色无味,融于热水中很难发现,中症之人在发作时会暂有肢体麻痹气脉不通之感,不过很快便会恢复。”   “弊清散?”云旸听说过这样东西。   “对,不过十分贵重,一两值千金,胜在其无任何后遗之症,作用消去之后再高明的医者也看不出一分,可谓刺杀的首选之物。”叶琉涟说到此处微皱眉头,她是十分抵触这种药物的,纯粹为害人而生毫无他用,“不过此物也不是查无可查,因只能融于热水之中,所以一旦水冷却便会呈白色粉末淀下,方才上岸前我看地上茶杯摔落之处有粉末状物,稍一查看,正是弊清散。”   “琉清曾说你与人学医,所得拙技不值一提,我看不然。”云旸回顾叶御史和叶琉清对她医学的言谈,此时看来好像并不切真。   叶琉涟细想,她只用过所学去捉弄叶琉清,他出此言倒也不无意外:“说起来,你算是我治好的第一个病人,虽然你这只是无足轻重的小病。”   “那,苏子衾呢?”   “啊?”叶琉涟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子衾,难道二人相识?想着便也问了出口了。   云旸并不想让她知道他与苏子衾相识,且两人还颇有渊源,遂解释道:“不识,只是听闻你们自幼一同课习,关系十分亲好,遂想人生来皆会有病疾,或大或小,你难道未帮他治过症疾吗。”   “这样啊,他不算。”叶琉涟说完又轻声补充了一小句,“反正治了也还是个病的。”   声音虽小,云旸还是听到了:“如此,云某应深感荣幸了,成为你第一个治好的病人。”   至于那苏子衾,只能怪他命不好。      ☆、浮回忆景渡人谁 (4)捉虫   “对了。”叶琉涟突然想起脉相之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探问道:“你可知苏子衾身疾之事?”   “听过少许,只是青年才俊,可惜了。”   “那,你幼年可曾得过什么大疾?或者说,胎生之时可有不适?”   叶琉涟的探问换作别人或许会不知这两句有何联系,但是他却知,只是不知苏子衾的事她究竟知道几分?   “未曾,我尝听人说苏公子是胎生带出的病根,你既学医,可有琢磨出治症之法?”   谈及此处叶琉涟怏怏摇头叹息:“我倒是想呢,只是这胎生的病根哪里那么好治。”   听此言,云旸猜测苏子衾并未与她说实情,遂道:“你这一问我倒想起来,我幼年曾被一蛇咬伤,蛇毒入体,虽已治好,但脉相自此便微异于常人,你可是因探出方此一问?”   听他这样一说叶琉涟心里升起的那一点希翼就此熄灭,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   云旸看她情绪瞬时低落了心中似胀气般难受,随口问了句:“你如此关心苏公子,莫不是……欢喜他?”   叶琉涟闻言登时一愣,一时思考这一问题竟忘了回话。   她喜欢苏子衾吗?叶琉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最初想和他做朋友时只是看那小少年有眼缘,相处下来以后才晓得,虽然他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似的实际上心细又呆软,即使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也从无怨言。   那时候叶御史还是一个视白菜叶儿为金叶儿的穷官,苏府比之要好的多了。叶府的婢女尝私下讨论过自家小姐怎的去触苏家那个霉头,后来看她总去蹭饭,这才消了音,不过仍有的人以为她是可怜他。   其实不然,她不过是在苏子衾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   记得前世她像他一样大的时候,还日日呆在医院里,天天看那些白衣护士在自己眼前晃悠。偶尔会有新的病人来,但由于种种缘由,她依旧独自一人,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偶尔母亲会来,但一次隔的比一次久,脸上还总带着忧愁,唯一一次母亲带着笑来,是因为她身后的那个陌生男人。   那个男人不喜欢她,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有时候小孩子的直觉是很准确的。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不过她还是感激他的,因为他支付了自己全部的医药费,让她得以见到外面的世界。   出院后她就随了妈妈去到了新家,新家特别大,是一幢小别墅,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在婴儿车里呀呀作语,那是她妈妈和那个男人的儿子。   开始的时候她其实挺开心的,但没过多久就觉得自己多余了。每日妈妈回家都只去看弟弟,那个男人因为一点小事情而训斥她时妈妈也什么都没说,甚至在自己护着摔倒的弟弟时,妈妈也只关心弟弟,徒留她看着自己满手的玻璃碎屑黯然神伤。从那以后她就知道,眼前这个穿金戴银满身华贵气息的妇人,已经不是那个把她当作宝的妈妈了。   她提出要去外婆家,这里像一个华丽的囚笼日日把她勒的喘不过气,妈妈没多话,把她送过去了,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去接她。   有一次她听到外婆和妈妈在通电话,也不知外婆说了什么,就听到电话那头妈妈带着哭音对外婆说:“妈,不是我不想接孩子,是他不让,不然就和我离婚,但我和他签过一个协议,如果离婚,儿子归他,钱我一分也拿不到,可我已经离不开现在的生活了……”   她没听到她们后面又说了什么,那一瞬间她突然就不怪妈妈了,只是这一段话,她大概一辈子都是忘不掉了。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那一辈子居然那么短。   云旸看着叶琉涟在自己问完那一句后就陷入了沉思,不过他不急,因为无论她喜欢谁都没关系,只要她嫁给自己!   室内很安静,静的可以听清楚窗外很远处摊位的吆喝声。但这并未影响到单间的两个人。   云旸还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一个女子,她的长相并不算出众的,但胜在清秀,仿佛带了一股子清新的味道,十分耐看,纤长的睫毛此刻因发呆而滞住,不再如先前言谈间一直扑闪,漆黑的瞳,幽深如潭看不见底。   “咚咚。”小二敲门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一室的静谧,也把叶琉涟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进来吧。”云旸开口道。   小二得令手脚利索的端了菜进来:“这位姑娘方才改了菜单让上些清淡的,两位请慢用。”   云旸颔首,小二退了出去。   “我就随便问问的,你居然想了这么久,莫不是,真让我猜对了?”云旸先盛了一碗汤递到她的面前。   叶琉涟却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道:“子衾是如我亲人一般的朋友。”   “能如亲人般与之同甘共苦,不舍离弃?”   叶琉涟点头:“所以就算太后和柳昭仪都反对,我也不会断了和他的交往的。”   云旸突然就笑了:“你怎么不问问我反不反对?”   叶琉涟还从没见他笑过呢,原来他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此刻看着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你若反对我便更不会和他断交往了!”   云旸闻言笑容更甚:“不会,你就继续把他当作亲人般的朋友吧,我绝不阻止。”   叶琉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笑点好奇怪。   云旸自个儿又笑了会儿这才缓下来:“我方才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有些失礼了。”   “无碍。”叶琉涟缓笑,“不知是何事好笑,可否说来听听。”   “吃饭吧。”云旸依旧含了一分笑在嘴边,没有回答她,叶琉涟也不好再问。   由于叶琉涟在摊边已经吃的很饱了,所以吃了一点便放筷了,云旸大概由于先前晕船的缘故吃的也不多。   “我能借你的剑一看吗?”饭毕,在又一度无言的尴尬气氛中云旸突然开口道。   “给。”叶琉涟闻言取过置于身侧的佩剑递过去。   云旸接过,剑入手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轻,在舟上见她与慕暖赶到时就注意到她手中之剑了,只不过她落地之后便把剑收回了。   雪淬出鞘,一室清光,云旸持剑轻舞两下道:“传说上古时幽王命人以北海白铁铸得一把好剑,刃之所及如浴清泉似落秋霜,说的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语毕,云旸将剑收回还与叶琉涟:“此等好剑居然没上过十剑榜?”   叶琉涟知道十剑榜,此榜集结了东政、梁岂、云则、木郸四国的好剑以排名,本来十剑榜并非被称作十剑榜而是百剑榜,但因只有前十名的剑才会受到关注,所以便取消了百剑排动改为十剑。十剑榜又下分为两榜,前榜十年一更,在榜大多为绝世古剑,很难超越;另一榜一年一更,各铸剑师和江湖人士皆以铸得过持有在榜武器为荣。   “此剑乃我师父所赠,不久前剑方成,还没太用过。”叶琉涟双手接过雪淬剑放回原位,“我并不大懂,只是觉此剑轻巧,颇为顺手,竟有你说这般好,还能上得十剑榜?”   “你师父倒是大方。”云旸顿了顿又道,“如今长安盛行携带佩剑,女子亦不例外,不过大多女子嫌剑笨重俱携空剑,添华饰于鞘,争相比较,此剑外观质朴,你携以出,大约就直接湮没在人海中了,不过但凡好剑俱是不怕被湮没的。”   叶琉涟默,不知为何他晕船之时相处还蛮自然,一好了,就怎番都显得尴尬了,说话也尴尬,不说也尴尬。   云旸亦是感觉到了,遂言:“我送你回去吧。”   叶琉涟抬头看看天色,离抢渡花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还不想回去便道:“多谢三皇子好意,只不过我瞧集市新奇还想再逛逛,三皇子且先行离去,此时晕症虽缓还应早些歇息,睡上一晚,明日便约大好了。”   云旸听她前言本欲同行,但既然她又如此说了便也不同她客气了,只不过她唤那人那般亲切,唤着自己却是三皇子怎听还是不如意便同她道:“你我已定下婚约,我又在父皇面前言心仪于你,但我心仪之人仍一口一个皇子的称呼,你是生怕别人不起疑心吗?”   可是之前她未纠正过来时,云旸不是说罢了么,怎么这会又出尔反尔了?当然这话她只能偷偷在心里抱怨,口上还是纠正道:“那我唤你云公子可好?”   “私下唤我云旸即可。”云旸虽如是说,语气却颇为强硬,叶琉涟只觉一股压力顿时朝自己压下来:“云,云旸……”   云旸终听得她喊出,这才觉得舒心了些:“嗯,走吧。”   二人先后出了酒楼,云旸看着叶琉涟离开的背影,嗤笑一声:苏子衾啊苏子衾,你可知你喜欢的女子对你丝毫没有那份心思,这可就不怪我了。   “三皇子。”先前在舟前听从云旸吩咐的人凑过来递上一张纸道,“是夜鹰,这是在赁舟人处获得的。”   “哦?”云旸以指腹摸了摸纸张所沾白色粉末,果真如叶琉涟所言,“你可问了他是何人指使?”   “问过了,他并不知此为何物,只是不久前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说等他指令,让两位姑娘乘舟后把下有此药的热水递到舟上即可。”   “夜鹰可是那个杀手组织?”   “正是。”   云旸沉默,他本以为刺客是冲他来的,没想到竟是冲叶琉涟去的,她得罪了什么人,竟要雇佣杀手组织夺她性命!   “你再去查,看看能否查出究竟是何人所雇,再派两个人保护叶姑娘。”   “遵命。”   云旸看了眼叶琉涟离去的方向,脚步往前迈了又停,终究没有跟上去。   那厢叶琉涟同云旸道了别便飞速走开了,跟他单处久了太有压力了,只是时间还有许多,她该做些什么去呢?叶琉涟突的想起慕暖工作之所,离的虽不近但也不是太远,去看看好了。   想到这叶琉涟便马上行动了,只不过不赶巧,叶琉涟到了那家小店时店已提前关门了。   “欸?白跑一趟了。”叶琉涟往附近瞅了瞅,罢罢罢,就当饭后消食了,再溜达回去。   这一来一往倒是折腾了不少时间,等叶琉涟到了卖棕摊主那的时候,周边已经围满了人,叶琉涟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端午渡花的习俗、寓意没有依据,看过就罢,无需考据。 感谢1042546745的地雷~^o^ 因为投在作者栏里没有办法回复(→_→其实一个月前投的那颗我还以为是投错人了呢,刚刚看到又来投了,兔子内心:啊,原来真的是给我的呀,动力倍增!) 顺便说一下,兔子还有一篇现言的坑《玉兔穿越之变身胡萝卜妖》,慎戳啊慎戳!完完全全的傻白甜,喜欢这篇文风的千万不要去点!T^T和基友聊天时的脑洞,一冲动就开了,没大纲没细纲,人设已崩全凭想象。 然而自己挖的坑爬着也要填完,双开OTZ,以后再也不冲动了……   ☆、浮回忆景渡人谁 (5)   摊主见他来了,热情地拉她站去摊后面去:“快开始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要来的要来的。”叶琉涟一边说一边四下探看,“一会渡花从哪来?”   摊主指了指赁舟口的方向道:“就这呢,一会载了一船的渡花过来。”   叶琉涟随着摊主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有人在往一条装点鲜丽的舟上装东西。   “来了来了!”眼见舟已划动往这边来了,叶琉涟被周围的气氛传染的也十分兴奋,指着舟的方向蹦高。   “哎哎哎,一会渡花扔过来可要接好了,掉入河中的可千万不要去拾,晓得了吗?”摊主阿公亦是兴奋的,不过也没忘嘱咐这小姑娘两句,以往有不知道的人去捡河里头的,可差点没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晓得了!”叶琉涟看着摊主回复了一句,赶紧又调回视线紧盯舟的动向。   只见舟头有一人捧了大把的渡花顺街往岸上扔,每次出手便是一片哄抢,叶琉涟这块隔的近,没扔两把就扔到这儿来了。   “哇啊啊!”渡花冲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叶琉涟只觉周围一阵哄闹声,幸好站在阿公的摊位后,不然要被夹成一块肉饼了。   在一群人伸了胳膊哄抢的情况下,叶琉涟的小胳膊显然不占优势,不过恰好有朵渡花卡到了她眼前的围栏上,便顺手拾起,就算收获了,再扭头一看,阿公手里已捧了两朵。   抢到渡花的人满意散去,没抢到的又涌到新处抢,摊位周围的人群瞬间散去。   叶琉涟本抢到渡花后塞在怀里生怕被人夺去,人群散开后摊主瞧见她那护鸡崽般的模样笑:“姑娘何须护的这般紧,他人不会抢的。”   叶琉涟听摊主阿公如是说,这才放松下来,渡花被她紧紧护在怀中,边缘的花瓣纸都被压的变了形,叶琉涟抚平瓣叶儿道:“可我看他们那个架势,颇有要抢别人的感觉。”   “欸,非也。”摊主摇头:“这渡花也是讲个缘字的,落在谁手里便是谁的了,就如同这些落于水中的没人捡似的,不然就晦气了,本来抢的就是个好意头。”   “这样啊。”叶琉涟顺着抛花的方向远远看去,舟上的渡花竟已下去了小半,不过大部分都落在水里头。抢到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在顺向哄抢,不过许是舟人开始扔的太多,此时只是在小把小把的扔了,“这渡花有什么好意头啊?”   叶琉涟问完没得到回应,回身看见摊主阿公已经在收拾摊位了。   摊主见她要作势要帮忙遂道:“不必不必,我自己来就好,日日收拾都习惯了。这天色眼见着就要晚了,姑娘既然抢到就快些归家吧,我也收拾回去了,把渡花给我那孙女送去,她指不定会怎么高兴呢。”   叶琉涟见他动作利索,所有东西都收拾的又快又有序,便收了手谢过摊主阿公离去了。   云旸吩咐跟着他的随从一直跟到她进了叶府才回去同主子回禀。   “她还去抢了渡花?”云旸听到微讶,那渡花肯定不是要送自己的,她这是想送谁……   苏子衾?不可能,今日看她明明对苏子衾无意,就算有意,她已有婚约在身,抢了渡花送人也是不妥的,她莫是不知渡花送人是何含义吧。   前人尝在端午之日投花于河中纪念屈子,传到今日送渡花倒成了男女表明心意的一种方式,其寓意是得了先人的祝福,可成就一份好姻缘。   叶琉涟确实不知,只当苏子衾想要她便抢了来,想想他还从来未对自己开口过想要什么东西呢,这还是第一次。   叶琉涟左右瞧着这渡花也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普通的纸折花,只不过在染色上要比普通摊上卖的好些,远看几可以假乱真。   此时苏子衾房内,李国源把浸了凉水的湿帕叠好,一巴掌拍到了苏子衾的脑门上。   “你轻些可好,要么我自己来。”苏子衾捂了额头抱怨道,他这一下拍的可是真是不轻,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借机报复了。   李国源瞥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吧,病了还四处乱跑,就怕活久了是吗?”   “怕什么,我若死了不是还有你么?”   李国源一听收敛了玩笑别过脸道:“你就闭嘴吧。”明明应是一番厉色的话,李国源却说的不尽苦涩。   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耳边一动,回脸正色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说罢把苏子衾身上的被子和额头上的湿帕一把扯掉,然后又将榻侧椅上的木盆掀翻,在苏子衾的异楞中迅速从后窗跳了出去。   叶琉涟本来心情甚好地拿着渡花哼着小曲往院内走,忽的听到房内一声闷响声惊了一下,急急赶往。推开门后但见自己房内并无异样,便快步又去了苏子衾院内,刚推开门就被眼前之景吓了一跳。   只见被子落于塌下,一木盆正扣于坠地的被褥之上,木盆所扣之处已全然被浸湿,水流不住地化作细绺自被底往外延散开来,苏子衾正单着了白色寝衣撑了手臂欲起身来,额头上一块红红的印子格外显眼。   “你……”叶琉涟支吾了一个字出来就快步上前,掌心抚上他的额头,“发烧了。”   “嗯,有一点,已经好多了。”苏子衾正欲起身收拾一地的狼藉,叶琉涟就一把将他推倒在榻。   李国源从窗口跳出后并未离开,而是俯身在房顶将瓦砾移开了一条缝悄悄地往下看,在看到叶琉涟霸气一推时不自觉笑出了声,赶紧拿手捂住了。   本来李国源武功比叶琉涟高出许多,她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奈何这一笑出了漏洞,叶琉涟闻声寻望:“谁?!”   苏子衾是知情的,幽幽地看了一眼房顶道:“一野猫罢了,方才钻入屋内,我想将其赶出去,不料却摔了水盆,它就吓得跃窗而逃了。”   李国源在房顶听到后心里叫嚣道:你才野猫,本护法辛辛苦苦照料你还不知好歹,就连追个女子还得我帮忙呢!   “这讨厌的野猫,定是偷吃我膳房干鱼的那只,本来我见它饿肚可怜,便没有驱赶,不成想竟来此扰你!”   某只无辜野猫内心语:这不是我的错,有人栽赃,有人陷害,我的免费鱼干!!!然而叶琉涟听不到,以后它只能被迫换个地方觅食了。   “我来,你就老实呆着吧,发着烧还不消停。”叶琉涟见他又欲起床瞪了他一眼起身收拾地上的狼藉,边收拾边道,“定然是前日衣衫湿透昏睡于野外之时着了凉,怪不得昨日你非把自己埋于被褥中,是不是早已有所察觉?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你这点总是改不好,不舒服就说嘛,非要硬撑,撑的严重了你就舒服了?!”   虽然叶琉涟这是一通埋怨,苏子衾却听的十分受用,每每病症之时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舒畅的很,虽不是灵药却胜似灵药。   “我都觉得你是故意的了!”叶琉涟只是随口一说,苏子衾却在闻言时心虚了一下。   在她把木盆湿褥一堆儿地捧了出门之后,李国源的笑声再次传了来,不过这次不是从屋顶而是后窗。   只见李国源双肘撑于窗台之上,促狭地瞧着他道:“你可不是故意的么,这回有人照顾不需我了,我这猫儿啊该见好就溜咯!”   “胡闹。”苏子衾嗓音低低道。   “嘁。”李国源嗤了一声,“我胡闹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某人心里可是欢喜着呢,走了走了。”   苏子衾不再言语,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窗前,欢喜么?他的确是欢喜的。   没过多会儿叶琉涟就回来了,捧了一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又欲出门,苏子衾一看,这被褥竟是她所用之物:“阿姮,这被褥……”   “啊,从我房里抱过来的,昨日刚晒过,我只盖了一晚。”说罢又出门了。   等她端了水盆回来就见苏子衾直愣愣地瞧着身上的被褥,遂道,“你就莫要嫌弃了,要是让你那些个婢子去拿,指不准明早都送不来呢。”   “我不嫌弃。”她的被褥他怎会嫌弃。   “那,你吃过药了没?”叶琉涟探手再次抚上他额头,“还好,烧的不严重。”   凉凉的手指在微烫的额上贴着十分舒服,苏子衾感觉到她把手移开有些不舍。“本来准备让人去煮的。”   叶琉涟一阵无语,直接说没吃不就得了,还准备去煮……连水盆摔了都没一个婢女过来,他拖着虚弱的身子去找人吗,真是不让她放心:“知道啦,我这就去煮,你自己浸了帕子先降着温。”   叶琉涟前脚出了门,苏子衾后脚就起来了,汲着鞋子就到了后窗处,把李国源因为嫌烫手而放在后窗口待凉的药给倒了,幸好顺风,药味儿没有传进来,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药碗藏了后窗关上,这才回了榻上躺着。   躺着躺着苏子衾就又不老实了,将手搁到自己头上试温度,好像比先前还低了些,这岂不是等到喝了药就差不多没事了吗!不行不行,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好起来,于是又起了身,把门开了一个小缝,小风吹进来不过瘾,最后直接站到门口去了。   从河口到叶府的路程不短,叶琉涟回来时天色已渐暗,待到此时,夜幕已然压下。晚间的风比白日要大些再加上又带了些夜间的寒凉,苏子衾很快就觉得脑子又昏昏沉沉的了。   叶琉涟端了药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苏子衾蹲在房门口吹冷风的一幕,差点没被气死,可是当苏子衾用那一双无辜中又透着湿润的眼睛看着她时,满腹的火气瞬间就消散了。   “你蹲在这干嘛,快点进屋。”说着叶琉涟一手端了药碗,一手扶了他往屋里走。   苏子衾侧靠在榻上欲开口,怎奈嗓子嘶哑难言,一时竟没发出音来。   “算了,别说话了,把药喝了。”叶琉涟把药递到他手中,看他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   其实她从口型可以看出他未发出音的是“我热”二字,只是他亦是通晓医理的,怎的自己生了病脑子就跟被浆糊了似的,竟跑去吹冷风,生怕自己烧的不重么!不过也只有在生病之时,才能瞧出些小时候的影子,让人怜隐的心疼。   叶琉涟看他微微发红的脸色,与雪白的寝衣形成鲜明对比,一探手上去,好家伙,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烧的这么严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昨天不是说开新文了吗,补充一下,并不是这个坑填完了T^T只是因为脑洞止不住啊止不住! 前两天本本坏了,乎乎地响,今天拿去修好了,修理店的人说再晚两天就要等到年后了_(:з」∠)_幸好没犯懒~   ☆、浮回忆景渡人谁 (6)   苏子衾此时虽然昏沉了些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看到叶琉涟探上自己额头后紧皱的眉头,心里却在偷乐,当然,他是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的,依旧一副平淡的样子。   一碗药喝下,苏子衾觉得自己嗓子好些了才开口:“方才许是我热糊涂了。”   “你可不是糊涂了。”叶琉涟无奈,想找个帕子浸了凉水给他敷额头,正好看到他枕头底下露出了一截锦帕便伸手去拽。   苏子衾只觉脑袋底下有东西被抽出,突然想起,那方锦帕自己平日一直放于身上,只是今日端看时顺手放在了枕头下,可他此时想起来为时晚已,叶琉涟已经把帕子拽了出来。   这方锦帕很旧了,原本素白的颜色已经变得晕黄,但是被保存的很好。叶琉涟本想直接浸水的,不想多看了两眼绣图觉得有些眼熟,还没等她想起来帕子就被苏子衾一把夺了去。   “啊!”叶琉涟突然想起来了,“这不是我绣的那个‘烧鸡戏水’吗,我自己都忘了,你还留着呐。”   “既然你已送了我,那我留不留着又与你有何干系?”苏子衾微赧犟道,似心事被撞破了的孩子。   不过叶琉涟那个粗线条的自然没有发觉:“是是是,与我无关,你就是留到老我都管不着。”   苏子衾并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深入,指了指柜子道:“里面有新帕子。”   “哦,把那帕子给我吧。”叶琉涟说完就欲拿那方旧帕子,怎料苏子衾拽的紧紧的不肯撒手,“我给你放到柜子里去又不是要抢,难不成你还想揣着这帕子睡觉啊!”   他可不是就是想揣着这帕子睡觉来的……   叶琉涟见他还不肯撒手,心里嘀咕着:莫不是平日拿了他两样东西,他便怕了吧。罢了,念在他生病,不与他计较!   叶琉涟如是想的,哪里知道苏子衾此时的心思。   他本以为自己对她的心意这就被撞破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脸色,看来看去她依旧如常,粗神经至此,他稍稍舒了口气,心中涌上来的感觉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叶琉涟浸了帕子覆到他头上就不说话了,苏子衾不知她在想什么,莫不是还是有所察觉了?   不过苏子衾想错了一半,她确实在思考帕子的事情,但却不是与他有关。   按理说,这帕子还是她九年前绣的呢,既然这么久的事都记得,没道理去年的事却记不得啊,但又左右理不出个头绪。   苏子衾看她沉思,不敢让她想多,便转移话题拿了枕边的渡花道:“这是何物?”   “渡花啊,给你的。”叶琉涟闻言回魂道。   “端午的渡花?”苏子衾听到之时一悸,心跳都不自觉停了一拍,他只听说过,倒也没见过是以并不知渡花原是这样的。   “对呀。”叶琉涟见他看起来很吃惊的样子奇怪道,“你不是想要吗,我便去抢了来。”   “我想要?”苏子衾言语刚出就想到了李国源,怪不得,他还想呢阿姮怎会无缘无故送他渡花,看来得找个时间和他谈谈了,他是太闲了么,竟屡次管起自己的私事来了。   想毕看到叶琉涟正看着他便回道,“你可知这渡花有何寓意,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不知,不就一朵纸花么,能有什么的,不过抢的人可真不少,你是不知道啊,抛渡花的河岸边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苏子衾静静地听她说着,在她歇口气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世人亦以送渡花表达爱慕之情。”   这句话让叶琉涟半口气卡在了嗓子里。   “我只是想要来,送给我喜欢的女子。”苏子衾看着她僵住的表情心里一沉,一阵悲凉袭上默默补充了一句。   “啊……这样啊。”叶琉涟状似受惊地拍拍胸脯,试图拍去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话说你有了喜欢的女子竟然不告诉我,真不够朋友!”   “提了做什么呢,她又对我没那份心思。”苏子衾说完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在空中轻颤。   叶琉涟控制住自己想要伸手抚上去的冲动笑道:“哪位姑娘竟这般不识好歹,不要也罢,喜欢你的人可满大街都是!”   “但我只喜欢她。”   叶琉涟心中一紧:“那女子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要不要我帮帮你?”   “算了。”苏子衾说完后便不再言语,枕着枕头把玩手里的渡花。   叶琉涟时不时给他重新浸手帕,烛光偶尔发出啪啦的声响,带着室内的影子都晃了两晃,她起身来准备去挑了灯芯。   “吹首曲子给我听吧。”苏子衾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出来,低低的,温温凉。   “可以呀,你想听什么?”叶琉涟直接拿起了桌上的月箫坐回了榻边,很纯粹的望着他。   苏子衾想了想:“就上回你吹给我听的。”   叶琉涟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上回,上回她吹什么曲子了?   苏子衾见她一副苦思不解的模样遂起身取过月箫吹了一段:“就是这首,不过我不知曲子名字,只觉甚为悦耳。”   这首曲子不是《之子于归》吗?!她何时吹给他听了,不对,应该说她怎么可能吹这首曲子给他听!!   叶琉涟唰地一下站了起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皱着眉头敲了两下脑袋依旧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好像忘了挺重要的一件事。   “怎么了?”苏子衾见状不自觉拉住了她的手腕。   “啊……”叶琉涟放下敲了脑袋的手笑道,“我忘了这首曲子怎么吹的了,换一首好了。”   “嗯。”苏子衾轻声应下,把月箫递给她,并没有忽略她笑靥上仍未舒展开的眉头。   箫声呜咽婉转,圆润轻柔,竟比一般的箫还带上了几分灵动。只可惜再好的箫,吹奏的人不走心便无法吹出扣人心弦的曲子。   叶琉涟开始还好好吹着,没一会就有些走神了,苏子衾立刻察觉到看过去,只见她机械地按着箫孔,箫身被烛光打下的光莹莹笼罩,还时不时地闪两下,似是在不满被人如此对待。   “呜……”一声杂音插入,叶琉涟到底还是出错了,被这声一扰她方醒过神,“欸,我刚刚吹到哪了?”   “已经吹至尾音了,就这样吧。”苏子衾重新躺回榻上,黑眸中笼着幽幽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琉涟依言不再吹奏,测了测他额头温度,感觉已渐消了些但还是发烫,看他闭上眼睛渐渐睡去,自己又发起呆来。   他是何时何处听到自己吹奏《之子于归》的?其实她特别喜欢这首曲子,只不过因为这是首情歌,所以不会随意对人吹奏,莫不是他偶然听到自己练习时吹的?那就难怪他只知曲而不知名了。   想到此叶琉涟释然,一室静谧……   等苏子衾醒来时已是四更天了,他抬手扯下额上的绢帕,烧已然尽退,偏头看向旁侧,叶琉涟已伏在榻边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榻,把叶琉涟抱进了床榻上掖好被子。   烛火有被添过的痕迹,此时依然烧的正旺,苏子衾一一吹灭了,披了件外衫出了门。   凌晨清月高悬,整个夜景都被笼上一层薄纱似的霜雾,风劲也已减弱,只娑娑地吹动叶梢,拂起来人的衣袍。   时光荏苒,二人初见时坐下交谈的竹榻早已不在,空留旁的劲树一年比一年高,苏子衾走至树下背靠树干,深深地叹了口气。   树叶生的繁茂,枝桠低垂下来,苏子衾忍不住伸手去够。如今绿叶虽正值盛期,可再过不多久便会枯黄衰败,飘零落地,等到树上光秃之时,阿姮便要出嫁了吧……   他怕云旸因了自己的缘故而待她严苛,他也怕阿姮渐渐会忘了自己,他还怕现在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黄粱美梦一场虚幻,他怕……但又无能为力。   “子衾,怎的烧刚退又出来见凉了?”门推开,叶琉涟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屋内走出来,打破了一片寂静。   只见苏子衾轻靠着树干,身影清冷,整个人被月光打的虚幻模糊,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似的,叶琉涟看的一慌,快步上前拽住了他手腕,感受到手中微凉的温度这才安心。   苏子衾顺势贴上去,身子一低,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说着双手就松松地环住了她。   叶琉涟只觉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回拥住了他,以为他是因为那心仪的女子才露出如此伤感脆弱的一面,想到此处,手下便环的紧了些,“你莫要伤心了,那女子,或许以后会明白的。”   苏子衾低低苦笑了一声:“或许吧。”   叶琉涟本欲再说些安慰他的话语,不料苏子衾突然将唇向她的耳边凑去,凉凉的触感碰撞激得她一颤。   “你果然是偷用了我的皂角啊。”   “啊……”叶琉涟下意识地推开他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地笑道,“那个呀……”她的确是用了几次他的皂角,不过是因为羡慕他那一头柔顺飘逸的黑发,以为他的皂角里有什么特殊材料,结果用了几次以后头发除了带了草药的香气,完全没什么变化。   苏子衾好笑地看着她窘迫的样子追问道:“什么?”   叶琉涟那刚睡醒的脑袋瓜子还带着懵呢,一时想不出借口反驳索性大方承认了:“我就是用了,怎么着!”   “我是不能把你怎么着,只不过……”   叶琉涟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这还有后话啊。   “古语有言,不问自取,是为贼也。”苏子衾说完没有继续接上,而是瞥了眼她因紧张而僵硬的脸部表情,这才不急不慢地开口道:“但我俩多熟啊,随你用啦。”   叶琉涟才晓得被他耍了,撇撇嘴没好气地凶了一句:“鬼才跟你熟呢!”说完便一溜烟地往自己房里跑去。   身后苏子衾噗嗤一声笑开了,在看到叶琉涟半路回头瞪了他一眼之时笑的更欢,好一会才缓过来,敛了敛外袍,回屋去了。   前脚刚落于榻前,敲门声又起,叶琉涟探了脑袋可怜兮兮道:“我被子在你这……”   苏子衾看看榻上的被子,又看看叶琉涟探进来的小脸,毫不犹豫地就坐了上去宣告占有权:“我是病人。”   叶琉涟视而不见飞身扑到了床榻上,见她完全没有要避开自己的意思苏子衾只得主动让了让。   叶琉涟满意地在榻上打了个滚,哂笑:“我是女子!”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苏子衾笑着看她那耍赖模样摇摇头,“你睡吧。”   “你干嘛去?”叶琉涟把脸埋进被子中,因熬夜而起的倦意一点点涌了上来,囔着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帘半垂,只见得苏子衾模糊的身影走来走去。   苏子衾看着她那慵倦的模样笑的温缓:“我就在这看会书,烧时睡的沉,此时烧退倒是半分睡意都无了。”   “嗯。”叶琉涟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就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却不知一室清光,苏子衾并未燃烛,如何能看书?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月色胧下,男子长身玉立于窗侧,看着蔚蔚天际一点点愈来愈亮,女子窝于榻中睡的正香。 作者有话要说:  《之子于归》是霍尊唱的那首,不过兔子听的是在哔哩哔哩里,二胡古筝《之子于归》,又悲又美,原唱我是没听过的,最爱纯音乐!感兴趣的可以听一下~ _(:з」∠)_有个悲伤的消息,兔子现在稿子写到了喜欢到明面儿上的份儿上,然后卡住了,是的卡住了T^T! 我是该让女主扑呢还是扑呢还是……该怎么扑呢?一定得扑的对的起男主隐忍的深情啊啊啊!(兔子抱脑袋打滚打滚狂打滚中)   ☆、浮回忆景渡人谁 (7)   荆州。   “主子,我们已至荆州武陵境内了。”   云昭闻言撩开车帘探看外景,由于车马拉了济灾物资只能走官路便需多费些时日,虽说是官路仍然崎岖的很,一路来不甚颠簸。   小厮在外头和车夫又交谈了会儿进来道:“车夫说,前方有驿馆可稍作休息。”   “嗯。”云昭是吃得苦的人,虽然早已被颠的不适,但从未因自己的缘由误了行程,只愿早一日到达,受难的百姓就能早一日得到救助。只是他再心急,大队人马也是需要休整的。   小厮坐回车内:“主子您可真行,这一路颠的我身子架都快散了,您愣是没吭一声,那交州临近处皆有救助,您又何必这么争分夺秒地赶去呢?”   云昭摇摇头,小厮怎么会知,那些个官员又哪里靠的住呢。   是夜,云旸在驿馆中准备休息,窗外突然塞进一字条,打开后上书四个字:明日,卯时。   收好字条,云旸在心中默默舒一口气,终是要现身了么。   翌日卯时。   天刚蒙蒙亮,云昭就起了,问小二要了两壶热水在屋内自顾喝着,热气腾腾,他的视线像是要穿透那层气雾去往更深的地方去。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起,云昭手下一顿,起身走至门口,“哪位?”   “司雪阁。”来人低声报了一个名号,云昭就开门了,只见门口站了两个男子,正是昨日住在他房间斜对面的房客。   “两位且先进来吧。”   “见过皇子。”二人进屋闭门后齐齐拱手作礼。   云昭依样拱手礼回:“不知二位如何称呼?”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像是一直帮助自己的那幕后之人。   “在下司雪阁南海平史夷辛,奉命在此等候。”站在前面的人自袖中取出半块玉令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云昭见到那玉令便知晓它是做什么用的了,立刻取出锦囊中的另半块合到一起,两块玉上的符文嵌并成一个齐整的古“司”字。   夷辛看着两块玉拼合后道:“此地不方便讲话,请皇子随我走一趟吧。”   “但随行的人马不久就要出发了。”云昭有些犹豫。   “皇子不必担心。”夷辛指了指他身边的那个自进屋就不发一言的另一个人,“他会暂时替代您的与车马随行,待您见过等您之人后,自会有人送您去与车队会合的。”   云昭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出发前,云昭的小厮前来屋内道:“主子,可以上路了。”   仿扮云昭之人点点头,头上帽带青纱影影绰绰,看不清青纱后面的面容。   小厮自是奇怪,大皇子怎好好的带起帽纱来了,遂问道:“主子,您这是?”   “昨晚可能着凉了,你与我同坐一车,怕累你也染上风寒。”仿扮之人开口,声音语调竟和云昭一模一样。   他穿的云昭的衣服,身形也与之相仿,加上声音还一模一样,小厮压根没想过这是假冒的云昭,于是没多注意地取了他随身的行李感叹道:“主子这说的哪里话,您呀就是心肠太好,对我这粗使小厮都顾虑周详,可是折煞我了!”   仿扮之人不再多话,淡淡地撂出一句“走吧”就转身出门,小厮随之上了马车。   在离驿馆不远的一家房舍处,云昭刚从那夷辛驾着的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就从舍中迎了出来。   “在下司雪阁长老苍同,见过大皇子。”   云昭回礼:“夷平史口中所说等我之人,可是苍长老?”   “正是。”   云昭难免有些失望,他根据以往苏子衾所言,猜测那个神秘人应该是司雪阁新任阁主,那个年纪轻轻就在武林大会上轻易击败了武林盟主的李国源。   苍同自然看出他神情中的失望:“我乃奉了阁主之命护送您前往交州,大皇子可与我进屋详谈。”   云昭听到此话随同移步入内,刚进屋就地把锦囊中的纸条拿了出来:“不知这锦囊中的名单是为何意?”   苍长老捋捋胡须回道:“皇子既然问老夫,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云昭低头看看了纸条,是,他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这份名单上有大半的人都算的上是贪官污吏,父皇处也早已收到了部分弹劾的折子,只是此次灾荒涉及甚广,是以不放心要亲自派了自己过来。可是还有几人是从长安派调过来的,他还曾见过,一个个绝对是为民着想的好官,怎的和这几人排在一份名单上?   “皇子也无需太过吃惊。”苍同叹惜地摇摇头,“他们刚上任时确实清廉为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惜在交州,这样的官员只会被排挤,渐渐的,也不知是真变了还是顺势佯装。”   云昭口中却依旧淡淡的:“这是为何?”   “这也正是阁主要我在此等候的原因。”苍同回道,“皇子与我一同上路,恐怕与您随同车队看到的景象会截然不同。”   “哦?”   苍同拱手道:“马车已备好,待您一路看到便知了。”   云昭看他手下施开指引方向打断他的动作:“不知我何时可得见李阁主?”   “李阁主?”苍同闻言便得知他误会了,阁主于京城中与他素有交集,竟未将真实身份告知吗?   云昭带着希翼等待他的回答。他幼年便知晓司雪阁,其在百姓中颇有盛名,且司雪阁的创始人言长齐,天赋异秉通晓奇门阵法是为奇才,更难得的是他还心系黎民百姓,四十多岁追随年轻的先帝推翻了前朝昏溃残暴的统治,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时可谓是司雪阁最辉煌的时候了,东政建立以后,先帝百般挽留,他也不愿留在京城中,再加上百姓不舍集体到京城分阁处跪留,不得已他让儿子继任新阁主之位,自己还是离开了。   云昭十分仰慕他,只可惜他儿子英年早逝,司雪阁便就此衰落,逐渐消失了踪影。   这些欣佩与惋惜云昭一瞬便思过,对于这新任阁主他想见他的心思便十分迫切了,想想自己这般问是不是显得太过心急又解释道:“以往你们阁主总是派苏公子来与我交谈,那些建议又总能与我不谋而合,所以我总是想着能亲见一面就好了。”   苍同笑,其实他早见过多次了,只是不自知罢了,阁主既然未道明自己的身份自然是有他的安排,遂道:“皇子莫急,时候到了,阁主自然会见你。”   “恕我失礼了,也是我太心急了。”云昭闻言表歉,如苍长老所说,到了该见到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而后点点头随他前去后院了。   后院的院门敞开,几个平常着装的男子正在院外处整理马车,看到有人出来皆停下手中的活计对来人行礼。   “禀长老,您吩咐我去接的人非要随我来,我说不过他便带他一块来了,方才听夷平史说你们在屋里谈话便让他在外稍后了。”一人自院外而入拱手膝礼。   “我知道了,让他进来吧。”苍长老听到回话点点头继而对云昭笑道,“皇子还说自己心急,殊不知有人比你还急!”   “哦?”云昭不知何意没做表示。   只见一着了官袍的人自院门而入,正是交州州牧方庭均!   “拜见大皇子!”方庭均一见云昭便行大礼下拜。   云昭自然认得他,去年还是自己向父皇推举他的,敢忙上前扶起他:“方州牧快快请起,你不在交州巡视跑到这荆州来做甚?”   “下官乃是听苍长老派来知会的人说要接您去交州,便跟着报信的人一同来了。”   云昭见他不肯起遂道:“方州牧有话请起来说。”   方庭均摇摇头:“下官有罪,特来请罪!下官能官至州牧都是托了您在陛下面前美言推荐,可是下官到了交州这一年却是碌碌无为,真真是辜负了您与陛下的期与啊!”   “不妨,只是你怎知我会在此处?”云昭看看苍同,若说方庭均会仅因别人一句传信便亲自赶来他是不信的。   苍同见云昭看向自己道:“皇子看在下做甚,我可只是让人去知会他一声罢了。”   方庭均亦回:“长老遣人确实只是告知下官您入交州的大致时间,让我按时在交界处侯着。皇子您是不知,在交州我这州牧简直形同虚设,若不是因了司雪阁多次帮助,下官恐怕都没机会再见到您了!”   苍同看到院口有人示意已准备完毕于是道:“方州牧想必还有许多话要说,二位还请先上车,至入交州还需两日,一路中可慢慢道来。”   “麻烦了。”云昭颔首示意,方均庭亦作谢礼。   此时官路上的车队还依计划行进着,云昭的小厮坐在车厢外晃着双腿与马夫谈天解闷,完全不知身后车厢中已空无一人,只剩一封信笺被半掩在厚厚的垫褥中,随着马车的颠簸在空中晃曳。   远处那个伪扮云昭之人已摘下了帽纱,远远望着车队照常行进,而后走至路旁林中换了衣衫并牵出一匹马,抄了小路与苍同等人会合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补充官职信息~   方庭均:州牧,巡查下属郡国官吏、豪侠不法之行为,弹劾贪官污吏。   想起连续几次申榜都轮空我就伐开心_(:з」∠)_,果然数据决定一切。如果有能坚持看到这章还没收藏的小天使们请戳一下收藏按钮,要是再戳一下专栏里的“收藏此作者”就更好啦(文案里有直通车按钮),鞠躬致谢!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   不论数据如何T^T,日更还是要继续的,脑中的yy也是要继续的,继续去码我爱的角色们,沉浸在剧情里码字的时候最快乐!   ☆、浮回忆景渡人谁 (8)   叶琉涟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环顾四周皆是熟悉的景象,身上盖的也还是自己的那条被子。   欸?不对,她记得昨日是在苏子衾屋中睡着的,怎么醒了竟会在自己屋中了?   “小姐。”绿裳没得到回应,又敲了两下门。   叶琉涟这才想起来回应:“进来吧。”   绿裳端了洗漱用具进了屋,按往常习惯的顺序一样一样摆起来。   叶琉涟开始拾掇自己,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便问道:“现在几时了?”   “巳时了,我见您还没起,便来唤您了。”绿裳给她递了巾帕侍立在一侧,顺便帮她理正衣裳,“公子回来了,正在祠堂挨训呢,这回是老爷亲自训的,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都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哦,那我卡着午膳的时间过去吧,如果他到那时还在挨训,也方便把他捞出来。”说话间叶琉涟终于拾掇完毕,靠在墙边发呆,绿裳未多打扰,端了用具便出去了。   午膳时分,叶琉涟准点站在了祠堂门外,堂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方才她要拉着绿裳过来,怎奈绿裳如何都不愿意,说老爷今日不允人来这周围,只好自己过了来。   只是,屋里怎么这么安静?   叶琉涟趴在门缝处往里瞧,倒是能瞧见个人影,是爹?不对是叶琉清?不对不对,由于门缝实在太小,叶琉涟都扭七扭八地换了好几个姿势也看不齐清,要是能转个正面过来就好了。   说来也巧,叶琉涟刚在心里想着让转过来他就转了,不仅转了还冲她这走过来了!   “你在做什么?”叶御史看见门口有道人影,冷着脸过来开了门。   叶琉涟在逃的姿势瞬间僵住,讪笑着转过身低着头一副可怜相:“我听说你在训斥兄长,但已训了一个时辰了还未出来,遂想着来看看你们的茶水是否足够,需不需要添些。”   “呵。”叶御史冷笑一声,“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你也是,清儿也是,你们可真是我教出来的一双好儿女啊,我不在几日你们就反天了啊!我还没收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了,进来我一块训!”说着便提了叶琉涟的耳朵拽进了屋。   “哎哟哎哟!”叶琉涟踮了脚,扯着叶御史的手臂直呼,“轻点儿您轻点儿,我可是女儿家,耳朵不禁这么扯的!”   说话间她眼睛眨巴眨巴地示意跪在祖宗牌位前的叶琉清,但叶琉清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她,只能让她自求多福。   “你还知道你是女儿家?!”叶御史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我刚解了你门禁就撒了欢了是不?”   “我不就出了几次门么,还不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啦,再说我又没闯祸,你凭什么凶我!”叶琉涟不服气地反驳了两句,惹的叶御史的火蹭蹭地涨。   “你还学会回嘴了,今日我,我……”叶御史说着四下看了看,待看到瓷瓶里的掸子时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抽了出来,指着叶琉涟道:“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了!”   叶琉涟自然不愿莫名其妙地挨揍,出口驳道:“我做什么了你就要教训我,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好,我让你死个明白!”叶御史拍了拍掸子上的灰,“你昨日是不是去抢渡花了?”   “是……又怎样?”叶琉涟不明所以,不就抢个渡花,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抢,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又怎样?你知不知道你已定下婚约了?”叶御史说着啪地一下狠狠地打在了叶琉涟的大腿上,“渡花都是当日抢当日送,你抢了给谁了?是不是给苏府那短命的小子了?”   这一掸子下去叶御史真是一点余力都未留,叶琉涟亦未料到父亲居然打这么狠,一下子没站住跪到了地上,发出了重重一声响。   “不准摸,不知道疼你就不长记性!”叶御史见她疼的龇牙咧嘴地要伸手去摸,一掸子掸开了她的手。   “对对对,我不仅给他了,还和他一块去祈愿树祈愿了呢!”叶琉涟一下子脾气上来了,不仅因为打她打的那么狠还因为叶御史总是唤苏子衾短命的小子,所以信口胡驺了气他。   没想到此话一出,叶御史和叶琉清同时一惊! 叶琉清背对他们,不自觉拽紧了跪着的蒲团,神情有些慌乱。   “福隐寺的祈愿树?”叶御史心神一震,要落下的掸子一收,莫不是她想起了什么?   叶琉涟见父亲神色不对,心中一疑试探询问道:“我去年也去过,你不也没说我吗!”   叶御史听到前面的一句惊的掸子差点脱手而出,但在听到后面那句又迅速镇定下来:“你去年去过那是去年的事,别给我转移话题!”   “好,我不转移话题!”叶琉涟听到父亲如此回答心中疑惑更甚,但显然父亲应是知道什么但是不会说,那就先论眼前的事好了,“抢渡花时只有我一人,是谁告诉你的?”   叶御史好歹也是御史,在朝多年这点应变能力自然是具备的,心中虽经过一番惊落但此时脸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随即厉喝:“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告诉的,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既然是你做的事就早晚会有人知道!”   叶琉清听到这话却是将手下的蒲团攥的更紧了,虽然背对他们,还是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以掩饰自己眸中泄露出来的慌乱。   叶御史许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加上还惊了一下,此时倒是缓下了情绪,落座于侧抖着掸子道:“今晨下朝之后,三皇子请我去盏茶,资谈今日朝堂未合之见,在我半步迈出门槛之时,撞见大司农,你知他对三皇子说了什么吗?”   “什么?”叶御史态度缓和下来,叶琉涟缓了语气。   “他先是随口家常般问了三皇子收到渡花否,三皇子自然实话实说。”说到此处叶御史睨了叶琉涟一眼继续道,“然后他回身问我,明明见到了你抢渡花,怎的三皇子没收到,莫不是送了别人?”   叶琉涟听到这才察觉事情的严重,她本是不知渡花的含义,但在外人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她和三皇子是有婚约的,若是她把渡花送了别人,可就是给皇室打脸了,这后果,她可不敢想……   “他这话可是当着我的面说的,我一猜就觉得你定是又送给苏府那小子了,从小到大有什么东西你都送去给他,果不其然!可是面对大司农和三皇子,我能怎么回?只能跟三皇子说你待字闺中鲜少出门,不懂这端午的风俗规矩,至于渡花要当天送出的定俗自然也是不知了。”   叶琉涟已然低下了头,毕竟她本意只是应子衾之需,没想到会牵扯出事端来。   “还好三皇子并未怪罪。”叶御史沉沉地看着她,“我这些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走错一步,你倒好!幸好这事是被三皇子压下,若是让宫里的人知道了,我们全府的脑袋都得搬家!你赶紧去把渡花要出来给三皇子送去,省的再落人口舌!”   “哦,我知道了。”叶琉涟见父亲扶额叹气,起身上前帮他揉揉穴位放松一下,但是心中又有疑惑便轻声询问道:“伴君如伴虎,父亲为何不辞官归乡,也省得再日日提心吊胆,反正咱们又不缺钱。”   叶御史冷笑一声,孩子果然是孩子,哪里懂得这些。想当年他一心想入庙堂大展身手,幸得先皇信任委以重任,哪里晓得一入官场深似海,当官难,辞官更难,有几个人能在花甲之前从庙堂全身而退的?   末了,叶御史只是叹息着摇摇头:“城郊东区有一邸宅院,你过去好好反省反省,里面东西都齐全,你只需带些必需之物就行了。”   “我知道了。”叶琉涟小声应了。   “去静静心,学学嫁人该学的礼仪,再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吧。”说完,叶御史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叶琉涟前脚刚走叶琉清就急切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跪下!”见他站起,叶御史抓起掸子扔了过去,精准地砸在他的腿弯处,叶琉清被迫又跪了回去。   “父亲,你说妹妹她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叶琉清终是忍不住。   叶御史眉头微拧走至他身前蹲下平视他:“不可能,服了那丹药除非有解药,否则不可能记起,况且她若是真记起,不可能会是这个态度。你别这般就沉不住气了,生怕她不怀疑吗?”   “那您还把她支开,不就是怕她总见着子衾会想起些什么吗?”叶琉清有些激动,毕竟那丹药是他亲自给妹妹服下的,心中的愧疚和不安但凡有一点机会便会钻出来。   “我并非因了此事才要让她去东郊宅院的,多少次让她搬宅院她就是不肯,涟儿虽然贪玩了些但大数上还是听话的,可一关系到这个苏子衾,她就是死活都不肯让步!我总不能让去年的事再来一次吧?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想也是无用,你还是先好好管住自己吧,还想娶青楼女子?门都没有!”语罢,叶御史一拂长袖离去了。   苏府西院。   叶琉涟踌躇在苏子衾房门外,想要敲门的手抬了又收。   苏子衾听到脚步声后本以为她会如往常一般象征性地敲一下就进来,谁知她竟只是滞在门口晃来晃去。   苏子衾终是奈不住去把门打开了:“你在作甚?”   叶琉涟正再次抬了手犹豫着要敲门,突然门自己被打开,惊了她一下,瞬间就把之前想好的词给忘光了!   “嗯?”苏子衾见她神色奇怪,轻抬眼眸扫了她一眼,尾音一挑以示询问。   不同与他病时的温软,此刻的他半倚门槛慵慵懒懒,尤其扫过来的那一瞥,完全不像好说话的样子,叶琉涟犹豫再三,几次开口又都咽了回去。   苏子衾见她吞吞吐吐也未言成句便先行入屋:“进来说。”只是身后并未有动静,回头一看,她竟还站在门口。   虽说叶琉涟平时也没少从他这顺走些小玩意,但是把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这还是头一回,遂犹豫再三总觉得难以启齿。再加上父亲说的话和态度,稍觉自己确实不能再如此随意了,毕竟他们已成人不似儿时,再随意进出他的房间,也是会被人说闲话的。   “怎么?”苏子衾并不知道内情,想要伸手拉她进来,未想到她竟侧身躲过,以往她可从未如此过。   叶琉涟看着他顿在空中的手,修长又指节分明,她曾无数次的紧握,但是余光暼到远处整理花草的婢女,她也只能忌讳些了。   苏子衾不明所以,看到她咬了咬下唇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那个,昨日给你的渡花,可否还与我?”   苏子衾未想到她会如此说,不过转瞬也便了然了:“你且等等。”   “嗯。”叶琉涟轻轻地点头,像犯了错的孩子。   “噗。”苏子衾嘴角一别没忍住笑,从来就只见得她在他面前趾高气昂或是耍赖蛮讲,还没见过她这般模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官职介绍:   大司农魏延,主管全国的赋税钱财,国家财政开支,军国的用度,诸如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货币管理等。   ☆、浮回忆景渡人谁 (9)   那朵渡花就被搁置在桌上,苏子衾信手拈起状似随意地抛出,渡花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度就落在了叶琉涟身前,她忙伸手捧住。   “拿走吧。”   苏子衾的声音与往日无异,叶琉涟悄悄地抬头瞄了一眼,见他含笑冲自己歪脑袋,并没有任何不开心的迹象。   叶琉涟这才放下心来。   “怪不得方才如此扭捏,不似你的作风,原来是觉得讨东西丢人呐。”苏子衾信步上前,微微弯了腰凑近她打趣道。   东西到手,叶琉涟倒是过了那个别扭劲,飞快地把渡花藏到袖中,生怕别人看到似的:“我有为难之处嘛,呐,还你一朵活生生的鲜花!”说罢抬两手并与下巴处展开,做花朵状笑的眯眯眼。   “啧啧。”苏子衾嫌弃地以一指点在她额头处,撑开她的脑袋,“脸皮真是厚成墙了!”   叶琉涟没有过多注意他的话而是飞快地又退了一步,然后做贼似的四下看。   “怎么?”   叶琉涟见先前整理花草的婢女已经不见了,周围也没其他人,这才缓下声道:“刚被父亲训斥了,不让我与你多接触,我们已非年幼,男女有别,再如此亲密的话难免会落人口舌,我怕他让人盯着我呢。”   “不会是因为渡花而被训吧?”   叶琉涟心下已放松下来,苏子衾随口这一问算是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压低声音噼里啪啦把父亲训斥她之事说了一通,连去抢渡花那天的事也说了个仔细,不过隐去了三皇子晕船那一段,这种涉及别人隐私的事,她是不会多嘴的。   “你可见到那些刺客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苏子衾注意到三皇子遇袭一事眉头微拧。   “不知。”叶琉涟摇头:“我和慕暖赶到之时他们已经撤离了,不过按他们来去的时间推算,水性甚佳。”   苏子衾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子衾,父亲让我去东郊宅邸,说好听了是去习礼,不好听了就是让我去思过,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课肯定是又要旷下了,你可千万帮我跟旷伯先生好生说啊!”叶琉涟见他凝思,扯扯他的袖子。   苏子衾回过神:“嗯,你且去吧,不过依旷伯先生的脾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帮我说说好话便好!”   苏子衾淡笑:“知道啦。”   直到叶琉涟的背影在视线寻不见,他才缓缓合上门,揉揉皱着的眉心。   据她所述,端午之事太是蹊跷,既然云旸已因饮了痹清散而被制住,那些杀手要刺杀他便是轻而易举,怎会半途而弃?而阿姮是在中途与他换了船的,恐怕,那些杀手的真正目标,是阿姮!   本来他还想着这些刺客会不会是皇帝派去的,因为密道被炸一事,他定会深究,且他们前去当日皇帝就已设下了埋伏,只是被李国源清理了才未得手,但皇帝培养的那些个幕后杀手都育于深山野林不见人烟之处,按道理说,水性应该不好才是,不过也不排除他雇凶灭口的嫌疑。   还有一点,若他真的查出阿姮进入过密道的蛛丝马迹,不可能查不出自己,怎的只去刺杀她而自己这却毫无动静?不过,皇帝总归是沉不住气了!   想着,苏子衾的目光逐渐变的冰冷。   那边,叶琉涟离了府便直奔三皇子府去了。   “禀三皇子,叶府千金求见。”   云旸听到侍从禀告把视线从习字的纸上移开:“让她进来。”   “是。”侍从得令下去回禀。   叶琉涟虽是第一次来,但是也不敢随意打量,只是直直地盯着门框,待侍从回禀得了允许才进了来。   “见过三皇子。”叶琉涟福礼道。   “起来吧。”云旸颔首,对端立的婢女道:“上茶。”   婢女得令下去了。   “坐吧。”   “不必了,我来送样东西,送完就走。”叶琉涟忙忙摆手,这三皇子气场太强,她十分有压力,况且多说多错的道理她是懂得,多呆岂不是一样?   她并不知自己已然犯了“多说”的错误了。   云旸闻言微微挑眉道:“我府上是养了老虎还是怎么,你一刻都不愿多呆,岂不是让我失了待客的礼仪。”   叶琉涟一听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臣女失言了。”   不过云旸没同她计较,还看上去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道:“你要送何物?”   叶琉涟依然将手中已包至精美的礼盒递出,侍从接过递给了云旸,他打开看了一眼就放到了桌上:“我都同御史说了无事,你怎的还是送来了。”   “臣女无知,不知此物的规矩,望三皇子勿要怪罪。”   “无妨。”云旸摆手让侍从婢女都下去了,提步走至她跟前道:“你既不坐,那我也站着好了。”   “三皇子……”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云旸就打断:“此时四下无人,你应如何称呼我?”   也就就想起他几次三番纠正自己对他的称呼,回道:“云旸。”   “嗯,坐吧。”云旸满意了,坐到了她旁侧的椅子上,示意她也坐,叶琉涟只好依言而行。   “想来叶御史也是同你说了去东郊阁院的事,教习的婢子我已安排妥了……”   “等等。”叶琉涟伸手阻止他询问道,“那东郊宅邸是您的宅子?”   “怎么,叶御史不是如此同你说的?”   叶琉涟回忆:“父亲只道让我去思过,哦,不不,是习礼,并未仔细说明。”叶琉涟说完都想抽自己两巴掌,好端端的提什么思过,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哦?”云旸自然注意到他的用词,略一思索后不自觉地乐了一下,倒没深究,“你虽是叶府千金,规矩礼仪亦是通晓,只不过这皇室的规矩繁琐,早早学了也是好的,省的以后出错。”   叶琉涟颔首。   云旸又补充了一句道:“上回也是让你看了笑话,我与太后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你多学些,也少了让她挑剔的错处。”   “臣女知晓了,必不负您的期翼。”   云旸看向她还欲说些什么,侍从突然进来禀报:“禀三皇子,五皇子来了。”   “我知道了。”故此云旸只得咽下话语。   “那,臣女便先告辞了。”   “……”云旸看着她如获大赦,脚步轻松的和来时完全两个模样,一时语塞。   未多时,五皇子云暮阳便进了来。   “三哥,莫不是和未来的三嫂吵架了?怎的愁眉苦脸的。”云暮阳年方十二,乃柳昭仪亲生,所以素来与云旸相熟,说话也没个忌讳,“刚刚离开的是我那未来嫂嫂吧,不对呀,我方才瞧见她神色轻松,脚下生风,可完全不像吵架了的模样啊,莫不是三哥无事自寻烦恼吧。”   “胡说什么呢。”云旸收敛表情淡淡道。   云暮阳才不管呢,他这三哥就会装作冷脸,可有几次是真生气的,遂凑上去调笑道:“你别恼嘛,我听别人说,陷入情网中的人是会喜怒无常的,因心爱之人的喜而喜,亦因心爱之人的忧而忧,说说,你是因何而忧啊。”   “你才多大,不把劲头放在功课上,都整天道听途说些什么?”云旸一巴掌就让他起开了,云暮阳顺势就随了那个方向往书桌过去,正好看到桌上装饰精美的礼盒。   “这是什么?”云暮阳随手启开,“呀,这不是渡花嘛,郎有情妾有意,天作之合,我说三哥你到底还有何好发愁的!”   “给我放下。”云旸无视他促狭地调笑,“别整天嘻嘻哈哈的,以为人人都像你,天天乐,我都不知道你到底都乐的什么?”   “切,还宝贝似的不让我碰,我还不稀罕呢。”云暮阳扁扁嘴巴把盒子放回原位,“父皇给每位皇子起名时都加入一个“日”字,是把希望国家生机勃勃有新气象的期翼寄寓其中。可因我出生便极爱哭,便在我的名中加了两个,希望我能多笑,结果我这一笑就再没能停下来!”   云旸觑了他一眼:“歪理,明明是你出生于阴年阴月,父皇让人卜卦后说应双生双补故此得名。”   “你管我呢,我乐我自己的又没碍着你!”云暮阳不甚在意一屁股径直坐在了桌上。   “没个规矩,你在我这就算了,在母亲那早该罚你了。”   “哈哈哈。”云暮阳闻言一蹦下来,十分哥俩好地搂了他的脖子道:“所以说,我最喜欢来你这了,自在!”   云旸随后拉开他的胳膊道:“不过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事想请教你。”   云暮阳刚落座于叶琉涟方才坐过的位置,一听不禁微讶,夸张地伸了脖子作势望天:“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三哥你居然会有事请教我,说说说,只要为弟的知道,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倒不至如此夸张。”云旸被他逗笑,“ 我见你无论和谁都能合的来,不过是想问问你素日与女子的相处之道罢了。”   “哦……”云暮阳拉长尾音,调调转了快有一百个弯,“是她们,还是她?”   “……”   云暮阳噗嗤一声笑开,笑的身下的椅子都直晃:“原来你是因这个而发愁的啊,哎哟哟,笑死我了。”   “不说就算。”云旸冷着脸站起来。   “别别别。”云暮阳这才叉着笑疼的肚子揶揄道:“三哥,你只消把你这生人莫近的表情和气场收收,别提一个女子了,就是一百个都恨不得扑上来呢!”   “别闹。”   “我是认真的。”云暮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副吃惊的表情急慌慌地拽住了他的袖袍,“不对啊,三哥,你的意思是那叶大人的千金对你没那意思吗,你莫不是单方面地喜欢她吧。”   云旸顿时脸黑了,五弟说的只能对一半,他是单方面,不过并不是喜欢她。   云暮阳见他不回答以为他是默认了,表情颇有些古怪:“人人都以为你与叶大人的千金是两情相悦,我还奇怪呢,你鲜少与女子往来,怎的突然就请父皇指婚了,原来人家对你无意,你才以此方法让她无法拒绝。可是,以你的性情来说,该不会做出此等强人所难之事才对……”   云旸叹了口气,也不欲解释,有些事情,他不愿让五弟知道,只希望他保持那天真烂漫的性子就好。   云暮阳看到他这副样子却是更加误解了,没想到他这三哥竟有一日会栽在一个女子手里,还忧愁地不知所以。不过谁让他是自己最敬爱的三哥呢,遂给他支招:“没关系,让她喜欢上你不就好了?”   云旸抬眸,这个主意他感兴趣:“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做?”   云暮阳拍拍自己的胸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包在我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o^除夕啦除夕啦,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电视机打开,春晚走起,兔子要去包钱饺子啦,每年最期待的一顿饺子就是今天的了,加油吃嘿,把枣子和硬币全吃出来! 谢谢自闲居主人的地雷,抱住不松爪^o^!   ☆、水翻涛覆浪起卷 (1)   五月初八。   “绿裳,你真的不随我一起去吗?”叶琉涟站在绿裳身后,可怜巴巴地拽着她的手不肯松。   “小姐……”绿裳无奈,用空着的手把她剩余的行李都塞进马车内,“不是我不想,是大人不允呐。”   “可是绿裳,我这一去还不知要多久呢,你就不会想我吗?”叶琉涟见她再不理睬自己,拽的更紧了。   绿裳不留意,被她拽的一下脑门磕在了马车门框上,“哐当”一声响。   叶琉清自门口而出,看到绿裳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妹妹,若你问个一两遍她必然是舍不得你的,可你这都问一路了,少说也有十几遍了吧,再舍不得估计也被你念烦了!”   绿裳一听到叶琉清的声音,立刻收起在叶琉涟面前的随意状态,站的笔直笔直的。   “我同绿裳说又没同你说!”叶琉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看父亲是罚你罚轻了,还有空在这里幸灾乐祸。”   “好好好,我不碍你的眼,这就走成不?”叶琉清笑着冲她摆摆手,“你这一去少说也得小半个月,可不要太想念我哦。”   叶琉涟挥了挥手,心想他跪了一夜祠堂还这么精神,肯定偷懒了!   待叶琉清的身影从街角消失,绿裳才反应过来盯着那个方向自言自语道:“咦?公子怎的往那边去了,往日这个时辰他是要去店铺通寻的,那边可是反方向啊。”   叶琉涟站的近,还以为她是在同自己说话便回道:“管他去哪呢,绿裳,父亲不允你随我同去住,陪我行一段还是可以的吧。”   “自然。”   “对了对了,我交代你的事情可一定替我传到啊。”本来她还想着去瞧瞧周勉那个鬼灵精呢,可惜端午那日她不在,自己这一离开得有一阵子见不得她了,毕竟她是答应过周勉的娘亲,要照顾好她的,结果也不知自己都照顾到哪里去了,真是惭愧。   绿裳点点头:“您就放心吧!”   “走了。”说着,叶琉涟迈步上车,刚进了去又从车窗里探出身来,拽了绿裳的衣裳作不舍状,“绿裳,绿裳,我这可是头一回没人陪的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住啊,这心里总是不踏实的很。”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绿裳见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生怕她掉下来,急急忙忙地凑近了把她推回去,“小姐,这可是大街上,你就规矩些吧,省的让大人知道后更气了。”   “好吧。”叶琉涟被绿裳推回马车内,依旧忍不住掀了帘子看着她道,“你还要记得有事没事多在父亲眼前晃悠两圈啊,省的他忘了我,不把我接回来了。”   绿裳闻言失笑道:“不会的。”   马车终于在叶琉涟的喋喋碎言中启程了。   东郊虽不远,但乘马车去也需得一个时辰还多些,绿裳因了车夫是生人的缘故,最终推辞了要与自己同乘的建议,坐在了车房外边,叶琉涟隔着帘子又与她闲言了两句就自个儿趴在了座位上沉沉欲睡,心想:这长安街路直又平,可马车跑起来依旧磕磕颠颠的,等到了郊区不知要颠成什么样,还不如骑马呢!   正在她马上要沉入梦乡之时,拉车的马儿突然一阵嘶鸣,把她即将入梦的神志给拉了回来。   “怎么了?”叶琉涟撑起身子揉揉眼。   绿裳仅拨开了帘子一角,刚好容她把脑袋探进来,轻声道:“是太尉府的慕小姐。”   “嗯?她拦我马车做什么。”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询问一般,慕暖在车外开口道:“叶琉涟可在里面?”   绿裳闻言对着叶琉涟使劲眨了下眼睛,然后放下帘子回正身子道:“不在。”   慕暖自然是不信的,信步上前盯着绿裳道:“我认得你,你是叶琉涟的贴身婢女。”   “你莫要挡路,误了我们行程。”   绿裳话刚说完,慕暖就一把将她扯下了马车,一旁的佣夫见到慕暖上前早闪的远远儿的了。   “啧啧,你那个小丫头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这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地坐在这,竟谎称你不在。”慕暖掀开帘子看到车内之人弯腰欲往里去。   “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竟随意闯入别人的马车!”绿裳见她往车内去,也不顾自己还站在马车底下,垫了脚尖够上她的衣摆就往外扯。   慕暖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就被迫退了两步,于是回身狠瞪了她两眼,“我就是蛮横了,你再拽,信不信我把你的手砍下来!”   绿裳被她的戾气吓着了,但是手下的力度依旧未松。   “还不松?”慕暖用未出鞘的剑尾对着她道。   绿裳咬唇摇头。   “嗬,你这婢女倒是挺护主的。”慕暖不过吓唬吓唬她,并没有真要砍她手的想法转头对叶琉涟道,“你且下来。”   “小姐,你别下来,她肯定是要为难你的!”绿裳不依不饶,端午时她没怎么着可能是因为有她弟弟在,今日她特意拦下马车,定然是未怀什么好心思的。   “没事。”叶琉涟安慰绿裳,随后便从马车里出来了。   周围很多人认出了慕暖,纷纷聚到过来议论着是谁这么倒霉让她给盯上了,不想从马车中下来一清秀女子,看样子文文弱弱地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   “不知慕姐姐拦下我的马车所为何事?”叶琉涟没料到车外居然这么多人,顺手拂了拂自己衣服在车上枕出的褶皱。   “别跟我称姐道妹的,谁是你姐姐!“   叶琉涟随即改口:“慕姑娘。”   “嗯,那我就直说了。”慕暖双手环胸一副高傲的姿态道,“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你要被送去三表哥的私宅关禁闭。”   “是习礼。”叶琉涟纠正她道。   “没差啦,关在宅子里不让出门不是紧闭是什么。”慕暖不满她的打断,声音略高了一程,“大前日我见你轻功不俗,想来武艺也是不能差了,本来我也不欲与你多纠缠……”   “此处不应称为纠缠吧。”叶琉涟好意提示道。   慕暖被两次打断终是耐不得性子了,直接拔剑对着她道:“你管我用词呢,今日你我就一决高下,你若输了就再不得与苏公子亲近,我若输了随你处置!”   叶琉涟在心里汗颜,这慕暖果真是直白。不过就这条件而言,她也太自负了吧,摆明没把自己当回事,还随她处置咧,万一她输了呢?况且“亲近”一词也有许多层含义,既然她不让自己纠正那就当自己白捡了个便宜咯。   显然慕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输,更没想到自己用词的漏洞:“本来我应该正式一点向你宣战的,只不过我等不得了,既然遇上了就今日作决断!”   叶琉涟默默在心里补上一条:不仅直白,还任性!   周围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听就近几人的言论,无不是在替自己惋惜,竟得罪了太尉府的这位“知名”的慕小姐,然并无一人敢上前阻止。   “慕姑娘,此时是在闹市区,我们如此岂不是误了他人的生意,还是待我归来时再议吧。”叶琉涟一番话既出,那些推了摊车的生意人家都不住地点头,虽然热闹是好看的,但是万一不小心波及到自己的摊子就不好了,即使那慕小姐的婢女会事后赔偿,但保不准哪里就得罪到她,还是不沾染的好。   “我说,我等不得了!”慕暖无愧她刁蛮的名头,管它有理没理的在她这通通都是借口!   叶琉涟见她那架势恐是推辞不过了,只不过看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还是礼言道:“慕姑娘果真是性情中人,既如此我也就不再推脱了,只不过当下之所人流汇聚,在此比试极有可能伤及无辜,不妨随我到其他僻静之所,再比也不迟,想来你是不会介意多等一刻两刻的吧?”   慕暖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闻言环顾四周,果真是太多人了,在这比也是施展不开,左右她也已经应战了,不怕赖掉,晚一会就晚一会吧。   想到这,慕暖一指躲得远远的车夫道:“过来,行车!”   慕暖的婢女们一看自家小姐要随别人一块走了,便齐拥拥地凑上来:“小姐,这可不妥,要不你们择日再试吧。”   当然她们并不是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毕竟放眼长安城也没有几人能打的过她的,何况是眼前的这个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大小姐?只不过她们怕自家小姐此去一路闯了什么祸没人善后,传到太尉那必然是她们这些做婢子的被一通训,遂纷纷上前劝说。   慕暖自是不肯的,随手牵了一匹马就驾上去,睥着叶琉涟道:“走吧。”   刚准备策马,慕暖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身对那些准备跟着她的婢女又道:“你们别跟着我了,不够麻烦的,等我比完了会自己回府的!”   一行人匆匆离去后,被慕暖骑走的那匹马的主人才敢上前对着余下的婢女道:“那个,我的马……”   领头的婢女深深叹了口气付了那匹马的价钱,跟着这么个主子,真是一天到晚都不能省心啊,也不知到底是谁麻烦谁。也是无法,只能领了婢女们先回去了。   那个搭话人乐滋滋地掂着手里的钱袋,本来他就准备去集市卖马,正好提前卖出,价钱还比他本欲卖的高呢,不过再来一次,他还是宁愿老老实实地到集市。   围观之人见无热闹可看,皆自行散去了。   苏府西院。   李国源捧着点心盘一块一块地吃着,眨眼半盘都下了肚,苏子衾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深思。   “喂。”李国源拍拍身上的点心屑把盘子放下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想啦,我都遣人跟着了,不会有事的。”   苏子衾这才动了动,抬眸看向他,眼神炬炬。   “哎,你不会是想……”李国源揉揉自个儿脑袋不满道,“我可是一阁护法,你不会想让我去做那护卫该干的事吧,多掉身份!”   苏子衾不言,依旧直直地看着他。   “我再多派两个人好吧?”李国源抵不过他那热切过度的眼神松口道。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苏子衾捂着心口,把话说了一半,看向他的眼神又添了几分期待。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不去!”李国源直接闭上眼睛双手堵上了耳朵,“又不让我多事,还想让我帮你保护人,美的你!”   苏子衾见状叹气:“罢了,我也不能强你所难。”语毕作势要出门。   他深知李国源脾性,因长年呆于山中,虽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不易近人但和相熟之人总是小孩子脾气。   “算了算了,我去!”李国源见他要亲自出马了强行把他按下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罪过就大了,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苏子衾终露笑颜:“你去我就放心了。”自爷爷故去前把一身功力都传给李国源后,放眼天下大概也没人能是他的对手了。   李国源拿他无奈,罢罢罢,苏子衾的预感一向准确,自己就亲送叶琉涟进东郊府邸又如何,反正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比起叶琉涟,他更不放心的还是眼前的这尊呐。   苏子衾见他还不走放下刚刚拿起的厚厚一沓不知记了些什么的纸道:“我会注意休息的。”   李国源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脑袋:“你该休息的,是这里。”   苏子衾的笑容淡了几分,敷衍地点了下头,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串门串门,走亲戚T^T,七大姑八大姨……   ☆、水翻涛覆浪起卷 (2)   今日出城的人不多,但例行检查却是十分严格,慕暖在马上都等到倦了这才排到了自己,随口问了问守门人:“出了何事,今日为何查备如此严格?”   放眼整个长安大概都没几人没听过慕暖的大名,守城人亦然,在她亮出叶府的信符时就猜到,这必然就是太尉十分宠爱的嫡女了,遂恭恭敬敬地答道:“宫里吩咐下来的,让我等严查城门出行之人。”   “哦,这样啊,那你们好好守着吧。”慕暖言毕策马而出。   “站住!”突然对向的守门人抓住了一位老孺,抢过她的包袱里的半块砚石问道,“这东西是你的?”   绿裳正递了叶府的信符给守门人,叶琉涟便掀了帘子向窗外吵闹处看去。   只见那老孺拽着那半块砚石不肯撒手:“你们怎么能抢人东西呢,这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守门人不顾老孺的话语对着手中的纸张上画的半块砚石比对了一下冲其他人点点头道:“带走!”   被官兵持住的老孺哭喊:“这真的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你们怎能又是抢东西又是抓人的,还有没有天理啦!”   “这老孺着实可怜。”叶琉涟看着她一把年纪,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破旧,此时被抓难免要受牢狱之灾,也不知挨不挨得住,遂在车内小声叹息。   慕暖见叶琉涟的马车未跟上又退了回来:“慢腾腾的做什么呢,快些吧。”   绿裳见她语气不佳,没搭理,径直接过守门人递回的信符。   叶琉涟的目光正停在那老孺的身上,慕暖也瞧见了,牵马过去凉凉道:“没什么好怜悯的,这老人一身破旧衣裳哪来的这上好的砚石,就算不是偷的也是来路不明。”   叶琉涟一听此言皱眉不悦:“你怎能以貌测论。”心里忍不住在想,她既出如言语,那她大肆宣扬喜欢苏子衾,莫不是也只是喜欢他的外表?   慕暖不知叶琉涟的心思,面上轻笑道:“这老人言辞闪烁,明明只是问她东西是不是她的,她就连番强调东西是自己祖传的,岂不是有此地无银之意?”   叶琉涟略松开皱紧的眉头点点头,她说这话自己还是赞同的。   慕暖见状却是得意的不行:“看来你们天天苦读书本也没什么用嘛,还不及我这不怎么读书的呢!”   叶琉涟放下帘子不理她,真是得了机会就打击人。可惜她没那么蠢,自然也是看出了东西不是老孺的,只是可怜老孺一把年纪还要受苦,若不是走投无路哪里会取不义之财呢?   慕暖见她垂帘,还以为是自己给她解了惑而沾沾自喜,十分好心情地前头领路去了。   只是叶琉涟并没有注意到,那老孺所持的,正是她在福隐寺密道通去密室的案牍上放置的那一块砚石!   出了城门,又向东行了一些,慕暖方勒马停下,回身向车内喊道:“就这吧!”   马夫依言勒马停靠,略带不忍地看着掀帘而出的叶琉涟,那眼神就像看着一头即将被猎人猎杀的小鹿。   慕暖把马儿拴好指了指前面的林子道:“我知道不远处有一块空地,地势开阔又鲜有人迹,正好供我们比试。”   “嗯。”叶琉涟点头,拍拍一脸担忧的绿裳笑道,“就算是我输了她也不会伤我到的,你就放心吧。”   慕暖听她这口气甚是满意,看来此次比试已经没什么悬念了,便附道:“这是自然,我们是公平比试,点到即止。”   绿裳还是不放心,看着二人一直进了林中,直到看不见身影了还在伸着脖子瞧。   慕暖半路瞧见绿裳那样子笑道:“你这婢女倒还真是不错,比我房里那些个胆小鬼可好多了。”   “我的!”叶琉涟一听这话语就察觉到她心里的盘算了,遂态度坚定地出口,打消了她想要附加条件的念头。   “是是是,你的,我慕暖还不屑做抢人这等不光彩的事。”   叶琉涟扯了扯嘴角,她好像是忘了,方才是谁当街抢马呢。   此时气氛倒是还算不错,不过在慕暖拔剑之时就瞬然转变。   二人所站之所十分空旷,除却来时的绿林,两面环山一面环湖。加上近日无风,十分静寂,慕暖拔剑出鞘的声音便显得尤其清晰了。   “出剑吧。”慕暖语毕,衣袂无风自动,剑锋直指叶琉涟。   “等等!”叶琉涟一路在想托词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来,眼见她就想着要出手了忙伸手叫停。   此刻的慕暖不同于方才,没有任何盛气凌人之气势,却又让人见而惧之,仿佛她就是天生该拿着剑睥睨众生一般。   慕暖还以为是她怕了,想想也是,这般养于阁中的女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呢,只当会点儿轻功就得意,恐怕她冲动应下自己,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吧,遂敛剑于身后道:“我说过点到即止,你无需害怕,我断不会伤了你的。”   其实叶琉涟倒也不是害怕,在狂风暴雪中与师父对试都比过来了,何况是眼前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女子?不过她仍旧不敢大意,轻敌可是大忌,无论自己还是她!   “如此甚好,不过我虽相信你,却是怕自己不慎,伤了你。”   慕暖一听,她竟放此大话小瞧于自己,登时就怒了:“你好大的口气,还伤了我?也得看你够不够那资格吧!”   叶琉涟见她又欲提剑冲来忙后退摆手作怕的样子:“慕姑娘误会了,我只是从未与女子比试过,未有轻视你之意,且初得宝剑,也是只随风潮作摆设的,但怕匆乱中就出了事故。”   慕暖嗤笑一声,这些个千金大小姐果真是麻烦的紧,还事故呢,恐还接不下自己一招吧!眼看她惧首惧尾的样子不耐道:“行了行了,废话那么多,速战速决吧。”   “我若是不小心伤了你呢?”在慕暖上前一步的空档叶琉涟又后退着问了一句。   怎么还执着在这个问题上?慕暖已是等不得,脚下未停执了剑就出招,声音匀匀地传了过去:“那就算作事故,怪不得你!”   叶琉涟见她扑身而来,后撤一步顺势腾起半寸,雪淬剑于空中华光乍起,“叮”地一声,在空中接下了她第一招。   “好剑!”慕暖不禁咂嘴赞叹,凡习武之人都愿能得一利器,可惜这么把好剑竟是被人作玩饰去了。   叶琉涟在接下她那一招后,顺势后退,看似是不敌之态却是借机和她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慕暖未有多想,只当她是会些花拳绣腿,仗着一把好剑接下了自己一招,遂乘胜追击。   然叶琉涟并未迎上,而是就地施以轻功掠开,慕暖自是紧追不舍。一番角逐下来,她竟是愣生没追上叶琉涟,空有一腔恼意但又无处发泄,不满地对她大喊一声:“你便只会逃吗?!”   叶琉涟轻身停落在水边一榕树的树梢上回道:“逃也是本事,谁让你追不上我!”   慕暖心下一凛,先前竟是小瞧了她,没想到她的轻功居然比自己还好,现下停在树梢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声音尚匀且沉,自己却已然微喘,若是如此继续下去不但没有结果,恐还要因自己气力耗尽而被她钻了空子。   思索间她正巧斜眼扫视到了湖底的滩石,刹时便有了主意:“呵!你当我就拿你无法了吗?”语毕便飞身于湖上,手中剑却是直戳湖底。   她动作间唇角突然扯开一抹笑意,叶琉涟见之心里大叹不好。果然,在自己刚刚反应过来时,数十颗石子便已然袭来,来势之快,让自己躲闪不及,只得仓促提剑抵开就近的石子,一边半倚了榕树作阻挡。   慕暖见她反应比自己想象的还快竟躲到树后边去了,倒也不急,手里抓上一大把石子就悠悠地往她的位置走去:“你还跑呀,我看究竟是你跑的快,还是我的石子快!”   此处地势开阔,附近除了这棵榕树便只有来时那片林子作遮挡物,不过隔得太远,恐来不及过去,看来慕暖这是硬要逼自己与她过招啊。   湖面波光粼粼,星星点点地反着光,也不见慕暖有何动作,却仿佛把湖中的光芒都吸纳了一样,好不耀眼。她一步一步庭信走去,自己虽轻功不及叶琉涟,但是若要真正论过起招来,她可是跟着父亲上过战场的,自然是十足十的自信!   叶琉涟最担心的就是要真招实剑地与她比,谁都知道慕暖跟着她父亲上过站场,虽然人小,却也斩杀敌兵无数,皇帝归来对她大为夸奖,说太尉府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娃娃!便是因此,慕暖即使再刁蛮,只要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皇帝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更别提有谁敢跟她作对了!   不过自己本来就没想要躲多久,慕暖擅近战,方才也不过是要耗一耗她的体力,不然自己倒真是一分胜算都没有,现在被她逼迫的无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思及此处,叶琉涟缓转现身道:“好吧。”   慕暖见她终于出来了,也不怕她耍诈,径直就把石子扔掉了。   真正的比试,这才开始。   延尉府。   “大人,内侍总管来了!”   商景正在审阅案文,听到下人来禀立刻放下手下的文简出门迎接。   “内侍大人。”商景上前,见他并没有持召,便无需行大礼了,不过他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客气的。   “商大人。”内侍总管回礼欠身,“您递上的东西陛下看了,正是那物,不知犯人此时被关押在何处,你可有审讯过了?”   “未得陛下旨意,下官怎敢贸然审讯,现下正关押在牢。”商景示意犯人被关押的位置道,“既然已确定她就是那贼人,内侍大人可是要与下官一同审问?”   内侍总管摇摇头:“不必了,皇帝口谕,让我把人带去宫里,毕竟丢的是陛下宫内的物件,也想听听她作何解释。”   商景行揖道,“我瞧那老妇大把年纪了,也不至偷窃至陛下头上去,此事定有内情,还望陛下详查。”   “那是自然,商大人辛苦了。”   “为陛下效劳乃本官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语毕商景也不再多言,吩咐人把老妇押出来交递了。   “内侍大人慢走。”   出了延尉府,内侍总管却并没有随着押运人等一起回往皇宫,而是反向而行,拐入深巷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景(廷尉):主管刑法和监狱以及审判案件。    ☆、水翻涛覆浪起卷 (3)   “大人。”一守卫衣着的人自巷内而出,对着内侍总管就是一礼,抬头间赫然就是那被皇帝命为巡城守卫的黑衣者。   内侍总管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方长形铁盒拢进袖中:“可有什么消息?”   自从被陛下任命为巡城守卫后,他便勤殷在城中巡视,终是发现了杀他伙伴于瞬间的那一人,回禀后陛下便让他严密盯防,注意李国源的动向。   “奴下无能,他似有所察觉。”   “废物!”内侍总管此言一出,他即刻跪下了。   “禀总管,我虽被他所察觉,但按先前所勘,他每日接见不少人,看样子大多是他的下属,司雪阁的日常事务应是由他处理的。”   内侍总管沉吟半晌:“如此,他应就是司雪阁新任阁主无误了,看这样子,他们是想东山再起啊。”   “那我……”   内侍总管白了他一眼:“你能干什么,既已打草惊蛇就别多事了,巡城守卫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有什么消息再知会到宫中来。”   “是!”   “没什么事你就先撤了吧。”内侍总管说完见他犹豫着未动问道:“怎么?”   “听同伴说,今日要刺杀叶御史的女儿?”   “不错,你现在在明,多有不便,这事就无需你参与了。”想想上回为了保险起见陛下还特令他去雇了擅长水性的杀手组织“夜鹰”去袭击,怎奈阴差阳错没成功,这回可不能再失手了,“此事可有异?”   “未,不过……我方才巡视至城门处看了一眼,太尉府的小姐竟和她结伴出城了!”   内侍总管闻言皱眉,慕大小姐怎么跟她在一块了,这要是误伤到了恐怕陛下是要怪罪的,遂道:“你速速跑一趟,知会他们等慕小姐和她分开后再动手。”   这叶琉涟可是要去三皇子的私宅,那里戒备不比外面,能下手的机会便只有今日了。且不说慕暖与叶琉涟交恶,就是素无交情之人,想来也是不会送她至宅邸门口吧。   “明白!”   言谈结束,内侍总管迅速出了巷子,回宫复命了。   城郊。   绿裳掐指算着时间,二人入林已有好一会了,还是时不时听的到武器交接的声响,遂壮着胆子上前喊道:“小姐!小姐!”   叶琉涟与慕暖已过了不下百招,听得绿裳呼喊各自退开歇了口气。   “你个小丫头,好没眼力劲儿,我这打的正痛快呢,突的来扫兴!”   “我喊我家小姐,怎的是你回答,你把我家小姐怎样了!”绿裳一听是慕暖回话更急了,提步就要入林去。   叶琉涟撑着剑歇了气,这才开口道:“我没事,你且在外头等着吧。”   慕暖亦是喘息,一把抹去额头的汗,好久没打的如此酣畅淋漓了。她还真是小看了这叶琉涟,别看她一副纤弱的身骨,竟也是个个中高手,在这长安城中还从未有女子在她手底下能走过十招呢,今日竟与她过了百招仍未分出胜负。   叶琉涟亦是打的十分痛快。慕暖的武功,果真是名不虚传,虽然招式不多,但招招狠厉直逼要害,这在沙场中练就出来的剑锋,她可是片刻都不敢轻心。   “还打吗?”二人都歇够了,叶琉涟开口问她。   慕暖先是低低笑了两下,而后越笑越大,整个空地都回荡了她的笑声,叶琉涟被传带地嘴角也沁了笑。慕暖的笑声不同于一般女子,以帕掩唇,不露余齿,而是放肆张扬的笑,豪爽不做作,但是这恰恰是最真实的。   慕暖笑够了,干脆直接躺倒在地,脸上的笑容也余留着,大声回道:“不打了!”   叶琉涟收回雪淬,顺带把她的剑鞘拾起,递过去坐到她旁边:“其实,若是上来就直接较量我倒未必能与你打平。”   “哦?此话怎讲。”慕暖接过她递来的剑鞘,仰躺着伸直胳膊利落收剑,剑入鞘时发出清脆一响,似乎也映韵了主人的好心情。   “我不过用了些小聪明罢了。”见慕暖略抻了抻胳膊,似乎有兴致的样子便问道,“你可知鲁庄公十年春,齐师伐鲁的典故?”   慕暖一甩胳膊,借力坐起歪头看她道:“那是什么?”   叶琉涟解释道:“两国起战,交于长勺。庄公欲击鼓进军,曹刿曰‘不可’,至齐人三鼓之后方曰‘可矣’,你猜最后齐国赢了还是鲁国赢了?”   慕暖歪着脑袋眼睛转了一圈:“你既举了这例子,自然是要鲁国赢咯!”   “是,那你猜是为何?”   慕暖白了白眼:“你这是特意在回击我说你读书无用之事吗?”   “聪也。”叶琉涟笑的欢快。   “啧啧。”慕暖叉腰挑眉,“我真是被你良善的外表所欺,你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的人!”   “在比试中我讨不得好处,还不准我在口头上讨回来吗?”叶琉涟边笑边道。   慕暖不满了:“行了行了,你快说说,那鲁国用了何妙计打败了齐国的?”   叶琉涟止了止笑意道:“既克,鲁庄公亦问他缘故,曹刿答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哈哈,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一开始扮弱打断我并不是想让我小瞧于你而卸下防备,而是借鉴这个典故的道理咯?”   “正是。”叶琉涟点头,“恐怕你当时一股气憋于心中又不得不施展很是抑郁吧。”   “何止是抑郁,”慕暖嗔视她道,“我可是抑郁的不得了!”   叶琉涟低头浅笑复又言道:“你那手下功夫可都是实打实的,若趁你体力充沛之际与你接招,我还不定能接几招呢,只得仗着轻功的优势带你多兜兜圈子了。”   “好哇,你使诈,如此说来应算作是我赢了!”慕暖一听,登时一个精神。   叶琉涟得意地对她晃晃手指:“这是计,不叫诈,凡事与好计谋相称,便能相形得彰,事半功倍,光凭武力而动,可是不行的。”   “我算是长知识了。”慕暖憋嘴,也是心服。   “那赌约……”叶琉涟有意提示,今日事既如此,也不能拖着,当断则断。   “就作罢吧,难得你能入了我的眼。”慕暖故作高高在上的姿态,此时看来却是带了几分可爱,“不过……”   “不过什么?”   “照你所说,等下回,你我都缓过劲儿了再行比试,那你可是极大可能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的!”说到这慕暖顿了顿,特意吊了会儿她胃口才继续道,“不过要我放过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嗯?”叶琉涟巧笑待闻。   “就是……”慕暖拖长了音,表情不明显地带了些微的不自然,但出口的话依旧说的理所当然,“你要成为我的朋友,这样我们过往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噗。”叶琉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看她瞪得大大的眼睛又赶紧将手呈拳状,抵在唇前咳了两下以作掩饰。   这个慕暖,突然觉得她更可爱了怎么办,何况除了头两次见面时她们有些冲突,哪里还有什么恩怨,想必是她自己私下想多了吧。   “就这么说定了!”慕暖瞧她笑的促狭,不自在站起来,丢下一句话提步就走了。   这还是她第一回主动交朋友呢,居然敢笑她,哼,等叶琉涟习礼出来,定要再好生与之较量上一番!以前光恼她和苏公子关系好,没想到,人还挺对自己胃口的,罢了,反正她已和三表哥有了婚约,和苏公子亲近就亲近了吧。   绿裳见慕暖心情甚好地一步一踮地出了来,还以为自家小姐输了,赶紧跑入林中,刚穿过林子,就看见叶琉涟躺在草地上望天。   “小姐!你没事吧?”绿裳以为她伤着了匆忙跑过去查看。   叶琉涟看着绿裳担忧的神情心中一暖:“没事没事,让你担心了。”   “小姐,您莫不是真要应了赌约……”   绿裳后语含糊又小声,叶琉涟自然知道她是以为自己输了,好笑地反问道:“你就对我这么没自信啊!”   “啊?”绿裳苦着脸呆呆的,不怪她对自家小姐没自信,是她想信也信不起来呐。虽然柳先生教习小姐时以独门功夫不可外传为由,不让人侍立在旁,是以没人能瞧见他们习武的景况,但就以柳先生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   叶琉涟看她啊了一声就没了下文,自然猜到她在心里想什么了:“放心吧,我没输。”   “啊?!”绿裳又啊了一声,这会不是呆愣,而是惊吓,小姐没输,那就是慕暖输了?不对啊,刚刚明她明看见慕暖十分好心情地出去了,莫非……想到这,绿裳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使诈了?”   叶琉涟一听登时作恼意:“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绿裳蔫了下去,低头不语。   真是,没想到在绿裳心里她居然是这样的人,叶琉涟气的腮帮子鼓鼓的,“她也没输!”   绿裳见叶琉涟撂下一句话就起身拍拍泥屑往外头走了,忙跟上去:“小姐,等等我!”   虽然步子跟上去了,绿裳却是委屈的很,在她心里,哦不,应该说是在整个叶府婢女和家丁的心目中,小姐就是会使诈的,经常耍的他们一愣一愣的,不过近些年收敛了些,还不准人说了!   叶琉涟自从玩够了柳先生教给她的那些耍人用的小东西,便把他们压入了箱底,自然忘了自己和师父曾把府里人几乎戏耍了个遍的黑历史。还一路纳闷,她到底做过什么,绿裳居然会这么看待自己,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绿裳认为会耍诈的是师父,自己不过是被牵连的而已!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恼气了,因为,她们被伏击了!   ☆、水翻涛覆浪起卷 (4)   密密麻麻的箭雨没有任何预兆地朝着马车汹涌袭来,马儿受惊,顾不得方向撒开蹄子狂奔,车夫竟直接被颠下了车!   “绿裳,你快进来!”叶琉涟一手扯住缰绳控制方向,一手把吓傻的绿裳拽进车厢,“在里面呆着,不许出来!”   “小姐!”绿裳回过神来自然是不依的。   “闭嘴,我说不准出来就是不准出来,不然我还要为了顾及你而分心!”叶琉涟一边策马快速突破箭雨袭击的范围,一边持剑挡开袭向马儿的羽箭。   绿裳被她这一凶,没了动静,只悄悄持了车内的坐板,侯在门帘边上观察车外,以避免有遗漏的羽箭,她还能帮小姐挡上一挡。   说来也怪,伏击之人的箭法也太不准了吧?开始叶琉涟还以为是他们没找好位置,可是都过了这么会儿了,还是偶尔才有几支羽箭袭向自己,大部分都是冲着马儿去的,像是有意想让马车停下来,等等,有意想让马车停下来?!   眼见前方一个拐弯,再过不远就是通向云旸府邸的直路了,这段临近拐角的路最是偏僻又必须减速,一大片箭雨突地就密密麻麻地朝马儿压过来!   叶琉涟见难以抵挡只好对绿裳大喊一声“趴下”,而后自己也跟着趴下了。待马儿中箭摔倒之时,随着车厢的惯性方向跳落地面,顺势向前一个滚翻,倒是没有受伤。   绿裳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叶琉涟喊她趴下,但终归不是习武之人,反应过来趴到一半,马车已经坠地颠滑,自己也是撞到了车框上晕了过去。   然而叶琉涟此刻已是顾不得了,一群蒙面人紧接着自两边的树丛中出直奔出来,少说也有七八个人。他们手中所持的弯刀在快速前进的过程中不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乱中有序的步伐踩落地面发出声响,传到叶琉涟耳朵中已呈数倍扩大,宛如擂鼓!   叶琉涟只顿落了一瞬便快速提气掠开,这一起便提了十成十的力。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冲她来的,然此时她并不知绿裳已晕倒在车内,只是想着先将引人开,或许还能留绿裳一命去云旸府邸报个信,带上救兵来,毕竟他们人数居多自己完全落于下风。且看他们一身的戾杀之气,不同于与慕暖的比试,可是半点都马虎不得,一旦松懈便要丢了性命!   那群蒙面人见叶琉涟往三皇子私宅的方向飞去,抬手对着那边打了招呼,转角又是三个蒙面人现身,三支羽箭齐刷刷地对准了叶琉涟!   果然,她就知道伏击不会如此简单,那些人既想让马儿停下,便是不会让自己轻易到达三皇子私宅了,好在她已有心理准备,不过是想往这边引一下,看看有没有暗伏,以给绿裳前去通报之路解决隐患。   三支羽箭齐齐射出,在空中划过整齐的呼啸声,明显比方才那群人瞄的要准的多,还十分默契地直奔叶琉涟的三处要害,可见都是经过训练的精英。   前有飞驰的羽箭,后有凌肃的追伏,叶琉涟掠起的身形还尚停在空中,周围完全没有借力点以改变方向。眼见着三支羽箭就要齐齐射中,她突然微撤下半分气再提起,只是这一瞬,羽箭便擦着衣襟穿了过去。   她本在心里已做好准备,只要不与他们交手,自己还有逃走的可能。只不过来袭人数众多,少一个,自己便多一分机会,于是算好了羽箭擦身而过之时挪动了下胳膊,稍稍改变了两支羽箭的方向,余下那一支羽箭,微踩借力,让自己在空中转移了身形,朝着北面的林子掠去了。   “嘭”的一声闷响,一人应声倒下,叶琉涟以余光侧视了一眼,没有停留,继续朝着林子深处而去。   蒙面人见三支羽箭马上就要射中她,没有料到突然出现这一变故,不仅给了她逃跑的机会,还让她伤了自己的一个同伴!不过她那轻功倒是不一般,尚在空中的身体竟能如同浮云一般轻盈,转瞬就融入了林中不见了踪影。   射箭中的一人见状,立刻对着腿部受伤倒地的蒙面人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马车,然后撩手让其他人跟着他往林中追击去了。   受伤之人会意,利落出手将羽箭自腿中拔出,不顾涓涓流出的血液,径直朝马车走去。   绿裳恍恍惚惚地睁开眼见,旦觉自己摔倒在地,额头有些疼,一摸上去刺拉拉的。还没等她醒过神,就听见一人的脚步声渐近,那不是小姐的脚步声,也不似车夫,一步一顿还带了一股血腥之气!   她咬紧下唇,自地上捡起了那一块坐板,全身戒备地盯着门帘处。   没多会儿,绿裳通过门帘的细缝看到一只黑靴出现,紧接着帘子被一双沾了血迹的手缓缓撩起,绿裳尖叫一声就拿板子猛地朝着那人拍下去!   只听沉沉的一声响,绿裳的板子被来人用手按住,停在了他的头顶上。   绿裳惊恐地后退,不停地把车中的细碎物件朝他扔过去。受伤的蒙面人开始还躲避,后来索性就用弯刀挡开,将没有受伤的那条腿踩进了车厢内,然后眼神一厉,手中的弯刀就要朝绿裳刺去!   “噗。”利器入体的声音响起,在绿裳急促的呼吸中显得异常清晰。   那人突的睁大双眼,绿裳抖着胳膊看到一柄长剑刺透他的身体,鲜红的颜色从剑尖滴落,一声声抽去了绿裳全部的力气。   慕暖本未走远,听到远处有马儿的嘶鸣声便急急忙忙赶了来,路上遇到惊慌的车夫,刚听他说了两句就闻得一人惊叫声,也顾不上骑马了,提起气就往声源处飞。   一路就见地上零散着许多箭羽,远远的,马儿被多支箭羽射中惨死路中,后方衔地的车厢外,一黑衣者正迈步上车。她顾不上多想,手中剑带了狠厉的剑风直冲那人甩去,正赶上他下一动作前,整剑贯穿!   慕暖上前一把将穿透黑衣者的剑拔出,反脚把他踹了下去。看向车内,就见绿裳掩着嘴巴吓瘫在地,开口问道:“叶琉涟呢?”   “小姐!小姐不在吗?”绿裳这才如梦初醒飞快地出了车厢,“我们遭到伏击,马车颠落之时我被撞晕,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暖闻言快步在周围探看,在看到林边的多个脚印时,回头对急得团团转的绿裳道:“叶琉涟必定是逃往林中了,只是按这脚印看来伏击人数应该不少。”   绿裳听完便急急忙忙要往里面冲,慕暖赶紧拉住她:“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不是白白送死吗?这样,我进去,你到前方表哥府邸报信,让人带了救援过来!”   “我知道了。”由于方才和车夫有交谈,她知道前方转角过了,直走一段路便是三皇子私宅了,所以听到慕暖的建议后当下就狂奔出去了。   慕暖正准备入林,忽然看到草边一个系了尾绳的牌子,顺手拾起来揣入怀中,这才进了林子。   林东。   叶琉涟隐身于一棵枝叶繁茂的树当中,凝了气息稍稍拨开了手下的树叶。只见那三个最后朝自己射箭的蒙面人正守在林东的出口处,远远地又来了两人。   “找到了吗?”领头的蒙面人问。   来人摇头:“她像是蒸发了一般,遍寻不得。怎么办,这次要是再失手,如何同陛下交代!”   陛下?叶琉涟由于震惊,气息乱了一分,但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皇帝不是给她和三皇子赐婚了吗,又怎会派人来杀她,而且也没有理由啊,莫不是因为密道之事?!   还来不及细想,又听那头蒙面人领头道:“林子的两方出口都有人把守,她出不去肯定还在这林中,且她要去三皇子私宅的可能性最大,这里是唯一通往之路,我们几个在这守着,你们继续去搜!”   “是!”来者得令,又快速消失在密林深处了。   一片森寂中,叶琉涟屏气凝神一丝也不敢松懈,只是在树上一个姿势呆的太久,脚下有些微麻,稍微一动便引起了蒙面人的注意。   那个领头的耳边一动,朝这边走来。   叶琉涟心道不好,自己本来就与慕暖在比试中僵持了许久,气力消耗大半,方才逃走已是拼尽全力,本想着快点到三皇子私宅请援,岂料被他们堵在这了。此刻别说三对一了,就是一对一她都打不过,更别说这三人还都武功不低,看来今日她是凶多吉少了!   三人已在周围一棵树一棵树地开始搜寻,眼见着马上就要搜到叶琉涟藏身之处了,叶琉涟也不再多想,握紧雪淬剑欲作最后一拼。   心里期待的小说和电视剧中的好运气没有出现,那领头搜了两棵树便在叶琉涟隐匿的树下站定,听到树上有活动筋骨的细碎声,对着远站的另两人招了招手。   叶琉涟透过葱厚树叶隐约看到一个人走近了,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就将手中极细的丝线一扯,迅速缠在树干上打了个结。   领头的蒙面人没预料她还留了一手,不甚一只脚踝被丝线缠住,失去平衡半摔在地。叶琉涟半分都不敢耽搁,趁着他摔倒的空隙跃下树枝,剑尖直指他后背。   本来叶琉涟以为他已经失去平衡,这一击必定能得手,没想到他身后跟长了眼睛似的,竟擦着剑身躲开了!然而另两人已然近至,她不敢多停留,回剑的时候抹剑一勾,堪堪划伤了他握刀的手腕。   此击方毕,叶琉涟立刻跃起,手下勾着树枝借力翻腾至那二人身后,但却因气力不足并没有赶在他们回身前落远。这时领头者也已解开束缚,换了只胳膊提着弯刀,在两个同伴对她呈夹击之势下步步超她逼近,冰凉的寒意重重地向她压过来!   叶琉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眸中杀气渐盛,手下已沁出了冷汗,只是三面被封锁,背后又是死路,她该怎么办?   就在她还在苦思所学剑法中有没有哪招可以应对这种情况之时,三人已同时出手向她袭来。叶琉涟自主地催动内力运剑去挡,同时手下抓起泥土朝另一面撒出,脚下亦没闲着卷起地上的石子击向余下那一人。   若是在平时,此三招出或可躲过,只是此刻,她已狼狈奔逃许久,手底光有剑招没有剑力,手下一滑没能稳住,来刀已径直朝自己的脖颈抹来。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死定了!叶琉涟紧闭双眼,难道她生来就是个短命的吗?穿越前好歹还活过了二十岁,这世才十五,大好年华还没有挥霍,大千世界还没来得及感受。   她对不起父亲母亲,以后不能尽孝膝下了;对不起兄长,花了他那么多银子一文都还不了他;对不起子衾,答应他好多事也都还没做到……   只是她还不想死啊!!!   ☆、水翻涛覆浪起卷 (5)   咦?怎么都过去这么久还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莫不是那人的刀太快,快的尚未有知觉就到了阴曹地府了?   叶琉涟将左眼微微眯开一条缝,只见一截飘白衣袂落在自己眼前,英雄出场了?奇迹出现了?!叶琉涟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脖子,还好端端地挂着呢,于是闪着星星眼一溜儿从地上爬起来,但一句“多谢英雄救命之恩”还未出口就被眼前之景震慑住了!   周围枝木削零,片片青叶纷纷自枝头飘落,如落雪般浩泛。地面上的绿草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刃斧砍过一般,自中间而断,齐齐往一个方向歪倒下去。   那两个蒙面人正趴在地上口吐鲜血,领头的那个,竟被一截树枝钉在了十步开外的树干上,整枝直透心脏,尾端仍在不住颤动,似乎是在讥笑伏击之人的不自量力。他的表情尚停滞在要杀自己时的狠戾当中,殊不知下一瞬便断了气。   那两个蒙面人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见到同伴的死容时均面露惊骇。他在组织中的武功可算是数一数二的,陛下交代他的任务还从未失手过,方才被那女子划伤了手腕他们已是震惊,不过因那女子深藏不露,出剑极快又灵活也是大意了,可这后来人不知哪来的,别说潜在周围了,就连出手时都无一人察觉,一招致毙,那树枝带起的剑气还生生割伤了他们二人的经脉,这样的武功简直峰极而不可估!   二人相视一眼,纷纷想到了前几日流传在组织中的那一个名字:李国源!   叶琉涟被李国源挡在身后,所以并没有感受到他凌厉的剑气,在见到眼前之景后难免目瞪口呆,直到看到另两人相视一眼战战兢兢地逃走后方才起身。   她与他们交过手,尤其那个领头的,自然知道不是好对付的,没想到眼前这人竟能如此轻松地一招击毙,他的武功该达到了怎样出神入化的境界啊!   这不由地让她想起在武林大会散场时出现的那个周勉口中的嫡仙人物,一个迈步冲到他面前去了。   “真的是你!”叶琉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禁出口道。   李国源微微颔首:“走吧。”   “啊?”他说走便走,叶琉涟也不知他是敌是友居然就跟上去了,不为别的,只因他身上带着的那类似苏子衾的气韵。   李国源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她出了林子,那些蒙面人早已得了消息,只能远远地望着,再奈不得她何,最后只得就这样回去复命了。   去往府邸的路上,叶琉涟忍不住好奇开口几句,但无论问什么他都冷漠回应不予作答。   其实李国源早在伏击人射箭矢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不过因苏子衾提到过她使用的是《逆水剑法》就想亲自眼见一下。   为躲避箭羽她的剑招未有机会用,但那轻功的身形,居然与老阁主亲授出来的无异!见她化险后,李国源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在她身后护着,直到最后那千钧一发之时方才出手。   叶琉涟见问不出什么便不再搭话,只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还左右望望,身上的戒备并未完全放下。李国源以余光看了她一眼,早已心下定论,最后那剑法一出他便知是《逆水》无误了,不过多少带了些《衡水》的影子,竟是把二者结合,出剑又快又准。只可惜,有形无神,剑法尚稚嫩,还需再好生练习才是。老阁主从未出阁,亲授自己却未收为弟子,就连苏子衾,也是在他去世前由自己替换了见了他一面。   柳先生,柳生?脑中隐约有那么个人形,许是因当时年纪太小记不得了。看来他得好好查一查了,还有老阁主禁修习《逆水》的原因!   叶琉涟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一路跟了他不知觉就到了云旸私府门前。入目的宅院很大,但依门头的搭整看来主风单简,大抵是云旸盛夏纳凉或静心时才会来吧。   想着就要上前敲门,还没提步呢门就自内被打开,一队的侍卫就要气势汹汹地往外冲出来正撞上了归来的叶琉涟。   “小姐!”一人影见到她瞬间飞扑上来,叶琉涟连撤两步才算站稳,抬眼只见绿裳抬着已哭红肿的眼睛望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叶琉涟见她语毕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连声安慰:“我没事,多亏了这位公子相救。”   管家跟在侍卫后面出来,见叶琉涟无恙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主子可是亲自嘱咐自己要好生保护她的安全,还特意调了一队亲卫来护院,这要是出了事,他可真是担待不起啊。   听到她说是旁边的公子救了她性命,碎步上前拱手道:“不知公子姓名,待我禀过主人定当重谢。”   “不必了,我保护自己人还需要理由么?”李国源凉凉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叶琉涟当时一愣,自己人?什么时候她是他的自己人了,她和司雪阁又从无瓜葛。   绿裳这时才缓了抽噎想起来:“呀!慕小姐要去救小姐也赶去林子里了,小姐你可见到了她?”   “什么,慕暖?她不是提前出发回城了吗!”叶琉涟一惊,那些人万一碰上了慕暖,动起手来可就不好了,不过……叶琉涟转念一想蒙面人的话,皇帝的目标既然是自己,想来特意避过自己与慕暖同处时才动的手定不会伤她,但保险起见还是去找找比较好。   管家一听忙问道:“可是太尉府的慕小姐?”   “正是!”绿裳听他一问赶紧点头应道。   “快快,你们几个赶紧去林中寻找,切不可让歹人伤了她毫分!”管家得到回应赶紧吩咐侍卫往林中搜寻,又见叶琉涟折身欲反拦下她道,“叶小姐且跟我进府,看看可有伤处让女医及时诊治。”   绿裳揪着自家小姐多处划破又沾了泥土的衣衫道:“是啊,他们那么多人,慕小姐自会无碍的,小姐还是先随他进去查看伤处吧!”   叶琉涟看着绿裳紧揪着自己的衣裳,想来也是,且有那么多侍卫搜寻自己再跟了去也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况那些蒙面人的目标是自己,别刚出了狼窝又回去了,白白让李国源救了人,于是点点头跟着管家入府了。   建章宫。   “陛下,这是按先前所抓之人的招供,在他屋中寻获的物件。”内侍总管把手中的长形铁盒递到皇帝手中。   “嗯,没有惊动他人吧。”皇帝接过径自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卷轴,因置于盒中的缘故完好无损。   内侍总管道:“未,招供中所提到的老妇也已抓获,正关在牢中问讯,不过老奴看来,除了这方砚石她再无所知。”   皇帝点点头,先前已有人把那半块砚石递来,他细瞧过了,与之前在密道中搜寻出的砚石碎屑乃同一质地,皆是上好的玉石:“吾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那先前那人呢,要如何处置?”   皇帝闻言垂眸轻轻摇了摇头,内侍总管得令弯腰退下了,可惜了那无辜百姓,因捡了不该捡的东西要白白丢了性命。   人都离开后皇帝方才拉开卷轴,画作徐徐映入眼中。画中一女子巧笑嫣然,正坐于宴席矮桌前与身侧之人不知在说着什么,在她身侧摆有一盆花草,鲜艳欲滴,但在这女子的笑容之下,竟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皇帝一怔,神思有些恍惚,他记得这一幕,也正是因为在那一场宴席上见了她,自己便深陷其中再无法自拔。   还记得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不被看好的皇子,云旸的母亲也尚在世,还是自己最宠爱的妾室,言有故人来到京城想邀来一叙,他便应下了,未成想见到来人只一眼,他就再没能移开视线。她宛如山中的浣溪,天上的云朵,带着一股清新与不羁,直直撞进他心中,他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答:严鸽!声音清越宛如莺转。   严鸽,严鸽,同鸽子一样俏灵,同风儿一般自由。可惜,那不属于自己,最终还是嫁给了苏世衡,那时候苏世衡虽还未高居丞相之位,却已是父皇十分器重的人才。   当天他回房就作了这幅画,一直画到后半夜才完成,后来辗转丢失了,没想到竟是到了父皇的手中,那便怪不得了。   皇帝慢慢睁开眼睛从回忆中醒出来,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他心中还是放不下,或许真应了那句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话,只是斯人已逝,只能在回忆里回味那美好了。想一想,她的儿子也快成年了吧,自己当时怎就糊涂想要听天由命,让他进了密道中呢。不过他既然活着出来了,或许已窥见了密道中的秘密,虽然自己早已知道那秘密是什么。   “陛下,他们回来了。”内侍总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帝深深地又看了一眼画卷才仔细卷起让他进来。   “怎样?”   “回陛下,他们,又失手了。”   “什么?!”皇帝一听拍案而起,“这群窝囊废,对付一个小小的女子,两次都没能解决掉,宗领呢,悄悄带他来见我!”   “陛下……”内侍总管看了下皇帝的脸色开口道,“宗领他,他,已身亡。”   皇帝一惊,怎么会,宗领可是他私培组织里武功数一数二的,最擅暗杀,他出手可从没让自己失望过,怎么就……   内侍总管低下头又道:“是那个李国源出手相助的,且老奴在取得供物时听卫领探得的消息,他应该就是司雪阁的新阁主无误了。”   “又是他!”皇帝眉头紧蹙,“此番伏击,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两人,据回禀,李国源一直将叶女送至三皇子私宅门口方才离开,他们实在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且李国源在离开前还说了句话,声音不大,但以内力推远仿佛是特意让我们的人听到的。“   “什么话?”   “他说‘保护自己人还需要理由么’?”   皇帝听到这话火气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大了,稍稍缓了缓坐回到椅上:“如此说来那叶女竟是司雪阁之人?那么密道之事也可能是由司雪阁所指使了,他们要知道这些做什么,莫不是真想东山再起?”   “那,还要再刺杀叶女吗。”内侍总管小心询问。   皇帝闻言摆摆手,看了一眼案头从蓉城送回的书信道:“罢了,那李国源的武功着实高绝,就连武林盟主都败在他的剑下,眼下拿他无法还是先观望着吧,你且让卫领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刻禀告于吾。”   “这……”内侍总管有些犹豫,“卫领说他已被李国源所察,对方有所提防,恐无法再探得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皇帝闻言叹了口气:“没用也要盯着,顺便看看他们与苏子衾有无来往,切记不能伤了苏子衾!”   “陛下说的可是苏丞相的二公子?”   “嗯,还有那新捉住的老妇,不用审了。”   内侍总管听得皇帝语气里的惋惜之意,颔首道:“老奴知道了。”   内侍总管再次退下后,皇帝把手搭在画卷上轻轻摩挲,口中轻声喃喃道:“司雪阁……”   看来这李国源早有防备,去武林大会伤了崔邢绝对是故意而为,就是怕自己想借崔邢的江湖势利打压司雪阁要复起的势头!   父皇欠下的债,他们这是终于想要讨回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预告,苏子衾与云旸长大后的首次针锋!~   ☆、水翻涛覆浪起卷 (6)捉虫   太尉府。   三皇子府的侍卫找到慕暖,得知叶琉涟已安然无恙地进了三皇子府邸便放下心回家了,一进门就回了自己房中,掏出了那块牌子细看,也不知叶琉涟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要取她性命!   太尉早已从归来的婢女那得知慕暖今日又惹事,侯在正厅等她回来,没想到她经过正厅瞧都没瞧自己一眼就走了,登下气极!   慕暖坐在屋内,牌子上刻了奇奇怪怪的符文,还没看出个究竟呢,慕太尉就把她的房门给踹开,火刺刺地嚷道:“好你个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连你爹都不放在眼里了啊?!”   “爹,我错了!”慕暖一听自家爹爹的大嗓门,一个骨碌蹦起来,不管什么事,先认错总是没错的,这是她闯了十五年多的祸后总结出的真理。   果然,慕太尉一见闺女态度良好,火气也消了一点:“你可知道你哪里错了?”   “知道知道,我以后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不闯祸!”慕暖伸出一只手作发誓状,同样的一套说辞每次都可以用上。   “你啊你,每回都这样说,可有几回做到了?”慕太尉也已然对这套说辞免疫,“你把那叶御史的女儿怎么样了,人养在闺中的女子哪里能经得起你折腾!”   慕暖一听这来了精神:“才不是呢,我跟她也算不打不投缘,如今可是做了朋友呢!”   “哦?难得有你能认可的女子。”慕太尉一听感兴趣了,“你不是曾在游原时羞辱了人家,怎的还做上朋友了?”   也难怪慕太尉感兴趣,她这闺女许是被他当儿子野惯了,看京城中的哪个女子都不顺眼,不知这叶御史的女儿有何本领竟能让自家闺女看上眼。   慕暖见父亲感兴趣,便滔滔不绝地把今日之事说了,慕太尉听后大笑道:“想不到叶御史那个只会摇唇鼓舌的家伙还能养出这么个女儿来!”   “可惜她不知得罪了何人,竟要取她性命,连她身边的婢女也不放过,父亲可与陛下说说,无故刺杀朝臣子女亦可论罪!”慕暖不平道,又想起捡到的牌子,“对了,我还在路边捡到了这个,也不知是作何用的。”   慕太尉接过牌子打量了一下,脸色沉下来:“恐怕此事不必同陛下讲了。”   “为何?”慕暖不明白。   慕太尉看着女儿懵懂的双目,依照他的经验,如果猜测无误,这应是皇帝特培暗杀组织的通密牌符,上面刻的都是刺杀的暗语,尾端的细绳显示了暗杀的程度,这条尾绳是红色,应该就是直接取人性命了。   这个组织行动过多次,一次疏漏被他手下探知扣押下,因为此事他还被皇帝特意召进宫,虽未明说,但他已然心知肚明,只是装作不通事故状。既然陛下要的是一个只会打仗的将军,那他就只能当他想要的那样。   “爹爹,为何呢?”慕暖见父亲迟迟未开口忍不住询问。   慕太尉回神道:“此事自有三皇子出面,又何需为父呢?”   慕暖想想也是,叶琉涟既然是在去三表哥府邸的路上遇袭自然由他出面更为合适了。   慕太尉看着女儿的稚颜,心里叹息,想来此事定会草草了事,只是叶女已赐婚于三皇子,陛下此举是反悔了么?   不过慕太尉并没有忘记来的目的:“你少给我扯开话题,老规矩去院里领罚吧!”   “……”慕暖默,果然他家老爹不好糊弄,规矩还是规矩啊。   夜色渐至,三皇子在城内的府邸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云旸听人禀报后微惊:“他怎么来了?”   “那您见还是不见?”小厮看他的神情拿不定主意。   微思片刻,云旸道:“让他进来吧。”   “是。”   小厮出去后不久门再次被推开,一人负手立于门口,墨色的衣衫似乎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透出无尽森寒。   云旸眸光乍转,看向那人一字一顿道:“苏子衾!”   来人正是苏子衾,只是褪去白衣的他多出几分锐气,听到云旸开口也只是微微颔首便不请自坐。   “呵。”云旸看他如同在自家一般自如,“你倒真是不客气。”   苏子衾一拂衣摆不甚在意:“你我二人又何曾有过客气一说?”   云旸撇撇嘴角掩饰心中的不屑:“不知稀客上门,有何贵干?”   苏子衾对此讳莫如深:“想必你心中有数。”   一时只剩房外风声簌簌,谁都不愿先挑明,气氛有些僵滞。正好小厮端了茶水上来,云旸却摆摆手让他直接退下了。   小厮有些愣神,这来者是客,若连杯茶水都不给岂不是失了礼仪,主子何曾对客人失礼过?再三权衡下,小厮未多嘴,既然主子如此要求定是有他的道理,遂把茶水又端出去了。   苏子衾见小厮把门关上了才开口道:“不知三皇子竟厌我至此,连杯茶水都不愿招待。”   “苏公子这说的哪里话,我哪是不愿,而是不敢。”云旸笑了笑,“省的你回去后有个三长两短的,还以为是我在茶水中做了手脚。”   苏子衾敛眸:“听你这语气,可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云旸也不避讳笑容更盛:“然。”   苏子衾闻言倏地抬头直直看向他,眼中波翻云卷而后渐渐化开,融入那潭深的眼眸深处,凌气只一瞬便散,若未细看却是丝毫都不能觉察出来的。   云旸未错过那一瞬的凌意站起身走至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压制道:“你是在怨我?可你又有何资格怨我!”   “苏某哪敢有所怨言。”苏子衾并未直对,反而放松了颈背懒懒地靠在椅上,一派闲散,视线幽幽移至窗边道,“不过可怜有人沉溺于往事中,只长年龄不长心智,幼稚如初!”   云旸闻言瞳孔蓦地放大,当即撩袍回身,在归位程中缓下怒意,至坐回椅上时,脸上已不见任何怒气之兆:“苏公子何出此言?哦,莫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渡花?”   苏子衾笑:“一朵小小的渡花而已,涟儿尚不通情故,这花中寓意便没了落处,廖凡普通,我又怎会在意。”   云旸怎会听不出他语中的明嘲暗讽,回击道:“是,我不似某人,状似道然却趁人熟睡之际不行君子之轨。”   苏子衾手下一紧,此事他十分怨悔,云旸自是紧揪不放。   回想那日,阿姮初馋嘴,偷了一坛叶御史私藏的果酒来与他分享,由于她怕酒香传出被逮住就携了他出府,二人于夜半时分溜至北敞繁街的一处屋顶上,就着缤彩花灯打开了罐藏。阵阵果香四溢,他便未尝先醉放松了戒备,不知云旸早先烦心至此,就躺在不远处更高的一段屋顶上。   叶琉涟已迫不及待地倒出了两杯,给了他一杯,自己那杯竟是一饮而尽。苏子衾呆愣,她这哪里是尝酒,竟这般豪饮,能尝出什么来?果不其然,叶琉涟喝完后砸吧砸吧嘴没尝出什么味儿来又倒了一杯。果子酒甘而不辣,只是她不知这坛窖藏的果酒后劲甚大,苏子衾方品完一杯,她已经大半坛下了肚,脑子迷迷登登地开始晕乎,又要唱歌又要跳舞,苏子衾拉了好半晌才把她哄住,趴在自己的膝上睡着了。   华灯渐没,阵阵柔光打上来,在她安静的面容上交替呈焕,更衬得皮肤细腻如脂。也许是沾了酒的缘故,苏子衾的胆子大了些,竟不自觉地俯首将唇瓣贴上了她的额头,岂料一幕幕皆被云旸看在了眼中。   “没想到,你也会趁人之危?”云旸半扶着檐边淡淡道。   苏子衾听到此声方如梦初醒,看向声源处,云旸正一脸戏谑地瞧着自己,霎时酒醒!不过云旸也没再多言,看了一眼醉倒在他膝上的叶琉涟就转身离去了。   醒过神来,苏子衾看向云旸,时过境迁,他提及此事眼中的戏谑之意未变,只不过身份变了,成了他中意之人的未婚夫。   “你与我又有何不同,她非心甘情愿,你行的亦非君子之为。”   云旸笑的甚欢:“你这话说的倒是有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她婚事乃是父皇亲赐,她与御史大人皆已应下,何来非情愿之说,我难道还强迫了她不成?”   “是么?”苏子衾淡淡开口,“你确定,对于此事皇帝未做他想?”   云旸张口却又顿住眼含深意,不过一瞬便复厉声道:“君王之心岂是你可随意揣测的!”   苏子衾见状,笃定心中所疑质问道:“所以你就用涟儿作饵以探测皇帝的心意?!”   云旸闻言按住扶手,抿唇不语。   “想必你在端午那日就有所怀疑了吧,所以才特意拿渡花生事,好有正当的理由把她接到你私府中去。”苏子衾踱步至他身前又道,“且你明明知道他们一次未得手必会再行伏击,而去往东郊之路,便是再合适不过的机会了,所以你只派了一个车夫去接她,而让那拨去护院的亲卫守在府中。”   云旸听他说完索性承认:“对,你说的没错,我是想借此来看看想要她性命的背后之人是谁,但那也是我的事,与你和干。”   苏子衾听到他承认手心紧握压抑怒气,他竟真的丝毫不顾阿姮的性命,只把她当做可利用之人!   云旸见之起身缓声道:“怎么,你心疼了?”而后见他未语又道,“我知你不会舍得让她涉险,自然会护她无恙,只是没想到护她的人竟是那司雪阁的李国源!”   “所以?”两个字冷冷被丢出,苏子衾看向他的眼神犹如冰凌,一寸寸朝他逼去。   “父皇的想法亦可改变,至于那叶琉涟……”云旸丝毫不在意地冷视过去,“就为了你现在这副表情,我也定是要娶的!”   苏子衾眉头微蹙,他只怕云旸是因他之故而特意想娶阿姮并不会好好待她,尤其此番竟是如此利用阿姮来揣测皇帝的态度,他怎能放心!   “你也未免太过自负了吧。”苏子衾暗暗施气平复心绪。   “是么,比不得有人自作聪明。”云旸环走至他身后,于他背向而立继道,“李国源来京可是代表的司雪阁?恐怕不久之后长安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不知,你在其中又作何角色?”   说到最后一句是云旸霍地回头看着他的后身咄咄行词,苏子衾倒是不疾不徐地悠悠回道:“你猜我在其中是作何角色呢?”   “你两次三番怂恿大哥与我作对,其心昭然,我岂能不知?”   “哦?我如何怂恿了,你可有证据?”苏子衾站起亦回身与他对视,“若没证据,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的。”   “哼,别装模作样了,大哥在前往交州途中失踪不可能与你没有干系!”说到这里他难免有些激动,他一向最敬重大哥,可是都是因了他的缘故导致现下大哥对他颇有微词,兄弟情谊再不复往昔。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提示:   大皇子交州支线即将开始~想看男女主的可以养两天再看了*^o^*   ☆、水翻涛覆浪起卷 (7)捉虫   苏子衾微微扬眉,似是头一回听说:“竟有这等事?”   “到底怎样,你我自然心知肚明,只是我大哥宅心仁厚并无意朝堂纷争,你却屡屡将他推与那风口浪尖,究竟存了何种心思!”   苏子衾并未回他反而问了别个:“你是从何处得此消息,皇帝可知?”   云旸不语,他派人跟了南下去盯着,自然不能让父皇知道,若大哥处无人报信,父皇当然不知:“不管如何,他是东政的大皇子,倘若他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你能担待的起的!”   苏子衾低头浅笑:“你既想要那皇位,又想保住兄弟情谊,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何况,他若真出了事你心中真的毫无窃喜之意?”   “胡说!若不是你,大哥怎会与我生分至此!既然是你先挑起的事端,也就怪不得我夺了你的心头之爱了。”   苏子衾一直隐了心意,竟巧合就那一回还被他撞见,心中对自己甚恼,但面上仍是风轻云淡:“你若能好好待她,我自然不会于大皇子处作梗,其实你我的目的相同,为何不能平心而处呢?”   谈到此处云旸思及过往已是恼怒不欲多言:“我跟谁都不会跟你平心而处,若你今日为此事而来,那我答应你必会好生待她,同样你也不得伤我大哥分毫,若无他事,就请回吧。”   苏子衾一揖:“希望三皇子谨记今日之言,苏某告辞。”说完便拂袖而去了。   云旸看着他施然离去的背影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添堵!   交州。   一经路相谈云昭得知,在交州,那就是万侯爷的天下,方均庭多次递上的弹劾折子都大多被他挡了下来,但是要说一个被弹劾的官员都没有的话陛下定也是怀疑的,便遗漏了几个无关紧要或者他看不惯的人的折子通过去传递至长安。   “这万瑞庸还不就仗着往日军功和他那嫁进宫里的小女儿就作福作威,所有新上任的交州官员还得去他那里先行拜会,不去就要被他派人强行拖去!”说到此处,方均庭恼的直晃脑袋,“说是要教规矩得入乡随俗,可他的字里行间分明把他自己说成了规矩!这些年在他的撑腰下,南海官员手中扣下的赈灾银款绝不是个小数目!”   云昭不知他一侯爷,竟可如此对待朝廷命官遂道:“他竟如此嚣张!方州牧,你此话可当真?这可不是小事,你切莫夹杂了私人恩怨而夸大其词。”   方均庭回道:“下官哪敢夸大,这确是事实!”   云昭拧着眉头道:“可那么多官员,没一个反抗?”   “旧官员都巴不得巴结着他,还能跟着讨得好处,所以早就商谈好要联合起来排挤我们这些新上任的,有的不堪打压只得与他们为伍,也有不乏坚持己律的,结果……”方均庭说到此处哽了一下,叹息着又是一阵摇头。   云昭瞟到他动作间露出袖内打了补丁的里衣,手下拳头攥的紧紧,一介高官尚且如此,可怜那些百姓了,怪不得一灾就荒,原来确实有源头的。   方均庭见云昭看向自己的袖口,不好意思地把里衣往里挽了挽:“皇子勿见怪,朝廷发放的俸禄那万侯爷是无权干涉的,自是足以保我一家老小吃饱穿暖,下官这样也是迫不得已才做样子给其他官员看,不然还不知要捅到他那如何刁难下官和家人了。”   云昭点点头表示理解:“我记得后宫有一侯爷之女,音如蜜糖甚得父皇喜爱,如今已晋为美人。”   方均庭听到点点头:“正是她,那万侯爷巴不得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得宠的女儿,到处宣扬。”   “万美人……”云昭暗暗念了一遍,记得她和三弟的母亲柳昭仪交好,而柳昭仪又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所以也难怪这万侯爷如此嚣张,到底也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不过想起三弟他有些头痛了,不知为何他对苏子衾抱有很深的成见,可是自己却是极欣赏苏子衾的,何况他似乎还与那司雪阁主交情匪浅,因缘矛盾僵到了现在,三弟和他都疏远了。   车马继续前行,已至南海境内。   云昭曾应夷辛之言在离开驿站前亲笔写了一封信条让仿扮之人留在了车上,信上言他已先行一步在南海郡郡守府会合,他们走的是小路,自是比官道更为快捷些,此时大约能快了官方车马约有一日。   没一会,云昭听到车外人声嘈杂,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马夫敲敲车厢门:“皇子,长老请您下车一看。”   方庭均亦想跟随却被马夫挡下:“州牧大人且在车上先等一等。”   “我知道了。”方庭均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坐回去了,顺势撩开了车帘一角向往观望,待看到车外之景又瞅瞅自己的官服,这才了然。   云昭还没下马车呢,就被眼前所见震到了。   如今正值盛夏,一望无际的田地上,没有一株庄稼,几个破布棚子分散分布,歪歪斜斜地支着,几棵大树伫在小路间,稞土的树根都潮露在外,无力地向外延伸中隐隐透出几丝衰败气息。   几户人家正靠着树干或休憩或低头挖着什么,衣服破破烂烂头上还沾满了泥土,时不时用当地方言交谈几句,云昭虽是听不懂但也能听出语气中的怨怼与无奈。   夕阳的余晕在天边扬扬抹开,漾了半边的红,可再美的天色依旧无法暖融眼前的凄凉之景。   苍同缓步上前,眼睛看着农户有些悲凉:“他们已经饿的只能挖野菜或树根充饥了。”   云旸讶然:“父皇分拨了那么多粮食,还命人从未灾的郡县调来,怎的竟只能吃这些!”   “呵。”苍同冷笑一声,“粮食?他们甚至连安身之家都没了,只能死守在自己的田地中,生怕连这最后的一席之地都被夺了去,这还算好的了。”   “什么?!”云昭听到苍同最后的话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震惊,紧紧地拽了袖内衣口,想起在车上自己还吃着精致的糕点,一时赧然,折身上车欲去取,待取出来时已有两人提了三大袋干粮上前了。   苍同拦下云昭欲上前的步子摇摇头,只见那两人已走近农户聚集处放下干粮袋就往回跑,周围有人立刻扒开,看到之后惊喊了一声“是吃的!”周围的人听到后不论男女老少,均蜂拥上前,疯了一般开始争抢。   分食物的两人因泥土久涝深一脚浅一脚的不好跑,未能及时赶回,被几人推到在泥泞中,好容易才脱身,气喘吁吁地回到马车前敲敲车厢道:“州牧大人,您可以出来了。”   方庭均本在车窗处注视,待看到外面开始哄抢时便起身整理官袍,等到来人敲车厢已经半脚迈出了马车,此刻哄抢之地已有成年男子抢夺粮食而推搡幼孺。   “你们做什么呢!”方庭均下了马车便扯了嗓子大喊一声。   众人向声源处张望,只见一位身着官袍的人站在马车外,周围还有不少人,便再也顾不得争抢,纷纷抱紧了自己已到手的粮食逃的远远的,幼孺跑不动便就近钻进了布棚内,一些跑远了的还不住地往这边张望,观察方庭均的动向。   云昭愣了一下才知晓为何方州牧之前说,苍长老要他穿着官袍呢,没想到百姓怕官竟怕成这样!   这时背后“砰咚”一声响,云昭闻声回头,只见一约莫九岁左右的孩童环着胳膊趴在地上紧闭双眼吓的瑟瑟发抖,瘦的皮包骨,怀里隐约还能看见几个白面包子,由于摔倒,一个圆溜溜的包子顺着小路滚到了云昭脚下。   那孩童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就抱住了头,身子紧紧缩成一个团,嘴里嚷着:“别打我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听声音竟是一个女童,可是浑身脏兮兮的根本分辨不出模样。   云昭闻言脚下一顿,眉头皱的更紧。   一个藏在最近的布棚里的妇女看到此景悄悄探出身子,见这群人不似城里的恶霸官员上来就打赶他们,何况还分了吃食,且这位公子衣着讲究气质斐然便大着胆子出声道:“官爷菩萨心肠,就饶了这孩子吧,她打小没了父母,平日就靠乞讨为生,能活到现在已是不容易了。”   说话间她身后探出一个小人,眼睛不住地往自己手中的点心上瞟,云昭是一直看着的,知道他们离的远,方才的干粮一份都没抢到,只是这方言实在难懂,不知那妇女这一串话出来究竟说了什么。   夷辛知云昭定是听不懂的便上前给他解释了一遍,云昭这才明白,对那偷包子的孩童道:“无事,你且回去吧。”   而后回过头看到那妇女身后的那个小人馋的直咽口水,便想把手里那盘点心递过去,夷辛本要帮忙,被他阻止了,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踩进泥泞中。   夷辛看向苍同,见他直视云昭的身影,眼里含了赞许,心想,阁主的眼光果真是没错的。   所幸,许是由于有方庭均那一嗓子震慑了其他人,加上他们一行也有不少人,便没有人再敢上来哄抢,云昭顺利地把糕点递过去,看着那孩子塞的腮帮子满满,这才回了来,却见那偷包子的孩童依旧原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忙迈大几步冲着她过来。   众人都紧盯着云昭,生怕他有个差池,便没人发现那孩童的异样,此时见了云昭神色有异方才察觉。   夷辛最先反应过来,让随行医者上前探脉,医者只探了片刻便道:“这孩子只是饿昏了,喂些米粥一会儿便可醒来。”   苍同摆手让人去取米粥。   云昭听那妇人说她年幼丧亲以乞讨为生,此时灾荒,别人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管得她,即便此刻救了她,以后还是只有被饿死的份,便询问苍同道:“苍长老,我可否带她一同上路?”   苍同道:“如她般可怜的孩童比比皆是,公子又怎能都救了来。”   云昭知此刻他也是与别人随行,并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只是看着这孩童单薄的身影实在不忍:“一路我会亲自照顾她的,只此一位,绝无下例 !”   苍同看着他恳切的神情终是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自闲居主人]的地雷*^o^*,一有网了就来看兔子的文文鼓励兔子,感动感动,熊抱一个!   ☆、水翻涛覆浪起卷 (8)捉虫   周绾绾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里有热乎乎的粥还有暖融融的被子,正欢快地吃着忽然被呛了一下,粥洒了一地再不能食,看的她好生心疼。   云昭让那孩童枕在自己的腿上睡着,已经被他擦干净的小脸此刻正生动地反应了她梦里面的心情,一会儿眉眼扬起一副满足,一会额眉颦凑一脸惋惜,只是云昭正与方庭均谈话并未看到。   “公生明,偏生暗。”方庭均叹气,“先皇时布官的隐患终是在现在体现了个彻底。”   云昭回道:“这话方州牧可莫让别人听得,说说便罢了。一时有一时的无奈,他们毕竟也和先皇出生入死为打下天下立了汗马功劳,如何不让先皇偏私。”   “可现如今的情形和景禹灭国前有什么不同?下官只怕再这般下去,景禹的昨天便是我朝的明天啊!”   “我知方州牧关心百姓疾苦,此行我就是以解倒悬也定要想办法整治这不正之风!”   方庭均得此言欣慰道:“有您这句话就行了,只是这股不正风气的根源甚深,您来此济荒想是也呆不久,想要整治也是不易。”   此时周绾绾已醒来,听得周围有人说话没敢睁眼,但云昭已是有所察觉。   方庭均见云昭看向枕在他腿上的孩童亦看过去,之见那孩童紧闭的双眼微颤,嘴巴紧抿成一条线显然已醒来,便道:“童尔已醒,何不睁眼?”   周绾绾知自己装不下去了只得睁开双眼,不料正撞进一双幽深的瞳眸中,心下一惊赶紧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枕在了他的腿上睡的!   云昭素白的衣裳已被她的头发沾上了斑斑泥渍,他却不甚在意,温和地询问她:“方才你昏迷时只喂进了一小碗米粥,想来现在该又饿了吧。”   什么什么什么?周绾绾迅速挪动至车厢的最角落,离他远远,原来小米粥不是梦!暖融被褥也不是梦!!不不不,还是说她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还是在梦境中?   云昭见她一系列连续的动作,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而后死命地开始掐自己的腮帮子,掐的通红的还不停手,连忙伸手拉住她:“别掐啦,本来脸上就没点儿肉,再掐真全掐没了。”   拉着自己手腕的手白皙又温暖,无论在视觉还是触觉上都不像是梦,周绾绾一时还是反应不过来直愣愣地任他拉着。   云昭见她未再躲闪取了食盒内的软饼递给她。   周绾绾痴痴地瞧着软饼,口水不自觉泛滥,隔的远远地便闻到了一阵饼的香甜,这真是要给自己的?简直是撞大运啦!手刚伸出一般又警惕地收回:“我,我没钱。”   她开口说的是通语,并非方言,这也是云昭留下她的原因之一,至少在语言上他们交流起来没有困难。   周绾绾见他没回手还笑了笑继续递了饼子来,低头瞅了瞅自己干巴巴的身材道:“我也没姿色。”   方庭均闻言忍不住偷笑,见云昭眼神扫过来赶紧转头忍住。这孩子真是想多了,或许是被这天上突然掉下的馅饼给砸蒙了吧。   云昭这回直接把甜饼塞进她手里:“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周绾绾一听这话才放下心来,就说呢,谁会吃饱了撑的白给她吃食,原来是想让她干活的。可是她也不想想,就她那么个干瘦模样,谁找干活会找这样的,又不是脑子秀逗了,但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已经放在了那充满诱惑的软饼上了,也顾不得他这话里的漏洞了。   周婠婠小心地接过饼子,一口咬下去,满口的香软,里面还有芝麻和花生调的红糖馅儿,一个不注意满满的红糖便溢了出来,充分刺激了她的视觉与味觉,好吃的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慢点儿。”云昭见她狼吞虎咽怕她噎着递过一杯水。   周绾绾一边啃着一边接下,但没喝,她实在是舍不得冲淡嘴里这股香甜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边咀嚼着饼子一边含糊回道:“周婠婠。”   “倒是个好名字。”云昭见一个饼子飞快地被她吃进肚子又递给她一个。   周婠婠不好意思地接过,解了饿感后才想起自己都没道过谢,于是低着头说了句“谢谢”又啃起饼子来,云昭见她不喝水又怕她噎着便没再问什么。   马车继续前行,但并没有直接往南海城中驶去,而是翻了个坡往向东的方向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云昭看着车外之景不免震撼。   数不清的难民窝在一方不大村子内,几个衣衫褴褛的成年男子正聚成一团恶狠狠地盯着马车,其他难民则纷纷握起了手边能防身的物什做防护状。   马车渐渐停下,夷辛首先下了马车,众人认得夷辛这才放下戒备。   一为首之人踌躇半晌上前对他道:“公子您怎么又来了,这衙役们还在周围守着呢,可别让他们给瞧见了!”   “无妨,我遭驱赶也不是一两次了,尚无衣食之忧,在你们面前实是惭愧,此番我前来是想请你们帮一个忙的。”   这村里的人大多受过他恩惠便问也没问是什么忙就立即应下。   “自然,这忙也不会是白帮,于你们可是有好处的。”夷辛看了一眼车厢道,“贵人亲来,你们命运如何便看他了。”   说完夷辛让为首之人附耳上前,那人听完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道:“公子尽可放心,保证办的稳妥妥!”   夷辛点点头就要离开。   “公子,既然……”为首之人瞟了一眼车厢,不敢多瞧,“受难的也不止我们一个城,百姓们还多有亲戚在邻里,还望公子替我们多多争取,我等不胜感激!”   说着就下拜,夷辛赶紧扶起他。此人做生意实惠又是出自书香世家,在城里甚有威望,夷辛私下与他关系也是不错,不料如今遇灾竟是被逼至此境也是世态炎凉,希望三皇子真的可以救他们于水火中吧。   马车重新上路,这次终是走了直通南海城的大道。   “这么个小村子怎么挤了那么多人?”云昭问道。   周婠婠一个劲儿地摇头,方庭均叹息:“这都是郡守的安排,听说朝廷要来人,便把城中的难民全部赶到了几个村子里,司雪阁的人几番救济都被衙役阻拦,还抢了要分放的粮食!”   “什么?这郡守竟胆大至此,莫不是也承了那侯爷的荫蔽!”   周婠婠一听这话跟着附和道:“他们都是坏人,打人抢东西!”   云昭见她愤然,拍拍她的小脑袋:“那我们去打坏人,可好?”   这时车马停在了城门外不远处,过了不到半日,云昭自长安从随的大队车马就赶到了。   由于苍同的马车堵在了路中央,是以大队人马无法通过只能被迫停下。   云昭的小厮一心想着主子信上之言,到郡守府会合,这眼见就要到了,遂心急如焚要去驱赶。眼见对面车里下来一人,这,不正是自家主子吗?   “主子!”   云昭见小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便让他起来。   “您得答应小奴不得再擅行离开,若是出了意外,小奴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小厮拜倒不起。   “知道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且快快起来吧。”云昭应下,小厮这才肯起来。   云昭又冲车厢内的周婠婠招招手:“婠婠,过来。”   周婠婠见了一群兵服生人,蹲在方庭均的身后不出来。   “婠婠你不是还要打坏人么,这些人就是帮着你去打坏人的。”   周婠婠闻言这才探出头来:“真的吗?”   “我自不会说假。”   听到这话,周婠婠才慢慢挪步出来,见那些人并没有动,这才大胆地跑去云昭身边。   “这是?”小厮疑惑这是哪来的小姑娘,然云昭并没有回答,对看过来的苍同和方庭均颔首示意,然后就领着她上车了。   一行人顺利进了城,云昭看着窗外行人与街舍,所见之景与乘苍同马车时大相径庭,摆摊子的摆摊子,闲聊的闲聊,除了人少些,整个城内都显得井然有序。   小厮言道:“不是说受灾严重么,看来是夸大其词了,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这么远的路。”   云昭笑了笑,嘴角与眼底隐了不屑,若不是苍长老,他还不知郡守有这么大本事呢!   此时的南海郡守府中,郡守一脚踹倒通报的人:“让你盯着盯着,人都进城了才来禀报,天天都是白吃的吗!”   被踹到的衙役捂着脑袋委屈道:“这也怪不得小的啊,这皇子的人马比书信中所言的时间足足早到了半天不止。”   “你还顶嘴!”郡守上手就是一巴掌,“要不是我早有准备,你就误了我大事了!”   言罢便领了人浩浩荡荡地前去迎接了。   长安。   云煦慢慢捋开手里的信条,看了一眼就烧掉了。   “属下担心被发现,是以不敢紧跟。”   “你可确定接走云昭的是司雪阁的人?”   “属下确定!”   “呵。”云煦扯开一抹玩味的笑,“你没跟上去是对的,司雪阁高手如林,若是被发现倒会添了麻烦,如此我便可安心坐岸观虎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君:由于他太久没出现友情提示一下,云煦是二皇子,此处冒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水翻涛覆浪起卷 (9)   南海郡守按衙役的指引,一路小跑出去迎接,正好看到云昭的马车被人拦下停在了路中间,周围聚集了不少人。   “这是怎么回事?”郡守逮过一个从前面过来的巡夫问道。   巡夫一看是郡守吓的腿直哆嗦,话也说不直溜:“不,不,不知啊!”话说完就一溜儿跑走了。   “坏了!该不是那群刁民拿了粮食还要举报你吧?”郡守的侍从一拍脑瓜,“这可如何是好?”   郡守一听再看前面这阵势,越看越像,这城里的人可是他特意拨了粮食雇来作形势的,就是为了应对此次朝廷下查,那些不听话的刁民都早被赶去城外了,他还特意派了人督视,看来下属办事不利还有漏网之鱼啊。   “走,先过去看看再说。”   郡守一声令下,一群人齐哄哄地迎了上去。   “下官南海郡守拜见皇子!”   云昭因马车被拦刚下车,只见一书生模样的人跪在路中间擎着一纸书状要请冤,周围站了不少百姓,皆是一副为难的模样。还没等小厮去接过,南海郡守就迎了过来,百姓一见他便作鸟兽状立刻四下散去了。   郡守见那书状还未递到皇子手中,立刻命人上前拦下:“竟敢拦阻皇子的车驾,快把这刁民给我绑了!”   随行侍从得令立刻齐聚而上要拿下他,那递书状之人闻言朝郡守这暼过一眼,竟然是叶琉涟在玉龙雪山救下的那一人,周愚!   “慢着。”云昭抬手阻止,让小厮继续去取,“既已经拦了何不看看他因何故而阻,去把他的书状拿过来。”   “是。”小厮上前把书状取下递到他手上,郡守看的冷汗连连,狠狠瞪了一眼周愚,等皇子走了,非让人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是……”云昭展开书状却是吃了一惊,原以为是有胆识的难民要为民请冤,没想到里面竟是一副贺词,敬迎自己远道而来。   云昭看了眼跪地的周愚,几不可微地抻了抻眉头把手中的书状反过来面向郡守让他看清:“未想到南海百姓竟是如此热情。”   郡守擦擦额头的汗附和道:“是是是,早闻皇子要亲临恤民,大家伙儿都罄锣相告欢欣的很!”   “哦?可我怎么看他们见了我毫无欢欣之意,反而立刻四下躲散了呢?”   “百姓哪里见过皇室之人,心中既欢喜又怕冒犯了您,自是躲去远远了看为妥。”   云昭合起手中书状悠悠道:“既如此,我是否应该夸赞郡守平日管理得当啊。”   郡守俯首拜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下官分内之职。”   云昭觑着郡守那肠肥脑满的样子,一看就是没少搜刮民脂民膏,冷冷道:“郡守大人既已来了,还请前面领路吧。”说完对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隐入街市中。   马车重新启程,随侍问向郡守:“那上状之人?”   郡守摆摆手:“算了,想来是想通过此举多讨几份粮食,他若上门给他就是,也不知这位皇子是何脾性,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明白了。”   已经走出些许远,周婠婠仍扒拉着窗户向后望去,云昭怕她掉下去扶好她道:“可是危险,莫要乱动了。”   周婠婠乖巧地点了点头。   云昭总觉得方才那人想表达的并非此意思,可书状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便放下了,反而周婠婠看了一眼就要去拨弄黑轴,不料轴头一扯就掉,里面落出一张字条来。   云昭眼睛一亮拾起字条展开,纸上字迹密密麻麻皆是痛斥郡守恶行的,就是它了!   “你可是立功了!”云昭拍拍周婠婠的小脑袋。   周婠婠得意地晃晃头,其实她只是见过城中有女子通过此法与情郎暗传书信,里面时不时放上个香帕流苏之物,遂一时好奇,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到了郡守府以后,郡守殷勤地领了云昭进府还布置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皇子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我特命人准备了餐食给您接风洗尘,鄙舍手艺粗陋比不得宫里,您且凑合吃些!”   云昭围着桌子绕了一周,数了数竟有十几道菜点,道道精致丝毫不逊色于宫内:“劳烦大人了。”   “哪里哪里,您请。”郡守恭敬地请他上座,不料云昭竟是直接端起一个盘子用筷子拨了拨。   “这是何物?”云昭夹起一筷子作好奇状询问。   “这是暖寒花酿驴蒸,您尝尝,好吃的很。”   “驴蒸?”云昭放下筷子又分别指了指旁边两道菜,“那这俩呢?”   “这是酸汤肥牛和红瑞羊煲汤。”   “名字倒是直接,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做的,不似长安的那些菜名,一个个弯弯绕绕的,我不问清楚可是不知到底为何物。”   郡守不知大皇子这是何意小心地询问道:“不知您可有忌口之物?”   “你这可是把田里的牲畜都端上了餐桌,”云昭并未直接回答他,随意地坐了一边的座位翘起了二郎腿端着架子道:“不知可有猪耳朵和猪蹄?”   郡守没听出他字里行间的讽刺意味,点头哈腰道:“原来您好这口啊,好说好说,我这就让人给做去!”   云昭示出食指微晃:“我爱吃生鲜的!”   什么,生鲜的?难道要吃生的!这是什么怪癖好。   郡守愣神之时云昭突然一拍桌子冲门外大呵道:“来人,把他的耳朵和手脚都给我剁了下菜!”手下指的方向正是郡守本人!   呼啦啦进来一片军卫皆抽出亮花花的武器,郡守左看右看自己身旁没有站着其他人,这才确认云昭真的是指的自己,登时吓的咯噔一声跪地上了:“皇子恕罪!”   “你何罪之有呢?”云昭眸光森凉,起身居高临下地站至他身前问道。   “我,我我……”他是一时心虚就蹦出就这么个词,恕罪什么啊恕罪。这不不打自招吗,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郡守喏喏了半天也没吐出个下文,云昭嗤笑一声缓言道:“这么多好酒好菜摆着,我们哪吃的完,这样吧,我还有几位客人,可请他们进来一块儿共食,郡守看,可好?”   “好好好好。”郡守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心想那些个没用的下属,大皇子还有客人竟不知晓,害的他将怒气发在自己身上,“快,快快……请进来!”   郡守身边的随侍见况赶紧出去请人了。   郡守额上的汗哗哗地往下淌,更显得肥头大耳的,他擦都不敢擦指了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道:“您看这……”   云昭暼了他一眼,撩手让下属撤开,郡守这才松了一口气,讨好道:“不知您有几位客人,我再让厨子去烧几个菜可好?”   “不多,这些。”云昭伸手比了一个二。   “哦,两位客人呐。”   云昭摇摇头。   “二……二十位?!”郡守吃了一惊,这么多人,也……也还好,他让人再去摆上一桌尚可。   云昭收回手笑了笑轻轻吐出三个字:“两百位!”   在他说话的同时,门外传来哄闹的声音,室门被大力推开,几十人瞬间挤了进来,只听一人喊到:“看,我们的牛羊和驴子,竟都被这狗官给烹了,打死他!”   一呼起,群声应:“对对,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个狗官!”   云昭默默退出门外:“去驿馆,修整一番好迎贵客前来。”   “是。”   入暮,街上行人不多却个个脸上都沾了喜气,一些久未燃灯的屋子也亮了起来,细闻之下还有笑语伴了阵阵饭香。   小厮把木梯踩的噔噔响,在云昭房前站定,缓了缓气息敲门道:“主子,万侯爷来了,就在楼下。”   “来的挺快嘛。”云昭整整衣装打开门,“你去邀他来已备好的包间。”   “是。”小厮得令又噔噔噔地跑下去了。   没一会,那位上了岁数的万侯爷就被人搀着上了楼。   “见过皇子。”万侯爷倨傲地一拱手礼,“只是我有腰疾不方便行礼,还望皇子见谅。”   云昭笑回道:“无碍,侯爷且坐吧。”   “谢皇子。”   万侯爷刚落座,小厮就端着烹好的茶进来了。   “难得在此巧遇侯爷,这是我从长安带来的茶叶,刚刚烹好,不妨一同品尝。”   万侯爷闻得茶香便知好茶,抬手一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微抿一口。   “如何?”   万侯爷大赞:“清香高爽,韵味深长,果然是好茶!”   “的确是好茶。”云昭亲自给万侯爷斟上了一杯,“这茶采于黄山峰极之地,于一芽一叶初展时采摘细嫩,再经杀青揉捻烘焙,在茶香透发之时,趁热装起封口贮存,一年不过得二三十盒,我因父皇赏赐才有幸得了一盒,还被其他弟妹惦念了许久。”   “如此我还真是有口福了,哈哈哈。”万侯爷在听到黄山时手下顿了一顿,马上又大笑开,举杯再品。   小厮不满,这侯爷也太没规矩了,进屋不行礼,举止无敬意,没听出主子话中有话么,这天下间也没几盒的特级毛峰他没有,他身在后宫得宠的女儿没有,但自己主子却有!尊卑提示如此明显他竟还拿主子亲自斟过的茶,不谢过就品!   云昭缓眨眼眸示意他稍安勿躁,小厮扁扁嘴只得遵命。   “老夫今日听闻一趣事,不知皇子作何看法。”品过之后万侯爷放下茶盏对云昭道。   “哦?”云昭旦作好奇状,“请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心小天使的捉虫,抱~ 最近好像肉肉吃多了脑子都转不动了,那么多的错别字竟然眼睁睁地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兔子酱泪目忏悔中,连续捉了几章的虫了,OTZ 顺便说一下,本文更新的时间为每晚的20点20分20秒,如果不是这个时间的更新都是捉虫和修文(一般情况下发表出去的文不会大修,就是有句子衔接问题或描写语句与节气有冲突等的情况会修一下,不会对后续阅读产生影响,请放心食用~) 当然不排除JJ抽了的情况,把存稿箱里的章节都抽出来……   ☆、青空云雾蔽白霜 (1)捉虫   “今日郡守家中遭了群贼,不但明日张胆地掠走了其家中钱财与粮食,竟还将家主,也就是郡守本人暴打了一顿。”万侯爷说完看向云昭顿言。   云昭先是笑了笑而后道:“此事我已知,不仅如此我还听说,那群贼俱为城中百姓,郡守该是做了何等天理不容之事,才会遭遇了此等群起之攻?”   “欸。”万侯爷语气转了一个三声 ,摆手表示不赞同,“灾荒之年,百姓有怨怼也是常有之事,只是这群贼如此明目张胆行偷窃之为,置东政王法于不顾,人人得见而知,自当要过审问,然而这群贼竟有百人之多,县令若按规制逐个问审,耗时甚巨又百口不一,可要如何是好?”   “难得侯爷这般岁数还忧生忧民,真是有心啦。”云昭让小厮再给他斟茶岔开话题,“此茶虽好但易己假,外表虽难察,但经沸水冲泡后,茶汤清澈与否,叶底明亮是否,嫩匀细朵成否,均可辨其真伪。”   万侯爷闻言胡须下嘴角上扬的弧度趋缓:“竟有如此讲究?果真是稀罕茶,想我也是阅茶无数,看来真是老了,品不动了。”   此回小厮倒过的茶汤混浊,渣滓旋而飘下,渐沉茶底复又清澈,但只浊过便再也掩饰不了非真的事实。   “此茶为黄山毛峰,开始时是真,可方才小厮拿错茶盏,只一注便掺了假,也不知现下到底是真是假,是清是浊了。”   此时万侯爷的笑容已完全消失,缄口不语。   云昭也不急慢悠悠地喝着茶。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后万侯爷复开口:“自然,是假。”   “复沉又清,亦可乱真邪?”   云昭此言斟沉,宛如一座百年古钟带着庄肃与严清重重地压在了人的心口之上,万侯爷身躯跟着一震。   “您本文儒,跟着先皇拾起战枪征战天下,是个明白人,如今可是忘了初衷?”   “唉,我真是,老糊涂了啊……”万侯爷抬头仰叹,最后一字辛酸又极尽悔意。   “此时幡然醒悟尚未晚矣。”   万侯爷豁然抬头:“老夫听此一席言如醍醐灌顶,自当不辜负皇子用心!”说罢对云昭俯身行了一大礼,迈着虽蹒屡尚沉稳的步子退后而去了。   小厮颇为神奇:“这,感觉您也没说什么,万侯爷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云昭晃着手中盛了真毛峰的杯子道:“皇祖父登基大典之日,特意将同壶中的茶不远万里分送给了守卫封区的众候们,虽因凉失韵香而生苦,却得以在同一时刻与众候分享,是有其深意的。”   小厮眨眨眼,不明就里。   云昭笑着道:“我不过提醒一下罢了,明理自在他心中。”   小厮微一思索渐也明白,很是欢快拍掌道:“主子您刚刚可是好生威风,一杯茶就解决了,把他要提及郡守的话全给堵了回去。而且来时他还称腰疾不能行礼,回去可是恭恭敬敬地以大礼给补上了呢!”   “是么。”云昭走至窗边了开薄帘,看着万侯爷在随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那马车材料讲究装点精细,一看就是好手艺。   小厮跟着探头望过去,只是他哪里能看出什么,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半晌,云昭悠悠叹息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虽有悔悟之心恐也难以成实。不过此番他倒是提醒了我,这南海城可不是只有郡守一个不法官员的,收拾了大的小的也未必肯真老实,而邻里多城又俱被官污之风连及,看来我们此行要多呆上些时日了。”   突然楼下一阵嘈杂,云昭见随行侍卫和人推搡起来了便下了楼,正看见那个递书状的人拉着周绾绾不松手,侍卫拦着不让他进门。   “发生了何事?”云昭问道。   一侍卫见云昭下来道:“这小子非说这孩子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人是您带回来的,我们哪儿能让他随意带走呢。”   云昭蹙眉:“绾绾,你可认得他?”   周绾绾摇头。   “那这位公子以何认定她就为你失散的幼妹呢,可有凭据?”   周愚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又不能说因方才她摔倒,自己好心扶起她时看到了她胳膊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符文胎记才认出,虽无人识得此符文,但眼前站的毕竟是当朝皇子,便不得不谨慎些了。   “看来是没有凭据了?”   “非也,我腕上有一家母编制的手环,与妹妹一人一条。”周愚将手腕上的手环露出来,“而她,却是识得此环。”   周绾绾一见那手环就凑上去要扯:“这是我的!”   云昭瞧见了那手环的模样微觉眼熟,让小厮去取来周绾绾换下旧衣物什。   “你们都先撤下,这位公子且与我上楼详谈。”   “这……”小厮有些不放心怎能让这么个来历不明之人与皇子同处!   云昭看他为难遂道:“那你就跟过来吧,其他人先撤下,莫扰了小店的生意。”   小二站在角落不说话,这灾荒闹的除了些个达官显贵哪还有客人呢,不过都没这公子的排场大就是了,一行人都快住满了驿馆,也不知是何人物。   周愚只略微一犹豫就跟着上了楼,只是楼梯单级高度建的过高,周绾绾爬起来颇为费力,于是周愚半路又折回去牵扶了她上楼,这一切都看在云昭眼中。   “主子。”小厮把周绾绾的旧衣裳端了出来,这旧衣裳内缝了一个布袋,还是小厮询问主子如何处理衣物时不经意间发现的。   云昭径自翻开衣裳露出那个缝在衣内的布袋,对着周绾绾取出其中的精编手环道:“你看这条是你的,还是那位哥哥身上的手环是你的?”   周绾绾凑上去只看了一眼就拽紧了道:“这个,这个是我的!”   两道手环编序一模一样,只不过周愚那条牵丝用了暗色而周绾绾的用的明色,大抵是其母亲因男女喜好颜色不同而特意区别了开。   “既然如此,那么那位哥哥腕上的手环便不是你的了吧。”   周绾绾听云昭如此说又瞟向周愚的手环,眼睛在自己和周愚的手环间滴溜溜乱转:“那个,也是我的!”   周愚宠溺地解下手环:“是是是,这条也是你的,给你。”   周绾绾欢欣又得了一条手环,伸出胳膊让周愚一左一右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一下子就跟他亲近了起来,比较着突然发现了两个手环的不同,想起了母亲亡故前留下的话,她曾和自己说过两个手环的事又瞧了瞧周愚突然就开口喊道:“哥哥,你真的是我哥哥!”   周愚大喜连声应下,转身对云昭行一大礼:“多谢皇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周愚拜道:“我并非仅因您助我与幼妹相认,还因您救了幼妹一命,实属大恩,当受周愚三拜!”说罢当真俯礼拜了三拜!   云昭未再推言,待他行礼起身才问:“我听你与绾绾并非本地口音,怎会来至此处?”   “实不相瞒。”周愚礼道,“幼妹出生没多久,我们所住的村落就遭了匪,我因与祖母去田中劳作未被涉连,但却因此与母亲失散,村中多数村民皆被掳走。我曾多方打听,得知她们被掳往益州,祖母知晓后非要同我去寻。只是她上了岁数身体不好,又因种种原因我们便在玉龙县内安定了下来,这一定便是六年。”   周绾绾眨巴着眼睛听他讲,只是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对祖母和哥哥亦都毫无印象,所知皆为母亲所言。   “后来祖母生了重病,县内的医者说去玉龙雪山上寻来雪莲子或还有救,我便立即上山去寻,但却因自己不堪风雪误了时日,待我归家时祖母已故去了。”周愚说到此处看着周绾绾的眼神有些伤感,“不想在置办完祖母的丧礼后没多久遇到一讨水行客,经打探,似是知晓与我描述中母亲与幼妹相仿之人的去向,我除母亲与幼妹已无亲人,便系着这一线希望来了交州,上苍保佑竟真的让我找到了!”   云昭又问:“那你与绾绾以后可是打算要回玉龙去?”   周愚摇头:“玉龙的宅子本就是租的,临行前租期已到,家风简朴也没什么行李,现下尚无打算,看绾绾想去哪我就带她去哪。”   “如此,不如与我一同回长安吧。”   周愚闻言不语,云昭便转问绾绾:“你可愿同我一起回长安?”   周绾绾先是问:“在那里可会饿肚子?”   云昭看着她笑道:“你哥哥有才,在长安必得施展,便不会让你饿肚子了。”   “皇子谬赞了,我一介平民哪里有什么才情,不过是卖弄文墨罢了。”周愚字里行间均有推辞之意。   云昭从袖中掏出那份他曾递上的书状:“你若是无才,便不会如此顾虑深远,我本以为藏于轴内的小状才是你真实要呈递的东西,还想着若是我没看到该怎么办,未想方才一看竟发现书状有变。”   说话间书状被摊开,之前状上的文字竟有不少消失无踪,剩下的则拼成新的语句,亦是揭露官员恶行为民请愿之词,怎般自己都可以看到,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周愚道:“我不过看不过那些官员欺压百姓罢了,但是又不想身惹麻烦,那郡守若是今日看到的是现在的状子,大概我已经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了,成或不成我未曾多想,只尽力便罢,说来还是为自己考虑较多,也没那么大义。”   “周公子自谦了,世人皆以为能舍身取义才轰烈,实然目的相同不过罔添牺牲,你既能达到目的,还得以保全了自己,我看这才是大义。”云昭弯腰把书状递给周绾绾,“你看你哥哥的字写的可好?”   周绾绾也被母亲教过识过字的,不住点头:“好看,比母亲写的还好看!”   云昭松手直起身:“长安秋末将举行‘字比’,前三名父皇将举以抄录的闲职,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若是无缘前三,你这字写的也是甚好,便借比试打开些名声,在长安卖字客源定会络绎不绝,衣食亦无忧虑。只是我在此地尚需再呆上些时日,急需一名熟悉灾情之人,你便先在我身边呆下吧,等我归京之时你再随我同行回去。”   周绾绾一听扯了周愚的衣衫道:“哥哥答应嘛,母亲故去后我只能乞讨为生,可是知道在这南海赚钱是多么不易,有这么好的机会哥哥试试,绾绾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周愚已在云昭侍卫口中得知绾绾是被救下的一名乞儿,心中已有准备,但是亲耳听到母亲过世与她乞讨为生的话,心还是被紧紧揪了一下。绾绾说的简单,但他知靠乞讨为生日子怎会好过,鼻中酸涩一把抱住了妹妹,周绾绾得了依靠在他怀中放生哭了出来。   云昭见此情景悄声出门避过,小厮询问他:“这周公子看起来也是难得的人才,可还没问他给个准话呢。”   “不用了,你忘了我昨日让你悄悄地跟着他干嘛了?”云昭缓步走向房间,眼里透着笃定。   大义诚可贵,可在温饱面前大多退居后位,在自己前脚踏进郡守府,周愚后脚便跟了进来问郡守侍从讨赏时,就注定他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何况如今他身边还添了一个周绾绾!   小厮跟在后面恍然大悟,看着云昭闲庭信步一派自信突然道:“主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小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您自己或许不觉得,但看在小奴的眼中您却是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云昭闻言睫眸轻颤,经小厮这一提示他才发觉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不知觉在跟苏子衾的来往中学到的这些可算是半黑半白么?      ☆、青空云雾蔽白霜 (2)   长安。   叶琉涟趴在桌子上闲的直敲棋子,抓起一把又撒下哗啦哗啦地响,更显得室内空旷静谧。   她来到这里已有一个多月了,除了第一日因遭遇伏击的事,云旸过来慰问了一下之外就是在学规礼,不过说是习礼,也只是几个女嬷教了一个月她差不多都会的东西罢了。最要命的事是不允她出门,她虽早料到可是实在太无聊了,这样的日子她还得过多久,再下去她就要发霉了!   远远地听见外面有动静,叶琉涟好奇地张望,由于身处庭阁二楼四下空略倒是一眼就能瞧清楚,只见云旸遣散了下人正独自朝自己所在的方位走来。   终于想起她了啊,叶琉涟回过神,在府门口发生的伏击他可是查清楚了?自己要不要问,但若是问了他不知是皇帝旨意又当如何,哎哟,好烦。   云旸老远就瞧见她探头看过来,遂也没打算走正门直接飞身至二楼上,正瞧见叶琉涟抓耳挠腮好不忧愁便轻声落了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琉涟一下定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头,整了整自己挠乱的衣裳起身行礼:“三皇子。”   云旸抬手示意她起来:“可是在此处无聊?”   “还好。”叶琉涟规规矩矩地回答,“不过您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   “抄近路。”   “……”好吧,这里是他家,自然是随他。   云旸见她没说话便随意取过桌上的杯子倒了水一口喝下,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好似真的渴的不得了一杯不够又倒了一杯。   叶琉涟欲出口的话霎时憋了回去。   “怎么?”云旸又一口饮尽才看到叶琉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杯子……”叶琉涟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头道,“我方才用过了。”   云旸持杯的手一顿,一阵的不自然,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道:“伏击之事我已禀报父王查清了。”   “哦?”叶琉涟听到这,瞬间忘了方才的不自然,难道……   “那些蒙面人把你车上的行李财物都劫走了,绿裳和你所说的那两个被击杀的蒙面人也没有踪迹,最后判为土匪抢劫,朝廷已将附近土匪一一绞杀,你可放心了。”   果然,叶琉涟微微侧头避开他的视线,收缓眼中的情绪:“那真是怪我的运气不好了。”可怜了那些无辜的土匪平白给人背了黑锅遭了祸事。   “这事责任在我,若不是我大意未遣人护送,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他说的都是廷尉最后的审判,不是他查出来的结果,本是想借机试探,没想到父皇真的动手了,如此一来他和叶府的婚事便只是名义上的了。   “礼数女嬷已教授完毕,不知我何时可归家?”   云旸醒过神来道:“我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几日前我已得人禀报,只是最近诸事缠身未得空闲,所以拖至今日才来,你且准备一下我送你回去。”   “啊?”叶琉涟一愣,“怎好劳烦您亲送,只消派个车夫侍卫就行了。”   “几日前余匪未清四下治安未稳,现在我亦得了空闲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云旸笑笑又道,“何况我答应了御史要护你平安,自然是该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叶府才是。”   “那就有劳皇子了。”叶琉涟见他已决定,不好再推辞便应下了,“待我回屋收拾一下。”   “嗯。”云旸点头,“你只需带上你的随身之物便可,其他的我已吩咐下人收拾好后送回叶府。”   因为那些蒙面人劫了马车,叶琉涟也便没了什么行李,只是那雪淬剑是师父所赠,因在习礼不允带在身上便放在了房内,想想自己虽没有什么好整理的但雪淬还是亲自拿上比较放心。   “那就麻烦您稍等片刻了。”说完叶琉涟便礼身离开了。   云旸见她走远,从袖中掏出一截纸片,上面罗列了几条云暮阳给他的建议,是关于如何讨得女子欢心的,他那日在纸上写了,随手就撕了下来,还未派上用场呢。   如此,他可还要用?云旸有些犹豫。   他本就不善讨女子欢心,况且父皇如此态度婚事必然有变,她便已无利用价值,不过无论如何叶御史多年来都帮衬他甚多,于情于理合该好好待她才是,还有苏子衾……云旸再次扫了一眼纸条,心下主意已定。   “皇子。”   “收拾妥了?”云旸候在门口,见到叶琉涟只拿了佩剑出来也未有多言,只是把自己手中的缰绳往前一递。   “这……”叶琉涟不知是何意,莫非让她骑马回去?若是她自己倒还好,可现下是跟皇子一起,怎可如此随意,不是逾了规矩么!   云旸自知她心中顾虑:“我带你往一去处,只是马车行路颇有不便,听御史说你骑术尚佳,此行只你我两人不必多有顾虑。”说罢将手中缰绳抬了一抬示意她接下。   叶琉涟索性也大方接了,如此正合她心意,骑马便不必担心因二人独处会生尴尬了。   由于前一日降有大雨,一路甚是泥泞难行,二人索性就骑着马慢悠悠前去。一路马蹄哒哒伴着清新的郊外空气,叶琉涟多日未出户的阴霾竟是一扫而空了,云旸似乎心情也是不错,偶尔和她闲聊两句,气氛盎然。   “到了。”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云旸勒马回身,“久闻此处泉水甘甜如蜜,可愿与我一同攀尝?”   “废话,来都来了还问……”叶琉涟一路观赏心情自然,方才听得他一问没过脑子就回应了,现在是肠子里子都悔青了。   云旸一愣,他没听错吧?   叶琉涟急忙打哈哈:“我是说,自然是愿意的。”   云旸心情不错,突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板起脸道:“你当我是耳聋了吗?”   叶琉涟一听以为他真怒了急忙下马要请罪,正当她看着一地的泥泞闭上眼睛准备舍裙跪地时突然听到一阵笑声。   云旸俯于马上笑开:“我跟你开玩笑的,莫当真,我未有怪你之意,此处山青水林会心生松懈也是自然。”   “……”叶琉涟默,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三皇子吧,居然会开玩笑!   “这样,我们比试一场如何,看到那边的石岩了吗?”云旸兴意上来,未间歇地指着前方道,“我们比比谁先到,输的人去寻器皿取山泉!”说罢一扬缰绳绝尘跑出数米远。   叶琉涟张着嘴愣神看着他跑远,这是在明目张胆地耍人吗?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叶琉涟不及多想赶忙上马挥鞭,然而晚了那么多怎可能追的上。   “愿赌服输哦!”云旸看着她渐近的身影喊道。   “噗。”叶琉涟一血喷出去老远,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   二人都未发现各自俱已放松下来,一直持亘在二人中那股不自然与尴尬早已散于无形。   再往上去地势渐高骑马已不便通行,二人把马拴在山下拾级而上。台阶不多俱以粗石随意铺成无形无固,过了个转角便铺到了头,仅剩前方行人以脚步拓开的小路。二人兴致高昂,也不顾脚下泥泞顺了上去,只是此行比想象中还要坎坷一些。   “来,我拉你上来。”叶琉涟一手揽住一棵树对站在下面的云旸伸出手道。   云旸十分别扭地左看右看就是不伸手。   “你磨蹭什么啊,不等你了。”叶琉涟爬的酣畅,加之云旸说她不必拘谨,不知不觉就原形毕露了,拍拍手真的又往上爬去了。   云旸见她走远心中暗骂,五弟这是给他指了个什么去处啊,开始路不成路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没了路,山路崎岖只能扶扯着周围的枝枝叶叶,此下眼前竟还出现一道高坎,繁木森茂不得施以轻功,大抵只能学着叶琉涟那般揽树爬上去了。他低头看看自己干净的衣袍对比了叶琉涟一身的泥泞,皇室的教育总是让他放不下心里那道梗,无法如她一般全然不顾形象。   叶琉涟见他没有跟上来回退几步道:“要不,我们回去?”   那怎可,已行路一半怎能半途而废,岂不是显得他十分没面子!云旸一想咬咬牙道:“你且背过身去,我自会上来。”   叶琉涟见他一脸的视死如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上战场了呢,遂好笑地按他所说:“好吧好吧,我背过身了,行了吧!”   云旸见她确实背过身还自作聪明地抬胳膊蒙住了眼睛无力地抬了抬眼皮,罢了,看在风景的份上还是原谅她愚蠢的多此一举吧。   “好了嘛?”叶琉涟半晌没听到动静开口问道。   虽然云旸翻的已是十分谨慎小心,但衣服还是粘上了泥渍,于是站在她身后小心地择掉,可惜还是留下了道泥印,心中十分后悔今日穿了浅色衣裳出门:“未好,你再等等。”   “哦。”叶琉涟胳膊抬的已是酸涩但只得等下去。   云旸最终放弃了那块印子,闲适地站着欣赏她的站姿。   “还没好吗?”没过多会叶琉涟忍不住又问。   “未好呢。”   然而叶琉涟已经忍不住了,胳膊酸的完全不像自己的了,索性放了下来回身嚷道:“你个堂堂男子汉怎的如此……”   “嗯,如此?”   叶琉涟见他闲适的站姿,想想许久未听得的动静便知他又戏弄了自己:“你乃堂堂东政皇子,竟如此戏耍一女子,不嫌羞吗?!”   “我何时戏耍你了,我明明说好了的。”   “什么时候?”   云旸笑道:“就刚刚,我说‘喂,好了’。”   “我明明听到你说‘未好呢’!”叶琉涟叉腰怒目圆睁。   “对啊,就是‘喂好了’。”云旸笑对,看她将两句嘀咕来嘀咕去终是败下阵来又道,“我只是让你背过身,又没让你抬胳膊蒙眼,自己找罪受还要怪我?”   噗!可惜这里没有盐汽水,好想喷他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兔子的拖延症又犯了,之前说的女主扑倒男主的戏份被我删了,觉得有些突兀,还是喜欢细水长流的自然。   什么,要用胡萝卜炖了我?→_→不知道压抑的越久爆发起来就越强烈吗,还要炖么~   现在正在码的剧情里慕暖的出场多了起来,越来越喜欢她了^o^,虽莽撞但不失真性情,豪爽不做作,要是被她视为自己人了必护着不让人动其一分!   所以所以,专开一坑写慕暖的故事,番外承载不了我的脑洞,果断放弃。   坑名:《君有疾,百诊无医》   文案里有封面链接可直通,如果有喜欢慕暖这种性格的小天使可以戳一下先收藏着,本文完结就开写。(→_→自认为那个封面撸的十分符合心意,容我自个儿得意得意~)   ☆、青空云雾蔽白霜 (3)   “你看,有水流了。”叶琉涟打算不理他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地上潺潺的溪流,透过岩石缝向下方渗开。好在地上有许多凸出的石头,应是经水流长久冲刷而露出,倒也不担心踩的一脚泥泞。   只是顽石形状无律湿滑,需得小心踩行,二人便专心脚下无甚言谈。   “云旸,往这边走!”叶琉涟见他往另条路上拐喊住他。   云旸疑惑:“明明这条路更开阔,为何要走那条曲折小路?”   叶琉涟笑:“你不是要喝泉水么,往那边去是赏景之路喝不到泉水的。”   “听你所言,似是对此处颇为熟悉。”   叶琉涟点头,脚下迈步未缓:“我以前常与师父来这里采草药。”   如此云旸倒是没料到,可惜五弟提的主意了,人不仅来过竟还是常来!   “记得我初见你时与你交手,那功夫也是跟你师父学的?”   叶琉涟:“是呀,师父说他没学到他师父技艺的十分之三,我亦然。”   云旸拨开路旁树叶:“你那师父必非墨守成规之人,你武功的套路并非循了规矩来,可概看,还是在套路的条条框框里,只是那招式总是用着让人感觉不得心力。”   那是自然,他看到自己施展武功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之时,那会儿她还不会《逆水剑法》,不得心力是自然。   想着叶琉涟突见旁边一从野果,紫红中透着鲜亮,大小只比葡萄籽略大些,眼中一亮将其摘下:“你尝尝?”   “这是何物?”云旸竟是未疑心接下就尝,待物入口时心里一惊,自己此举完全顺从了心意,竟一点防备都没有!但小小野果已在口中破开,有微甜的汁液漫出,不似葡萄般自成一股清甜,还微微带了泥土香,别有风味。   “紫豆果,晒干后泡水喝可清热去火,味道如何,好吃吧?”   “嗯,可惜太小了。”云旸将择完果子的枝茎弃下,尚觉意犹未尽。   叶琉涟将被丢弃的茎捡起重新插入土里:“别看它个儿小,生命力倒是顽强的很,插枝便生根,年年复如夕。”   “那移栽城中岂不是很方便?”   叶琉涟将茎周围的土压实拍干净手:“才不是呢,这植物可挑剔的很,非泉水之地不能生长,移至城中必不能活,你想吃的话前面有很多。”   缎带宽的溪水未止,二人的脚步未停,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却完全不觉得,路愈渐陡峭,二人走的更加小心。   “到啦,锵锵。”叶琉涟一蹦出去双手摇摇做降花状。   随着一股猛烈的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云旸只见眼前地势徒然开阔,有水流自高处沿顽石汩汩流下,石面早已被磨得圆光滑,与流水一起在日光映照下灼灼发光,好不耀眼,数不清的紫红果子满地遍布,随手即可撷来作食。   叶琉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方叶子折成了纸盒状,在云旸观景感叹之余汪了一叶清泉递过来,俏道:“虽说你赢得不甚光彩,不过我还是不与你计较了。”   云旸笑,接过喝了一口。   泉水入口甘滑清凉,仿佛登山时所有的疲惫都被洗濯待尽,不似糖水甜腻却又仿佛比其还甜上几分,不是那种停留在舌尖上的甜而是充斥了整个口腔,随之顺着喉咙滑下浸入全身,整个人仿佛与山林叶水融为了一体,说不出来的舒畅。   再继续喝便没有第一口那么甜了,但无处不透露的清新沁爽依旧比井水好喝了数倍。   叶琉涟看到了他脸上的惊喜,又折了一方叶子接了泉水,大口饮尽,嗟叹自然。   “没想到这山泉水竟是这般绝味,与下人打回府的着实不一样。”   “那可不,你既尝登山之艰辛,当觉泉水之甘爽,一尝解渴,二尝贪凉。”叶琉涟又接了一叶水,找了一块兀石坐着小口小口慢慢品尝。   云旸笑,非素日与人前的笑,而是由心而发:“你这形容着实贴切。”   叶琉涟指着满地的红果:“你可再尝。”   云旸闻言随之,没想到这无名果竟变了味道,酸极了,刚想问叶琉涟是何缘故就感受到从舌尖上传递出来丝丝的甜,逐渐扩开来,十分过瘾,再尝酸味递减,慢慢又恢复至未到此处时初尝过的味道了,饮了泉水再尝,继循环。   “这泉水真是神奇。”云旸像是好奇的孩子般一遍遍尝试着,乐此不疲,突然动作一滞抬头问叶琉涟,“苏子衾可随你尝过?”   叶琉涟不知他为何提子衾,如实道:“未,这泉水虽好却性凉,他就是想喝也受不得,每每需我带了回去烹煮后再饮过。”不过苏子衾倒是与自己来过,他只问来尝没尝过就不答了吧。   “那这果子呢?”   叶琉涟疑惑:“你为何总提他呢,不是说与他不相熟吗。”   云旸收回捧着果子的手,未回答另言道:“你不是说他是如亲人般能与之同甘共苦不舍离弃的朋友吗,看来这甘,他却是无福消受的。 ”   叶琉涟听他之言很是惋惜但又总感觉哪里透着丝怪意。   “我们走吧。”   还没醒过味儿来就听到云旸要走,叶琉涟抬头遮额,头顶眈眈日头,开口喊住他:“不急,再等等吧。”   “嗯?”   叶琉涟笑的神秘兮兮:“等等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云旸就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   半日悬空柳荫潮蔽,一道彩虹正于壑渠涧流处隐隐攀起,泉水泠泠犹如音奏,脚踏之地佛如身处幻境般玄妙。   云旸颇为惊喜,以四指拨弄那近在咫尺的彩虹,然眼见似实目触为幻,满手伸出意料中地掏了个空。   抬眼间只见叶琉涟正于石位上纵身跃入彩虹尾端,七彩炫身裙散缤纷,旋转间笑音莺莺极是舒然,宛如山中的精灵,一颦一动皆充满了灵气。   云旸一瞬被她吸引,隐约能听到心房震颤,缓手抚上心口呼气轻笑,纠结了许久的结在这一瞬豁然开朗。   他不想放开她了!   日暮,苏府。   “公子,这是旷伯送来的请柬。”   塘平归来已多日,按苏子衾所言顺利进了苏府成为他的小厮,可惜他此去并未找到柳生,好在阴差阳错住在了山脚下的客栈,得知店家与柳生相熟便想托他传递消息。店家一听竟是柳生徒弟的熟人便干脆应下,并托他带了物什给身在京城的女儿周勉,一来二去塘平和周勉倒是熟络了起来。   “看来先生的琴店终于又重新开张了。”苏子衾是真心替他欢喜,只是阿姮那边,上午还得了信息说云旸已送她出门,按理说下午就该到了,怎的已快入夜还未归来?   “公子,你去哪?”塘平见苏子衾披上外袍跟着起身。   “我就在府里转转,你不用跟来了。”   这一转就不知不觉转到了夜半星稀时,在府门外徘徊了半天也没见她人影,莫不是出了意外?   正当他按捺不住之时,转角传来熟悉的声音。   “哈哈,你确定五皇子不是在耍你?明明有修好的大路不告诉你偏指了崎岖山路,这一番可是遭罪了吧。”   云旸道:“有理,指不定他是因我让他在玩伴前丢了面子而借机泄愤,不过也是亏了他,不然我还不知人间盛景近在咫尺。”   苏子衾眼见二人相谈甚欢地走来,并未像之前叶琉涟进宫回来那次隐住身形,而是大大方方靠在原地。   “子衾?”叶琉涟远远地就看到一人影侧靠在墙上,熟悉地不用过脑子就知道是谁。   苏子衾招招手以作回应,但仍站在原地未动。   叶琉涟笑容未敛对着云旸欠身道:“今日多谢三皇子,我现已到家,您也请早些回去吧。”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得到回应,云旸亦未动,叶琉涟遂开口道:“三皇子?”   云旸蹙眉:“今日一天你都唤我名字的,怎的一回来就变了?”   “那是私下,既有人在还是守规矩的好。”   云旸瞥了眼远处的苏子衾特意提高音量让他听到:“你不是说过他是如你亲人般的朋友么,又有何妨。”   “可这是府门口,难免有人经过,失了规矩恐怕不太好吧。”叶琉涟有些为难,明明一天都好好的来着。   苏子衾自然知他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索性走过来:“三皇子何苦难为她呢。”   “这是我的家事,你这旁人莫要插手。”   “呵。”苏子衾突然笑开,“没记错的话,你们还未成亲吧,况刚刚不是还说我似亲人么,怎的又成了旁人了?”   “在我这里自然是。”云旸虽未动作但语气明显非善。   “三皇子此话自作多情了吧,方才那番话我是问她,你作甚回答?”   云旸忍下情绪尽量控制声音平稳道:“久闻你未上过私塾,苏丞相便为你寻了许多先生,现下看来可是辜负了丞相的期待,连讲话对象都辨不清让人误解还何论后续?”   苏子衾也不恼,依着他之前的话照葫芦画瓢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这旁人有何干系,何况……”   苏子衾说到此处一顿,扯过叶琉涟至自己身后:“你说我学之无用,可若我没记错的话,皇室男女婚嫁前,一月不可见面,再较远之,酉时之后不可相见,此时已至戌时,三皇子莫不是忘了?”   “……”撩是叶琉涟再粗神经,也看出他们必定不是只见过一两面的关系,不然言语间怎会如此咄咄相逼?   “呀,都怪我忘了时间,害三皇子坏了规矩,还请快些归府吧。”叶琉涟再次欠身相送。   苏子衾也没闲着礼道:“送皇子。”可那声音和模样懒懒散散的哪里有一丝敬意,可是真要挑毛病吧,又处处做到位了。   云旸越看他越觉得可气,突然想起一事嘴角轻轻一勾,经过叶琉涟身侧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再回头看向苏子衾的眼神里就略带了些嘲弄,离开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紫豆果为虚构,请勿考据。 兔子不知道我小时候吃过的那个小野果叫什么,所以就随意起了个名字,它也不是只生在山泉边的,有时候田野里也能找到,只是特别特别少,我吃的一般就是在山泉边找到的,就是文文里描述的味道! 可惜现在早已没了踪影,再也吃不到了,只能在记忆里重温T^T 另……兔子病倒了(耷耳朵T^T),要卧床休息两天了,所以这两天都会是存稿君与大家见面,评论没有及时回复也请不要介意,么么哒,等兔子满血归来!   ☆、青空云雾蔽白霜 (4)   “他说什么了?”苏子衾见她听完以后眉头微微皱起开口询问道。   “哦,没事,就是说……”叶琉涟不自觉地绞着手指想编个什么话糊弄过去,云旸所说之事她未想到,颇感为难。   苏子衾是谁,与她自小一同长大,自然对她小动作的含义也是深知的,见她不想说实话便打岔:“算了,先回去,今日晚了。”   叶琉涟不用编话糊弄过去自然乐的自在。   但苏子衾虽如此说终究没忍住:“你今日去哪了?”   “哎?”叶琉涟这会儿倒是反应快了,“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回来,不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吧!”对于后面的猜测她有些受宠若惊。   “我只是路过,你这么晚回来总不会是下午才出发的吧,几日未见你怎么又问这么白痴的问题。”笑话,他会承认吗?   “你才白痴!”叶琉涟并未多想,毕竟习惯使然,她对苏子衾的话一直深信不疑,“云旸今日不知怎么突然带我去爬山,但是因昨日下雨一路泥泞,待到下山后衣服已被泥点溅的脏兮兮的了,所以下午回城时他又带我去买了身新衣,还请我吃了晚饭。”   “那也不至于这么晚吧。”   “我跟他骑马出来的,吃饭时他让人把同样溅脏的马儿领去洗了,反正吃饱了当作消食,距家也不是很远,就步行走回来了。”   “……”怪他多嘴,知道二人独处这么久后心里更不舒服了,好在已至叶府大门,叶琉涟手挥挥便进去了,他便在一路忧愁脑补中往另一头的苏府门口走。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塘平在他出门期间已制成了一把酒勺,见自家阁主一脸忧愁地回来才发觉时间已过去许久,天刚暗时点的烛灯已快燃尽了。   苏子衾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塘平快速把桌上收拾干净,并从袖中掏出一封纸信放到榻头:“你刚出门没多久,冬寻送来的,是苍长老传回交州情况的信。”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塘平关门退下,苏子衾缓至榻边,一个仰身把自己摔进铺好的被褥中。   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一阵轻又急的脚步声传来,苏子衾躺着没动只是把随他倒身扔至枕边的纸信藏到了枕头底下。   “咚咚。”敲门声刚落人声又起,“我进来了。”   “……”他就知道,自己完全不需要回答。   “哟,你怎么这副德行呢?”叶琉涟看他仰躺在榻上呆呆地看向屋顶,直觉入目一股颓然之态。   “我本来就这个德行。”苏子衾就着躺下的姿势侧过头斜眺了她一眼:“倒是你,还是与三皇子保持些距离吧。”   “为何,我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妻呢。”她还没说他居然那个态度对待三皇子,也不怕得罪了他,不过看他们似是旧识,关系应该是属于很烂的那种,要得罪也是早得罪了。但这就是子衾的事了,他不开口自己就不多问了。   苏子衾闻言眉尾不自觉一挑,没有错过她语气里的异样,“名义上”三个字被她咬的有些重啊,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叶琉涟并未发觉自己言语间的疏漏而是继续打趣他:“你这样子,活脱脱一失恋了的少儿郎!”然而苏子衾竟然难得地没有回嘴!   凑近了瞧,他竟是在发呆,叶琉涟想起以前的言谈推了他一下:“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的,你没事吧。”   “嗯?你刚刚说什么。”苏子衾回过神来,没听到她先问的那一句。   “算啦。”这一般,她突然又想起了慕暖,于是揶揄道,“我看那慕暖人其实不错的,只不过脾气暴了一点,单论你们站一块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何况人都主动追了你那么久,你就一点感觉都没吗?”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苏子衾一个用力直起身道,“旷伯先生的琴店要重新开张了,你可看到邀请信了?”   叶琉涟点头欢喜道:“一进门就看到放在桌上了,旷伯先生也是不易,这么多年终于琴店又得以开张,一定要好好去捧场!”   苏子衾笑:“前不久先生来授课时还同我闲聊到,开张之日必要你把他布置的课业弹一遍助兴。”   “什么?!”叶琉涟这才想起那早已被她忘到天边的课业了,几整本琴谱啊,遭了遭了,这事旷伯绝对干的出来,可是那可是开张之日啊,若是她弹错丢的不也是他的人吗?他应该不会真要她这么做的吧……   苏子衾似乎是看出她的侥幸补充道:“他还说,若是弹得好了,帮着招揽客人自然是好,若是弹不好了,正好他在旁指正也能衬托出他的技艺,怎般都是好的,至于丢不丢人的问题,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不!!!”叶琉涟狼嚎。   “话说你来有何事,这深更半夜的?”   “啊!”叶琉涟也算想起正题了,犹豫了半晌一脸的为难,她是说还是不说呢?可是她想到的唯一一个人就是他了。   苏子衾将她一脸的为难看在眼中,起身出门四下看了看又将门窗都紧闭:“说吧。”   叶琉涟又犹豫了一小会才下定决心般地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   苏子衾心中微起波澜她果然是知道了,皇帝想要杀她的事!   “在三皇子城郊府上时,我让绿裳回来把这事告诉父亲和兄长,可是今日回来父亲他却是让我别管。”叶琉涟忧愁,当然父亲私助三皇子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多嘴的,“我总是不放心,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子衾安慰道:“放心吧,你那预感从来就没准过,既然觉得有事,那一定是反过来的。”   “但愿吧。”   “至于叶御史……”苏子衾的眸光深了一些,“他毕竟是两朝元老,在朝中根基深厚,若不是有什么大错,皇帝想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且你父亲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心中自然有数,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可是……”叶琉涟仍觉不安。   苏子衾摸摸她的脑袋:“行了,别想太多,天色已晚回去睡吧。”   “好吧。”叶琉涟无法只得先回去了。   夜风尚起,屋光坠晃,摊开的纸信被静置在桌上。   苏子衾靠坐榻上,一手轻抵额侧穴位缓慢捻揉,他让人扮作讨水行客只是相助周愚寻到亲妹,未想交州那么大居然就和大皇子牵扯上了,还要回长安?胆子也是够大的。   另一方面阿姮虽然没多说,但叶御史与云旸间的那些事他是知晓的,皇帝想杀她可能是因为她与自己去密道的事,虽说特意让李国源让人误解她是司雪阁之人,可这么久都没再动作却是不太寻常。   也许这回阿姮的预感是没错的。   翌日。   叶琉涟回到自己榻上,终于获得一夜安枕,起床便出门要去看周勉,虽然早已托绿裳多多照看,但终归抵不过自己亲自一眼。   去到的时候周勉正在小铺中擦盘子,一见叶琉涟蹦的老高飞扑过去抱住了她,在这长安中,还是叶琉涟最亲切了。   “不是说酿酒么,你怎的在这里擦盘子?”叶琉涟微讶,绿裳可没跟自己说过这些的。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只见一女子端了盆子从里间出来:“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别干,净招人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小孩了呢!”   女子衣着干练,脸上带着一股大方的笑让人看了十分自在。   周勉抹抹手介绍道:“这就是那慧眼识珠的店主夫人了,这位是我说的在长安城中的姐姐!”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没看中你这手艺就没眼识了似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叶琉涟,“你这小丫头片子好运气,竟还有这么个贵人姐姐,我瞧着她这一身衣裳就能抵上普通人家一月开销了吧。”   周勉笑瞪了店家夫人一眼。   “哎哟行了行了,我不打扰你们闲聊去前边招待客人了。”店主夫人也没多停留,给了她们谈话的空间。   叶琉涟这才拉过她:“你在这可好?”   周勉摇晃着叶琉涟的手:“我是因为闲不住嘛,酿酒也不需要时时看着,没事我就洗洗盘子端端菜,还能多赚一份工钱呢,店主夫人对我可好了,又包吃住我挺欢快的!”   “那就好,若是受了委屈可一定要同我说啊!”   “嗯嗯。”周勉点头边说边拉她去了楼上自己住的房间,“店里客人虽然不是很多但是有许多有趣的人呢,这长安真是哪里人都有,我没来几天呢就听过了各种方言,在与他们谈天中见识了各种风土人情,真是有趣的紧……”   叶琉涟参观着她的小窝边听她侃她见识的趣闻,小半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已近晌午店里客人多了起来,叶琉涟见她挺好也不欲再多打扰,刚准备离开就见店主夫人敲门进来道:“周勉,又有人来找你了,下边人多我就让他直接上来了啊!”   “嗯!”   叶琉涟还诧异着呢就见门推开,一个年轻少年进了来,正是塘平。   “你看看,我可是按着你说的那些个要求给做出来了哦!”他掏了自己昨晚做的酒勺进门就炫耀,在看到屋里还有别人的时候一怔。   “这是?”叶琉涟顿时想到周勉多次的豪言,说要拐一个长安的帅小伙,看来人这模样也不赖,难道她这么快就动手了?哎哟,现在的孩子还真是不可小觑。   塘平是认得叶琉涟的,只是他不知叶琉涟与周勉认识。   “既然有人来找你我就先走了。”说罢叶琉涟便要起身,在经过塘平时又打量了他一番这才离开。   塘平被叶琉涟的眼神盯得毛毛的一阵不自在,周勉知晓自己多次在姐姐面前提她来长安的目标定是让她想歪了。她还小并不懂得男女之情,不过嘛有一个备选人也是不错的,这塘平长的要模样有模样的就是皮了点,不过没关系正好跟自己皮一块儿去!      ☆、青空云雾蔽白霜 (5)   旷伯琴店开业当天叶琉涟一早就被叫醒了,耷拉着脑袋半阖着眼皮,不知今夕是何夕。   “醒醒,我们到了。”苏子衾叫醒半梦半醒的叶琉涟自己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也不知昨晚练琴练到了几点,反正搅得临屋的自己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有一点意识就总觉得有魔音在耳边环绕,本来还想着走路来的,最后被困意打消了这个主意坐了车来。   叶琉涟摇摇晃晃地用手指辅助撑开眼皮靠在了车壁上半晌没动静。   苏子衾凑近一看,得,早又睡过去了。探头看看路上行人不多,门店也还安静着未开,那么他也……   旷伯在屋里等了又等俩弟子怎么还没来,终是耐不下心出来瞧瞧,眼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掀开车帘一看,好家伙!这俩孩儿在马车里一边靠一个睡的正香呢!!   “嘭!”一阵敲锣声在耳边炸开,吓了俩人一大跳!   “呵!都到了门口了居然还在睡懒觉,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叶琉涟被惊的噔一下站起来,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在马车里呢,哐当一下就撞到了车顶上,赶紧捂着撞疼的脑袋哀嚎!   苏子衾倒是还好,惊了一下只是一晃便睁开眼,迷蒙地眨巴眨巴就恢复了清醒,看到拿着锣鼓在他面前使劲敲开了的旷伯淡定问礼:“先生。”   “先生你这是干嘛啊,不能好好地叫人么?”被这一惊,叶琉涟的瞌睡虫是彻底被吓没了,满心只剩了惊吓,“您这样弄不好会吓死人的!”   旷伯哐当冲着她又是一敲:“等你们醒过来,我什么都准备妥帖了,还要你们两个弟子有何用?快下来帮忙!”   “哦。”两声齐齐应道,也就旷伯这个先生敢如此地对他们颐指气使还嫌弃了,但两小只确是心甘情愿,谁让他有那人格魅力呢?   旷伯也就是面上吓唬吓唬他们,本也就没打算让他们真帮什么忙,店里早已收拾妥帖,见他们在车上睡的香也就随他们去了,等到锣鼓队快敲锣的时候才喊他们起来。   叶琉涟店里店外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需要自己做的活便问旷伯:“我要做什么?”   旷伯努努下巴对着店里铺好的坐垫道:“一会儿把琴搬来,你就坐着弹,弹上个一天那几本书里估计也能弹完个一本吧。”   叶琉涟欲哭无泪,还真让她弹一天啊,幸好他请帖下的早许多,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来练习,遂惺惺伸出指头装可怜:“先生我真的有在努力练习啦,你看我这红彤彤的指头。”   旷伯觑了她一眼继续摆正各乐器的位置:“你是不是睡傻了,我让你弹一天又没让你连续弹,赶紧把你那可怜巴巴的表情收起来,这么喜庆的日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虐待弟子呢!”   叶琉涟瞬间变脸,并用手指着俩酒窝的位置讨好:“如此可喜庆了?”   旷伯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么保持一天吧!”   叶琉涟保持笑脸点头,反正按旷伯前面的话来说她无需持续笑,可以偷个懒嘛!   苏子衾正从后舍与旷伯夫人小心地搬了叶琉涟要弹的琴出来,放在了演示位坐垫前的矮几上。   叶琉涟一见,嗷一嗓子兴奋起来:“我弹这个琴吗,弹这个琴吗?!”   要知道这可是旷伯费了好大心力造时最久的琴了,平时连碰都不让碰一下的,今日居然拿出来给她用来演示?!   旷伯略高傲地一点头,那高傲中又带了一些得意,得意中又带了一点施舍,仿佛在说:知道你垂涎已久,今日就特赦你碰一碰,快点感谢我吧!   然后叶琉涟哈拉着口水就冲着琴去了,哪里还多看造琴人一眼呢。   苏子衾笑着拍了拍旷伯的肩膀,旷伯那僵住的带了多种情绪的脸才松下来,小声对他这最得意的弟子道:“你说,我若是现在告诉她我反悔了会怎样。”   苏子衾直言:“如果您想今日能安稳开业的话,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罢罢,不跟她这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计较,旷伯听了苏子衾的话如是想,他还不想让一进店的客人就听到首首哀怨的伴乐……   如此,开业进行的非常顺利,叶琉涟许是因为好心情而超常发挥,打破了自己错误最少的记录,只是生生把所有的曲子都给弹成了过年的喜乐感,这也是让旷伯也些无语了。   “行了行了,你也不嫌手指头疼了,歇歇吧。”现在轮到他来劝她停下了,好好琴店幽雅的气氛都给她弹没了。   赶上一人要买琴弦挑剔了些,旷伯就进了里舍去取多些给人挑选,这时一女客进来看上叶琉涟正弹的这个琴,站在旁听了许久:“这琴无论从音色还是手工上讲都是难得一见的好琴,只是曲子这般弹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了吧。”   叶琉涟一听兴奋劲儿落了大半惺惺地住了手起开了身。   “这琴怎么卖?”那女客问叶琉涟。   这总归是旷伯的客人,叶琉涟有些小情绪也不会表现出来,只单单平着语气撂出俩字:“不卖。”   饶是她紧着脾气了如此回话也是略有不妥,苏子衾急忙前来解释:“此琴只作展示,不供出售,客人且随我到这边,还有许多琴可供挑选。”   那女客的视线只随着他看过去一眼又收了回来:“你们店主可在,我家主子愿出高价购买,只要肯卖一切好商量。”   啊,原来是专门冲着这琴来的,叶琉涟与柜台前的旷伯夫人对视一眼,去了后舍找正在挑弦的旷伯。   苏子衾按旷伯的规矩道:“你找店主也是一样的,此琴不卖只送,但需得是真正知琴惜琴又与此琴有缘的人才行,若你家主子真的喜欢,不妨让她亲自来试一试。”   “笑话,买个琴还这么多破规矩,我家主子想要的东西多少人巴不得送上门的呢,你让你们管事的出来!”   苏子衾温着笑了笑随手拨了两个音学着她的话道:“笑话,此琴天价,你主子想买恐怕还买不起呢,我们店长多少人出高价都难得见一面,岂能容你区区一个下人呼喝而来的?”   “好!”突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商界难得有不为钱财折腰之人,这位客人既然不懂乐理就勿要杵在这儿了,碍了我们的心情。”   只见一位衣着讲究的男客站在她身后拍拍手,亮色锦衣着身,紫藤暗纹银边,长的极是俊俏,通身又带着一股子自信的劲儿,一进店里就有不少的客人偷偷地往他身上瞄过去。   这位男客不仅说的话锐利看着那女客的眼神也有些锐利,那女客转身看到他的模样明显一惊:“三……”但后续的话尽数被她的眼神噎回喉中了,也没再多说话看了一眼琴就低头走了。   苏子衾依礼向那人表达自己的谢意,虽不知她是何身份,但一定不是普通人,况她这身女扮男装也着实显眼了些,声音也没有掩饰,让人想认不出都难。   “不用谢了,我只是想什么说什么罢了。”云浅摆手,而后近身上前打量这琴,“可以试弹吗?”   “可以,请。”苏子衾让出座位来让她试琴,眼中却是细细在打量着她。   云浅只随意拨弄了两下就罢了手,任由那袅袅尾音在空中回荡:“你方才说,这琴只送有缘人可当真?”   “自然当真。”   “那如何才能算作是有缘人?”云浅直视他的眼睛,眼中盛气渐浓。   苏子衾直视了回去丝毫不避讳:“这得由店主说了算,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并非那有缘人。”   “哦?”   苏子衾做了一个请她起身的动作道:“你虽是知琴之人,但无意此琴,自然不会是此琴有缘人。”   云浅起身,嘴角半抿着看不出是何心情,抚着琴缓步绕到了外面才对他道:“我虽无意此琴但对你方才所奏甚感兴趣,可惜只奏了几音,不知是何曲子,可否完整奏一回听来?”   苏子衾点头坐下,从头给她完整地奏了一遍,云浅听的眉头微蹙,歪歪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流水又不是流水,似高山又不是高山,但大气与婉约捏合得当,不知可否告知此曲名称?”   苏子衾以掌平按在琴弦上息音,声音里还带了些曲内的情绪:“此曲名为《青花瓷》。”   “哦?倒是从未听闻,可是公子所作?”云浅表示很感兴趣的样子,这首曲子她甚喜欢,人,更喜欢。   正好这时叶琉涟领着旷伯出来了,苏子衾指着她道:“正是她所作。”   云浅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叶琉涟一脸呆愣地指着自己用眼神询问苏子衾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地提她了?   苏子衾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先前那女客已离开,这位客人对你的曲作《青花瓷》甚感兴趣,你可去与她探讨一番。”   “啊……”对此她甚羞愧,周董对不起呀,《青花瓷》是你的是你的,原谅她某次为了炫耀而犯的错吧,她发誓只盗用了这一首,真真的,实在是良心不安呐!   云浅又看了两眼苏子衾,然而他转身进了后室,久久再未出来。   叶琉涟亦是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友好且技巧性地岔开了话题给她介绍起店内的各种琴,所幸她未在那首曲子上多言。   云浅亦是精通乐理之人,本来来此也就是想买琴的,前面那算意外收获。不知不觉两人聊了快有小半个时辰,云浅也大方地挑了把好琴付了账,叶琉涟当即热情地送他出门。   走在店外云浅摸摸下巴对捧着琴的婢女道:“你觉不觉地方才那女子有些眼熟?”   婢女恭敬地回:“那是三皇子的未婚妻,叶府的嫡女。”   “哦,这样啊,怪不得呢。”太后寿宴当日云浅因病未参加,但开场前还是被人扶着特意去问候了一番,许是那日见过吧,不过这倒是让她放下心来,既然她有婚约在身便不必担心她妨碍到自己了,“店里的那位公子呢,你可认识?”   婢女依实回答:“是苏府的二公子苏子衾。”   “你知道的挺多嘛。”云浅突地回问她一句,吓的婢女手一阵发凉,“不是婢子想知道的,而是那太尉之女追求苏公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是以……是以婢子间闲谈会时常以此打趣。”   云浅一听眸子冷了一冷,原来他就是苏子衾,这个慕暖倒不是什么麻烦,她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呢!   “公主您不会是看上那苏家二公子了吧。”婢女多完嘴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然而云浅倒是未像往日一般严戾反而饶有兴味地承认了:“是啊,我看上他了!”   奴婢有话也不敢再多言了,就三公主这阴晴不定的性子,今日算是侥幸,再多言指不定怎么就出了错,所以那苏子衾身上的传言也就未告诉她,懦懦地跟在后面安稳回宫就罢!      ☆、青空云雾蔽白霜 (6)   旷伯开张后店内生意十分兴隆,但大多都是慕名而来的客人并不是真心想买琴,不过是想见识一下长安三大琴师之一的旷伯琴技何等绝妙,奈何去了几天只听到了一个小姑娘在那弹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由于店内人太多旷伯和旷伯夫人两人忙乎不开,叶琉涟在家无事便自告奋勇地来帮忙,不过苏子衾就没有再过来了,叶琉涟去找了他两回都不在。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店内的人不多,叶琉涟在等饭期间就去拨弄了两下琴。   “你是旷伯的弟子?”一位中年大叔眉头皱的紧紧的,听着曲子不时地还摇头。   “嗯,客人可是有什么需要?”   中年大叔一身粗布衣裳看似老粗,但叶琉涟通过他指头上的茧可判断出他必是经常习琴之人。   “看来这旷伯也不过尔尔嘛。”   叶琉涟自然不赞同了扁嘴道:“这位客人怎可窥部分而猜全貌,我不过是他私业授课的弟子,又不是专门练古琴的,弹的不入您的耳也是正常。”   中年大叔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和善地笑笑纠正道:“那是我说错了,你这小姑娘就莫要与我这大老粗计较了。”   叶琉涟见他立即表歉也没往心里去,看他满眼欣赏地打量手下的琴问道:“可要试试?”   中年大叔先是一愣,木木地指着自己很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可以吗?”   “嗯!”叶琉涟理所当然的点头,“琴摆这就是让人弹的嘛!”   大叔瞬间满目的喜悦,抖着手挽开了袖口,然而看到了自己一手的砺茬又顿住了:“可有水让我洗洗?”   “后院请吧。”   门口云浅探了半个头进来看到叶琉涟站在琴旁冲她道:“嘿。”   叶琉涟木了半晌才认出她是前两天的那个女扮男装的俊俏公子,只是这一晃神穿了女装愣是没敢认。   “你又来啦,快请进。”叶琉涟热情招呼她进来,这可是一位出手阔绰的大客户呀,“可是还要买琴?”   “不了。”云浅在店里转了一圈坐在休息的软垫上冲叶琉涟甜甜地笑,“前日在这不是听一位公子弹了你作的曲子吗,没听到本人弹奏总觉得有些遗憾,只是这两日店内人一直很多,我看你那么忙怕搅扰了,方才经过见店内人不多遂想着看看你是否有空。”   叶琉涟有些汗颜,为嘛她总要戳自己的心虚之事提呢,遂躲避道:“那首曲子其实是我的无意之作,自己也没记下来反倒是让你说的那位公子听了去记住了。”   “这样啊,太可惜了。”云浅小脸皱巴皱巴的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看的让叶琉涟这个同为女子之人都心疼,于是补充道,“不过我还会同类的其他曲子,可要弹给你听听?”   云浅瞬间恢复了精神:“甚好。”   这时旷伯领着那大叔出来,见叶琉涟正欲弹奏,二人不约而同地坐下听,那大叔虽言谈间无不透露着对此琴的喜爱但又知琴礼而不急争,与他略显彪壮的外形倒是十分的不相称。   叶琉涟又弹了一首周杰伦的曲子,就让出了位子,那大叔便小心翼翼地上前试琴去了,拨了两个音就激动地颤抖不止。   “这曲子也好听,但还是不比昨日那公子弹得让我着迷。”云浅卷着衣袖作回忆状,“不知那位公子今日可会来?”   “不知,大抵不会吧。”叶琉涟实话实说,这两日她就没见过苏子衾,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这样啊。”云浅侧头掩饰住眸中的遗憾和叶琉涟聊了起来,一番下来二人聊得甚是投机。   这期间那大叔又拨弄了两个音,而后越来越熟练,开始还曲不成曲段不成段的,不抖了以后一曲奏下来竟颇有磅礴大气之势,引得叶琉涟和云浅也停下谈天来聆听。   “看来我来的挺是时候的。”突然身后传来这句话,而后一热乎乎的东西贴上了叶琉涟的面颊,吓了她一跳。   “哎呀哎呀哎呀!!!”叶琉涟的鼻子可灵着呢,闻到鼻间的一阵香气捧住那团油纸包住的东西大叫三声,“你哪来的烧鸡,居然是那家老大爷做的味道!”   苏子衾只是笑笑,看了旷伯一眼指指内室征意他们先进去了。   叶琉涟麻溜地起身,欢欢喜喜地捧着烧鸡要进去内室,都蹦到门口了才想起还有个女客呢,回头见她正望向自己这个方向客气地问了她句:“你要一起吃吗?”   云浅点点头,叶琉涟瞬间欲哭无泪,真想抽自己,她只是在客气呀,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只能眼巴巴地看她跟过来。不过她本来都以为再吃不到这个味儿的烧鸡了,所以现在甚是惊喜只要有就好了嘛,不能贪心,分享的东西更香甜,如此一想倒是又恢复心态重新蹦蹦跳跳地往里面走。   叶琉涟是和苏子衾一前一后进的内室,苏子衾见她蹦蹦地不好好走路,提示她两遍也不听就在她身后小心用手护着,在过门栏的时候更是把手放在门框上头帮她抵着,这一切都入了跟在二人身后的云浅眼中。   “来,给你个鸡腿,我跟你说鸡腿这个位置是最好吃的了,骨头又好啃肉又多,一口咬下去肉又韧又多汁……”   苏子衾在她说话期间撕下另一条鸡腿塞进她的嘴巴里:“行了少说两句吧,再说下去你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叶琉涟条件反射性地叼住鸡腿,也不介意洗过的手上水还没干就抓着啃了起来,看上去吃的十分香甜。   比起她来云浅的吃相就好的多了,以二指捏着腿骨小口小口地咬着肉,叶琉涟一个鸡腿下去她连四分之一都没吃完。   叶琉涟见她吃的慢抿抿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剩下的鸡,云浅急忙放下鸡腿示意:“你吃你吃,我这些就够了。”   如此她就不客气了,叶琉涟听到这句话后撒开爪子开始攻克剩下的鸡,不过她可没忘了苏子衾,时不时撕下一块肉送到他的唇边。这个大少爷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油腻腻的东西他更是从来都不愿用手碰,吃的肉食都是别人取了肉下来直接制作的,真是傻,一点都不懂得啃骨头的乐趣,和盛在盘子里的怎么可能是一个味儿呢!   苏子衾倒是来者不拒,她送一块自己就吃一块,俨然已经习以为常。   云浅看着二人动作口中嚼着一块肉嚼了半天,捏着鸡腿骨的手指因用力而有些发白,这叶琉涟不是已经和三哥有婚约了吗,怎的还和别人如此亲密,要说是青梅竹马也是逾越了吧,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着干看了!   “哎哟。”想着想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云浅眸中瞬凝泪雾,她便借着这个引子酝酿着眼泪,一眨眼那泪珠子就啪嗒啪嗒掉下来,好不可怜!   苏子衾坐在她对面离水壶比较近,便顺手接了一杯凉水递给她:“喝一口含着,可缓解疼痛。”   云浅刚要接过,手却突然顿在了空中,叶琉涟不解,看到她视线停在自己有些油腻的手上时恍然大悟,把自己油腻腻的手在抹布上抹干净接过苏子衾的杯子径直递到她唇边,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道:“我喂你呀!”   云浅使劲闭了下眼睛隐住眸中的情绪才又睁开就着喝了一口,心中却是暗恨她多事,乖乖吃她的鸡不就好了!   叶琉涟既已接过杯子苏子衾便乐得松手,反正他左右瞧着这姑娘不舒服,总感觉怪怪的便顺势言辞:“鸡已送到我就先走了,你慢慢吃着吧。”   走时还顺手按了下叶琉涟的脑袋,引得她骂骂的才笑着离开。   云浅舌头上的痛意已经缓下来了,看着苏子衾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过头问她道:“你们很熟吗?”   “鬼才跟他熟呢!”当然这只是借着方才她骂咧的气氛随口一句反话而已,看在云浅眼中却自有另一番解释。   “时候不早了,我也先走了。”云浅看着手中的鸡腿再也没了食欲,遂放到了桌上去洗了手。   “慢走,再来啊!”叶琉涟放下鸡腿跟着洗手去送她,虽然有香喷喷的鸡腿在,但是待客的礼仪她还是没有忘的。   云浅笑着同她挥手道别但一转过头,脸上的笑意就瞬间消失了,只余眸中森冷。然而叶琉涟并没有察觉到,心里还认为她人和和气气的挺好相处,又欢快地回去啃烧鸡去了。   等她把烧鸡啃成一堆架子骨了才意犹未尽地舔舔指头打了个饱嗝。   旷伯在店房内与中年大叔相谈正欢,叶琉涟出门就听见旷伯说要把那镇店之琴送给他。   “那怎么成,不可不可!”大叔推辞着如何都不肯应。   旷伯与他相聊十分投缘,认定他就是自己所造此琴的有缘人,一点不介意他的伐木工身份非要送他,奈何大叔死心眼,认为世间没有这平白得来的东西,而且还是这无价之琴!   叶琉涟听到中年大叔以自己是以伐木为生,担不了这样的好琴为推脱便插了句:“那不如这样,先生正好缺造琴的好木头,您若是有可以以木换琴,不知意下如何?”   大叔一听这话便觉可接受,旷伯也得了方便就此达成共识,一致就这么定下了。   叶琉涟见事情圆满解决又道:“先生,今日人好像不多了耶,这晌午都过去了也没再见多少人来,我就回家了啊。”   “嗯,回吧回吧。” 旷伯没预计到店里会来那么多人,忙活不开也不好意思叫她,而她知道情形一声不吭地就过来帮忙,自己心里是十分感激这小丫头的。   叶琉涟挥挥手欲走。   旷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方才苏子衾带的什么鸡的可有给我留?”   “自然是留了。”说完她在旷伯看到之前赶紧开溜!   果不其然,一会儿身后就传来旷伯大声的抱怨,他闻着了那香味的确馋人,想不到这丫头嘴这么快,好在还留了俩鸡翅膀,她与夫人一人一个聊胜于无。 作者有话要说:  =^_^=元宵节快乐! 兔子又活蹦乱跳的啦,晚上看花灯!   ☆、青空云雾蔽白霜 (7)   叶琉涟出门后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拐去了另一条街进了一家玉器铺。   “客人,您来啦。”一进门铺主就出了来,“请稍等!”   说罢就转身去了里屋不知干嘛,叮叮咚咚地响了一阵才拿了两个盒子出来。   叶琉涟打开盒子心生惊讶,虽然这家铺主的手艺是长安街里出了名的好,也是老牌坊了,但见过他摆设的玉器尚未有能达到盒中物件这般精致的程度,遂不住赞叹:“店家你的雕工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这株草简直快让你给雕活了,叶子似随风招摆但又不显僵塌处处透露着勃勃生机!”   铺主也是费了极大的心力才完成的,对自己这次的作品十分满意:“主要是这暖玉着实罕见,莫说它色泽澄莹天生章纹,触感更是细腻如脂,在暖玉的品级中当属上上之品,我未免破坏其纹路便琢了一株长生草,已尽我所学技艺算无愧于这宝玉了。”   “有劳店家了。”叶琉涟有些心虚,她在玉龙雪上见师父的床那么大,还以为只是块普通的暖玉叻,没想到居然是上上品,幸好她随师父下山的早,不然被她看见好好的床给切了一个角岂不是要气死!   “不过这长生草和药藉里记载的怎么不一样?”   “哦,这可不是一般的长生草。”   随后把这草的由来讲给她听,讲完后又打开了另一较小的盒子,里面放了一条手链和剩余的小块碎玉渣,“由于您送来的时候玉外包了一层石浆,再加上您的态度我也未想到这竟是这么贵重的一块玉,我这也就是一家传小铺,难得贵人如此信任,这是我用剩余的材料串的一副手链,权当是感谢了。”   叶琉涟看到那串手链甚为喜欢,玉串小小的磨得很是圆润,带在手腕上温温滑滑的,也难为店家费了此番心思便多付了些银钱,但店家坚决不愿多收倒让叶琉涟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这样,不如把这碎玉渣留给你吧,反正我拿来也无用倒是浪费了。”   店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谢过应下了,这碎玉渣虽细小但仍可用作饰品装饰,浪费了的确可惜。   叶琉涟告别了店家,捧着俩盒子欢喜地回去了。   叶府内。   “小姐,你可是回来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见。”一回到院里叶琉涟就看到绿裳焦急地冲自己跑来。   “出什么事了?”   绿裳找到叶琉涟便安心了:“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柳昭仪遣人来通传让你明日到宫内一聚。”   “哦,我知道了。”叶琉涟拨弄拨弄绿裳跑湿的前额头发,“等我回来再告诉我不就好了,何必急成这样。”   绿裳看左右无人瞪了叶琉涟一眼幽怨道:“小姐你好意思说,从你回来后就成天往外头跑,还有一日未归宿,我又不知您去了哪,就怕您今日不归可不是要急吗?”   “安啦,哪天不归我都不会今日不归的。”明天是苏子衾的生辰嘛,自然不会忘,“行了行了,你快洗洗去吧,瞧这热的一头的汗。”   绿裳这才愿离去,仍不忘嘱咐道:“以后您再出府可得通知我一声,别再乱跑啦。”   “知道啦!”叶琉涟招招手应下。   柳昭仪召她进宫,大抵也是要给云旸庆生吧,虽然回府那天晚上云旸附在她耳边说了他生辰的话,但未想到是要到宫里庆祝,也不知道要去多久,那苏子衾的生辰怎么办?   叶琉涟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烦忧,自从她认识苏子衾后他的生辰都是自己给过的,虽然苏丞相也会亲自送了生辰礼物来,但也只是来一趟就走了,又剩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云旸是皇子,有多少人等着给他庆生呢,但给苏子衾庆生的人却只有自己……   是夜,繁星高悬,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苏子衾的院中……   “子衾,醒醒,子衾子衾!”   苏子衾一向浅眠,从她开门进屋时就醒了,只是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就没有动,等到听到她喊自己时才懒遢遢地睁开眼,只见四下一片昏暗,大抵不过丑时。   “你大半夜的跑来做甚。”说罢苏子衾支手坐起身打了一个哈欠,“不困么?”   “生日快乐!”叶琉涟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给他递上礼物。   苏子衾又好气又好笑:“你确定这个这个时辰来扰人清梦,是真心要祝我生辰快乐的?”   “我不是怕晚了没时间嘛,就早早来给你庆祝了,只不过今年没有手擀面,你等天亮吃自己府上的吧。”叶琉涟把装了暖玉被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盒子塞进他手里去找折子点烛火。   室内不似外面有月光照着还算光亮,榻侧有窗子再往里就黑咕隆咚的了,叶琉涟一不小心撞到了凳子腿上疼的直嚷嚷。   苏子衾无奈起身去把烛火点上了:“你不是经常说这屋跟你屋似的,熟的不能再熟了,还会不知道躲着点儿凳子?”   烛光亮起驱散了一室的幽暗,苏子衾把被她撞倒的凳子扶起来让她把脚踩上去,伸手按了按。   “哎哟,疼疼疼!”苏子衾手下在她撞到的地方一使劲叶琉涟就一阵哀嚎,他白了她一身转身到柜子旁去了,“接着。”   一个瓷瓶随着他的声音飞过来,叶琉涟眼疾手快的接住,在看清瓶子后熟练地倒了些许背对着他挽了裤腿抹起来,手上抹着嘴里还不消停:“你这药膏到底有多少啊,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给的我这瓶膏药,然后从小到大多少次跌跌碰碰都用的这个,怎么还没用完?”   苏子衾已回到榻边去拆礼物,边解着那些环环绕绕毫无用处的绳子边回复她道:“没了你还用什么?”   “也是。”叶琉涟用完把瓷瓶给他放了回去,“还就这个好,别的都不及它好用!”   礼物盒拆的苏子衾几近耐心全无,终是放弃拆解拿起剪刀咔嚓一下简单完事,看的叶琉涟心直抽抽,那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劲才系出来的图案啊,他居然瞄了一眼就给咔嚓了!   苏子衾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一块吊坠对着她问道:“这是什么?”   “吊坠啊。”这不问的废话嘛,都串了绳子还能干嘛?   “哪来的?”苏子衾把吊坠取出来细看。   叶琉涟不满他的语气挥舞着拳头过去:“你这是拷问犯人吗,自然不是偷来的!”咳咳,她应该只算是拿?哎呀,不要计较这个问题了,大不了以后见到师父再被他教训好了。   苏子衾细细打量着吊坠,居然是上上品的暖玉,不过这什么草他倒是没见过遂问道:“这琢的是个什么?”   “长生草!”   “据我所知长生草可不长这个样子。”   叶琉涟得意地摇头晃脑,亏得店家告诉了她,如此可以在他面前显摆一番了:“那是因为这不是一般的长生草,你所熟知的那种肉乎乎的是生长在人世间的普通长生草,而这一株是生长在如来座下,经过万年修炼得了神识的长生草,自然不能一样啦!”   “这坠子琢功确是不一般,不过你为何要用红绳串了?”苏子衾左看右看越看那条红绳越不讨喜就没有戴,准备放回盒中去。   叶琉涟自是不准,她可是顶着被师父教训的风险,当然要让这玉物尽其用了,于是快速上手把坠绳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苏子衾白皙的脖颈配上一圈红绳本是相得益彰,却因为叶琉涟的动作戴的歪歪扭扭,对上苏子衾错愕的神奇颇为喜感。   本来戴个项坠没什么,放在里衣外头也行,但是叶琉涟偏偏要拾了坠子塞进苏子衾的里衣里面去,本来塞进去也没什么的早早放手就好了,但是叶琉涟偏偏不放手还贴着皮肤寻了心脏的位置去了,这也就是苏子衾错愕的原因!   叶琉涟把玉按在他的心口上得意洋洋道:“怎样,暖暖的吧,驱寒神器,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倍儿棒的!”   室内幽静,叶琉涟背光而立,弯下腰身给他带项坠的动作刚好漏了几束暖光投到苏子衾微愕的面庞上,叶琉涟见苏子衾未答话便偏头看过去,正好与他四目相视。   他几不可察地乱了几分呼吸,身子偏开了些,许是他不自在的动作提醒了叶琉涟,她方觉察手下感受到的心跳“咚咚咚”地快了许多,急忙把手抽出来,指尖碰到他温热皮肤的地方一阵麻麻的。   一时无言。   叶琉涟立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是苏子衾先打破了沉寂。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这么早就过来扰人清梦呢。”   “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叶琉涟赶紧接上了这个话题,“今日柳昭仪召我入宫,若不是上回三皇子告诉我今日也是他的生辰,我还不知昭仪召我作甚呢。”   苏子衾站起挪至旁侧:“就是他那晚突然附耳在你身侧说的?”   “嗯。”话一打开,二人的氛围就慢慢恢复到原来的自然熟悉了,想起上次想问却没问的话叶琉涟又道,“你与三皇子可是有何矛盾,怎觉你们话语间有些……”   叶琉涟虽未明说但苏子衾知晓她的意思:“你是担心我那般顶撞他不好,毕竟他是目前最得宠的皇子,怕我因得罪了他而吃亏?”   “嗯。”叶琉涟点头,没有注意到他言语中说‘目前最得宠的皇子’时语气略有不同,“再怎般他可是皇子啊,和慕暖不同,这万一他要不讲理了,你有怨也无可奈何!”   呵,怕是为时晚矣,从他们被迫同一日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二人不能相容,虽然知道各自的母亲都只是被害者,可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   叶琉涟见他笑着摇摇头让他别担心也就不说什么了,苏子衾做事向来有分寸,她只提醒提醒就行了。   “行了,回去吧,该是要困了。”   叶琉涟绽开笑脸道:“不怕,我昨晚提前睡的,现在精神的很,晨间就要去往皇宫,等到归来也不知是几时了,不知还能不能赶上给你包饺子吃。”   苏子衾未料到,她竟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君:下一章,沉寂了很久的二皇子云煦终于有出场机会了。   另苏子衾的生日是9月5日(本文时间全部按阴历算),不要被第一章开头误导,那是在雪山,一年四季都是雪雪雪……而叶琉涟的生日是9月15日,只差10天哦,嗯就酱。   ☆、暗影岑动干戈起 (1)   九月初五,三皇子生辰,由于后宫随朝廷并行俭风,是以柳昭仪并未邀请她人,只单单请了即将及笄的叶琉涟于宫中一叙。   宫湖边儿上云浅正愤愤地择了叶子摔至湖水中一脸的不如意。   “三妹怎的愁眉苦脸,谁还能欺负了你不成?”云煦经过便问候一声,他们谈不上熟,只是客气客气的关系。   云浅自幼丧母,可以说是太后一手带大的,加之又是十分会讨喜的性子,得了皇帝的宠爱和太后的溺爱可以说在宫里能横着走了,是以渐渐养成了自傲的性子,谁都不愿意与她玩耍到一起。   云浅恨恨地把手里的树枝一股脑都丢了进去,跺跺脚:“就是有人得罪我了,真是讨厌死了!”   云煦在心里暗道:这宫里除了父皇和太后还有谁是你不讨厌的。显然云浅并不自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云煦本想就此离开的,突然想起今日叶府的嫡女进宫了,两相一联系便试探了一下:“让你讨厌的人可是那叶御史之女叶琉涟?”   “哎?”云浅倏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竟然被自己猜上来了,云煦将着徐徐善诱道:“那叶女与你好像没什么交集吧,怎的就惹着你了呢?”   云浅本来见是二哥,与她不熟遂未想多言,但看他一脸真诚想要劝慰自己表情便忍不住吐露了心中的委屈。   当然她眼中的理所当然并非是别人眼中的,云煦听完她所言后突然心生一计安慰她道:“听你所言这叶女着实可恶,且不论她有没有婚约,单就你堂堂东政三公主看上的人她还想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云煦言辞灼灼十分中云浅心意,只是云煦似乎话中有话,她粗略琢磨了一番便觉不对:“二哥,你为何说‘且不论她有没有婚约’?她与三哥的婚约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吗?”   “欸……”云煦发音拐了个三声否认道,“谁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可是,这婚约不是父皇亲自赐下的吗,又怎会反悔!”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父皇可不就是反悔了!”   云浅大惊,不知是怎么个反悔法,可与她形成阻碍?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他细问。   可是云煦却一副说漏了嘴的模样不愿多言,最后装作抵不过云浅的催问松了口:“这事也是我刚知道的,看在这是关系到你终身大事的份上我就说这一回,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嗯嗯,我一定不告诉他人,你快说吧!”   云煦这才找了个僻静之所与她徐徐道来:“你可知前阵子大肆绞杀城外山贼之事?”   “这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怎可能不知,说是有人在城外遭了劫,父皇才打算彻底追查的。”   “那被劫之人正是叶琉涟,但事实上她并非是被山贼劫财,而是父皇派人去伏击她的!只是伏击未成便栽到山贼的头上,正好得了理由铲除了他们。”   “什么?!”云浅瞪大眼睛不理解,“父皇为何要杀她呢,就是同你说的那样反悔了?”   云煦点点头:“正是,不过这事涉及朝政就不与你多言了,你只需知道父皇是不愿与叶府结亲就行了。”   “不愿与叶府结亲?”云浅又重复了一遍似懂非懂道,“若是如此,这叶琉涟岂不是活不成了,那就更不怕她多我的事了!”   “这样想你就错了。”云煦笑了笑,“父皇要是真想刺杀她,现在她还能活着吗?只不过因那时有个合适的机会,错过了怕是就不会再动手了,只是这三弟和叶女的婚约铁定是要成泡影的。”   这事他知道的时候也挺吃惊得,未想到叶女竟是司雪阁之人,竟还是那传说中的新任司雪阁主一路护卫着的,只是最后他略带含糊的‘我的人’之言词就有些歧义了,只是究竟为何尚且不知。   云浅一听有些急了:“那……她若没了婚约,和苏公子又是青梅竹马,左右都于我无利!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二哥你快帮我想想办法,绝对不能让她得了这个机会!”   云煦一听有些为难:“这事是父皇说了算,哪里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听到这话后云浅颇为沮丧。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云煦话语一转,看到云浅瞬间期待的视线让她附耳过来轻语了几句。   “这……”云浅有些为难,“父皇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怪罪啊。”   云煦故作无谓状道:“你只消把我教你那话寻了机会在父皇面前提一提,后面的我自会帮你,你若是不想那便当我没说过,我也省了事,要不是关系到你这妹妹的终身大事,我才懒得管呢!”   云浅沉思了片刻答应了:“行,我这就给父皇请安去,你可说话算话千万要帮我哦!”   云煦笑:“放心吧,就算是我这边出了问题你也可推说都是你道听途说来的,为了保险起见才提的,父皇决不会怪罪你。”   昭阳殿。   “见过昭仪。”叶琉涟已来过一回便不那么紧张了,只是既然知晓了皇帝先前作为,此番便如何都无法踏实下来了。   “快起来。”柳昭仪亲自上前扶起她道,“今日是家宴,我便借着这个由头邀你来,只有旸儿和暮阳加上你我四人,所以就不必拘礼了。”   “谢昭仪。”叶琉涟起身乖立旁侧。   柳昭仪拉过她的手嗔视她道:“都说今日家宴了,你便唤我姨母吧。”   叶琉涟微楞,不知柳昭仪何出此言,未曾听说母亲说过她还有一姊妹啊。   柳昭仪不知妹妹竟从未与孩子提起自己略有伤感:“我与你母亲本是同父异母所生,然年轻时因了事端便结下了心结,她未对你提起我也是正常的。”   说着云旸与云暮阳一同进了来,柳昭仪悄悄拭去泪眼角的泪水:“不说这个了。”   “见过母亲。”云旸与云暮阳齐齐施礼。   叶琉涟因未怎么注意到五皇子而多看了两眼,大抵是感受到叶琉涟的目光,云暮阳看了过来又在云煦耳边耳语了两句,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自己就乐开了,反观云煦倒是一脸无奈又随他去的表情,可见二人关系十分好。   不过她却是从未想过自己与云旸居然是有血缘关系的,不过这是在古代嘛,表亲通婚也是正常,虽然这婚吧,不可能真的结成了。   四人先是一齐吃了汤面早点,而后说了些祝福的话,叶琉涟未多言,倒是那个五皇子的嘴巴跟没个管事的似的,一直停不下来,与云旸沉默寡言的性子完全相反。   席间柳昭仪提到她昨日得了一琴,十分别致甚为喜爱,堪堪描述了些许叶琉涟就觉得不对了,怎的和旷伯刚刚送予那伐木大叔的琴相差无几呢?   柳昭仪见她感兴趣便遣人一会儿把琴去取来,正好供他们之后一同把玩。   同一时刻建章宫中,云浅在门外候着的时候同内侍总管闲聊。   “总管可知父亲近日可有丢东西?”   内侍总管不知何意反问:“不知公主指的是什么?”   云浅托着腮帮子作回忆状:“就是一个黄绳系着的盒子,因为和父皇案牍上的十分相似便不免多留意了些。”   “公主且详细说来。”   云浅便大致描述了一遍那盒子的样式,又把云煦教给自己的话说了一遍。   内侍总管听到后不敢大意:“公主您可不能胡说啊。”   云浅道:“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敢胡说!”   皇帝站在合起的门内侧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沉思片刻,遣人让云浅先回去了。   “陛下。”内侍总管想要告知三公主方才所言被皇帝拦下。   “我已听到,会即刻派人去查,若此事为真,那我便再容不得叶御史了!”   云浅未走远,趴在廊另一头听到了皇帝的话,便寻云煦通知去了。   不知不觉已至晌午,云暮阳又是要表演又是帮拆别人送来的礼物,直到午间又食了一餐后才终于能观琴。   “涟儿你看,就是这琴了。”   叶琉涟上前细看,竟真就是旷伯造的那琴!于是询问昭仪道:“不知此琴从何得来?”   柳昭仪道:“是万美人昨日遣人送来的。”   叶琉涟蹙眉。   “怎么,此琴可有不妥之处?我瞧着这做工这这音色俱是极好的。”柳昭仪十分喜爱地上手弹拨了一下,琴音铮铮确实妙不可言。   然而叶琉涟的眉头蹙的更紧了,这琴她十分熟悉,加上前些日子日日弹奏,所以音色音调稍微有一点改变她都能立马察觉。   “这琴的确是好琴,但在宫中恐怕……”叶琉涟还没说完,一声尖锐的内侍声就传了进来。   “把这罪女给我抓起来!”   话语刚落,两个侍卫就不由分说地齐齐把她架走了!   柳昭仪和云旸上前想要阻拦,随行来的监侍拦住她道:“昭仪与皇子且止步,陛下口谕,殿内所有人均暂时禁足殿内,未得诏令不得外出。”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用这种口气跟我母妃说话!”云暮阳看不过想要骂他被云旸拦下。   “我们且先等等吧。”   云暮阳虽然不满但也是听了云旸的话进屋气呼呼地坐下了,柳昭仪倒是视线停在了那琴上,她在后宫也不是白呆的自然知道这琴必有蹊跷,看叶琉涟的反应恐怕她是知晓的,只是未来的及等她提示便被人抓走了。   云旸看柳昭仪的视线一直围着琴打转,看她几番犹豫想要上手查看便道:“母亲,还是放着为好。”   没过多久皇帝就来了。   ☆、暗影岑动干戈起 (2)   见皇帝来了,柳昭仪和两位皇子齐齐行礼。   “行了,都起来吧。”皇帝随意地摆摆手,眼睛在屋内打量,最后视线定格在了那琴上。   “爱妃得了把好琴呐。”皇帝坐到琴前面的软榻上状似随意地翻弄。   柳昭仪在宫内这么多年风浪没经历过,遂如往常一般言笑晏晏地上前:“陛下这是做什么,怎的突然就让人把叶女抓走了?”   皇帝看她一脸娇嗔的模样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听说叶女曾无意间顶撞过母后,这会儿听说她入宫了母后就想起旧事,不好意思问你要人就特意让我差人把她从你这请过去了。”   柳昭仪跪坐在旁拍拍自己的心口做生气状:“哪有这么请人的啊,还让人封锁了殿门,可吓死臣妾了。”   皇帝手指轻轻地在琴上敲击:“封锁殿门是另有其因,今日我得到消息,说宫内居然混入了前朝余孽的同党,是以封锁各宫殿门以待清查。”   这时皇帝轻叩琴的手指突地顿住了,又重复在琴身两处敲击了下,很明显发出的声音轻钝有异。   云旸与云暮阳对试了一眼,没吭声。   柳昭仪却是惊讶地“咦”了一声。   “爱妃怎么了?”皇帝转头问她。   柳昭仪蹙着眉头伸手在皇帝敲击的地方也敲了两敲倏地转过琴身又敲了敲,声音清脆不比旁的沉厚,但是从外观上看未见什么异样。   这是皇帝将琴翻转至侧面,看到一个暗匣的框型纹路,若是没注意还以为是同琴身上一般的暗纹呢。柳昭仪眼中的云影深了深,作好奇状伸手拉开,却见里面正是一通阔的匣盒,还放了几张信纸!   “这是什么?!”皇帝取出信纸眼神锐利地射向昭仪。   柳昭仪倒是不慌不忙:“臣妾也不知,这琴是昨日万美人送给臣妾的,说是旷世奇琴,自生幽香,弦音妙哉,堪比天铃!臣妾本想着也不急昨个儿,今日旸儿生辰拿来众人共赏岂不是更好,便放那儿了,没成想,这才拿出来还没来得及赏呢就出了刚刚的事了。”   皇帝翻开信一页页看下去心中浪翻云涌,再看柳昭仪和两个儿子俱是一副淡定模样,不像是知晓信的内容,便把信递给昭仪:“你看看。”   柳昭仪拿过信看了两眼就噗通一下俯首跪下了:“陛下明鉴,臣妾跟随陛下多年,怎会如此糊涂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云旸和云暮阳一听,捡起那沓散乱在地的信看了一眼皆齐齐跪下,那信中竟是贩卖军情的相关言语!   云旸拳头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神情未乱:“父皇,这定是有人陷害!”   云暮阳也跟着要诉冤,被皇帝伸手的动作阻止了:“旸儿向来聪慧,暮阳又年幼,此事定与他们无瓜葛,至于爱妃,吾心中更是明了,你们无需多言,吾自当还你们清白!只是……还委屈你们在这昭阳殿中多呆些日子,勿要出去了。”   “谢陛下!”   长安一家阁舍中。   李国源环着胳膊靠在窗侧,轻眨了下眼眸道:“未想到云煦竟这般着急,大皇子和方庭均的折子晚点呈上去就好了,反倒是因此帮了云旸一把!”   苏子衾只是坐着没什么表示。   “不过这也是我们的人有所疏漏,竟让云煦得了空子,他必是知晓了万侯爷之事才令人蛊惑于万美人,可怜那万美人还以为得了便宜,送把琴讨好不成却要遭受灭顶之灾!”   苏子衾缓缓起身:“嗯,皇帝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彻底铲除万侯旧族势力的机会,无论事实与否,万美人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敲门声响起,冬寻在门外声道:“阁主、护法。”   “进来。”   待冬寻进屋后李国源开口先问:“打探的如何?”   “皇帝只是暂时封锁了昭仪殿,那万美人被抓起来拷问了。”   李国源摇摇头,果然是这样,不过也好,铲了那个万侯爷南海的百姓就好过太多了。   “不过……”冬寻犹豫了一下有道,“他派人把叶府封了,府内的所有人皆被扣押,叶姑娘以冲撞了太后的名义被扣在了宫中,叶琉清不知去向。”   “什么?!”苏子衾腾地站起,“这是怎么回事?!”   冬寻低头回禀:“据悉是三公主透露给内侍的消息,说是她出宫时偶然碰见叶府的管家,看到他把一封像是密诏的东西卖给了一位在长安的木郸人,皇帝知道后大怒就命人封锁叶府要彻查此事。”   李国源对叶府并没什么感情,但因为时常假扮苏子衾与叶琉涟接触比较多,所以对涉及到叶琉涟的事还是上心的。   “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且与昭阳殿之事同时披露,恐怕都是云煦一手所为吧,只是此事涉及到通敌卖国,恐怕不好办了。”   听完李国源所说苏子衾思索一瞬便问冬寻:“那木郸人现在何处?”   “已被抓获,皇帝说是要亲自审讯。”   李国源一听眉头就皱起了:“恐怕不好,那木郸人的供词必定是对叶府不利的,云煦此番应是下了决心,必要除掉三皇子的这一有力臂膀了。”   “咚咚咚。”敲门声又起,这回塘平进了来。   “阁主!叶府被封了!”   李国源点头:“我们已经知道了。”   苏子衾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叶府的人皆被扣押在府,叶御史被押往延魏处了。”   苏子衾:“可有说明原因,叶琉清的去向呢?”   塘平依次回答道:“说是一个木郸人招供说,叶御史让管家给了他一大笔钱财要他帮忙往木郸王宫私传信件,延魏府抓人的时候,叶琉清并未在场且几日未归家,经查核发现叶御史居然把他剔除了族谱,所以现下廷尉只能先把这一事情上报,待看皇帝的决定。”   “叶御史居然把叶琉清剔除了族谱?!”李国源瞪大眼睛,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那叶琉涟呢?”   “仍在族谱内,她不是今日入宫了吗,宫内的情形我就不太清楚了。”   李国源一个迈步拉住苏子衾的袖子:“这叶御史该不会是真的……”   “不可能。”苏子衾迅速否决,“现在大皇子不在京城,这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云煦,何况叶御史与云旸同气连枝,又不是老糊涂了。”   李国源看他眉头紧蹙抿唇深思的模样宽慰他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只要这事是栽赃嫁祸就总有疏漏,谎言无论怎样掩饰都不可能天衣无缝。”   “但愿吧……”   此时云浅出宫找到了在府内鱼塘边喂鱼的云煦。   “三哥,我按你说的话做了,可是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云煦不急不缓地继续喂鱼:“怕什么。”   “父皇大怒,关押了那叶女,还取消了她与三哥的婚事。”云浅说这话时并没见轻松。   云煦拍拍手上的鱼食残渣:“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叶府若是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那叶女也就活不成了。”   “可是……”云浅犹豫道,“侍卫提审那木郸人时我经过看见了,好像不是什么靠得住之人,这事是不是你安排的,万一以后把我们供出来了怎么办?”   “放心吧,这事怎么也追究不到你头上的。”云煦漫不在心地倚着身后的栏杆,“何况那木郸人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又没做什么。”   “那他怎么……”   云煦偏头扯了抹笑:“我不过是在想做乱的人头上添了一把火而已。”   确实,他只是添了把火。   半月前云煦行于街上见一群讨债人在哄打一男子,让小厮前去打听得知,这男子本是木郸人,在木郸失意来到东政。他好酒贪色至今未成家,最近又因看上了青楼的一个女子而欠下大笔债务,是以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云煦突然想起之前偶然得知的一个消息,前任尚书最小的女儿居然是叶御史第三房妾室,而宜春院的头牌陈臻是她的侄女!当时皇帝清除先皇旧部心切,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前任尚书并把其全家充发为奴,后来沉氏和陈臻一个当了舞姬一个入了宜春院,二人皆对皇帝怀恨在心。   于是云煦心生一计,等人群散去后十分“不小心”地在他面前掉了钱袋,那人打开一看全是高额银票,当即私吞还清了债务去了宜春院。   云旸见他去了宜春院,让人日日去盯着,并有意无意地在陈臻的房门口讨论这个人其实是木郸人,还有叶御史曾极力在皇帝面前上言要铲除旧部才能保得皇位安稳,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官员家府被迫没落的言论,陈臻果然中计!   而后他又让人扮作婢女混入陈氏院中,于打扫时特意讨论叶御史刚得到了一份军事计划的密报,涉及在与木郸作战的太尉军事部署。   “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云浅呼出口气,主要她只是想让叶琉涟不如意,当时听了云煦的话一时冲动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严重就急急赶来了,还好不会与她有什么牵连。   “瞧你,跑这么急做什么。”云煦好心情地取了帕子帮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我可是你二哥,自然会为你考虑周全。”   云浅在宫中并没有相熟的皇子公主,就算她有心与他们亲近也总是热脸贴冷屁股,突然云煦对她这般宠溺的动作一瞬十分感动,于是撒娇地扯了云煦的袖口道:“二哥,你真好!”   “谁让我们的浅浅这么人见人爱呢!”云煦都不用过脑子随便甩出一句话就讨得云浅一阵欢喜,“不过你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为何?”云浅不解,难得有合自己脾气的哥哥。   “哎。”云煦闻言深深的叹气,“你又不是不知,因了母亲的缘故,父皇现在对我是爱搭不理,你深的父皇欢心,别因为我而受到牵连。”   “啊……”云浅恍然,想起了云煦的生母前阵子因嫉妒而陷害其他妃子,皇帝一气之下把她打入冷宫,她哀怨不过就上吊自尽了,于是安慰他道,“二哥节哀,毕竟是父子嘛,父皇明智自会明辨是非,不会把你母亲的错论波及到你身上的,想来现下也只是一时生气,待我在他面前多说说你的好话,他必会念起你的好的。   云煦看着挽着自己胳膊的云浅笑了,多么可爱单纯的姑娘啊,怎能叫他不喜爱!   远远望去去,这池边的一幕十分温馨,可宫城中的温馨又有几分真实与纯粹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至今为止我好像还没写死过人! →_→那么问题来了,要不要虐一虐呢?   ☆、暗影岑动干戈起 (3)   苏子衾回到苏府时看见一个女子正在门口徘徊。   “苏公子!”蔺孤容看到苏子衾提步跑至她面前,她记得这个苏二公子好像和叶家子女关系不错,便系着这一线希望来找他了。   “蔺姑娘。”   蔺孤容许是因为着急连行礼也不顾了就问他:“苏公子可知晓叶琉清的去向?”   “不知蔺姑娘找他有何事?我也正在寻他,若是寻到了可代为转告。”苏子衾不知来者是善是恶,故隐而未实言。   “哦。”蔺孤容明显十分失望,而后又抬起头谆谆切言道,“公子若是看到他一定要告诉我!”   苏子衾点头应下,看她快速跑走的焦急身影,不像是会对叶府不利。   “阁主,她看似是知晓些什么。”塘平看向苏子衾,“我们已经把陈臻的身份告诉叶琉清,他现在应该是去往宜春院了,您不告诉蔺姑娘吗?”   “她应是在这里等了有些时间了,很难说没有被人盯上,现在叶府附近的一切风吹草动大概某人都看着呢,晚点儿我再说,你先让人看着她的安全。”   “是。”   宜春院。   陈臻端坐在房间的坐垫上,不疾不缓地拨着琴,好像她面前根本没有站着叶琉清这么个一脸震怒的人似的。   “陈臻!”叶琉涟受不得她一脸的漠然掀翻她手下的琴,琴身整个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叶公子这是做什么?”   叶琉清从袖内掏出一张纸“啪”一下甩到她的脸上,她只是闭上眼睛微微侧开头并没有躲开。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我甚至不顾家人反对准备要娶你了!”   陈臻缓缓睁开眼睛,眸子里一片平静:“是,你对我很好,我很感谢,但是你给的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那你最想要什么?我叶家欠了你么,你要如此陷害我父亲!”   叶琉清死死拽着她的胳膊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他曾救她于落魄,因她误入青楼又要赎她,她问赎了之后自己能给她什么,是能给她名分还是给她安稳,要么继续流落要么被他豢养,她不要!好,那他就买下这宜春院,保她不被人欺辱,直到他决定不顾家人反对要娶她,居然给来了这么一出,他真是瞎了眼了!   “你的恩情我无以偿还,只能下辈子报答了。”陈臻敛下眸中的愧疚,若论儿女情长与家仇,自然后者为先。   “呵。”叶琉清冷笑一声,心渐渐地凉了,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他还不信,他不信他真心喜欢了这么久的女子会如此待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想听听她解释,没想到……   陈臻看到他死死看着她伸出了手,缓缓闭上了眼睛,打吧,打了自己还能好受些。   然而叶琉清的巴掌并没有扇下去,而是轻贴上她的面颊,他的手冰冷的一如他的言语:“我真后悔救了你。”说完捡起地上的那封信,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   陈臻的心随着他的离去碎成了片缕,其实她是纠结过的,在得知他被剔除了族谱而免过一劫后心里稍稍松落了些,也知晓他知道真相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琉清!”   叶琉清跨出门槛的脚步声顿住了。   “你去告,我是不会承认的。”想要出口的话并不是这一句,然而事已至此,她为了父亲,为了她陈府死去的一百零八口人也不会承认的!   叶琉清喉咙梗住,嘲讽地笑了笑,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坠落门槛上破碎,转瞬被蒸干消失了踪影。   门关上了,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离开前眼泪滑落的侧脸……   “啧啧,叶琉清真傻。”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陈臻一跳。   “你是谁!”   “我啊。”李国源指指自己,“我是来笑话你之人。”   苏子衾猜的没错,以叶琉清的性子只要听到她承认便不会再追问,是以并不知晓她陷害叶御史的真相。   “这是我房间,请你出去,今日不待客!”陈臻侧着身子冷下脸来赶人。   李国源闲闲地站着也不着急,踱步在她屋里转来转去:“看看你这些衣物、首饰,哪一件是普通人能用上的,还有你现在安然闲适的生活,哪一样不是叶琉清给你的,可你却恩将仇报,被他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陈臻霍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是来笑话你的,叶御史亦是旧臣,他让皇帝惩了你父亲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皇帝想,便拿了他做借口罢了。”   陈臻脑中突地回想起最近这些事情,现在想来确实巧的不正常。那木郸人也曾来过几次,从未有人发现他的身份还因没钱被赶出去了,可是那几日前他出手阔绰,还总有两个人在她门口说南谈北,不仅吐露出那木郸人的身份,还道出前几年大批官员被撤的真原。   正巧这时她姑姑窃取了皇帝给御史的密报,本来她们一直是想窃密报卖给别国来报复皇帝的,然而她当时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正好借着机会一并报复叶御史了。   李国源自顾自地继续道:“可是想清楚了?”   陈臻已然跌坐地上,也不顾问他是谁了。   “叶琉清对你真心实意,你却一时糊涂害了他全家,现在你是百口莫辩还不知利用你之人是谁。”李国源摇摇头,可惜了,既害了人还赔了真情。   陈臻已止不住眼泪,忍声而泣,这人说叶琉清傻,更傻的是她啊!想到这她便想要起身追出去,叶琉清刚走没多久,应该还能追上,然而李国源的一句话止住了她的步伐。   “他已经因要娶你而被剔除族谱,你若是还感激他对你的恩情,就莫要让他知道事实再生纠葛了。”   “可是……”陈臻只看着他道了两个字便没了下言。   “你只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失去理智,其实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李国源便原路离开了,如同他无声无息地来一般。就如苏子衾说的,叶琉清知道她是被人利用的话虽不会因此而不顾叶府,但必会想方设法救她,而这一切的事情都是陈臻做的,要把事实抹掉必会留下痕迹,而二皇子云煦,等的就是这把柄!保不齐会将叶府从一个火坑推至另一个火坑里去!到时候再想救可不是找到被栽赃的证据这么简单了。   这夜陈臻跪在榻边泣不成眠,最后翻出她与叶琉清多年往来的书信和信物看了许久,狠下心一样一样烧掉了。   长安某处普通的租赁民宅内。   苏子衾让人悄悄把这个宅子租下来,安排了叶琉清与蔺孤容在此会面。   “苏兄。”叶琉清收到苏子衾送去的传信急急赶过来,“不知你这么急找我来所谓何事,可是有家父被栽赃的证据了?”   一下午的时间,以司雪阁的实力足以查清许多事情了。   “你入屋便知,我在外面候着。”   叶琉清一听有谱便入了屋,他手中虽有陈臻与陈氏的来往书信,但显然陈臻有所防备,并不是她惯用的字体,是以并不能成为他告去廷尉府洗清冤屈的证据。   “叶公子。”蔺孤容见他进来浅浅施礼。   叶琉清却是一愣,这不是京兆尹的女儿吗,他们仅见过几面并不相熟,不知怎会在此处,又与父亲被冤一案有何牵扯?   蔺孤容知道他心中必然着急也不多作寒暄直入主题道:“陈臻充奴时曾在我院内做过一段时间的杂役,是以她是左撇子的事不仅我,府中的婢女也都知道,可为你作人证。”   她本来是因为曾看到叶府中的婢女翠娥与陈臻私传信件,叶府出事后想起来直觉有关系,所以才想着找他看看这信息是不是有用,没想到后来苏子衾联系她问了笔迹一事,正好了。   叶琉清一听,正中他为难之事便把信掏出来给她看。   蔺孤容亦从袖中取出一张黄旧的纸张,一经对比,两种字迹果真一模一样。   “太好了!”叶琉清心下释然,这般人证物证俱在,定可为父亲洗脱冤屈了。   在他想要接过那张旧纸时,蔺孤容却忽然收回手。   “你……”叶琉清一惊,她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这忙我可不是白帮的。”   “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能给你。”为了救叶府,她就是要他的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她。   蔺孤容淡然地迎上他的眼睛,眼神里却微不可察地潜了几许紧张与决然:“我要你娶我为妻!”   叶琉清一愣,沉默了约有一句话的功夫:“好。”   蔺孤容紧绷的颈背松了松,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来:“明日我就随你去廷尉府出证!”   与此同时,玉龙雪山。   “周老鬼,我来啦!”柳生一嗓子底气十足,愣是把在里屋准备歇下的周掌柜给喊了起来。   周掌柜急急起身,边穿衣服边回喊:“知道啦知道啦!”   客栈这时是冷季,正值盛夏,运货的马车大多夜半时赶路晌午时休息,所以客栈内并没有客人。   柳生看到他的装扮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歇下了?”   “这也没个客人的没事干不是,对了,你这几日去哪儿了,好久没见人影。”   柳生熟络地翻出抹布擦了擦桌子,从厚缸里舀出一碟花生米:“出去玩儿了阵子。”   “你这是越上岁数越呆不住了啊,可劲儿往别地儿溜达。”周掌柜想起之前来找他的那个小伙子又道,“对了,长安那边来过人了,是一个小伙子说要找你,看样子挺急的也不知道啥事。”   “哦?”长安的小伙子?   “对了这有他留给你的信,他还认识你上回带来的那个水灵灵的徒儿呢!”   柳生收起嬉皮笑脸:“哦?”   等周掌柜拿来信,柳生看到上头的“逆水何意为”五个大字就知道谁写的,是什么意思了。   看来,还是没能瞒的住啊,不过也无所谓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的伏笔每次都埋的好长,估计你们看到都忘了吧,其实要是没有细纲我也快忘了…… 希望自己慢慢能改进好吧T^T然而智商有限,每次看着别人的宫斗政斗什么的好过瘾,自己串起来就难死了难死了,每每觉得总有疏漏之处,给自己加加油,蹦走!   ☆、暗影岑动干戈起 (4)   廷尉府堂审中。   廷尉商景坐于高堂上,听完叶琉清和蔺孤容的陈述后仔细比对了两张纸的字迹,并让人去向陛下禀报,泄露军情本是大事,再加上诬陷朝廷命官,他需事事都要谨慎而行,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衙役速去将疑犯陈臻带来!”商景一声令下,便有人出去通传了。   皇帝的回复比陈臻来的更快,商景看过之后继续按堂审的程序来。   “堂下可是陈臻?”   陈臻被人押着跪下,叶琉清正跪在他的左手边,挺直的身形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颤了颤,这一幕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堂下可是陈臻?”商景没得到回应又问了一遍。   “是。”   商景让人拿了叶琉清呈上的那两张纸靠近让她看清楚,陈臻只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了。   “你可识得这两页纸?”   “识得。”   商景又令人拿出从她屋里搜出的带了她字迹的纸张给她看。   “这份是从你屋里取出的,据说,你会两种字迹,这几页可都是由你书写?”   “是。”   陈臻简单的一个字却让叶琉清惊住了,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她道:“陈臻……”她怎会如此回答,昨日她最后一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商景阻止叶琉清的轻呼:“告者勿要言语。”   叶琉清回按耐住内心的汹涌回正视线。   商景又道:“你可知你此话意味着什么?”   陈臻不卑不亢地迎上他的视线轻笑:“我当然知道了,既然事情败露,你也已经搜集了罪证,我认了。”   有衙官呵斥道:“大胆,你竟敢直视廷尉大人,还不低下头来!”   陈臻不依,多人按下俱无用。   商景摆手让他们撤下继续问她:“罢了,那你说说,你还做了什么?”   陈臻浅笑,仿佛她并非跪着被堂审一样十分从容道:“这信是我托人传给我姑姑的,让她把御史的密报给我,然后我把密报给了总来宜春院的那个木郸人,并私授了他一大笔钱让他回木郸把密报传到木郸王宫里去,如果被人抓了就让他诬陷这密报是御史卖给他的,我自会抚慰她在临城的老母,就这样。”   商景一拍案桌:“大胆,你可知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通敌叛国的大罪!”   陈臻讥诮地嗤笑一声:“又怎样!”   叶琉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不可思议地再次转头看向陈臻。   然而陈臻自进来那一眼后就再也没有看过叶琉清,始终目视大堂之上。   商景沉默了一会儿,如此大罪她认得太快太干脆,实在是有些,不正常。   “据我所知御史之子叶琉清曾救过你一命。”商景指指她旁边的叶琉清,“你为何要做这等恩将仇报之事。”   “哈哈哈。”陈臻听到后却似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陈臻收了收笑,霍然出手指着叶琉清道:“他父亲,曾上书弹劾我爷爷,结果皇帝就听信谗言以欲加之罪害了我陈府一百零八口人的性命,我和姑姑等府里女子也被充发为奴,更有甚者被拉去做了军妓!”   叶琉清已知他是前任尚书的孙女,听到她这番话以为她是因为这个才栽赃父亲的,便忍不住回言道:“你误会了。”   然而陈臻厉声打断他的话:“误会没误会又如何,反正你父亲也不是什么好官!”   商景一拍惊堂木:“放肆,大堂之上岂能容你随意喧哗!”   “还有你!”陈臻突然又将矛头指向商景,“你嚷嚷什么,不过狐假虎威罢了,你们全都是狗皇帝手下的一条条狗,供那狗皇帝驱使来驱使去,还摇着尾巴争讨赏。信奸佞害贤臣,这先皇辛苦打下的天下,不日必将灭在这狗皇帝手中!”   陈臻一番话说的激昂又癫狂,姣好又妆容精致的面孔此时却因激动而扭曲!   “来人,按住这个大逆不道之徒!”   然衙卫还没来的及上前降住陈臻,她就迅速抽出头上发钗,旋身扣住叶琉清的脖颈对准了他的喉咙!   “慢着!”商景赶紧叫停,到这里此事已明了,无需再审了,如此一般叶御史就是被冤枉的皇帝必还其清白。然而叶御史是两朝元老又身居高位,而这叶琉清更是叶御史唯一的儿子,他不能毫无所动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被杀,况且这种事要是出在公堂之上,陛下怪罪下来这罪责他可是担不起的!   衙卫停手不敢妄动。   叶琉清未反应过来双手就被扣至身后动弹不得:“你居然会武功!”   “是啊,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可惜你从来就没真正地了解过我。”陈臻紧紧握着手里的簪子以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继续演戏,“叶琉清啊叶琉清,你流连花丛从未付出过真心,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对我这么个不清不白的女子动了真情呢,但你终归还是有用的,起码让能我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不过父债子偿嘛,这也是你应该的!”   叶琉清只觉一股无力的悲伤漫上,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心为之付出的女子,竟然是这般作想,呵……   “你口口声声说是御史的错,可根本就不是御史要弹劾,那年案件乃我亲审,自知俱为民众反映,御史只是职责所在才要整理上报,而前任尚书贪赃枉法证据确凿,是以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并非冤枉!”商景见场面僵持忍不住言语。   “哈,自作自受?我父亲一生清廉为民,何来贪赃枉法之说,都是你们这样狗官,胡乱判案!”   有衙卫听她屡次出言不逊上前一步想要捉捕她,陈臻见状手腕用力将簪子往前一送,叶琉清的脖颈即刻被刺破,隐有鲜血顺着发簪流下来。   “等等!”商景已然走下高堂,伸手劝阻,而此时的陈臻已知再无退路自不会顾。   怀中拘着的是懂她惜她之人,可是怪她一念之差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叶琉清……”陈臻扣着他的手腕,有暖暖的温度传过来,一丝一丝递到心口随着跳动而消散于无形,如果没有他,或许自己早已因受不了侮辱而草草了结了生命。   蔺孤容与叶琉清一同来的,商景听完后让她在一旁候着等待作证,然而陈臻干脆地承认都没用到人证这一步。因方才陈臻的动乱她一直被侍女护着,可是当她看到叶琉清脖颈上被簪子刺出的伤口正不住地往流着血就再按耐不住,甩开侍女的手就要冲过去,自然被侍女拉住不放。   这时陈臻又开口。   “我知道人证物证都齐了,我今日是不能完完整整地回去了。”说这话的时候陈臻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正挣扎着要过来的蔺孤容,从刚刚她就注意到这女子了,自己伤了琉清,她却仿佛伤到了自己一般紧张又焦急,看来琉清的桃花依旧是不缺的啊。   叶琉清一直没说话,陈臻扣着他的手腕他竟无法挣开,如此多的讯息突然间从她口中说出来,他真的被震懵了,多希望这是一场梦,都不是真的……   然而事实依旧残酷,陈臻又紧了紧他的手无谓地笑,很难有人能发现她笑意中的那一抹悲凉:“叶大公子,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吧,你的武功真的是烂的很。”   叶琉清苦笑,此刻的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还当她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于欺凌她的人手中救下她后还颇为得意地在她面前多番炫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想来那时的她心里不知是如何嘲笑自己,还要在面上装出佩服的样子。现在想想,那些许就是她的圈套,自己还傻乎乎地往里跳。   事实却是那时她受了伤真的无还手之力,还曾多次感谢命运,让他们在那时相遇,然而她真正的想法和心意在经过这一场波折后再无人会去探究了。   陈臻垂下眸子,他待她情真意切,而此时她能还他的也只有情义了,还是不能被他知晓的情义。   想到这,她握着簪子的手微微动了动:“我若杀了你,御史可能就此断子绝孙了,可我却觉得痛快的很,你说我是杀你不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琉清听到这句话一愣,脑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假想。   “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的第三房妾室,也就是我姑姑,对你们间接造成的弑父之仇亦怀恨在心,所以就在餐食里动了手脚。”   听到这话叶琉清顿觉手脚冰凉垂眸痛苦道:“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可我偏要说!”此时陈臻再怎么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可是没人会关心她为何而流泪,“你恐怕再也不会有新的弟弟或妹妹了,连续吃了多日下了药的餐食,你父亲、母亲和姨娘,已经永远地丧失了生育能力。”   叶琉清不可思议地大力旋身竟挣开了她的钳制,也顾不得簪子会划破颈项大喊道:“陈臻!”他只喊了她的名字就没了下文,他还能说什么?这个女子的心这么狠!   陈臻却是没想到,遂微撤开了簪子防止重伤他,然而他已脱离自己的范围,再也不能借着像刚才那样的机会多听听他的声音了。   对不起,姑姑,她欠叶琉清的实在太多了!   陈臻脑中一瞬间想完这些,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就要向叶琉清刺过去:“我这就杀了你以抚慰父亲和爷爷的在天之灵!”   “噗。”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艳红的血液流下,滴在了叶琉清的身上,浸湿了脚踩的土地。   最后的最后,被多柄枪矛刺中的陈臻倒在血泊中,闭上眼前听到她心爱之人的最后一声呼喊——蔺姑娘!   真好,她再不用担心自己死后没人替她继续照顾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臻的死是定局,因为她的身份。她爷爷和父亲确实是被冤枉的,但在极力想要收回权势拔掉忠心于父亲旧势力的帝王面前,事实是微小又惨痛,永远无法浮出水面的存在。   T^T文文好像抽了,app上看不到最近更新,所以我再发表一下试试。      ☆、暗影岑动干戈起 (5)   蔺孤容在陈臻出手的那一瞬间冲了过来,扑在了叶琉清的前面,叶琉清反射性地扶住她喊了一声,却在余光里看到陈臻倒下的身影。   这一刻,他定在原地眼前一片茫然,什么都听不见了,脑中瞬间飞快地闪过着二人的过往。   “琉清,你看这个好漂亮,我们买下来一人一个可好?”   “琉清,听说看过优昙开花的恋人可以携手到白头,什么时候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琉清,你家人要是不认可我怎么办,咱们私奔吗?”   “琉清,我会绣好大红盖头,等你娶我过门。”   过往的一幕幕在他脑中回放,最后定格在她被血浸红的素衫上。骗子,陈臻你这个骗子!说什么等自己娶她过门,原来都是些迷惑他的鬼话!   叶琉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廷尉府的,只知道醒过神来就到了昨日苏子衾约他见面的地方。   “小姐,您先包扎一下吧。”蔺孤容的婢女一直在劝她,小姐的胳膊被簪子划了一道长口子,再不处理怕是要留疤呀。   蔺孤容见叶琉清失魂落魄地坐着,眼神呆滞,低头看了看伤口让她把药箱留下:“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是。”   当时廷尉让人把陈臻的尸体抬下去了,由于她已招供,后续还要提审相关的犯人,就让他们先离开了,一路都是自己拽着叶琉清走的,她也不知道要带他去哪,叶府暂时还是被封的,只得带他又回了这里。   “哎……”蔺孤容叹了口气,她以前不知道那女子与叶琉清的关系,但是她死前最后看向叶琉清的眼神却让自己也为之动容,她一定是爱他的,可惜命运弄人,如今她死了,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一只手从身后伸出,取过她手里的棉布帮她包扎起来。   “叶公子。”   叶琉清并没有回话,只是垂眸认真地帮她包扎,睫毛敛住了他眸中的所有情绪,她窥不到真实。   蔺孤容任他帮自己包扎着,庭审上生变化,并未用到人证这一步,也不知昨日他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叶琉清把棉布的结打好后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血好半晌才道:“蔺姑娘其实不必如此。”陈臻最后那一击根本伤不到他,还未尽刺便已收势。   “我只是……”蔺孤容话未说完就停住了,他现在应该很伤心吧,就不要给他添负担了。   叶琉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蔺姑娘放心,叶某应下的承诺必不会反悔,只是你也知我家现状,上门提亲可能要等些许时日了。”   虽然知道这时候谈论这个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还是要说:“这倒无妨,只是叶公子可否尽早与我父亲说明此事?”她怕迟了,父亲真应下她与那裴公之子的亲事就晚了,若要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还不如嫁给自己心仪之人。   “好,蔺姑娘也早些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一走。”这话说完叶琉清便礼行离开了。   蔺孤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然而不论以后如何,她都不后悔!   宜春院。   不知不觉叶琉清又走到了这里,因为官府调查,宜春院现下关门停业冷清的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了这里,也许内心还是存了期待的吧,期待她对自己的情谊是真的,毕竟她最后一刺旁人不知但他知,明显不是奔着杀他而来。   陈臻的屋子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了,叶琉清站在门口许久才迈了进去,往日走的极熟的几步路今日走起来却因阻碍而困难重重。   “咔。”叶琉清打开歪扭的柜门,锁已被砸开,拉框一拉就掉了,里面原本规整的饰品凌乱一片,他用手随意地拨了拨心下一片萧然,转身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就踢倒了一个烧钵,钵内的灰烬撒出,隐有一截未烧完的纸张和半截通穗。   那通穗十分普通是大街上随处都可买到的式样,叶琉清捡起它又抖掉纸上的黑灰,只见残纸上详尽地记着一些关于叶御史和他的行踪与信息。字迹很乱,像是随手记着,虽有许多字潦草地认不出,但依旧无碍了解纸上的内容。   叶琉清看完后低低地笑起来,那笑越来越大声也越来越悲凉,最后他伸手将自己玉佩上系的那一条通穗狠狠地扯了下来,连带着那一截纸张一起弃至地上踩过走了出去。   原来,从头到尾,我只是你利用的棋子!   在他身后,被丢弃的通穗覆在那被烧了一半的通穗上,未烧掉的地方一模一样,纸张悠悠飘下将其盖上,像是要掩盖掉所有过往。   其实凌晨的时候,陈臻烧光了所有的信纸却始终没下定决心把那通穗烧掉,这是叶琉清送她的第一样东西,他把其带在家传的玉佩上,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把它锁在首饰柜中,经常拿出来把看,直到衙役来前她才又放回了原位。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潜意识下的不甘心在作祟,希望他不要将与自己的所有过往抹杀掉。   李国源则躺在屋顶上望天,听着叶琉清离去的脚步声对着日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陈臻和搜查的衙役离开以后,他把那通穗拿出来烧了,还特意留了半截和他带来的那截纸张一起放进了她烧书信的烧钵里,陈臻最后的期望就此落了空,希望她地下有知不会怨自己吧。   由于陈臻的招认,商景后面的审查进行的十分顺利,陈氏知道陈臻的死讯和招供后悲恸不已,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蛊惑的她,并把偷窃密报的过程都招了,只求留侄女一个全尸,不然她实在无脸去见地下的父亲和兄长,而那木郸人被在押着亲眼看到了陈臻的尸首时自知她的承诺已无望,亦都招了,但全程强调全是受她指示,不要牵连自己年迈的母亲。   其中陈氏供出叶府夫人的贴身婢女翠娥,收了她的钱财替她传递信物,但翠娥并不知传递之物为何物,只属于家奴私下收贿的范围,便留待之后由御史自行处理吧。   此事就此水落石出,商景看着写好等待上传的折子摇摇头,想当年的陈家多么风光,如今却已沦落成这样,在帝王的权术面前,再大的荣耀都不堪一击。   十几日后暗牢。   云旸让人在外头候着,自己只身进了来。   之前那琴书与御史之事,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定是云煦之作为,还想着用这种方式将母亲与叶府捆成同罪,胃口够大的,也不怕撑死他。   不过大哥的弹劾折子递的也真是时候,父皇只单单联想到万美人,定了她陷害之罪,并借此铲除了在交州横行多年的万侯爷,算是了结了父皇久久压在心头的一件难事。叶府被诬陷的事也由商景查清,由于那舞女身份的陈氏是父皇曾赐下的,为表歉意还特意赐了他一座新宅子,从此结束了苏叶两府两位居于高位但互为对头的大人府邸隔临了十几年的尴尬局面。   只是,叶府的所有人都没事,单单叶琉涟有事,因为父皇当初给她定的是忤逆太后的罪名打了二十大板,后又被御史之事牵连关进了这暗牢中,直至今日才准许放她归家。想想也是自己牵连了他,若不是他捎着她对太后不敬,怎能有了这个把柄,她毕竟与自己身份不同,太后不能拿自己怎样却不代表不能拿她开刀,所以虽然婚约取消了,他还是想亲自接她出来。   叶琉涟正百无聊赖地趴着编枯草玩儿,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停在门口,侧头一看,竟是云旸来了!   “三皇子。”叶琉涟匆忙起身行礼。   狱令把门锁打开让开了身。   “我来接你出来。”云旸说着便进了牢房里,地上铺了一地各式各样的草编动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就是闲着没事才编了的。”叶琉涟伸腿把那些踢开却抻到了还疼着的屁股,好在她有随身带药膏的习惯,虽不及子衾的好用,但也聊胜于无。   云旸看了看牢里的环境,比他想象的还要遭,再见她抻到了屁股的疼痛模样心中更是愧疚。   叶琉涟吃惊地看着他背对自己蹲下来:“你这是做什么?”   “上来。”   狱令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转身躲开了。   叶琉涟有些为难看看自己一身的脏,对比他那干净的衣衫推辞道:“我好多天没洗澡了,脏的很。”   云旸头都不回:“我再说一次,上来,不然你就别想出去了!”   什么,这就不能出去了?叶琉涟看向狱令却见狱令早就偏开头了。嘛,反正是他主动的,这就怪不得自己了,随后纵身一跃趴到了他后背上。   云旸感受到后背突然一重,抬起她的腿稳稳地站了起来,感觉这一压,自己心里的愧疚才少了一点儿。   因暗牢不在皇宫,等进了主街有了行人,二人立刻受到侧目无数。   “行了行了,你放我下来吧。”叶琉涟不好意思地敲敲他的肩膀。   “等我送你到门口就把你放下来。”   “这太麻烦了,还是不用了。”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可刚说完到了一个拐角处她就立刻又道,“反了反了,叶府是往那边走的!”   “没反。”云旸笑,“叶府换了新宅,自然不同原路了。”   “啊,怎么好端端地换了宅子?”她还想着再去借子衾的药膏敷屁股呢。   云旸顿了一顿,想起她在狱中并不知叶府发生的事,便一路讲给她听,叶琉涟不知叶府竟发生了这等大事,心里咯噔一下,听他一路详说,也忘了要他放自己下来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是在APP客户端上的晋江,因为放稿后忘了提前预览想看一下有没有屏蔽词来着,但是点开后怎么都看不到更新的章节,重发也不行,用网页一看,网审中,然而APP并没有显示呀T T。   几百年没看到过网审两个字的兔子表示OTZ,我明明都强迫症地把所有会被屏蔽的口口词都去掉了,应该没有漏网之鱼来着便想着也许是随机抽查吧,但是今天再看网审已经过了但APP收藏里直接戳封面依旧看不到更新,不过查看文文信息后在最新更新和目录里可以点开!(PS:T T你们不用猜,兔子默默地给自己添了一个收藏,为了检查看的,晚上趴在被窝里戳戳戳,你们懂的,很方便,毕竟手机后台看文经常点的时间稍长一点就选中了些什么又一划拉就不知觉被删掉了,导致检查以后常会生出语句不通顺之处……)   不过网页端好像还是算稳定吧,比起APP……所以以后要是到点儿没看到更新的话可以去网页戳戳戳,养肥也是不错的选择哟,这过程中兴许晋江就抽好了!   ☆、暗影岑动干戈起 (6)   苏府西院。   苏子衾看着现在归属苏府的西边,十年的习惯一下子没了,怎般都不是滋味,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公子。”塘平遵苏子衾的叮嘱,在阁人以外的人面前不能称他阁主,“皇帝突然把叶御史调走,恐怕另有所图吧。”   苏子衾示意他压低音量,连塘平都看出来了他人又怎会不知,这事恐怕与叶琉清被剔除族谱脱不了干系。   “不过那二皇子着实可恨。”塘平愤愤然。   “为夺太子之位,众皇子各出其辙,这样的事情是免不了的。”苏子衾无奈,谁不是逮到把柄就要不遗余力地利用起来呢,虽然这事皇帝没有怪罪柳昭仪与其两子,但以皇帝那多疑的性子是必要受些影响的。   塘平抬头看到李国源正坐在屋檐上便退离了。   苏子衾听到声响回过身,见李国源正坐在屋檐边上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   “来了。”苏子衾淡淡道。   “嗯,话说你也真能呆的住,不去看看她么?”   “有什么好看的。”苏子衾足尖一点跃至他的旁边坐下,“云旸送她回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不知道,云旸居然是背着叶琉涟回叶家新府的,背了整整一路,这叶琉涟不知道这几天的详细,云旸还不清楚么,皇帝都已经给他们的婚约撤了,他还这样做不会真喜欢上那丫头了吧。”   苏子衾听到这句眸光动了动垂下眼帘:“与我何干。”   “哼,死鸭子嘴硬。”李国源不满,明明心里喜欢的要死可就是死活都不表达出来,就叶琉涟神经大条那样,她等到猴年马月也发现不了!   苏子衾微微仰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抚在自己的心口处,指下隐约摸的贴在心口上那暖玉的形状,半晌悠悠道:“我和她不可能的,你就别多事了。”   “好好好,我不多事。”怪他烂好心,人还不领情。   “我让你做的事呢。”   李国源见他提起正事眉处纾解了许多:“嗯,我昨夜一把火烧了裴公的院子,真过瘾,你是不知道,有多少被拐卖的男童在他禁院里呢,一下趁机溜了大半!”   苏子衾看着天边沉默,裴公是云煦母亲的亲哥哥,虽然有些才气,但皇帝碍于他的身份只封了一闲职给他。以前长安官僚中这种不良的风气盛行,但自从皇帝勒行禁止后并加以严厉刑法,经过这么多年这陋习早已扼制,不想那裴公死性不改还偷偷豢养男童,也该怪云煦,谁让他动了不该动的人呢。   “这下云煦恐怕要有一阵子不得闲了。”李国源嘲讽地笑了笑,“按皇帝新增的律法,他当以被割去命根子,四肢处以钉刑,云煦恐怕得为这事费不少心吧。”   苏子衾闭目道:“大皇子快回来了,你那边的人也准备准备吧。”   云昭出发到交州济灾已有三个月,既然已将折子呈报,现在该是已经在路上了。   经过云旸一路讲解叶琉涟才晓得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柳昭仪的琴中竟然藏着通敌信件,还好最终审定为万美人栽赃嫁祸,甚至牵连她远在交州的家亲,万家的势力一朝崩塌。可惜旷伯的琴了,千辛万苦设计了不影响音质的空间格子,本是为了琴师方便放些零碎物件和琴谱的,白白糟蹋了。   另父亲一案,廷尉审查了相关人员,确定陈氏父亲为先皇旧部,她为报复皇帝潜入舞姬中,不成被赐给叶御史,便想取得朝臣机密以卖给他国为由祸乱朝政报复皇帝,陈臻在她背后帮她出谋划策,而此事便是陈臻的主意。   “哎,妇人之见,这木郸人若是真把信传回去了,守在边疆的将士不知又要无故遭受多少罪。”叶琉涟趴在他的背上感叹。   “确实,说到这,听说你和慕暖关系缓和了?”云煦算算太尉出行日期,木郸人没来得及把信传出,按照前几天的战报,这几日该有结果了。   “你怎么知道。”叶琉涟还尚未同人说过呢,他怎么知晓了,莫非是慕暖自己和他这个表哥说过了?   云旸笑:“慕暖那个直脾气的所有心情都写在了脸上,我想不知也难。她出征前日我为她践行,看她一脸高兴就问她缘由,她言不仅为出征而兴奋还因交了朋友,细细一问才知,你们这是不打不相交啊,还记得以前每每提及你,她就总给我甩冷脸子呢。”   叶琉涟倒是抓到了里面自己不知道的重点:“出征?”   “你不知?”   叶琉涟摇头,想起他还背着自己呢自然看不到所以又开口回了一遍:“不知。”   “就是你到我郊外府邸后两天的事,父皇派慕太尉出征平定毗邻木郸的北面边境之乱,慕暖自荐跟随,父皇同意了。”   “哦,这样啊。”她十分敬佩慕暖的胆量,居然还自荐前往,换了自己绝对是做不到的吧。   “到了。”说话间二人到了叶府新宅,门口挂的红彤彤的一派喜庆。   叶琉涟拍拍云旸的肩:“快把我放下来吧。”   “嗯。”云旸蹲下放她落地,气息未乱,只额头沁了汗。   自己竟然真让他背了一路,叶琉涟下来才知不好意思,方才只顾震惊他话中的信息了:“进府坐坐吧,也好喝杯茶解解乏。”   “不了。”云旸推辞,“叶府刚迁入想是未收拾稳妥,你快进去吧,御史和叶夫人该是惦念的紧。”   叶琉涟想想也是。   此时云旸又道:“不知你后日可有空闲,我因生辰想邀你同母亲和五弟一同庆祝,不想横遭变故累你的生辰也耽误了,后日我想为你补个生日,也好弥补我心中的愧疚。”   叶琉涟闻言微怔,不想他竟是知道自己的生辰,而他的生辰还是由他主动告诉自己的,遂有些不好意思。   “你无需有忌讳,只是请你吃顿饭罢了。”   叶琉涟不好推辞,点头应下了。   “那么后日午时我来接你。”云旸得了答复朝她挥挥手转身离去了。   “小姐?!”绿裳正在擦门栏,想是小姐回来要从这过,自己讨了这个活也好快些见到她,只是怎么是她一个人呢,“公子呢,没跟您一起回来么?”   “兄长去接我了?”   绿裳放下手中的抹布直起腰道:“是啊,早就走了,你没看到么。”   “可是是三皇子接我出来,还把我送回来的。”   “三皇子?”绿裳还想说什么看到她身后进来的人闭上嘴巴默默继续擦栏杆去了。   叶琉清背着手从府外走了进来:“可不是,为兄可是在你们身后跟了一路啊。”   叶琉涟在云旸口中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到兄长脸色憔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聊表安慰:“哥哥,我回来啦,你还有我呐!”   “哼,你顶个什么用,以后也会成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叶琉清状似嫌弃地拉开她,嘴上虽不说好但脸上带的笑意还是掩盖不住的。   “走走走,见父亲母亲去!”想着这些日子父亲母亲也是猝心交力的还要担心自己,她这个做女儿的真是没用,还什么都不知道。   叶琉清点头:“不过,在他们面前你就不要提是三皇子送你回来的了。”   “为何?”   叶琉清叹息一声,到暗牢时知道三皇子进去了他就候在一边了,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居然看到三皇子背着自家妹妹!他给三皇子作伴读那么多年何时看到他和女子如此亲近过,莫不是真的喜欢了吧。   想到这叶琉清又摇摇头道:“你与三皇子的婚事已经取消,虽然我们家的事已解决但父亲与云旸走的近也是自婚约一出后众所周知的,多少还是连累到了三皇子,父亲对此满是愧疚。”   婚约取消了?可是方才一路他跟自己说了那么多怎么对这事只字未提,若是知道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了她必然不会同意让他背自己的。   “行了。”叶琉清拍拍她的脑袋,“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别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我们进去吧。”   “嗯!”   叶夫人正在正堂安排家丁摆家具,见到叶琉涟回来急急忙忙小跑两步过去拉过来细看:“可有受伤,这么多天在牢里涟儿受苦了。”虽说皇帝封过叶府,但人口较多事情又未查清,仍旧把他们扣押在府里,只是添了人看守了罢了,并未受过牢狱之苦,想象女儿在那暗无天日的暗牢里待了那么多天,心里就万般不是滋味。   “我没事,这不好好的么。”叶琉涟安慰母亲并没有说自己被打了板子的事。   这时叶御史听到动静出来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女儿的后背,眼睛里泛着湿意,他是知道女儿挨了板子的,只是对家里人都没说。   “父亲!”叶琉涟见到父亲突地跪地行了一大礼,所谓的伴君如伴虎朝堂如险沼,以前虽见父亲忙碌却到底都只是听说,不知其中究竟,如今经历过才知道父亲要撑起这么一个家来不是只要步步谨慎如履薄冰就行了的,顿时对他心生多许敬意!   叶御史见女儿如此懂事心慰女儿长大了,口边的话酝酿了许久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回来了就好。”   叶夫人对着身旁婢女吩咐了几句对叶琉涟道:“我已经吩咐人给你烧着热水了,桑儿领你去房间,你且去好好地泡个热水澡吧。”   叶琉涟这才想起自己一身脏,还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冲站在一边的叶琉清吐了吐舌头,刚刚她可是就这样给了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呢!   桑儿带着叶琉涟去了房间,按她的习惯依旧在东院,只是这回院头是高高的围墙,墙外也不再是那个言笑淡淡的男子了,心中难免空落落的。   “桑儿,我这不用你服侍了,你去帮我把绿裳叫过来吧。”叶琉涟进屋试了试水温,正正好便让桑儿出去了。   “是。”   没一会绿裳便过来了,叶琉涟正舒舒服服地泡在浴桶里,见她进来直招手:“绿裳快来快来,帮我搓搓背,好几天没洗澡了可难受死我了。”   绿裳听她这么一说,好像受了罪的是自己一样,苦巴着一张脸道:“小姐在牢中可是受苦了。”   “还好还好,和跟着师父风餐露宿差不多。”叶琉涟如是安慰,但绿裳哪里会信,坐牢能跟那些相比么。   “对了小姐,你是不是受伤了,我方才在门口瞧着你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劲。”   叶琉涟暗道绿裳眼尖,虽说不是太疼但多少还是有感觉的便努力不让人看出异样,加之母亲的反应,定是不知自己还挨了板子,只是因好了许多,就莫要再提让她担心了。   “是啊是啊,我被打了板子呢,可疼可疼了!”叶琉涟作势趴在浴桶边可怜兮兮道,语气却十分轻松好像玩笑。   “什么,还挨了板子!”绿裳一听,嘴瘪着就要哭。   “别哭别哭。”叶琉涟赶紧作手势打住她,“我可是你家小姐啊,上的了高树爬的了泥塘,什么药膏我都随身带在身上呢,又过了这么多天已经没有大碍啦。”   “小姐!”绿裳巴巴着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想哭的心情都被叶琉涟打乱了。   叶琉涟见她破涕为笑放松地泡回浴桶里。   “对了,翠娥呢,母亲不是一向都让翠娥近侍么,那桑儿是怎么回事。”今天她还奇怪呢,怎么是那个在侍在外堂的桑儿一直服侍在母亲身侧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打二十大板的话小命差不多就没了,按着叶琉涟打小习武又带了药在牢里呆了十几天来算,这时候她已经没大碍了但是PP还是会痛哒!   ☆、暗影岑动干戈起 (7)   “啊,她啊……”绿裳取过水里的布巾给叶琉涟擦着后背解释道,“公子在叶府解封之后就把廷尉府审讯的结果与夫人相告,老爷没多会儿也被放回来了,没想到翠娥平时那么老实巴交的人居然做出出卖叶府的行为,真是人不可貌相,白跟了夫人这么多年了。”   “怎么回事,你仔细给我说说。”   “那翠娥收了陈臻的钱财总替她办事,后来陈臻的姑姑也就是大人三房姨太陈氏进了来,就更是听那陈氏指派,总把大人相关的行踪信息透露给她,最后让她得了空子偷出了军置密报,这才有了后来那些事端。”说到这绿裳愤愤不平,自己平日和翠娥走的还很近居然没看出她竟是这样的人,“因为是卖身叶府的婢子,皇帝便交给大人处置了,一经审讯才得知,翠娥的妹妹曾受过陈臻的恩惠,为了报恩便不分是非帮她办事,小姐你还记得大人纳妾前莫名其妙死在柴房的那个婢女么?”   绿裳这么一问叶琉涟便想起了:“可是与她有关?”当时那是查也没查出个究竟就不了了之了。   “可不是。”绿裳重重一点头,“那偷听您和公子谈话的人正是翠娥,她还扮作了我的模样引得一阵误会。还有那个冤死的婢女正是绿裳动的手,她因为有把柄在翠娥手里所以当时被询问时什么都不肯说,没想到翠娥为了铲除祸根竟然把她杀了!”   叶琉涟震惊,那么老实的人不想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就是受了陈臻极大的恩惠也不该啊。   绿裳瞧着叶琉涟惊愕地转头看自己继续道:“小姐,你也很吃惊吧,我当时知道的时候也是,那陈臻您还见过一面呢,公子曾带她回府同夫人说要娶她闹的一阵不开心,再按照翠娥动手的时间看来,她是早有预谋了的,不安好心地接近公子,结果把公子害的可惨!”   叶琉涟算算时间,叶琉清告知自己的时间晚了些,按正常的话,皇帝赐下舞姬的时间大抵就在风筝节之前了。她是见过陈臻一面,看起来这样的人,主要因为她瞧着兄长的眼神缠缠,不似有心而为,反观那陈氏她一直提不起好感,若说这事是陈臻主使,她倒是更相信是陈氏蛊惑的。   “对了,还有几件事小姐您可能不知。”   叶琉涟看绿裳低头拭水的犹豫模样就知定不是什么好事:“说吧。”   “大人把公子剔出了族谱!”   这事她已经从云旸口中知道了,再联系皇帝突然赐新宅的事她自有联想,那皇帝还想杀她呢,自然不会是真好心。而且把朝臣子女剔出族谱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要上报宗堂令,通审后必须要通过丞相亲批才行,既然此事已成必然,定是丞相批准了的。   只是苏丞相和父亲向来不和,所以这两位两朝元老才能安然地屹立于朝廷,皇帝更是为了加深二人的矛盾特意把两府赐居一宅中,可眼见着苏丞相批准了父亲这样的要求,难免会对二人关系是否缓和而心生猜忌,所以才会借着父亲被自己亲赐舞姬栽赃的由头赐了新宅以赔罪,实则还是为了他的皇权作想。   “这样的事也不知皇帝可曾过问。”   绿裳耳尖听到了她的这句叮喃回道:“我侍饭菜的时候听大人和夫人说起过,大人被扣押之时陛下曾前去亲审,还特意问了他这回事,当时大人怎么说的来着?”   叶琉涟道:“你概括个大意就成。”   “嗯,差不多就是问大人,就一独子何故要如此行为,可是有意在防范什么?大人对夫人回的是他只是被儿子气极,说公子若执意要娶那个风尘女子就把公子清理出户,没想到公子当真准备娶她了。”绿裳回忆着叶御史当时的话讲出来,“后来我也没太听真切,大抵是陛下看他也是爱子心切所以一时糊涂,而且那陈臻和他赐下我舞姬关系密切也脱不了干系,凭白让大人遭受了无妄之灾,所以特遣人给琉清恢复户籍,而且……”   叶琉涟正听着思索突然绿裳吞吞吐吐了起来便问道:“而且什么?”   绿裳深吸一口气道:“而且……翠娥受了那陈氏指示,私自在大人、夫人和其他妾室的饭菜中不知加了什么,导致均无法再孕育子嗣,总不能让大人绝后吧……”   绿裳越往后声音越小,等到说完声音已几乎跟蚊子一样了。   “什么!”叶琉涟瞪大眼睛唰地一下伸手紧紧扒住了浴桶边缘,“可真切诊查过了?!”   绿裳点头蚊蝇音量答道:“陛下亲派御医来诊治了,确实……”   “那……”叶琉涟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母亲已经有了自己和哥哥倒还好,可怜姨娘连最后一点盼头都没了,至于父亲,只能指着哥哥了为叶家延后了,“兄长呢?”   “公子闹情绪,不肯听诊,众人纷纷猜测他与那陈臻那般亲密又怎会逃过呢。”   叶琉涟紧紧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心里直抽抽,过了一会儿缓和了心绪才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让我静静。”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她懂医自然是知道自己无碍,皇帝定然也是十分关心遂派了御医亲诊,听了回诊结果怕是不要太开心,若是连兄长也……当真中了他的下怀,不知在心里怎么感谢那陈氏姑侄俩呢!不过这样一来,陛下要动父亲的心怕是会淡了许多吧,也不知算好算坏。   想想古代可是无后为大啊,在门口看兄长面色那么憔悴不得不让她胡乱猜想,不行她得亲自去诊断一下才行,想到这她快速地擦了擦身去找叶琉清了。   叶琉涟在绿裳的指引下到了叶琉清的院中敲了敲门。   “哥哥,是我。”   叶琉清的声音闷闷道:“进来吧。”   琉涟进来屋就直接上手去号他的脉,真切地感受到了跳动才放下心来:“幸好幸好,呼,吓死我了。”   叶琉清侧靠在榻上把手里提的酒杯放下,叶琉涟这才看到了满地的空酒瓶。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叶琉涟夺过他的酒杯放远突然想到那陈臻不可思议道,“你该不会是在因为那陈臻而情殇吧。”   叶琉清别过脸不说话,眼中蒙蒙地几分醉意,如此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测。   “你居然动了真情……”叶琉涟踢倒脚边的空酒瓶,她还一直以为哥哥是花心大萝卜呢,总是看到个姿色不错的女子就调戏,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   叶琉清看着被妹妹放远的酒杯无谓地笑笑:“以往不想喝醉却总醉,如今想醉倒还醉不了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说完话就躺榻上了,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也不知想着什么。   “……”叶琉涟看他动作间的滞动与言语间的语气就知道他已经醉了,他与苏子衾相反,一个平日吊儿郎当喝醉了就分外安静,一个就是平日温雅沉稳喝醉了却跟孩子似的没个消停。   不过他倒是醉中带了清醒:“我没事的,你还是去看看母亲和姨娘吧,虽然她们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心里难过着呢。”   “嗯,你别再喝了啊。”   叶琉清完全不听,从榻后边又提出了一酒瓶拆开就是一口都没等得及她去拦住。   “你就让我喝吧,待我大醉一场之后必然会清醒。”   叶琉涟站着看他一口一口地喝着最终还是随了他,罢了,一场醉当做做了梦,酒醒了,梦就醒了。   此时正堂的布置已经摆好了,正在堂门口置了火盆烧着什么,她知道迁新房有这一习俗好像意思是祛除霉运祈祷风顺吧。   叶夫人见叶琉涟一过来就要探脉故知道她已经知晓了便笑道:“行了行了,我这不还有你和清儿呢么。”   “娘。”叶琉涟一探便知御医所言是真,心中十分酸涩,娘才三十出头啊,转头又去看叶御史,“爹。”   叶御史倒是没见多伤感摸着小胡子就主动把手伸过来了:“我都有你和清儿了怕什么,还怕没人给我养老送终么!”   “爹你瞎说什么呀!”叶琉涟不满地瞪过去还是给他把了把脉,结果不出意料。   叶夫人本来知道后很是伤心,但自己也都三十出头有了俩孩子,被御史劝慰也就释怀了,看女儿这般纠结的表情调笑道:“行了行了,这下再也不能有比你小的了,你可以一直倚小卖小了!”   叶琉涟见父母表情轻松便放心了:“嘿嘿,放心吧娘,我永远是你的贴身小棉袄一个娃顶别人家俩!”   此番也不知道为什么,许是经历了波折的缘故?反正她觉得自己与母亲之间多年的那种生疏感不知觉消散了,许是她和父亲的感情更好了吧。   “你没事干就别在这干杵着了,可到出门右拐的房间挑着饰品装饰一下你的屋子去,都是刚刚遣人出去购置回来的,你亦可挑一些再去宽慰一下你姨娘,虽我也宽慰了她许多但她和你亲近,许是你说说会更好。”   “我知道了,母亲!”叶琉涟见二人间蜜一般的气氛很有眼力见儿地溜开了。   见叶琉涟走后叶御史握着夫人的手道:“那些物件就这般烧了可是会后悔?”   一盒状物什最后投入的,此时隐约还能看见原形状,正是皇帝托柳昭仪前来时置了信件的木盒,叶夫人看了眼灼灼燃烧的火盆转头对上御史的视线字句坚定道:“永不后悔!”   自从搬家那日她接触到了御史偷偷藏起来的那些案折与物什,再加上这一系列的变故,她知道自己曾深爱的人早已不是如今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了,只是这些执着是她放下的太晚了,总是忽视身边之人,所幸现在补救还为时未晚。   叶夫人瞥了御史一眼,看他一脸得意掐着他的腰恶狠狠道:“不过你怎会藏有我年轻那时写下的诗章与旧物,是不是早就有意于我啦,这些年来还总跟我这装!”   御史笑着避开:“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夫人知不知道又有何碍,反正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叶御史纳妾前死了个婢女的事是在15章后面-16章处,如果忘了想回忆一下的可以去戳戳, T^T然后我才想起原来我写死过人呐,前面作者有话说里还说没写死过…… 兔子虚虚爬开,谁?谁拿胡萝卜丢我!   ☆、暗影岑动干戈起 (8)   那边叶琉涟挑了俩喜庆的灯烛要往姨娘房里走,还没走到就听到房中一片欢声笑语,开门进去一看,好家伙,一屋子的人不干活都挤在这听笑话呐,还谁都没注意到自己进来了。   “有两条蛇遇到了一起,其中有一条蛇问:‘大哥,我们有毒吗?’ 另一条蛇问:‘你说这干啥?’ 那条蛇说:‘我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哈哈哈哈……”又是一屋子的欢笑声。   噗,这不是她讲过的笑话吗,这是谁在讲啊?   叶琉涟好奇地探头进去,看到了大家伙围着的一个小脑袋——周勉!   “不干活都围在这做什么呢,月银不要啦,菜里的肉也不要啦!”叶琉涟巴掌一拍拿出叶府大小姐的气势来,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了。   周勉听到声音转回身来看到来人笑道:“姐姐!”   叶琉涟有些惊奇,很久未见周勉了,不知她怎的在此处:“周勉,你怎的在此?”   周勉笑:“叶府的事近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本来是听说你今日回来便想来看看你的,他们说你刚回梳洗去了,我就等等。”   王氏接着道:“我刚好在夫人那说完话,出来瞧见她了,之前她不是在府上住过几日么,我虽见的不多也有些印象,便与她搭了几句。”   说到这王氏瞧瞧周勉又瞧瞧叶琉涟笑的极是温慈:“看到她啊我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你一样,反正正厅那边也没收拾好,小姑娘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我估摸着你还要等一会,便先带她来我这坐坐。”   叶琉涟眼神闪了闪,本来她是担心姨娘心下郁闷,特来宽慰,不过按现在的状态来看嘛……   “周勉,我记得你不是还与我说过几次想爹娘了吗,这长安到益州玉龙实在太远,不是说回去就能回的去了,我看你同我们甚是投缘,不若这样,你拜了我姨娘为干娘如何?”   王氏一听心下欢喜:“这个主意好,不知周姑娘意下如何?”   周勉与王氏相处甚欢,她人又好跟自己娘的脾性又像,自然是愿意的。   叶琉涟见二人一拍即合遂双手合十侧在脸边极是欢欣:“那我这就告诉娘去!”   王氏见她言毕就要赶离急忙拉住她:“行了,夫人忙着呢,这事又不急于一时。”   “这可是好事呀,早早说了嘛,让娘给你们办仪式。”叶琉涟笑的眯眯眼,若是有了周勉这个干女儿,姨娘的神伤便会被分去许多,不必总执着与无子嗣的忧虑了,自己与兄长虽说与她十分亲近,到底还是有亲娘的嫡生,姨娘难免得时刻把握在身份上而不能过分亲近了,但是周勉就不一样了!   周勉眨眨眼起身倒了杯茶递给王姨娘,随即又作了三个大拜礼:“干娘在上,请受周勉一拜!”   王氏没想到周勉这么就拜了,愣了一会倒是含着笑把茶喝了,起身扶起周勉道:“好好好。”   “这……”叶琉涟见周勉回头对自己吐舌头,“你也太随意了吧。”   周勉晃晃脑袋:“有什么随意不随意的,那些形式都是虚的,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勉儿说的是,如此便行了。”王氏就此也改了称呼,看着周勉的眼神更是温情,好似多年的遗憾这般便圆满了似的。   叶琉涟看着眼前二人小手拉大手的温情一幕,想起儿时自己与母亲在塘边玩耍时姨娘路过流露出的歆羡:“如此,也好。”   “不过……”这事落下王姨娘倒是想起一事来,“老爷可有决定如何处置那涂氏?”   “涂氏?”叶琉涟疑问地重复了遍,“这番事中,涂氏也有参与?”   周勉见她们说正事便眼力见儿地起身告辞:“你们聊着吧,我才请了半日假来看看姐姐,现下不仅见到了还捞到了一个娘,收获颇丰,先回去了。”   “既然你已拜了姨娘为干娘,就搬来同我们一起住吧,母亲那里我来说。”叶琉涟见她起身要走拉拉她的手道。   “嗯,且等我回去同店家说一说!”   王氏含笑看着周勉离开回答叶琉涟的疑问:“那涂氏也是可怜,虽说她没有参与,但因是陛下与陈氏一同赐下的舞姬自然被牵连。”   “也是,毕竟她们走的近,就算涂氏说她不知情大抵也是很难有人相信的。”   王氏续道:“其实她也是受害者,年纪轻轻,这要是被逐出府去要如何生活?”   叶琉涟闻言敛眸不语,涂氏她也算接触的不少,自她从益州回来后给了她一次下马威,便听说她收敛了不少,尚未见过她动有什么歪歪心思。不过这回的事情确实对叶府是个很大的冲击,父亲若要逐她出府是轻而易举,只消用她无法生育做借口便足够了。   王氏见叶琉涟沉思也沉默了会儿才道:“依着我对老爷的了解,肯定不会留她在府中的,我比较担心……”   “担心她因此生恨,会再做出对叶府不利的事来?”   王氏听到叶琉涟的接话点头,这无法生育的女子就如同蔽履,她实在是不忍但又无法为之求情,涂氏她接触的不算少,人虽张扬了些但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着实让人忧虑,自己算是运气好,承蒙老爷不弃,多年待她仍旧好。   叶琉涟沉默,这倒是个麻烦,留下了不保没有隐患,送走还可能成祸害,皇帝这两个舞姬送的可真是,稳赚的买卖。   正巧这会儿门口传来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叶琉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起身开门去,见到两个婢女慌慌张张地往院外跑。   “发生了何事?”叶琉涟拉住后面的婢女问道。   “涂,涂氏……”婢女慌张地连带喘息舌头都打结了好半天好说清楚,“她,上吊自尽了!”   “什么?”叶琉涟一听瞪大眼睛,千想万想没想到她会自尽,“她在哪?”   “在西厢院房。”婢女指了指方向就要跟着前人跑去通知老爷夫人。   ”哪?“叶琉涟还想拉住她,自己还没转过新府,弯弯绕绕地也不晓得路,王氏已先一步提前迈出门去。   “我知道路,随我来。”   如此,叶琉涟跟着王氏一起跑去了西厢院方,刚进院就看到一人倒在地上,身上还凌乱地铺着绫布。   叶琉涟医者习惯急忙探吸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心下纠结救还是不救,若是任她就这么去了倒也顺理成章地解决了一个麻烦,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没了。   王氏见她犹豫询问道:“可是还有救?”   “嗯。”   王氏心中也同叶琉涟一样犹豫。   “救了吧。”   两声同时响起,二人相视一眼想到一块去了,待众人赶到时,叶琉涟已紧急救过了,涂氏的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叶御史率先上前询问女儿:“她没事吧?”   “没事了,想是刚吊上就发现了。”叶琉涟指指仍旧铺在地上的绫布的剪口和置在一旁的剪刀。   叶御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转头询问方才赶来通知自己的婢女:“可是你剪的?”   婢女被御史凌厉的眼神摄到急忙跪倒在地:“是,婢子听到房中有重物翻覆的声音就想过去看看,谁知一进去就看到涂氏上吊了,赶紧把椅子扶起踩着用剪刀把绫布剪了。”   另一个婢女也跟着跪下道:“她剪的时候我帮忙扶着涂氏把她放下来的。”   叶御史合目深缓地吸了口气,难道能怪自家的婢子反应太快了?只能算这涂氏命大吧,如此一来想赶她也不在理了。   一会儿涂氏醒来发现站了一屋子的人,咳了两声虚弱道:“老爷……”   叶御史敛下脸上可惜的神色上前去:“你且躺着吧。”   涂氏坚持要起身,过程中眼泪滴滴答答不停地往下淌,好不容易下了榻咣当一下跪倒在地:“老爷,您让我死了吧,我实在无颜再在叶府待下去了。”   叶琉涟起身,让跟来的婢子家丁退下去了。   门合起,涂氏的哭声未止,叶御史脸上已逐渐显示出不耐来。   叶琉涟见状与王姨娘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也离开了。   出了门,俩人一道走着,叶琉涟一路踢踏着石子半晌才道:“这下好了,不用纠结了。”这种情况下再赶人,不是给叶府招骂吗,希望涂氏可以就此安生勿要添扰是非才好。   “对了,本来想见到你时给你的,这么一岔倒忘了。”临界分开之际王姨娘从袖中掏出一荷包递给叶琉涟,“生辰礼物。”   叶琉涟双手接过欠身道谢:“谢谢姨娘!”   只见那荷包针脚细密花团锦簇和自己身上携带的如出一辙,由于她对针线实在是没有天赋又没耐心,所以类似的贴身用品和衣物总是由母亲绣的,只是荷包这种东西姨娘平白给了怕招母亲的不欢喜,所以年年借着生日的由头送给自己。   叶琉涟拿着荷包往自己院中走去,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她的生辰只比苏子衾晚十日,如今已过去了,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牢中度过生辰。不过,去年的生辰她怎么就没了印象呢?   叶琉涟细想着回到院中,精神刚放松下来就感受到身后的不适,啊,好想念苏子衾的药膏!   进屋绿裳正在给她铺床榻,铺的洁整一层又一层,趴上去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绿裳绿裳。”叶琉涟喊住闲不住的绿裳拉进她小声道,“你帮我一个忙,去趟苏府好不好。”   绿裳见叶琉涟趴在床榻上不安生地扭来扭去,会意小声回道:“小姐可是要我去借苏公子的药膏?”   “正确!”叶琉涟赞许地比了比拇指,“果然是绿裳,深知我心意也。”   “知道啦,我这就去!”   绿裳离开后,叶琉涟继续趴着没动,只把脑袋翻了一下正对着榻里面的木床壁,呆呆地看了好半天,才伸出一只手够上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这间房间的布置和原先的出入不大,是叶琉涟习惯的布局,家具也是用的相似的,在房间里仿佛还有种未搬家的感觉,可出了门立马就醒了,厚厚的围墙堵住了她近乎一半的习惯。   ☆、暗影岑动干戈起 (9)修词   叶琉涟趴着趴着不知觉就睡着了,迷迷糊糊脑中想着还是床舒服啊,暗牢中的石床简直没法比。   等她醒了的时候天色已暗沉,迷迷糊糊地起身想起自己睡前交代绿裳的事,都这个点儿了她还没回来么?   忽而一阵衣料摩擦声响起,叶琉涟顺着方向看去只见一人背向而立,隐有动作,但因视线昏暗看不清楚。   “唰。”伴随着这一声的是被点燃的烛火,暗黄的光影打亮了半个屋子。   因刚睡醒和长时间处在暗光内的缘由,叶琉涟和那点火之人俱是微眯了眼,不过一会儿也便适应了。   “子衾?”叶琉涟揉揉睡眼喊了他一声。   苏子衾置在桌前的手动了动,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见他端了一个超大的馒头,上面花花绿绿的好不难看。   “噗。”叶琉涟一个没忍住喷笑道,“这是什么啊!”   苏子衾淡然的表情未变,仿佛端着的不是外形喜感的馒头而是一个绝世珍品,他顿在原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下一刻就向叶琉涟的方向走来……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熟悉的歌词熟悉的曲调从他口中传出来,不似平时说话时的低润,隐隐地带了股清泉击石的清扬。   听到他开口的时候叶琉涟的笑容就滞住了,她没听错吧,苏子衾居然唱生日歌了!   曲毕,他已走至她身前,把手中的馒头往她身前一送:“给你的。”   叶琉涟张大嘴巴半晌没动弹,在苏子衾准备收回去的时候赶紧反应把馒头拿过来放至怀中。   “哇!”叶琉涟抱着馒头仔细打量。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失败的馒头,撕开一块,丝毫没有白软的影子,上面画的图案原来可能挺漂亮的,但这一蒸出来,图案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觉地乱糟糟地铺在了馒头面儿上。   “这是你做的?”叶琉涟手中撕下一小块,里面的面尚未蒸至松软有韧性,手指一按下去面就跟着塌陷了,显然没蒸到时候。   苏子衾未正面回答而是要把馒头从她怀里捞回来:“嫌弃还我。”   看他伸手过来叶琉涟抱着馒头往后倒不让他拿到:“你都给我了岂有要回去之理?”   苏子衾见她把馒头高举过头顶便单腿跪在了床榻上,一手撑在被褥上一手要把馒头拿回来:“你还不是送了渡花又要回去,我为什么不可以。”   动作一出方觉这个姿势有些暧昧了,刚想要退开叶琉涟就先一步动作往他手没撑着的方向打了个滚,拿着馒头的手收回抱回怀中,整个人成虾米状蜷起卧在床榻上,粗神经地并未发现刚才姿势的不妥,只歪过头笑着瞧他:“原来你还在计较那事呢,还总说我小肚鸡肠,我看你才是呢!”   苏子衾拿她无法,直起身来想要出言回击,可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叶琉涟见状笑的更欢:“被我言中了吧。”   “随你认为好了。”说着这他便要退开,叶琉涟因他提渡花一事想到他曾说过有心仪的女子,心中隐有一丝道不明的感觉划过,无意识地就跟着起身去扯他的袖口。   苏子衾正欲起身后退,没预料到叶琉涟突然跟着起来伸手扯他左袖,一个重心不稳,刚刚抬离床褥的膝盖和手又被压回原位,与被褥相撞发出的一响,叶琉涟因她动作被迫后倒回榻上,动作间微微带起的一阵风拂起了额前的碎发,待二人动作停住已然四目相对。   这一停时间仿佛跟着静止了,叶琉涟只觉一阵推力朝自己压下,有微微的凉风拂过脸颊,只一眨眼的功夫一双檀黑的眸子便现在了自己眼前,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眸子中透露出的惊讶与慌乱,但也仅仅两秒的时间,那双眸中所有的情绪便皆被隐去,只剩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   “抱歉,刚才没站稳。”苏子衾很快反应过来起身道歉,但声音仍有些不匀。   “哦。”叶琉涟单应了一声,未再言语,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大有要跳出胸腔的架势,也不知刚刚离的那般近他听到了没有。   苏子衾调整了一下表情与呼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略带戏谑道:“你说你一姑娘家力气这么大,不怕嫁不出去吗。”   叶琉涟并未向从前一样被他调侃就回击,只是直直地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了?我与三皇子婚约解除的事。”   苏子衾微愕,这件事暂时并未外传,还需等皇帝在廷尉的毕事诏书上签字盖章后才会一并公布,所以方才自己的话无疑是个漏洞。   叶琉涟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心中顿时淘浪翻涌,一个大胆的猜想瞬涌而上,但却不知道要如何证实,再加之苏子衾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即使是真的也绝不会承认的。   考虑再三后叶琉涟缓下表情恢复笑容自顾接话道:“看来绿裳的嘴不严啊,这么快就告诉你了。”   苏子衾听她这般说遂顺势取出携带的瓷瓶递给她:“呐,你心心念念的药膏。”   叶琉涟接过打开对着瓶口深吸口气:“对的对的,就是这个味道!”   如此言谈几句后,气氛松散下来又恢复到平常。   “对了,你怎么突然想起唱歌来了,以往我求着你都不肯唱,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叶琉涟抱着馒头放到桌上,左摆又摆看着都怪怪的,心里回忆着他刚刚的歌声,光顾着惊讶了,生日歌又短,都没仔细听就完了,“再唱一遍吧!”   “方才唱过了,别指望我再唱一遍。”苏子衾自然不会轻易就如了她的愿。   “这馒头,不会是模仿我以前给你做的蛋糕吧。”当然古代的材料有限,她做的自然不能与后世相比,只是算一个巨大的糕点,他倒好,直接来了个巨大的馒头!   说到这个苏子衾有些别扭,叶琉涟过生日总喜欢做那么个自称是蛋糕的东西,想着今年她横遭牢祸,便补她个蛋糕好了,谁知回忆着她的做法却做出了这么个东西来,本来想着扔了,塘平却一直说好看扔了怪可惜的,结果他看着看着倒生出了一种还行的错觉,正巧这时绿裳求见,他便未加深思带了过来。   叶琉涟手下摆弄着馒头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有给你心仪之人送过这个?”   苏子衾虽然表情未动但是心下确实楞了楞才想起端午时随口的一说回复道:“没。”   “也是,要是送了你就更没机会了。”叶琉涟扁扁嘴,这个问题好像问不出什么便继续道,“那么,你喜欢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倒是好奇的很。”   苏子衾直视着她信口胡诌道:“端庄娴雅,沉静温婉。”   “还有呢?”   对着叶琉涟的追问苏子衾只道:“每每思知便觉她好,可论具体的感觉,我也是说不上来的。”   叶琉涟不死心:“这怎么能说不上来呢,比如说温柔啊贴心啊什么的,总有一个让你动心的理由吧。”   苏子衾垂下眼帘似在思考,好半晌才抬眸回道:“大概因为,那人是她吧。”   看着他认真回忆着思考的样子,叶琉涟便后悔自己问了,她大概是脑抽了才会觉得他说的喜欢之人可能是自己吧。   “哦。”敷衍地应了一句,心情瞬然跌落,想想又问:“像你这么温吞的性子许是都未表明心意吧,怎么就知道人家对你没那心思,要不要我帮帮你?”   “不用了,我与她注定有缘无分。”而后苏子衾上前摸摸她的脑袋浅笑,袖子中手指微动,一截落去手心的饰物簪尾又迅速隐去了痕迹,“我先走了,你快些上药吧,别总想些有的没的了。”   他走后,叶琉涟一直在思索他最后那句话,有缘无分么……   “小姐。”绿裳一直在院子中把风,见苏子衾出来后才探了脑袋问:“夫人说你定是累了多睡会儿吧,晚饭便没让喊你,现在锅里温着呢,可要端来?”   叶琉涟听到后才觉腹中饿感:“把菜端上来吧,饭就不用了。”她这还有个大馒头呢。   吃的有七分饱了,叶琉涟放下筷子,打乱绿裳一直盯着这花绿馒头的视线:“绿裳,你怎么看待我对苏子衾的态度的?”   “啊?”绿裳本来正看着馒头愣神,未听到叶琉涟突然的一问,待她重复了一遍奇怪道,“小姐怎的如此问,您与苏公子青梅竹马自然不是一般的要好。”   叶琉涟想想自己过往的举动又问:“我,是不是对他好的过分了?”   绿裳笑回:“可不是么,好的咱们公子都要嫉妒的程度呢。”   这话说完绿裳脑中一瞬有个念头闪过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姐,您不会是对他……”   她话后面的意思叶琉涟自然清楚,她也是疑惑着,总觉得自己对苏子衾的感情超过了青梅竹马,可是因为实在太熟了根本就分不清,而且每每想多了便总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脑子跟不上力气,导致思路总是被打断。   就像刚刚,二人跌在床榻上,自己心中鸣如擂鼓但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所有的感觉均为猜想,无法捕捉到真切心意。   绿裳见叶琉涟抱头苦恼道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虽说您现下与皇室的婚约已解,又与苏公子两小无猜,若是真喜欢倒也是顺理成章,只不过老爷那里可能会比较麻烦,毕竟叶苏两府一直不和,而且苏公子的身疾……这个问题可是涉及到您一辈子的幸福啊,若要我来说,也是不赞同的。”   这一番话说的算是婉转了,叶琉涟托腮思索:“我想一想吧。”   绿裳看着叶琉涟苦恼的样子蹙眉,不知不觉小姐都长大了呢,已经到为感情苦恼的年纪了,可惜那个苏公子人再好,也不会是小姐的良人。   “对了。”在绿裳收拾碗筷的时候叶琉涟补上一句:“这事你别跟任何人说哦。”   绿裳的手紧了紧碗边,略一点头就出去了。   等她收拾好厨房看到盘中剩余的那大半的馒头时,似是暗暗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攥了攥拳头,把它给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o^*床咚! 然而没下一步T^T 眼花漏了一个口口,纠正!   ☆、路难险阻道且长 (1)捉虫   清晨的薄雾朦朦地笼罩着整个叶府,来来往往的婢女并未受到昨日涂氏事件的影响,有条不紊地把搬入新府后尚未整理好的地方整理完毕。   “咚咚。”绿裳瞧瞧叶琉涟的门,“小姐,该起了。”   “嗯……”叶琉涟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眯了一会儿才起来。   绿裳听到里屋动静这才再次敲门进去,跟在她身后的是两名一直侍候在母亲身边的婢女,一名手上的端盘中盛了一套藕粉色的新衣,一名拿了一套淡红衫的新衣。   “这是?”叶琉涟不解,她一向穿不惯这样颜色的衣服,怎的忽然送了两套?   绿裳解释道:“老爷和夫人听说你要回来的消息时就商量过,既然错过了您的生辰就干脆把您的成人礼提前了,最近叶府事祸不断,遂想借这件喜事去去晦气,这套藕粉的是您今日礼成后要穿的衣裳,红色的是及礼时要穿的,夫人让我先拿来给你看看。”   叶琉涟翻翻那两套衣服退后道:“成人礼不是要请客人么?”   “客人是请了,但因为仓促并没有请齐,连带着迁入新居一并庆贺,还有许多大人与家眷前来。”绿裳帮那两个婢女把手中的衣服卸下,分别展开来给叶琉涟看。   “苏子衾会来吗?”叶琉涟紧接着询问,那团模糊的感觉堵在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极想要弄明白。   绿裳动作的手一顿声音平静无波:“请的除了几位与老爷相熟的大人外俱是其家眷,且依苏大人与老爷的关系,怕是请了也不会来吧。”   “也是。”她抿了抿嘴角,自己怎么忘了呢。   而后绿裳把采衣采履放置在旁,让人端了浴水进来服侍她清洗,在这间隙把今日行礼的流程说了一遍,由于叶琉涟以前就有了解,记起来倒是没有困难。   迎宾、就位、开礼的时候她只消坐在换衣间等候即刻,等到赞者洗手之后她才需走出,按照接下来的步骤依次进行,宾盥、初加,梳头加笄后随婢女回房更换与头上发笄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接下来的一拜到笄者揖礼的过程就异常的顺利了,只是这古代的礼数实在是繁众,不说进行了多久,光是换衣服就足足换了三回,还得端着步子在众人面前小步慢移,简直要急死她。   明明是清凉的天气,最后礼成的时候叶琉涟背后早已浸湿,还好衣服厚,外面有大袖的红衫礼服的遮挡倒也看不出什么。   叶府东院。   “呼,累死我了!”叶琉涟一踏进房门就原形毕露,扯着衣裳脱下来就瘫倒在榻上,“怪不得要备置那套粉衫,原来都是有缘由的!”   绿裳身后原先拿粉衣的婢女掩唇浅笑:“可不是,夫人也是经历过这些的自然早早的就给您备好了。”   另位来时拿红衣的婢女亦笑着接话道:“小姐您这就嫌累了,那婚礼之日该怎么办呢,我端着这套衣服,自知其份量还不及婚礼礼服的二分之一呢。”   叶琉涟听后苦着一张脸:“那我以后不嫁人了!”   绿裳看到自家小姐那生动的表情加略带屈拟的语气亦是被逗乐:“小姐您尽说笑,早先婚约已解,老爷现在风头又正盛,今日你及了笄,指不定明儿个求亲的人就要踏破门槛了呢。”   说到这里叶琉涟想起来昨日云旸送自己回府时的话:“啊,明天!”   绿裳听她突然蹦了这么句,不知所以便问道:“明天怎么了?”   “没什么。”叶琉涟想着既然婚约取消了,明日一顿饭后应该也就没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不提也罢,遂挽了挽耳鬓的碎发,“我是想明日出府的,你不知周勉认了姨娘为干娘呢,只是这个消息还没告诉母亲,我思忖着还是亲自把她带来正式地同姨娘一起拜见一下父亲母亲才好。”   她说的也是实话,云旸约的早,想来一顿饭也用不了多久,正好回程的时候把周勉带回来。周勉是她先认识带回府的,便由她出面比较好,再者周勉既然已经把头都磕了,再住在外头也不是个事。   叶琉涟的小动作绿裳再熟悉不过,是以知晓她定是有所隐瞒便道:“那我同您一起吧。”   因为绿裳是自己人叶琉涟便没多想:“也好。”   “对了,还有兄长!”叶琉涟突然一拍大腿,在成人礼上就想问了,奈何谨慎着步步礼仪给忘了,“兄长可是昨日醉酒的厉害?我今日竟未曾看到过他。”   “公子啊。”两个婢女相视窃笑,“公子是大醉后清醒了,昨夜突然跟大人和夫人说要娶京兆尹的女儿,大人本就与京兆尹走的进自然乐见其成还夸奖他懂事了,所以今儿个就让坐到京兆尹大人的边儿上去了。”   “京兆尹?”叶琉涟突然想起在福隐寺的那一幕,吃惊道,“那兄长要娶的可是其长女蔺孤容?”   “正是。”   “哈?”叶琉涟突抻着眉头略带惊讶地笑了,缘分这个东西真是不可琢磨,不想那祈福树竟真的灵验了。话说回来,福隐寺的僧人说她祈过愿了,可她到底祈什么愿望了呢?   二皇子府。   云煦刚回府上就有侍从前来禀告:“主子,三公主一大早来了,就在厅里候着呢。”   “我知道了,她若再问仍说我未归。”   云煦蹙眉,他现在因为舅舅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功夫去应付云浅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呢。父皇此次好像是下定决心要肃严整顿,便拿此事开刀以警告那些在暗中仍有不端的官员,他虽左右奔波仍是有心无力,只希望事况不要进一步扩大涉及到母亲和自己。   然而云浅一早就听到了动静未等侍从通禀就从厅里跑了出来:“二哥,你可回来了!”   二人迎头撞上,云煦无法只好陪笑道:“三妹怎么来了。”   “二哥。”云浅见到了他立刻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撒娇道,“还不是那个叶琉涟的事,叶府这次算是因祸得福了,虽说别人都说她与皇室的婚事因此泡汤好不可惜,但对我而言却是大大的坏消息啊,如此一番她与苏公子的事就再没什么阻碍了,我该怎么办啊。”   “三妹不必着急,他们都认识那么久了也没怎么着……”   云浅打断云煦安慰自己的话:“现在不一样了,我听说叶府今日邀了许多客人,一是庆贺新居,二则就是为叶琉涟办成人礼,现在大概已经完礼情况自然不同从前,苏公子若是想娶她可是说娶就娶了的呀。”   云煦本想安慰她两句就罢未想她手里缠的紧紧的,大有不给她出主意就不走的架势,没辙只得想法先把她给打发了:“别担心,就算是苏子衾有意,两府的大人还不一定同意呢,苏丞相和叶御史本就不对付,若是子女结亲必然反对。”   云浅虽不清楚朝堂关系但因父皇最近没少烦恼这事遂跟着也知道了不少:“这事可没准,那叶府嫡子被驱出祖籍的事若没苏丞相允许怎能通过,是以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那你就先发制人,据悉苏子衾尚未有意中人你还是有机会的。”   云浅说到这事就来气:“我也想啊,可我连见到他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让他喜欢上我了,若说苏公子是在乎外在或者有功利野心之人我倒还有信心,可他完全不是。何况慕暖都大张旗鼓地追了他多久,人根本就不理睬,难道要我一堂堂公主像她那般粗野地对人死缠烂打?”   云煦听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说先发制人并非是指苏子衾,既然慕暖死缠了这么久都无果,再效仿也是无用,你不是曾说过他对叶琉涟很特别吗,而三弟又恰恰喜欢他,虽说二人已解除婚约但仍可在其中做文章,苏子衾若死心了你不就有了机会?”   “二哥的意思是?”   “据悉三弟明日要单独在杏花楼设宴招待叶琉涟,你何不想办法让他们二人生米煮成熟饭呢?”   “这消息可靠么?”   “自然。”云煦看她有所松动进一步劝说,“我听杏花楼店主亲口说的,房间都订好了怎会有假。”他不知今日请人吃饭时偶然的听到的小二与店主的谈话竟然还有这般用处。   云浅听到后仍是犹豫:“可是三哥那般君子的人,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又谈何容易,难道我要使那些后宫之人都不屑用的下三滥的手段?”   云煦轻抬嘴角:“有时候最直接的反而最有效。”   云浅咬咬嘴唇终是下定决心:“好吧。”   “那么三妹且先回吧。”   云煦见她点头提步要走,但云浅仍挽了他的胳膊不放手。   “三妹还有事?”   “我……”云浅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慢吞吞道,“杏花楼那么大我哪知道他们在哪间房,何况那种事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促成……”   云煦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了:“我自会派人打听清楚了去通知你,且安心回去等着吧。”   如此云浅才放下心:“那就劳烦二哥了。”   “对了。”云煦突然想起上回见面时相谈的话,“你最近莫要在父皇面前提及我了。”   之前他自然希望父皇多多想着自己,可现在这节骨眼上他恨不得父皇暂时忘了自己的存在,自己虽有野心还是稳妥一点为好,毕竟刚刚给云旸使了绊子,他现在必然在紧盯着这事,可不能给他留下什么把柄。再者眼见着大哥平定了交州的灾乱马上要回来了,幸好他一贯对政事不怎么上心,自己倒能安心等到这事的风波平静。   云浅虽不知为何仍点头应下了,反正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只消期待着明日就好。   由于礼制规矩,此时的叶琉涟正与三个婢女呆在房内耗时间,一步都不得迈出,丝毫不知自己已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蔺孤容喜欢叶琉清的事在第36章11段处有说, *^o^*想回顾的可以去瞄下。 _(:з」∠)_继续改口口,老了老了,眼花了,今天下午才预览的还没注意到口口,一换APP翻一下又发现一个……强迫症表示,改改改!   ☆、路难险阻道且长 (2)   翌日,清晨。   苏子衾一早就出门了,近日他常常往南山去,在母亲的墓前一呆就是半天,今日也不例外。   由于时辰尚早,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显得十分清冷,仅有几家卖早点的摊贩正在街边摆置摊位,他便一人一马沿着街边而行,周身都带了一种清冷的疏离。   自从十岁时在母亲墓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每年的生辰阿姮都陪着他,本来因为那天也是母亲的忌日他便不愿过生辰,苏丞相见他执意也就随他去了。阿姮虽然什么都没问他,但他知道她陪伴中的担忧与关切。可惜,那些已经习惯了的事情,他大抵需要重新习惯了。   脑中杂乱地想着许多事情,不知觉便已行至城门口,得到云煦消息的云浅早已候在了城门外,只消等他出城“偶遇”了。   “嗒嗒……”不规则的马蹄声愈渐近了,躲在树后面的云浅偷偷地探头确认了一下就又躲回去。   “公子!”   苏子衾刚欲上马就听到有人喊他,循声而望便见到了捧着本册子站在树边的云浅,她今日着了身荷色女装,简单地用两只玉簪挽起了头发,散散地余下两绺侧落在脸边衬得原本就美丽的姿容更添俏意。   然而这京城第一美女的容颜苏子衾并无心欣赏,虽然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仍佯装不知,只对她一点头就上了马。   “公子公子。”云浅见他这般反应急忙起身跑至他马前,连身上沾的泥叶也顾不得拍生怕他走了。   “不知姑娘有何事?”苏子衾无法,只得礼貌性地问她。   云浅听到他开口问便接话道:“不知公子去向何处,我欲前往南山,殊不知路途遥远并未备马,不知公子可顺路?”   这一句话婉转地表达了她想共乘一骑的愿望,想来此时四下无人,单论他们没见过都不可能把自己只身落在这里的,何况她们还见过两面,也算是共食了一只烧鸡的关系了。   可是事实并非她所希望的,苏子衾面无表情地回了两个字:“不顺。”既然二人都没有挑破身份,那他就无须有所顾忌了。   云浅是已经知晓她去向的,不想他竟如此干脆的拒绝面色有些难堪,看到他策马欲离立即咬咬牙又追上两步挡在他前头:“公子!”   苏子衾见她挡在自己前面只得勒住缰绳:“此处距南山还有段路程,入城右转百步左右就有马市,姑娘可前去挑选一匹。”   “可是我不识得路也不会骑马,只是一时冲动就来了,你可知这种花草哪里寻得,除了南山可有就近之所?”说着云浅把手中翻开的册子递到苏子衾眼前。   苏子衾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她给自己看的这页上花草确实只在南山生长,不过……   “姑娘寻这做什么?”   “啊,偶然看到觉得十分漂亮就想见一见,听说此物只长在南山,今日寻了空便想亲眼去瞧上一瞧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如此她可让苏子衾顺路带了她去寻,然后回城正好再以感谢他为由请他去杏花楼吃饭,再“不小心”地误入三哥订的房间。他若是见到屋内情形必然大为受伤,自己便可趁虚而入多加安慰与陪伴,就算他不会就此喜欢上自己也能大为改善二人的关系。   未想苏子衾并未按她预计方向而言,凉凉地开口:“这花秋天不开,明年夏至你再来吧。”   听说苏子衾待人一向温雅,若说他是不喜自己但前两次相见也未曾如此不客气,想来是今日心情极差,那她就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往往心情不佳的时候遇到受刺激的事情反应会更大。   想到这她便拉上苏子衾马侧的缰绳并用她自认为最好看的角度仰视他,眼睛中似乎含了一汪清泉一般,温着声音道:“可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也不知何时能再来了,就算不开花也算是为了了却心里的遗憾吧。”   这场景本是美好的,清晨的城郊小路上,金黄的叶子铺了一地,俊俏的男子坐在马上微微低头,一美貌女子含羞带怯地立于马侧对他仰视。   奈何总有不识景的,苏子衾的马儿似乎被她身上的香粉味儿呛了一下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就看她拉着自己身上的缰绳怎么都不顺眼,遂不顾苏子衾并未动作自顾地往前走想要赶紧远离她。   云浅见马儿要走哪里肯放手,苏子衾还没答应她呢,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苏子衾的马儿也是个有脾气的,见她还不撒手突然一个猛冲,连苏子衾都未预料反射性地拉住了缰绳,这一下马儿倒是停了,可云浅却因被拉出去的惯性而摔倒在地。   “没事吧?”苏子衾见状下马想要上前搀扶,毕竟人是因为自己的马而摔倒的,但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顿了一下又收回去了。   这一幕被云浅看在眼里却是心下焦急,遂伸手楚楚可怜道:“公子可否扶我一下?”   苏子衾无奈只好伸手拉她,云浅心中一喜但仍未忘作怯状。他手上提力的时候云浅揣着欢喜要起,不想自己竟似崴了脚腕,方一用力便一阵剧痛,她便想顺势依到苏子衾的身上去,美人在怀看他还能毫无心动么?   未想苏子衾提起她便松手旋过了身,眼中一阵阵的翳云压过,但云浅并无法看到,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重重跪在了地上,一瞬疼地眼中的泪水无需假装便纷纷涌出。   苏子衾听到声响后迟了一瞬才回过身控制了下表情,待回身后眸中的情绪已皆数敛去,又恢复了一般人前温和谦润的模样缓身蹲下将她扶起:“抱歉,我母亲的忌日方过,这几日接连墓焚所以心情不太好,让姑娘委屈了。”   云浅哪里受过这般罪,平日连礼跪父皇和太后都舍不得让她多跪几分,这一下怕是两日都不好走路了,再者她本就怀了别的心思是以并未怪苏子衾,反而见他改了态度受宠若惊。   “公子哪里的话,古皆孝义,子连母涕,您因母亲之故几多伤愁还应怪我冲撞了。”   “需要我送你去医馆吗?”苏子衾本只是客气一问,并未正想与她多作纠缠。   医馆?她记得杏花楼附近就有一家医馆,如此想来也算方便。   云浅心下如此想嘴上还是要推脱两句的:“不劳烦公子了,误了您尽孝就不好了。”   “那我就告辞了。”   云浅本来也只是客气地推脱罢了,没想到他还竟真不管了?   “公子!”   听到她又喊住自己,苏子衾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又转了回来。   云浅眨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道:“我的脚好像崴到了。”   苏子衾唇微微抿了抿,不想管她但又不能把人真丢在这里,罢了,早点把她送去医馆他也好要抽身,遂耐着性子伸手去拉她。   云浅只觉得突然身体一轻眼前之景周尽翻转,待入目平稳时已坐在了苏子衾的马上遂微惧道:“公子!”   她此时的怕并非是装出来的,而是真被这马儿惊到了,这一坐上去苏子衾的马儿就开始四蹄乱跺,想起刚刚的经历生怕它把自己掀下去。   苏子衾也不看她,一拍马背马儿立刻安静下来:“好了”   云浅见它真就安静了下来神奇地看着他,但苏子衾并未上马只是牵着马儿走,云浅虽有些遗憾但看着他的背影阵阵心悸,清晨的晨光带着水汽虚虚地笼罩着他,颀长的背影在她眼中宛如墨画中的风景。   轻轻揉着膝盖的时候她暗暗下决心,这个男子她绝对势在必得!   巳时。   叶琉涟出门的时候云旸已经候在门口了,他并未带随从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轻靠着,墨黑的发丝冠的严谨,加上一身束口衣装更添几分利落。   云旸见她出来眼前一亮,以往她的衣服都是浅冷色,并不十分搭配她的性格,更因她身形纤瘦,在不说话时给她增添了几许文弱的气质。大抵是昨日及笄的原因,她今日着了一身浅粉的正装,行走间轻灵如风,裙尾随她的脚步褶幅翩翩,飞起流边,发型也不同以往以一蝴蝶簪插于脑后,露出纤长白皙的项颈,整个人都带了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看向自己时她蓦地笑开,浅浅的梨涡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跟着好了起来。   “三皇子!”   叶琉涟看到他后就半带小跑地到了他跟前,绿裳随后紧跟,她竟不知小姐何时和三皇子关系这么好了。若是换了以前她或会欢喜,只是经历了这一茬事之后她也是看清了一些朝堂利弊的关系,宁愿小姐与皇室仅少瓜葛,平平安安就好,而云旸显然不是一个良人,幸好他们的婚约已被取消。   云旸看到绿裳跟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对叶琉涟笑道:“走吧。”   叶琉涟一愣,他竟一上来就笑了,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看他并未带人顿觉自己带着绿裳似乎有些不妥,会不会被他误解是自己不信任他?也不怪她多想,事实告诉她与皇室之人相处事事都需小心,虽说与云旸相处下来觉得他人不错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由此叶琉涟先是探问道:“不知我们要去哪里?”   “杏花楼,我听闻你极喜他家的糕点便订了桌,只是略有些远。”然后云旸走至拐角牵出两匹马道,“不知你家婢女可会骑马?”   叶琉涟未想竟是要骑马去,看向绿裳的眼神有些纠结,绿裳从未骑过马,如此一番倒是有些为难了,自得让她先回去,并小声对她道:“回来我给你带一些糕点!”   绿裳无意那糕点,虽不情愿但也无法,只是让她小心。   “嗯,放心吧,你且帮着姨娘把周勉的房间收拾好,待我归来与母亲提罢。”   语毕叶琉涟随云旸翻身上马,繁冗的群装也抵不住她利落的身姿,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轻润的半圆,在绿裳的视线中与云旸策马往马行小路的方向绕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加更一章,继续看哟~ 感谢一周前 青宋 投的地雷_(:з」∠)_不要问我为什么现在才说,一周前我被芝士糊住了脑子,吃的太多消化了一周才想起来……   ☆、路难险阻道且长 (3)   医馆中云浅正在接受医治,由于计划生变,她正想着如何拖延时间,苏子衾的马儿又不听话了,正方便了她借着崴了脚的因由让苏子衾扶着自己小步小步挪过来的,一路半是休息半是客气的,生生将时辰耗到了现在。   苏子衾一来就问了后院的位置去了,看到没人,蹲在沟渠处一阵干呕,好半会儿才起身舀了井水冲洗,手下很是用力,差点没洗下一层皮来。   杏花楼的上间中,叶琉涟双手端放在跪坐的双膝上正襟危坐,眼神却一直黏在眼前的盘子上。   刚出炉的点心还带着丝丝甜香,那甜气一直萦绕在叶琉涟鼻间,她忍着冲动咽下一口口水道:“让您破费了。”   云旸看着她一直忍着但眼神中又止不住透露出的谗意低头轻笑。   叶琉涟自然知道他笑的什么意思顿觉丢人,但是这是杏花楼的开胃点心,他不动筷自己于礼只能跟着干看着,一直得忍到其他菜上来,这过程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难熬了。   “你先吃吧,我不大爱吃这些甜的。”云旸微微放松了姿势,“你只当是朋友间的小聚便可,不必如此拘谨。”   叶琉涟虽听他如此说但仍然不敢逾矩依旧端坐着摇头:“一会儿的。”   不料云旸听到后居然亲自夹了一块点心递到了她的口边,嘴角隐隐含着笑道:“吃吧,我怕你再不吃口水就要滴下来了。”   叶琉涟僵在原地,这动作有未免些太过亲密了吧,只是他都送到嘴边了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匆忙动作时脸颊撞到了他持着的筷子,点心因此掉落。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叶琉涟急急道歉。   云旸并不在意只是收回筷子摇摇头:“都说你不必如此拘谨了,在东郊山林处我们相处的不是很自然么,如那时一般就好。”   “嗯。”叶琉涟口中虽是如此应着但哪里真能那样,关系和位置都不对,她就是真想也是做不到的,可惜那块掉地上的点心了。   门外小二热情地招待着一位“爷”,鞠躬哈腰地比平日都要勤快许多。   “行了行了,赶紧闪边子去吧,桌子都快被你擦破了,快点上点心就行了!”   慕暖叉着手倚在椅子上没好气地对小二喝道。   “哎哎哎。”小二抹着额头的虚汗连声应道,这慕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只能顺着她的话接希望她不要找茬才好。   对面的沈秋灵却坐立不安,待小二走后才小声对慕暖道:“你怎的带我来这了,听说这里特别贵,我可是没带那么多钱。”   慕暖无所谓地耸肩道:“我也没带够。”   “那你还来!”沈秋灵惊得瞪大眼睛。   慕暖撇过手遮挡了下声音道:“不妨不妨,一会儿会有人帮我们付账的。”她本来也不是想来这里的,只是看到三表哥和叶琉涟进了来便放心了。   “欸?”沈秋灵虽是仍然不安,但听她语气笃定倒是也稍微沉下了心,早听闻杏花楼的糕点特别出名,只是以她的身份实在消费不起,今日既然有机会心中便挨不住地跃跃欲试。   点心首先端上来,慕暖眼睛一亮,连筷子都没用就以手提溜到嘴边咬了一口,直叹味道好一口全塞进嘴里了。   沈秋灵看她吃的满足也咬了一口,味道果然是名不虚传,点心外韧内软,入口十分细腻,不是特别甜但香气盈口。   “你不去皇宫没事吗?”沈秋灵吃完一个就放了筷,看慕暖一口一个地吃着。   慕暖又提了一块捏在手指间:“不用,反正我也没什么功劳只是跟着去而已,有父亲就行了。”   她在今晨刚同出征队伍回来,父亲一到家就即刻换衣进宫了,她在外征战,风餐露宿的极是想念长安吃食便硬要出来,奈何家中那一群婢女跟着实在扫兴,正好看到逛街的沈秋灵便拉了她作借口摆脱了那一群唠叨的家婢。   由于点心是免费的,只小小的一盘,慕暖一口一个哪里够吃,眼见一盘都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唇,看到端菜到云旸订的房间门口的小二准备喊他再端一盘上来。   咦?眼见小二从兜里掏出了什么在盘边儿上摆了一圈,粉粉的还蛮好看,可是瞅瞅自己旁边一桌同样的饭菜也没这样的装饰啊,如此想着,另一人上来端了她们点的酥糕。   慕暖立即回神手指大动。   “别人都点的饭食,以甜点做辅,我们全点的糕点这样真的好吗?”沈秋灵小心翼翼地瞧着周围,桌子都空置着只有一桌客人,虽然并不是单间但能在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她们倒显得很是突兀了。   “管她呢,这儿的糕点最出名,干嘛要浪费肚子去吃那些别地儿都能吃的菜啊。”慕暖丝毫未有不妥感,继续吃着倒是忘了让端菜之人再拿一盘免费的点心来,想着还是等着喊那个进了三表哥房间的小二吧。   那小二也没磨蹭,慕暖视线刚转过去他就出了来,虚虚地抹了抹额头的汗还有些做贼心虚地四下瞅了瞅。   这一举动瞬间引起慕暖的警觉,以她经历过沙场的敏锐嗅觉即刻捕捉到了其中不太正常的味道便多加注意了些,只见他上第二盘饭菜时又从兜里掏出了那个粉粉的装饰摆在了盘子的周围,很是奇怪。   “喂,你过来!”   在小二从房中出来之后慕暖突然喊住他,小二顿时一个惊吓,腿都明显地抖了两抖,慕暖确定他肯定做坏事了。   “客人叫我可有事?”小二见是慕暖喊她缓了缓心神一脸谄媚地过了来。   “把你兜里的东西掏出来我看看。”   “啊?”小二愣了一下,由于一楼人多,他从厨房把菜端来一路都不方便,只有在二楼房门前用背影和房门遮挡才能迅速地把那些东西摆上去,自认为已经做的隐蔽又小心,不想仍然被眼尖的慕暖发现了。   慕暖见他磨磨蹭蹭不动作自己上手要掏,小二即使闪躲哪里是她的对手,一下子就被从兜里掏出了一袋胡萝卜片,只是这橘红的胡萝卜颜色有些不对劲,水水的泛着粉色的光,怪不得她刚刚看岔以为是粉的呢。   “这是什么?”   慕暖刚一出口就听到单间房内的一声呼喊:“叶姑娘!”   听到这声呼喊慕暖一把推开小二快步至到单间前打开了门,只见叶琉涟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十分痛苦,云旸正单手撑着桌面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晕红。刚刚端来的饭菜已被翻扣在地,窗户大开有风拂来,日光映的窗边半悬的一个空盘十分晃眼。   “她怎么了?”慕暖急切地询问,脑中立刻联想到那个小二,扭头看去,见他往这边瞅了一眼作势要跑。   “砰!”慕暖脚下一踩旁侧,旋起一块置在门后的装饰花板朝小二飞踢了过去,正中目标,小二应声晕倒。   二楼外头只有一桌人,隔的还远,这番动静在他们的热闹的高谈阔论中并不突兀遂未引起注意,只是看到小二倒地才反应过来好奇地往这瞧。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戳瞎你们的眼睛!”慕暖一吼过去他们均立刻回正姿势不敢再多看一眼,慕暖在长安几人不识,鼎大名声他们可早有耳闻哪里敢招惹。   再看向云旸,额头微有汗滴渗出,脸色更红,虽然她直觉胡萝卜片有问题但二人截然相反的反应她也不知怎么回事。   “是香丹露,我没事,你先带涟儿过去,出门右拐直走就有医馆。”   慕暖没听过这名字,自然不知道是什么作用,但三表哥既然知道想来无事,便扶起叶琉涟扭头对沈秋灵道:“你帮我照看着表哥,我带叶琉涟去医馆!”   “好。”沈秋灵点头应声,她是知道香丹露的作用的,先是帮着慕暖把叶琉涟扶到了她背上让她背起,再把云旸的房门关上,没一会店主就带人上楼把那个小二抬下去了,剩她杵在房门口内心矛盾。     太后寿宴那日,父亲大费了一番心思让她当了主舞,可是除了一些常规的赏赐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了,父亲想要她借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希望落了空,整日在自己耳边念叨她无用要把她随便嫁了,遂心中一直多有不安。   香丹露是一种烈性的引情药,不知道是谁下的,但这对她而言却是极好的一个机会。加上她仰慕三皇子已久但又没有接近的理由,更遑论身份悬殊,若没有什么特殊的机遇她只能一直远远地默默关注,而现在,她面前就摆了这么一个机遇。   沈秋灵手指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衫,直至褶皱拽的无法平开才下定决心推开了房门。   门在身后被她缓缓合上,看着眼前半趴在桌上心仪已久的男子,她知道自己已无退路了……   那边慕暖风风火火地背着叶琉涟一路小跑到了医馆,也顾不得里面有没有其他病人就一脚踹开了门:“大夫大夫,快来救人!”   正在给云浅抹药的大夫被慕暖这一脚惊倒了,手下一个没注意按疼了病人,云浅喊了声疼就作势要往旁边的苏子衾身上靠去,未想自己又扑了个空。   “她怎么了。”苏子衾一眼就看到叶琉涟,再见她那惨白的脸色立刻起身冲了过去从慕暖背上把她接下。   “她中了香丹露,其他的一会儿再说救人要紧。”慕暖这才空了手抹抹颈上滑落的汗水。   “香丹露?” 苏子衾听到慕暖说出这个药名时瞳孔倏地放大了一圈,余光微瞥向后方云浅的方向就不再多作注意,只是不知阿姮中了这种药物怎会是这般反应。   “大夫!”苏子衾的医术纯属皮毛便喊大夫过来。   云浅已经看到了叶琉涟,一边心中恨恨地暗骂她来坏自己的好事一边奇怪事情进展的怎么又和计划的不一样,她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打算借口带苏子衾过去呢!   慕暖跟着看过去正好看到了坐在椅上的慕暖不自觉开口道:“三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几位可爱的小天使呢,兔子挨个摸摸脑袋*^o^* 终于终于,双暗恋的状态要有转势啦,此处可以看一下章节,是不是觉得要为自己点赞了?→_→从此麻麻再也不用担心我的耐心!   ☆、路难险阻道且长 (4)   大夫听到一愣登时拜倒在地:“请恕鄙人眼拙,未能认出公主。”   云浅不知慕暖居然和叶琉涟在一起还一语就揭出了自己的身份,下意识地看向苏子衾。   苏子衾却似乎没听到似的,径自打横抱起叶琉涟把她放在医榻上,反而是慕暖反应最大一把拽起大夫:“跪什么跪,救人呐!”   “哎哎哎,是是是。”公主和慕大小姐皆不能得罪,他就一小医馆怎的今日就撞上两尊大佛了呢,遂对云浅哈了下腰就转身去诊脉了。   “她中了香丹露,你快快给她解了。”   云浅坐在另一端抻着脖子去看。正奇怪呢,二哥明明说买通了小二下的这药,可是她的反应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不过管她呢,既然人都到这儿了死了才好呢。   “她到底怎么了?”叶琉涟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惨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她的额上滑下,意识依旧不清晰,可是大夫探着脉却迟迟没有动作,慕暖不禁有些着急了。   “这……”大夫拧着眉头收回手摇摇头道,“按理说香丹露的作用不该如此,您可是记错了?”   “肯定没记错!”三表哥那么笃定必然无误。   苏子衾看大夫无解症之法便道:“大夫若无法我便带她去别处求医了,省误了病情。”   大夫阻止道:“公子且稍等,她的脉象紊乱,症状不对理,恐多移动会使病情恶化,我这就去请我的祖父出来,他曾游遍天下,诸多疑难杂症皆有涉猎。”   语罢便急匆匆地跑去了里间,不一会儿便扶了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出来,他虽腰弯伛偻步伐不稳但一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目光扫过来竟看的慕暖直发杵。   “劳烦医者了。”苏子衾见人出来连忙帮着搀扶至叶琉涟跟前。   老者在医榻旁的凳上坐下,先是大体了解了一下情况再看其症状心下已有数:“取我的银针来。”   大夫早已备好,在老者说的时候就已经从抽屉里把银针的医包拿了出来。   老者取过银针一针针施下,虽然他步履蹒跚但手下却是十分地稳,待他将银针取出之时,叶琉涟脸上的痛苦已然尽退但仍在昏迷当中。   “怎样了?”苏子衾见老者收起银针急忙询问,慕暖也跟着看向老者。   “两位莫急,她已无性命之忧。”老者说着一只手收回示意苏子衾松开自己的胳膊,他这么大年纪了可经不起年轻人这么大的手劲儿啊。   “抱歉。”苏子衾意识到自己失态将手收回,听到他说无性命之忧时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年轻时曾遇到过一次这种症状,这位姑娘应是服用过失情丹,此种药物霸道,遇到任何相性药物皆会极大反应形成剧毒,幸好这位姑娘送来及时,我已用银针将香丹露的药效疏散了。”   “呼,吓死我了。”慕暖听到他这般话语拍拍胸脯舒了口气。   老者把银针重新包好递给自家孙子颤悠悠起身又道:“不过这昏迷之症我是没办法了,失情丹的药效已被成倍激起,唯有解药才能解开。 ”   “那这解药?”慕暖见老者往回走想要跟上去被苏子衾拉住了。   “多谢。”苏子衾看着老者的背影道谢,取出诊费置于桌上对那大夫道,“这是两位姑娘的诊金。”   而后抱起叶琉涟对着仍坐在另一边的云浅颔首道:“请恕在下不能送三公主回府了。”他将“三公主”三个字咬的略重,言语间透出些淡漠与疏离之意。   这时大夫已将祖父送回里屋,出来看到诊金急忙道:“多了多了,公子,且先等一等我找钱给您。”   苏子衾已经半步跨出医馆,慕暖回身摆手道:“您收着吧,这个价,值得。”而后看了看一脸阴沉地坐着的云浅又看看苏子衾,最后没说话跟着他出去了。   在苏子衾的身影即将要消失在云浅的视线内之时,云浅突然开口对他喊道:“明日小树林还是那个时间,我等你!”   苏子衾已出了医馆,听到身后的话没有任何犹豫,依旧大步抱着叶琉涟离开了。   他们走后云浅将紧紧揪在手里面的医布狠掷在地上并用没崴到的那只脚使劲的踩,这个叶琉涟真是命大,讨厌死她了!不过失情丹是个什么东西,如同名字一般让人忘情的?难道,她是因喜欢苏子衾才服下了失情丹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对她太不利了!   大夫不知何故,欲询问是否伤处疼痛被她怒目吼开:“滚开啦!”   大夫惊惶,这可是三公主啊,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所幸她说完就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慕暖看着苏子衾抱着叶琉涟飞身上马离去的身影快步回了杏花楼,打开房门的时候云旸已经不在了,只剩沈秋灵失神地坐在了地上。   “三表哥呢?”   沈秋灵尚陷入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有听清,慕暖又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他已经走了。”   “走了?”慕暖已经知道他们中的是什么药了便问道,“他没事了?”   “嗯,他一开始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服下了可解的药物,只是叶姑娘的症状不同遂而不敢随意用药。”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去审审那个小二!”   沈秋灵撑着有些发软的腿起身:“那个小二也被三皇子一并带走了。”   “哦,那就没我什么事了,这样我就先走了,你也早早回家吧。”慕暖说完就折身出了去,叶琉涟还没醒呢,她得过去瞧瞧,好不容易有了个她认可的朋友来着,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门合上的同时云旸就轻飘飘地从窗外翻进屋内,无视沈秋灵的不安,自顾自落座。   他今日出门并不是一个人,慕暖带叶琉涟离开后,一直跟着云旸的侍卫离一就从窗户处进来禀告他苏子衾与三公主在隔壁的事,云旸思索片刻便让他去盯着。   而后沈秋灵推门而入,她不知云旸服用过的解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缓缓地凑过来脱下衣衫,含羞带怯地望向云旸时却被他已经恢复的正常脸色镇在了原地。   云旸一直盯着她没说话,眼神中透着森森寒意,沈秋灵在这般的目光中也不敢动作,直到云旸的侍卫回来,她仅着了单薄衣衫的身子才被凉意打了一个寒禁。   离一进屋后目不斜视地朝云旸走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云旸听完看向沈秋灵的眼神就多了一丝深意。   “一会儿慕暖来,就说我已经带着那个小二离开了。”说罢云旸便与侍从翻出了窗外。   然后便是现在,慕暖走后他重新站回到她面前。   “民女有罪,请三皇子责罚。”沈秋灵一见他进来就俯首跪倒,云旸的靴子在她面前不时地踩出声响但其主人却迟迟没有说话。   好半晌云旸的声音才从她的头顶上传来:“药是你下的?”   “不是。”   “那你何罪之有。”   沈秋灵身俯的更低,额头紧紧地抵在了冰凉的地板上:“民女……民女不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趁机……趁机……”   “哦?”云旸看着她微微发颤的身子蹲下身子,“你喜欢我?”   沈秋灵不答话。   “还是喜欢我的身份?”   沈秋灵听到这话倏地抬头:“不是的,我……”后面的话止在与云旸平视的视线之内。   云旸看到她辩解了一半缓缓起身道:“不止你有罪,太乐丞亦然。”   沈秋灵心中咯噔一下急忙撇清:“今日之事全是我一时糊涂,皇子要怪只怪我一人好了,与父亲没有任何干系。”   “太乐丞私下受贿让陈氏这个大逆不道之人混入了舞姬当中,后她因诬陷朝廷命官而被行斩。此事东窗事发之后太乐丞又将这顶帽子扣在了太乐令的头上,导致太乐令被革官判刑,而你爹则因此官晋为令。”   沈秋灵虽然知道陈氏诬陷御史的事但不知还有这事,但他口说无凭许是在试探自己遂答道:“此事我不并知情,但父亲一直为人谨慎,定不会如此糊涂,何况陛下端事明理,此事已过,判案已定,不知皇子有何证据如此说。”   “不知情?那我就说些你知情的。” 云旸轻笑一声,“太后寿宴时你领舞的位置是怎么来的想必你心里清楚,太乐丞,哦不,现在应该叫太乐令了,不知他为此事行贿了多少人,共计多少金呢?”   沈秋灵听到这里紧皱着眉头无力地闭上了眸子。   云旸见状继续道:“官员之间本来就难免会有些见不得光的来往,只要无伤大雅,父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是若把这事摊到明面上来可就不好说了,过往皆有事例,你可借鉴参考。”   “三皇子要我做什么?”   云旸见她如此懂事十分满意:“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以后父皇问你和你父亲的时候回答说那陈氏是三公主非要你们加入舞姬当中的即可,其实的一概说不知。”   “就这样?”沈秋灵抬起头来有些不可置信,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们了?   “对,就这样。”   “可是,这样做不好吧,三公主……”沈秋灵话说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云旸收回视线:“有空管他人还不如先管管自己吧,若是你父亲还不知收敛,原太乐令的昨天就是他的明天!”   “谢三皇子。”沈秋灵垂眸深深再拜,皇宫从来就不是个能息事宁人的地方,站在面前的可是皇子,怎是她能肖想之人,梦醒了,她的痴心妄想也该醒了。   身侧一阵风过,云旸提步而出,再未看身后的女子一眼。   一步一步走出杏花楼,日头尚烈,将他半身沐浴在阳光中。   她说此事已过?可他偏不能让它轻松过去了,苏子衾虽让云旸吃了苦头,可那是他替叶琉涟讨的,云煦诬陷母亲的账还没亲自跟他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扛着萝卜冒出来啦,看了上章的作者有话说是不是觉得他们要在一起了?要亲亲要抱抱了! →_→你们觉得可能么,那可不是我的风格。 磕着瓜子的看官是不是想把瓜子壳扔过来了?没关系,今天我扛了大萝卜,挡挡挡! 逃走的兔子语:“前头不是有抱抱吗,公主抱!” 众人:“就那么一下下,一个没注意甚至都能忽略了,何况女主都昏迷了根本不知道,不算!” 逃跑中的兔子捂着脑袋:“所以我昨天才加更的啊!!!!” 回音回音回音……   ☆、路难险阻道且长 (5)   苏子衾抱着叶琉涟回府的时候正好遇上叶琉清要出门,大醉一场后他似乎真的整个人就清醒了,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心中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妹妹!”叶琉涟看到昏迷的叶琉涟急忙上前把她从苏子衾马上接过,“她怎么了?!”   苏子衾简单说了一下他所知道的情况想跟着叶琉清进府却被他拦在了门外。   “苏兄,多谢你救我妹妹一命,只是我父亲在家,你还是不要跟进来了吧。”   苏子衾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嗯,如果她没事了可否派人传个信儿给我?”   “好。”   叶琉清背身回的他,苏子衾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只得站在门口看着他背着叶琉涟进了府,叶府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朱红色的漆一阵反光照的他莫名心慌。   进府后,叶琉清只说她蹲的太久,起来时血虚昏了过去,一会儿就没事了,让看到的人不要声张,然后把她背回自己房间让人请了父亲过来。   “父亲!”叶琉清一见叶御史进来就快步上前把门关上了,并把苏子衾的话转述了一遍。   叶御史听后沉吟良久:“给她服解药吧。”   叶琉清有些不安:“解药是必须要给妹妹服下的,可是她醒来想起那些事怎么办,我们该要如何解释?”   叶御史长叹一声:“命啊,随她吧。”   夜幕时分。   苏子衾仍候在府外,此时月明星稀,路上已经少有人迹,想在医馆时他阻拦慕暖也是有缘由的。慕暖虽知病情但不知失情丹的贵重,遑论解药,更是稀少,那医者既说无力便是没有解药了多说也无益,只是今日看叶琉清的反应,他心中顿时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想便候在了叶府门外。其间慕暖来过,但亦被挡在了门外只好回去了,他看到她时躲了躲,所以慕暖并不知自己仍在此处。   “吱……嘎……”叶府大门被推开。   苏子衾的心微地一沉。   绿裳的身影从大门里侧浮现出来,小姐回房时表情很奇怪,而后公子找上自己让她明天去苏府转告苏子衾,就说他不用担心了,只是他近日事务繁多,等得了空闲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绿裳有些莫名,收拾碗筷的时候听到采买的婢女说回府的时候看到了苏家公子候在门口,有些事情积压在她心里许久,纠结了一晚她还是出来了,只是不知他还在不在。   “苏公子。”绿裳没想到他真的还在,喊了他一声。   苏子衾看到绿裳时仍旧未动,直到绿裳喊他才踱步走上前:“她没事了?”   “啊?”   苏子衾看她一脸的莫名故意提道:“你家小姐的失情丹解了?”   绿裳跟着叶琉涟许久,失情丹在她的医书上看到过心里一惊,小姐服用过失情丹吗?因为谁,苏子衾?!   由于天色较暗,绿裳又站在了背光处,苏子衾并未看到她脸上一瞬而过的惊愕。   绿裳压了压心绪开口道:“嗯。”   苏子衾听到后心起波澜紧紧攥住手心。   阿姮这么快就没事了,那么叶御史或者叶琉清手中必有解药,这就说明失情丹本就是他们下的,但从未听说阿姮有喜欢上过什么人,还得是让她父亲和兄长都不接受的,这种情况下他很难不联想到自己。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有些慌乱,他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从未想过阿姮喜欢上自己的可能,不,应该是说从未敢想过。   绿裳此刻正在酝酿着,她还是第一次要撒这么大的谎,只是她身为局外人,小姐和苏子衾看不清的东西她自然会比二人更为清楚,只是断人姻缘这种事……   不管了,她知道小姐的性子,若是真认定了一个人,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何况苏子衾还说了失情丹的事,看着小姐今日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心里已有了数,只能从苏子衾这里下手断了他的念头,如此小姐一个人再执意也是无法。   想到这里绿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所以希望公子勿要在小姐面前再提及她喜欢的那一人了。”   苏子衾听到这话一愣,是他自作多情了么,原来阿姮另有喜欢的人!   绿裳看苏子衾微愕作吃惊状道:“苏公子不知啊!”   叶琉涟一直与他无话不谈,从未听她说过有心仪之人。   绿裳装作失口的样子急急掩唇想要告辞却被苏子衾伸手紧紧拽住。   “苏公子……”   苏子衾看着自己紧拽不松的手,心里一直对自己道放开,可是手指就是不听使唤,这让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意的很。   “我知苏公子担心小姐,我也是一样,那书生穷苦哪里配的上小姐,御史与公子自然也是不认可的,谁料那书生也是固执,哎……”   绿裳最后长叹一声揪起了苏子衾的心:“他,怎么了?”   “死了。”绿裳凉凉出口,想想小姐一直问自己去年生辰的事,联系那几日她的行程对苏子衾又道,“就是小姐去年生辰左右的事,那些日子小姐痛不欲生几经想不开,老爷和公子无法只得给她服下失情丹忘却这一段感情。”   去年生辰?苏子衾回想那几日,叶琉涟确实有些怪异,经常躲着自己不说,还总往外跑,于是忍不住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这本来就是她编的故事,绿裳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遂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小姐与我说的也不多,但我听婢子间私下谈论,说那人看过命相,早就被断论是个短命的了。”   苏子衾敛下眸子看不清神情,但微乱的气息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   前头那些都是引子,自己这个谎言并不严谨难免会有被揭穿的一天,后面的话才是关键,由此绿裳继续道:“公子与小姐相熟,自是了解小姐的秉性,她若认定一个人便就只是那一个人了,如果那人死了,我都不敢想。虽然如此说不厚道,但我倒真是庆幸那人死的早,不然小姐没有随他而去也得早早成了遗孀,可是按小姐的脾气又是绝对不愿再嫁的,遗孀地位多低您也是知道的,定要被人瞧不起,到时候就是回了娘家也得被人指指点点,那她一辈子可就完了!”   绿裳一口气说完偷偷地打量着苏子衾的神色,只是一向敏感的苏子衾此刻由于听到这些心中波澜并没有注意到。   “小姐这回想起来也没有怎么样,许是那失情丹还是有些效果的,再加上已经过去了这么些时间,叶府又刚刚经历了这般大的波折,连老爷都说她懂事了呢。”绿裳看到自己这番话有了效果又捂了嘴道:“呸呸呸,你看我这瞎说什么呢,小姐人那么好,定是会找到一个好夫家,相夫教子,幸福美满的,苏公子您说是么?”   “当然。”绿裳的话字字钉在了他心里,苏子衾抬起头努力让自己表情自然。   “公子只让我出来给你转述一下小姐没事了,不小心说的有些多了,公子您可千万不要同小姐提啊,她好不容易才想开了些。”   “那是自然。”   绿裳这才对他欠了欠身:“天色已晚,苏公子也早些回去吧。”   语毕绿裳便转身快步小跑回了叶府,“咚”地一下关上了府门,蹲于地上背靠其后,再多待她真怕自己露了马脚,尤其是说到后面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苏子衾眸中哀寂一片的绝望,虽然他已在极力掩饰,但有些东西不是想掩饰就能掩饰的住的。   这么多年她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苏公子是真心对小姐好的人,若是他没有疾症的话,自己一定会祝福二人的,可惜,度善法师的预言她又无法不在意。   绿裳紧紧握了握双手,深深呼气,苏公子这边应该是不用担心了,接下来就是小姐了,只是按小姐那个脾气,看来这几天自己都得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了。   叶府东院。   窗户未关紧,被秋意的凉风吹的微晃,叶琉涟把门锁上将自己半蒙在被子里愣愣地出神,整个人都是懵的。   墙面被床幔遮住,浅浅的蓝色漫入她的眼中,她缓缓伸手揪住了那一抹蓝,牵带着也揪住了自己心中尘封已久的情意。   虽然长久以来她早已有预感和猜想,但毕竟都是虚的,当那些被迫遗忘的记忆汹涌袭来的时候她还是被冲击到了,为什么她无法再在福隐寺祈愿,为什么苏子衾会知道之子于归那首歌,为什么她心中总有一份怎般都无法想起的空落……   指尖从淡蓝的床幔上滑落,那种磨着手指的微麻感抻的她胳膊一阵脱力。缓缓起身,叶琉涟走至里屋她的宝箱面前,边缘因为时久已被磨地没了棱角,连打开都哏地吱嘎响。   里面尽是她搜罗来的自认为是宝物的东西,什么第一颗赢过苏子衾的弹珠;还有硬拉苏子衾去爬树,用首回吃到自己摘的桃李晒成的干核之类的。她曾用丝线缠住的痒痒粉的包面袋已经被收起搁置在一个单独的小匣子里,就在不久前她还天真的以为用这个就没人能偷走她的“宝贝们”了。   叶琉涟从中取出一支紫竹箫,这么多年她因为方便一直随身带着它当做武器,在有了雪淬剑之后才把它换掉了,看着这一大箱子,她深深的叹气。   失情丹的药效已去,所有遗忘的过往皆被记起,自然也想起去年生辰之前自己也如同现在一般站在这箱子前发呆,原来她很早就喜欢上苏子衾了啊,所以关于他的东西才成了自己的宝贝。   回躺到榻上,叶琉涟捂着脑袋久久未动。   这夜,无法入眠的人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猜你们现在的心情应该是这样的: 一脸的我就知道,外加继续追丢瓜子壳:“这个作者简直神拖沓,别说么么哒了,我就想看他们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想当初是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入了坑!!” 思考半晌锤桌愤然:“悔不当初!啊啊啊……” [回音]…… 兔子酱路过:快了快了,反正么么哒的存稿我刚刚码完,不知道晋江亲热戏的过审限度,反正脖子以上嘛,我先试试水→_→ 请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毕竟我是只听话的清水兔T^T   ☆、路难险阻道且长 (6)   不远处,叶琉清站在东院外遥遥地看着妹妹屋内的灯光熹微,自从叶琉涟服下解药后醒过来他就一直在躲避,可依旧躲不过自己内心的谴责。   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候,不过那会儿距离叶琉涟的生辰还有两天。他方得了一只会讲吉祥话的鹦鹉,也不顾天色已晚欢欢喜喜地跑来要跟妹妹炫耀,想着说让她好好表现就把这只鹦鹉就给她当生辰礼物,未想刚走到院外的围墙角就听到一阵婉转的箫声。   箫音承转起合,缠缠缭绕。他起初以为是苏子衾吹的,因为箫声是从苏子衾院内的方向传来的,可当他再走几步至可以看到苏子衾院内情景时就愣在了原地。   叶琉涟坐在苏子衾院内的老树上,那萧音正是从她唇边的紫竹箫中发出来的,苏子衾则背靠老树轻阖双目静静地靠在老树干上,显然沉浸在了箫声当中。屋内有昏黄的烛光透出来,影影地打在他们身上似笼上的一层暖雾,二人间的气氛和谐的不可思议。   萧音毕,叶琉清仍停在角落,浓重的夜色遮住了他身形,院内二人并未察觉。   叶琉涟未持箫的手拽紧坐着的树枝,低头含笑问苏子衾好听么。苏子衾并未睁眼仿佛仍停在箫声尾音中的余韵当中只浅浅答了好听,看着这一幕的叶琉清的眸色却深了几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因缘世故混迹花丛多年自然懂得妹妹眼中的情意,她对苏子衾动了情?!   手中被遗忘的鹦鹉这会儿突然开口喊着“淘气淘气……”打破了一笼的静谧。   叶琉清顺势走出,叶琉涟看到那可人的鹦鹉从树上飞下往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同苏子衾招手道:“别忘了明日的约定啊!”   叶琉清装作随意地问了她句:“什么约定?”   “嘘嘘嘘!”叶琉涟却突然对着他做噤声的动作并神秘兮兮道,“进屋我再告诉你。”   “你个鬼灵精,可不要欺负他了。”   他似往日般打趣,心里却是沉了下去,妹妹唇边的笑容飞扬依旧,眸中却是略带了些女儿家情动的羞涩。   叶琉涟领着叶琉清进了屋还偷偷又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去瞧苏子衾院内的情景,见苏子衾不在了才又拉着叶琉清去到屋里的最西角,笑笑地小声对他道:“明日我要骗他去福隐寺祈愿,生日那天跟他表白,这样他就是想拒绝也不好拒绝我了!”   叶琉清稳住心绪状作吃惊:“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父亲不是天天在你耳边念叨那个苏子衾是个短命相不允你多想的吗?”   “哼,他说我就要听啦,这可是关系到你妹妹我一生的幸福呢,我这么信任你,你可不许同父亲泄密啊,我知道你最疼我的,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帮你什么?”   叶琉涟偷笑:“就是帮我瞒着父亲嘛,要是露了什么马脚你得及时帮我补着呀,不然我可以想象父亲那气的胡子直飞的模样了!”   叶琉清半垂下眸子:“好,不过苏子衾答不答应你还不一定呢。”   “你不要乌鸦嘴!”   耳边依稀传来妹妹的欢欣声,他心里却乱了。苏子衾对她虽好,但绝不会是妹妹的良人!   皇帝一直把苏丞相和叶御史这两朝元老视为眼中钉但又奈不得如何。因为皇帝的皇位来的不正,这是父亲和苏丞相皆知的,可是新登的帝王急于稳住朝堂又需要他们的势力与帮助,没有其他办法。   父亲和苏丞相自然知道,就商量着为以后做打算,所以故意在朝堂摆出意见不合的样子,相互衡制,只是皇帝仍略有怀疑便有了他们二人在妹妹儿时互相对骂时踢倒苏叶两府围墙的事迹了。那时父亲看似是贪小便宜其实是故意借机把妹妹同苏子衾绑在一起,自此他们便有了理由不仅在朝堂上矛盾,回府后依然借着引子经常在两院边界中争吵,长久以往家婢中的相传和百姓中的添染,整个长安无不知晓苏叶两府的恶劣关系,众口纷纭,这下皇帝不信也得信了。   说到底,父亲此举也算是利用了妹妹,但这方法又十分奏效稳住了皇帝,暂无他招只得长久地延继了下来,可与此同时又担心妹妹在与苏家小子的朝夕相处中日久生情,不停地提醒他那短命的预言与毫无起色的病症,终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且不说如果他们相恋会打破苏叶两府长久以来的伪装,反正皇帝现下看他们的存在早已是如鲠在喉,这个平衡早晚会打破。单论妹妹的幸福,他也不能让他们相恋的。虽然苏子衾的病疾除了畏寒忌咳之外,暂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其他严重的症状,但是度善法师的预言一向准确,他不敢去冒这个险。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终于还是决定辜负妹妹的信任将此事告诉了父亲。父亲质问她,她红着眼睛看向自己的那种遭到了背叛的眼神他至今都忘不掉。   固执如她,在与父亲争执无果后与他们冷战,还好马上就到她的生日了,二人商定后,他忍着内心的纠结在她的生日宴上亲手给他递上了掺了失情丹的精致糕点……   离开后,叶琉涟室内的灯光突然瞬暗,已站在院外的叶琉清的思绪被打断,他缓缓回神闭紧双眸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苏子衾房中。   苏子衾开门后烛光瞬亮,一向傲然的李国源此刻正坐在桌前的背影却稍显落寞。   “怎么了?”   李国源听到他出此一问突然折身单膝跪地诺诺道:“菩沽花……”   苏子衾听到这三个字脚步一顿,心中瞬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别说了。”   李国源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还是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了,他怕这时不说便没有勇气告诉他了。   “菩沽花,被盗了。”   “不是让你别说了么。”清润的声音如旧,低低的,并未起波澜,但却有什么东西好像从中碎了一般,死寂一片。   菩沽树是司雪阁圣树,由老阁主的父亲亲自种下,后来老阁主就以这棵树为基,建起了司雪阁。菩沽树百年一开花,据说可解百毒延年续命,只是并没有详细记载。   苏子衾虽然常常自嘲,但李国源知道,因为这菩沽花,他心中还是存了一线希望的,可是现在连这最后的一线希望都没了。   “我,失职了……”李国源十分悔恨,在花骨朵冒出来的时候他就派人严加看守,可居然还是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偷走了,等到发现之时,原来的位置只余一截空枝。早知道他就应该亲自去守着,不该如此大意的!   “我已经吩咐人详查,此事必为阁中之人所为。”因为司雪阁主阁所在之地十分隐蔽,周围又有阵法设障,尚还未有人能寻了进去,所以李国源十分笃定,此事必是阁中之人的行为!   “嗯。”月箫在苏子衾袖中滑出,呼啸过一个音节陡然停住。   记载中,菩沽花十分脆弱,离枝不能活,即便是查明了事因,也已无用了。   “起来吧。”   李国源跪地不动。   苏子衾倏地破开笑容上前拉起他:“行了,别哭丧着个脸了,我认识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李国源的脸上已然一片疚色。   拍拍他的肩膀,苏子衾安慰道:“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也不见得有效,但是事情还是要查清楚的,阁中此时可不是出内乱的时候,我要歇息了,你先回去吧。”   “是……”李国源应的有气无力,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又被他喊住。   “对了,那药我快吃完了,你让阁中剂师再准备一些送来吧。”   “可是,叶琉涟不是已经搬离了吗,你还要它干嘛?”   苏子衾自顾走去整理床铺:“只是备着罢了,也不着急。”   李国源点头:“我知道了。”   李国源离开后,苏子衾整理床铺的手渐渐停了下来,清冷的月光与烛光在交汇中纠结,愈发显得床榻边上那个背影的孤单寂寥。   苏子衾只觉一瞬恍然,沿着床榻边沿缓缓蹲了下去,衣角似乎是留恋着床榻上手撑过地方的温暖,迟迟不肯随着他的姿势而滑落,但最终还是撑不住自身重量落了下去发出轻轻一响,如同苏子衾内心深处的那一根名为侥幸与希望的弦,断了。   今晚真是意外的巧合,半晌苏子衾蹲在地上把两个胳膊搭在膝盖上,头微微往后仰看向头顶上,脑中隐隐地回响起温暖的过往。   还记得阿姮曾巧笑嫣然地同他说过,“难过的时候就看看天上,所有的悲伤都会陈淀下来”,可他为何还觉得胸前堵得慌?   他一直是矛盾的,一方面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最坏的结果,可是一方面在得知菩沽花的花期将至时内心的深处压抑的希翼又在蠢蠢欲动,现在好了,不用再自欺欺人了。   想至此,苏子衾缓缓起身坐到了榻边往后倒了下去。半晌,又从怀中掏出那方已经旧黄的锦帕,四指因心绪杂乱而微微有些颤抖。许是不堪杂念侵扰,他手下用力将锦帕想往空中一抛想就此把它们全部抛却。   锦帕的四角在空中舒展开来打着旋儿转出一圈流边儿,往下落的轻盈又缓慢,终是恋主地又扑了回来,柔柔地盖在了苏子衾的脸上,同时也盖住了同一瞬从他眼角流下的的一滴眼泪。那承载了许多的眼泪在光映中华光一闪就被落下的锦帕扑暗了,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打晕了苏子衾身下的被褥也让他就此沉静下来,仿佛睡着了一样……   ☆、路难险阻道且长 (7)   翌日,九月廿八。   翻覆一夜也未睡着的叶琉涟一早就起了床,一晚上她想了很多,即便这些记忆回来了,但经历过的和眼下面临的也让她不再如一年前一样任性,可是,喜欢就是喜欢,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存在。   简单地一番整理后,叶琉涟有了决定,偷偷地溜去马厩牵了一匹马出府了。   只是苏府中有一人比她出门的还要早……   城郊树林中,云浅早已候在了原来之处看着城门的方向心中没数。她昨日是怕再难寻得见面的机会只是那么一喊,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来。   天色愈渐清明,云浅站的有些累了就靠在了身侧的树上,待看到门口那个期待中的人影时顿时一个激灵,等候的疲乏一瞬就消散开去。   “公子!”   苏子衾看到远远树下招手的那一人眼神凌厉了一分,但只一瞬眸中的情绪便皆数隐去只余一汪温和。昨日之事太过巧合,他本念她无辜不欲与之有牵系,谁让她先动了不该动的人呢。   “公主。”苏子衾依制行礼。   “不用了不用了,又不是在宫里你就如平常一般待我就好。”云浅急忙摆手,今日苏子衾穿了一身月白衣裳,袍间斜添几枝翠竹,更增了儒雅,含笑看向她的眼神不同昨日,让她心中一阵小鹿乱撞,“我名云浅,公子直呼我姓名即可。”   “云浅。”   云浅只觉苏子衾唤她的声音十分好听顿有羞赧,不好意思地开口:“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苏子衾。”苏子衾含笑看着她演戏,明明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知公主让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云浅看着他有些不太适应,只觉得昨天和今天的他像是两个人似的,难道也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自己看走眼了?   “公主可是在为我昨日的失礼而恼怒?”苏子衾见她未答话像是看破她心中的思虑一般表歉,“若是如此在下实感歉意,只是因着焚香之事心情却是由不得自己。”   云浅想起昨日他说过母亲忌日的事摇摇头:“人非圣人自有喜怒,也是我唤你唤的不是时候了。”   她就说嘛,从各方了解来的消息中他本就不是注重身份之人的,虽然有度善法师的预言,但她最讨厌那个神神叨叨的法师了,才不相信呢,何况苏子衾看起来挺健康的,连慕暖都打不过他怎么可能活不长久呢,遂根本不在意。   “那……”苏子衾微微示意,云浅才记起他前面的问题。   “哦,我此番叫你前来是为昨日之事道谢的,若不是你我还不知应该如何呢,幸好不是真崴了脚,但仍是想请你吃饭聊表谢意。”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若是换了旁人我亦会搭助。”   云浅听到他言语中似乎有推脱之意便又道:“公子仗义相助请你也是应当,何况我也是携了私心的,自从听过公子的琴音后总是念念不忘,希望公子能为我解惑一二。”   “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二人于言谈间往城内走去,在刚过了拐角时一阵马蹄声响起,苏子衾心中一动回头望去,只看到一截马尾转瞬即逝。   “怎么了?”云浅见他没有跟上来亦回头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入目之处并无人迹。   “没什么,走吧。”苏子衾浅笑摇头,许是他一夜未眠敏感了吧。   另一边叶琉涟策马飞驰而过并没有看到转角的两个人,一路往福隐寺的方向去了。这会儿是月末,福隐寺开门迎客,只是时辰尚早并没有同上次一样排着长队。   迎她的还是原来那位僧人,看到她后拦下她道:“阿弥陀佛,法师已知施主前来正于内室等待,且随小僧前往吧。”   叶琉涟顿觉邪乎,她本对这些是半信半疑,那度善法师莫非是真的有预测的才能?自己明明是今晨突发地想要来这他就知道了!   迎客僧依旧在禁地之外站定,叶琉涟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知道路径便自顾走了进去,寺内庄肃,带着她浮躁也心也安宁了下来。   “法师。”   内室门大敞,度善法师正于佛像前持珠念经,听到叶琉涟的声音停下动作转过来一躬身:“阿弥陀佛。”   叶琉涟学他的样子亦躬身一礼:“法师如何知我要来?”   “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   “……”叶琉涟默,这句话倒是和上一回来没大出入,罢了,“那法师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的了?”   失情丹的药效散去以后她自然是想起了遗忘的一切,包括与苏子衾来福隐寺的事。那日她哄骗了苏子衾陪她一起来祈愿,并将他的祈愿袋与自己的系在一起,因为听闻此举会令愿望更灵验。   想想带着周勉来时还曾笑她将祈福袋扔上去的行为,原来自己也是这样做的。那时因为生日在即她马上就要表明心意了,所以希望祈福袋能快快落下便松松往上一扔堪堪落在其他的袋子上停住了。   回过神来,叶琉涟看到度善法师让她稍等后去取来了一个祈福袋,果然,她昨日就想既然苏子衾的愿望袋在他手上,自己的自然也在了,不过她是与苏子衾分开写的愿望倒是不知那时他竟什么都没写就放进了袋里。   “施主要的可是这物?”   叶琉涟接过拆开来,看到自己的字迹时点头:“正是,多谢法师。”   度善法师挂着佛珠的手在胸前合十又一躬身:“阿弥陀佛。”   叶琉涟见状虽不知缘由也跟着一礼,想想他上回的话又开口道:“法师上回说我命卦生变,此回看来可是变回去了?”   “人变之如时间,怎有逝回之理,乱则不明,心如止水,施主自能明辨。”   说完这句话度善法师就回到佛像前继续念经了,叶琉涟见他不欲多言也不再问过,看着手里祈愿表白顺利的字条,将它塞回祈愿袋内投入一旁的火鼎当中了。   她来此本就是一时之兴,只是想亲眼见到才安心,或许真如度善法师之言“乱则不明心如止水,是非自能明辨”,被这寺中的氛围所带动,心格外容易静下来,还未等她走出寺庙内心所有的彷徨和犹豫已然无踪。   便且顺从心意吧!   皇宫。   大殿之上,慕暖恹恹地走了出来。   昨日她未跟着父亲来,今日就被陛下亲召,说她居然也不邀功果真是长大了,特赐封赏,她本对封赏无意有没有也便随意了,未想陛下赏她的竟是一门婚事!   她追了苏子衾许久仍未有所进展,本来也只是被他打败后的执拗,并不是说对他有多深的感情非他不可,可是赐婚给谁不好偏偏要赐婚给木郸那个孬包皇子?   越想她越气不过,还好因是两国大事仍在商议,现下只是跟她知会一声早做准备罢了。按东政国的现状来说并不适宜频繁征战,木郸此番战败讲和对两国来说也是好事,而维系两国和平关系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联姻了,可为何那该死的木郸皇子居然不要公主点名指了自己!   想到这里慕暖一阵恼怒,他都打不过自己还想娶她,这可和她的择婿标准大大的出入啊。而且这事父亲一定知道,怪不得今天出门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叮嘱自己不能乱发脾气呢!   慕暖心下郁闷,想起晨间叶府派来告知叶琉涟没事了的消息就想去看看她,正好有个人倾诉,想到她就马上行动,一路快步地往宫外走。   “表妹。”   远远地有人喊她慕暖循声望去,来者正是云旸。   “见过三皇子。”在宫内她就不能随意喊他表哥了。   “叶琉涟怎么样了?”   “你没事了吧?”   二人同时问出口云旸先回答:“我没事,叶琉涟呢?”   “今天早上传了消息来说已经没事了。”   云旸松了口气。   “你这是要去看她?”   慕暖点头,看着云旸的眼神中颇为可惜:“我不在长安这段时间的事情昨日已经听说了,你们的婚约都取消了还这么关心她,莫不是来真的把?”   “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一提这事慕暖就委屈:“怎么管,陛下都想把我赐婚给木郸皇子了!”   因为仍在商议阶段鲜少人知,云旸尚不知这事遂微愣,宫里那么多公主不嫁,想嫁慕暖?父皇此举是何意图。   “都是那个该死的木郸皇子,早知道我真该一剑杀了他的!”   听到慕暖愤愤的不满之语云旸收回诧异,看来这二人之间有故事。   “去叶府麻烦你代我向她问声好,我暂时身务繁忙脱不开身,待得空了再行拜会。”   “嗯,昨日的事怎么样了?沈秋灵说你把那个小二带走了。”   那个小二在云旸去见他时就已经死了,想必是云煦的人一看没成,于是便灭口了吧,但他并不欲与慕暖说实情:“小二送错了房间,他本要送去三楼的。”   慕暖并未怀疑云旸话中的真实性:“你说你们两个倒霉蛋儿,平白遭了祸,幸好都没事。”   云旸拍拍她的肩膀看向大殿的方向:“行了,你出宫吧,我去见父皇了。”   而大殿当中的皇帝并不知此时正有人借着他的女儿给他下套呢,云旸也不知那人此举与他正在筹划之事不谋而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兔子话好像有点多,明明是只高冷兔来着! 对的,高冷兔!自我催眠持续中……   ☆、路难险阻道且长 (8)   酒楼中阁屋里,苏子衾将一条手镯亲自带在了云浅地手上并看着她的眼睛温情脉脉地喊她:“浅浅。”   云浅不知为何进展这么顺利,就弹了弹琴吃了顿饭,不就多敬了他两杯么,谁料他酒量那般差,竟就醉地对自己表明心意了!   她不知原来苏子衾曾远远见过她跳的祭祀舞,仰慕她已久,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便几多欢喜与忧愁。   “可惜,你是公主。”   苏子衾遗憾的语气打乱云浅的思路。   “公主怎么了,你可是丞相之子啊。”   苏子衾又倒了一杯酒侧身饮下苦涩道:“对,一个因为莫名预言而无法入仕的丞相之子,陛下一定不会同意把你许配给我。这个手镯是我母亲留给她未来的儿媳的,便送与你全当是一个念想吧,你记得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就好。”   手腕上传来凉凉触感,云浅惊讶,她原本只是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精致手镯罢了,没想到……   都说酒后吐真言,可他的真言竟如此消极,这可不好!   “你别如此低沉嘛,待我回去同父皇一提,他最疼我的,一定会答应这门婚事。”   “真的吗?”苏子衾抬头眼带醉意。   “嗯,不信我这就回去同父皇说!”云浅说罢真要起身。   “好,陛下若答应,我即刻准备迎娶你!”苏子衾看着她笑,然而他心知皇帝是不可能答应的。   云浅未酒却醉在了他的笑容中,一点头就急急转身出了门,趁着他酒未醒就这么定下了,省得酒醒了要反悔,她要让他来不及反悔!   “我先扶你回去吧!”门刚关上又打开,云浅视线中的苏子衾已经低下了头去。   苏子衾听到她声音复起抬头道:“不用了,我歇一会儿就好,你是偷溜出宫的,让他人看到也不好。”   云浅想想也是:“也是,那你回去小心些。”   苏子衾含笑:“好 。”   云浅再次离开后苏子衾噙在嘴角的笑一点一点收了回去,起身后不时有水滴声嘀嗒作响顺着袖口的位置慢慢滴落下来,再看他的眸中,哪里还有一点醉酒的迹象呢?   起身后的苏子衾站在原地未动,似乎是不舒服般捂住了胸口,过来一会才勉强压下胃中的翻腾感拾起盘桌上的湿帕净手,只是没擦两下就蹲在盆盂处再次干呕了起来,好半晌才缓下来,脸色惨白地蹲退两步坐地上呢喃道:“果然还是不行啊……”   慕暖出了宫就步步生风地往叶府赶去,由于直性子便不自觉地把心中的愤懑挂在了脸上,以至于开门的叶府家丁以为她不是来拜会的而是来挑衅的。   “慕,慕小姐。”开门的家丁因为曾经帮着采买婢女打过下手帮忙拎东西,是以曾见过慕暖大闹集市的场面,尤其看到她一脸的杀气腾腾一开口就咬了舌头。   但是生气归生气,慕暖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一般的礼数还是知道的,看到家丁因为受惊而大惊失色稍稍敛了脸色背手道:“我是来拜会你家小姐的。”   “来,拜会?”家丁压着舌头疼的抽抽的劲将慕暖的拜会二字自动理解成了反面的意思,“您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嗯。”   这时的叶琉涟正耷拉着脑袋听着绿裳滔滔不绝的“教育”。   “您说您再这样,我就是有几个心都不够吓的了。”说到最后绿裳终于在念叨自己无故出门又不告诉任何人半天还不回来,遂以为失踪了的描述中准备结尾了。   叶琉涟见她有要停的趋势了急忙双手合十抵在眉间十分真诚道:“我知道了!”也不知道她都打哪学的,越大越唠叨,才跟自己一般的年纪都快成了小唐僧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后传来清脆的敲门声,声音细密清脆和脚步的急促衔接合密,无不体现出来者的着急。   由于家丁是不允许进入主家小姐闺房的是以敲完了便直接在外面喊道:“太尉府的小姐前来挑衅,哦不,是挑战,现在就在门口候着呢,小姐您看怎么办?”   说这话的同时家丁心中不停地祈祷自家小姐千万不要说把她撵出去的话,就慕小姐那样子的,就是有十个家丁估计也撵不走的呀,然而家丁不知他所担心之事并不会发生。   绿裳听到后微讶,在伏击事件她救了自己一命之时就已经对她改观了,何况小姐对她评价还颇高,于是对家丁道:“不会吧,你有没有听错?”   家丁摇头:“肯定没听错,我一开门就见她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脸黑的都快赶上炭石了,明显是来者不善。”   叶琉涟微微睁大眼睛,眸子往头顶方向转悠了小半圈也想不出自己可又有何处得罪了她:“且先请她进来吧。”   “是。”家丁应声又犹豫道,“要不要告诉夫人一声?”   “不用了,你先带她过来吧。”   家丁应声而退,不知慕暖知道家丁如此曲解她的来意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脾气一上来就暴打他一顿?   还好叶琉涟听到她亲自道明的来意后并未说出家丁误传的通报,从而免去了一场可能会发生的“血光之灾”。   慕暖说明来由之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叶琉涟:“真行,才一天功夫就活蹦乱跳了,昨天可吓死我了。”   叶琉涟笑,对绿裳道:“快去泡壶茶来。”   “你别笑,我是说真的,昨天你脸色白的那叫一个惨,比我在战场上砍死敌人的脸色还白。”   在听到这句话后绿裳迈向内室的脚冷不丁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把手中的水壶给碎了,站正姿势回身看了叶琉涟一眼想说点什么却被叶琉涟摆手堵回去了。   “你这院子也真是不好走,居然在这么个大东角落里,那些个池上的九曲回廊绕的我都快晕了。”慕暖还在自顾自地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绿裳喊道,“对了,泡茶的时候你帮我在水里加点糖啊!”   绿裳迈步的脚下又是一个踉跄,生咽了一下口水,茶里加糖?想想喉咙都发腻。   叶琉涟听此言语不自觉跟着想象加了糖后的茶水味道,喉间紧了紧不敢恭维她的习惯对绿裳道:“你去单独取了糖罐来吧。”   慕暖听她如此说便突地探身凑近她,像是发现宝贝急于给别人分享一般笑的好不得意:“你试试嘛,可有滋味了,一般人我不告诉的!”   “啊……”叶琉涟勉强陪笑道,“那就,试试?”可她好怕一口下去就喷出来了。   慕暖瞧她一脸不自然的笑容哈哈捶桌笑了两声退回身去:“我逗你呐,瞧把你给吓的。”   “……”叶琉涟表示她不想发表意见。   “我这不是刚回京么,前半个月北境天气异常突降大雪,水都冻成冰了,可因其他缘由不能升火,渴了便只能捏两把雪吃,又冰又涩时不时还会吃到沙子,所以嘴里没滋味的很,十分想念甜甜的糖糕什么的了,如今回想起来我可真是了不起,哈哈哈。”   叶琉涟听她绘声绘色地继续说着征战趣事,似乎能联想到那切身之景不自觉身上跟着一阵发寒。从军行征的条件是如何的艰苦她就是不用想也能猜到,可慕暖形容起来却像是玩笑,将所受之苦汇于简单的言语间不甚在意地道出来,丝毫未有京中女子骄得溢满的优越感,反觉她夸起自己来都夸的十分自然。   “对了,说到这个,我今日奉诏进宫了。”慕暖正意气风发地一脚踩着凳子一手在空中跟着言语挥舞,突然想到今日郁闷又苦下脸来长长叹了口气。   叶琉涟本津津有味地听着,突见慕暖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不禁好奇道:“怎么了,难道陛下没赏你?”   “不是啦。”慕暖双手一挥抱住脑袋噔地一下磕在了桌子上发出重重一响吓了叶琉涟一跳,连带着端着茶壶和糖罐过来的绿裳都跟着惊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淡定地给两位小姐倒上茶水。   慕暖很快又起身来,毫不在意地摸摸自己有些撞疼了的脑门委屈道:“追了这么久的美人儿得放弃了。”   叶琉涟抬杯喝下的茶水就这么生生呛在了她喉间,咳了好一阵也没缓过来,她怎么把慕暖也喜欢苏子衾的事给忘了!   绿裳本来想给她顺顺背,没想到慕暖的动作更快,只是这瞬背的力道叶琉涟实在有些吃不消,本是能早早止咳的愣是被她拍的眼泪都呛了出来。   “没事了吧?”慕暖见她不再咳了坐回原位往茶杯里加糖。   “嗯。”叶琉涟抵着帕子擦了擦脸上尚留的泪水,“多谢。”   慕暖瞧着她满脸清泪十分谦逊的摆摆手:“不用不用,举手之劳而已,你怎就感动成这样了。”   叶琉涟无言,自顾擦着脸上被呛出的泪水在心里苦笑,如果慕暖没有帮忙她就更感动了。   “不过你方才说要放弃追美人儿的事是怎么回事,美人,苏子衾?”经过这一打岔叶琉涟仍然没有忘记慕暖刚才说的事,她说的美人若真是苏子衾,不知他本人知道后会作何感想,虽说他是清瘦了些但是眉目清俊举止淡雅,和那种娇滴滴的美人形象可是毫不相符的。   “是呀。”慕暖豪无犹豫地点头,苏子衾作为习武之人实在是偏瘦了,又集俊容和雅仪于一身,在她眼里可不就是美人么,可惜自己就是打不过他!   叶琉涟看着她自个儿又愤懑开来好奇地心里直痒痒,她倒是继续往下说呀,要是自己问的话岂不是显得太急切了些。   ☆、路难险阻道且长 (9)   好在慕暖很快就应了叶琉涟的心意滔滔讲述起今日宫内之事,不知觉壶中的茶水都下了大半,其间叶琉涟试了一次加糖茶水就再没尝试了。   “哎……”最后慕暖再次叹气,手中摇晃着杯中剩余茶渣,“圣旨不敢不接,所以说美人儿只能飞了。”   叶琉涟期间一直在小心地观察着她,见她在提及那个木郸皇子的时候一脸的气郁连带着不相干的话也多了起来,可是在提及苏子衾时却只有可惜。   想了想她小心开口道:“你喜欢苏子衾的事京城几乎人人皆知,此时放弃难免可惜,何况两国联姻照理应当是公主作嫁,你身为陛下之妹信平公主的女儿是随了太尉的姓氏,一没高位名分二没直系亲缘,按理说让你去和亲实在有些牵强了,此事应还有变数。”   叶琉涟一席话虽然在理但慕暖仍依旧恹恹地把玩着茶杯:“我也想啊,可是那个木郸皇子点名要娶我,非她人不要,能有什么办法。”   “哦?”叶琉涟微疑一声,看来二人有故事呀。   “要不你去追苏子衾吧,你俩本就青梅竹马,这么好的一株窝边草便宜了别人多可惜。”   一言既出叶琉涟顿时噎语,绿裳看向慕暖的眼神瞬地锐利了些。   慕暖对于敌意的嗅觉是十分敏锐的,即刻捕捉到了旁侧传来的视线迅速侧视,绿裳来不及收敛的敌意就这么硬生生撞进了她的眼底。   只是慕暖虽看见了却逆了性子并未说什么,反观叶琉涟噎语后脸色微红对着绿裳道:“你先下去吧,我与你家小姐还有话要说。”   绿裳看看自家小姐又看看慕暖有些担忧。   “行了,我还能吃了你家小姐不成?”慕暖拽起绿裳硬生生把她推出了门。   在即将两脚迈出屋门的那一刻绿裳推拒着门边挣扎着回头求救:“小姐!”   然而叶琉涟只是笑着摆手:“没事,你且在外面候着吧。”   门砰地一下被关上,堵住了屋外的那双焦急的视线。   慕暖关好门后蓦地回身沉下了脸,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道:“你喜欢苏子衾!”   叶琉涟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不是……”   慕暖错步上前猛地一拍桌子凑近她道:“我虽莽撞但不是傻子,从第一次看到女扮男装的你时我就预感到你们俩之间肯定不简单,果然!”   “我……”叶琉涟开口想辩解,尾音余止,最终还是没有否认下来。   “虽说我一开始对你不太友好,但城郊比试后是真心拿你相待的,你居然骗我!”说完后,慕暖看着叶琉涟微微无措的样子紧抿的唇角因忍笑而不住颤抖。   叶琉涟一开始只是心事被撞破的慌乱,慢慢地平复过来后才想自己为什么发杵呢,便用同样的动作顶了回去:“但那日之后我们也没再见过面呐,何况这不算骗你,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再说,他现在仍是名草无主我凭什么就不能喜欢他了?”   绿裳在门口自然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心里倏地蹦了两下,她的猜测果然是没错的,幸好早早做了准备。   屋内二人目光相视的胶着还在继续,最终以慕暖忍不住的笑声先败下了阵势:“行了行了,我不逗你了,他是你的行了吧。”心下想着原来叶琉涟的失情丹针对的是苏子衾啊。   叶琉涟被她突转的态度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兀自呆愣看她捂着肚子笑的欢快。   “哈哈哈。”慕暖捂着肚子笑的停不下来,“你好像我家的大黄哦,每次我要抢了骨头就龇牙咧嘴地跟我宣示主权。”   “……”叶琉涟满脸黑线不做声,她居然拿狗与自己比较。   慕暖笑着笑着就蹲了下去,头埋的低低的:“我呀,真的是很欣赏他呢,几乎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可是还是不行,便只能死缠烂打了。”   气氛骤然又变地伤感起来,叶琉涟就这么站在原地被她几次瞬变的语气左一晃又一晃弄的有些晕乎乎的,最后跟着蹲到了她前面安慰道:“别难过,他虽然看起来温文谦和其实骨子里对人确实是偏冷淡的,不是你不好。”   叶琉涟本来以为她哭了,可是慕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干干净净的完全没有泪痕。   “他是唯一一个打过了我又对此不甚在意的人了,我第二次见到他时还是主动跟他搭话的呢,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叶琉涟想起风筝节那日,在茶馆和苏子衾避雨时的听闻回道:“你是哪位?”   慕暖有些哀怨:“瞧,连你都知道了。”   “抱歉。”叶琉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蹲走两步凑近了,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没事啦,你不用道歉,我也没世人以为的那么喜欢他。”   “欸?”叶琉涟微睁大眼睛表示不解,“你刚才还说真的很喜欢他呢。”   慕暖保持蹲姿未动,双臂在膝前的部位交错回忆着往事缓缓说道:“所以我才说欣赏啊,纯粹的仰慕罢了,就跟长安街的那些小女儿家一样一样的,也许是我这人骨子里有些霸道吧,所以从小到大对于喜欢的人或事物都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所以对那些觊觎他的人就凶了些。”   叶琉涟十分不和适宜地在她间歇时插话道:“不是一般地凶了些。”   慕暖的脸随即耷拉了下来,叶琉涟急忙捂着嘴:“我不说话了,你继续。”   见叶琉涟自己封口慕暖才重回气氛中继续道:“可是吧,我越接近他,自身的那种占有欲就会越淡。怎么说呢,就像是井里的月亮,看着好美好美好像抱回家,可是真当接近了伸手去捞却又只能抓得满手空,可一会儿再看他还是好端端地在那里,如此反复多次之后便再也不想尝试了。”   叶琉涟听到她这个直白的比喻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同,她也经常会有这种感觉,总觉得苏子衾站在那虚无缥缈间转瞬就会消失不见:“那你何不早早放开呢?”   “因为父亲从小就告诉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有始有终,不能轻言放弃,所以我就觉得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岂不违背了父亲的训诫。”慕暖说到这侧头看了一眼叶琉涟后回正脑袋又小声道,“尤其是那些个特别会无事生非的世家子弟,必定会逮着机会尽情嘲笑我的,所以忍着忍着就一直没放弃。”   叶琉涟忍不住抿嘴笑了两笑,想来后面的才是关键吧。   “我是真心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你可不许同别人讲。”慕暖听到旁侧的笑声立刻转头去看,但见叶琉涟笑中是满满的善意,提起的心便放了回去,她就知道叶琉涟与旁人不同,她的眼光准没错。   因为刚才那段话极小声,二人又是背对着房门的方向蹲下的,绿裳不会武功也就肯定听不到的,于此叶琉涟继续给她定心丸:“放心吧,这话你不说,便绝无你我之外的第二人知道。”   慕暖与她对视的眸子含了笑,其间又微杂了些落寞:“我在长安就只有你一个朋友。”   “沈秋灵不是么,我总见着你们俩在一起。”   “才不呢。”慕暖摇头,“她是因为她父亲,以前是太乐丞,我随军出征回来后才知道她父亲现在已是太乐令了。那人总想着让自己的女儿攀龙附凤便能跟着出人头地了,但是以沈秋灵的身份很多场合都去不了,我见她是个乖巧的正好需要个伴儿便一直带上她了。”   “这样啊。”叶琉涟这才晓得其中关系,原来慕暖的心思比看上去要细腻的多了,只是被她的莽撞掩盖住罢了。   “其实这次赐婚我虽有怨但也是不排斥的,正好给了我一个放弃苏子衾的台阶,让她们嘲笑不了我,不然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叶琉涟闻此揶揄地斜觑了她一眼:“原来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大小姐还怕这个啊!”   “嘘嘘嘘。”慕暖急忙伸手重新压住她的嘴巴并看向后面房门的位置,“你的贴身婢女还在门口呢。”   叶琉涟扯开她的双手憋笑地小声回复她道:“知道啦知道啦,你的面子最大!”   慕暖满意起身,却因蹲的久了而双脚有些发麻,反观叶琉涟亦然,二人对视一眼不禁又笑开了,一种郁结解开后舒散的对笑,至此再无芥蒂。   叶琉涟已思考了一宿自己失忆这回事,而起床后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都避着她,冥冥中便也猜测到了事实。   “我昨天是怎么回事?”   “大夫说你曾服用过失情丹,然而昨天与三表哥饭食之时,小二误将送去三楼的催情之物送入了你们的房间,失情丹与其大克,便有了你后来的症状。”   叶琉涟记起去年生辰前曾因父亲质问她是否喜欢苏子衾之事而大吵一架,可今晨去福隐寺归来,去寻叶琉清他却避而不见,再与慕暖所说之事联系起来,心中已有大概。   慕暖开始时的生气本就是装的,在昨日见到苏子衾对她真切的焦急之后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戏了,她亲眼看着苏子衾掩饰不住的关心也没什么感觉,反而看他抱着叶琉涟的画面特别和谐,现在可好,叶琉涟的失情丹也解了,二人可以终成眷属了。   哦,不对,还有个云浅,她看苏子衾的眼神那么赤果果,自己想不知道她的心思都难,想象了一下云浅或其他人与苏子衾站在一起的画面顿时全身一阵恶寒,果然她还是只能接受叶琉涟。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苏子衾的啊。”慕暖心里的好奇种子开始破土了,便期待地看着叶琉涟。   “大约去年的这个时候前两天。”叶琉涟也毫不掩饰地实话实说,不过想到苏子衾曾说过的话又有些失落,“不过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那她喜欢的人一定是你,我可以打赌!”   叶琉涟看到慕暖十分笃定的样子微愣,想想苏子衾对喜欢的那个女子描述的确实模棱两可,顿时心里突地升起一线希望,莫非……   慕暖看着她些微羞涩的浅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了个拇指,然而三公主嘛……   “你可认得三公主云浅?”   叶琉涟摇头。   慕暖见她不识就善意提醒她道:“那你可得小心些了,我见她对苏子衾有意呢。”   “欸?”   慕暖见她说到自己的事就愣头青的样子一巴掌乎开她的脑袋:“赶紧把苏子衾牵到手吧,省的给了她可乘之机。”   “她是你的表姐妹吧。”叶琉涟思索着她们的关系道。   慕暖听到这个称谓却十分厌恶地别过脸:“别跟我提这个,那人假惺惺的!”   叶琉涟扁扁嘴不语,看来慕暖定是吃过她的亏呀。   “反正你小心些她就是了,若说我霸道的话她可比我霸道多了,还不是明着来,一边嘴甜着一边拐那些弯弯绕绕的,宫里这套很吃香,皇祖母和舅舅都特别地偏袒她!”   叶琉涟心中暗暗记下这个名字:“我知道啦。”   至此,两个女孩早已互相卸下心防,闺阁间的其他话也慢慢打开来……   ☆、今秋戟阳折枝上 (1)   建章宫。   内侍总管迈着整齐的小碎步悄声走到皇帝身边道:“陛下,三公主求见。”   皇帝停下批阅奏折,一指微微抵了抵额间捻揉继而伸了伸胳膊活动了下筋骨:“宣。”   云浅踏着正午日色进的殿,脸上禁不住的喜色与明亮的殿室相称得彰。   “浅儿可是有何喜事,瞧把你乐的。”皇帝十分喜爱这个女儿,看到她就心情瞬好。   云浅照矩礼后才揣着欢欣小步上前道:“还有什么喜事能比见到父皇更令人开心的呢!”   “哈哈哈。”皇帝大笑着手指点点她的方向道,“你这个小嘴儿啊,天天跟抹了蜜似的,可吾就是爱听。”   “我只是实话实说嘛!”云浅看他笑的开心继续堆蜜糖。   “行啦行啦,你就别给我带高帽了。”皇帝起身十分宠爱地拍拍她小脑袋,“有什么喜事你就别兜着了,还不快快与朕说来。”   云浅听此一言端着羞态娇滴滴道:“不知浅儿寻到了意中人算不算喜事呢?”   “哦?”皇帝看着云浅小女儿的模样不禁好奇,“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是哪家的公子把浅儿的魂儿给勾去了,说出来听听,吾给你把把关。”   “是……苏丞相的公子。”云浅想起苏子衾的话试探地说了一句观察着父皇的反应。   皇帝听后颜笑道:“嗯,他不错。”   抛却脑中一瞬而过的想头,皇帝想云浅一直在宫中哪里能和苏子衾有所交集,她喜欢的必定是苏丞相的长子苏成轩了。他为人忠厚老实,总最要的是衷心,也不知那老狐狸是如何养出这么个儿子的,竟与他的性情分毫不像。最近更是因为在剿匪中立了功,由南宫卫侍立擢升他为卫尉丞。   虽然他也曾想过他是丞相的儿子,若是过分器重他了以后若想削弱丞相势力便多有麻烦,可是青年才俊着实争气,让他不得不惜才啊。加上丞相虽与御史有破冰之相,但经御史一案迁分房舍后似乎也就冷落了些,倒是无足近忧。再观朝堂,有如苏丞相一般见识与谋略的大臣着实不多见,倒也难寻替代之人。   云浅听得此话后十分雀跃,可转瞬就见父皇陷入沉思,便也不多扰静候一旁乖乖间立。   皇帝回过神来唤内侍总管道:“宣苏成轩。”   云浅一愣,苏成轩?她怎么忘了苏丞相有两个儿子了,敢情父皇是误会了,便急忙纠正道:“父皇,错了错了,不是他。”   皇帝闻言眸光一凛:“不是他,那就是苏家二公子了?”   云浅并未发觉皇帝严重的阴翳还在欢欣点头:“是了。”   “大胆!”   皇帝嚯地猛拍了一下桌案吓的云浅立刻就跪倒在地不知所措。   “父皇。”云浅用自己惯用装可怜这招看向皇帝,然而一贯通用的这招此刻却未起任何作用,皇帝依旧在盛怒当中。   “苏丞二公子一直深居简出鲜少入宫,单就今年而论他也只有在太后寿宴之日入了来,那日你还抱病未得参席,你们又是如何相识的?”   “我……”云浅拜倒,眼睛急转而忧,不知如何作答,原本她首次去琴店见到万美人的贴身婢女,还以为那个嘴碎的美人必定会把自己偷偷出宫之事告诉父皇,可等到古琴事发,父皇处也没有说什么还以为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呢,如今看来可能根本就是不知自己私自出宫的事情。   皇帝见她迟迟未有解释,气上撩袍要出,云浅情急之下拽住了他的衣摆,伸手时衣袖被抻短,露出苏子衾送给她的手镯叮地碰撞在地发出清脆一响。皇帝闻声回头在看见那手镯时眼睛猛地睁大。   “好好好。”皇帝气极大呵三声,好个苏子衾,看来你这是有意而为啊,吾念在你母亲的份上留你一命你却步步相逼,甚至不惜利用云浅!   云浅被吓到,她何时见过父皇如此盛怒,一字不敢多言。   “来人,把三公主送回去,未得吾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内侍总管侧立殿下躬身应:“老奴遵旨。”   “你。”说完皇帝一指跪地的云浅,声音之厉吓的她一个哆嗦,“给我滚回你的锦绣宫里哪都不许去,那个苏子衾,你趁早给我断了这个念想!”   语毕拂袖欲离,刚迈出几步又回头遣了内侍总管上前低声道:“把她的手镯给我摘了送过来,再让人查查她近几日都和谁在打交道。”   “是。”   日暮,宣室殿内室。   内侍总管端了盛了镯子的端盘上前恭敬递上:“陛下,查清了。”   皇帝只手取过镯子:“如何?”   “回陛下。”内侍总管躬身道,“据她宫里的婢子反应,三公主近日时常从宫后墙的断口处偷溜出宫,并和二皇子往来频繁。”   皇帝以指摩挲着手下镯子淡淡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人皆离开后皇帝起身取出那副言鸽的人像画于案前铺开来,镯子静放其上竟与画作里人物手腕之镯一模一样!   皇帝静立案前屏气凝神。   现在看来,苏子衾大概已经知道言鸽之死的真正凶手是自己的先皇后、云浅的生母了!   时间随着滴漏缓缓流逝,最终皇帝看着画作缓缓吐出一口气:“你的儿子长大了,为你报仇来了。”   “来人。”   内侍总管再次进门的时候就见皇帝眉间郁结甚重:“陛下,保重龙体啊,公主只是少不更事,要不老奴去让她的贴身嬷嬷好生开导开导,您可勿要因此而气坏了身子。”   经他一提醒皇帝才想起云浅贴身嬷嬷这回事,那嬷嬷曾是先皇后的贴身婢女,先皇后谋害严鸽和爱妃之事她均知内情,既然苏子衾已经着手动作了,那么留着她就是个祸患。   想至此,皇帝冷冷开口道:“你让人找个名头,把三公主身边的那个贴身嬷嬷杀了。”   内侍总管一惊:“陛下,这贴身嬷嬷从三公主出生之时就跟在她身边了,三公主与她的感情自是不一般,况许多年来几乎从未有过什么过错,此举恐怕会引起三公主……”   “我说杀!”皇帝未等听完就语气坚决地打断了内侍总管的话。   内侍总管不敢多言。   “另外,你去打探一下云旸与苏子衾之间是否有交集,卫领不是在做巡城守卫么,你让他多多盯着三皇子府,有何异动都要及时与我通告!”   “老奴遵旨。”   皇帝阴着脸看内侍总管奉命下去了,心中翻腾。   云旸生母之死自己一直隐瞒于他,后又怕母后刁难便让柳氏带着他了。柳氏为人良善,入宫后吃了不少亏,几经磨砺后举止间进退有度,与人交往也游刃有余,是以交给她自己很放心。至于没告诉他柳氏不是他亲娘也是因为事关母后和当时的皇后,怕他长大后查出真相而生怨,为了此事他还将知道真相的宫女监侍们……   思及往事皇帝缓缓伸出手,想他年轻之时意气风发光明磊落,堪称无愧于任何人。可如今,这双被岁月风霜侵染过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他也记不得了。   如果苏子衾知道了真相告诉云旸的话,不知道在亲情和母仇里云旸会选择哪一个。   苏子衾啊苏子衾,你可真是丢给了吾一个巨大的难题啊,吾是该杀你不杀?   锦绣宫。   云浅十分委屈地憋在房里,连个宫女都不让进,看来苏子衾说的真是没错,可父皇这反应也太大了些吧!低头看看空落落的手腕,不知以后再有机会见到他要如何交代。   “啪啪啪……”   一阵急促拍窗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云浅四下张望了下循声找到被敲的窗子打开。   “嬷嬷,你怎么来了!”云浅一看到嬷嬷就紧紧拽住了她的手。   嬷嬷从小看着她长大,比任何人陪她的时间都长,几乎是相当于母亲一般的存在,是以有了委屈一看到她就不禁眸中酸涩想要对她一吐为快。   “公主,小心苏子衾,他是……”最后一句话截止在了嬷嬷的咽喉里,再也没能说出口。   一名侍卫拔出手中的宫枪,鲜血溅了一地,满满地映在云浅瞪得极大的瞳眸中,一瞬她还以为是虚幻,不敢以为是真。   直到温暖的液体流到她手上时她才如梦初醒般死拽着内侍总管的袖管不放大喊道:“你杀了我嬷嬷,你杀了我嬷嬷,我要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哦,不够,还要诛你九族!”   侍卫不顾云浅的呼喊大力抽出袖管让他人帮着把嬷嬷拖下去,云浅死扯着嬷嬷不松手已经通过窗户半身悬在了空中。   “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   然而此刻的云浅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口中不停地大喊:“你们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还我嬷嬷!”   “她私闯陛下寝宫犯了宫禁,被抓住后还不伏命逃离至此,陛下下令见之即刻斩杀,我等不得不从。”   云浅听到后手中也没有撤力歇斯底里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不准带走她!”   侍卫见之禀拳状道:“那就莫怪属下冒犯了。”说完就一个手指一个手指掰开了云浅扯着嬷嬷不放的手和人抬着嬷嬷离开了。   云浅目视着他们离开直至消失不见,伸向目视方向沾着血丝的手才无力地耷下来。   “嬷嬷,嬷嬷……”   云浅脱力后身子缓缓滑下跌至内室,他们说嬷嬷私闯父皇寝宫,一定是为她求情去的,这么说嬷嬷是因她而死。不对,嬷嬷一来就说让她小心苏子衾,小心苏子衾?莫非……   云浅联系他今日醉酒之语和父皇之态,她就说早晨的事情怎么会这么顺利呢,原来,不过是被人玩弄了!   再抬起头时云浅的眼神已经变的狠戾,口中一字一顿道:“苏、子、衾!” 作者有话要说:  官职信息:   卫尉丞:辅助职掌宫门卫屯兵的卫尉,武职,隶属皇帝的禁卫军内。      ☆、今秋戟阳折枝上 (2)捉虫   长安城一处幽蔽的题名为锦园的园子中,冬寻提了近日阁志给苏子衾阅览。   “宫中情形如何?”   冬寻示意抬炭盆的其他人先退下才回道:“明日大皇子归来,右护法前去安排相关事宜了,冬寻无能比不得护法,只知道皇帝把三公主关了起来。”   “关起来之后可有什么事发生?”   冬寻回道:“大事倒没有,只是那个一直暗中观察右护法的巡城撤了,我让人暗自追踪,可惜经过东午城集时人太多,跟丢了。”   “东午城集?”苏子衾侧首沉吟,那是去往三皇子府的必经之路,看来皇帝开始怀疑云旸了,“锦绣宫呢,可有何事发生。”   冬寻略略思索片刻摇头:“皇帝不允任何人探视,只将她一人关在宫殿里,倒没什么事发生,不过宫里好像死了个嬷嬷,侍卫把人扔到乱坟岗之后我去瞧了瞧,没什么异样,是被宫枪从后背一击致命。”   苏子衾听到这话霍然正色:“你可知她因何而死?”   “具体我也不知,就听那两个侍卫谈论时说她胆子大,连皇帝的宫殿都敢闯。我看她的衣饰应该是掌宫嬷嬷,可能是和三公主关系比较好,所以想去殿前求情的吧。”   “我知道了。”   苏子衾听完摆手让她下去了,并就着炭盆边蹲下,看着盆中火光明灭陷入沉思。   据他所知锦绣宫的掌宫嬷嬷是先皇后陪嫁进宫的贴身婢女,在宫中多年一直十分谨慎,何况云浅只是被关在了自己的宫内而已,她怎么可能会因此莽撞到去闯皇帝的宫殿。他以前虽在几个从宫里出来归乡的老宫人口中得知当年母亲和云旸生母中毒之事与先皇后有关,可是并没有证据,且先皇后死的也莫名其妙,所以就用云浅试探了一下,虽然此行会惊动皇帝,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来他是赌对了,那个嬷嬷必然是知道当年的真实情况,所以自己方有所动皇帝就急着杀她灭口。   这样也好,他就不用故意与云浅交好了,本来他曾想通过云浅来寻到证据,可奈何每每接近她便想到她与其母一般无二的恶毒心肠遂止不住的恶心,实在是做不到。况且事隔多年,就算有什么证据应该也被皇帝和太后销匿了,真要追究起来,查明真相的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   不过这些都是意外收获,云昭明日从交州归来,他此举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减弱皇帝对云旸的信任,此番之后加之密道之故,皇帝必然知道了自己已知当年内情,所以才怕自己告诉云旸而特意让卫领去盯着。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最宠爱的儿子早已知道了事实……   此刻的三皇子府。   离一敲门而入:“主子,三公主被陛下囚在了锦绣宫,在这之前,内侍总管曾遣人询问多人三公主近日和谁在交往。”   云旸正在练字,听到后有些意外。他才回府没多久,正思考着从哪里入手让父皇对御史一案重起疑虑比较好,现成的机会就送到眼前。   “怎么回事。”   离一恭敬道:“宫里传来的消息是三公主对陛下言其喜欢苏府二公子,陛下不允,间或得知她偷跑出宫,雷霆之下就把她关起来了。”   “苏子衾?”云旸疑惑了一下就嗤笑道,“他的桃花运还真是源源不断呐,可惜并无福消受”。   “那我们?”   云旸看到他示意过来的眼神微微摆了摆手又继续提笔,寥寥几笔一个“等”字就跃然纸上。   不过云浅若没得到苏子衾心意,怎会莽撞到去向父皇提起,不知他这一步是何用意?   入夜,锦绣宫。   华丽的紫檀木雕螭纹鱼桌上摆着的不相称的粗漏饭食,还早已因久置而凉透。   云浅站在窗边儿上不停地踱着步子往外张望,昏暗的庭院中隐约有灯光晃过愈渐发亮,云浅一个精神走至正门旁。   “三公主。”   听到声音后云浅即刻把门打开,内侍总管似乎对她的迫不及待并不惊奇,依旧站的淡定。   “怎么是你来的?”嬷嬷被架走后她买通了看守衙役让人去太后宫里传个信儿,她现在必须得从这里出去才行。都拜了苏子衾的福,父皇头一回对她发如此大的怒,这一下才恍然发现自己平日仗着宠幸眼高手低,除了太后竟没有可以依托的人了,真是可悲。   内侍总管将手中佛尘一搭:“公主您呐就在这好生呆着吧,陛下消气了自会放您出来,太后那儿您也别想了,我此次来就是奉了太后的口谕,让您在殿里好生思过的。”   “我不信!”她不信皇祖母平日里那么宠爱她,怎会忍她被关在殿里,谁知父皇何时才会消气!   “信儿老奴已经传达到了,信不信就由您了。”内侍总管说完想着陛下的话,持抵着拂尘身子晃了晃又道,“还有,老奴善意提醒您一下,二皇子那儿您也别想法子了,他如今可是自身难保了。”   什么?云浅登时连备着的希望也落了空,她本还想着如果皇祖母那里若不成起码还有二哥能帮着出出主意,现在她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想想云浅还是问了:“二哥那出什么事了?”   “老奴劝您什么都别问,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罢了,既然内侍总管都这么说了,想必父皇并不是真的怪罪自己,等他消气吧,反正苏府在那苏子衾还能跑了不成,也不急这一会儿。   内侍总管见她没了脾气转身要走却被云浅又喊住了。   “公公。”   “公主还有何事?”内侍总管听到后回头询问。   云浅有些为难地让开身子露出桌上的粗陋食物低声道:“这菜能否遣人换一换,我实在是难以下咽。”   内侍总管探头一看还真是,不过也难怪,三公主待下人一贯苛厉,不少宫女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有了机会能不报复她么。   但陛下过了这个气头对她还是该宠的继续宠着,没必要得罪了她,所以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于是愤愤道:“这些个势力眼的奴才,公主都敢怠慢了,您等着我马上遣人给您换了去!”   云浅终于露出了丝笑容:“多谢公公。”   看着内侍总管走远的背影云浅才终于放下心来,看他对自己的态度,想来父皇给自己解禁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想着这,云浅又回屋取了银子隐蔽地给了门口那个自己曾托他去太后那通传的侍卫:“辛苦了,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那侍卫也是在宫里当值多年,眼力见儿自然也是有的,看到内侍总管对三公主的态度心里早已有数,眼下再帮她可就不止是钱的事儿了,弄不好以后可是沾了公主的光兴许还能升个职什么的。   “您说您这么客气做什么,有事尽管吩咐。”虽然这么想,银子他还是收了,谁会闲的没事和银子过不去呢。   云浅见之十分满意,让他凑近了些道:“你去给我打听打听,苏丞相的大公子苏成轩在哪儿当值。”   锦园。   冬寻离开后不久塘平就来了。   “阁主,盯着二皇子府的人回报说在附近看到了皇帝暗署组织的人,我便去查了查发现皇帝秘密提了不少人入宫,其中真就有那个太乐令和他的女儿。”   “呵。”苏子衾想了会儿蓦地笑开,“敢情我这是给他铺路了啊。”   塘平不解:“这是何意?”   院灯高悬,石路铺远,苏子衾缓步踏于其上慢行,边走边给他解惑。   “昨日你不是说我带阿姮离开后你看到云旸又回杏花楼里去了么。”   “是啊。”塘平点头。   他本就是在暗处跟着阁主的,只是在阁主离开后奉其意跟着云浅直到她平安回宫,毕竟三公主是阁主带去医馆的,若有什么闪失难免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谁料就让他看到后面那一幕了。   本着好奇他远远地看了看云旸的动向,谁料他竟是和侍卫越窗而入,这就难免招疑了,于是他就顺势往里面瞅了瞅,便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沈秋灵,只是后来窗子关了云浅也走远了,他便放弃了偷听的想法跟上云浅去了。   只是云浅和沈秋灵毫无交集与阁主口中之事又有何关系呢?   好在苏子衾马上就继续道:“云煦设计让柳昭仪差点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云旸怎会咽下这口气。”   “可是你不是让二皇子栽了跟头么?”   “那是我帮阿姮替叶府讨得,柳昭仪那份他必会亲自讨回来,想必那日避开慕暖与沈秋灵私谈是揪着了她与她父亲的把柄,让其伪作供词。”   “沈秋灵和他父亲的把柄?”塘平重复了一遍就明白了,他是知道太乐令这个人的性情,而云旸当时中的又是那种药,想必是沈秋灵一时糊涂便走岔了路,之后不得不听三皇子的了。   苏子衾见他明朗便继续解释:“今日我借云浅试探皇帝之事正好给云旸重掀御史之案行了方便,你别忘了,当时这个事的开始就是从云浅的口中出来的。”   “哦,我懂了。”塘平听到此处恍然大悟,“三公主深在宫中怎会无故了解到这种隐秘的宫外之事,所以皇帝便会让人查她近日与谁多有来往,这就查到了二皇子的头上,这样皇帝认为他利用了三公主必定生疑,所以才遣人寻了多位相关人员问讯,而三皇子又早已对沈秋灵父女加以诱导,饶是二皇子将那事的痕迹处理的再干净也抵不过这一句假供。”   苏子衾远观着前路灯光渐暗:“大概云煦自己也没想到吧,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自己身上,想害人却终害己,陷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可是不小的。”   塘平在后看着阁主的身影有些不确定:“但他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啊,难道还能真与陈氏她们同罪?”   “咱们这位皇帝啊,对亲情一向是心软的很,恐怕此事他只会在知道真相后就此压下不做声,不然他就不会只是派卫领去盯着云旸了。”说到这里苏子衾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我要是想传信给云旸,方式何止千百种,他要防能防的住么,恐怕就此便容不得我了。”   塘平也跟着看那些渐渐暗下去的灯火:“不过光凭利用云浅和陷害叶御史这两件事,二皇子就注定和皇位无缘了。”   苏子衾凉笑:“云旸打的可不就是这个主意么。”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感觉文里的坏角色一点都没点坏人的气势,每次都是刚坏了一下下,就被我这个亲妈给打回原形了,233   ☆、今秋戟阳折枝上 (3)   九月廿九,历时五个月,云昭回京,不仅安定了交州的灾情,还将交州官员不良风气整治一新,在百姓中声望颇高。霎一回京,不少已经收到家乡报平安书信的在京百姓皆蜂拥至车队回京之路,一路欢呼跟从止也止不住。   云昭坐在车内轻撩车帘看到路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得车马无法通行,几名侍卫正持械疏通仍是止不住百姓涌来的趋势。   眼看着几名孩童挤在人群中不甚跌倒,云昭跟着心中一紧,还好很快就被他们的父母抱起而未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于是对着小厮道:“外面怎的这般多人?”   小厮刚从外面了解了情况回来的,听得此问便回道:“回主子,原本人并不多,只是有五十人左右的百姓因身有亲戚在交州,早前收到家中书信便特意迎在路两旁迎您回朝的,可是百姓们本来就跟风就是雨的,有些一看这边热闹的很,不知情况便涌了来,然后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般了。”   “哦。”云昭想起身后几辆马车中载着的多些交州特产便道,“你让那些侍卫去将后车那些特产取下分发给百姓吧。”   小厮一听登时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既能有效疏散人群又不至伤到百姓,当即应下前去吩咐。本来主子奈不住交州百姓的热情收下后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可一见那些百姓自家生产的纷乱特产他的就犯了愁,是整理了留待送人也不好,可自用也用不完,这一下倒可省去麻烦。   百姓们一听有交州特产相赠便纷纷跟着推了拉车的散赠侍卫前去领取了,无论是那些有交州亲戚的还是前来看热闹的群众均被特产吸引了注意,一下子前路便得疏通,云昭的车队又可畅通前行了。   皇帝在宫里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儿子帮自己解决了交州这个大隐患,从他进门之时就大为夸赞,还将日暮之时百姓蜂拥堵住了他车队的事情调侃了一番,可见心情极好。   “父皇谬赞,儿臣只是尽了该尽之责罢了。”云昭谦恭行礼如此言道。   皇帝看着云昭谦和无波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他这个儿子空有爱民之心却无朝堂之意,再加上他一向心慈,就像此次万侯之事,他虽做的好但毕竟是软了些,若是真还留得万候在,大抵他此次交州之行便不会进行的这般顺利了。云旸则与之不同,当断则断又善谋略,这也是他总是器重云旸的原因之一,只是此时却被苏子衾埋下了隐患。   云昭见父皇陷入沉思眉头拧的紧久久无回音便询问了声:“父皇可有烦心之事?”   经他一语皇帝缓过神摆了摆手:“朝堂之事诸乱哪有不烦心的呢,你此去为时较久,皇后惦记你的紧,且早早去探望吧。”   “是,儿臣告退。”云昭先是楞了一下才退礼而下,他本不是贪图赏赐之人,只是父皇对自己此行之果称赞有加,一般而论多多少少都是会行封赏的,难道是父皇忘了?倒也罢,只是前去母后宫内大抵又得被她念叨一番了。   果不其然,这事就被云昭料中了。   刚进宣室殿内免不了要嘘寒问暖,没聊上几句皇后就问到了封赏之事。   “昭儿。”皇后听到云昭的话后拉着他的手到了座位处忧思道,“你临行前我就一直念叨着让你好好表现,交州一直是你父皇心头的一个隐患,正好又因万美人之事扳倒了万候给你行了方便,你也是争气将交州之事处理的漂亮,可是陛下怎的会什么封赏都未给呢?”   云昭知道母亲思虑便宽慰她道:“母后,这种事不可强求,许是父皇有他的打算。”   “有什么打算,难道还想让你当太子不成?”   皇后一声疾厉,云昭赶紧止住她将门给关上了:“母后,这种事你怎可如此大声,莫不是糊涂了?”   “我……”皇后闭目稳住情绪却正好方便了云昭看清她略暗的眼圈。   “我看您应是多日未得好眠,可是有心事?”   皇后闻言叹了口气:“你已二十了,我就指望着你此行立了功好让陛下给你分封,可是他却只字未提,我可不是心急。”   云昭目测着她的神情直觉不对:“不止此事吧,母后可是瞒了我什么?”   皇后听到儿子此言忽的一抬眸神情略慌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起身四下探看一番,亲证无人了才拉着他去了里屋:“母后是怕你父皇真起了让你做太子的心思啊。”   云昭倏地直视皇后:“母后此言何意?”皇后自幼便让他敛住锋芒,他虽不知为何但自己正好确实于朝堂无意倒也无妨,相较之下三弟的聪慧便显露无疑,父皇便一直看重他,母后见之十分放心不知此时如此说又是为何。   “昭儿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陛下把云浅关了起来,还杀死了从小一直侍奉她的嬷嬷。”   “可这与太子之位又有何关系。”   皇后背身转走几步舒吁嗟叹:“我这几日寝食难安便均因了此事,昭儿有所不知,柳昭仪并非云旸生母。”   “什么?”云昭虽不知其中真情,可是宫里因母亲地位低下或因疾去世而将皇儿皇女转养别的膝下也不是没有的事,可为何要隐瞒呢?   皇后再叹一身回身看着云昭道:“母亲曾做错了一件事……”   云昭看着母亲恍然悔尽的神情以掌紧握拉着她坐下,侧而静听。   “云安两年秋,那时你已两岁半我也还不是皇后,陛下也是方登皇位一年之时,我与云旸生母交情匪浅。云旸生母又与苏丞相之妻言鸽极是亲近,因了她的关系我们常三人间走动,但都是聚在她的宫里,我那会儿也不得宠,所以外人未多注意也不大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云昭听的母亲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再观其神情去倒了一杯水来送与其呷下,皇后顺了水隐了隐情绪方继续作言。   “有次进宫太后赐了她一壶枣酿,那是有助孕产的偏方,她本欲前往柳昭仪处遂带了枣酿一并过去欲与其同尝。那天我们本来有约一齐聚聚,本来她们两个正当孕值想与我取取经,可谁知因事耽搁了,等我去时她们已经在饭时了,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们喝了枣酿后就……”   云昭幼时回忆涌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三弟年幼时体弱总有太医常伴左右,可是这与您方才所述有何干系?”   皇后闭目摇头,许久方才开口:“那时我问过守在一旁的侍女,她说二人就是喝下酒后出的事,后来此事被压下,知道当时情况的人皆已不在了。”   “那是皇祖母有意而为吗?”   “非也,我当时匆忙之下便紧赶着去寻太医了,走到一半看到太医来了便想跟回却意外听到了先皇后与其侍女的谈话,得知原来是皇后知道言鸽要到此处便偷摸地把枣酿换了,想要借机加害云旸生母。大抵因为皇后是太后的亲侄女吧,太后便替她抗下了这件事,说毒酿是她赐下的,我知道真情却没敢说实话。”   听到这云昭已理清了事缘:“先皇后是云浅的生母而她身边知真情的那个侍女就是被赐死的嬷嬷了?所以母后您怀疑父皇早已得知真相,怕他知道了您知情不报的事情所以才寝室难安呐。”   “是啊,她们二人生前与我关系那般好,可是真遇上了事情我竟连真相都不敢说出来,这心里总不是个滋味。”皇后说着拍拍自己的胸口满脸愧疚,“后来先皇后大概也是因为此事而生疾,每每入夜便癫狂不止,特请人来做了法事也无用,最后就此亡故,大抵也是因为良心不安的缘故吧。”   “可是这与三弟和太子之位又有何关系?”   皇后又想起先前的忧虑叹气:“先皇后毕竟是太后的同姓母族,朝堂势力正盛;而云旸生母却是旧族还挡了陛下的路,于是在太后的干涉下云旸并不知真情那事就此沉落。你想若是他知道了真相,生母还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丢弃在乱坟岗,就算他再有天赋还怎么可能得当太子之位呢,加之他本来就与太后不和,还不定要怎么闹呢。”   云昭听到最后一言突然想起了儿时三弟与太后开始不和的起因,其实起因也就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如此想来莫非他难道是早已得知真情却一直在隐瞒?   “皇宫本就是一个复杂的地方,你秉性良善不适合这里,母后只你一子,只想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生活,不要活的同母后一样疲惫兢战。”末了皇后拍拍云昭的肩头,“陛下既能杀了那嬷嬷肯定是又有东窗事发之嫌,母后不知陛下知不知道我知晓真相的事情,若是事情重被卷起,或许母后还会连累了你。”   “母后,您这说的是哪里话。”   皇后摇头打断他,紧握回他轻拍着安慰自己的双手:“你听母后的话,陛下未有赏赐肯定是在犹豫太子之位的归属,若是他问你,一定要想法设法地求得分封,还有一直候在城中的梁岂公主一定不能娶,母后虽不济也必会想法子帮你。”   云昭见母亲神情殷切点头道:“孩儿知道了。”   此时夜幕,母子俩两相执手一室平稳,殊不知等到翌日,今晚讨论的忧虑就将被验实。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昨天弄了个披萨饼子,有烤盘厚,芝士都糊了饼子也不熟,真是浪费食物,自罚面壁…… 然后今天不死心的又试了一次,直接用普通面粉烙了个大饼,熟了再铺东西烤,几分钟就好,新技能get!≧?≦终于有松松软软的厚芝士饼子吃了! 要我描述一下口感吗【奸诈脸】外皮半酥,内饼细软,一咬下去满满都是饼子和芝士的浓浓奶香,赶了披萨店里那种半生不熟又特别薄的披萨一大截,吧唧吧唧[咀嚼音]…… 好了好了,大晚上的我就不召仇恨了,闪。   ☆、今秋戟阳折枝上 (4)   翌日早朝。   皇帝看着齐齐跪下的一干人等甩了甩手中的折子没了声,他们提立太子之事也就罢了,还非要在自己最纠结之时联名上书,不过这事也算是犹豫了多年该有个定落了。   商景跪地偷偷打量了眼陛下的脸色,竟未像从前那般蹙眉不耐或者风雨欲来。昨晚几位朝臣找到自己谈论此事时他当即应下,此番大皇子下交州也算是解决了陛下登基多年以来的一大隐患,不仅解决了天灾祸乱还肃清了官风以有效开拓多雨之地的水渠实属大功一件,然而听闻陛下并未直接赏赐必定心有徘徊,此时不提更待何时。   因此他便同几位朝臣连夜拜访其他人,未想竟是意料之外的顺利,连那几位一直不赞同的朝臣都答应了,比如左边这位大司农。   皇帝最后只是说他再考虑考虑,殿下的大臣门一听便知立储这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下了朝后出了门,商景看到前面的大司农魏延便喊住他道:“哎,魏大人等等。”   魏延听到喊声回身:“不知商大人喊我何事?”   商景哂谑道:“你个老顽固不是一直站在三皇子那边吗,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我多去几趟三皇子府就叫站在他那边了?只是因为三皇子多涉政事我去也只是公事公办罢了,要不是司雪阁摆明了支持大皇子我才不跟着你们这些人瞎起哄呢。”   “什么?”商景一听微惊,“魏大人此话何意,司雪阁不是隐世多年了吗?”   魏延看他不知给他解释道:“非也,我看司雪阁应是有复起的势头,昨日大皇子车马进城之时曾有吩咐将交州百姓赠与的粮食特产等物转赠周围的京城百姓,最后尚有留存便送予我公办的府寺中清点以入国库,是以我询问送粮官员后得知大皇子此行中多有受到司雪阁的帮助,不然以他浅淡的经验何以能将交州那个烂摊子收拾的这般利落。”   “原来是这般,昨日夕幕之事我亦有听闻,大皇子能想得此法在不伤到百姓的前提下将其疏散,从中即可看出他惜民的良善,若是能再得司雪阁相助,那百姓们可真是有福了。”   商景一听想起之前偶有听闻司雪阁之人在蓉城出现的事情,百姓还奔走相告甚至有人主动去修缮旧祠。他是皇帝登基后被选入朝的,虽然未真得见司雪阁在世情形,但听民间那些民谣和戏曲可是都把司雪阁捧上天了,若是能亲眼见到司雪阁复起,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啊!   “大皇子性子淡薄甚少介入朝堂之事,虽以往也小有成就,但与三皇子比较起来那点成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但好在他心性良善,若是有司雪阁之人加以指导以后必是万民之福!”   “的确,这一点是其他皇子都无法相比的。”二人站此已久,魏延说完伸手示意他先行,在出宫路上再行谈论。   没过几天皇帝的旨意就颁下来了,三位内侍令分别前往三位皇子府内宣召。   大皇子府中,云昭一见随内侍抬进来的东西就心中一沉。   “炎顺天命,圣仁广运,吾登基以来殚精竭虑,以定乾坤,续人伦纲常,愿天下承平。皇长子云昭,应天运而行,定安交乱,豁达仁慈,恪守孝道,吾可安群臣慰宗祖,今立昭为储,临娶梁岂公主,礼后移居太子府。皇三子云旸天资聪颖,早入堂庙,久习政务,竭心倾恳,助朝有功,固封怀王,封地定襄,特赦留守京都相佐太子,以令正习,待功成归封。今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   “儿臣,叩谢圣恩。”云昭深拜后起身接旨,可是以自己的资质和经验恐怕难当重任,可又不能抗旨,遂忧心戚戚。   内侍令摆手让后面的人上前来:“这些是陛下的封赏和您的婚服,上头有太后算来的良辰吉时,奴下在此恭喜您啦。”   云昭对他轻微颔首后取出银子递到他手中:“其他皇子处可有消息?”   内侍令接过笑的合不拢嘴:“谢殿下,除了二皇子被封为豫王即刻前往封地之外,其他皇子暂无动静。”   “你辛苦了。”   “殿下若无其他事,奴下就告退了。”   “嗯。”   云昭知道三弟聪慧又有野心,加之母后期盼,是以从未想要去争些什么,只是他的处事素与自己有所出入,是以长久以往多生嫌疑至今关系尚未缓和,虽不知父皇此举是为何意,总归是逃不过母后又一番劳心了。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小厮躬身上前给云昭道喜,“瞧我这嘴拙的,现在该称呼您为殿下了。”   云昭点了下头,沉思良久方往回走。   “殿下可是有心事?”小厮见自家主子愁眉不展丝毫未沾得封赏的喜气不知何故遂跟从询问。   “我在交州待了这么久,梁岂公主便不可能一直无名无分地呆在长安,何况我早早地便让人勘察了梁岂国真实境况记下快马递回长安,按勘得境况而言确实与使臣所说无异是以不能让她归反,这样父皇必会给她另择一门亲事,没想到……”   小厮见主子摇头嗟叹道:“主子不想要这个太子之位?”不过按他对主子的了解,这人人眼红纷争的储位他倒真可能不屑。   “诏旨已颁,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无意。”   云昭说完便拿着诏书进到书房,想着放起来再往宣室殿去拜见母后,只是昨日方才议论担心的事今天便成了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为好,再者母后本已见憔悴,就怕得知这个消息后忧思成疾,想到自己还有一盒上好的清火丁绿,让小厮取来一同带过去也好。   正想着往门外走要召小厮之时就与急匆匆赶来的小厮撞了个正着。   “殿下恕罪。”   “不妨。”云昭拉起跪地的小厮,“何事如此匆忙?”   “殿下,您方进书房不久门卫就收到了一封信函。”小厮说着就把信函递给云昭,他一看到上头的“司雪阁”,知道殿下关心就一路小跑奔了来。   云昭一看到信函封页的三个大字就立即打开,在看过信中内容后面露喜色道:“你在府中候着吧,我这就去往母后处。”步履匆急连之前想着让小厮取出的茶叶都忘了提。   小厮见自家主子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说风就是雨,虽不知到底因何缘故但总归是有好事了吧,遂颔眉目送云昭大步离去。   叶府。   今日一年一度的“字比”开始,叶琉涟与慕暖约好辰时三刻在丁午街会面一同前往去看热闹,然而昨日与兄长谈心过晚导致今日没按时起床,现下已经磨蹭到了辰时二刻多了还没出门,也顾不得绿裳还在端菜,随意塞了几口就急匆匆地往外跑了。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别噎着了。”绿裳看她鼓着腮帮子匆匆奔离的样子生怕她噎到在后面大声叮嘱。   “我知道了!”叶琉涟小跑着头也不回地朝后面招招手,等到了丁午街已经累的俯身撑着膝盖喘气了,好在没迟到。   慕暖早已经到了,蹲在丁午石门旁边的小溪边看着溪水发呆,听到身后的动静起身问道:“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呼。”叶琉涟一只手仍旧撑在膝盖上一只手略带沉重地抬起来摆摆带喘道,“我这不是怕没准点让你等急了么。”   慕暖哈哈朗笑了两声顺势把手中沾着的溪水往叶琉涟脸上甩:“不错不错,我喜欢!”叶琉涟这点可比那些个深处闺阁的大家闺秀好多了,每次做什么都磨磨蹭蹭的几乎从未准时过,到时候嗲声道个歉就完事儿了,如果自己不爽说她们两句就哭哭啼啼的弄自己好像欺负她们似的,还会落下一个斤斤计较的没有胸襟的口碑,所以才不愿意同她们多接触,可是自己这个身份在那摆着有些时候还是推脱不掉。   叶琉涟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缓过累来了就起身往丁午街里头眺望:“怎么样,我没迟到吧,‘字比’初试开始了吗?”   “还早呢,我来的时候去里边儿看过了,台子还没整理好呢,审判大人也都没到,不过我们早早地进去占个位子也好。”   叶琉涟这一听就放心了,本来没吃早饭又一路狂奔的,早已饥肠辘辘了,刚刚往街里眺望时老远地瞅到了一家餐摊:“阿暖,你吃早餐了吗?”   “快打住,你就如之前一般叫我名字就好,这么肉麻我可受不了。”慕暖哪儿听过人这么叫她啊,激的一身鸡皮疙瘩麻酥酥的直发颤,赶紧双手环胸嫌弃着又道:“想吃早餐直说嘛还得拐个弯儿问我,啧啧,瞧你这样儿也定是空腹跑来的吧,走吧走吧,跟姐混管你饱。”   “好呢,阿暖阿暖阿暖阿暖!”叶琉涟两眼笑的弯月牙儿故意寒碜她又叫了她几声阿暖,这几声就惹得慕暖环紧自个儿直飞白眼。   二人就这般打打闹闹地去了内街里,最后只寻到那个叶琉涟老远看到那个的摊子。   本来摊外已经没有空座位了,叶琉涟正想着算了,结果不知道哪个客人看到慕暖喊了一声“母老虎来了”,随后几桌客人飞快地扒拉几口扔下铜钱就走了,后来的客人也便跟着哄散了。   整个过程不过一分的功夫,摊位就已经门可罗雀了,看的叶琉涟是目瞪口呆。   “母老虎?”叶琉涟不满地愤愤道,“他们怎么都这般叫你!”   “因为我姓慕,人又凶嘛。”慕暖倒是见怪不怪地样子拉着一直盯着摊主看的叶琉涟往那一坐:“摊主,有什么吃的?”   摊主虽然不认得慕暖但也听过她的名号,于是小心翼翼地回答:“豆花、甜饼子和咸饼子。”   “哦,那就来两碗豆花,甜饼子咸饼子分别上一个。”   “好的好的。”摊主哈腰点头地应下,立刻动作麻利地盛了两碗豆花洒上调料,又从热乎乎的合笼里取了饼子搭在上面再放勺子正好一次性送到。   “谢谢。”慕暖拉过放在对角方向的碗道谢并未看向摊主,但这一道谢仍吓的摊主一个寒颤,赶紧回到桶锅那窝着了。   ☆、今秋戟阳折枝上 (5)   摊主闷不吭声地窝在边角拿了个小马扎坐着看向两位姑娘,估摸着刚刚那些客人里也几个认得慕暖的,都是听到名字给吓跑的,幸好还记得付钱,可惜了那些在等的客人,自己可是特意摸黑来占的位置啊。   要知道这条街是文房街,都是些卖字画及书房用品的不允开食店,因为怕食物的味儿染了进去,也就这么个边角的位置旁通一个内巷口还好些。加之今天“字比”有许多高官前来,全街闭门谢客,他可是为了看热闹的客源花了半吊钱,这才买通了看守衙役允许他摆到审判大人前来,现在看来本钱肯定是赚回不来了。   叶琉涟看着眼前的饼子正好比碗沿略宽那么一个边儿,伸手拿开一阵芬郁的豆香铺面而来,一勺舀起,外层泛黄的豆花就颤颤地碎开露出里面白花花嫩香香的花里,叶琉涟这般瞧着就仿佛已经感受到它在舌尖化开来的细腻了。   “喏,这半给你,我吃了早饭过来的。”慕暖撕开一半饼子给叶琉涟递过去,一手径直咬了一口嚼了嚼又道,“咸的。”   叶琉涟听到说吃过早饭了倒也不客气地接过:“谢啦。”   回应她的则是慕暖一个十分痞气的笑,仿佛这样做她倍儿有面子似的,至少叶琉涟是这样觉得的。虽然这样形容不好但她确实就像是在扞卫自己地盘的地痞头头抢到了大肉分给弟兄们的那种感觉,但她笑出来又不同于地痞而是带了一种独特的感觉,属于慕暖自己的感觉。   要知道在东政国女子以瘦为美,若是吃的多了就会被人嘲笑的,但在慕暖身上反而让人觉得这半块饼子收的十分的理所当然。   总是叶琉涟就是在回味她这一抹有味道的笑容中咬下了那半块咸饼子,顿时被浓郁的饼香味儿冲击到,脚跟抵着地面掂了掂脚尖,这是她吃到好吃的食物时习惯的小动作,不过因为位置关系几乎没人知道的。    这咸饼子常温微咸,饼香浓郁但又不腻,一口咬下去那种酥脆感竟从牙齿经过腮帮子传到耳朵去的,叶琉涟未经细嚼接连又咬了一口,仍是分不出这酥声到底是耳朵听出来的还是牙齿感觉出来的,完全不似看上去那般韧。细嚼下去更是香适,再就上那么一口温热顺滑的豆花,好吃的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抬眼再看慕暖,只见她平平淡淡地咬着饼子好像两人吃的不是同一种食物似的。   “不好吃吗?”   慕暖听到叶琉涟问,咽下口中的食物回道:“还行吧。”   叶琉涟眨眨眼看着慕暖的饼子,俩人吃的是一个饼子肯定是一个味,又看看她碗里的豆花问道:“我能尝尝你的豆花么?”   “给。”慕暖毫不犹豫地把碗推至她面前。   叶琉涟舀了一勺子尝过,明明和自己碗里的一个味儿嘛。   慕暖叫她把碗推回奇怪道:“怎么了?”   “我觉得这饭食好吃的不得了,你的评价怎么那么一般么,莫不是我味觉出了问题?”   “哈哈,还味觉出了问题,你是想太多了吧,我看你只是饿了而已,也就这饼子的酥脆感比较特别了。”   “是么?”叶琉涟疑惑了一下就接着吃起来,可解决完咸的吃到甜饼子的时候她就没觉得那么好吃了,本来以为是两个口味的差异,没想到喝起豆花来也不如先前好喝了,看来真如慕暖所说,她是饿了。   等叶琉涟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慕暖起身爽快地扔给摊主一块碎银:“结账。”   摊主赶紧地接下正在发愁自己所有的铜钱加起来也不够给找的就听到慕暖又接上一句一句。   “不用找了。”说罢就率先离开摊位。   叶琉涟喝下最后一口汤紧跟着起身,抬头就见摊主三步并两步迈开追上她,一边掏着自己腰包里的铜钱一边跟她说着什么。   慕暖则一脸不耐:“老娘有钱你管得着么。”然后搁着被吼的呆愣的摊主大步离开了。   叶琉涟见之眸光闪动从袖中也掏出两块碎银放到木桌上对摊主喊道:“剩下的豆花和饼子我全买了,不过得麻烦你送到缜西街去,可以吗?”   摊主看着桌上那两块碎银有些愣神,似乎是被这天上连续掉下的馅饼给砸蒙了。   “可以吗?”叶琉涟见他没吭声又问了一遍。   摊主一个激灵地回过身忙点头:“当然当然,不过前头姑娘付的这块碎银已经足够了,您的银钱还是收回去吧。”   叶琉涟并未听他之言收回而是浅笑道:“剩的你且拿去给你父亲治病吧,也算是我为自己积福之为吧。”   语毕叶琉涟两步小跑追上前头回身等着她的慕暖,摊主取过银子紧紧拽在手心里对着言笑间逐渐走远的两位姑娘的方向深深拜叩。   慕暖看到了叶琉涟方才的动作询问道:“我都给他一块碎银了,按这样小摊卖的价钱,就是买他今日所有的食物也是绰绰有余了。”   叶琉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点着她的脑袋殷切道:“你呀,明明是因为扰散了他的客人才那样做的,本来是好意非得说成钱多,怪不得大家都怕着你呢,看起来妥妥的一暴力暴发户嘛。”   慕暖被戳中内心转移话题:“还说我,那你叻?给他那么多让他感恩戴德么。”说着还示意她往回看摊主匍地久跪的样子。   叶琉涟跟着她悄悄往回看了一眼吓一跳,赶紧拉着她到旁边能遮掩视线的地方偷偷地瞄着,见到他看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起身收摊才舒口气跟慕暖解释。   “我也不是胡乱给的啊,是有理由的,反正钱都是兄长的,我不心疼,哈哈。”   慕暖却有些小心疼,除了有时候兴意一上来就丢了脑子时的行为,其他时候她并不是随意花钱之人,只是那些排着队或几个吃完浑水摸鱼没付账的客人都被吓走了,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她还是会内疚。   叶琉涟继续说道:“我认识那个摊主只是他不认识我罢了。”   “欸?”慕暖听到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如何说?”   “我认识他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医者,缜西街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可他父亲却经常义务到缜西街去帮助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治病,可他作为医者却治不了自己的身疾,常常被病痛侵扰但又无法付起药钱,但这样仍不能止住他帮助缜西街百姓的脚步,常常由他儿子也就是刚刚的摊主搀扶了他去,也许是因为有什么执念吧,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慕暖点点头又疑惑道:“那他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   叶琉涟又瞥了瞥他摊位的方向,见他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推着摊车往小巷走了才回过头拉着慕暖走出僻角自大路继续而行。   “曾听说他以摆摊为生但不知是卖吃食,这条街一向不允许吃食买卖可他今日却能在此摆摊,这要是没有贿赂看守那是不可能的,我想他必是看上了今日观试的大批人流。可是今日有高阶官员前来怎般都是有风险的,听说他平日在食街摆摊虽说赚的不多但也足以温饱了,只是在他父亲病后每每需要吃药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险过来摆摊定是父亲病重急需用钱,我本也只是猜测,在看到他方才行礼后才大约证实了这个想法。”   “那也不能肯定就是他父亲病重啊。”   叶琉涟摇头否认:“我前些日子去问那里的人还说他一直按点儿地扶着父亲去缜西街行医呢,无论风吹雨打每过十日必会去一次的,可前日明明该是他们去的时间却没去,加之他今日行为,必定是他父亲病的十分严重,不然他怎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这样啊。”慕暖一听急匆匆地拐身往后去。   叶琉涟拉住她道:“你干嘛去?”   “这样的话我们给的那点儿哪够啊,好在我今儿带的银子多,他应该还没走远我再追上去给些!”   “不用啦,给少了是恩惠,给多了就是施舍了。”叶琉涟赶忙拽回他,“我知道他们父子俩的性情,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平日哪愿随便接受别人施舍呢,不然苏子衾早就给了,我是正好借着今日这个引子说想积福德让他帮忙把食物都送到缜西街,他熟悉那里自然知道是何意该如何做,若是平白无故的帮他们肯定会觉得打击到他们尊严,我这样做也是想让他们把银子收的安心。”   慕暖在旁思忖了半晌啧啧两声:“这弯弯绕绕拐的,也太麻烦了吧。”   叶琉涟旁撇了她一眼:“那像你那样就好了?一番好心总被人曲解也是活该。”   “我乐意!”慕暖不屑地哼哼两声后突然转了个语气揶揄她到:“你刚刚提苏子衾,莫非你是跟着他去的?”   叶琉涟自知说漏嘴心虚地别开脑袋小声诺诺:“我那是以前偷偷跟去的啦,现在他好像都不去了。”   言谈间已经到了字比的台子下,台上书桌笔墨什么的大致已都布置好了,来了小半的百姓,有许多都是这条街上店铺的掌柜,正候在台下七言八语地谈论着。二人见正中已经没位置了便寻了一个左前的地儿站着,虽然偏了点儿,起码视线没有阻碍。   审判官员的位子在台子最里边儿,每个位置上都垫了一个崭新的墨蓝飞纹花垫,旁边各配一桌,上面的笔墨纸砚也都布的齐全。   这场地空的虽久但热闹的也快,等了约莫有一刻的时间台下人已经多的摩肩接踵了,后台的审判大人也依序上台落座,只剩比试者在台子左右两侧排齐站好,旁的亦有守卫防止看热闹的百姓拥挤过去。   叶琉涟本来只是好奇地往参试者那边看正好就瞅见了一个面熟之人——周愚!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其实我是觉得这章写的有些啰嗦了,不过后头一章也啰嗦→_→既然啰嗦到一起了,就一并放出来吧。 十分钟后二更*^o^*,请继续观看哟。   ☆、今秋戟阳折枝上 (6)二更   “他怎么来长安了。”叶琉涟是在他醒来之前离开的玉龙雪山,是以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略微有些诧异。   由于周围人声嘈杂,慕暖只是见她张嘴说了些什么便侧头大声回问她:“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叶琉涟笑着同她摆摆手又转头看向周愚的方向了。   本来还因他身上的符文而多有顾虑,若他真是前朝遗孤那还敢到京城来还参加“字比”可就真的是胆儿肥了,如今自己也算是放心了。   周愚站于人群中总觉感受到了一份莫名炙热的目光,可当他看向人群中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叶琉涟本来是盯着周愚思索,余光内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影,低头一看,竟是一个身材纤瘦的半大小姑娘正侧贴在凹处台沿上往这边挪。   正台前方有一不宽的小矮台是为了阻隔群众之用,矮台中间的边沿约有一个脚的宽度略微往里凹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竟然手脚并用,侧身两手扳着矮台的顶沿保证自己不掉下来,两腿低蹲着小心翼翼地交替前行。只是她身形再瘦凹处的位置也是有限的,眼见着她方挪起一条腿叶琉涟左边的人就突然一个转身,腿刚好打到小姑娘欲交替前行而伸出的一条腿上,平衡即失。   叶琉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以防她摔倒在地顺便把她提溜起到自己身前。地方有限,突然多了一个人肯定是要往后挪一挪的啦,自然就引起了后面人的不满。   “你说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能随便让人插队吗?”   叶琉涟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们这就离开,对不住了。”   说着就拉着慕暖挤吧挤吧地离开了人群中。   小姑娘见之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二位姐姐,绾绾害的你们把好位置都丢了。”   “多大点事儿啊。”慕暖轻轻一弹小姑娘的脑袋瓜子,“原来这个偏处还算清静,可这么一会儿人就多了起来,挤的很,我们早就想出来了不怪你。”   叶琉涟亦应道:“是呀,就算没有你我们也要出来,只是你怎的那样往里面钻呢,岂不知多危险。”   小姑娘嘟囔着嘴不舍地看看人群。   “你说你叫绾绾,不知你急欲进到人群中可是与家人走散了?”   听到叶琉涟再言,周绾绾回过脑袋道:“我哥哥今天要参加比试,可是我个儿矮隔在人群外什么都看不到便只能想了这么个法子。”   “这样啊,没事,姐姐有法子。”说完叶琉涟附耳与慕暖说了几句话,慕暖就把小姑娘抱起来了。   “哟,这轻的咧,都吃什么长的的。”慕暖手下一用力就把周绾绾提溜起来了,这孩子比看上去还轻呢。   周绾绾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地乱挥:“你们干嘛,快放我下来!”   慕暖没理她只微一提气,几步就腾起到身后的那棵树上了。虽然已至深秋,但这是株百年常青树,上头仍有挡住人形的叶子,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此时司仪已经上台了,看到有人飞到树上指着这个方向怒斥:“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爬树,还不给我下来!”   听到斥声慕暖给周绾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往旁边一挪利落地落了地,而司仪在听到旁的人前来看后的探告便心虚地转了身准备他的开场白去了。毕竟这位太尉之女在官员中的名声可是极大的,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下又在战场上立了一功回来,风头正劲谁敢得罪。   周绾绾趴在树杈上看到司仪不管了低头往树下小声喊道:“谢谢!”   二人摆手回笑。   靠在树干上比站在人群里可舒服多了,耳根子也清静了,慕暖便后觉地抱怨:“看来这热闹真不是随便凑的,嗡嗡嗡的跟蚊子似的可没把我吵死。”   叶琉涟表示认同:“还是这里好,虽远了点有碍观看但也没什么要紧。”   这时司仪开始开场白,不似刚刚中气十足的怒斥声,低了一阶的音再听起来就不甚清晰了,只能通过些微听清的词语拼凑大意,不过这开头也就走个过场罢了,谁会去在意呢。   慕暖叼了一株枯草在自己嘴里咬着摇晃,突然想起来时他们的谈话,本来那时就想问的,却被早餐摊主的事打了岔。   吐出口中的枯草慕暖转头问道:“我刚想起来你前会儿说你兄长给你的银子,和好了?”   叶琉涟想至此时面露笑容:“是呀,几日前父亲找我相谈,说我已经成人了,喜欢谁也有了自己的判断就不管着了,反正管的了一时也管不了一辈子,以后的路总归是要我自己去走的。只是兄长颇为愧疚一直躲着我,昨日终于逮着他彻夜详谈了一番,心结也就解开了,还大方地给了我不少的银钱。”    慕暖见她笑眯眯的模样没了前几日的忧郁便道:“你就可劲儿乐吧,听说你去年生辰闹的可厉害了,我瞧着你爹他们也只是怕重蹈覆辙罢了。”   叶琉涟想想去年生辰自己闹腾的样子低头碾着脚下的石子漫不经心地回道:“那时我未遭变故不懂事,现在懂事了他们反而宽松了,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慕暖收敛了些笑容眼神缥缈地看着台子轻声回道:“且随心意吧。”   “字比”的规则很简单,参试者轮番上台提笔写抄早已放在案桌上示例的诗句,随后由旁侍提起给评审大人们看,觉得可进复试的点头,反之摇头。而后通过的参试者候在台子一边,不通过的便可以直接走了。   每次结果评完之后旁侍都会继续提纸正对百姓的方向示意一下,然后才会拿下去,所以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能看到,不过也是只让他们看看而已。   “字比”评的还是很严苛的,两百多的参试者被留下的仅十人。   周绾绾看到哥哥亦在被留下的人之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台子上头,反观叶琉涟和慕暖哈欠连连,隔着这么远别提字了,连个人也看不清,但也不能白来一趟吧,索性按着性子等结果。   复试时分为两组,五五一组分别于台子上同时默诗一首,但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和范围内默写,超时或偏题者直接淘汰,最后胜出的三人方能晋得皇室抄录的闲职。   虽说是个闲职吧但这个职位可是个安逸的肥差,每年都有人争破脑袋要进来,只是若想得到参试资格就必须获得在职官员的举荐信,不过也不乏收受贿赂浑水摸鱼来推举的小官,但在评选时一旦发现有写的不像话之人就会连同举荐人一起受罚,是以许多官员就不敢再肆意收贿了,推举上来的也都是些有真本事的人了。   虽然隔得远但不妨碍看结果,最后仅剩被选中的三人还站在了台上,剩下的便是琐碎的虚礼了没什么意思。结果一出叶琉涟就活动活动胳膊腿把周绾绾接了下来,看到她低头怏怏的样子就知他哥哥定是没被留下边安慰她:“没事没事,进到复试就不错了,去找你哥哥吧。”   周绾绾一点头乖巧道谢然后小跑往他哥哥的方向去了。   二人目送周绾绾跑到一个男子身边小大人似的要他低头摸摸他的脑袋似是在劝慰不禁觉得暖心。   慕暖看着那个画面感叹道:“慕淳要是能像她这样我做梦都能乐醒。”   叶琉涟笑,忽的听到旁边散开的人群里有一人评论说一个叫周愚的男子可惜了,字写得丝毫不比被选中的那三人差,但最后却写错了一个字。   “等等。”叶琉涟伸手拉住那个说这话的人并指着周绾绾的方向道,“请问你所说之人是那位吗?”   被拉着的人按着叶琉涟所指的方向看去仔细辨认了一下连连点头:“就是他。”   叶琉涟神色一凛道谢后让慕暖等她一下,自己则奔着整理纸张的侍从去了。   “不好意思,刚刚站的太远没瞧清,能不能再借我看看。”   侍从嫌弃地瞧了她一眼本欲回绝,然在看到她讲究的衣着后顿了口,通过她的着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若是哪位高官的子女可不是得罪了,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就应了她吧。   叶琉涟接过一沓纸张,翻阅中却发现并没有任何署名便对侍从道:“你可知周愚的考纸为哪张?”   此时皇帝旨意方昭告天下,还有许多人不知情的便不知大皇子已为太子之事,就如这个侍从。   侍从因为知道他是大皇子举荐之人便多留意了些,方便讨好关系的这种事情他往往都注意的很,指不定哪回就攀上贵人了,于是翻翻后抽出一张递给她道:“就是这张了,他还是大皇子推荐之人呢我还当有什么本事,结果没选上可真够丢人的。”   “大皇子也是你可以随意讨论的吗?”慕暖见叶琉涟站在那里翻阅比试纸张好奇便过了来。   侍从一看是那个太尉府的大小姐立即噤了声。   叶琉涟一看还真是写错了一个字,只不过方才说大皇子举荐之人?能得到他举荐的必不是平凡之人怎还会在这种比试中犯如此错误。   慕暖见叶琉涟放回纸张后凝神沉思不知究竟随口道:“那是绾绾的哥哥吧,字写得着实不错,可惜了。”   但见叶琉涟毫无所动便轻推她又道:“怎么了?”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虑了吧。”叶琉涟摇头回复笑容。   只是多虑没多虑她自己心里清楚,玉龙雪山救他之后因他手腕上的手环蛮特别便多看了两眼,方才接周绾绾下来时亦在她腕上看到一条一模一样的手环,只是绳丝略有不同,于是听到行人那话后拦下多问一句,现在她大概有七分的把握周愚是故意错的这个字,可是为什么?   叶琉涟半思忖着与慕暖行了两步后脑子豁然开朗,莫非周愚真的是前朝遗孤!他攀上大皇子难道另有所图?   慕暖看着她略微沉重的表情没说话,只是在来时分手之处拍拍她的肩膀暖心一笑:“要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找我帮忙哦。”   叶琉顿了一下问她:“你同大皇子熟吗?”   慕暖点头:“熟啊,小时候我经常同他玩的,哦,还有三表哥,可惜现在他们都各自为职不大来往了,幸得此回陛下下旨意立大表哥为太子另提三表哥为藩王留京佐之,以后他们热络起来必定恢复往日情谊。”   “哦?”叶琉涟并非宗室之人消息没有那么快此时方才得知,“那你有空就提醒一下太子查查周愚的来历吧。”   “他可有问题?”   由于叶琉涟的一切都只是猜测便无法定论便言:“我觉得今天他是故意写错那个字的,虽不知何故,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由于涉及到表哥,慕暖神色肃凛地应下,就此作别。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完毕。   ☆、今秋戟阳折枝上 (7)   叶琉涟和慕暖观看“字比”之时,云昭已入宫后回到府邸,不一会儿苏子衾便拜会上门了。   已过立冬的十月天已近寒凉,苏子衾较常人畏寒已穿上了抵风外敞,行动间敞尾飘飘随风,加之偏白肤色,颇有仙人之感。   屋内方升起炭炉,将暖还寒,云昭已在屋内等候多时了。   进屋后苏子衾拱手俯礼:“见过太子。”   “请起吧。”云昭颔首以回,可等了一会儿也未见还有其他人前来,便询问道:“苏公子,只你一人么?”   苏子衾直起身淡笑浅回:“太子还希望谁来呢?”   云昭听得他问略起疑惑,难道他理解错了那封信的意思?可里面除了会面的时间,明明白纸黑字地写着:既欲见之,自将来之。   再看苏子衾一派闲然云昭霍然清惑:“原来你就是司雪阁阁主!”   苏子衾默然含笑再行一礼:“参见太子殿下。”这是这一次意味却不同了。   云昭面露惊讶嚯而短促一声抚额浅笑道:“原来我想见之人一直在身边,而我却不自知,不知那位李国源又是何人物,我竟一直以为他是你。”   苏子缓眸垂言道:“其乃我阁护法。”   “这样啊。”云昭撩手请他坐下并命小厮斟了茶水前来,即后便切切叹道,“不过你来的可正是时候!”   屋内炭火忽地蹦响了两声,火苗突然窜出又间隙渐灭,而后便给人一种暖融之感。   苏子衾被温意沁暖,来时苍白的脸色已渐好些:“太子殿下可是在为今晨诏旨而发愁?”   “正是,我实在不明父皇深意。”   苏子衾忽而起身致歉:“您的太子之位起因于我,还望殿下恕罪。”   云昭摆手让他且坐下:“这不怪你,我略听母后说过一些,既然司雪阁主是你,还望苏公子为我解惑。”   他的这一番话说得平常但又略显深意,苏子衾回味了一下他的语气试探着询问:“皇后娘娘?”   听得他疑问云昭思忖良久肃然开口:“我若与你说实情,也请公子与我坦诚相待。”   此言一出苏子衾便知他知晓自己母亲的真正死因了,原来皇后居然也知晓内情,遂道:“苏某的确知晓母亲并非是难产而死,只是逝者已矣,苏某从未想过将旧事重起,只是遵从祖父遗愿,欲保东政国安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指紧握至发白,只是被外敞遮挡是以云昭并未看见。   “苏公子此话当真?”云昭观察着他的表情,平静未有波澜不知是否可信。   苏子衾浅言道:“苏某何时骗过殿下。”   “那你隐瞒身份之事不算么?”   听他其略带了恼意的语气,许是太子心中还是怪罪他长久隐瞒不禁莞尔:“请殿下细想,苏某从未直接否认过,何来欺骗之说。”   云昭沉默,细细一想的确如此,也是怪不得他。   此时小厮将茶盏端上,苏子衾接过抹盖轻吹后微微一品:“此茶可是殿下于交州给万候品尝的黄山毛峰?”   “正是。”   “那苏某可没有什么几假乱真的意思。”   云昭知道他在调笑自己遂赧道:“我曾不通世故,都是多亏了苏公子多年提点,就连我的小厮也说我那日举动颇有几分你的风骨。”   说到此处他倏地顿言,看着苏子衾闲然自若的笑意心口霍然一亮。   “莫非公子是有意而为?你早有扶我居于东宫之心!”   苏子衾默然凝神后缓缓抬眸直视云昭,眼中气势逼人,清冽的声音随着炉香缓缓陈淀:“因为这天下必须是您的!”   云昭被他的气场震的一怔,苏子衾已微敛情绪自顾后言。   “既然殿下知道我母亲亡故真相想必也知晓檀妃的吧,您既要我坦诚相言我便绝无隐瞒。怀王,早知其生母檀妃故去真相!”   “什么?”云昭微惊,云旸居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从表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   “他因此事对太后怀恨在心,长久以往便生畸念,虽是身在朝堂,却并未心系天下。”   云昭恍然,如此便可明白为何云旸与太后的关系一直那么糟了:“那父皇和祖母可是知道的?”   “太后不知,但陛下已起疑心。”苏子衾实言相对毫无隐瞒,“我身在司雪阁,自当承其宗旨计量天下苍生,是以无心翻起旧事。但怀王不同,檀妃被冤与侍卫私通,死后被弃置乱坟岗连个牌位都没有,他不可能就此罢休。”   云昭心下波澜想起父皇诏书,口中喃喃道:“怀王,怀王,原来父皇已将怀疑之意隐在封号之中,以此告诫他怀思莫罔,可是既然这样为何不直接让他前去封地呢,只要远离京师就算他想重翻旧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是因为您啊。”苏子衾侧头看着炭火,表层已烧的泛白,微有火风一拂便簌簌落了下来,“陛下封您为储君是因司雪阁,让怀王待留京都亦是因为司雪阁。”   茶韵偏凉,云昭静静听着,缓缓呷下。   “二皇子心机偏颇陛下不舍,只好赐封让他安于封地;四皇子心智不齐,尚无法自理;而五皇子则贪玩有余耐心不足,自当难居储君之位;其他皇子尚且年幼,只余您和怀王。”   云昭放下茶盏起身踱步近于炉前:“你知道我母后不喜我居东宫之位,适才我去请安便见她更添愁容。”   苏子衾亦起,随居炭炉之侧,缓缓言之:“殿下固有忧民之心,良善之德,生来就是这储君之位的不二人选,想来您也不忍见这东政的天下将可能被怀王搅的不安宁吧。”   云昭伸手探向炭火的上方垂眸不语似在思索,半晌才道:“三弟聪慧,若是母事被良安,你怎知他不能治理好国家。”   苏子衾笑:“您也犹豫了不是,怀王固然聪慧,但手段往往与您相悖,必要之时甚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无听谏言。”   炭星“啪”地突然又跳了一下,惊的思索中的云昭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步。   “或许他也能成为良君,然这实是一个未知数,殿下总不能拿天下苍生做赌注吧。”   末了云昭缓缓应下:“我知道了。”   “皇后那里……”   云昭知道苏子衾的提示为何意,母后本来就不愿他身在储君之位,就怕会从中作梗,于是道:“我会着力劝慰,苏公子不必忧心。只是现下情形,父皇为何既立我为太子又让三弟辅助于我,难道他是真心因为三弟朝堂经验丰富便让他相助?但按事实而言,三弟未必肯甘居我下。”   “苏某今日以司雪阁阁主的身份前来便是摆明了站在您这一边,有了阁中势力与经验支持陛下自会对您的从政之道更为放心。然隐患亦于此,陛下同时也忧心,若司雪阁功高震主的情形再现,岂不是重蹈覆辙?所以此举大抵还在您与怀王之间犹疑,只是现下他对怀王的疑虑心更重,是以您便占了优。”   云昭深深长叹一声闭目凝思,半晌后对苏子衾道:“我知道了,苏公子请回吧,以后定有诸多需要指导的地方,还得麻烦公子了。”   苏子衾见他表情沉静拱手礼退:“殿下过誉了,苏某告辞。”   此言方毕慕暖就大步流星地进了来,小厮未及通报拦也拦不住只得干站在门口,云昭知道慕暖的性子也不怪他,挥手让他退下了。   慕暖一进门就看到正欲往外走的苏子衾,没了自己给自己施加的束缚,再面对他便觉轻松许多。   “你急匆匆地赶来所为何事?”云昭敛尽脸上情绪恢复常态。   慕暖也不多话直接开口道:“表哥,你是不是举荐了一位叫周愚的先生参加‘字比’。”   苏子衾霎一听到这个名字便顿住了脚步,神色肃凛。   云昭回道:“是,怎么了?”   “我今日与人去看热闹,与我同行之人觉得他在复试之时似是故意错了一字,虽不知为何但为保险起见,还请表哥详查此人背景。”   云昭听后沉思,方欲应下就见苏子衾又折身回了来。   “殿下,此人可是交州灾民,并有一妹名绾绾?”   慕暖听到他提绾绾的名字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   云昭看了看慕暖又看向苏子衾同是疑惑:“你认得此人?”   “是。”苏子衾点头,“此人原为益州人士,其母及妹走失后与祖母相依为命,安身于玉龙县,司雪阁在益州之人曾偶然得知其亲人去向,只是顺便装作讨水行客的样子提醒了下他。在交州之时苍长老见其与殿下交近,担心他居心不良是以查过了他的身份,因此事太过巧合涉及到您的安危便谨慎地传信于我再行查验,确保了其身份只是一介普通贫民,若殿下需要,苏某可即刻令人将详细呈来。”   慕暖听苏子衾的这一席话听的有些傻眼,还未及问云昭便先开口。   “不必了,我与他同行一路,他若有意加害于我何必等到此时。且来长安参加‘字比’的意见是我跟他提的,何来居心不良之说。”   苏子衾听得此话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云昭又对着慕暖道:“也多谢表妹前来提醒,代我谢过与你同行之人。周愚初来长安不通人情世故,自然不敢贸然入官,再者‘字比’的看客大多都是丁午街店铺商者,能进入复试打开了名声求得温饱便不成问题了,且他刚刚寻得亲妹,想与她时时陪伴也不是不可能,不论如何想必他自有考量。”   此事毕苏子衾再行退下,慕暖本想跟上去但想着他适才一番话便留了下来。   “苏子衾刚刚说司雪阁?这是怎么回事。”   云昭知道自己此妹苦追苏子衾良久而不得,想必关于他之事定是好奇便道:“他乃司雪阁阁主。”   “什么?”慕暖吃了一惊,没想到她曾日日跟人却丝毫未有察觉。   云昭见她颇有沮丧之态安慰道:“不止是你,我与他相交已久尚未察觉。”   “欸?你与他交久!”慕暖一听更沮丧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来过这里!”   云昭笑:“以前他与我相见从未在府中,是以未有人知也是平常,此番他既然亮明身份自当前来拜会,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罒▽罒*今天是个好日子,本文的存稿全部完成啦!来给你们个定心丸,可以安安心心看文叻,不用担心兔子会弃坑!   ☆、今秋戟阳折枝上 (8)   皇帝正看奏章于书房,内侍总管进来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气的他将手中奏章狠摔在地,嘴里厉厉道:“好个苏子衾,竟然与吾施障眼法,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司雪阁阁主,现下吾倒是还动他不得了!”   “陛下您消消气,他不过一司雪阁主您可是当今天子,他亦是您的子民自然也在您的统管之下。”   内侍总管只能如此宽慰,可事实何是如此呢,连一个武林盟主都能婉拒陛下的相邀何况是声名震震的司雪阁?   皇帝闭眸凝神方淡下怒意:“罢了罢了,这般他便是表明与司雪阁同向,昭儿尚无经验又惺惺爱民,司雪阁倾力助他吾也能轻松不少。对了,卫领那可有消息?”   “未,自您下旨后他便片刻不敢掉以轻心,然怀王平常而为,未有异常之举。”   皇帝听此豁然开朗:“吾本故意将云旸封为怀王想看他的反应,没想到他那没动静反而苏子衾有所动,如此看来他与云旸并非一心。”   内侍总管听出了皇帝口中的门道默念道:“一心?”   皇帝笑着斜视他道:“你个老东西,倒挺会抓重点的,真没白跟了吾一场。”   内侍总管谦虚恭道:“陛下说笑了。”   皇帝心怀释下,便不介意地好心情给他解释:“我说苏子衾与云旸‘异心’是因他有个不愿云旸重翻往事的缘由,而这缘由的线头现在恰好在吾手里,吾本还不确定,看来他可比吾想象的还要在意多了!”   皇帝放下心来瞄了眼适才被摔至在地的奏章,内侍总管眼力见儿地捡起拍掉根本没有的灰尘重递于皇帝。   皇帝只接过便放下:“木郸使臣将来,你去让宫中酒侍令清点些窖藏,以备宴请之用。”   “是。”   苏子衾离开后便回到了苏府中,而后换了身衣裳便去到锦园了。   塘平正于正院木椅上仰躺着,老远看去颇有颓然之态,听到脚步声方才起身,看清来人便埋怨道:“阁主,那个小丫头无论进叶府前还是进叶府后我都借着由头与她接触许久,虽有些小机灵但到底天真烂漫并无隐患。”   “我知道了。”   “那我以后可以不去了?”塘平也是被惊着了,今日一去那小丫头竟直言让自己做她夫君,他们相差的岁数比她年纪还大,真真是吓着自己了。   苏子衾沉默着没说话。   塘平起身到他身前讨饶道:“我的阁主大人,您也太草木俱惊了吧,但凡与叶姑娘关系亲近一点儿的人您都让我查,可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难缠了啊,您不知道她她她……”说到这塘平有些难以启齿,复硬生生收回了话语。   苏子衾揉揉太阳穴半晌开口道:“也许你说的对,不用再去了。”   塘平一听高兴了,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缠人的小丫头了!   “你别急着高兴,我让你办的事怎样了?”   塘平一听就又耷拉下脸来:“这事您可就太难为我了,连右护法都办不到何况我呢!”   “所以我才让你想办法。”   塘平不满地蹲下:“我办不到,办不到!那可是皇宫,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况且连要寻的东西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样,且不说大海捞针,我就是有十双眼睛也找不到啊。”   苏子衾也知难为他了,只是自己实在因此事而惶惶不安,阁中有人亲眼见到皇帝暗中去了福隐寺,不知自己和李国源均未讨出的东西是否被他取走了,再三思量下他便去亲证,谁知度善法师竟言“天地有命,谁可辨知”!自己忧极与之理论言其曾灼灼称说:“时机未到”,未想度善法师竟称,回他的后一句自己和李国源均是没听到,那便是“人亦不对”。   人亦不对,人亦不对!苏子衾想着关在自己房中暗匣里的那张纸字,先皇亲笔书写又划去良多,可探那时他主意未定,但那到底只是张稿底,最后成型之物不知是书召还是其他,亦不知所述究竟是哪一个选择,但观字稿留下的最后一条未划去的选择应是几率最大,也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苏子衾不知叶琉涟此时正候在此府墙外左右徘徊。   她与慕暖分开后拐去其他地方买了糖饼等零嘴,周勉自从被接到叶府后父亲就不大允许她出门了,自然原来店里酿酒的营生也就帮她辞了。好在父亲允她在府里研究,还让兄长搜集了许多稀奇原料任她摆弄,她一向喜欢这个,看到那些稀奇原料更是欢喜的不得了,恨不得日日埋在房里研究。只是酒归酒,她到底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馋糖的毛病可改不了,自己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带点她心心念念的吃食回去才好。   “奇怪,我明明见他进去了呀,怎的还不出来?”叶琉涟看着高筑的墙头探头探脑,手中提溜的大大小小的纸包也跟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因为苏叶两府分开,几乎日日得见之人现在连见上一面都很难 ,何况现在她又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好不容易见着他了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但这毕竟不知是谁家的园子,只有牌匾上标识了“锦园”二字,叶琉涟又等了许久,等的提着纸包的胳膊都酸了也没一个人出来的。   “罢了罢了,他难道还能不归家?”与父亲兄长的隔阂已消,还不任她自由,等晚上趁着天黑摸去他房头不就好了!   叶琉涟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只是觉得空手去不大好就将买回的零嘴提了两包趁夜出府了。   李国源正百无聊赖地仰躺在软榻上摇着二郎腿,手中甩着苏子衾适才还忧心戚戚的那张纸稿,最后一扬脑袋自我肯定地点点头,把它投入到炭盆中,瞬地点着很快便烧成了一摊黑灰。   忽而房顶有轻浅的脚步声响起,李国源眼神微动身体却并无动作,最后脚步声渐息,落音停在了苏子衾常站的窗户上方。   李国源嘴角一勾披衣起身,亦走至窗户旁站停。   屋中烛光尚明,叶琉涟知道他还未歇息,本欲停在窗户上方的屋檐边以便探听里面的声音,要是他正在更衣或洗浴那便不妥了。谁知她刚一探头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敢紧收回脑袋偷偷瞄看,居然是李国源!   这个时辰他怎么在苏子衾房里,还站在窗边?   叶琉涟知道他武艺高强不敢动作,赶紧屏气凝息,殊不知李国源早已知道她的动向。她在屋檐边趴了半晌也没听到房里有动静,难道苏子衾不在?   正好这时塘平来了,看着他递来的药瓶李国源心中有了主意,再打开查探了药丸无误后李国源又把他交回给塘平:“想来阁主今日是不会回来了,也不知他今日需不需要用,你且亲自送去交给他吧。”   叶琉涟在房头自然听到了这句话心生疑惑,阁主?什么阁主,难道是说苏子衾?   眼看着塘平渐要消于黑夜中的身影,楼下房中却突然传出一阵咳嗽声。苏子衾的咳嗽声她听的久自然识得,未想这个声音居然和苏子衾的两相无二,只是他模仿的再像也瞒不过叶琉涟的耳朵,趁着这一阵咳嗽她迅速从屋顶掠起不近不远地跟着塘平的身影。   李国源本就是故意的,给她一个撤离的时机罢了,在听到房顶上的声音后便停止了咳音。他倒不担心叶琉涟跟踪塘平会被发现,毕竟她习的可是和自己一样的轻功,老阁主只传亲和徒的独门轻功!   叶琉涟一路有惊无险地跟着塘平到了今日看到苏子衾进去的锦园门口,见塘平推门而入悄声踏上墙头蹲看,见他拐弯进到一条小道便于府内屋阁间翻越跟随,直到看到塘平停在一间敞亮着烛光的屋前才停下脚步。   塘平敲门而入,苏子衾正端坐桌前处理阁中事务,看见塘平呈上的药瓶接过放置一旁:“听说镇守阁内的两位长老又吵起来了?”   此时护法本有嘱托要瞒着他的,未想阁主仍是得知,遂道:“还不是菩沽树的事。”   苏子衾摇头叹息:“此事已矣他们还吵什么,真是年纪越大越孩子心性了。”   听得苏子衾如此形容塘平垂眸不语。   “若无他事你先出去吧,最近辛苦了早些休息。”   “多谢阁主关心。”塘平见苏子衾脸上略显疲态补充道,“也请阁主早作休息,塘平告退。”   苏子衾颔首表示知道了,手下却复提起笔来未有停歇,门自外合上烛火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门又打开了,苏子衾以为塘平去而复归遂未抬头便问:“还有事么?”   声落几许未有答音,苏子衾抬头看去就见叶琉涟提着两提纸包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苏子衾未动,叶琉涟亦未动,屋中的炭炉烧的暖哄哄的也暖不起叶琉涟心中的百般滋味。   二人就这般无言对视了许久叶琉涟才首先打破了宁静:“阁主?我竟不知你居然是位阁主!”   苏子衾未有辩解,神色如常地缓缓言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我何必样样都同你说。”   他语气淡淡如丝如缕般飘进叶琉涟的耳朵里,听的她顿时心中一凉,张口欲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的他彷若陌生之人,神情疏远端坐位上,仿佛什么都无法入得他的眼,什么都无法令得他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太淡定,好想让女主扑上去啊,那就,扑吧?   ☆、今秋戟阳折枝上 (9)   叶琉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给自己送“馒头”之时他还好好的,怎的没多久未见他就如此冷淡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叶琉涟无视他身周的那股旁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大迈两步就近至案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你想多了。”得到的回答依旧淡淡,尾音缥缈转瞬消散于空中。   叶琉涟心中飞旋,回忆到他给自己唱生日歌那日。本就觉得奇怪,自己央了多年他都不为所动怎的没有要求他倒主动完成了?其中必有蹊跷!   书纸合上,苏子衾见她两手压在案桌上气势汹汹的架势,不急不徐地理袍起身:“我要歇息了,还想叶姑娘请回吧。”   叶姑娘?他居然叫自己叶姑娘!其中必然有事,不行,不问清楚绝对不走。如此想着叶琉涟伸手要拽他的衣袖却遭他侧身躲过。   叶琉涟不依隔着案桌再拽却无意碰到了自己左前方的瓷瓶,青色瓶身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响,顿时集中了两人的目光。   这东西不是李国源让那个谁给送过来的吗,莫非?   叶琉涟生疑伸手欲取却被苏子衾挡下,此举更是激起了她的疑虑。   借着他横过的胳膊,叶琉涟侧身倾于桌案之上,右臂在他垂下的衣袍间穿过继续勾向瓷瓶,然而马上就要碰到之时,苏子衾伸出的胳膊突然往下一压叶琉涟的手就不得动弹了。   翻倒的瓷瓶近在眼前她当然不肯死心,只是左手被扣右手被压,无奈之下只好提气轻起背着书案翻身一旋,近落苏子衾旁侧之时膝盖劲力倾出以击其侧部,因此苏子衾退步躲过,叶琉涟两手重获自由。   现下叶琉涟位于他左前有余,要勾瓷瓶便占了优势,于是豪不疑迟地就再次伸手,方够到瓷瓶底部便觉腰间被拖拽住再进不得。   她在方才翻过来时裙摆被座椅勾住,随着用力座椅被拉偏就要倒落。苏子衾知此座椅质为沉木,余斤有量,怕要撞到她只得探右手扶住,然因自己位置关系一瞬只以指尖抵上了椅背侧沿无法将其推回,叶琉涟的裙角还挂在上面随着她的前探而越趋于绷紧。   苏子衾手下略有犹疑,可案桌后的位置并不宽裕,叶琉涟此时腰距桌案约有半臂长度,又尽力前倾,恐此时放手会狠撞至案桌边沿,可自己左手不得空闲,右手又因此无法用力后拉,只得就此僵持。   眼看着叶琉涟的手指越伸越远马上就要碰到瓷瓶了,然而她一个心急碰到瓷瓶的手指一滑,瓷瓶便以上轴为圆心画了一个半圆,又离她有一个瓶身的距离了。   苏子衾见此松了口气,并在她气恼松力之时两手同时用力将她拽回,座椅复位。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你不肯给我看。”屋内温暖,因适才僵持的动作叶琉涟额上已隐有汗珠汇聚,右手臂也有些发酸,索性回身询问,只见苏子衾依旧一派清凉,更起恼意。   之前听过绿裳的话后苏子衾便心生纠葛,不欲再见她,何况她现已及笄两府又被迁开,再多相处势必会招惹闲话有损她的闺誉,是以方才一直漠然相对。   然此刻她如往日一般生动活泼的模样就这般近近地撞进自己眼帘,不同独在心中思念,耳畔略带哀怨的语气绕的他心中纷乱,早已忘了适才故作的姿态了。   “一般的药丸罢了。”   这样的说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吧,叶琉涟亦然。   “你当是哄小孩啊,宝贝的那么紧,但是我猜一定不是好东西!”苏子衾心中纷乱身周的清冷气息瞬消,叶琉涟顿觉自在,心中便起了戏弄之意,对他步步紧逼。   桌案后本就无多空闲,叶琉涟方走两步苏子衾就退无可退,咫尺看着她些微得意的神情,苏子衾别过脸语气生硬道:“叶姑娘请自重。”   然而这句话的力度在他微处下风的姿态上已然无力,连语调都没了之前的气势,叶琉涟又哪里会在意,只是戏谑的瞧着他:“那你将适才说的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便自重。”   苏子衾本是白着脸抿唇不语,但觉她越靠越近甚有微热的气息扑至脖颈上,脸上就不觉发烫,喉结微动,终是忍不住道:“别闹了。”说完此话便要推开他,殊不知在他动作之前,叶琉涟的率先所为便将他生生定住了。   叶琉涟本已恢复记忆知晓了自己的心意,现下靠的近了,更觉自己心仪之人颈项修莹,唇红齿白。在他转回头来开口之时,由于身高的差别目之所及便是他微动的唇畔,看的她中犯痒直想上口一试是否真如看上去那般温软。   然后等她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随心而为了……   苏子衾定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伸出去要推她的手也忘了动作,直到被身后墙壁浸入的凉意惊醒方才继续。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何故是正心神纷乱的某人呢。刚扶上她的肩头想要推开就被唇上的刺激惊的不自觉改成紧握。   她竟然咬他!   叶琉涟晃过神来的时候被自己惊到,可是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原来苏子衾的唇尝起来比看上去口感还要好,但很快她就被自己的这一想法给羞愧到,于是脑子一抽改亲为咬,然而好像下口太重了……   苏子衾吃痛的同时双唇微启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叶琉涟此刻正咬着他的唇角呢,上唇自然避无可避地又拂过了她的。   由于是心中所想,叶琉涟脑中的这些念头瞬息晃过就立刻行动,但马上就被苏子衾柔唇拂过的动作惊到,心中一片擂鼓轰鸣松了齿下的力道,苏子衾便趁此时推开了她。   即使推开,后有案桌所挡,二人亦未间距多远,叶琉涟神眼乱瞟底气不足道:“谁让你先前戏弄我来着,装什么清高。”   苏子衾气息未稳,听得此言遂蹙眉回道:“比不得你戏弄我。”   叶琉涟本已心存羞念,可听此言中颇有自己是随性而为之意转羞为恼,再欲亲之以证其实,然而苏子衾怎会轻易再让她得逞,头微微一偏,已经踮起脚尖的叶琉涟就被晃到往右摔去。   因知右边有座椅,情急之下苏子衾欲伸手去拽她,但右手反射性地撑上桌子时却撑到了不知何时被移至桌边的砚台。砚台翻覆,因此他左手慢了一拍只拽到了叶琉涟的腰系。   塘平本来要去休息了,没走多远就就听到阁主房中有动静,为保险起见便又返回却又分毫声音都没有了,心下以为自己幻听便又离开,可刚走两步就听到一声闷响,急忙飞掠至门前也顾不得敲门就推开了。   只见苏子衾沾了一身的墨水立于桌案之后,脸上飞红,唇畔还似被什么所咬而殷红一片,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叶琉涟由于桌案遮挡未被瞧见。   塘平迈进一步急急询问:“阁主,出什么事了!”   苏子衾慌忙探手止住他的步子:“我没事,你下去吧。”   塘平刚欲退离就见苏子衾唇角的殷红顺着嘴边流了下来,那分明是血啊!   “阁主,您流血了!”   苏子衾已有感觉,只是右手全沾的墨水,左手……还提拎着一条愈有下滑趋势的系带,遂也顾不得了,摆手直道:“我自己咬的,你且出去吧。”   苏子衾此举就太明显了,注意到他左手不正常的姿势,塘平忍着好奇乖乖退了出去。   方一出门就听到叶琉涟以气音道:“还不放手!”   音落手松,叶琉涟的后脑勺直接磕在了地面上又一声闷响,好在距离地面已不太高,除了疼些外不会把脑子摔坏。   苏子衾松了手依旧不看向她,一身的白衣黑墨映的他的脸色如同煮熟的虾子,在听到闷响后脑袋自动想往她的方向转去却又生生止住,随后听到衣料窸窣作响尴尬地开口道:“没事吧?”   “没事。”叶琉涟此时已羞愧的想要蒙起眼睛钻到地缝里去了,奈何天不遂人愿,看看自己散至露出一截肚兜的衣衫,认命地摸摸后脑勺爬起来背身整理着。   待重新系好腰系后,叶琉涟回身看到苏子衾那僵硬又不知所措的模样,活脱脱被自己欺负了似的,顿觉心虚,慌不择言道:“都怪你,躲什么躲。”   苏子衾顿觉无语:“难道还等你再亲上来?”但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也怪自己,抓腰系时手下没数,慌忙中不仅抓到了系带还连带着抓到了衣服,然而,并没有抓稳……   叶琉涟这才转过乏来,她心虚什么,明明是苏子衾占便宜好不好。可是见他那个模样,再想想自己的行为,好吧,怪她色令智昏。   听到传向门口的脚步声苏子衾才转过头去,此时叶琉涟已经打开门半脚迈了出去。   “等等。”   门口的人影顿住。   “你就这样走了,不准备说点什么?”   叶琉涟窘迫地转身却见说这话的人已于她先转过身去,看着他进了里屋拿了一件披风出来。   叶琉涟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   “你身后。”苏子衾善意提示。   闻言叶琉涟扭着脖子往身后看去,并挪了挪方向照着屋内的灯光看清了裙上的斑斑黑墨,许是在摔倒时沾上的吧。   “真的不用了,天这般黑哪有人会看见。”想至此不可避免地又会顺着想起摔倒缘由,再看眼前向她递来披风之人,又是羞赧又是惭愧,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了吗。   苏子衾见她不肯接下径直塞进了她怀里,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房门关上了。   叶琉涟看看手里又看看紧闭的房门,正于思索之时忽听得门内传出话语。   “夜深露重,小心归家。”   手中披风仍带着屋内的暖意,从手中传到心里。   他这个别扭性子啊。   听到门外离开的脚步声渐消于空中,苏子衾倚着房门滑坐在地,颇为颓然的把脑袋耷下。待抬头之时,置在桌案上的两提纸包现在眼前。取过剥开,里面是米白的酥糖,掰开尝过一口,唇畔撕疼,但抵不过口齿生甜。   苏府。   素洁的帘幔轻飘,一个人影从窗户跃入,屋中之人却仿佛早就料到,已经于窗前背立静候了。   “公子可是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呀,亲了亲了!终于亲了!! 兔子好激动呀!!! 超喜欢男主最后那句“夜深露重,小心归家。”别扭的关心劲儿满满! _(:з」∠)_话说,我自己写出来的男主,激动个毛线啊……冷静爬走。   ☆、浊酒一杯醉成戏 (1)   听到身后的询问声李国源缓缓转身,在看到来人的衣衫后笑的隐晦:“叶姑娘,又见面了。”   原来叶琉涟离开后并未直接回叶府而是又去了苏府,一路上她越想越不对,待看到苏子衾屋中依旧有光亮时,心下已有了大概。   “你到底是谁?”   叶琉涟看着他越发疑惑,他总是多多少少有些像苏子衾的地方,可再看又不像。蓉城第一次见面之时自己就差点认错人,现在灯光疏暗更觉恍然。李国源一直以司雪阁之人自居,而苏子衾新收的小厮却又叫他阁主,据此自是不难推断,果真如苏子衾所说,自己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我?”李国源蓦地笑开声音闷闷道,“你连常伴你长大之人都不认识了?”   叶琉涟霍然瞪大双眼,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跟苏子衾窝于被中之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李国源看她的反应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并拂了拂她身上那个眼熟的披风,顺便自我介绍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子衾的身份了吧,我是司雪阁的右护法,李国源。鉴于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算是陪伴过我一段时间,允你直呼我姓名。”   他清谪的面容上略带了几分孩子气,可言语间却透着丝丝倨傲。叶琉涟呼吸微顿,她只是知道苏子衾是个阁主,没想到居然是司雪阁阁主!   “蓉城客栈和东郊伏击之时,你出手救我都是子衾的吩咐吧。”   “蓉城之事我只是顺手,东郊之事才是子衾安排的。”   叶琉涟听他十分自然的一口一个子衾喊着,想必二人不仅仅是上下属的关系。   “别紧张,我并没有恶意。”   叶琉涟沉默片刻警惕地往后退一步:“你今日之举子衾可知?”   李国源扑哧一声笑开,但总觉得他的笑意未直达眼底:“你此举完全没有必要,毕竟我也算是你的师叔。”   “师叔?”   “对。”李国源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柳生是你的师父吧。”   叶琉涟并不知师父全名,未有作答。   李国源见知转道:“就是教你医术和武功的那位。”   “柳先生?”   李国源环手抿笑深点的一下头:“对的,对的,我算是他的师弟,你自然得喊我一声师叔咯,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你还是叫我李国源吧。”   “……”叶琉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依旧没有放下警惕。   突然眼前一花,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李国源就已经掐上了自己的喉咙,叶琉涟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生生惊出了一身汗。   “瞧,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快别这么紧张了,我都说了没有恶意。”李国源笑着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状似亲昵的点着她的脑门,“不过你的功夫也太欠火候了,好生练练吧,别枉费了你师父的一番心思。”   叶琉涟的脖子尚还在他手里只能木着应了一声。   李国源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好像无形中给她了莫大的压力遂松了手,“抱歉,我的脾气就是有些怪,你不要介意,要不然我们坐着谈吧。”   叶琉涟看着他闲散地走到凳前坐下还十分理所当然地朝自己招招手,想着他可是轻松击败武林盟主的高手,一般高手有些古怪脾气也是正常,况他适才掐着自己的脖颈也只是虚虚的,便沉下一口气坐到了他的对面。   方一坐下他便又开口。   “我知你心中有很多疑虑,所以特此等候为你解答。”   叶琉涟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如星星一般闪啊闪的,仿佛在说快问我啊快问我啊。   “你究竟为什么?”叶琉涟不相信这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前头刚起疑惑后头就有人解答。   李国源看她不相信耸耸肩:“我知道你喜欢他,作为一个知情的局外人,我着急啊,所以想要帮你一把!”   叶琉涟微赧倒也不怀疑,他既然假扮过苏子衾想必早已将自己的举态看的明白:“那,子衾也知道吗。”   李国源摇头又点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让他知道了,不然我提示提示他也成!”   “别别别,你别说你别说!”叶琉涟赶紧伸手打住他。   “为什么别说?”   叶琉涟有些窘迫:“这事我自己来,而且他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可你不急我急啊!”李国源眼睛疑惑地眨了眨但一瞥她身上的衣服又收回了疑态,原来苏子衾竟还有骗她说喜欢别人呐,“你不说怎知他喜欢的不是你。”   “……”   李国源看她不欲再谈此话题便转移道:“罢了罢了,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吧,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你的好意,不用了。”叶琉涟与他对视感到分外不自在便站起来侧过身道,“他若想让我知道自会告诉我的。”   说完叶琉涟便迈步欲离,李国源倒是坐在原位不紧不慢地啧啧两声。   “我记得你曾在院里埋下了十几坛果酒吧,如今叶府已迁你打算何时挖出。”   “那些果酒早已被子衾喝光了。”叶琉涟离开的步子顿住,听到后面的闷笑突而回头:“你什么意思?”   “你就不好奇苏子衾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么?”   叶琉涟听到后眸色微晃,看着他但笑不语的样子霍然转身离去了。   在她的身影马上要消失在夜幕中的前一刻李国源突然又道:“他明日依旧在锦园中,你若是想去便直接去吧。”   烛火已烧的渐露了底,比方才叶琉涟来时还要暗几分,幽蔽的室内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人。   “护法,您这样做真的好吗?”   人音甄甄,混着莫名的气氛显的格外的深沉,来者正是塘平。此刻的他已经褪去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看着李国源的神情有些复杂。   出了阁主门外他并未走远而是候在了侧边隐于黑暗之中,待看清来人时方觉奇怪,于是跟着她又来了这里,再听二人对话便知道了护法的意图。   “我倒是没想到,叶琉涟居然会那么说,不过她对苏子衾别的事不好奇可以,但喜欢的人,我就不信她能耐的下心!”   “护法!”   “子衾到底低估了你的实力,玉龙你倒是没白去。”李国源侧头看向他,眸中威胁的意味渐浓,“叶琉涟,必须喜欢着子衾!”   “可是……”塘平心中不忍,他对于护法要求隐瞒柳生盗走菩沽花的事一直心中有愧,可是同时亦有所纠结。   李国源听到他语气中的犹豫之意,缓抬睫眸带着蛊惑的意味道:“他们二人不是相互喜欢么,我这样做也是在帮他们啊。”   “但叶姑娘毕竟是无辜的,如果阁主知道了……”   “闭嘴,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   李国源突而厉声紧逼,塘平只觉有一股戾气朝自己猛然压下再吐不出一个字。   “别忘了,你的命也是老阁主给的,我们就只管顾好子衾便可以了。”   他说完这句话,塘平觉得哽在自己喉间的那股凌意忽然消失不见,顿然失力跪在地上大口呼吸。   李国源则慢慢背过身往里屋走去,明明几步的屋内之路,他的声音却能越渐深远:“反正菩沽花又不是我们盗的,到时候子衾怪罪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来的。”   最后,塘平俯地小声轻应,也不知是应给谁听的。见李国源时总是和阁主在一起,自己怎么忘了,他天生无情无欲便只识得“忠义”二字,不然即便有老阁主传授的功力也无法年纪轻轻就近乎达到武学巅峰。   回到叶府后已近四更,叶琉涟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脑中一直浮现李国源最后的话语,她那该死的好奇心啊!   最后也不知道是几点睡着的,早上绿裳叫了两声没叫醒索性就让她睡去了。   等到叶琉涟睡醒之时已是中午,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头又栽回去了,好一会儿才清醒。   去,还是不去?不得不说李国源出的还真是个好主意,苏子衾的酒量特别差,但醉后却一反常态的听话,可是他知道自己的酒品平日都是滴酒不沾,所以如何让他喝下去还是个难题。对了,自己去玉龙之时他不是把自己酿的果子酒给喝光了么?哦,准确来说是还给自己留了一口,这样就好说了。   豁然开朗后叶琉涟去了周勉的院子,顺便蹭饭。   周勉是王氏的义女,是以房院离王氏住处很近,所以王氏常常来给她做饭,刚开始是想表现一下,后来就成了“战争”。   许是也喜欢周勉许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而眼红,涂氏不知何时也参与进来,每每二人都争着换着花样地做了菜端上桌,还非要周勉来猜那道菜是谁做的,弄的周勉好生头疼。   “姐姐!”周勉一看到叶琉涟的身影就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欢快迎了出来,刚到叶琉涟身边就紧紧揽住了的胳膊轻声直呼,“姐姐,救我呀救我!”   叶琉涟瞄了瞄在桌上已经摆着的两盘饭菜戏谑道:“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待遇父亲都没有过呢。”   周勉欲哭无泪:“快别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患上厌食症了。”   听到这句话叶琉涟摸摸周勉的脑袋宽慰她道:“放心吧,这样的日子快结束了,府里的帮厨可眼巴巴地盯着你院子里厨房的位置呢,她们这样做可不是在跟人家抢饭碗么,母亲心里已有数。”   “快了是什么时候,明天,后天?”周勉心里急,恨不得今天就能落个清静。   叶琉涟耸耸肩大步流星地往餐桌走过去:“可能还得再过两天。”   “啊!”周勉瞬觉眼前一片黑暗!   王氏正端了两盘新做好的菜出来,看到叶琉涟来热情地招呼道:“涟儿来啦,一起吃啊。”   “谢谢姨娘!”   紧接着涂氏也端着菜出来,看到靠近周勉的好位置都被她给占了,皱着眉头就去换。   叶琉涟看到姨娘盯着涂氏的动作脸色有渐阴沉的趋势,赶忙抢着对涂氏道:“哇,这两道菜都是我爱吃的!”   周勉看着那盘差点被换到自己面前的炒猪血对叶琉涟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虽然有食不语的规矩但一顿饭仍吃的十分热闹,王氏和涂氏的眼神斗争简直可以射穿盘子了,叶琉涟和周勉都不约而同地闷头扒饭,用以平时两倍的速度吃完逃出“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李大护法:灌醉再扑。 *罒▽罒*兔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浊酒一杯醉成戏 (2)   因为知道周勉的喜欢,她院内特意给收拾出了一个小酒窖,里面现在已满满当当的,但大部分都是新酿的,只有她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才有几坛从周勉原掌柜处讨来的陈酿和周勉自己搜罗来的各式果酒。   “你看这坛怎样?”周勉一听说她想讨酒就毫不吝啬地带她过来了,一边拍着手下的这坛罐子一边不住地点头。   叶琉涟哪里会听酒,感觉所有的坛子拍起来都一个声音:“我也不懂酒你随便给我挑一坛就行,反正你搜罗来的肯定不能差了。”   弯着腰把耳朵紧贴在坛子上的周勉抬了抬头:“那就这坛了,云记的桃花酿,我尝过味道不错所以又去买了坛回来。”   “你个小酒鬼,才几岁就喝酒。”嘴上这么说,叶琉涟还是老老实实地拉着周勉套上去的绳笼把酒坛提了起来。   周勉砸吧砸吧嘴:“我喝的多的只是果酒嘛,其他最多尝一口,就这一点。”说着她还单眯一只眼用食指和拇指虚捏了一个低低的宽窄。   “好啦好啦。”酒窖不小,叶琉涟看看四周,果酒不醉人怕是喝的再多也没用,得来点儿猛的才好,于是又问,“有没有和这个味道相似的酒,还能一杯就让人醉的?”   “啊?”周勉连想都没想就摇头,听她这么一说脑子一下想到了苏哥哥,遂揶揄道,“姐姐,你想把苏哥哥灌醉干嘛?”   “哎呀。”叶琉涟赶紧捂上她的嘴,脸上有些不自然,最后嗔了她一眼,“你个机灵鬼。”   周勉笑的贼兮兮,从怀里取了一个手掌大小的葫芦瓶出来:“用这个,纯度很高的,一般酒量的人喝一小口准醉,到时候你往苏哥哥的果酒里倒上一点,他还不得乖乖地任由你上下其手?”   “啪。”叶琉涟一个巴掌就拍上了她的脑门,“小孩子哪里知道的这么多。”   周勉空着的手捂住脑门委屈道:“我都十岁了,不是小孩子啦!”   “啪。”叶琉涟又拍了一下从她手里拿过那个小葫芦瓶就跑走了。   周勉在后头欢笑着大喊:“原来是被我说中了,羞羞脸!”   等叶琉涟磨磨蹭蹭去到锦园时已近黄昏,街上有零落的摊贩推着推车走过,车轮在石板路上吱嘎作响于空寂的街道上显得十分清晰。   叶琉涟被香气所吸引,看看自己手里提的酒好像干喝是不太好,于是在几位过往摊贩那又买了些吃食,提的两手满当当的才复回园子门前。   刚把酒坛放下准备敲门之时门就被人自内打开了。   “叶姑娘,请进吧。”   开门之人是塘平,他听到外头隐约的谈话声就过来了,在看到她手里提的满满当当的后连忙帮忙接下。   “你们阁主在吗?”   塘平本还在犹豫他该在叶琉涟面前称自家主子为阁主还是公子时叶琉涟便先开口了,正好解决了他的难题便答:“在,姑娘且随我来吧。”   此时苏子衾并未在那天的房间里而是在房后的竹林中练武。月箫不时击倒竹身发出阵阵脆响,隐隐伴着自身的破空呼啸更显得居于林中之人的身影潇渺,只是他频频出错的步子不难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阁主。”   苏子衾听到声音收回月箫缓缓回身,林中的凉风顿止。   看到来人之时苏子衾眉间微结,眼神稍有偏移反而看着空处询问:“你怎么来了。”   叶琉涟指指塘平满满的两手堂皇道:“给你道歉来的。”然后眼睛就盯在苏子衾唇角那一处略明显的结痂处不动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苏子衾微觉不自然,方想辞过便听得一阵“咕咕”的响声,声源恰是来自叶琉涟的肚子。看着她微觉窘迫的神情苏子衾无奈道:“罢了,随我来吧。”   “哦。”叶琉涟跟在他后面拍拍自己的肚皮,真是不争气,也怪中午在姨娘的与涂氏的水深火热里就随便扒拉了几口没吃饱,此时方觉的饿了,早知道给在买吃的时候就先垫上两口了。   苏子衾伸手接过塘平手里的东西便让他下去了,叶琉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扯开系在领子上的披风结扣,就着站在苏子衾身后的位置快两步上前给他披上去了。   “衣服还你。”   苏子衾脚下顿住,衣服上尚存的温度一点一点沁入体内,最后没说话又继续迈步前走了。   叶琉涟瞧着他顿住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谁知什么也没说,自己没洗就还回来了,他居然还没嫌弃?但很快她就忘了这个问题。   看着入目的摆设叶琉涟打趣道:“怪不得你不回家,这里可比苏府好多了。”   叶琉涟这句话并不是说这里的摆设比苏府堂皇或者用料比苏府讲究,好的意思只是指,这里比苏府更适合他。   此处为一处暖阁,分为上下两层,外涂漆红飞檐,内设暖色阁壁。大抵是因为处在整个原子的中心,周围没有其他屋舍遮蔽取光甚好的缘故,屋内未燃炭火也给人一种暖融之感。   屋内的摆设不多,与他常惯的风格一般简洁,本应与暖色墙壁较难相称但巧在了一些小摆设上,将整个屋子都调和得当十分舒目,比如叶琉涟仰头正在端详的七彩小飞燕。   燕小而轻,应是由木削成,涂色十分精致,七只错落地挂在屋内的门檐上平添几分暖春之意。   “这是你做的?”叶琉涟站在门口对正在放东西的苏子衾问道。   苏子衾只略略扫了一眼就回过身去:“不是。”   吃食束口的油纸袋被打开,发出阵阵香气,苏子衾把那一整包都递到她面前。   “吃吧,吃完了就赶紧回去。”   叶琉涟一听他这就要下逐客令,眼睛也不四处乱瞟了,接过苏子衾递来的油纸袋走到他放吃食的矮桌前。   “那可不行,好酒好食自然得两个人一起吃才有滋味啊。”   苏子衾虽还想拒绝,但一看她端坐在矮桌前塞了一整块炒糕在嘴里,还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就又软下了心坐到她对面去了。   叶琉涟一口一块吃的好过瘾,摸摸矮桌底下铺的厚厚一层软垫嘴里还闲不住地囔咕:“这里好舒服啊,软乎乎的。”说罢被自己的形容带偏想起了昨晚咬到苏子衾嘴唇的口感,眼睛又止不住地瞄过去了。   “看什么?”由于二人比在竹林中要近的多,苏子衾感受到的眼神比先前更甚,心中亦回想到昨日情形唇上似乎又痛了一痛,忙低头挨个拆着油纸包掩饰慌张,“你还知不知羞了。”   “啊……”叶琉涟含糊地长应了一声,心里却不禁有些沮丧,自己都如此直接了,就差没直接说出来,他怎的反应这么平淡,如此想着她便有些心急道,“你不该说要对我负责吗?”   “喝点水吧。”苏子衾未回言而是转移话题欲伸手去拿水壶。   “不用了,有酒,果酒,桃花酿。”说完叶琉涟不等苏子衾开口就一下启开了酒坛的罐子,阵阵桃花的甜香充斥了整个屋子,“我以前酿的那几坛果酒你不是都喝光了么,想是你喜欢便带了这个来。”   苏子衾知道这桃花酿没多大酒劲,只是她突然这么殷勤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干嘛啦。”感受到他怀疑的目光叶琉涟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看吧,真的没酒劲,你知道我酒量比你还差的。”   “你能换个说词吗。”酒量差是天生的,这一点一直是苏子衾心里一块痛处,只是看她大口饮下便忙把她的杯子抢过来,“再没酒劲也是酒,多吃饭,少喝些。”   看着苏子衾抢走杯子,叶琉涟后知后觉地咂咂嘴,真是好酒,怪不得周勉喜欢的又去买了一坛,又香又甜回味无穷。   苏子衾看她的谗样又给她倒了半杯:“慢点喝,别一口饮尽。”他还没忘早些年她偷尝酒后的模样,真要是喝欢了,这一大坛她都能给喝光,再怎么说到底也是酒啊。   桃花香还溢在鼻间,苏子衾亦给自己斟了一杯缓缓呷下。果然是好酒,滑而不涩,和她自己酿的完全没办法比较,遂又斟了一杯。   叶琉涟偷偷瞧着他开始喝第二杯,心下稍安,只是看他眸色复杂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遂拉回话题道:“你真的不觉得该说些什么吗,昨天都看到我肚兜了。”   “咳咳咳……”苏子衾没料到她竟说的如此直接一口酒卡在嗓子里呛到了。   叶琉涟赶忙上前帮忙给他顺顺后背,在他止咳后停下动作看到他衣前洒下的酒渍遂道,“衣服都湿了,赶紧去换换吧。”说完就半是搀扶地把他拉起推到了里屋,然后回到桌前拿出了周勉给的那个小葫芦。   这么好的机会,不用更待何时?   待苏子衾换衣回来的时候桌上的食物一口都没少,然而叶琉涟用的筷子却莫名地断了一根,遂深深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便提了自己那副筷子开动了。   叶琉涟注意到他眼神的动向,用胳膊肘把断筷子往纸包下面蹭了蹭并做贼心虚般道:“这竹筷太细了哈。”也怪她倒完酒太紧张,手下就失了力道。   二人一口一口的,眼见吃食就要见了底可苏子衾的杯子却再未动过,叶琉涟转了转眼睛赶紧端杯:“来来来,我敬你一杯,为我昨日的莽撞道歉。”   “等等。”就在叶琉涟的杯子已经到唇边之时突然被苏子衾截下。   “我刚刚咳嗽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溅到,还是重新再倒一杯吧。”说着就把自己眼前重新倒的那杯放到她的面前,起身将手中的那杯倒进了旁边的盛器中。   来回不过两三步路,苏子衾坐下见她没动作便给自己斟了一杯先行饮下:“喝啊。”   “啊……”叶琉涟看着酒杯干笑了两下才咽了咽口水作势要喝。   苏子衾直觉二人的酒水定是有问题便将她的倒了用自己那杯试探,若她真是喝了难恐麻烦的还是自己遂又阻止道:“算了,看你如此许是方才贪嘴,现在撑着了吧,喝不下就不喝了吧。”   谁知叶琉涟听完后并未停下动作而是作势要仰头一口饮尽,苏子衾见之也顾不得隔着桌子了,赶紧探身阻止,然而为时已晚。   看着半跌着的苏子衾略涣散的眼神,叶琉涟笑的好不得意,把他推回原位坐好,歪着头看他不甚清醒的模样,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他这可真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想的太多了,所以才没料到自己用了最直接的法子:往酒坛里加料,把整整一小葫芦的烈酒都加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醉了,没醉?还是醉了!嗯…… _(:з」∠)_当然还是醉了好!   ☆、浊酒一杯醉成戏 (3)   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叶琉涟晃着还余了一个薄底的酒水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可惜了剩下的这一坛,她都无缘再尝了。   看着苏子衾愈渐朦胧的眼神,叶琉涟满意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没想到周勉给的小葫芦这么奏效。   嗯,很好,没动。再戳戳脸,没躲,还笑了。   叶琉涟挪到他旁边凑近他,笑的促狭,让她先问几个问题试试。   “咳咳,我是谁?”   “阿姮。”苏子衾继续笑着开口,又歪着脑袋看她。   嗯,醉的可以认人的程度,那就再试试,遂又问:“你可有偷看过我的宝箱?”   苏子衾带愣地反应了一下,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又摇头又点头的,不过这个呆萌的反应,实在是太怀念了,好想上去掐掐脸啊!   甩甩脑袋,叶琉涟回归正题继续问:“那你到底是看过还是没看过?”   “阿姮不生气,不是我想看的是你一直拉着我看。” 苏子衾微忖着眉头嗫喏后又补充了一句,“那时你喝醉了。”   哦,那应该是早些年了。好吧下一个,直接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好像有点太快了,要不再垫点什么吧。   “你可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叶琉涟想好后又问,能抓个小把柄对自己还是很有利的。   被问到了这个问题苏子衾睫毛轻颤,缓缓低下头去显的十分失落。   叶琉涟窃喜,还真有!于是又引导着他继续说下去,可谁知无论如何他都不再开口了,好半晌才摇摇地起身,叶琉涟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苏子衾半依着她进了里屋,从屉柜里取了一个牌位出来,只是反面朝上,叶琉涟好奇地矮身想要看,却在看到的时候心下一沉。   牌木材质极好,颜色朴淀凝沉,上刻三个大字“陈臻之”,后面的灵位二字刻的极浅,但浅刻的“灵”字捺尾深深的延刻出去,一道生成,刺棱间出,一牌灵位就此白费,雕刻之人的彷徨悔疚之心可窥一斑。   “这是……”   苏子衾仍然没有将牌位翻转过来,似乎是不敢去看上面的几个字,最终闭上眼睛缓缓言道:“我对不起琉清,没能给陈姑娘同他解释的机会。”   叶琉涟手下一紧,原来陈臻的事和子衾有关系,只是看他的样子应也是不得已才为之。只是斯人已逝再提无意,兄长如今已准备迎娶京兆尹之女,无论在感情还是关系上都比陈臻这个选择要合适的多,期间内情如何,便盖而过去吧。于是伸手夺下他手中的灵位放回原处,拉着他离开了内室。   这一下气氛陡然低落,叶琉涟也没了再问他的兴意索性作罢。只是看着他失神地站着心下一疼。正好矮桌上还有桃花酿,叶琉涟便打定了主意又去倒了一杯,与其让他半醉不醉地忧神不如让他直接醉过去,醒来后什么都记不起来倒还好些。   倒酒的清汩声渐止,叶琉涟端着酒杯递到苏子衾唇边:“来,再喝一杯吧。”   苏子衾不动,叶琉涟又把酒杯往前送了送正好碰到了他唇上伤口。方才没注意,许是因为吃饭又饮酒,伤口的结痂已经消失,唇角又复殷红。   “甜甜的哟,子衾乖乖的再喝一口。”叶琉涟哄小孩似的继续前递碰到了伤口,许是被触疼,苏子衾后退了一步,神色中带了一丝委屈。   心跳不自觉被带快,叶琉涟眨眨眼睛移开视线,拍了拍胸口稳了一下这才重新抬眸递上酒杯。只是这会她喂的就比较强势了,哦,不对,应该说是灌比较贴切。   只是苏子衾闭口不进,一双眼睛黝黑清亮毫不避讳地直直看向叶琉涟。在看到她略显沮丧之时不知怎么想的忽而主动接过酒杯将剩酒一口饮尽,余有酒光点在唇色上明亮。   叶琉涟有些吃惊,沉思半晌而后深深叹出一口气,额头轻靠到他的肩头上缓语呢喃:“近十年的光景,我竟如此不了解你,又何敢说喜欢呢?”   在听到她这句话之时苏子衾身体不自觉轻颤了一下,叶琉涟有所察觉欲挪开时却被一双手压住了后脑勺。   苏子衾的手指依旧带了丝丝的凉,不光是触在了皮肤上的指尖,连隔着头发的地方都能感觉到。   沉寂又亲昵。   过了会儿,许是酒气影响,叶琉涟隐约觉得他身上没有那么寒凉了,便抬起头来往后伸手,覆上了他因自己的举动而滑到后脖颈的手指,想要证实自己所感,然后便直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苏子衾眼中眸色晕开,幽深潭复仿佛有种魔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叶琉涟瞬间像受到了蛊惑一般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脑子十分清楚可目光落在他眸中便不自觉沉溺,再也不受意识控制了。   看着那片潭黑越来越清晰,覆在后脖颈上的那片温度随之节节攀升,叶琉涟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慌,极力想要摆脱他托着自己脖子的手。   那不是他醉酒后的神情!   奈何为时晚矣,颈上的那只手稍一用力,好不容易挣开的距离就再次被拉近。   阵阵的热气拂上面庞,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触感仅隔了一天就再度被重温,只是这次主动的不是她了。   柔柔的吻,加速的心跳,席卷了叶琉涟所有的感官。不同于她的胆怯,苏子衾环上了她的腰身,隐隐带了一种不可拒绝的强势,斯揉碾磨,寸寸攻破。   叶琉涟在他的攻势中沦陷,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然而就这一瞬,脑中霍然清醒!   “子,唔。”开口的字被吞回,倒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苏子衾在她开口之际再趋深入,压着怀中人儿和环着纤腰的手一点点收紧,微颤的睫毛随之点点阖闭。   叶琉涟整个人都蒙住了,只觉得随着口中的那方细腻滑软,她整个人的力气也被随之抽去了,过了好半晌才拾起那已所剩无几的意识开始推拒。   感受到她的挣扎,苏子衾顿了顿,退开,但并未给她直视自己的机会,只是依旧紧拥着她,脑袋于她肩头之上微垂。   “阿姮做的糖糕好甜。”说这话的时候苏子衾在她的脸旁厮磨了一下方才抬起头来,如同一个讨赏的小孩,语意里含着期待。   软软的清音于耳畔划过,叶琉涟猛然抬起头,因吃惊而瞪大的眼眸再度与他的眼神对撞。只是这回在他眼中再寻不得幽潭,只余一片朦胧。   缓缓呼出一口气,原来他还是醉的,看他这样子大抵是想到第一次吃自己做的糖糕了吧,难道他刚刚那样的行为只是把自己当糖糕了?!   然而这一松力,叶琉涟顿觉双腿发软,可是这时苏子衾已撤回了双手,她便径直瘫跌在地摔出一声闷响。   “你没事吧?”   眼前的苏子衾半蹲着,天真无辜地询问让叶琉涟觉得又可气又可恨,遂愤愤吼道:“你别说话啦!”   然后苏子衾便真的不说话了,只是半蹲着瞧她的姿势依然未变。   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叶琉涟“啪”地一下捂住了脸,嗟吁长叹。她的初吻,始于幼年的意外;她的初次深吻,始于今日的意外。而始作恿者现在……   悄悄地移开遮住眼睛的指头,叶琉涟瞄了眼他嘴角的伤口再次闭眼。色之起,始于己,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认命地起身将他拉至床榻,被子铺开哄他躺下,叶琉涟一程都是一副“我输了”的表情,然而于他将眠之际欲离,却突然被他尚握着的自己手拉住,一个呢喃出口的名字清晰地放大至她的脑海里。   冬寻?冬寻!   回忆里记起今日来时在院中曾遇见的一位姑娘。冬寻,塘平同她打招呼的时候喊的就是这个名字!   看着他复又平静的睡颜,叶琉涟心中不住有苦涩漫上来,驱走,再攀上,如此循环。最终终是忍不住眸中渐浸的水汽,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到门口的时候,叶琉涟多看了眼门帘上的飞燕,想着这么精细的燕子大抵也是出自那位冬姑娘之手吧,顿觉心中疼痛难忍,便不顾现在还是白天就提气略起,攀于丛树之间,匿了踪影。   屋内本该睡着的人此时却突然睁眼,再看他眸中清明哪里还有一点醉酒的迹象呢。   其实之前酒一入口他便察觉不对,他虽不胜酒力,但未少识酒,毕竟多知无错何况是自己的弱点呢。后来阿姮灌剩的那半杯他一口饮尽倒是突然有点想醉的意味,可惜,心想醉时却难醉,那半杯下去,毫无作用。   看着入目的屋顶许久,苏子衾抚上了嘴唇后自嘲地嗤笑了一声凉凉道:“苏子衾啊苏子衾,你可真够卑劣的。”   此时塘平正一边刻着手里的小玩意儿一边大老远地偷摸瞅着出口的动向,眼见着他都雕出了一把的小飞燕了怎的人还没出来?   清风掠过,吹散了石桌上的木屑。虽然那些歪歪斜斜躺在石桌上的小飞燕现在光秃秃的未有上色,但仍可看出就是和苏子衾门帘上面挂的那些一般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也想戳戳脸,摩拳擦掌想上爪! 女主一个飞眼过来。 呜,撒腿就跑T^T兔子打不过女主…… 另,开始囤新坑存稿*^o^*,请叫我勤劳的小蜜蜂!哦不,是勤劳的兔砸!   ☆、浊酒一杯醉成戏 (4)   回到叶府后叶琉涟去还周勉的小葫芦,她院里没人应该是又到酒窖里捣鼓去了,便放到了桌上。   有气无力地飘回自己的屋中也不管绿裳的发问直接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没事,就是困了想睡会儿。”   绿裳看了看床榻上顶着被子窝着的那一团,脑中闪过她进屋时略红的眼圈,心下有了定论:“那您好好休息吧。”说罢就关门出去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叶琉涟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蜷着脑袋好不失落。   原来听慕暖所说的占有欲时她还没有深切的感受,可今天从苏子衾的呢喃中听到别人的名字才发现自己对他平日的好占据的有多么理所当然,所以不单单是伤心也是对自己愠恼,只是这嫉妒的滋味真的不好。   不自觉地伸手到唇间,本来以为苏子衾是把自己当糖糕了,现在想来该不会是把她当做冬寻了吧!   突然这么一想,叶琉涟埋着的脑袋霍然抬起,她记起了苏子衾曾对她说过他喜欢那人的形容:端庄娴雅、沉静温婉。可是今日见到的那位冬姑娘虽也是眉目清隽,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寒冰般的凛冽,而且她顺手递给塘平东西时是扔过去的,仅隔了几步路而已,完全不像一个有耐心之人,再观塘平,反而接过东西后小心翼翼地整理好。   对了!周勉还没被接过来时自己曾去她作活计的小店看过他,塘平也去了,他去的时候还对周勉说了什么来着?勺,酒勺,他自制的酒勺!   一想到这里叶琉涟的脑袋豁然开朗,苏子衾屋里挂的小飞燕是木头做的,塘平又是近侍苏子衾的人,那么只要去问问周勉他是不是擅长木工就行了!   如此便通了,先前她真是大意了,想到这便即刻行动,可在开门后却并未发现绿裳的人影。   奇怪,按理说她平时最担心自己的,怎么会自己闷不坑声,大白日的窝进被褥里她反而一点都不关心呢?   这一串衔接起来叶琉涟越觉可疑。她还想着今日之事也太顺利了些,苏子衾平日是多缜密的人,想揪到他的小尾巴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今日他却不仅拿陈臻的事坦白还那么容易就中局被灌醉。自己虽然局中当迷不知他心意,但慕暖和李国源都曾言辞灼灼地肯定他对自己也是有意的,所以多少受到了些影响才在听到子衾喊出冬寻的名字后一瞬失智。   看着眼前空空的院子,叶琉涟决定一件一件解决。   日暮。   更漏的水滴声啪嗒啪嗒作响,叶琉涟去问过周勉以后心中轻松了不少。绿裳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十分好心情地在院中的凉亭里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   “小姐,您没事啦?”绿裳不知她怎么变化这么快,莫非不是因为苏子衾而心有所伤?   听到这句话后叶琉涟反而更加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嗯,不过你怎么这副表情,我没什么事你不应该开心吗?”   绿裳顿时一愣,心知自己的表情和语气皆有疏漏遂神色有些慌乱。   叶琉涟起身拍拍衣裳走至她身前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问道:“你瞒着我同子衾说过了什么?”   “我没有啊。”   “没有么?”叶琉涟不挑明只略一反问便更激起绿裳的慌张。   “我……”绿裳还想再寻些什么理由却在抬头时看到叶琉涟坚定的眼神时作罢,“是,我是对他撒了谎,以让他不得再与你亲近。”   “什么谎?”   绿裳犹豫了一阵才道出原委。   叶琉涟垂下眸子思索了片刻未发一言,其实就算绿裳不说,按子衾的性格也会一样逃避自己的。   绿裳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小姐,我这样也是为了您,苏公子就算再好,他毕竟还有疾症啊,度善法师的话您难道忘了吗?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您就非要栽在他身上吗。”   听到这话叶琉涟更加沉默了,不过也仅仅是因为她提到了度善法师,若是从前她还不相信,加上父亲常常左一语又一言说子衾的不是,格外地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可如今她见过度善法师两次之后倒觉得他或许真有传闻中那么神奇,于是接连想到了昨晚苏子衾死活不让自己拿到的那个瓷瓶。   看来她得想个办法讨到那个瓷瓶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这时候皇宫内灯火通明,时有女侍来来回回将许多酒品端上端下好不热闹。皇帝立于殿里大发脾气,旁的跟着一众劝慰人等。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皇帝摆摆手让所有侍酒的宫女都下去了。   “陛下,依臣妾看现在并非处置他们的时候,木郸使臣即将前来,还需快些解决宴席上酒贡的问题。”   听到皇后劝慰皇帝踱来踱去沿着台阶走了一阵才烦躁地冲下面一甩手:“你们下去吧,若是明日还拿不出酒来,拿你们的人头是问!”   台阶下一片齐刷刷的:“是……”   皇后见众人都下去了倒了茶水缓步移至皇帝身边给他顺顺气,皇帝接过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这些个不省心的东西,连个酒也看不好,白养他们了。”   “陛下且先宽宽心,以往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现象,许是今年气候异常。且您不是已经唤人去传酒士了吗,他乃通过重重选拔挑出来任京都的酒官,想必会有应对之法。”   “嗯,只能等他来了。”   皇帝闻言转身回坐,只是心中仍觉不安,不一会,酒士便来了。   “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卿且平身。”皇帝见他来时眉间愁聚,心中的不安感更甚便直接问道,“莫非长安库存的酒也变酸了?!”   酒士深深下叩:“卑职无能,请皇上恕罪。”   皇帝心头气起,又是恕罪!一天到晚除了恕罪还能说些其他的吗?   皇后见状赶紧先行发问:“你乃百郡酒士之首,想必应对此现象有所认识吧。”   酒士听得皇后此问才续言道:“回皇后娘娘,卑职确实识得,此乃今年长安过度引进藏蜂的缘故。”   “哦?”皇帝一听顿有了精神,“卿可有解决之法?”   酒士深拜未起:“回陛下,卑职虽有方法,但耗时需近一月,恐无法在木郸使臣来前将酒酸去掉。”   皇帝虽急忧但看他举动闲淡想来必有后话。   酒士说完又续言之:“长安因气候之由蜜蜂难养,蜂蜜难产,每每需要从外引买,不得新鲜价格还尤贵。后来得知藏蜂适应性强,可在城中养得,饲官及城中百姓便大肆引进。其心思是好的,孰不知近年来气候异常,时雨时旱,藏蜂所带粉芡被雨水打入土中又被旱气囚固,再雨则慢慢滋入土地深处。虽说此物于他没甚影响但却是酒的大忌,而酒窖大多设于地下,一旦被侵入的粉芡影响到则会变酸。”   “原来如此。”皇帝明了,“卿且起来说话吧。”   酒士依旨起身:“谢陛下。”   “吾瞧你并不着急,想来是另有解决之法吧。”   “回陛下,卑职在初知官窖出现这样的事情后已令人快马去各个临郡询问,得知东城郡未引藏蜂是以酒况尚佳,现已让当地酒士挑选了两车好酒,估约后日便能送到。”   听他此话皇帝微有诧异:“你只是一个酒士,何有调酒之权?”   “回陛下,是太子殿下发的调令。”酒士顿了一下又言道,“卑职尝上谏于饲令,然其不肯听劝,一意孤行,不但不加以控制还随民众一起胡闹,奈何卑职位低份轻不得通禀门路,有幸于街前遇得太子,见卑职焦急便停轿询问,是以才有了后续。”   “吾知道了,木郸使臣于五日后抵京,吾特赦你于此事上可越郡监察,务必要保证东城郡所送之酒按时抵达。”   “谢陛下,卑职必当不辱使命!”酒士叩首谢恩。   皇帝召开内侍总管让他取了宫行令牌给酒士:“酒到以后你且清点了直接送过来,不必假借他们呈奉,以免多生枝节。”   “卑职遵旨。”   酒士退下之后皇后跪地请罪道:“陛下,臣妾有罪,后宫亦有养蜂之举,是为宫酒变味元首,还望陛下恕臣妾失察之罪。”   “皇后快快起来。”皇帝上前扶起她道,“你又不懂其中因由,如何防范的起,若真要论起失察来,吾记得饲令是为怀王监管之下,也该由他承担责任,未想他助吾理事多年竟还不如刚刚涉政的太子!”   皇后微微垂首劝言道:“其实这事也不怪怀王,方才酒士不是说了么,是饲令一意孤行,怀王定是不知情的。”   “哼,不知情,若不是他一味地任由手底下的那些人妄行,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不经查据便随意引蜂入京,都忘了以前的藻植泛滥之事了吗?真是令吾失望!”   皇后微微垂眸再行安慰。   待出殿后皇后召来侍女问道:“拦着柳昭仪的人还在么。”   侍女点头:“还在呢。”   “很好,让她们都回来吧。”   侍女不解:“你不怕她再来寻陛下?”   皇后端端而行:“现在她想来,陛下还不一定见呢。”   侍女喜而奉迎:“恭喜娘娘,您就是一贯的容忍才会一直都任由她们盛宠,如今也是该提醒她们一下,谁才是这后宫的女主人!”   对此皇后未作表态只是让她谨言慎行,莫因口舌招惹祸乱。   放眼望去宫墙重重,回廊森深。昭儿,母后知道你有才能,既然笃定了心意,母后也绝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藏蜂和酒酸的叙述等没有依据,仅为剧情需要,请勿考据。   酒士:每郡各设一人,以督查酒利。   ☆、浊酒一杯醉成戏 (5)   锦阁。   隐隐有脚步声传来,稳健而有规律。   “子衾。”   苏子衾已坐回到矮桌前,倒了一杯酒看着,也不喝。   “京酒之事,如你所料。皇帝已经严惩了京饲令,怀王因监察不利罚俸半年。”   “嗯。”苏子衾只应一语,未有动作。   “太子差人要我问你,他可需要表一表态?”   听到这句话苏子衾方放下酒杯缓缓抬头:“我只是告诉他多去京饲令门前走走,他便知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聪慧如此想必心中早有了主意,便让他且随心意吧。”   “我知道了。”李国源应声后并未即刻离开而是又上前一步,“你为什么又放她走了呢?”   苏子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起身迎视:“我就知道是你引她来的。”   李国源耸耸肩:“没办法,谁让我闲呢,便只能管闲事咯。”   “我看也是。”   李国源撇撇嘴角舒服地坐下:“行了我的大阁主,替换完毕,你可以回去歇歇了。”   苏子衾浅应:“好,那就麻烦你了,回禀太子的事我就让塘平去了。”   他离开后,李国源深深吸入一口气,呼出的同时仰倒阖目,不知在想什么。   次日,晨光熹微之时,周愚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字比”之后便陆续有人来聘他,他权衡之后便择了离家最近的一处,以方便照顾绾绾。现在天蒙蒙亮,绾绾尚在熟睡中,他便准备起床做早饭了,谁知刚准备打水就听到了敲门声。   “哪位?”周愚还诧异着这么早是谁呢,便从门缝中看到了一位气质清雅的男子。   苏子衾静静地站于门外神情有些复杂并未答话,周愚心中早已有数把门打开但并未让他进来。   “阁下可是司雪阁之人?”   听他低声询问苏子衾点点头,周愚便让他稍等一下,回屋把房门关好才复回门口道:“我这里偏僻简陋,院□□有三户人家说话不方便,阁下请随我到外面说话吧。”   苏子衾不言静静跟上,二人走了不远停在了一处涧溪旁。此处地势平坦开阔,若有人迹一眼便看得,此时因为时间尚早暂未有人影,倒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停下脚步后周愚率先开口道:“阁下可是来劝我离开的?”   “不错。”听他之语苏子衾眸色更深,看来他并未有要离开长安之意。   果然,周愚又道:“还请您代我谢过您家阁主,只是恕周某不能从命。”   苏子衾眉头颦起直接道明身份:“不必了,我便是,你若真有感谢之意便请速速离开,长安并非你可以久留之地。”   周愚一听即刻恭敬跪谢:“原来您就是,周愚在这里替全家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周公子不必如此。”苏子衾如此说着但并未施手搀扶,“我只是奉了老阁主遗愿要护你们周全罢了,毕竟他因助先皇灭了景禺而心有愧然,一恩抵一怨,如此而已。”   周愚未起,摇头道:“不,父皇当政之时朝堂昏聩,民怨鼎沸,若不是当今天子与司雪阁的老阁主便还会有其他人奋起反抗,可若是真换作了其他人,还会留前朝皇族一条血脉吗?况且,让人扮作讨水行客来助我得知亲妹流落之所,这难道也在老阁主的遗嘱之中么,您对周愚有大恩,自当受周某一拜。”说罢便当真拜了一拜。   苏子衾叹气扶起他,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了便道:“你既知你们这条血脉留下的多么不易,就莫要负了老阁主的心思,早早的远离长安这个是非之地吧。”   周愚缄口不答,显然并不想。   “你可知,有人曾向太子通禀要仔细查核你的身份,你以为得了太子的靠山就安全了吗,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这一条显然并不适合你。”   周愚笑:“阁主既然如此说,想必已经帮周某摆平了,不然周某哪里还有命继续站在这里呢?”   苏子衾旋过身来面向水立半晌悠悠道:“我深知你并没有复国之心,可长安之地旧族簇簇,你怎知他们若得知前朝皇子尚在的消息不会起了拥护你重起前国之心。到时候人言济济,怕是你不答应都难,那么对现在安宁的百姓来说,如何不是又一场灾难。”   “我知您将我背景处理的干净,只要我不说,您不说,又有何人能知?”   “何人能知?”苏子衾轻笑一声后反问自答,“这天底下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掩藏的滴水不漏。若说你妹妹在交州被太子所救是偶然,那么你于南海街前上书太子甚至同他回京便绝不是偶然了。我虽不知你接近太子有何意图,但既然我能留你便也能杀你!”   苏子衾一席话说的气势凛然,但周愚却丝毫不为所动,仿佛笃定了他不会杀自己一样,而后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个佩饰还给他:“这应是您曾命人放置于我衣中的吧,在全国的同固钱庄内皆可凭此取钱,您对我倒也是真放心。只是周某有手有脚身体康健,当真受之有愧,还请阁主收还。”   “周愚,你到底想要什么?”苏子衾霍然回眸疾言厉对,然而周愚依旧没有动容。   “周某并未有大志愿,现亦凭自己的本事谋得了求生之职,亲妹在侧,笑语芊芊,自是满足了,反倒是您,这句话应该要对您自己说才是。”   五指于袖中紧握,苏子衾默然。   周愚见之迎视而道:“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老阁主究竟为何费尽周章的留我全家,你又为何不计麻烦地让人在暗中保护于我,周某心知肚明。恩是恩,怨是怨,周某自能明辨,不论前尘往事如何,您对我只有恩情,若您让周某做什么,周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希望阁主可以提前知会一声,让我能好好安顿绾绾。”   说罢周愚也不等苏子衾回答,将配饰塞进他手中便恭敬歉身后离去了。溪水涧涧,击石汩汩,也不及他背影里洒脱的一半。   苏子衾看着他的背影渐淡直到消失不见,凝思半晌方才离去。   叶府中。   周勉听到叶御史对下人说起酸酒之事略带思疑便趁他不备偷溜了出去,待回来之时脸上带喜,捧了一坛子的酸酒就让他人去唤御史。   叶御史听到消息后快步过来,人还未进门声音就先传了来:“小丫头,听说你有立刻便能解酒酸的法子?快说来与我听听。”   周勉晃着脑袋故弄玄虚地沉吟半晌才道:“还请义父大人稍等片刻。”   过了一会,叶夫人和叶琉涟听到消息也过了来,正好婢女按周勉提前的吩咐烧了一盆碱水端了上来。   叶御史一看就知她要用碱水气蒸了,遂笑道:“小丫头,这个法子酒士早已试过,根本无用。”   “所以就需要我的传家宝啦!”周勉依旧笑的欢喜,又掏出她的宝贝葫芦来,不过葫芦里的酒早已被叶琉涟倒光了,现在里面装的是她新配的秘方。   只见她先是启开酒坛将里面的酸酒倒了一碗出来给御史尝了尝,然后将葫芦里的液体滴了几滴在碱水盆里,也不封口就抱着酒坛在碱水盆上晃了几晃,放下后再取出里面的酒来已然而重散酒香。   叶御史喝了一口眼睛就瞪大了神奇道:“哎哟你这小丫头,不简单啊,那宝贝葫芦里放的是什么东西,这么神奇。”   周勉一看他觊觎自己的葫芦便赶紧收回怀中护紧:“这可不能告诉你,是我的传家秘方呢!”   叶御史倒也不刁难她非要知道,让人又去抬了几坛不同的酸酒过来一一试过,还都灵验了。   “这样吧,我不要你的宝贝葫芦,你把葫芦里的东西再配出一些给我可好?”   周勉眼睛呼噜咕噜转了一圈十分为难道:“可是父亲不让我随便给人的,除非……”   “除非什么?”   周勉眼睛贼溜溜地绕着叶御史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你前些日子让人送来的那个雏矽粉特别好用,就是太少了些。”   叶御史笑:“这好说,我让清儿再去弄些来给你就是,只是此物难得,恐你得稍微等上一等了。”   ”谢谢义父大人。“不过周勉也知道这个东西贵重,便有分寸,比划着指头又补充:“不用多,这些就够了,我会珍惜着用的!”   “好好好。”叶御史一看她进退有度更是欢喜,即刻差人去通知叶琉清这件事然后回头对周勉道,“好啦,可以给我去配你的宝贝秘方了吧。”   “嗯。”周勉欢快地点头,冲站在旁侧的叶琉涟摆了摆手,然后一蹦一蹦地就往酒窖去了。   待到周勉调好交给叶御史,他便带着即刻前往怀王府了,毕竟云旸此时因这事被罚俸,若是能得到补救也可功过相抵。   云旸听到叶御史说的后仔细实验了一番大喜,即刻呈给皇帝。皇帝虽未取消对他的惩罚,但脸色却是好多了,毕竟从临郡临时调来的酒再好也比不得宫里的那些珍藏,这样在木郸使臣面前也便不会因此而丢了东政国的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酸之事纯属剧情需要而虚构,所以解酸之法亦勿考究。   ☆、浊酒一杯醉成戏 (6)   十月廿六,太子大婚,红绸遍系,举国同庆。   “姐姐,你这衣服好重啊。”周勉提着裙摆颇为不自在,她不知自己不就解个酸酒么,居然功至被皇帝赞赏,不仅赐给了义父好多奖赏还特赦他可携家眷同去观礼。   “你就忍忍吧,今日可是太子大婚,你若随随便便穿了去可就不成样子了。”叶琉涟边说边整理着对她而言实在繁复的衣裳。   周勉依旧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啊。”   叶琉涟笑:“那不行,陛下可是亲点了你的名字呢,不去就是抗旨了。”   “啊。”周勉扁着嘴,“那你怎么不去呢?”   叶琉涟噎语,皇帝的荣宠只在一念之间,亦随局势转变,她可没忘了皇帝曾要取了自己小命的事呢,哪里能对他起什么好感呢?   周勉不知内情自然不依:“不嘛,姐姐也去啦,不然我人生地不熟嘴上还没个把门,倒时候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事来呢,要是连累了叶府就不好了。”   “不是有兄长在么。”   “可是我同他不熟啊,而且他是男子难免不时要同别人寒暄,哪里顾的上我呢?”   叶琉涟啧啧两声点着她脑袋:“你倒是知道的多。”   周勉房里的侍女亦附言:“是啊,小姐您就去吧,夫人一向不多出门,您若不同行跟着小小姐,奴婢怕是直到你们平安归来之前,叶府上下所有人的心恐都不得安。”   周勉听后不停地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你也得为她们想想嘛。”   叶琉涟苦笑,其实按周勉的机灵劲也不怕她闯出什么祸来,只是皇帝亲点她去也不知是否真是高兴而为,也罢,跟着还放心些。   周勉见到叶琉涟终于松口便欢呼雀跃。   “那行,我去同兄长打声招呼,一会门口再见。”   “嗯。”   叶琉涟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就出了院子,却在去往兄长院子的转角处看到了绿裳,刚想喊她就看见她红着的眼角,下意识地就躲起来待她离开后才上前。   “哥哥!”   听到妹妹的呼唤,叶琉清停下同管家的谈话招手让他先离开了。   “叫兄长。”叶琉清刻意板着脸装作训诫她的样子,自打妹妹找她彻夜谈过一回后二人的心结解开,又熟稔地玩笑如平常了。   “是是是,兄长。”叶琉涟知道他是好意,就怕自己在家随意惯了到宫里还顺口喊他哥哥就失了礼仪了,“你刚刚同管家说什么呢?”   “哦,没什么,就是太子大婚之后,我与蔺姑娘的婚事便不好再耽搁了。”   “啊……也是。”叶琉涟意味深长地长拖了一声,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那你都收拾好了就走吧,我也与你们同行。”   “哦?”叶琉清微一抻眉尾,“你也去?怎的突然就改了主意。”   “哎呀,还不是周勉非要我去。”叶琉涟无奈地歪歪脑袋,“反正我们这些外人又不是入大殿,只是在外头高廊里站着看看热闹,我还是看着她比较放心,省的她闯祸。”   叶琉清忍笑调谑:“你确定是去看着她而不是去多给我添个麻烦的?”   叶琉涟却并未回击,反而看着他暖暖回笑:“兄长恢复精神了,真好。”   隐有凉风袭过,一派清爽,看着兄长透着温柔的眉眼,叶琉涟往绿裳离开的方向看过去,眼含深意。   平凰宫。   看着近在咫尺的帝王,叶琉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太子婚礼大典开始前将周勉与自己单独叫了过来。   皇帝看起来并没有叶琉涟想象中对她那么威严,反而笑的很是平易近人,但越是如此她越觉得慎得慌。   “你母亲可还好?”   叶琉涟不知他怎会问母亲便回道:“回陛下,还好,只是大夫说母亲旧疾难愈,还是静养为好。”   皇帝听后似乎很是惋惜:“可惜了,吾还记得当年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居然连远门也出不得了。吾还想着她今日若是来便让她与柳昭仪姐妹二人小聚一番,罢了罢了。”   此前周勉跪地之时还老老实实的,可起身后听二人说话之时眼睛便止不住地乱转,皇帝注意到她不安分的眼睛便把话头指向了她。   “吾这宫殿可好看?”   周勉笑的活泼:“好看好看,好看极了,我再也没见过比这里还宏伟的地方了。”   “哈哈哈。”皇帝一阵朗笑,“那你就好好的看,一会儿还有漂亮的新娘子呢!”   周勉乐的开心,面对着皇帝也一点儿都不拘谨:“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多谢皇帝爷爷。”   叶琉涟一听赶紧拉了她一下而后恭敬对皇帝作礼:“臣女义妹生自普通人家,不懂规矩,还请陛下勿要怪罪。”   皇帝见之后摆手:“不妨,按年岁,吾当的起这个爷爷,还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吾,挺新奇的,再叫一声我听听。”   周勉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开口却改了称呼:“皇帝伯伯!我见识短浅,刚刚是被绚丽的宫殿闪花眼,现在眼神清楚了,看您可是丰神伟岸,竟是把您叫老了,还望皇帝伯伯勿要怪罪。”   叶琉涟拽着她的手松回,周勉脑袋转的倒快,果真是个机灵鬼。   周勉神情一派烂漫,十分自然,听的皇帝舒服的很,更是欢乐地招手让她过去。   叶琉涟心下一紧,却见周勉毫不慌张地就过去了。   “吾听说你有个小宝贝葫芦,里头就装着这回立功的小功臣呢,可否告诉吾那里头都是些什么?”   周勉探脑袋神秘兮兮道:“您想知道?”   皇帝点头。   周勉却突然又后退两步捂着胸口,十分为难道:“可是这是家传秘方,来长安前我父亲曾让我立誓,除了未来的夫君和宝宝,对其他人说了是要被誓神割掉舌头的。所以皇帝伯伯,周勉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不敢告诉你。”   皇帝嘴角扯开了个短短的弧度突然又一阵大笑:“好好好,叶御史真是寻了个宝,也不知他是打哪儿捡了个你这样的义女,引得朕也想收一个了。”   周勉笑着趁势退开扑到台下的叶琉涟怀中然后笑容明朗道:“我是叶姐姐捡回来的,我们结拜的时候还对誓神发过誓言,说我们要永远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花,要是谁想破坏我们的友情就让誓神割了他的舌头!您猜誓神怎么说?”   皇帝本来听到后头神色有些凛然,但听她反问便也好奇起来:“怎么说?”   周勉听他顺着自己的话问,刻意板着脸学誓神的样子压低声音道:“他说啊‘那我得先割了你未来夫君的舌头,让我去找找你未来夫君在哪呢?’然后便真的找去了,哈哈哈!”   “哈哈哈。”皇帝也跟着朗笑,“你敢笑话誓神,小心他今晚就来割了你的舌头!”   周勉顿时一副怕怕的样子,捂了嘴巴躲到叶琉涟身后去了。   微垂首的叶琉涟在心中默默给周勉比了一个赞,她几句话便轻松躲开了皇帝问她讨秘方的茬。先是提只传夫君,可前头又是爷爷又是伯伯的喊,皇帝也没脸说将她留在宫里;后头又在听出皇帝也有收她为义女之意时,再搬出与自己无容他人的姐妹情谊,谁都知道父亲被陈氏陷害再无缘子嗣,而皇帝有那么多个公主呢,如果收了周勉为义女便是破坏了二人的姐妹情意,要被誓神割舌头的!   皇帝心中本来听到周勉说破坏她们情谊要被割舌头的话时心中略微不喜,但在听到她讲誓神去找他未来夫君割舌头的冷笑话却不自觉的被逗笑,怒气也便一笑而泯。   这时周勉又悄悄地从后面探出脑袋来回复皇帝:“不怕,誓神找我未来的夫君去了,但我现在才十岁离成婚还早,等誓神找到我未来夫君时怕是早忘了要割我们舌头的事了。”   “哈哈哈哈……”皇帝笑的更欢,“你个鬼灵精。”   这时皇后款款而来,看到眼前二人点了点头便径直过去了。   “陛下,大典即将开始,还请移驾殿前开典。”   “我知道了。”皇帝点点头又深深地看了叶琉涟一眼,摆手让她们退下了。   叶琉涟拉着周勉退礼离开。   出了殿周勉十分夸张的打了一个寒噤:“这皇帝可真狐狸,拐着圈的设套让我钻,还好我脑子转的快。”   叶琉涟急忙捂住她的嘴巴四下看了看:“还在宫里呢,别胡说。”   周勉自觉失言赶紧又捂紧了自己的嘴巴点点头。   叶琉涟看着周勉忍俊不禁,倒也多亏了她机灵。告退前她瞧着皇帝最后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仿佛是还有问题没来得及问她,可是不知不觉就愣生生被周勉的嘴皮子耗光了时间。   不过想想也就知道皇帝想问什么了。虽然不说,皇帝心里还是清楚叶御史以前是侧助云旸的,可是李国源又曾在众人面前说过她是自己人,李国源在司雪阁担任重职,现在司雪阁又摆明了站在太子那边,这一下皇帝难免会怀疑父亲倒戈了阵地。   父亲最近因缘事故连连立功嘉奖不断,若是皇帝认为父亲向着太子了,便会因此重新权衡太子与云旸之间的优劣,此一影响不可谓不深远。帝心难测,若是刚刚皇帝真的问了,她便不好答了,甚至还可能因此而落得一个罪名。   “姐姐,你想什么呢?”   听到周勉的声音叶琉涟才恍然回神发现她们已回归高廊的人群中了,遂摸着周勉的脑袋笑回:“没什么,我在想你真可爱。”   “嘿嘿。”周勉摸摸鼻头好不得意地转正身子看典礼了。   看着正在缓步上台阶的那位身着礼服的年轻太子,叶琉涟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   苏丞相一直都是忠心为皇保持中立,苏子衾既然身为司雪阁主,如此明目张胆地支持太子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李国源曾给过一个为她解答疑惑的绝好机会,她拒绝了,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关心。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你大大的往前走哟,往前走!   ☆、浊酒一杯醉成戏 (7)   大典还在继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殿前的那对尊贵的新人身上时,叶琉涟却被旁的一幕分去了注意力。   旁殿的侧宫门口站着的不是苏成轩和曾去过旷伯店里的那位姑娘么?苏成轩是子衾的兄长,在宫里当值还好说,可是太子婚礼大典,除了邀请的别国使臣和皇亲贵胄外便只有他们叶家是个例外了,哦,还有那个木郸随使臣前来请亲的太子。   许是叶琉涟的举动在这一从人中太过招眼,旁边有一位女子往这边瞧了瞧。   “那是三公主,姑娘可是认识?”   叶琉涟一愣,她就是慕暖让她小心的三公主云浅?!   不过样子上她仍装作不在意之态对为她解惑之人礼敬地颔首示意:“不识,只不经意看到罢了。”她只是没想到云浅身为公主居然在这时和当值巡宫的苏成轩有些牵扯不清的样子,遂想起慕暖曾经的提醒格外留心了些。   为她解惑的人是早已嫁作人妇的长公主,只是她行事一直低调,所以身边也没几个跟随,为了更舒服地观典便随了众人来了这高廊,却被叶琉涟的举动分散了注意力。   “我劝你最好莫要多盯着了,她在宫里可是一贯的张扬跋扈,若是发现你那边瞧着她定会不如意的。”   长公主好言相劝,对于这个妹妹她同别的姐妹一般不喜,但并不是嫉妒她得宠,而是怨怪她的脾气,常常都能听到不少侍婢们在背地里哀怨。不仅他们,就连自己还暗地里吃了她好多的亏,但每每她都是先做的告状之人,自己只能生生受气。听说她之前被禁足了自己心里还好一阵窃喜,没想到这么快就给放出来了!不过……她看着叶琉涟听话的转移视线回观大典,自己倒是往云浅那边轻撇了一眼。仗着身份妨碍执行公务的卫尉丞?云浅,你可知道你的好日子不长了!   想着不久以后她的日子,长公主嘴角扯了抹讽刺的笑,笑容转淡后回身继续观看大典。父皇本来就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与势力上对她佯作顺意,不过是利用太后身边的人来除掉一些旧族来稳固他的皇位,如今也已经除的七七八八了,还余了些许大头,不是被降级处置便是如同刚刚那位叶姑娘的父亲一般聪明的转了太子阵营。   况且如今太后母族,也就是云浅的母族,在如今已身为怀王的三弟暗中操作下处事频频失力,地位也大不如前,也不知她这位一贯娇气的小妹,到时候还能不能受的住从云端高高跌下来的滋味。   叶琉涟自然不知道旁边的长公主心中所想,更是不知因李国源曾经的一句维护之言,在司雪阁偏向明朗之际,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叶御史倒戈了阵地。虽然有周勉助怀王补过之事,大多也被认为是叶御史特借此举抚慰怀王了。   太子婚典结束时相关人等留作餐饮,像叶琉涟他们这样的便可以离宫回去了。回程路上周勉许是累了,躺在车里呼呼大睡,叶琉涟与叶琉清二人相对而笑,纷纷沉默不吵醒她。   直到下了马车叶琉涟亲自将周勉送回了院里才回过头来去寻兄长。   还没等她先开口,叶琉清便发问了:“今日陛下唤你们二人同去说了些什么?”   叶琉涟笑着将事情款款道来。   听完后叶琉清亦笑:“周勉这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不能小瞧了她。”   叶琉涟倒有些忧心:“虽然陛下未问,父亲他……”   叶琉清作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止住了她后面的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众人如此歧义了,那何不顺势而为呢?况且太子还曾秘密地上门亲自招揽父亲呢!”   “可是这样怀王那边……”叶琉涟颦眉忧思地眨眨眼,她多少知道父亲在云旸那边的分量,如此一倒戈,可不如同去掉了他的一条左膀或右臂!   叶琉清看了她一会儿拉着她进了屋:“事到如今对你说了也无妨,父亲助怀王的并非是助他夺储,而是助他除去太后的势力,不过借着外表的由头来掩饰真正的目的罢了。如今也算是快要功成,正好太子招揽,那么借此去辅助未来真正的天子又有何不可呢?”   “除太后势力?!”叶琉涟猛然地睁大眼睛。   “是。”叶琉清缓眨眼眸以作肯定,“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问祖父祖母呢,为何别人都有而我们却没有,父亲还打趣对我们说祖父祖母云游天下享天伦之乐去了。大了以后我才渐渐知道父亲说的天伦竟是真的天上,只是他们都未再对你说罢了。”   叶琉涟心中一怔:“我竟不知……”   叶琉清颔首:“若非太后母族鱼肉乡里,迫害祖父祖母,父亲也不至背井离乡来到长安。只是那时太后虽是一个妃子身份却不简单,等到新皇登基,父亲到底也只是一介御史如何能扳倒已经成为太后的她,后来在偶然得知怀王想要铲除太后势力时便不加犹豫地自荐相助,所以才有了这些年的事。”   叶琉涟略一思忖又问:“可是怀王是皇子啊,他与太后再不和也不至于要这样做。”   “如果是弑母之仇呢?”   “什么!”叶琉涟一愣,弑母之仇?   叶琉清看她不知疑惑道:“苏子衾从未与你说过?”   “啊?”叶琉涟更楞了,这事怎么还与子衾有牵系,“难道子衾的母亲不是难产死的?”   叶琉清想了想没再说话,可是此下不同李国源要给他解答的境况了,都说到弑母之事了叶琉涟已再难奈心绪扯着兄长追问。   叶琉清被催的无法只得实相回对:“没错,苏兄的母亲与怀王生母乃至交好友,二人又同时怀孕,所以两相往来频繁……”   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叶琉涟脑中恍然,怪不得云旸的脉象与子衾那么相似,而他又对子衾冷眼相待,想来是怨恨她母亲将枣酿端去给他生母同尝吧。   “妹妹。”叶琉清此刻却不如叶琉涟那么淡定了,反而两手抓着她胳膊微压低身形眼含关切道,“苏子衾未把这事与你如实相告,可见你在他心里也许并未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既然这样,你便莫要同他在一起了。”   叶琉涟这才想起与他聊说之时自己曾信誓旦旦地说要马上要去补明心意,再加上她近几日心情都不错的样子,想必兄长是误会了,遂忙解释道:“不是啦,我,我还没同他说清楚呢,何来一起之说。”越说下去越小声,到最后已若蚊蝇之声。   “这样啊。”叶琉清以为她是在害羞,遂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自己虽然认同了也只是顺着她罢了,心里仍旧是不想妹妹与苏子衾有牵系,只是……   半是恍约半是叹息,因为曾有陈臻,那种深陷情沼的滋味他便再清楚不过了,如何能阻止呢?且由了她去吧,至少无论以后如何妹妹都不会有遗憾,即便担心的情况发生不是还有自己么,他便接了她回家,不信谁敢嚼舌根!   不过被他误解的羞赧,只是因为叶琉涟早已想到苏子衾的那个瓷瓶处去了,所以声音才低若蚊蝇。   沉在思绪里不知觉便回了院子,看到晒着被褥的绿裳她才想起参加太子典礼之前的那一幕,想了想便拉了她细谈。   叶琉涟问的倒是十分干脆,也是她早有感觉,绿裳听后却是一脸惶恐。   “小姐,我,我错了,我不该对公子起了非分之想的。”绿裳慌乱止不住,只是心中的仰慕之意哪里是想平息便能平息的呢。   叶琉涟拍拍她的肩膀:“行了,其实你也不真算是府里的婢女,卖身契还在我这里放着呢,又非通管在府。你若是实在喜欢兄长,我可以商量商量让他以后纳你为妾,只是……”   绿裳知道叶琉涟的意思,自己跟她呆久自然也就知道他一夫一妻的思想,不知不觉便被她潜移默化了,所以每次看着公子都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想想,可是情之一物哪里由的了自己呢。   叶琉涟见她纠结叹气道:“你好好想想吧,不过我还是劝你放下,姨娘和涂氏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无论父亲对她们再怎么好也不及母亲待遇的十分之一,而你真心喜欢兄长的话到时候难免心生妒忌,最后受折磨的还是你自己。”   “小姐说的道理我都知道的。”   看她听了自己的话后转瞬变的无精打采的样子叶琉涟遂宽慰她道:“我本想以后给你择了一处好人家,相夫教子和和睦睦,不过到底是你自己的路,还是由你选择吧。”   谁知绿裳听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眼泪也止不住地纷纷涌出:“小姐!”   叶琉涟微惊赶紧要扶她,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肯起。   “小姐您总是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可是我却暗中对苏公子说了那样的话,绿裳实在是羞愧,明知你们二人心意相通却还要作梗,还请您责罚。”   叶琉涟听到她这话后一怔,顿觉欣喜上头眼眸微晃地含笑道:“不错,是要好好责罚你的,便罚你将他是如何就与我心意相通了的事说说如何!”   “欸?”绿裳未想到叶琉涟居然是这样问的,不觉晃神,叶琉涟便趁机将她扶起。   “这事可是关系到我的幸福呢,事关重大,你可莫要再隐瞒了!”   看叶琉涟笑语嫣嫣,绿思索着裳回言道:“我也只是猜测。”然后就将云旸约了叶琉涟那天,她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叶琉涟静静地将绿裳、兄长和慕暖的说辞一串,那天的整套事都通了,只是这下她便不相信什么小二送菜送错房间的话了。   云浅那边实在是太过巧合,只是慕暖不是说她喜欢子衾么,医馆那日也是苏子衾送她去的,怎么今天又对子衾的兄长举止那般亲昵?   左思右想反正定是对自己不利,叶琉涟握紧了拳头,还是应该先下手为强啊! 作者有话要说:  →_→所以说,女主不是傻子,还是有个会思考的脑子,也不至于让男主太辛苦不是!   ☆、浊酒一杯醉成戏 (8)   叶琉涟站在苏府门口干站着。   没想到去锦园苏子衾居然不在,想来应该是回苏府了,只是这青天白日的她总不能再跳墙进去吧,要不敲门?   看着眼前的苏府大门叶琉涟苦笑。想想苏叶两府曾毗邻十多年,与苏子衾的交情也十年了,她居然还是第一次知道苏府大门长什么样子,更别提敲门了。   开门的是苏子衾院里侍奉的婢女,这个叶琉涟倒也不奇怪,毕竟整个苏府估计就只有他院里头的活计最清闲了。   “叶小姐?”那个婢女自然认识她,只是不知她有何事。   “我来找子衾,他在吗?”由于苏子衾院里的婢女都跟她很熟,这个还是跟她关系不错的一个,遂让她进来了,“我去通禀。”   苏子衾此时正在内室一阵阵地咳嗽,声音在厅中都能听到,婢女似乎习惯了一般让她候着厅中准备进去喊他却被叶琉涟拉住。   “他最近咳的都这么厉害么?”   婢女摇头:“不是,一阵一阵的,有的时候能连着咳几天,有的时候就咳几下。”   “你家大人知道么,找大夫了没。”   “不知呢,公子不许我们多嘴。”   “我知道了,你去通禀吧。”   苏子衾正咳的蹲在了地上,婢女见到却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对他道:“叶小姐找您。”   “说我不在。”苏子衾也理解她躲得远远的,遂压着心口缓缓呼吸。   “不在?你当我瞎么!”   叶琉涟的声音突然传来,之间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门口了。   “你先下去吧。”叶琉涟对着那个婢女道。   “可是,您是从正门来的,恐怕不好吧。”婢女知道二人情况今非昔比,这里可是苏子衾的寝屋,若是以前她悄摸地过来倒也罢,可是今日她从正门来,虽然没人看见,可还是不大妥当。   “去正厅吧。” 苏子衾已经起身,又对婢女道,“你且在厅门外候着。”   “是。”   叶琉涟见他已经迈步出了寝屋只好跟上。   行走间苏子衾悄悄地塞了一个药丸于口中,便随意坐下示意叶琉涟也坐。   “把手伸出来我瞧瞧。”叶琉涟并未听他的示意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   苏子衾瞥了瞥她白净纤长的手指头没理睬,自顾自地理理衣袍把手揣进袖子中了。   “给你了又如何,你除了会诊脉还会什么?”苏子衾似乎是在回忆突然想起什么道,“哦,你还会治个头痛脑热的。”   叶琉涟驳口回击:“你也说了我起码会诊脉啊!”   “呵。”苏子衾扯了扯嘴角,瞧着她时脸上在笑但眼底却毫无笑意,“我还记得,有人曾信誓旦旦地说要治好我,可是她现在连个稍微重一点的普通病症都治不好,还说什么大话呢?”   “你!”叶琉涟张口却什么都驳不出来了。   他说的确是实情,可她一深阁中的大小姐,哪里能寻得给重症病人看病的机会,即便把可以医书倒背如流也不过如同纸上谈兵,毫无用武之地。就连母亲也常常说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而她确是尺尺皆短寸寸无长……   “无言反驳了?。”苏子衾神情淡淡,语气也淡淡的,“所以还请叶姑娘不必操心我的身体了,今日为大寒,以往冬日我也是咳嗽实属正常,倒是你一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来,恐是不大妥当吧。”   听到这句话叶琉涟倒笑了:“有什么不妥的,丞相与你兄长都去宫里看太子婚典了,现在应该正在参加宴饮。再者你这院子又偏僻,来时未见一个人影,若她不说你不说,谁还会知道。”   候在门口的婢女听到她意指自己瑟缩了一下身影。   苏子衾轻轻一瞥便回正了表情:“那么,不知叶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又是这样,张口闭口叶姑娘,真想抽他!不过也只是想想……   叶琉涟眼睛往上转悠了一下,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便只好说:“我今日看到三公主与你兄长举止亲昵,想来你马上就要晋升为皇亲国戚了,特此来提前恭喜。”   听到这话,苏子衾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很快又恢复淡然:“那也是苏某的家事,不劳叶姑娘费心了。”   叶琉涟看着他那样子就气,又是叶姑娘又是苏某,恼地一巴掌拍到了旁边的桌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你有完没完了,能不能好好说话,我这你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又装什么君子!”   “嘭。”门口的婢女因为吃惊碰到了旁的门框上,但又抵不过好奇悄悄树耳听着,不过厅内二人毫无在意。   苏子衾交扣于袖内的手送了送:“谁看见了,有人证么,叶姑娘还是矜持些为好,莫捏造这样的话说出来让人误会。”   门口婢女八卦的脑袋又收了回去。   叶琉涟一下噎住了,没想到他居然光明正大的赖账,自己居然还无法反驳,遂一时保持着那个姿势有些尴尬。   苏子衾倒也不会真不给她台阶下,遂把手伸了出来叹息道:“罢了罢了,我知道你关心我,算我输了,你诊吧,可别压坏了我新换的梨花桌。”   这话说的叶琉涟堵的慌,但到底也是个能让她顺着下来的台阶,而且他也没再叶姑娘苏某的别扭称呼了,便不与他计较了吧,遂抓着他伸出来的手,放好探脉。   咦,奇怪,脉象于他而言挺正常的啊。   这时苏子衾又掩唇咳了咳道:“你也知道我畏寒,天冷之时就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叶琉涟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再探。   苏子衾倒也耐着性子由着她,只是看着她微垂侧脸时表情有些温融,却又在她抬起头来又恢复了淡凛。   “如何?我知道你医术不佳但诊脉确实挺准的,不然这么多年可真就白学了。”   不理他的打击叶琉涟兀自奇怪着上上下下打量他了一番:“你最近都在吃些什么药?”   “还是以往的那些,我又能吃什么呢?”   叶琉涟不信,突然一个猛冲往他房里窜去,直奔他的药箱处,饶是苏子衾反应再快,就这几步路的功夫哪里又追的上呢。   看着她打开药箱苏子衾一个果子扔过去将其盖子打合,不过还是晚了,叶琉涟已看到了在锦园里看到的那个熟悉的瓷瓶,因它磕碰之时在瓶身上有划痕便格外的好认。   重新打开抓起瓷瓶,叶琉涟毫不犹豫地打开放在鼻间嗅嗅,突然脸色大变。   “这是!”   苏子衾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道:“醉酒那日的事情我还记得一些,这是陈臻的骨灰,但她被分尸了我也只找到了一截火化,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要声张,若让其他人知道了便是大罪!”   叶琉涟知道其中利害点点头把瓷瓶放下了。   “你怎么把这个放在你的药盒里呢?”   她的声音轻轻的,苏子衾亦跟着轻声回道:“不然我放在哪,被别人误拿了怎么办,想来想去这里最安全。”   倒也是,哪个婢女收拾房间敢收拾到他的药盒呢?   不过既然苏子衾怕被知道,那便算是揪住了他的一个把柄,遂得意地要挟他:“那你以后不准再那般怪声怪气的对我了。”   “怎般怪声怪气?”   叶琉涟又冲着他摆了摆瓷瓶:“你少跟我装!”   苏子衾见之无奈,只好妥协:“好吧好吧,我答应你还不成。”   叶琉涟得到答案这才满意地把瓷瓶放回去了,不过这个把柄她也不准备再用了,毕竟这是他的一个痛处啊。   二人又相继走出内室。   叶琉涟边走边说:“今日天色如此之好,不若与我出去吹吹风吧。”   苏子衾抬头看了看门外回到:“风太大,我怕冷。”   叶琉涟闻言回正脑袋一看,还真是大风,然后便瞧见站在门口看过来的那个婢女突然嘴角一抹,脚下一旋就抱住了苏子衾:“我会温暖你的。”   看到婢女吃惊的表情,苏子衾淡定地推开她:“多谢,不过医者仁心,你还是先成为仁心前面的那两个字再来寄暖吧,走好不送!”   说罢便顺着推她的姿势把她推出了门外,留下叶琉涟与他的婢女大眼瞪小眼。   “叶小姐……”   叶琉涟幽怨地看了一眼门准备离开,却注意到了原来自己的房间还原方不动地留着。   罢了,不与他计较了,下次再来。   想罢便冲婢女点了点头,绕到自己原来的房间旁边,顺着她熟悉的位置踏起翻屋而出了。   苏子衾站在窗边听着逐渐消失的声音,一个便置陶盒就从袖中滑了出来。陶盒里放的,正是原本装在瓷瓶里的药丸。   脑中回响着她适才抱住自己时说的话:你以为拿个冬寻就能唬住我了?那天你分明是在清醒之时亲了我的,就一定要负责!   想着这话又看着药丸,沉思半晌苏子衾才把它收回袖中。   这些暂且不论,方才他故意拖着等药效发作,没想到竟从阿姮口中得知了意外的消息,看来待兄长当值回来,要提醒他一下了。   只是阿姮那里……   苏子衾闭上眼睛无力地深呼一口气,他已经努力地想冷淡对她了,可是真的做不到。她那么直接的表示他不是看不懂,可以说还是他曾一直不敢奢求的。想到这里他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手心,断开的生命线让他颇觉无力。   那份不敢奢求,如今却成了不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很反复,兔子很纠结,毕竟他内心纠葛想要离女主远远的,但是深爱之人近在眼前,最后还是不自觉就软下来@( ̄- ̄)@ 所以他该怎么办呢╮(╯▽╰)╭不要急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浊酒一杯醉成戏 (9)   两天后。   叶琉涟正在后院中练习剑法,手里一边甩着剑花一边整理着这几天知道的事情。   “小姐。”绿裳捧了一束花进来,“怀王又遣人送东西来了,自从您与他出去吃饭出了回事后,他便隔三差五地送东西来,可这都已经多久了,再下去是不是不太好呢?”   绿裳一说倒是给叶琉涟提了醒。一开始云旸来看过她的,只是碰巧她不在,后来他便隔三差五地遣人送来东西,许多都是南方的贡果之类的,推辞几次后皆以对她心中有愧聊以补偿为由拒之继续送来,今天更是在寒冬之日送来鲜花,何其贵重怎敢收下。   也许她是时候该登门谢过了。   “花给我吧,我亲自给他还回去。”   绿裳听她如此说便也就递了过去并随口又说道:“您不是昨日还说今天要去给夫人提个醒么?就是小小姐院里管膳的事情迟迟还未着落。”   “哦,对。”叶琉涟一拍自己的脑门,都怪她想别的事情太入神了,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可是再看看手里的鲜花,还是先还回去吧,这件事等回来后再同母亲提醒也不迟。   想罢把手中的雪淬剑收回剑鞘扔给绿裳,然后看她慌忙接住的样子笑着换衣出府了。   云旸的住处未变,只是封王以后又重新整修了一番,不过对于只来过一次的叶琉涟而言并没有什么大区别。   跟在婢女的后面来到偏厅,得知云旸正与几位大臣商议事情便想把花交给婢女让她代为转交,但是婢女自知冬日里鲜花的贵重哪里敢收,只推脱着让她稍等便下去了。叶琉涟无法只等老老实实地等候。   究竟等了多久叶琉涟也没数,只觉得四处极是安静睡意便慢慢涌起,半时朦胧地一晃神,睁开眼睛后就看到了云旸的身影。   “见过怀王殿下。”叶琉涟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影一个惊醒急忙起身做礼,却因为睡着时睡姿不妥而胳膊有些发麻,一下子碰到了堆在旁的鲜花,一半掉了地。   叶琉涟余光瞥到了,心里暗自尴尬,这还要怎么还给她。   拜礼时从云旸的角度其实还是能看到她的表情的,瞧见那一张皱的苦巴巴的小脸,云旸自是觉察到她的窘迫,令人过来把花都拿下去用水生起来了。   “听说你是来还花的,可是不喜欢?”云旸有些疲惫地转了转脖颈松松肩膀,十分自然的模样,宛如和老朋友说话一般,话音方毕不久又道,“也罢,赔礼赔了这么久,再赔下去,你又要与我生分了。”   叶琉涟听到略欢喜了一下,云旸倒是没难为她,这下她可就轻松了,关于她来的目的本就还在想该如何开口,这样一下就解决了,只是关于生分的这个问题,她也从来没觉得和他熟稔过啊。   算了,事情解决了就行,管他怎么说呢。   叶琉涟一身轻松地起身又礼:“既然如此……”   “对了!”   二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叶琉涟只好收回要告辞的话语听他说完。   云旸自知她有去意,便也就直接继续言道:“我听说你是旷伯的弟子。”   叶琉涟眼睛略抬了抬恭敬道:“只是偶尔跟着他学习,算不上弟子。”   “无妨,总归你与他熟些就是了。”云旸听后一拍手欣喜道,“你也知道这位琴师的怪脾气,我看中了一张琴,可他就是不肯卖给我,不知你可有法子?”   “啊……”叶琉涟有些为难,旷伯的脾气她自然也是了解,加之那把送给木工的好琴被宫里的人强行抢去闹起叶府风波之事后,他再卖琴便更是挑人了,恐怕就算自己去说也是没办法的。   云旸看出了她脸上的为难之意也不强求,反正本来就只是一个借口:“看来,我是与那琴无缘了。”   叶琉涟听他松了口安慰道:“他本就是怪脾气之人,造的琴虽有自己的特点但并未有专营琴生门店的正统,长安精匠颇多,您也不必局限于先生一家,不若择别处再选选吧。”   云旸点头:“也是,正好我今日政事已了,得了空闲,你便与我一同逛逛如何,正好给我搭把眼。”   叶琉涟微惊地张了张口,但是他现在可是亲王身份,推辞是不是不太好?虽然已在叶琉清那里听到了父亲助他的真由,但在别人眼里父亲就是倒戈了阵地,如果此次与他同行,别人看到必然以为父亲是两边攀附,恐是影响不好,便提了提胆子委婉拒绝了。   “也是,毕竟现在已不同往日。”云旸见她坚持隐有失落,“是我考虑欠佳了。”   叶琉涟未回答,只欠欠一礼便告辞了。   云旸则坐在原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出神,许是他真的不会与女子相处,怎般都没法让她再次在自己面前放下防备呢?   叶琉涟直到出门才松下一口气,不怪她总是在云旸面前兢兢战战,他的气场和自己不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何况他现在还是亲王,亲王啊!更觉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回府的路说长不短,叶琉涟一个人慢慢走着。突见前头一片拥挤,隐约能听到有人喊谁落水了的快救人。   本来叶琉涟看已有大夫提着药箱过去了就没在意,只是看围观的人那么多她便在外面瞧了瞧,若是落水之人无事她再随众人散去,只是在看到站在岸边一脸无措的涂氏时身上突然一阵凉意,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再也顾不得人多不多的了赶紧跑过去。   “姨娘?”叶琉涟挤进人群前头的时候看到安静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僵硬地张了张口,然后就看到旁边来的大夫摇了摇头,心下一慌赶紧上前去。   心跳已无,脉像尽消,回天乏力。   可叶琉涟仍是不相信,一个劲地给她做心脏复苏喊着她道:“姨娘姨娘,你醒醒!”   大夫本就是叶府的人听到消息后找来的,可惜救起的太晚了,人来的也太晚了。看到自家小姐扑上去管家赶紧让人拉开她。   “小姐节哀。”   节哀?如何节哀,眼前这人是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如若亲娘一般的姨娘啊。   管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王氏是与涂氏抢菜发生矛盾才口角起来被推下去的,只是涂氏现在仍在场,怕是小姐知道以后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只好道:“先把她抬回去吧。”然后看到小姐随着抬人的随从一并离开后,才另让人带了涂氏回去。   周勉本来如同往常一样头疼着又到了午饭时间,可是往日热热闹闹的屋里此刻却十分清静。正奇怪着出了院门便被告知义母的死讯,心下一凉,什么也想不得便大步往后堂跑去了。   后堂人并不多,但来的都齐全,看着眼前全身冰凉的姨母和跪坐在一旁的叶琉涟,周勉有些不敢相信。她虽成为她的义女没多久但二人十分亲近投缘,她更是在远离异乡的地方感受到了亲娘一般的温暖。   “姐姐,姨娘怎么睡了,你喊醒她嘛。”   听到周勉的声音,叶琉涟含泪地看过去,不忍地说:“姨娘累了,你便让她睡吧。”   “呜呜呜呜呜,我不要,呜呜呜呜呜……”回应她的是周勉止不住的哭声,眼泪跟连线珠子似的啪啦啪啦地往下掉,引得周围的人都更加伤感。   叶琉涟亦被她的情绪带动,早已哭过一回的眼睛再次遭受泪水的冲洗,就连叶琉清都红了眼圈,默默站在叶琉涟身后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上。   叶夫人看着三个孩子的模样,劝也劝不住,索性由他们去了,最后还是叶御史回来让人将他们几个强行带离。   王氏的葬礼办的很是风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正妻出殡。只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呢,叶家的大院自此更比以前冷清。   叶御史并没让管家告知其他人实情,只是说涂氏想家了,便将她遣离。所有人都隐约的猜测到事实,只是没人敢起异议,毕竟御史是朝臣,涂氏又是皇帝亲赐的妾室,但她却惹出了这般的命案,被人知道了难免会怀疑御史会因此对皇帝心生嫌隙,是以所有人均哑口不言,这事便就此过去了。   叶琉清因此只好同蔺家商量将婚礼延迟,毕竟王氏虽不是她亲娘,但对他和妹妹来说却是如亲娘一般的存在,待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琉涟用脑袋捶桌的场面。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叶琉清伸出手垫在他的脑袋底下,不让她再捶下去。   叶琉涟抬起头心有自责:“如果涂氏当时自杀时我没救她就好了,那么姨娘便不会死了,这件事说来也是怪我的!”   叶琉清闭眸缓缓叹气:“生死有命,这也不是你的错,难道那时你能救人却不救,便不会后悔了么?何况涂氏此次被遣离,一分钱都未给她,想必定会遭受许多波折,也算是为她的罪过恕罪吧。”   叶琉涟不说话了。   “周勉说她认了姨娘为义母,如今义母已去,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正打包了行李准备离开。”   “离开?她去哪!”   “说是想娘亲了,要回玉龙。”   叶琉涟垂眸,也是,经历了这般之后怎会不联想到自己的母亲呢,恐是恨不得立刻飞回去陪着她呢,遂道:“我们去送送她吧。”说罢便要起身。   叶琉清并不着急:“等等吧,她说要去与朋友道别,我先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带回去的,只是姨娘方才故去也不适合办送别酒席,便等晚上我们稍摆两个菜单独送送她吧。”   “嗯。”也只好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小机灵要离开了,兔子挥挥小手绢,拜拜。   ☆、弦音重奏清州雪 (1)捉虫   周勉去曾营生的店里与掌柜的他们道别,出了街便往锦园走去了。   她曾经好像看到塘平进的就是这里,想想他可是自己认定的一位夫君候补,可惜她已决心回乡,而塘平言语中又曾透露过不愿离开侍主,也就只能这样放弃了,怎么说也算是朋友吧,来同他道个别也是好的。   本来周勉站在大门的门口,想想这或许是塘平侍主家的园子,如此招摇地寻他恐是不好,便又绕到了后门去。   方想敲门,就见门并没有关紧,轻轻一推就开了。再观后院里并无人迹,周勉索性就悄悄走了进去想寻得一人问问,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塘平熟悉的声音,寻了过去便看到塘平与一披着裘披的男子并向而立。   从周勉的方向只能看出另个男子的半张侧脸,但不难影响她认出苏子衾,于是心思一转就躲到了墙后头去。   悄悄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口袋,周勉想着自己只带了送给塘平一人的送别礼,但是遇上苏哥哥难免得分他一份,正寻思该怎么分的时候就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阁主,太子承事稳重,此处又有李护法在,您还是快些归阁让医师及时诊治才好。”   “再等等吧。”   塘平有些着急:“可是您的病情愈渐加重了,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阁内医师制出的药丸虽可助您短暂地强健体脉,但后噬却会加速病情。本来只是要用作不得已之时,但您用量实在太过,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就这般……”   “行了。”苏子衾略带不耐的声音传来,“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么。”说完便止不住地咳了两咳。   周勉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吃了一惊,脚下便轻微地发出了响声。   “谁在那?”   “我去看看。”塘平率先过来,看到了后门那个转瞬而逝的熟悉身影眸色暗了暗,将旁边的箕篓整理了一下便回来道,“没人,就是架上箕篓松了,我都说了多少回让他们不要顺手放在这么高的地方了,真是没记性。”   苏子衾听到声响时正好自己在咳嗽,遂听不真切也就未起疑心,转身回到暖阁中去了。   街上周勉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心脏急忙往叶府跑,想必叶姐姐一定不知道这个消息,得赶紧回去告诉她!   因为跑的急,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周勉竟是一口气小跑回了府里,寻了叶琉涟的院子就去了。   “叶,叶姐姐!”方一进门,周勉就连带喘着的喊了起来。   叶琉涟听到声音从旁的库房里出来,手里还捧了各种她以前搜集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怎么了,跑这么急做什么,慢点儿。”   “不能,不能慢。”周勉深深吸了两口气叉着腰把听到的事情说了,叶琉涟一惊,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方要跑出去又踌躇了。   “怎么了?”周勉见她突然停下问道。   叶琉涟摇头,垂着的眸子看不清里面的思绪,只是又捡起了那些收拾出来的小玩意笑着对周勉道:“你明日就要出发了,等你走了我再去寻他。”   “可是……”   叶琉涟摸摸她的脑袋止住她的话:“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去寻他,他势必会再吃那种药不让我看出来,反而还会加速害了他,让我想想吧。”   周勉听她说也有道理,但眼中仍是止不住的担心。   晚上简单的送别宴叶琉涟还是去了,只是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连牵强的笑都提不起来了,徒增感伤。   直到第二天周勉上了马车准备离开了,还是对她放心不下,在窗口探出身学着叶琉涟平日抚慰她脑袋的动作摸摸头。   “苏哥哥人那么好不会有事的,就算真到了阎王那里许是也不舍得收又把他送回来了呢。”   叶琉涟笑笑,上前叮嘱了车夫几声,便看着马车愈渐愈远,终是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回想认识周勉的这大半年,好像还在昨日,从她自来熟地在自家客栈端来饭菜到随自己回到长安熟至姐妹相称,一晃仿佛眨眼的功夫时间就没了呢?   周勉因姨娘之故不想自己以后有同样的悔恨,所有放弃了梦想决心回到那一方小天地里重新平平凡凡地过那日复一日的小生活,而自己也同她一般,不想再有什么事情让自己后悔了。   子衾的事她没同任何人说,度善法师的预言是在他成年左右的时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看来近几年他较之平稳的脉象必然是长期服用那种药物的结果,所以病情才恶化的这么快。   只是她想了一晚也不知该如何做,看着马车慢慢离开心里突然就明朗了,不论以后如何,至少不要留下遗憾!   想罢叶琉涟便刻不容缓地寻了锦园的方向去了,想来周勉在这里遇到他,可能还没回苏府吧。   只是这回她便没再有那么好运了。   看着眼前拦着自己的女子,叶琉涟便知苏子衾一定是在了。   “阁主不见任何人,姑娘请回吧。”   冬寻的眼神倨傲,带着一种强势的压迫感,叶琉涟打量了一下她身后院中的那些人,虽然姿态闲散如同园子里的普通侍从一般,但光从他们的举止中便可以看出,个个均是武功不弱,想来硬闯定是不能了。   “苏子衾!你给我出来!!”   冬寻没想到叶琉涟会突然大喊,往远处暖阁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阁主并没有额外指示便甩开鞭子对叶琉涟做了一个姿势:“这里是私宅,姑娘如此做恐是不大好,还请离吧。”   叶琉涟不甘心地往前挪了挪,冬寻立刻欺身上前欲作阻态,无奈,叶琉涟只得被迫离开。   再后来两天,叶琉涟亦时时寻了过去,但即使是在夜半无人之时,也被锦园难得的森严守卫给拒之门外。   建章宫。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   战报由一名军从于殿前呈给内侍总管,交上去皇帝看过之后忧思甚重:“去,急诏大臣们过来。”   “是。”   涉及军情,人来的很快,只是三公中却少了一人。   “太尉呢?”皇帝有些不好的预感,急忙询问内侍总管。   “回陛下,太尉日前突发急症,现今卧于床榻,实在无法前来,听到急诏后便令大夫施针说马上赶来。”   “什么,慕卿病重?”皇帝眉头紧紧皱起,也不做等待对其他大臣道,“云则于昨日前突攻我国西部边境,也不知是施了妖法还是什么,居然在短短的一日之间连斩我国国境两员大将,占据了两座城池,现余下境守尉员死守在酒泉东城亟待增援。”   朝臣听后皆震惊,仅仅一日就能拿下两城,如此速度也难怪陛下会用妖法来形容了。   “如今太尉重病,怕是不能前征,然军情紧急不得耽误你们可有人自荐前往?”   堂下武将皆面面相觑谁都未有言语。   “庄郎将。”皇帝见无人响应便亲自点名,“你曾多次跟从慕太尉前往兵征,经验颇丰,可愿前往解我朝西境燃眉?”   被点名的年轻朗将出列礼道:“若为国征,臣自当愿往,只是臣虽跟从太尉多次出征,但参与军事布置时常有考虑不周之处被太尉点出。况且镇守边境的两员大将无论在经验还是军阵上俱是丰验,臣自知不及,唯恐涂添牺牲,还望陛下另择人选,臣愿从随旁佐。”   连他都这么说了,看着眼前不是老迈就是年轻的武官们,皇帝第一次对自己为了巩固皇位而撤换官员的行为感到深深的后悔。   “臣有奏。”正于大殿僻静之时苏丞相突然站了出来,“吴元宫佐将曾有多次出征的经验,其父原为早年归乡的夙中将军,自小便跟随修习阵法兵列,只是曾因一次救人被俘,之后便未得重用碌碌至今。臣尝私下与他交往,得知他心中仍怀宏图抱负,功习至今未曾落下,陛下不妨试用此人。”   皇帝听后沉思道:“这个时候谈何试用,夙中将军的名号我也是听过的,苏丞你一般可是不举荐人的,想必此人确承其父华勇, 便封为晋西大将军,庄郎将辅之,率军五万,前征增援。”   说罢又立刻吩咐相关人等,即刻清点军备物资分发下去,整顿完毕便出征。   这时云昭亦出列:“父皇,儿臣亦有举荐人选。”   “哦?”皇帝微讶,云昭自被封为太子以来勤勤恳恳虚求好问,倒是表现出了意料之外的才能,现下听他突然举荐自然也是颇觉信任,“太子且说。”   “儿臣于前时去交州途中曾认识了一位异能才士,身为商贾却对兵布见识不俗,且长年流通于西部边城未少与云则打交道,且此人对西境地况人情亦是熟识,想来晋西将军与庄郎将或有能用到此人之处。”   皇帝想了想,云则既然如此迅速破城,想来是用了不一般的手段,多上这么一个人说不定真能派上大用场,遂道:“准了,且先封他中郎左监,与军同行。”   议毕,两个时辰内军队便整装待发,连夜出征了。   军队临行前慕暖再次主动请缨,不过这次代表的是整个慕府,不同于从前,皇帝赐封靖安郡主,允其统帅分军,于兵战临城增兵固防并在必要时刻抵备先锋军队。   叶琉涟收到她送来的信时只看到了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道别大字,可见匆忙。   收了信后叶琉涟仰天长望,怎么感觉没几天的功夫,长安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 站在暖阁窗边的苏子衾揪着窗柩可怜巴巴地瞅着外头那个左思右念的人影,最后捂头蹲下。 李国源见之出声:“我去让她进来。” 苏子衾保持动作弱弱地伸出爪子阻止他:“别!” 李国源不理,继续前往。 苏子衾含泪抱住他的大腿:“不行不行不行,我每次见到她都会心软,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见!” 李国源蹲下深深凝视:“想忘记她么?” 苏子衾点头,又点。 李国源笑,十分残忍地开口戳刀子:“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做到了。” “呜……” 以上内容与正文无关,请自行联想男主喝醉酒后的傲娇属性! 【小剧场二】 某天苏大阁主与阿姮兴致勃勃去逛街,路遇一个卖兔子的摊子,阿姮看着看着就走不动了。 蹲到摊位前,阿姮让摊主提拎了一个小兔子抱到怀里:“子衾你看,好可爱哦,我们买两只回去吧。” 苏大阁主挑着眉看那兔子一个劲地往阿姮怀里钻,心中不爽非常,遂凉凉开口:“好啊,兔肉火锅、麻辣兔肉、红烧兔肉、烤兔肉,你想吃哪种?” 阿姮泪目:“兔子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烹了它!” 苏大阁主:“有位叫阿心的姑娘曾提议过,开始我也觉得不妥,现在倒认为这主意甚合我心。”然后不等阿姮反驳,把整个摊子的兔子全买了。 “走了,回家吃全兔宴!” 后续…… 阿姮一路都觉得不对劲,回到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阿心是谁,你难道还背着我私会别的姑娘!” 苏大阁主挑了一块肥嫩嫩的兔腿肉塞进阿姮口中:“那不重要,兔子肉好吃就行了。” _(:з」∠)_于是,作者君被吃掉了 T^T阿心小天使你的愿望成真了!   ☆、弦音重奏清州雪 (2)捉虫   待到日暮,夜市方起,云旸掩在人群中去向太子府。   “三弟。”云昭听到小厮通禀的时候还不大敢相信,距离他上一回主动找自己大约已有两三年的光景了。   “见过太子。”现下不同往日,见到他云旸已需行礼,不过马上就被云昭扶起。   “三弟此时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对于这个从小就关系密切的弟弟,他还是喜大于惊的。   云旸直起身来看向他直接问道:“今日你举荐的那人可是苏子衾的意思?”   云昭一听心凉了一截,沉吟了一下方才作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看中的不是苏阁主的举荐而是他的才能。”   云旸见他对自己有所防备叹气惋惜:“只怕那人是不会再回来了。”   “三弟此话何意?”   云旸凝神思言:“大哥,我对储位并未有觊觎之心,努力表现不过是想得到父皇的信任,取得权力我查起一些事情来也会方便许多。”   “这与我举荐之人有何关联。”   云旸深深地看了云昭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他是我要沉洗冤案的证人。”   云昭听后微讶,直觉他定是知道其生母死因,但并未多言。   见他不为所动,云旸又道:“以前与你多有不合之处,只是因我对苏子衾的怨念,无关其他。此人是我千方百计寻到的相关之人,只是他不知是受了苏子衾如何蛊惑,就是不愿为我作证,此去一远,战事纷乱,我再寻他恐怕就难了。”   听他说完云昭敛眸转身若有所思:“三弟纠结之症,是为何事?”   云旸扯扯嘴角自嘲一笑:“怀王,怀王,怀思莫罔。父皇的分封诏书下来我才知道,原来苏子衾已经借三妹之事挑起了父皇对我的怀疑,我就不信了,他难道没对你说过些什么?”   两相沉默,这句话后谁都没有再开口,最后云旸妥协。   “檀妃真正的死因,我是知道的。”   云昭这才回过身,看向他这个三弟的眼神便有些深了:“我再问你一次,你今日之来所谓何事,可是想挑拨苏阁主与我的关系?”   云旸嘴角的弧度收回缓缓言道:“我并非要挑拨你们,而是苏子衾碍了我的路,几乎所有可以重翻冤案的证据都被他销匿了。”   说到这里云旸看了云昭一眼,幽幽叹气:“我也知道母后是知道实情的,按你们的关系苏子衾是不会动她的,只是母后母仪天下,身份所属,若是可以不用她作证我必会寻找其他途径。”   云昭手指微微扣紧,神态依然:“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明白不明白我想大哥你心中有数。”言罢云旸从袖中拿出纸笺:“这里有太后母族贪污西境军饷的证据,也便是此次西境连丢两城的真正原因,我想你应该会需要的。”   云昭闻言接过打开,眉头颦起,信笺中记录的正是他苦查不得的证据。   “我知道太后待你极好,但那不过因为你是长子,之前又于政事上未有什么作为,方便当成一个可控制的傀儡。父皇在她的扶持下愈渐强势,她的野心便无法满足了,这一切你该是比我清楚的。”半晌云旸开口缓缓又道,“大哥心系百姓,想必早对太后母氏恶行有所耳闻,只是我与她交恶,此时她接到线报必会对我有所防备,且按我与她过往的矛盾而言,这些事由我提起来,未必会让人信服,之于你却不同了。”   信笺上白纸黑字,立据分明。   “这个你就拿着吧,左右放在我这里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至于母后那里,我也不强求。”   “三弟……”云昭看着信笺只喊了他一下就不作声了。   云旸撇撇嘴角笑道:“我只是想扳倒她,为我生母沉冤昭雪。太子的位置,我无意,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尾音久久定落,云旸早已离开,而云昭却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要母妃重述往冤恐怕不是仅仅削掉太后势力那么简单,单说母后不一定愿意,父皇的态度也很关键。只是没想到苏子衾曾经说他不想冤案重起居然是真的,竟还有阻碍三弟之举,只是,为什么?   大军出发后第二天又传来西境战报,继连丢两城之后又丢一城,边境守军连连退防损失惨重。由于云则的攻击线路直奔长安而来,呈破竹之势,所以虽离长安还有段距离但城内的百姓早已人心惶惶。   苏子衾为保险起见让李国源连夜赶去边境于驻留西境的平史等人会合,暗中帮助大军抵御外兵。   说来也奇怪了,增援一到云则士兵便节节败退,不到半月的时间,被抢走的三座城池便又抢回来了,得到捷报百姓们的心才落定。   大军归来,太子将云旸给他的书面证据与征军的供词一同呈上,原来之所以西境防守如此堪弱是因为太后母氏一族贪污军饷,导致军队吃穿用度皆濒残劣,生病的人也多了,遂防守不堪一击。云则国君得到消息便认为此为进攻的大好时机,所以直派大军猛攻。   然而后援去的迅捷,粮草预备充足,将领又挑的适到好处,还有一位熟知云则兵情的异士,云则继失掉占得的城池以后见之不妙只好退兵,边境恢复安宁。   知道真情,皇帝思虑良久,命太后迁居郊外山宁宫,不得再参与朝堂政事。此次苏丞相与太子举荐之人皆有所成,皇帝例行封赏加官进位,只是此次功劳最大的两人却都没有回来,一战死、一行踪不明。   封赏之后皇帝看着折子惋惜:“太子眼光独到,可惜他福薄,便以厚礼葬之,询慰亲近。慕暖代父出兵,虽遭云则主力突袭,但其继父风志智勇解围救城,立下大功,命人继续追寻并于全国张贴布告,若有得知下落着赏金千两。”   殿下乌压压一片“皇帝圣明”的呼呐,皇帝却心有戚戚,虽说此事是由母后氏族贪污军饷所致,但追根究底还是因了自己,若他皇位来的光明正大,就不必想方设法地遣散知情朝臣以巩固地位,又怎会如现在这般唯惧朝中无贤能的情况呢。   西境风波平息,此时的锦园里却是风波又起。   李国源从西境回来便得知苏子衾独自离开的消息,心中焦急,立刻命人寻找。   堂中仍跪着冬寻与塘平两位长史,李国源将手中苏子衾的书信紧紧揉起并着信封一并扔到二人头上:“我只出去了半个月人就丢了,还要你们有什么用!”   二人跪地默不作声,阁主走的悄无声息,他们丝毫未有发觉,的确是失职了。   “按你们所述他走了一晚应该走不远,你们两个也去找,找不到……”后面的话李国源顿了一下,他不敢想象找不到该如何,“找不到他人你们也就都别回来了!”   “遵令。”冬寻和塘平齐齐应答,但却只有冬寻一人毫不犹迟地离开。   “你还有事?”李国源语气冷的几乎能冻死人,看向塘平的眼神也格外的锐利。   塘平压了一下口水才顶着他的凉意低低开口道:“属下前日得知玉龙雪崩,柳生不知去向。”   回应塘平的时李国源手下捏碎了的桌案边缘,脸上悲怒不知,半晌才道:“夷辛不是去了益州吗,让他命人前去找找,完了你接着去寻子衾,现在找到他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这话塘平便应声迅速离开了,李国源看着放置在书桌上苏子衾特意留下象征阁主身份的阁印,前行过去拿起,平日轻鸿般的印章此刻在自己手中却有如千金重。   所以他才各种借口推脱,让自己不时帮忙处理阁中要事,原来早有让位打算。   只是他的身体都那般了,平日全靠药撑着,自己曾偷偷看过他未服药时装作若无事事地舞剑招,章不成章,几度连手中月箫都要甩掉,这还是半个月前的情况,此时也不知如何了,他又能去哪?   或许,叶琉涟可能知道。   叶府。   半个月来,叶琉涟不顾城中如何,只一心钻进了书堆,时不时会去往锦园与苏府碰运气,意料中的碰了一鼻子灰惺惺回来。   看着屋内被翻的纷杂的奇经医籍叶琉涟无力地趴到了案板上,她本以为那次去苏府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前头说的话是故意要凉淡二人的关系,现在想想未必不是真心话,许是也存了怨吧。   毕竟儿时自己曾言辞灼灼地扬言要治好他还立刻开始了学医,然而热情抵不过耐心与现实,最后学了个半吊子,凭白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嘭。”一团被揉成球的纸张以极快的速度打到了叶琉涟趴着的桌案上,竟生生打出了一个洞来。   叶琉涟被吓了一跳,抬头便见到李国源一张云雨欲来的脸。   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叶琉涟弯腰拾起那球纸团铺平,未想到竟是苏子衾的离别信,惊的立刻从座椅上跳起。   信上她熟悉的字迹,有言太子已成气候进退可矣,把司雪阁的一半实权交给他,李国源承下阁主之位。又言自己心愿已了终有逸致云游四海,请李国源转告于自己,勿念。   李国源这才开口:“子衾说的话你可信?”   “当然不信!”她本以为子衾知道自己知晓了他的病情才对她避而不见,现在看来他并不知情,只是一味地要躲着自己罢了,现在居然还学着自己来个不辞而别。可是她曾经的不辞而别是会回来的,而子衾,他还回的来么?   “我已令人搜寻,只是暂无消息,他方离开一晚应不会太远,你可知他可能的去处?”   叶琉涟摇头,她知道的仅限几个二人常去的地方,既然离开,城内应是不会多呆,那便只剩南山了:“我去找找。”   现在只能碰碰运气了,可是叶琉涟自己心里也明白,他在南山那里的可能性应是不大的。   李国源看着她说完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自己也轻身离开,这个时候多说无用,找人才是最要紧的!   某座荒山偏处的破庙中,本该随太后前往城郊山宁宫的云浅却出现在了这个她不该出现的地方,而此刻倒在她面前的便是众人焦寻的苏子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呃,小虐怡情,兔子只能这么说了…… 大半夜的看到小天使自闲居主人的撒花突然灵感泉涌,再来一个小剧场!*罒▽罒*,兔子的评论一大半都是你撑起来的,特此感谢。开始写的时候可没动力,感觉没人看似的,收藏点击评论三死,全靠小天使章章撒花撑下来的,然后坚持存稿坚持日更,才有了更多的暖心小天使,抱住亲一口!下面剧场开始~ 某年冬日,苏合拉着裹成球的苏大阁主和裹成球的小小苏出了门。 第一次下山看到下雪的小小苏兴奋地迈着还走不稳的小短腿奋力在雪地里蹬着,满脸都是对雪白世界的新奇。 然后一个踩不稳摔倒在地,由于处在一个小斜坡上穿的又跟个球一样,小小苏像乌龟翻壳一样仰倒在雪地,四腿扑棱棱地在空中挥舞但就是够不着地。 他们还是第一次一家三口看雪景呢,苏大阁主和阿姮正观赏着纷扬的雪花回忆童年呢,余光突然瞄见一个小小苏版的自带滑雪板随着小坡滑了出去,赶紧三步冰凉步追过去查看。 本以为小小苏会被吓哭,未想他只是呆着一张小萌脸卡巴眼睛,然后突然就露出小酒窝来四腿继续在空中扑棱,似乎在捕捉天下飘下来的碎雪,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喊着:“撒花,撒花。” 那张小萌脸配上小表情和小奶音简直萌翻了,可是两位家长却有些不可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阿姮,儿子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孩儿他爹,你都这么说了看来我是没幻听咯!” 然后两个小大人开始极力教导小小苏说话一事,从冬日教到春初,效果——零。 看着依旧手舞足蹈喊着“撒花撒花”的儿子,两位家长有些气馁了,然而就在他们打算放弃了慢慢来之时,小小苏突然说了别的词。 “傻瓜,傻瓜!” 苏大阁主:“……” 阿姮:“……” 阿姮默默脑补了一下苏子衾经常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柔情轻唤“傻瓜”的场景,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小小苏被苏大阁主拎着后衣领拖出去耳提面命。 远处隐隐传来父子俩的对话: “傻瓜只有我能喊,你得喊娘知道吗。” “傻瓜,傻瓜!” “不是傻瓜是娘!” “傻瓜,傻瓜!” “你再这样我就不让你娘再抱你了。” 小小苏愣了一下,可能是被苏大阁主严肃的脸吓着了也可能是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扯着嗓子嚎:“你傻,你傻!” 苏大阁主:“……” →_→告诉我,跟着小小苏一起念“撒花”“傻瓜”傻傻分不清楚的不止我一个人! 原本想写个小短剧场,不知觉写长了,都快顶个小短番外了,就当做小番外看好了!   ☆、弦音重奏清州雪 (3)   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人,云浅来回踱着步子思考该如何处理。   本来她是要逃跑,路经这座荒山,没想到竟有了这样的意外收获。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到他时他就已经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苏子衾面色苍白地倒在地上已然昏迷,云浅打量了他半晌,好整以暇地蹲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颊,嘴角一勾突然起身踢了他一脚恶狠狠道:“苏子衾,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日,哈哈!”   云浅身后有两个婢子,皆是从锦绣宫里带出来的,皇帝只允她带二个人,她便精挑细选地选了最听话的两个。   “把我的鞭子拿过来。”   听到这句话后她身后的一位婢子面露不忍,另一位也很是为难,二人推搡半晌都没有行动。   云浅本身心情就不好,在太后迁移的随行车马里偷跑了出来,山宁宫是什么地方,比冷宫还冷的行宫,她要是真跟着去了,这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遂一身的怒气没处发泄更是看她们不顺眼:“你们耳朵都聋了啊,我只不过出了皇宫你们就不把我当公主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两个婢女这才慢慢行动,从背后的包袱里掏出了一条鞭子战战兢兢地递上去。   云浅一把拽过转身瞪着昏迷在地的苏子衾,想着该怎么弄醒他。   本来她只是想报复他才故意去搭上苏成轩的,未想到后来发现太后的势力已经被人逐渐瓦解,只是父皇对她虽挺好,但自从苏子衾诱导她去请婚之后对她的态度就大改了,而自己除了太后再无任何靠山,若是没了她自己在宫中必然再没有立足之地。不过好在她已经搭上了苏成轩这个木纳忠厚的呆子,而他现在正得父皇器重,前途无可限量,如果嫁给他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苏子衾得一口一个嫂嫂的喊着还怕找不着机会整死他么。   可没想变故这么快,现成的机会这就送上门来了!   手里的鞭子逐渐被拽的绷直,云浅本是想他昏迷也不知道是谁打的他,那多没劲儿,可是一方面又担心有人发现她跑了,索性就直接那么上鞭了。   管那些呢,先打了泄愤再说。   耳听着一下一下破空呼啸的鞭打声,云浅身后的一名婢子悄悄地趁她不注意往后挪了挪步子,一点一点离开了破庙。而另一名婢子则侧着脸不忍直视眼前的场面并未注意到。   云浅并非习武之人,平日里也娇滴滴地不做什么活动,加上诏令让她随太后去行宫,更是没心情便未吃饭,是以打了几下累的手臂酸麻也没什么力气再继续了。   而这时,苏子衾却因为疼痛而清醒了。   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站在自己面前揉着手臂的云浅,苏子衾撑着要起身却被她一脚又踩压下去了,阵阵疼痛蓦地袭来,瞬间冷汗就遍布了他的额头。   云浅见他醒了,又恢复成了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看着被自己踩在身下的苏子衾,原本一贯纤尘不染的衣服上现在尽是被鞭子鞭裂开的口子,有的边缘隐隐带着血迹,好不狼狈。   “啧啧,这就是你利用的我下场。”看到他别过脑袋,云浅伸手捏着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你说,我该让你如何死比较好呢?”   回应她的是苏子衾闭上眼睛后略带不屑的两个字:“随便。”   “哼,那是你还没尝到苦头!”   云浅霍地起身,行动间踩着他的那只脚一阵施力,压得苏子衾止不住的咳,可一咳就似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处处撕裂的疼痛让他的眸子闭的更紧,可仍忍着不肯吭一声。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云浅眼中戾气更甚,揉揉酸痛的胳膊把鞭子递给身后的婢女,这一看竟是少了一人!   “她呢?”   被问到的婢女方才发现只剩下了自己,慌张地摇头:“不,不知。”   云浅刚想骂她,想了想便指着苏子衾对她道:“你去打。”   婢女更慌张了,一个劲地摇头:“我,我不敢……”   “你不敢我就打你!”   听到这个婢女全身一个激灵,抖着手站到苏子衾面前拨开鞭子。云浅看到便埋头到她提的那个包袱里去了,她记得里面好像有盐来着,刚找到回头就看到那个婢女仍是站在苏子衾面前拿着鞭子抖个不停。   “还不打!”   听到云浅的呼喝婢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道:“公主,您,您饶了婢子吧,这要是,让,让太子知道了,非杀了我全家,家啊……”   一脚踹开她,云浅拧着手里的罐子恶狠狠道:“那就滚开,别碍着我。”   婢女慌忙爬开了。   重新在苏子衾面前蹲下,云浅碾着手里的盐粉笑的端雅,只是那笑容中掺杂了莫名的嗜戾,将她姣好的面容都托显的狰狞起来。   捻起一撮撒了一点点在苏子衾的伤口上,云浅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心中十分痛快:“都是你,自从你出现以后我就从最得宠的公主沦落到人人都可以嘲笑我的地步!苏成轩那里也是你去说了些什么吧,不然他怎么会突然就不理我了!”   “那是你活该。”虽然这句话似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但苏子衾努力将它说的完整从容,丝毫不同于他现在的狈态。   “呵。”云浅嗤笑了一声,手指间的盐粉便顺着捻揉簌簌落下,浸入到苏子衾的伤口中,看他痛的一阵瑟缩云浅突然向后跌坐癫狂地笑了起来,“你也尝尝从云端跌倒土里的滋味吧,哈哈哈!”   那个逃跑的婢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另一个婢女跪趴在一边阵阵发抖,而云浅正蹲在苏子衾面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从苏子衾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来看,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她……公主她好像疯了!”另个婢子看到来人指着云浅的背影喊道。   云浅却丝毫不加理睬,逃跑回来的婢子上前才看到她正准备把一整把的盐粉撒到苏子衾的伤口上。   “公主!”婢女一拽,云浅的手便失了准头,还没等她怒骂,逃跑的婢子就慌忙说道,“公主,您还想被带去行宫么,我刚听到动静去瞧了瞧,好像有同行的侍卫寻了过来!”   “什么?”云浅一惊,再顾不得旁边的苏子衾,盐罐一扔就拉着那个趴在地上发抖的婢女道,“我还没疯呢,赶紧给我起来,要是还想看见你家人就老老实实跟我走,至于那个苏子衾就留他在这喂狼吧!”   看到云浅从狰狞中恢复的面容,那个婢子方才缓过神,被云浅拉着一拐一拐地出去了。   “你还不跟上来?”云浅发觉另个婢子没有跟上来遂回头问道,就见她正在地上拨拉着什么。   “公主您先走,我把这的痕迹收拾一下,别让人看出我们来过,马上就出来。”   “也好,还是你想的周道。”云浅便没起疑,快速走开了。   那个婢子见云浅的衣角消失在门口赶紧起身到苏子衾面前给他含了一片姜片:“恩人恩人,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可千万别死啊!”   说罢一步两回头的走了。   在云浅走时苏子衾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后来突然感觉到舌上一阵辛辣,也便没昏过去。   没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就搀着一位老大爷过来了。老大爷是位医者,本在山脚下有个小破茅草屋,经常就在里面晒草药再包了回城,那个婢子曾经是镇西街也就是常人说的贫民窟里的人,一家子都受过苏子衾和这位老大爷的恩惠,本来他父亲都一脚踏进棺材口了,愣是被他给救了回来,所以知道今天不是他去探病的日子就去了那间茅屋碰碰运气,没想到人还真在,遂回去就说了谎把三公主给支开了。   “父亲父亲,到了到了,刚刚小翠儿说的就是这儿。”男子说话间扶着老大爷进了来,竟然是叶琉涟和慕暖去看“笔试”时遇到的那位摊主。   叶琉涟也许都想不到,当时她和慕暖好心给了摊主的那三锭碎银,今日竟是阴差阳错地救了苏子衾的命!   “哎哎。”老大爷应着,步履蹒跚地进了来,看到苏子衾的样子连连惊呼,“快快,快把我的药箱打开。”   ……   叶琉涟去了南山和南香山,并没有寻到苏子衾的身影,南香山上的那个师傅曾经用来晒草药的茅草屋早已破败不堪,并未有人来的痕迹。她仍是不甘心地翻了个底朝天,终是悻悻罢了手。反倒是下山的时候,远远的见着带了两个婢女慌忙从小路跑过的云浅。   她怎么会在这里?   循着她来的方向,叶琉涟看到了远处的荒山,那里一向荒僻,又不如南山和南香山草药多,也就个别老医者,喜那处僻静,经常在那晒药材,不怕被偷好拿回城卖。   想了想,叶琉涟等云浅她们过去了,才骑上马往荒山方向去了。   这时老大爷已经用药草给苏子衾的伤口敷上了,正把他放在自己让儿子擦干净又垫上厚褥的装草药的车上往回拉,与迎头而来的叶琉涟撞了个正着。   看着马都没停住就焦急下马的叶琉涟,摊主一眼就认出了他:“姑娘!”   “叶姑娘!”   后面一声是老大爷喊的,他在镇西街时常看到这位姑娘的身影,经常偷摸地跟在苏公子后面,苏公子还曾笑言他身后总跟了个尾巴,想来二人交情不浅。   叶琉涟一看苏子衾的模样心突地猛跳了一下:“他……”   看到叶琉涟惊慌失措地样子老大爷安慰道:“没事没事,他受的这些都是皮外伤,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只是他的脉向奇怪似是中毒之症,我也不得他法。”   叶琉涟吊着的心这才落了落,看着人力拉着的推药车折身把自己的马牵过来:“用马拉吧,还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回过头来看看这一章,兔子真是亲妈呀呜呜呜,虐男主…… 然后虐完男主去虐女主…… 阿姮挥舞着小皮鞭:我看又可以吃全兔宴了! 作者君:T^T   ☆、弦音重奏清州雪 (4)   她并没有直接带他回苏府,而是去了锦园,因为李国源在她出门寻找时曾在后面喊过找到后就把他带回锦园来的话,不过她还是麻烦了大爷的儿子去苏府去给苏丞相报个信儿。   “谁干的!”李国源知道人找到后看到苏子衾身上的伤,气的差点没把房顶掀了!   塘平急急挡在他身前拦下并对榻前诊治之人询问:“狄长老,阁主他怎样?”   狄玉是四大长老里唯一一位跟着老阁主学过医术以专门打理看管阁中药部的,阁主一直以来所服之药皆是出自阁中药部,是以他对苏子衾的病情也是知之甚详。   早在半个月前,李国源临离开时不放心便传了书信请了狄长老过来,没想到突然发生这样的事,看他颦眉摇头李国源更是心急:“他到底怎么样了。”   狄玉长长叹息道:“本来我知道他过度服用那种暂急药物已经强令他停了,加上我给他细心调养了几天,虽说不见得有起色,但起码还能挨上个一年半载。可经他这一番折腾,还受了这般的伤,寒气入体甚重,恐怕只能撑个把月了。”   “度善法师,我去找度善法师,他一定会有办法的!”叶琉涟不敢相信所听到的,半月前人还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呢!   李国源沉默着拉住了他:“没用的,我早找过了。”   “我再去找一次!”   “阿姮……”突然昏迷中的苏子衾一阵呢喃,“别让阿姮知道……”   一声声虚弱的喃音直击叶琉涟的心口,一瞬让她没了力气,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不让自己知道呢!   这时冬寻自门口进来对着叶琉涟道:“护法,苏丞相来了。”   李国源的眼神转瞬扫过叶琉涟,还没等他开口呢,苏丞相就闯了进来。   “子衾……”苏丞相看起来依旧沉稳,即使看到儿子这般模样也依旧不失仪态,“我要带他回去。”   “不行!”   “不行!”   两声拒绝齐齐出口,分别来自李国源和狄玉。   “他现在身子虚弱,暂不适合移动,还请苏大人多多为他考虑。”犾玉拒绝完又如此补充。   苏丞相又上前几步看了看儿子苍白的脸色,闭上眼睛缓缓吐气:“这一天终于是要来了么。”   对于这个儿子,他没有管束,放任自由,就算是知道他成了司雪阁的阁主站到了太子一边他都没有过问一句。因为他知道,苏子衾只有有限的时间,在他刚出生自己拿着严鸽的信物抱着他去玉龙雪山之时,就已经知道了。   “可有什么需用之物,我即刻寻来。”末了苏丞相缓缓言道,只是声音出口已没了来时的气势。   “阁主现在仍在昏迷之中,恐短时间内难以醒来,可否去苏府取些他近用之物,兴许可有助其苏醒。”   “好,我这就回去取。”   紧跟着苏丞相回应的是叶琉涟的声音:“我也去!”   苏丞相不置可否,缓缓离开,叶琉涟深深看了苏子衾一眼,这才跟上。   苏府。   叶琉涟跟来其实是因为知道苏子衾的房间里有个暗匣,就在他卧室的小书柜那里。曾经她在苏子衾不在的时候偶然打开过一回,只是看到最上面那幅子衾画的母亲的画像就又默默地合上了。所以方才她记起那幅画,想着也许对他醒来会有用,便要跟来了。   苏丞相进到他的房间,一派陌生,恍然想想,他竟有十年多没进到过他房里来了,光是站在那里都手足无措。   倒是叶琉涟,仿若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样四下熟悉,把估计中能用上的东西都装了起来,末了又看着丞相道:“我一会儿会送过去的,您要一起吗。”   苏丞相惭愧:“我,我下回再去吧。”说罢便匆忙反身,离开的脚步里略带踉跄。   见到他走了,叶琉涟放下手里收拾的东西,去了书柜那里打开暗匣,却见放在最上面的不是原来看到的那幅严鸽的画像,而是一张白笺,上面摆了一枝玉簪,簪花是他送给苏子衾戴在颈上的长生草玉饰一般的式样,只是这簪头上又附了些许淡蓝色的小花,更添生机。   拿起原被压在簪花下面的那张白笺,正对着她的是反面,但从隐约透出的墨迹可以想象他正面字迹的周正修容。   缓缓反过来,“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白纸黑字地映在叶琉涟眼前,对比的晃眼。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叶琉涟突然放下簪花和白笺往暗匣里翻:整齐的九张白笺生日贺卡,统一的样式很是熟悉,上面的书写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婉转飘逸,正是不同时期自己的字迹。   再往下翻去,厚厚的一摞,全部都是他们习课时的书画作品,还有单独放置的自己随师父往益州去时给他寄的涂鸦信。   另有一周正小盒,打开里面尽是多年来自己送他的礼物,每每被他言及小气要丢掉的东西,现在居然还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看到这些,叶琉涟的鼻子一阵发酸,原来苏子衾竟是和自己做了同样的事情。只是她放的光明,他放的隐晦,一如二人对待心意不同的态度。   把小盒放回时因了课业纸张被碰零散了的缘故,叶琉涟不得不整理一下,却突然看到纸张上半掩在匣子里头的小字,抽出细看,心中一阵抽疼。叶琉涟从在周勉那里听到消息后就强忍的情绪再也没忍住,如洪水一般汹涌袭来,收势不住。   即便是刚刚亲耳听到苏子衾被断言不过一月寿命,她都没哭,现在却因一排字而泣不成声。   ——我喜欢你,可惜从心无力。   都说一世欢喜需修十世善缘,前世五百次回眸才得一世擦肩;她究竟是做过好少的善事,才得以今世被他喜欢。   一张一张地翻阅,叶琉涟透过泪水看着每张自己的课业纸上都标注的小字,有的是与他的课业纸放在一起,有的只单独她的一张,但逢是自己的就必有旁注,只不过无关作品罢了。   “阿姮阿姮,我喜欢这个名字,发现好像她只让我这般叫她,更欢喜了。”   “今天她又挨训了,把教习先生的脸画成了包子,还美曰其名为漫画,没见先生脸都快黑成墨炭了。”   ……   随着字迹由青稚到成熟,小字的内容也随之变化。   “虽然她不敲门习惯了,可我仍觉心惊,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万一哪次我在梦里吐露了真言呢?”   “听说她要订婚了,我很欢喜,也只能欢喜。”   “她问我喜欢之人,我怎能说,怎敢说?真是现实到懦弱。”   看到最后一张,也是最新的一张,叶琉涟握着纸张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最终跌坐在地捂住了满脸的清泪。   “我能做的都为她做了,最后只剩下一件事——离开。”   是啊,能为她做的他都做了,无论大事小事,无论她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为了她,他想方设法地保叶府平安,宁愿背上一辈子的内疚,也不能留下陈臻这个隐患。为了她,他持续服用烈性丹丸,明知这会使他有限的生命变得更短,只为了让她心安……最后他还要离开,只留下李国源带来那封信上的假象,让她以为他还会在这个世上的某处好好的活着。   可是她又为他做过些什么呢?   余久,叶琉涟方抹干眼泪缓缓站起,将暗匣里的东西重新规整放好,这才带了原先整理好的东西离开。   背影中,她的步子坚定又沉稳,头上的一支长生草发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总该是要做点什么的,那么就实现他的心愿吧。   回到锦园内,苏子衾的房中只剩下了狄玉,正在调配敷鞭伤的药膏。   “他呢?”   狄玉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所以并未抬头只是继续调着药道:“得知阁主身上的伤都是云浅的杰作后便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叶琉涟微抬了抬睫眸,没吱声,坐到苏子衾旁边去了,屋里遂安静的只剩下瓶碗的碰撞声。   药膏很快调好,狄玉端着药碗往榻边走来,叶琉涟见之要端过:“我来吧。”   狄玉睨了她一眼:“他的伤身上各处都有,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还要不要名声了。”   叶琉涟执意要接,眼中有股偏拗的坚决,口中一字一字力透人心:“我会嫁给他的。”   狄玉手下的药碗一歪,叶琉涟眼疾手快地扶住。   “你说什么?”有点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狄玉端视她的神色,正常的清醒模样,不像在说胡话,“你可知道,阁主没多少日子了,就连醒不醒的过来都说不准。”   “我知道。”叶琉涟打断他的话,“我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   “那你家人呢,他们怎么会同意。”   叶琉涟微垂眼眸:“我方才有回府一趟与父亲母亲说过此事,他们言会尊重我的决定,人生苦短,莫要留下遗憾。至于苏丞相那里,父亲说我去提不好,还是由他出面吧。”   狄玉沉吟良久,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颇觉敬佩,阁主果真没有喜欢错人,但最终还是重新拿过药膏道:“姑娘还是先出去吧,等你真嫁了阁主以后,我便不再拦你。”   叶琉涟想想点头欲出,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   “护法幼年为老阁主所救,虽智无大碍却心有偏失,只识忠义。自老阁主离开以后他更是是视阁主于珍稀,难免喜怒无常,你这股子执拗劲儿莫要使在他身上,习惯就好了。”   “多谢狄长老指教。”听到他所说叶琉涟恍悟,怪不得他总觉得李国源很奇怪呢。   待狄玉抹完药膏一点点扎好,叶琉涟才重新进了来,看到他被包的跟个木乃伊似的宛如苏子衾还清醒时一般打趣他道:“瞧你这模样,怕是鬼看到你都会绕道走了,阎王哪儿还敢收了你去。”   狄玉默默退开,留下叶琉涟独伴。   时值午后,夕光交缠着火炭在屋内氤浮了暖融,映的榻边的情景更是如画一般。   苏子衾虽然消瘦,但轮廓清隽依旧,平静沉稳的一如她最喜欢的模样。   想着那些自己不知真情的过往,叶琉涟没哭,反而在嘴边柔柔地抹出丝笑容来。   “上次你发烧的时候其实是故意坐到门口去的吧,你呀你呀,我早该想到的。”叶琉涟以食指点着他的额头,一如他素日拒绝自己靠近的样子,“嘴长在你身上也不知道用,想让我多陪你会儿却偏偏要折磨自己,真是,让我好生头疼啊。”   苏子衾躺的安静,隐约能看到纤长的睫毛以极轻的力度颤了一颤,但并未醒来。   叶琉涟缓缓叹气,收回自己点在他额头的手指与他的手掌合十,慢慢紧扣。许是由于药力的作用吧,苏子衾的手并不像以前那么凉,温温带了一股暖意,她便就着这个姿势侧趴在他的枕边自言自语。   “我亲你的时候你一定在窃喜吧,可非要故作端态,真是可气,我居然还因此心生羞愧。哦,还有更可气的,冬寻明明只是司雪阁的平史,你居然在装醉亲了我的时候把我往沟里带,罔你还自称是君子呢!”   叶琉涟越说越愤愤,只是并未从动作中体现出来,单单融进了语气里。   末了,叶琉涟闭上眼睛盖住自己的朦胧的泪意幽幽道:“你快醒来吧,我还没有亲口对你说喜欢呢。”   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的门口,屋内隐隐有叶琉涟轻柔吟歌的声音传来,李国源只静静的站着,内心似乎有什么在纠结,最终将门合上没有打扰他们。   ☆、弦音重奏清州雪 (5)   只是叶御史虽然答应她可以嫁了,但终究还没嫁呢,叶琉涟即便再不舍也不好留下过夜,只是回到叶府门口却看到了云旸的身影。   “怀王殿下。”与他迎面对上,叶琉涟不得不打招呼。   看到她几天未见就变的如此憔悴,云旸心微微抽紧了些:“他还好么?”   叶琉涟摇头。   云旸垂下眸子,头微微偏了偏装作不经意地看着街景道:“听说你要与他成婚?”   “嗯。”   一阵沉默,云旸什么都没说,只定定地回过头看着她,蓦地自嘲地笑了起来,最终笑声淀下来方幽幽叹息:“我一直十分怨恨他,但只是牵怨,如今竟是羡慕起他来了。”   叶琉涟笑回:“但至少,你比他幸运多了。”   说罢便礼身离开了,留下云旸回味着她那方比哭还苦涩的笑容,久久才离开。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事就与他无关。   回到府内,叶琉涟就被母亲叫去了。   叶夫人看着明显憔悴了的女儿紧紧拉着她的手,眼圈红红:“真是长大了啊。”   其实叶琉涟一直以为对于自己的这个决定,父亲和母亲一定会阻止,可是没想到她们答应的这么果断,自然想问个原因。   “母亲,您为何同意这门婚事?”   叶夫人笑:“从嫁给你父亲开始,我便一直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白白荒驮了岁月,良人在侧不知珍惜,对你们兄妹俩的关心也不够。直到今年才幡然醒悟,所幸还为时未晚,娘知道两相真情的滋味,只是苏儿不待,娘自然不想看你将来遗憾,所以只要你不会后悔,便嫁吧,就算以后再有些什么事,也有整个叶府给你顶着呢。”   “娘……”叶琉涟感动,扑进母亲怀里。   叶夫人摸着女儿的脑袋,长长安慰。   十一月廿十,苏叶两府举办婚礼,由于匆忙,一切从简。   城中老百姓得知苏叶两府结亲婚礼的事纷纷涌到两府门口,毕竟明知道未来夫君不久于世还愿嫁的忠贞女子着实不多见,但里面也有不少是因为苏子衾是方复出世的司雪阁阁主才来的。   婚礼很简单,因为苏子衾仍在昏迷中,许多步骤都省略了。   看着新娘子披着红盖头独自上轿,只有苏叶两家长子从旁引领,有些受过苏子衾恩惠的人们自发地跟着轿子随唱喜乐,也带动了那些本是来看热闹的百姓,一阵好不热闹。   随着苏府的临近,天上渐渐下起小雪来,纷纷扬扬地落在无风的寒冬里,铺了一地的白。   轿子在苏府门前落定,轿中的一抹红色从中被牵引着出来,有雪落在她身上,白红相间颇添喜色。只是她未像其他的女子一般披着盖头入府内,而是被苏家长子引领到了门旁,那里不显眼地坐着一名身着红色厚裘的男子。   新娘子缓缓蹲下身,苏成轩帮忙握着苏子衾的手掀开她的盖头,然后就着新娘子蹲下的姿势将苏子衾扶在了她的肩旁。   看着门口热热闹闹的人群,跟着站到门边另一旁的叶琉清对妹妹感叹道:“没想到最后竟是你比我先举行的婚礼。”   “是呢,我也没想到。”说完,已经被揭去盖头的叶琉涟一边笑一边在苏成轩的帮忙下半背着苏子衾站起,跨过苏府门口的火盆,往内走去。   府内地面直铺一条红色锦缎,原来只有新人可以走在上面,可是因了苏子衾尚在昏迷的缘由苏成轩也不得不踏上了。   下了台阶,叶琉涟就转头对他道:“我自己来吧。”然后微弯了腰背要将苏子衾背起来。苏成轩拧不过,只好帮忙将他托了上去。   红锦之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所有人都看着没披盖头的新娘子背着新郎一步一步走过,步履踉跄却坚定。   苏子衾虽说昏迷以后就更轻了,可到底还是个男子,叶琉涟背着开始还好,没走几步就微觉辛苦了。   “还是我来吧。”站在红锦一步之外的苏成轩看着叶琉涟在寒冬中已经满头的汗水心下不忍,近身一步想要帮忙却被叶琉涟执着而坚毅的眼神定住了。   将苏子衾又往上托了托,叶琉涟笑了笑:“今日是我与他的婚礼,让我们自己走完吧。”   声音不大,但在一片悄寂的只余单声喜乐的苏府大院里便显得格外的清晰了。所有人都凝息聚神地看着红绸上的这两人用了较他人数倍的时间,走完了这一段只属于她们的婚礼路程。   大雪继续洋洋洒下,落了一路,扑紧了气氛。   由于此次特殊,入了正堂便没了那么多规矩,苏子衾被人扶走,只余叶琉涟叩拜了天地与高堂就算结束了。   远处的高阁上。   看着众人纷纷离散,李国源才对自己身后的人开口:“现在可是可以了?”   他身后之人没动静。   李国源回身眸色微压沉沉道:“怎么,心软了?要不我去帮你说。”   那人又眺了一阵子白红交接的苏府大院,声音深沉又熟悉:“我的徒儿我来说。”   只是今日二人新婚,他们识趣的并没有去叨扰,而本该喜庆的婚房,叶琉涟却趴在榻边不得安眠。   翌日。   叶琉涟独自奉完新茶回到屋里,将苏子衾身上的棉布小心拆了换药,在看到他伤口处新生的粉色皮肤时,不禁感叹狄长老的药真是好。   “少夫人。”   听到这声呼唤叶琉涟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回头道:“什么事?”   “外面有位老先生求见,说是您的师父。”   欸,师父!她从玉龙回来了?   “快请他进来。”叶琉涟看看旁边的苏子衾,不舍得离开又道,“直接请进来吧。”   “是。”   婢女退下不一会儿柳生就进来了。   “师父!”叶琉涟看到真的是他,起身给他行了一个礼。   柳生上前两步扶起她:“徒儿不必如此多礼。”   叶琉涟略带欢欣:“师父您刚回来么,若是早一天可就能参加你徒儿我的婚礼了呢。”   柳生听后却并未如以前一般的散漫态度回她,而是表情复杂地看了看榻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苏子衾。   “我是故意等你们完婚才来的。”   叶琉涟微愣,不知他什么意思:“师父?”   不料柳生却突然在她面前跪下了。   叶琉涟赶紧上前要扶,可柳生怎般都不肯起:“师父您这是做什么?”   柳生跪地拽紧她的宽袖:“你想救他么?”   拉着他的手一顿,叶琉涟的眼睛因惊喜蓦然睁大,立刻半跪下来平视他道:“想,做梦都想!师父您有法子?”   “我有……”   柳生缓缓闭上眼睛,叶琉涟觉得自上回一别,师父好像看上去老了很多,只是现在她也顾不得他事,一心想知道救苏子衾的方法。   柳生再次挣开的眼睛看着叶琉涟,里面却是充满了疚意:“其实我收你为徒,从一开始是就是为了救他。”   空气一瞬有些凝滞,叶琉涟只顿了几秒就接着问道:“如何救?”   柳生的头又低下去了,一贯不羁的他此时有些不忍开口,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都愿意嫁给子衾,那么她便一定会同意用自己的救他之法。   沉默了良久,柳生略显沧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以命换命!”   由于是低着头,柳生看不到此刻徒儿的表情,只知道她一瞬都没犹豫就立即回答了“好”。   “你不用考虑一下么?”柳生有些讶异,虽然早已猜到她会答应但没想到她居然应的这么干脆。   叶琉涟笑笑:“他为我默默地做过了许多,可是我却没能为他做些什么,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怎能放过。”   看着这样的她,柳生有些动容,但想想苏子衾是言氏一族最后的血脉了,为了师父的救命之恩他也一定要让他的曾孙活过来!   “说吧,我该怎么做。”   “等我喂他服食了菩沽果,你只消将功力传给他即可。”   叶琉涟眨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   “我教你的《逆水》其实是司雪阁的禁术,只能女子修炼,它与《衡水》相生,你传他功力之时,二者气息融合自成一体,便携了你的命寿随入他体内,此为以命换命,另外我担心你无子衾修习的同等心法可能会造成他身体的排斥,便先让你修了《衡水》。只是子衾多年病侵,经脉皆有损伤,恐受不得强大的命气,又无意识接纳,所以还需修脉之物作辅。”   柳生看向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保存甚好的圆壳状果物:“菩沽树是司雪阁的圣树,百年一开花,据传可解百毒延寿续命,可并无先例验证。我多方游历以查真实,翻阅了各种稀世典籍才知道并不是这样,花虽有益,无甚大用,只是菩沽果可融血脉,自作修复损伤经脉之用。但是菩沽树开花易结果难,需得在冬寒天气中以雪水浇养,是以我才回了玉龙悉心培出了这个菩沽果。”   叶琉涟看过那个果子犹疑:“可是他现在就连米粥和稀水都不大能吃下,如何能咽果子?”   “这个就不必担心了,菩沽果入口即溶,无需吞咽便自透于血脉当中了。”   “那师父且快快予他服下!”   柳生挡开她拉着自己的手,依然保持跪态低头道:“菩沽果下咽之时,便是你传他功力之时了,不然虽他的经脉修复,但依旧无所意识,便无法将你传入的寿气封固入骨。然而那之后,你便……”   叶琉涟眸光闪烁了两下,呼吸吞吐中皆是释然之意:“我知道,师父快起来吧。”   柳生这才起身:“只是你传他功力之时必须默念我教你的心法,心无杂念不可有丝毫动摇,不然子衾便会当场毙命,这也是我选来选去选到你的原因。”   叶琉涟笑,还有心情打趣道:“那师父你眼睛可够毒的,我才那么小你便看出我将来愿意为他豁出性命,可比度善法师厉害呢。”   末了,未看他的反应又缓缓道:“怪不得你出手那么阔绰,雪淬这般的好剑,眼睛眨也不眨地就给我了,原是心中有所愧欠啊。”   柳生默认,他确实是因了这个原因。   叶琉涟已经坐到榻边将苏子衾扶起:“那么,开始吧。”   柳生听到霍的抬头,眼中更是惊讶:“你不需同家人交代些什么么?”   叶琉涟看着苏子衾的侧脸笑的温婉:“昨日嫁来之时早做了道别之语,只是他们答应我嫁给他,却不可能答应我为他而死,未免节外生机,就不要过多言语了,反正我已做了不孝之举,就不孝到底好了。即刻,开始吧。”   说罢俯身于苏子衾唇边柔柔一吻,抬头却看到他眼角处有些微的湿润,心中一喜,紧握他的手掌言道:“子衾,子衾,你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   柳生侧立其后看着他们道:“我先出去,你与他说说话吧。”   “不用了。”叶琉涟阻止他,“这些天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过也都是些零碎细语,只差一句,趁他此刻有些意识,我说了便可以了。”   柳生默首,叶琉涟复又回过头。   眼中软软温眷,如丝牵缕,叶琉涟握紧他的手俯身到他耳畔,极尽绵缠轻声语道:“我喜欢你。”   多说则过,点语浅止,如此她再无遗憾。   李国源全程一直守在门外,以防有人前来打扰,只是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纠结。   原来,他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可以做到不为所动啊。或许,子衾知道自己的脾性,很长一段时间让自己给他做替身掩饰他经常出府的事时,顺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到底是用子衾的身份与她作陪过许久,说没有任何感情是假的。   子衾啊子衾,你为了她真是思虑苦多,甚至不惜把我也算计进去。可惜你到底还是低估了我的狠心,我又不是你,又怎会护她全心全意。   看到屋内那个缓缓倒下去的那个纤柔身影,李国源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虐……女主了…… OTZ,你们相信我,这文真的如文案所说是HE…… 真的真的哈皮ending,兔子四腿朝天举爪保证!   ☆、弦音重奏清州雪 (6)   叶琉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二十一世纪。   飘在空中她看到了外婆颤悠悠洗枣子的场景,院子里坐着三个人,继父、母亲、还有弟弟,所有的都很圆满,没有她的栖身之地。   突然耳边风声骤起,呼呼吹的她一阵脱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去,疼痛难忍。   闭上眼睛缓缓想了想,发现连思考都很吃力,好久她才记起。哦,这是好像是她给子衾传功时候的感觉。   虽然师父说了很多注意,让她一定一定要集中精力,可是从功力传进他身体的那一刻开始,她知道师父不用担心了。也许是因为师父让她将《衡水》和《逆水》都修习过了的原因吧,两人体力的气息相触即融,无需她传,功力便纷纷顺着手掌的方向被吸过去了,只一瞬,便近乎被掏空。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叶琉涟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师父这个骗子,还说没什么感觉,从认识他被骗到死去,真他妈的疼啊!   然后一片混沌,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垂下的床绦,她不知道地府的待遇这么好,还能让人躺在床上过来……   “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清润的让她想哭,然后她便真的哭了,一发不可收拾。   苏子衾没想到她一睁眼就开始眼泪泛滥,丝毫没有准备就赶忙拿袖子去擦,边擦边笑她:“现在知道害怕了?”   叶琉涟这才转过头,透着泪眼看到了那个好端端蹲在自己面前的俊秀男子,哭的更凶了,还边哭边口齿不清道:“呜呜呜,你抱抱我,死前我忘记再吃一遍你的豆腐了。”   手里的袖子被无情的抽走,苏子衾黑着脸转过身去准备让人端来随时备着的米粥。他昏迷的时候意识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身体也有感觉,周围所有人的说话声他都能听到并分清,本来他还一直盘恒在阿姮毫不犹豫的答应柳生给他换命的感动中,结果她醒来后出口就是要吃他豆腐!   回想她新婚后给自己扒光了换药的时候,真是羞愤的要死了,云浅统共也没抽自己几鞭子,哪里用的着全脱了!   叶琉涟见苏子衾不吱声地离开,恍惚中生怕是镜花水月的一影,赶紧起身想追,然而从骨子里透出的疼痛让她重跌在地,引的苏子衾一阵心疼。   “你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   叶琉涟一捞着苏子衾的手也顾不得疼痛紧紧抓住:“我怕这只是一场梦,想去追你来着,可是疼的起不来。”   苏子衾白了她一眼:“知道疼,还以为是梦么?”   叶琉涟摇脑袋,脖子又是一阵疼,只得憋着嘴道:“呜呜,扶我回去躺着吧,我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还是躺着舒服。”   苏子衾笑着打横将她抱起,却迟迟未放下,单停在那个姿势上语气责怪地看着她道:“你呀你,别人说什么都信,真是傻,白白浪费了一身的功夫。”   叶琉涟一听有些楞了,什么叫白白浪费了一身的功夫?苏子衾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么,于是急急问道:“什么意思?”   缓缓踏前,苏子衾将她轻轻放回榻上,盖好被子:“意思就是说,柳生真的是把你头从骗到尾了,什么以命换命,根本没用。”   “那你怎么……”   苏子衾知道她的意思,慢慢给她解释。   那日,叶琉涟方按柳生所说的去做没几秒就倒下没了意识,哪门子传功力能传到这么快速,柳生上前探过二人的脉,却发现功力真的传过去了,也只是传过去了而已。   正焦急与李国源商量之时,一名叫周愚的男子前来说他可以解苏子衾体内之毒。柳生曾救过他,知道他的身份,左右再无他法,情况也不会更糟糕了,便让他试了,没想到真解了。不过菩沽果的效果柳生倒是没有说错,入骨之毒一解,再加上经脉的恢复,现在多年的顽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周愚?”叶琉涟听到这个名字一愣。   因为事后柳生给了周愚一枚别的毒物解药,周愚这才知道自己也中毒了的事。后来从柳生口中苏子衾又紧接着知道了叶琉涟曾救过他,只不过因为给周愚服毒时她不在场,所以并不知道柳生还留了这么一手,歪打正着了。   “原来他真的是前朝遗孤啊。”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但真的听到他的身份,叶琉涟仍觉感叹,“那他还敢来长安,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没想到师父因为他身份而以防万一之举,倒是间接救了你的命。”   苏子衾摇头:“是你救了我的命。”   “嗯?”   苏子衾知道她几乎已知晓了所有的事情倒也不隐瞒:“我母亲所中的毒说到底其实也称不上是毒,而是蛊,还是只有前朝皇室血脉才可控制的寒蛊,只不过下蛊容易解蛊难,周愚未经蛊术环境熏染,所以解毒时一个不慎可能反受蛊噬,无可医治。原来我还奇怪周愚为何要故意结交太子甚至同来长安,给我解了毒后没事了他才说,是因知道我在长安,为寻我而来。”   叶琉涟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并不插嘴,只握着苏子衾的手静静地听他慢慢解释。   “开始来时他只是在观望,曾祖父与我虽有护他一家血脉之恩,但到底因为知道他可解毒而动机不纯。我不久前找过他,但最终并未让他帮忙,毕竟他还有刚寻到的亲妹在侧,我实在不想有人再因我而毙命了。可是在婚礼时他站在围观人群中看到了你,这才下了决心来报恩,毕竟你救他时存的是单纯的善念,未有夹杂其他,所以说到底,也算是你救的我了。”   说到婚礼时,苏子衾些微哽咽了一下,但很快便调整回来,叶琉涟便没有注意到。   “他没事?”   “没事。”苏子衾笑笑,“托你庇佑,一半的成功几率,他赌中了。”   “那就好。”虚虚地说出三个字后叶琉涟又昏沉了过去,毫无预兆的昏迷吓了苏子衾一跳,急忙去寻了狄玉过来。   狄玉看着他焦急的模样还以为怎么了呢,探脉后才知只是睡着了。   “未想到阁主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哈哈。”狄玉是四大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是以看到阁主这般紧张的模样心下起乐不禁调笑,“您不用太担心,让她睡一觉就好了,本来她就一段时间未得好眠,现在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饱饱的睡一觉起来就恢复活力了。”   苏子衾这才松下一口气,看着叶琉涟熟熟的睡颜,便让狄玉看着自己去了书房。   看着书房内依旧的陈设,苏子衾一瞬有些恍然。   在书桌前站定,他回忆着叶琉涟在这里强吻她的事情不禁莞尔,那时的他哪里敢想象,自己还有今日呢?   “阁主。”冬寻看到苏子衾进来,遂敲门。   “进来。”   看着眼前的那个人影,冬寻微垂着头道:“右护法和塘史还在外头跪着呢,不知阁主……”   苏子衾不疾不徐地转过身,随意地靠着书案摆弄着笔筒内的毛笔语气凉凉道:“跪着吧,不跪不长记性。”   冬寻不敢再吭声了,她知道他们这位阁主虽然待人温和,但是只是表面而已,虽然心思随了老阁主的良善但骨子里头还是继承了另一位的狠厉。   “你回来的如此快,想来是办妥了?”苏子衾凉凉开口,云浅不知何时又傍上了左州侍郎,愣是没让先前盛怒中的李国源得手,可是曾经清清楚楚受过的屈辱他怎能不讨回来呢?   “回阁主,妥了。”冬寻想想有些不忍,自己是使鞭的,自然不同于云浅曾经对阁主施打的鞭重,但是他让自己全数施加回去还要有打在她的脸上,云浅是对自己脸蛋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可不得生不如死么。   想了想冬寻又道,“皇帝知晓后又将她接回了皇宫。”   “哦?”苏子衾神情微凛,说皇帝对亲情心软,倒还真被自己言中,左州侍郎不要她了便又把她接了回去,可知在那四伏危机的皇宫内,如此便更是让她难以生存,“也罢,其他呢,这几天可有发生什么事?”   “近几日因了护法……”后面的话没说出去,阁主现在还在气头上,她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为好,“具体事宜未有细分,据我了解,太子好似又成了什么事让皇帝大为夸赞,怀王则称病闭门不出,不过按属下看来,他似乎还在继续搜寻着重翻冤案的证据,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苏子衾知道她的意思便也不计较,只是自己所知道的证据几乎已经被全部销匿了。就连仅剩下那位知情的老太医的儿子,自己都借着让太子举荐他前往西境平乱的由头,让他谎作亡故以改名换姓远远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现在仅剩下的便只有皇帝手里捏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可能性证据,其他的便随云旸去吧。   “算了,不用管了。”   按着云旸的性子,檀妃的冤案平反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是寻不得其他有用的证据,就必然会想尽办法从太子那里下手让皇后说出来,或者说,他早已经有所行动了,若是皇后说的话,自己就放心了。而且到时候回到皇宫的云浅,恐怕会更后悔吧。   再无别事,苏子衾重新分配了阁内人员的手下事宜便让冬寻下去了。   太子成器,左右也无甚事情,看来他可以得好一阵安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柳生个糊涂师父!! 专坑徒弟一百年!!! 阿姮扯着某人的襟衣使劲拽到自己面前:“你闲下来了要做什么呢?” 苏大阁主随之倾身嘴角微扬:“给你吃豆腐?” 两行鼻血缓缓从阿姮的鼻下流出但仍止不住她眸中如星般的晶亮:“天时地利人和,就现在吧!” “好。”苏大阁主浅笑着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旋出,端了一盘白嫩嫩的豆腐出来:“张嘴,啊。” 阿姮:“……” 白嫩嫩的兔子蹦出来还没来得及跟亲亲小天使们交流呢,就见阿姮横手一指:“我不要豆腐了我想吃兔肉!” 兔子谨慎地后退两步:“尼玛,还吃上瘾就是不是,信不信我真把你写死!” 阿姮们:“哦?你确定在你把我写死之前不会被亲亲小天使的唾沫淹死,乱脚踩死,皮肉分离,汤烹织衣……” o_O!!!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又想吃我还想扒皮!我要告诉村长去T^T   ☆、纱帐红烛吟今朝 (1)   叶琉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值黄昏。   “咦?”刚一转身就感觉到旁边有个人,叶琉涟微微讶异了一声才反应过来……   苏子衾躺在旁边啊,躺在旁边!两个人熟识了十载还是第一次同床共枕!!   怎么办,她该怎么表现,虽然她内心是羞涩的但是唇边的角度怎么也隐藏不住,幸好室内昏暗不大能看清。   “醒了?”苏子衾并未睡着,听到她发出的细微声响便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正对上叶琉涟止不住的笑颜。   见他看过来,叶琉涟赶紧伸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却意外地发现活动起来没那么疼了,只是眯眯的笑眼依旧泄露了她的表情。   苏子衾缓缓起身:“我去给你端吃的。”   这么一说叶琉涟便真觉得饿了:“我睡了多久?”   苏子衾正在穿鞋子,头也不回地答道:“七天。”   叶琉涟一瞬将眼睛瞪的大大的:“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本来只是五天的,距离你上次醒来又睡了两天。”   看着苏子衾没再说别的就转身出去了,叶琉涟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又睡了两天?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过仅仅七天的时间,苏子衾居然就又活泼泼地站在他面前了,以后也不用再担心了,真好!   由于时间的缘故,天色黑的有些快,苏子衾出去的这一会儿室内便愈发幽暗了。   叶琉涟躺了许久躺不住了,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疲意一扫而去,身上真的不大疼了,许是又睡了两天的缘故。   正歪着脖子活动颈部的时候,叶琉涟被脚下的一团吸引了注意,只是账内太暗看不清便身子前探想瞅清楚,然后便瞧见那是一件苏子衾的衫子。未加思索,邪恶的爪子就伸了过去,苏子衾端了稀饭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叶琉涟捧着他的衣服在榻上打滚的情形。   “你要是喜欢,就给你穿好了。”   熟悉的清润声音将叶琉涟定在了原地,正思考着要不要把床榻撞个洞钻进去时苏子衾就不知气氛的继续补刀。   “睡觉之时你就死拽不放,无奈我只好脱了,你仔细看看,上面兴许还有你的口水印呢。”   什么?她居然那么丢人了么!   苏子衾端着碗瞧着她丰富的表情真在扒拉了看,淡淡道:“我只是随便一说,你还真是什么都信,粥端来了,你可趁热喝了。”   说罢,将碗递给她,自己准备去燃灯。   一手端着碗,叶琉涟干巴巴地瞅着他的背影道:“你不该喂我么?”   “有手有脚,自己喝。”   “……”叶琉涟委屈,“你昏迷时我都喂你了。”   此时苏子衾已经燃起了一盏烛灯,暖黄的光蓦然照亮他的脸庞,显的他的侧脸十分清俊,只是一点不衬他的凉嗖嗖的语气:“你现在昏着呢吗?”   兴许是苏子衾那一瞬的表情太过凉寒,叶琉涟也没再说什么,自己抱着碗咕噜咕噜喝起来。眨眼的功夫一整碗的粥就见了底,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回味他方才的话。   他反问自己现在昏着呢么,不就暗中有意思指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他喂过了吗,不然七天呢,是个人都差不多饿个半死了,怎么还能像她现在这么生龙活虎的呢?   缓缓起身,叶琉涟走到他盏灯的后面,看着他的修长的脊背张开爪子就抱了上去:“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幸亏我聪明才能理解你语句中隐含的深意。”   抱上他的一瞬,叶琉涟能感觉到他身体细微地颤栗了一下,然后整个背部都似紧绷住了,十分僵硬。   半晌,苏子衾僵硬的脊背才放松下来,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烛火依旧没有回过身:“呵,你聪明?聪明居然毫不犹豫地就同意别人以命换命的要求,甚至都没弄清楚真假!”   察觉到他语气中些微的恼意,叶琉涟环着他的手紧了紧,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背上闷闷道:“那时我已管不得那么多了。”   端着烛火的手些微有点颤抖,苏子衾缓下心绪将烛灯放下,垂眸言道:“你可知,能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却无法开口也阻止不了的滋味?这几天我都止不住在想,若是当时柳生说的是真的,我醒来后该如何面对你呢?”   “别想了。”叶琉涟将脑袋扬起,特意语气轻快地打消他所道出的伤感,“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皆大圆满!”   苏子衾默然叹气,叶琉涟便自顾自的说下去。   “话说这几件事可真是够巧的,少了哪一件兴许你都救不回来。就说常去镇西街的那位医者吧,若是‘字比’那天我和慕暖没有借机给他儿子那三两碎银,兴许他就不能在你受鞭伤那天凑巧救到你了;再说周愚,若是他没有转念决定来救你一命,兴许永远不知自己居然被师父下了毒,不定哪天就毒发身亡了。所以说,还是多行善事为好,指不定哪天就都报到自己身上了呢,我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嗯,满意的不得了!”   苏子衾被她影响,盘恒的恼意渐渐闲散,被她语气的轻松传染,打趣道:“现在的情况是你不由分说的就突然跑来抱着我不松手,感觉挺好?”   他的话刚说完一般叶琉涟就立刻撒开爪子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了回去指指空碗:“你说什么呢,做梦了?我才刚喝完,没喝饱,还要!”   苏子衾也不揭穿她,笑的很是满足:“是是是,我做梦了,没饱明天再吃,好几天你都没吃过多少东西,一下吃太多胃会受不了的。”   “好吧。”反正她本来的意图也只是转移话题罢了。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苏子衾一步步走进到床榻前蹲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道:“你再亲我一下吧。”   叶琉涟一脸黑线:“我是很矜持的好吗,不要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苏子衾笑,好不得意:“然后再重新说一遍你最后一次亲我时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叶琉涟开启装傻模式,并继续转移话题,“不要说的都是我亲你似的,你明明也有亲过我!”   “没有,都是你亲的。”   “瞎说,那天我们一起喝桃花酿,明明是你亲过来的!”叶琉涟继续反驳,丝毫没有察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讨论这个话题的任何不妥。   看着她略显得意的笑脸苏子衾一个个的数过:“小时候在香南山,你就主动亲我了;后来在这里的书房;再就是七天前在这张榻上……”   苏子衾故意隐下后面的话语,眸中俱是满满的笑意:“至于喝桃花酿那天,你把我灌醉了,我什么都不记得算不作数的。”   “胡说,你明明没醉,还故意用冬寻来引我伤心,唔……”叶琉涟话还没说完,就见苏子衾微微仰头凑了过来,柔柔的触感在唇上转瞬即逝。   方还在回味那蜻蜓点水的一吻时,耳边就响起痒痒的喃音:“我也喜欢你。”   是了,之前那句表白我接受,一直都很喜欢你。   十几天后。   叶琉涟有些郁闷,哦不对,是很郁闷。   因为除了那几个知情人,自己想给子衾以命换命的事情并未有他人知道,叶府亦然。因此他们只是知道苏子衾突然好了,好一阵替她开心,然后个个就开始八卦起来了。   比如眼前这位变的不像她母亲的母亲……   “涟儿啊,母亲左思右想,他该不会是没好利索吧。”   “不是啊,我问过狄长老了,他说子衾恢复的可好了。”   叶夫人拧眉忧愁,好一阵才靠近女儿小声询问道:“那他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娘!”叶琉涟噌一下退后一步无奈道,“你想太多啦。”   可叶夫人的眉头拧的是更紧了:“可按你的说话,你们俩人互通情意的紧,他身子又没什么问题,怎么能同塌而眠这么多天,他都不同你圆房呢?”   叶琉涟捂头羞羞脸,虽然嘴上不说,她心里也是好奇的,毕竟他们都成为夫妻了,可苏子衾每天睡的比她还踏实,别说是圆房了,就是抱抱都没再有一个!也就是看到自己带上了那个长生簪,他突由的就拔下来重新给自己簪了一遍。本来她想过许是他担心自己身体还没好利索?可是狄玉也说了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连功夫还有留存呢,再练上个个把年又能同以往一样了。   “你说他是不是……”   “哎呀娘!”叶琉涟打断母亲的猜测,“绿裳这样倒也罢了,怎么连你也跟着啰嗦起来,他才好起来你急什么呀。”   叶夫人悻悻端回态势:“我这不是闷的慌么,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叶府就只剩我了,可不是想快快抱外孙来热闹热闹么。”   叶琉涟背着她白了一眼:“那让父亲再娶妾?”   叶夫人倒不吃这套,掩唇笑的欢:“那也得有人愿意进门才行呢。”   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可能有孩子,谁还愿意把青春挥霍到父亲身上呢。   这时门口有婢子通禀:“夫人,姑爷让人来接小姐回去了。”   “好吧好吧。”叶夫人叹气,拉着女儿的手又是再三叮嘱,“你可一定要记得娘的话,传宗接代可是大事!”   支吾地应了声,叶琉涟边走边往回摆手:“您有这份闲心还是关心一下兄长的婚事吧,嫂嫂生的可是您的孙子呢,我的只是外孙。”   叶夫人将她送出门遥遥的回应:“他们不是还没成婚么,虽然日子定下了可还有些时日呢,他们可不像你特殊把婚礼办得那么简单匆促,可是想帮你把错过的风光都补上呢。”   走到门口,叶琉涟意外地看到了苏子衾本人:“不是说让人来接么,你怎么自己来了?”   “你昨日不是说想吃红豆糕么,只是刚蒸出来的最为糯香,外带回去难免失了风味,便想今日带了你去。只是今日我若是直接出面接你,难恐需要留下食饭,所以……”   “我懂我懂。”叶琉涟点点头,自从醒来知道自己身在锦园,他们便就一直住在锦园了,对此苏丞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常回去就行了。   瞧着他对自己偶然一语这么上心,自己还总寻思母亲的嘀咕做什么呢?许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只是她什么都可以主动,在这种事上还是该矜持一些为好的,反正人都到手了,而且他昏迷的时候衣服都扒了便宜也占了,她不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她不急的,兔子急,小天使也急。 原谅兔子脑袋污了,无限脑补…… 静静地去撒去污粉。   ☆、纱帐红烛吟今朝 (2)二更   苏子衾知道叶琉涟一直啧啧赞叹的那家糯糕摊在哪里,便径直带了她去,二人倒也没乘马车走的悠悠闲闲。   店主是端午时她与绿裳食饭过的那个摊主,攒够了钱便开了这么一家小店,卖的虽然都是糯米糕但巧在新意多,儿子还娶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儿媳给他在店里帮忙,结果糯米糕做的跟正常糕点一般精致,生意也是十分红火。   买的时候店主还记得叶琉涟,欢欢喜喜地多给了她两块刚蒸好的南瓜糯,小小巧巧看起来十分有食欲,就是有些烫。   回过头的时候叶琉涟突然看到了街上路过的一人,心脏一紧,赶紧跳起来寻了苏子衾等候的位置跑了过去。   苏子衾本挑了靠门的位置坐着,因为受不了自己对面那个妇人过于炙热的眼神便转过身看了看街景,没想到叶琉涟突然不打招呼地就蒙住了他的眼睛,倒是吓了他一跳。   “好了?”   听到苏子衾的话语叶琉涟的手下依旧紧紧地压着,一边观察着街上那人的位置心中嘀咕着让他快点转身,直到看到那人没了踪影,这才放开手缓缓呼出一口气。   “刚刚怎么了?”许是觉察到了什么苏子衾往自己原来看的方向望过去,只见街上车水马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叶琉涟已经就着自己放松的姿势呼呼两口气吹了吹尚烫着的糕点,并把其中店家多赠的精致南瓜糯递到苏子衾的口边:“刚刚有沙子刮过来,我怕弄脏了糕点嘛。”   “那你也不必捂我眼睛啊。”   叶琉涟将手中的糕点继续往前递了递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怕沙子迷了你的眼睛嘛。”   这个理由很牵强,但苏子衾并未多问,十分自然的开口吃下了叶琉涟送到唇边的糕点,一边嚼着一边接过她还端着的盘子放到了桌上。   只是在叶琉涟那里,这顿原本十分可口的糯糕餐却因她无意看到插曲弄的食不知味了。   夜里。   在苏子衾第五次喊回她出窍的魂思时终于忍不住问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然而她自从吃了糯糕就魂不守舍的表现来看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苏子衾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便看回手里的书:“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你同我回司雪主阁一趟吧。”   “欸?”听到这个叶琉涟便来了精神,传闻中那里可是一般人想进都进不去的地方呢,而且据说除了阁里的人之外,若不是通晓奇门遁甲之术甚至连入口都找不到的。   “既然我们已成婚了,便也该带你回去给他们认认了。”苏子衾看完了手下翻的那一页便把书合上放到一边了,“不早了,睡吧。”   “哦。”   烛灯熄灭,可叶琉涟却不大老实了,具体表现在她那只四处游曳的手上面。   压下她不老实的那只手,苏子衾无奈转过头对向她道:“好好睡觉。”   熟料只普通一语叶琉涟便一个激灵坐起来了。   “怎么了?”无奈之下苏子衾只得跟着坐起,黑暗中仅有几缕月色穿过帷幔透了进来,映的叶琉涟一双黝黑的眸子灼灼发亮。   嘴唇几次开合,叶琉涟最终还是化身为行动派,直接跨坐到了他的身上,并在苏子衾吃惊之时一推他的胸膛,审犯人似的居高临下,感觉这样颇有气势,再出口的询问便有底气了。   只是眼前突然堵过来的手,怎么有些不对呢?   “你干嘛?”   “防止你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语中之意自然是觉得她会强吻上去,她没想的好不好!   “……”叶琉涟一阵无语,看着入目的这一双被月光映的皙白的手,还没等她再想词开口,就被苏子衾掀翻下去了。   “别闹,睡觉。”   顿时叶琉涟便幽怨了,坐在边角思索了一下,决定委婉地安慰他一下。   “子衾。”挪挪挪,叶琉涟挪到他旁边握紧他的双手十分真诚道,“你要是不行的话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咱不着急哈不着急。”   苏子衾顿觉阴郁压上脑袋,咬牙切齿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话。”若是李国源和塘平他们两个因自己多让他们跪了些时间便乱嚼舌根也不是不可能,想来他们是苦头还没吃够啊。   “我,我知道儿时那件事情肯定会给你造成巨大的阴影,所以今天在看到那人时才会蒙着你的眼睛不敢让你看到,就怕你又想起那时的事情,没事的没事的,有我陪着你呢。”   这一席话听的苏子衾云里雾里的,半晌才联想到十岁时在南山发生的事情,遂揉着额头有些头疼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听到这话叶琉涟方眨着有些水汽朦胧的眼睛道:“那时你不是被人抓去当娈童了吗,我在南山找到你时你那副样子明显是被折磨的不轻,难道不是你从那人手里跑出来的吗?”   娈童?!苏子衾闭眸,只觉额头更疼了,而且她的用词很歧义好么。   半晌苏子衾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那你为何之后又是淋了一身雨想不开又是厌食不吃饭的。”   “……”   苏子衾默然不语,叶琉涟也便不吭声,就那么呆呆地跪坐在旁边瞧着他。最后苏子衾叹了叹气开口将与云旸的渊源说了出来。   听完后叶琉涟才知道自己误会多么大,真是赶巧了。   “我竟没想到,你居然会那般误会。”   叶琉涟消化着他说的那些话:“可是你那时什么都没有同我说。”   微微探身将她搂入怀中抱了抱,苏子衾方才柔柔道:“那时我若说了,你肯定会去找云旸拼命的吧。”   难得的柔情,叶琉涟却因不正跪坐着被他抱入怀中的姿势,十分不合适宜的歪身大喊一句:“松松松松快松开,我的玻了盖儿哟,要崴了!”   苏子衾:“……”   此刻怀王府中。   送了云昭出门后,云旸在他临走时又附言道:“苏子衾将证据销毁的实在是干净,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还望大哥好生与母后说说。”   看着三弟的眼神云昭点头:“我知道了。”   他知道三弟这十几日谎称抱病在府,实际上是去寻那最后一点希望了,可是江湖势力到底不同皇家势力一般,往往他们才发现的线头,苏子衾早就解决的干净了。若不是真的别无他法了,三弟这般骄傲的人怎会愿意如此恳切地请求自己,看来明日需同母后好好地商议一番了。   只不过快到春节了,也不知祖母会不会被接回到宫里过节,虽说她的势力如今被削弱大半但毕竟身份依旧摆在那,若是真要翻起旧事,为防生变,还需杜绝一切的不确定因素早早解决为好。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锦园里的两位就忙碌了起来。   虽说二人的婚礼仓促又省略,但后续的礼节确是不能少的,开始还可以说子衾刚恢复身体迟两天,但补请的酒席却是不能再拖了。   这天叶琉涟正在同母亲核对名单,顺便喊了蔺孤容来一并瞧看,毕竟年后她也就要过门了,有些宴请的人选还需让她带回去给京兆尹瞧瞧,以防两方客人有冲突和不合适的地方。   好不容易记完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叶琉涟与蔺孤容十分脑疼地相偕坐于水亭上看飘雪。   “慕姑娘还没消息么?”   叶琉涟已经知道了慕暖的事,坐在边缘脚下一搭一搭地踩着结冰的水面:“子衾一直让人寻找,还是没消息。”   其实说是这样说的,她有听到子衾和李国源的谈话,慕暖是被木郸的那位太子给拐走了。虽说那位太子曾亲自来请亲却最后告吹,但她在云昭大婚当日见过那人,二人交流了一番,然后就放心了。   也不知慕暖在得知她曾一直骂骂的那个无能皇子便是木郸太子时,会是何表情?   蔺孤容不知叶琉涟所想惋惜地摇摇头:“慕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想来这份勇气也鲜有第二人了,希望上天保佑她能平安无事。”   “一定会的。”   纷天飘雪漫漫降下,连着下了几日,虽不大但也是积了厚厚一层。   因为临近年关,皇帝小宴犒请群臣,便选了终于开晴的这一天。   开宴前,皇后在殿内踱步,显得十分不安。   “母后。”云昭上前抚慰,“您只需将详情说出即可,就算不是为了三弟,也得为您自己考虑考虑,否则您如此长年积郁恐引大疾。”   云昭答应云旸之事其实也有一方面是为母后考虑,他曾私下询问过常为母后诊脉的太医,得知母后久郁成疾且有日深之势,虽多用药石却并无起色,想来也是由于隐瞒了那事的心病所致。   “可是……”皇后依旧犹豫,“今日文武百官俱在场中,说出去的话就再也无法收回来了,你现下势头正盛,百官对你也是赞不绝口,母后,母后唯恐此举会拖累了你呀。”   云昭摇头笑的慰然:“母后何出此言,孩儿最大的心愿便是您身体康健,若是您卧病榻前,孩儿在外又怎能安心,莫说拖累不拖累的话,孩儿与怀王已作安排,还请母后宽心。”   “咚咚咚……”   这时百官进殿的钟敲已响起,声声聩耳震心。   云昭朝皇后深深作揖:“孩儿先行一步。”   皇后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闭目凝神以候续事。   殿中百官皆已入座,只是细看之下难免可以发现个个微显凝重的神情,云昭坐在位置上面露恼色,未想到三弟居然招呼都不打就暗自在百官中散布了父皇篡位登基的言论,果然还是大意了!   然而事言已定再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玻了盖儿_(:з」∠)_就是膝盖的意思。 然后继续走剧情,是否嗅到了完结的味道呢,嘿嘿嘿,是的!还有两章就完结辣,感谢一直追看文文鼓励兔子的小天使们,这两天会从近期的评论里送出小红包。 红包虽小一份心意啦,请不要客气地收下哟^o^   ☆、纱帐红烛吟今朝 (3)   略等了一阵子皇帝才满脸喜气的出了来,看上去心情颇好的样子,这却让云昭的心更沉重了。看着远坐在自己对面神情扑朔的三弟,他忽然有一种事态可能无法受到控制般的预感。   开始的开词、恭祝与殿舞,进行的十分顺利,皇帝尚余在接近年关的喜气里未发觉任何不妥,直到舞女退下露出站在中间的皇后……   “今日宴请百官,皇后怎会在此?”皇帝微有诧异,只是心情甚好倒也未有责怪。   皇后礼拜跪地,感受着殿中间偌大的空旷,看了一眼落座右边的儿子,鼓起了勇气道:“臣妾,今日是来状告先皇后的!”   皇帝本是放松的靠坐在后,听到皇后词语霍然起身微做前探厉厉道:“来人,皇后恐是欣节而多饮,现下醉糊涂了,快把她扶下去!”   殿中安静,没有人动。苏丞相默默地看了一眼落座下侧把手宫中侍卫的卫尉,没有吭声。   皇后缓缓从袖中掏出陈年旧函继续作言:“臣妾尝与檀妃交好,于她去世当日曾受到邀请前往其殿中一聚,同聚之人还有丞相之妻言氏,这里是檀妃当年亲笔写下的邀请信笺。”   听到这里皇帝压着心中的波涛紧紧握住了龙椅。   “然臣妾因事迟临,待赴往之时但见二人饮过杯酿便双双出事。臣妾本欲急寻太医,未晓太医居然早已候在了门口,是以猜测此事定有预谋,为保险起见臣妾迅速通知太医主令前来救治还欲亲往通知陛下,熟料路中见得先皇后拦下医令加以威胁不允救人。臣妾从之后先皇后与其婢女言谈中方知她将太后赐下的枣酿暗中调换,点加剧毒,未想后来太后居然包庇先皇后认下了此事,此为状告。”   这时朝臣间已有沸语,不知原来檀妃是蒙冤却反累至满门被斩!   皇后不理周围人声与上位之人的怒气欲一口气说完:“然真相不知为何被扭曲,檀妃被冤与侍卫私通,满门被斩,至今无碑石灵位;丞相之妻也只言早产,未作他解。臣妾因思之甚多未敢多言,隐瞒至今心中惶惑,每每思之心生不安,今日终得勇气说出实情,还望陛下重理此事。”   其中一句思之甚多隐含了深意,不得不令人猜想是否皇帝也参与包庇,否则事实怎能扭曲至此?   大殿静静,皇帝并未有意想之中的恼怒,而是自嘲地笑了笑,居然认下了:“不错,皇后说的的确是实情,吾开始被母后言语所惑怒极而思恍,然而等查明真由已经太迟了,吾担心自己犯下的过错会引起朝堂波动,故而隐语不言,愈久便愈难开口,倒是谢过皇后体贴吾将此事道出了。”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认错认得这般果肯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传吾旨意,檀妃族氏因吾蒙冤,特立独祠,以正世人;苏相夫人亦受故连,补赐饰串银贵,望泉下安眠;皇后隐而不报,亦有所过,罚抄录经书一月,亲理檀妃后事;至于吾,心隙有碍,并欲盖之,自罚宗堂参拜秉烛,以惩吾之过。”   皇帝说的很是淡稳,似乎早有准备。一席话出,殿中堂静,只是因了百官皆因传言而心有畏畏,不敢多语。   云旸则目露嘲讽,该补的都补了,可为何惩处上只自罚了呢?他就知道,父皇对太后一族总是心软,毕竟是亲生的儿子么?可知他所从的孝字一解在自己这里又是何等滋味!   皇后亦是没有料到,微楞,直到听到皇帝的话语再起才醒过神来。   “如此,可是可以?”   百官接耳碎碎,俱觉陛下态度亲恭,君王气度之范。   云旸听到周围语风偏颇,起身至殿中立语:“父皇单单自罚这些,是否还漏了什么?”   皇帝看他戾色岌岌,却惊然发现百官因云旸这句话而瞬变的色颜。   原来,自己的儿子青出于蓝至此,他却被埋在鼓里自作聪明!   “父皇自罚可是想并带太后受过?真真孝也;可先皇后呢,您怎么没说惩真凶之过?可是继续让其亲女效仿之!”   这一句话中表达了许多,皇帝紧握案上的镇纸直至成团方被迫吐言:“先皇后善妒失德,从作恶行,现革除封号,移除皇陵,亲女云浅,骄纵跋扈……”   云旸依旧坦然直视殿上那上位之人的眼睛,皇帝方觉他真是什么都知道了个清楚,不得不接以真言:“亲女云浅,骄纵跋扈,违吾诏旨,且失身贞,现剔去公主封号,贬为庶民,永生不得再入京都宫城!”   然而,这还不能令云旸满足。   “父皇……”   “旧事已毕,宴时已到,今日乃为百官犒宴,还请父皇开宴。”   云旸要接着出口的话被云昭堵了回去,苏丞相亦是起身附言:“陛下自省,怀心阔阔,实令臣等折服,既然今日为宴请群臣庆贺佳节,便让微臣来言开宴第一祝吧。”   云昭听得丞相之言宽了宽心,看到百官见丞相态度便有跟附之意,想着现下这样最是好处,多说则过不如作哑不知。   云旸依旧站着未动,旧事诏令由父皇亲自落定,想必母后心生宽慰泉下必能瞑目,只是他是打定了主意的,怎能就此罢休。   “哈哈哈。”先是朗声笑了笑,云旸转身问向苏丞相继而又面向百官道,“苏相可能吃的下,百官可能吃的下?”   一语又引得百官惶惑,毕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人人皆心有戚戚。   “不如儿臣来问父皇讨得一记定心丸吧。”说罢云旸转回身面朝大殿之上的皇帝道,“父皇之前行言理事间处处透着自己对太后的孝义,可您当年手刃先帝时,可曾想过这两个字?然今朝中此事人尽皆知,父皇是否还要同过去多年一般,想方设法不则手段地将知情人士从庙堂上剔出,留众臣一处活生!”   这一席话言辞灼灼,矛头顿指皇帝,殿下的百官联想起这些年间朝堂中的翻覆一片哗然。不知是谁起的头,百官一片片地跪下直请批准告老还乡,最后只剩皇子与三公依旧站着。   在一片鼎沸中皇帝紧握着桌案边缘,额上青筋暴起,突然将旁边的玉玺盒扔向了云旸:“怀王,你这是在逼吾么?!”   云旸这才跪下做恭态:“儿臣不敢,如父皇所见,儿臣不过是替百官讨一记平安符罢了。”   云昭闭目凝眉,没有拦的住他,直觉晚矣。   叶御史则和慕太尉对视一眼,终是同百官一同拜下。前者是因新帝登基,无论是怀王还是太子对自己皆为有益;后者则是因为尚无消息的女儿,若是新帝登基,不论怀王还是太子皆会比皇帝搜寻的更为尽心尽力。   三公中只剩下一人,苏丞相。   皇帝将最后的希翼寄托在他身上:“苏相,你可是有话要说?”   苏丞相欲开口,却在最后顿住了。   与其说他侍的是皇帝,不如说他侍的是百姓,朝堂乱则百姓乱,主事安则百姓安,而皇帝手刃先帝诬害朝官之事百官皆知已成事实,束手难安了。   “臣,无言。”   “哈哈哈哈……”皇帝霍的狂笑起来,指着云旸笑的尽显沧桑,突而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视线又盯住了云昭,“太子呢?”可有从与参乱?自己可真是报应啊。   云昭无法说自己不知情,只能沉默,然而这份沉默在皇帝看来,却是默认了。   “好好好,你们可真是吾养的好儿子啊!”许久皇帝颤颤坐下,扶着自己的额头深嘲言道,“你们不就要这个皇位么?我给就是了,拿诏书来!”   因为皇帝没有明说,众人皆在猜皇帝到底是传位给身在储位的太子呢,还是给造成此景的怀王?毕竟今日之事是以太子之母皇后为起因,实在不知是否有迁怒的影响。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皇帝的措辞,他让人拿的是诏书,而不是诏纸……   内侍总管知道皇帝的意思,将诏书取出,看到他靠在龙椅上对自己摆了摆手便直接宣布。   “炎顺天命,圣仁广运。吾开东政以来,极心尽力,然出身所碍,未有达成原想之境。吾第四子云睿安,寄吾所愿,承志天地,特立为新帝。念其尚孕在母腹,便立固王摄政,待幼弟年成还政归封,钦此。”   此诏令一出全堂哗然,这不是先帝遗诏吗?可只闻先帝有三子,哪里来的第四子!   皇帝笑,眼睛瞧着自己的两个好儿子道:“吾之四弟云睿安便是现在司雪阁主苏子衾,他于不久前已成婚算是年成了,吾自当遵先帝遗诏退归固王之位,留回封地。四弟生母言鸽是与先帝共创东政的司雪老阁主的亲孙女,苏子衾便是唯一的言氏血脉,如此众臣可是满意?”   本来哗然的朝堂突然就静了下来,司雪阁主的话,自然是比太子和怀王要好的,毕竟司雪阁的口碑在百姓中的好评可谓根深蒂固,此诏一出必然是民心所向。   只是……百官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移到了前头的苏丞相身上,先帝居然给他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也不知道他知是不知。   皇帝倒是看着太子和怀王惊愕的表情甚觉好笑:“今天就这样吧,新春将至,你们可趁着喜气去恭请新帝了,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皇帝亲自下殿将诏书递交给苏丞相。   “苏相,难为你这么多年了,明知儿子不是自己的还不得不为帝君卖力,可是恨透了先帝与吾?”   苏丞相躬身只道:“微臣更可怜,固王您。”   ——言鸽是我妻,子衾是先帝子,而固王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固王扯出一抹悲凉的凄意,未再作言,缓缓走出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最后一条伏线,狗血地真相了…… *罒▽罒*噫,也不能说最后一条,还有个小小的烤鸡伏笔,下章会交代!   ☆、纱帐红烛吟今朝 (4)   今日的锦园热闹异常,看着以苏丞相为首的百官齐齐拜地,叶琉涟看了看旁边之人,默默地伸手牵住了他。   没想到子衾是先帝的遗腹子,他身上居然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啪!”   暖阁的门在百官面前合上,苏子衾立即取过盆盂干呕了起来,以前是看到云浅便会由其母联想到自己的身份,现在事实居然就这么赤条条地呈在众人面前,更是恶心到停不下来。   没想到先帝留下的居然是成文遗诏,那时自己还是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腹中胎儿,先帝可真敢赌,宁愿把皇位给他都不给皇帝。   叶琉涟蹲在他身后轻轻给他顺着背,可他就是吐的停不下来。   好半晌,苏子衾才觉得好一些了,看到叶琉涟关切的神情第一次对人亲口说这件事情。   “我连想想自己身上流的血都觉得恶心。”   叶琉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将他紧紧环住。   将额头轻轻抵上她的肩,苏子衾颤颤而言:“每每思及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怎么会呢,莫要想多了。”叶琉涟将脑袋朝他偏了偏,这也许是他掩埋最深的痛处了,可是今日竟被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也难怪他接受不了。   隔着门传来了苏丞相的声音:“国不可一日无君,望苏阁主能体恤民生,速来接旨。”   由于李国源所挡,没人能强行入内,只是这话由苏丞相说出来可真是极尽讽刺。   房内依旧毫无动静,所有人都静静在等候,终于,门打开了一条缝,苏子衾从暖阁走出来。   阳光散散地照在他身上,映着周围稍融的雪光让候在下头的百官一瞬被晃得睁不开眼。   “诏书和玉玺呢?”   内侍总管立即呈上。   苏子衾伸手接过,众人这才看到他手中还提着一张纸。   只见他十分嫌弃地将传位遗诏往身后一扔:“接了。”   没有叩谢,凉凉两字,任何人都不敢质疑。众人刚准备叩首高呼新帝万岁,苏子衾就将玺印扣在了他带出来的纸上。   “新诏。”   又是凉凉两个字,苏子衾将玉玺和诏书一齐往内侍总管怀里一放,转身就进了暖阁,再次将房门紧闭。   内侍总管愣了小半会儿才急急忙忙翻来诏书念道:“我乃江湖人士,无德无才难以为帝,太子云昭掌有司雪阁一半实权又身在储位,实乃我所不能及,遂传位太子,即刻生效。”   念完之后内侍总管就干巴巴地瞧着众人,寻得太子的位置递了过去。   看云昭接了,一干大臣叩拜庆贺,一日之间,东政竟是换了两位新帝。旧帝因自贬为王,除了太子和皇后,所有亲眷随之身份庶贬同归封地,一时朝堂云雨就此落定。   许是嫌外头吵闹,暖阁中又传来声音:“轰出去。”   李国源随令而动,一院子的人不等他行动便纷纷散去了,锦园又恢复平静。   暖阁内,明黄色的先帝遗诏在炭木上愈烧愈烈最终化为一堆黑灰混在火炭中再不得见,苏子衾则站在浴手盆处抹了皂角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叶琉涟看他还欲再洗上前拉住他,苏子衾这才不继续了。   交握的手中有水滴答落下,不断地打碎盆中水波。   “好了。”叶琉涟取过巾帕将他的手擦干净,“人不都走了么,这事就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苏子衾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那么我现在是谁,顶着苏姓不是苏家儿子,流着云氏血脉却被丞相养育多年,我本辛辛苦苦奔波多年将此事有关的证据销匿干净,可现今一纸诏书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努力深埋的秘密。”   “你是言氏的血脉,言老阁主的亲曾孙,李国源说过司雪阁内设宗堂上有你的名字。”末了,叶琉涟放下湿了的巾帕重新紧握他的双手认真道,“你也只是你自己而已。”   看着她真挚温暖的眼睛,苏子衾将往事缓缓道出。   “十岁生辰我就知道我不是父亲的儿子了,云旸说了那些话后我不信,想着父亲常翻看的暗格,我便冒雨回去翻阅了里面的书信,那是我母亲亲笔写下两人相识相恋的记录,然而一切的美好却都被先帝打破。”   说到这里苏子衾顿了顿,似乎是在平息内心的波动,好久方才继续说。   “先帝喜欢母亲便不择手段的得到了她,母亲羞愤欲死最终被父亲拦下,只是后来居然有了我,几经纠结,他们都决定将我生下来,本来以为没有其他人会知道,未想皇帝,哦是固王,他居然知晓了。”   想了想苏子衾又将后来自己查知的事情一并说了。   “后来的事是我多年查证得知,固王当年也喜欢母亲,但是因为母亲已经嫁人他便一直深埋在心底,偶然知道先帝所为十分气愤便当面质问,先帝本来就不喜欢他,怕其乱说欲设计陷害他,不料阴差阳错害了当年的太子,可先帝依然不肯罢手,为自保固王失手杀了先帝,后又在其母的帮助下登上帝位,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权力这种东西,太容易改变一个人了。”   “难道这纸遗诏就是你去福隐寺所寻的东西?”   “嗯,可惜寻的只是稿书。”苏子衾回忆着那张被李国源给烧了的纸稿,本来他篡改了上面的内容以备不时之需的,“ 我只是知道度善法师那里有先皇遗物,未想到竟是成文遗诏,只是我与护法多次去讨他都没给。”   叶琉涟听到这不知该怎么说,子衾是好,度善法师如此可能也是怕有一天事态不可收拾了,起码还能扶他登位保东政太平。   不过言语间子衾仍然喊苏丞相为父亲,叶琉涟知道他内心还是放不下的,遂以此安慰道:“丞相对你还是很好的。”   苏子衾敛下睫眸:“我知道,若换做是我,连杀了先帝的心都有了,如何还能给他当臣子、给他的儿子当臣子。”   叶琉涟附语:“丞相忧国忧民,以大事为前不计个人恩怨,着实伟大。”   “的确如此,所以我一直很敬重他。”可是到底最后也只剩敬重了,苏子衾没有再继续说下去,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良久,闭目垂言,“最终他还是不爱了母亲,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再去过母亲坟前。”   “子衾。”觉察到他的不安,叶琉涟柔声轻唤。   苏子衾睁开眼睛看着她:“请你不要讨厌我好吗?”   一句话,小心又谨慎,叶琉涟突然就红了眼眶,心中替他觉得疼。   “不会的,我喜欢的就是全部的你。”   深深的对视,从苏子衾微垂的眸中可以看出细微的挣扎,然后软唇微压亲上了映在眸中的女子,并不温柔的一个吻,很不像他。   忍着唇间与舌上的疼意,叶琉涟没有挣扎,只是苏子衾却魔怔了一般将内心的惶惑、不安通通表现到了行动里,这个吻深的让人窒息。   急促的喘息,叶琉涟依旧得不到足够的空气,无奈之下不得不开始推拒,可苏子衾却不为所知一般钳住她的双手将她牢牢控在怀里,继续予取予求。   直到嘴里一丝血味的出现,他才寻回理智放开了她,然而刚一放手叶琉涟就站不住要跌坐在地,苏子衾只得急急拽回。   有气无力地扶靠着他,叶琉涟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以补回缺失的空气。才知晓自己做了些什么的苏子衾轻轻抚着她被握红的手腕,声音低低道:“对不起。”   氧气已补充完毕,叶琉涟也不眼冒金星了,看着低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道歉的苏子衾,叶琉涟将双手奉上:“你得有点儿诚意。”   日薄西山,虫鸟归林,又有薄雪缓缓降下了。   叶琉涟坐在暖阁的第二层上俯瞰四景,手中握着一只烧鸡啃的十分欢喜,而苏子衾则蹲在她对面不远处眼巴巴地干看着。   终是抵不过他无辜的眼神,叶琉涟招招手从鸡腿上撕下一条肉分给他,苏子衾欢欢喜喜地凑过去了。   夜色将起,雪景宜人,两人一口一口吃着烧鸡好不惬意。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有藏着没告诉我的事,没想到居然是烧鸡,之前旷伯新店开张时你送来那只就是你自己做的吧!”   叶琉涟眯着眼回味口中的香甜,这个味道就是小时候最喜欢的烧鸡味儿,虽然说那位做烧鸡的老先生早已去世,可是他的手艺还是被子衾给磨来了。   苏子衾环着她眺望远方:“那是因为你说过,要让一个人喜欢上谁就要牢牢掌握住她的胃。”   怀中人儿身子抖动笑的欢:“原来一早你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   “嗯,也许是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了。”   远远的可以看到小贩推车来往,满满都是堆的红艳艳准备卖的年货。   “过年怎么办,还去苏府吗?”   苏子衾沉默了半晌:“我再想想吧。”   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去,二人在叶府过了年。   年后绿裳请辞,叶琉涟知道兄长喜事临近她心里不好受便同意了。   “可是你要去哪里呢?”   看着绿裳在收拾行装,叶琉涟不禁担心,她在外头已经没了家,可非执拗要离开,也不要自己为她择一个好人家。   绿裳的东西收拾的很快,想来是早有准备了。   “我就想四处去看看,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呢!现在您与苏公子终成眷属,我也可以放心出去了。”绿裳看她不放心,甩甩手里她塞的玉饰,“我的积蓄还一分没花呢,就算出什么事也有你给的这个,不怕,兴许走到哪遇到一个良人,我就嫁了。”   那个玉饰同子衾和兄长都商量过,可以在他们下设的铺中用,就算丢了说名字对人也行,倒不担心她的温饱。   最后送她到门口,叶琉涟紧抱着她哭道:“要记得写信给我哦。”   绿裳笑,没有像二人小时候分离那样哭起来:“我会的,小姐保重。”   叶琉涟泪眼看着她走远又喊道:”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远远是绿裳回身招手的笑脸:“我会的,小姐你也是!”   苏子衾站在门口看着叶琉涟依依不舍的模样慢步上前递上锦帕:“我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等年中的时候再回来参加琉清的婚礼。”   叶琉涟接过锦帕擦干了眼泪回头看着他道:“去同丞相道声别吧,毕竟他也养了你这么多年。”   苏子衾身形微僵,良久才道:“好。”   只是说归这么说,道别的时候极显尴尬,偌大的苏府只有苏丞相和苏成轩肯见他。   苏子衾给苏丞相拜了三拜以谢过他的养育之恩,叶琉涟亦附之,不管怎么说他依旧是子衾名义上的父亲。   最后苏丞相叹息,俯身扶起他:“我以为这件事可以一直瞒到最后的。”   “父亲……”   叶琉涟站在后头,隐约能看到苏丞相眼眶湿润,最后拍了下子衾的肩头叹道:“你永远都是我儿子。”   最后苏丞相和苏成轩是被苏家老夫人让人强行拖回府里去的,留下这对新婚夫妻在紧闭的府门前凄凄携立。   苏子衾看着熟悉的苏府大门苦笑,最后侧头看向身边人道:“幸好还有你。”   ——应该说,在这京城,我身边,从头到尾只有你。   年后的雪,继续飘着,两个人影在清冷的街上十指相扣而行。   女子慰言倚倚,男子温笑玉立,和谐且亲昵。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兔子开的第一个坑!没有烂尾哟,兔子坚持下来了!感谢一直陪伴兔子的小天使们,你们的鼓励就是兔子最大的动力!鞠躬致谢!!   可能有人会对这个结局不满意,觉得苏府的人太薄情,其实不是的,虽然苏老夫人从未出场过,但从苏子衾的院子一直很冷清就可以看出来其实苏老夫人是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但是谁都没说,并没有赶走他,吃穿用度也一直没有苛待,还容儿子请那么多教习先生教他读书,是觉得子衾这个孩子可怜,像苏丞相这种长期不着家的大臣,家中有老母自然还是长辈做主的,何况丞相一直不去看他。最后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他不是苏家血脉苏府自然留不得他,不然苏丞相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让他们最后见一面说说话已是最大的容忍了。苏丞相也是顾念情分的,所以才说子衾永远是他儿子。至于最后在长安子衾身边从头到尾只有阿姮的话也不矛盾,苏府是他的容身之所但不是家,他所有为之不过心怀感谢但那不是亲情,所以关于叶府之事兔子描述了很多,关于苏府却寥寥带过。   接下来是番外,等下放出,写的苏子衾带叶琉涟回司雪主阁的事情。可以当做正文来看,时间线接顺着,补充的甜戏哟*罒▽罒*   至于其他cp嘛,_(:з」∠)_本文男二都没啥存在感,可见兔子对男主是真爱,所以,请自行想象吧!   ☆、叶上细细衾涟香(番外)   叶琉涟很郁闷,她不知道进个司雪主阁居然这么多规矩,光净身就净了三遍,三遍啊!感觉整个都快泡晕了……   “叶姑娘,醒醒。”   终于有人将她从花瓣浴中叫醒了。   “好了?”叶琉涟睁开眼睛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衫却被人拦下。   那个女子笑言道:“我们已经给您备好了衣裳,让我帮您穿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哎?你们这是做什么!”说话间一截红色锦布蒙住了她的眼,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也是入阁的规矩么?”   “是啊。”给她蒙眼睛的女子旁边的一位笑回,抖开新衣帮她穿着,“司雪阁那么神圣的地方我们想进还进不去呢。”   叶琉涟一直没问,只以为她们是司雪阁的人,现在想来司雪阁只有冬寻一个女子,她们又是哪儿来的?只是被人亲自奉衣的感觉实在是习惯不了,未免尴尬便询问了下。   听到她的提问那两个女子都笑了:“我们不是司雪阁的人,但是是家眷啊,难不成你以为他们一群大老爷们不成家啊。”   “……”好吧,当她没问。   别人帮着穿衣服到底比不得自己穿,磨磨蹭蹭半晌才算穿好,只是眼睛依旧蒙着。   指指蒙着眼睛的锦布,叶琉涟又问:“这个难道要一直蒙到进阁?”   “是啊,司雪阁机关重重,因为您是第一次进,未免入障,还是蒙着稳妥些,一会儿阁主会领着您的,不用担心。”   摸摸身上衣服的料子,那叫一个舒服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就算为了这件好衣裳,这些个莫名其妙的规矩她便忍了吧。   很快苏子衾就来了,然而他并没有直接拉着他而是站在旁边审视了一番,然后赞叹。   “挺漂亮的。”   叶琉涟羞涩,扯着裙角觉得不好意思,他还从来没如此直白地夸过自己呢。   苏子衾又故意补充一句:“我的眼光果然不错。”   “……”   叶琉涟收回羞态,根据她听到的声音方向虚虚踢了一脚:“快走,快走!”   隐隐传来笑意,苏子衾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出了门。   由于全程是蒙着眼睛的,叶琉涟什么都看不到,颇乏安全感,只能紧紧拽着苏子衾的手聊以慰藉。   “你牵这么紧做什么,还怕我把你丢了不成?”走到一个轿子前,苏子衾引着她坐进去,“你在里头坐着吧,离入阁还有一段距离。”   叶琉涟犹豫了一下,才顺着他引的方向摸摸索索地在轿内坐好,可是依然不踏实,毕竟人生地不熟的么,遂又把手伸出窗外示意他继续牵着。   “你呀。”苏子衾的语气里含着宠溺,倒也依着牵了上去。   轿子一直在动,只不过动的并不像正常的轿子一般颠簸,而是很平滑的前行,行间可以察觉到是往上面的方向去的,一瞬让叶琉涟联想到了飞机。   过了一会,轿子停了下来,苏子衾将她从轿中拉出然后靠在她的耳边道:“从这里开始,你不可以说话了,直到我把你的蒙布摘下来。”   叶琉涟本是无心地点了点头,但是苏子衾又重复了一遍,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可以开口。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严肃,叶琉涟重重点了一下头。   然后苏子衾打横将她抱起。   “为……”刚开口一个字叶琉涟就立刻收回,想着苏子衾的叮嘱便把嘴巴闭的严严实实,想问他等到了再问吧。   苏子衾走的很稳,但叶琉涟依旧能感觉到他在上台阶,一个无休无止的台阶!   因为不能说话,叶琉涟也不能问他还要走多久,只好揽着他的脖子将自己往上提了提,怕抱的时间太久他的胳膊酸痛。   苏子衾脚下顿了一下,叶琉涟感觉脸上有轻微的呼吸拂过,猜他是看了一眼自己,遂善解人意地投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远处隐隐有乐音传来,随着苏子衾的步子越渐清晰。   听到的一瞬叶琉涟并没有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是觉得这必然是什么奇门遁甲的幻音,可能因为自己现下的心境与之对应才有了幻听。   然后便是欢呼,十分闹腾的欢呼,叶琉涟眉头皱了皱很是奇怪,只是依旧紧遵苏子衾之言什么都没说。   终于,苏子衾的脚步落定将她放下,依旧没有解开她的蒙布。   看着眼前乖乖站定的人儿,苏子衾嘴边漾起笑意俯身到她耳边开口,声音轻柔却又带了一种得逞的得意:“不能乱动也不能说话的滋味如何,可是知道我当时的感受了?”   随着他的话语落定红色锦布被摘下,视线重归清明。   无止境的高阶、拦腰的白云、遍地的红雪、喧喜的人群,这就是叶琉涟看到的全部了。还在回味苏子衾说的话时,余光突然瞥见了他一身的红色礼服,再看看自己的,居然也是一身的红!   “这是补给你的婚礼。”听到声音,叶琉涟抬头看向苏子衾,只见他眉目带笑伴着依旧响着的乐音缓缓道出了她最喜欢的那首歌的歌词最后一句,“愿之子于归,再无离散。”   底下喧哗又起,叶琉涟这才发现俱是男音。   “他们是阁内的众人,来庆贺我们的婚礼。”短短一句解释,就让叶琉涟羞红了脸颊。   天呐,难道这些人都看到了苏子衾方才抱着她上台阶时主动的投怀送抱了吗?!   叶琉涟虽是感动,但仍是抵不住愠恼,不过不容她表现便有旁人在身后唤道:“阁主,是否现在开始?”   听到声音二人不约而同地回过身,叶琉涟这才发现眼前有一棵高树,参入天顶,想必就是司雪阁的圣树菩沽树了吧。   苏子衾接过来人递上的香柱,燃烟居然皆为红色!   分给她了三支,苏子衾小声说道:“不必吃惊,你眼见的大多都是障眼法罢了。”   “司雪阁长年都这样吗?”   “嗯。”   学着苏子衾的样子,叶琉涟在说话间同他一同祭拜了圣树,起身的那一刻旁的突然传来一句:“礼成!”   礼成?礼成!   叶琉涟顿时将眼睛瞪得大大的,二人皆着红服,又传来礼成声,婚礼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将红色锦带重新系上,叶琉涟又被抱起。耳边的喧哗声愈渐远离,只余风声水汽。   等锦带再次被松下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房里,叶琉涟不顾苏子衾还在旁边就跑到窗边去往外看,红色的一片都没了踪影,只余白色的氤氲虚虚地笼罩着,四周一片白芒,什么都看不清楚。   叶琉涟心里欲哭无泪,红色的雪啊,身边还环着朵朵红云,那么梦幻的场景,她还没仔细感受一下就没了!   “喜欢?”   不知苏子衾问的是哪一样,叶琉涟气鼓鼓地回他俩字:“没了。”   轻笑声传来,苏子衾从身后拥住了她:“你当初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就自作主张了。”   敢情他还对之前仓促的婚礼斤斤计较呢,叶琉涟瘪了瘪嘴不作表示。   苏子衾无视她的小情绪,将还不停往屋内沁着云气的窗户关闭,因为这个姿势他贴着叶琉涟更紧,收回的手也很自然地环在了她的腰间。   “那日你背着我走了一程红锦,换我今日抱着你行一程的天梯。”   难得的煽情,叶琉涟却注意错了重点。   霍然回身,叶琉涟满眼的星星看着他急急问道:“什么,天梯?我们现在难不成在天上!”   “……”   气氛被打破,苏子衾抻了抻眉角无奈回道,“我又不是神,只是因为台阶长,所以叫了那个名字罢了,不过你可以自行发挥,想象你在天上。”   “哦。”感觉到他越发专注的眼神,叶琉涟不自在地往后委了委,但依旧没有逃脱他的怀抱。   “后面是墙了。”苏子衾善意提示。   “哦。”叶琉涟继续独字回应不管身后是什么继续委着,她又不傻,怎么会察觉不到气氛的变化。   苏子衾索性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瞧着她道:“你之前不是挺主动的,这会儿才想起来害羞是不是太晚了呢?”   说罢未管她什么反应径直拨开层层雾帘落座榻上,拍着旁边的位置召唤她。   “过来。”   声音清润非常,直击叶琉涟的心脏,靠在身后的墙上磨蹭了好一会儿叶琉涟才压着自己的心跳缓缓走过去了。   苏子衾已经倒好了酒递与她交杯而饮,却在放下杯子的那一刻倾身覆唇将酒渡到叶琉涟口中。   冷不丁被他惊到叶琉涟呼噜一下就将全部的酒吞了下去,反应过来才看着二人空空的杯子愣愣道:“怎么都让我喝了?”   苏子衾笑意浅浅,十分自然地取过二人的杯盏放下开始脱礼服:“我醉了,还怎么洞房?”   看着他很快褪剩了里衣,叶琉涟只觉脸部温度噌噌噌地攀升,遂十分不自在地扇风:“如此说话你羞是不羞!”   苏子衾眼睫轻挑:“你脱我衣裳时都不知羞,我还有什么羞不羞的。”   “……”   他说的是他昏迷时自己扒了他衣裳给他上药的事,可是她又没全给脱了,不该看的地方她可是遮的严严实实。只是,他果然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啊,所有栽在自己身上的通通都要讨回来。   苏子衾看着她羞赧的模样调笑道:“等着我脱?”   明明是调戏的话,怎么从苏子衾的口中说出来都变的那么正经,想着许是他天生声音带凉,所以什么话都捂不热乎。   最后抵不过他的视线,叶琉涟自己脱了,边脱还边小心翼翼地叠好,这么好的布料可别弄皱了。   苏子衾瞧着颇觉好笑,不过也耐心等她理完自己的又理完他的,这才解下帘缦凑了过去。   瞧着她更是羞涩的表情,苏子衾单手挑着她的里衣衣领露出锁骨下的一抹白皙:“最后还不得我来。”   叶琉涟羞极起恼,劲力压了上去,二人双双倒在榻上。   看着身下的苏子衾,叶琉涟才看清他脸上的红润,可还没等自己笑话他呢,便被翻身压下,不得动弹。   像羽毛一般柔软的唇压了下来,痒痒的,直入心里。   苏子衾的手指不再如以往一般寒凉,带了微微的暖意抚在身上,只是从头到尾都带着一股子青涩让叶琉涟很是崩溃,这简直是种折磨。   他身上的鞭痕早已经好利索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看着入目光滑养眼的景色叶琉涟咽了咽口水闭上了眼睛,她怕自己一个冲动就咬了上去。   *****   苏子衾迟迟未动。   终于,叶琉涟忍不住了……   “你要么就赶紧的,我要冻死了!”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叶琉涟在心里哀嚎,你个男的要准备什么?   许是感觉到叶琉涟的不耐苏子衾终于动了,他拿锦被盖住了身下之人扶额叹息:“那么你能别抖了么,抖的我都紧张了。”   她抖了么?好像是的,还抖的跟筛子一样。   深深吸了一口气叶琉涟犟道:“没事,你继续。”   “我真继续了?”   “嗯。”叶琉涟点头,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士,雄赳赳气昂昂,然后嗷一声叫了出来,“停停停,痛死我了!”   苏子衾咬着牙停下了,过了一会儿看她没什么痛意的表示了便又继续。   “痛啊,快停快停!”   “……”痛在她身疼在他心,苏子衾十分纠结最终还是以叶琉涟的感受为主。   又过了一会儿,苏子衾开口道:“阿姮,好些了么?”   不同于熟悉的清冷声音,带着喑哑的询问伴着低低的喘息充满了诱惑,叶琉涟听得很是满足,毕竟她也算的上是一个声控了。   因此她忘了回答,苏子衾即翻译为默认又继续进行。   后面可想而知,叶琉涟叫停,苏子衾隐忍,循环往复,然后在模糊与清醒中浮浮沉沉……   昏沉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叶琉涟只知道自己咬的唇生疼生疼,苏子衾注意到了这一点附在她耳边压声喘道:“周围没人。”   叶琉涟终于不再折磨自己的嘴唇了,吟声即刻倾出,加深了帐内缠绵的氛围。   然后,继续被吞吃入腹。   第二天醒过来时苏子衾便瞧见一个缩在边角的小人,似乎感觉到自己醒来她将手里的帕子藏到身后弱弱地打了声招呼:“嗨。”   “……”   慌态毕露,止也止不住。   瞧着苏子衾刚醒来就微蹙的眉头,叶琉涟决定先发制人。从后面掏出一张帕子,叶琉涟指着干干净净的布面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落红,也许鸟儿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偷偷给替换了吧。”   苏子衾又是一阵无语,最后以掌捂住了脸,“我都那么顾着你了,这很正常好么。”   语中之意不言而喻,叶琉涟顿时羞红了脸,半晌拍拍苏子衾的肩膀:“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苏子衾表示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两年后。   司雪阁很新奇,对于叶琉涟来说是这样的,不过这个看起来十分梦幻的地方的确处处是陷阱,但她现在已能熟练避开。   苏子衾于雾色里走进屋,手里拿着一封信黑着脸在叶琉涟面前甩甩:“夫人,为夫有一事不明。”   看着手里的小人书,叶琉涟吐出一口葡萄皮:“何事?准奏。”   苏子衾把果盘推走将信纸摊开在了她面前,指着里面最后一句道:“为夫不明,为何慕暖给你的信里木郸太子要与你单独问好!”   叶琉涟瞟了瞟信尾张扬的“君煜”两字,哦,是那个偶然间发现的同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穿越友人啊。   任由某人打翻醋坛子叶琉涟收回视线只淡淡开口道:“友人。”   苏子衾追问:“为夫不知你有何交集能与他成为友人?”   叶琉涟将未吐尽的葡萄籽吐出,远远地招呼对面的一个小奶娃:“小小苏,你爹连你未来姨夫的醋都要吃。”   好的,让我们把视线转到小奶娃身上: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圆圆的小手掐着圆圆的饼,正要往嘴里塞呢!   苏子衾也忘了来的目的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抢下那块饼咬牙切齿道:“叶琉涟!他现在还不能吃饼!!”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君煜是另篇存稿文坑里的男主,慕暖女主,但是细纲卡的死死的,衔接不起来,需要慢慢找灵感OTZ。所以先开个新坑,现言《青橙当熟(娱乐圈)》文案里有链接直通车哟!   依旧是兔子最爱的青梅竹马梗,正在连载中,每晚9点左右更新。   偏轻松风的文,就没有什么尔虞我诈啦,男主女主甜起来!附上文案,感兴趣可以戳一戳收藏一下。   前有网剧穷火了,看的网友直呼心酸;后有网剧富火了,竟看的网友大呼心疼。   作为最近正热播的网剧女主角,苏合看着手机里的热门微博排行榜乐的一蹦老高,她意外地好像火了?这是不是说明她离男神更近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苏合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向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上迈出第一步了,然而,半路掉了坑……   幽怨地看着眼前那位连喝水都好看的不要不要的竹马,苏合委屈道:“你这个大骗子,骗财还骗色。”   江澈发挥影帝的演技,瞬间甩去一个比她还幽怨的眼神:“明明我是被骗的那个,所以你得对我负责。”   苏合锤桌,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退路无门…… 本书由(快快请起)为您整理制作